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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藍晶 -【夢幻泡影】《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1 PM     標題: 藍晶 -【夢幻泡影】《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4-10-4 01:13 AM 編輯

【書名】:夢幻泡影

【作者】:藍晶

【內容簡介】:

  謝小玉被人陷害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陷害?不是因為懷璧其罪,也不是因為橫刀奪愛,想不出原因,完全就是飛來橫禍。

  不過現在他想的不是找出原因,而是怎麼在流亡地生存下去?

  這是一片險地,水土空氣全都有毒,而且妖獸橫行,還有可怕的土蠻。

  這也是一片寶地,遍地礦藏,資源豐富,在其他地方珍稀無比的東西,在這里很容易就可以弄到,無數人來這里闖世界。

  這更是一片亂地,知道這里什麼最賤嗎?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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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2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4 04:40 PM 編輯

第一集

內容簡介:

  天寶州,取其「物華天寶」之意,礦藏豐富,遍地是寶,乃目迷五色的魔都。

  這是一片險地,水、土、空氣全都有毒,而且妖獸橫行,還有可怕的土蠻,是修練者的末日之地。

  這也是一片寶地,遍地礦藏,資源豐富,在其他地方珍稀無比的東西,在這裡很容易就可以弄到,引得無數人來這裡闖天下。

  這更是一片亂地,知道這裡什麼最賤嗎?人命!遭流放、心如死灰的謝小玉,在碼頭偶遇自中土重迴天寶州的李光宗一家,蒙其收留。

  在機緣巧合之下,謝小玉偶然得到一部名為《六如法》的劍修秘法,並得知李光宗也是個半吊子修練者。

  為了報答李光宗的恩情,並且有朝一日重返中土報莫名被害之仇,謝小玉決定指點李光宗一行人修練功法,自己更盡棄過往所學,朝劍修之路邁進……

第一章 流放地

  天空碧藍如洗,烈日高掛天頂。一望無際的雲層上,一艘巨舟正緩緩而行。巨舟劈開雲海,真有幾分劈波斬浪的味道。

  這艘巨舟極大,長兩里,寬一里有餘,高百丈,比尋常城郭大上幾分。雖然大部分是空的,整艘巨舟就像一個巨型氣囊,不過吊掛在巨舟底部的船艙仍舊擠滿了人,少說有一、兩千。

  船艙形如扁盤,方圓數畝,四周開窗,全都是鍋蓋大小的圓窗。透過舷窗,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色。

  可惜沒人對窗外的景色感興趣。剛上船的時候,船上的人全都感到頗為新鮮,整天趴在窗口往外張望。這些人平日裡大多面朝黃土背朝天,哪裡見過雲在腳下浩渺如海的景象?但是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看膩了——半年來能夠看到的不是天就是雲,不然就是大海。

  旅途漫長,閒得無聊。女人們湊在一起,手上拿著針線、剪刀,一邊做女紅,一邊閒聊;男人們顯得慵懶多了,旅途開始時他們也挺興奮,互相認識之後就湊在一起閒聊,但是半年下來什麼話題都聊過了,他們或是睡覺、或是三五成群湊在一起下棋。

  船上並非只有平和安詳。

  船艙的後半部有一區隔絕的艙室。艙室四壁是鐵,舷窗位置很高很小,連腦袋都伸不出去。

  小小的艙室裡擠著兩、三百人,這些人大多面目猙獰,或是滿臉疤痕,或是渾身刺青,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善類。

  唯獨角落裡盤坐著的一個少年有些與眾不同。

  他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頭髮很久沒梳理,長而散亂,隨意地披散著,長相算中上,眼睛不大,目光卻鋒銳如刀。

  因為人多又擠,空氣也不流通,所以這個艙室特別悶熱。其它人全都赤著上身,甚至有不少人脫得只剩下內褲,他卻穿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從體型和面相來看,這個少年和四周的凶徒惡漢根本不能比,但是偏偏他的四周沒什麼人,大家情願擠一些,也不願意靠得太近。不像其它人那樣昏昏欲睡,這個少年正思索著。

  從上船開始他就一直這樣,有時候還會在艙壁上寫寫畫畫。航行的半年裡,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彷彿根本不屬於這裡。

  所有的人都已經習慣漫長又無聊的旅程時,突然有聲音從艙頂傳來。

  「請各位注意,請各位注意,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寶州馬上就要到了,請大家做好下船準備。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寶州馬上就要到了,請大家做好下船準備!」喊話聲不停反覆著。

  船艙裡昏昏沉沉的人全都被喊話聲吵醒了。女人們連忙回到自家男人身邊;男人們有的開始收拾東西,有的則跑到舷窗旁邊往外張望。

  底下已經不再是雲和海,遠遠可以看到一條彎曲綿延的海岸線,更遠的地方還有淡淡的群山影子。

  行空巨舟看似飛得很慢,實際上一個時辰可以飛行兩百多里,一日夜間就可飛行兩千四百里,所以不過片刻的工夫,海岸線已經近在咫尺。

  前方就是航程的終點,也是天寶州最大一座城——臨海。從上往下看,居然看不到邊緣,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房子。

  行空巨舟漸漸減慢了速度,緩緩落了下來。

  下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四周有一圈柵欄圍攏著,柵欄外人頭竄動,還凌亂地擺著很多攤子,看上去異常熱鬧。

  船上的人們早已經急不可耐地想重新踩在地面上,長達半年的漫長旅途簡直就是一場煎熬。

  突然當一聲響,行空巨舟劇烈晃動起來,晃得上面的人全都踉踉蹌蹌,好在晃動只有那麼一下,馬上就停穩了。

  兩個船員跑了過來,轉動著一個很大的絞盤,隨著一陣「噶啷、噶啷」的輕響,船頭的艙門緩緩打開。

  「一個個往外走,不要擠,走之前檢查一下自己的東西,若有遺漏,我們概不負責。」另一個船員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鐵皮捲成的大喇叭,大聲喊叫著。乘船的人攜家帶眷從船上下來,然後呼朋喚友、喧鬧吵嚷,場面凌亂不已。亂了好一陣子,普通乘客總算全都下了船。此時,那密閉的艙室終於打開了,凶徒惡漢們一個個走了出來,現在輪到他們。

  少年最後一個下船,歪著腦袋看了看天空。半年來,他已經熟悉船艙裡昏暗的光線,一時有些不適應。

  「快走!」旁邊一個兵卒大聲喝道。

  行空巨舟的四周站了一圈兵卒,手裡全都捧著一個扁扁的盒子,長兩尺、寬一尺余,正中央有一個手指粗細的孔。

  少年認得這是百發機關弩,只要扣動機簧,瞬間就會射出六枝箭,那些箭頭專破各種護體罡氣。

  換成以前他根本不會在乎,但是現在他只能乖乖聽話。和那些普通乘客不同,他和那些凶徒的身上全都散發著紅光。這是一種標誌。

  其它人有朝一日可以離開這片土地,他們卻不行。想要離開,除非他能靠自己的力量跨越茫茫無際的大海。少年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雖然很清新,但是他察覺到裡面藏著一絲讓人不舒服的東西。來之前他就聽說了,天寶州的水、土、空氣都有毒。毒性雖不猛烈,卻如同附骨之蛆難以拔除,還會日積月累,日益加深。對於修煉者來說,這是一片末日之地。

  那些人把他送來這裡,看似給他一條活路,還給他自由,實際上是讓他自生自滅。

  他無法抗爭,所以來到這裡。出了柵欄門,少年看了看四周。

  柵欄外是一片空地,亂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有人把油布鋪在地上賣東西,還有一些人拎著籃子沿途叫賣。更多的人或是剛下船,或是要乘船離開,還有一大堆迎接和送行的親朋好友,吵吵嚷嚷,慌亂又熱鬧。這裡,完全不同於他以往生活的那個世界。少年隨意亂逛著,目光不停掃過攤子上的東西。

  腳下這片土地名為天寶州,取的是「物華天寶」的意思。這裡遍地是寶,最多的就是各種礦藏,三百年來已經發現六十餘座金礦、兩百多座銀礦,銅、鐵、錫礦更是無數。早年,很多人都曾在走路時踢到狗頭金,從此發家致富,所以這片大陸被視作為財富之地,也是機遇之地。

  攤子上的東西沒有一件少年看得上,也無人問津,不過中土肯定有人搶著要。那些破爛在別的地方都算是不錯的東西。

  少年對這片土地的富饒多少有了點認識。

  怪不得人人都知道這裡凶險,但是在別的地方混不下去的人全都會跑到這裡來找機會。

  少年原本如同槁木死灰的心重新燃起一絲希望,或許他也可以在這裡找到屬於他的機會。

  他站在那裡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這時,一個滿臉橫肉、五大三粗的傢伙走了過來,問道:「小子,你在發什麼呆?」

  這個人語氣粗魯,手上還不停甩著一根很粗的鐵鏈子。鐵鏈子有點發紅,不過並不是鏽跡。

  少年看得出這是乾透了的血跡。他不知道這算什麼,下馬威?他也不知道這個傢伙為什麼找上他,以為他好欺負?

  「小子,四海盟收人,以後跟著我混。不答應的話,我就讓人割斷你的手筋腳筋,把你賣到兔子窩當相公。」那個人把鐵鏈甩得「嘩啷、嘩啷」直響。

  「要打架,離這裡遠一點,免得把地上弄髒了,看著噁心。」柵欄邊一個站崗的兵卒冷語說道。

  少年懶洋洋地轉過頭問那個兵卒:「不流血的話,殺個人可不可以?」兵卒有些意外地看著少年,過了片刻,才一副事不關己地說:「你如果有這個本事,請便。這裡的人命很賤,他的命賤,你也一樣,不管他死還是你死,都不會有人在乎。」

  拿鐵鏈子的人怒了,揮起那根染血的鐵鏈朝著少年猛抽。他不打算一下子把人打死,所以他抽的是肩膀。他要打斷這小子的四肢、割掉老二,賣給西城的老兔子頭。

  少年頭也不回,像趕蒼蠅一樣輕拍一下,鐵鏈立刻被拍得調轉方向,轉了一個圈,落在那人的兩腿之間。

  這一下絕對夠狠,百步之外的人都能夠聽到啪的一聲悶響,還夾雜著宛如雞蛋破碎的聲音。

  「要不要送他去兔子窩?」少年問那個兵卒。

  「不用。他常去兔子窩,認得路,知道怎麼走。」兵卒幸災樂禍地說道。少年沒急著離開,而是彎下腰在那個痛昏過去的傢伙身上搜找著。他先扒光那個傢伙的衣服,隨手扔給旁邊的一個攤販:「幫我換一套衣服,要我能穿的。」攤販不敢怠慢。這片土地是狠人的天下,心狠手辣、實力高強就可以橫著走,直到碰到一個更心狠手辣、實力更強的人。

  他很快就挑了一套最好的衣服,恭恭敬敬奉上。少年毫不忸怩,當場脫掉身上的囚衣,換上這身新衣服。衣服稍微長了一些,其它都還不錯。那是一件青色的長衫,用錦帶束腰。他還討了一根紫色綢帶,把頭髮繫好,束在腦後。

  這樣一打扮,他看上去不再是長髮披散的囚徒,倒像是一個出外遊學的士子。天寶州礦藏豐富,金子銀子都便宜。那個昏過去的傢伙脖頸上戴著金閃閃的項鏈,雙手也都戴滿金戒指。

  少年當然不會放過。他先把這些首飾摘了下來,然後撬開那個傢伙的嘴巴。剛才那個傢伙嘴巴一咧,裡面金光閃亮,果然鑲著六顆金牙。

  少年像摘豆子一樣,把六顆金牙全都拔了下來,上面還帶著血。雖然沒那條染血的鎖鏈可怕,卻也讓人毛骨悚然。

  用力一捏,項鏈、戒指、金牙全都捏成一團,變成一塊金餅。「這裡的人真熱情,我剛下船,就有人趕著送錢給我。」少年贊道。他一臉笑容,看上去一派天真。

  不過,周圍的人全都目不斜視,不敢和他目光相對,那表情就和那些與少年同船半年的囚犯們沒什麼區別。

  少年負著手,漫步而行,這裡看看、那裡瞧瞧,一個攤子都沒有錯過。行空巨舟起降點顯然是城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不只廣場上熱鬧非凡,周圍的那些街道也一樣繁華,道路兩邊都是攤販。

  少年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街走了下去,仍舊一路走一路看,不時停下來在攤子上翻翻找找。

  就在他蹲在地上翻看一串手鏈時,背後突然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俺爹說過,這裡的東西都是騙人的,最好別買。」

  少年轉頭看去,只見背後站著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平頭、燒餅臉,一身粗布衣服,臉孔粗糙黝黑。

  「你敢說我的東西都是騙人的?想找死?」擺攤的販子惱了,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揮手就一巴掌甩過去。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連忙橫身進來。

  這位大叔說話和氣,雙手卻劈裡啪啦閃爍著火花,手指之間更牽連著絲絲縷縷的電芒。

  「壞了規矩,就想拿一句話搪塞過去?有這麼便宜的嗎?」擺攤的販子寸步不讓。他咬定對方剛來,不知道這裡的底細,也沒什麼靠山,說話時,他還朝著周圍那幾個攤主使了個眼色。

  在這個地方擺攤的人未必互相認識,但是私底下有默契,都靠騙剛來的人撈錢,所以立刻心領神會,紛紛從攤子底下抽出了長劍、砍刀之類的兵刃。

  「別給臉不要臉。」大叔雙手交叉胸前,然後舉過頭頂,嘴裡念道:「忠義仁孝,萬眾一心。」

  頓時,那些販子全都被鎮住了。他們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不管是真是假,他們都不能繼續糾纏下去。

  「以後不要亂說話。」那個攤販指著燒餅臉的小夥子警告一句,也就偃旗息鼓,重新坐了下去。

  一場紛爭平息,大叔低頭對少年說道:「小兄弟,你也是剛來這裡吧?就你一個人?」

  「是啊。」少年點頭應道。他對這家人挺有好感。

  他們在同一條船上待了半年,少年雖然在囚室裡,卻也能夠看到外面。這家人很有意思。那位大叔並沒什麼特別,也不引人注目,但是他帶的人卻很有趣,說起話來皆令人發噱。船上經常有人捉弄他們,他們也不生氣。

  「我怎麼沒見過你?」小夥子一臉疑惑地問道。

  「我喜歡清靜,所以一個人縮在角落裡,我旁邊是一個很邋遢的大塊頭。」少年不想提自己流放犯的身份。

  大叔和他兒子似乎有些印象。他們都不喜歡那個又醜又髒的傢伙,所以從來不靠近。

  「大家一起來的,坐了半年的船,以後都要在這裡討生活,也算有緣分,你跟我們一起來吧。我不敢保證你能發財,但是吃口飽飯還是可以的。」大叔好意邀請。

  少年也不矯情,立刻答應下來。他原本就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走,而對方看上去挺熟悉這裡,跟他們一段時間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我姓謝,叫小玉,大禹州人。」少年自我介紹。

  「我姓李,叫光宗。這是我兒子福祿。我們是從北海州過來的。」大叔說道:「我們一群有二十幾人,都是鄉親。」

  「你以前來過這裡?」謝小玉問道。

  「我十二歲就跟著大伯來這裡了,在這裡發了財,十五年前回到中土。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來,沒想到年景不好,老家連年遭災,實在過不下去,只好帶著一家人再過來。」

  李光宗說到遭災,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殺意,顯然不只天災那麼簡單,應該還有人禍。

  李福祿就有些沒心眼了,好像回到這裡是什麼好事,笑嘻嘻地說道:「俺和俺姐姐都是在這裡出生,那時候我們都還小。」

  「那時候你才幾個月大,你姐姐也才一歲多點。」李光宗回憶著過去的日子。三個人說著話,已經穿過街道。

  街道另一頭,大叔那群同鄉全都在那裡等候,中間圍攏著一個頭髮花白、滿臉焦慮的婦人。

  「二子已經不在埠頭上幹了。」李光宗知道老婆等急了,連忙解釋:「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現在在西城的仁和堂做事。」

  「西城?」李嬸一臉為難。

  「叫一輛兩輪車吧。西城很遠的,娘走不動。」李福祿孝順娘親。他離開這裡的時候還小,不記得什麼事,但是以前常聽爹娘說起在這裡的日子,所以對這裡的情況有些印象。

  「叫什麼兩輪車?在這裡討生活不容易,能省就省。」李嬸忙道。她站起身,拎起屁股下的那個大包袱。

  「我來吧。」李光宗伸手接過,轉頭對兒子說:「福祿,扶著你娘和你姐姐,從這裡過去可不近。」李福祿應了一聲。

  李光宗轉頭又道:「你們大家都小心包袱,別背在後面,全都抱在前面。這個地方不太平,到處有人搶東西。」

  那些同一村子出來的人立刻照著做,他們手裡的包袱就是他們全部的家當。一群人抱著包袱、捧著行李,跟在李光宗後面。

  謝小玉走在最後面。他最輕鬆,什麼東西都沒帶,一路上還東瞧瞧、西望望。臨海城是人們最初在天寶州的落腳處。三百多年的時光,讓這裡從最初的一個小小村落變成現在的規模。

  這裡的街道很寬,兩旁都是樓房,一般是五層到七層,最矮的也有三層。一樓臨街的那邊肯定是店鋪,什麼樣的貨色都有,同樣的東西在這些店鋪裡,價錢遠比碼頭周圍那些攤子便宜得多。

  不只店鋪多,人也多。大多數人衣衫襤褸,而且行色匆匆,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鞭子驅趕著。有錢人也有,他們坐在一種由人拉著的兩輪車上,悠哉地招搖過市。和中土不同,這裡還有很多女人站在路邊搔首弄姿。

  五色迷人眼,五欲撩人心,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不愧有大魔都之稱。他們一路上走得很慢。倒不是因為這群人腳力不夠,而是因為一路上總是有人拉拉扯扯,有拉他們買東西的,也有妓女直接纏上來。剛到這裡的外鄉人在本地人眼裡就是肥羊和凱子,打發這些人花的時間比趕路更多。臨近傍晚,他們才找到仁和堂。

  那是一座很大的藥鋪,大青牆上寫著很大一個「藥」字。招牌倒是不大,就鑲在門頭上。

  李光宗一個人走了進去,朝著櫃檯上一個打瞌睡的夥計喊了一聲。那個夥計睜開眼睛看了半天,然後驚喜地跳了起來。

  「大哥,你怎麼回來了?嫂子還好嗎?」那個夥計問道。此人不過四十多歲,頭髮卻已經花白,滿臉都是皺紋,看上去像一個乾癟老頭。

  「你嫂子就在外面。」李光宗很想好好敘敘舊,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中年夥計快步走到門口,朝著李嬸打了個招呼,然後轉回身對李光宗說道:「這裡走不開,你先領嫂子去我家。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以前的黃泥崗,過了街口,你就可以看到一座大牌樓。」

  李光宗應了一聲,帶著眾人走了。「黃泥崗?當年不是亂葬崗嗎?」李嬸嘟囔了一聲。「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李光宗叱道,隨即又嘆了一聲:「我們離開了十五年,這座城又變大許多。」

  「爹,你帶俺好好看看。俺是在這裡生的,卻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樣子。」李福祿在一旁嚷嚷著。

  「明日就把你送到礦山去,所有的人都要去礦山。你們血氣旺盛,絕對不能待在這個地方,否則很容易學壞。」李光宗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是過來人,當年看到太多人被這片迷離光彩吞沒,最後嚼得連渣都不剩。

  李福祿心裡不願意,臉上卻不敢顯露,否則他爹就不是用嘴巴教訓他,肯定改用巴掌。

  黃泥崗離仁和堂不遠,所以這次路程沒那麼長。一過街口,果然看到一座很大的牌樓。

  那座牌樓上下三層,廊檐飛翹,上面貼紅描金,看上去頗為氣派。牌樓後面是天井,天井兩側和後面是一圈主樓,上下六層。

  李光宗領著人走進去。二子讓他直接過來,肯定沒什麼問題。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傳出一陣喧鬧的聲音。

  不大的天井裡擠滿了人,大多是女人。她們湊在一起,一邊摘菜一邊說話,說的都是張家長李家短的八卦。一旁有口水井,井邊不停有人過來打水,旁邊一圈人在那裡洗衣服。

  天井上橫著一排排竹竿,竹竿上晾曬著衣裳。天井裡也有男人,幾個做小買賣的人正收拾自己的攤子,一個滿臉白粉的戲子在那裡吊嗓。

  看到這麼一大群人進來,天井裡那些人先是一愣,緊接著一個女人拍了下大腿,歡聲叫道:「李哥、嫂子,你們怎麼回來了?」

  「二子媳婦,十五年沒見了,你還是老樣子。」李嬸高興地上前拉著女人的手。

  那個戲子和其中一個買賣人也認出李光宗,全都拱了拱手。「李大哥,別來無恙。」戲子文縐縐的,說話細聲細氣。「我能有什麼事?」李光宗哈哈一笑。幾個人在那裡寒暄聊談,謝小玉自顧自四處打量。

  這座牌樓外面挺光鮮,裡面卻顯得簡陋,整體用毛竹搭成。不僅牌樓,連住人的樓房也是用毛竹搭成柱子和橫梁,然後用泥磚砌起來。毛竹和泥磚交接的地方,是用泥漿拌上棕麻夯實而成。

  天色漸漸暗下來,二子媳婦突然想起了什麼,揮手讓人搬桌子、搬椅子。「別破費。」李光宗連忙阻止。

  「李大哥,你們好不容易回來,肯定要慶祝一下。」二子媳婦拎起籃子就跑了出去。家裡沒魚沒肉,不可能拿青菜豆腐待客。「我家還有塊臘肉。」

  「我有一條鹹鯗魚,撕開正合適下酒。」

  「我家也有一掛香腸。」

  「……」

  和李光宗認識的人家都很熱情,什麼好東西都拿了出來。李光宗看到這番景象,也就不再阻止。反正這份人情他都記在心上。人多,幫忙的人也多。很快地,十幾張桌子擺在天井裡,廚房裡一排灶台火光閃閃,女人們各展手段。

  一張四方八仙桌可以坐八個人,男人們坐在桌前,李光宗坐的是主座。李光宗身邊的位子空著,是給二子留的,他的左邊是戲子,同桌的另外五個也都是他的舊識。

  戲子他們說著天寶州的變化,李光宗說著中土發生的事。

  一開始,大家都說得挺熱鬧,但是氣氛漸漸變得沉悶起來。戲子輕嘆一聲,指了指天。「當年你的運氣不錯,走了之後沒半年就來了一次黑潮,而且是從來沒有過的大黑潮。你之前待的那個礦,所有的人都死得乾乾淨淨。」

  「城裡沒事吧?」李光宗皺眉問道。

  「有大陣擋著,還算馬馬虎虎。不過年老體弱的人受不了,那段日子天天都是成車的屍體往外運。」戲子彷彿又想起那段恐怖的日子,嘴脣抖動兩下,說不出話來。

  「這十五年真是天災不斷。後來又有三場黑潮,只是沒那麼可怕。」一個買賣人淡淡地說道。他已經麻木了,顯得不怎麼在乎。

  「你這次回來實在不太明智。」戲子總算緩過來,不過他已經不想說剛才的話題,所以換了一個:「連著幾場黑潮,大部分地方的污染比以前厲害多了。以前小心一些還可以撐個十幾二十年,現在不行,不管是下礦井還是進密林,頂多五、六年,一個人就廢了。」

  這顯然也是一個令人心痛的話題。戲子指了指自己,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其它人的神情也差不多。來天寶州闖蕩的人,第一選擇是當礦工。這裡到處都有礦山,當礦工雖苦,但是收入穩定,做個五、六年就可以討個老婆,成家立業。李光宗在礦井裡待了十年,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財富,足以讓他回中土過上不錯的日子,要不是年景所逼,他們一戶絕對算得上小康人家。第二選擇是當獵人,這比較危險。天寶州妖獸橫行,危機萬分,當獵人賺錢快,喪命也快。

  包括戲子在內,這些男人剛剛到這裡的時候全都身強力壯,都下過礦、進過林,但是後來身子越來越不行,這才另謀生路。

  「麻煩的不只是毒氣邪瘴。十年前,那些土蠻部落聯合起來,選出十二個頭人,從那之後,土蠻就變得越來越凶悍。大前年千畝城、前年子歸城、去年風嵐城一個個被他們攻破。聽說城破之日,男的全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女人和孩子被抓回去當奴隸,也不知道那些土蠻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她們活下來。」戲子自斟自飲,大有借酒澆愁的味道。

  「現在我最擔心的是有朝一日那些土蠻來打臨海。」那個買賣人也拿起酒杯。大叔聽得百爪撓心。早知道這些,他就不回來了,在家鄉苦熬兩年,就算啃樹皮也比來這裡送命好。

  他正煩惱著,藥房夥計二子回來了。

  二子手裡拎著兩個食盒,裡面是他打烊之後去慶豐樓買的小菜,總共四樣——爆炒羊雜、豬油肚子、紅燒劃水,茭白肉絲,滿滿四大海碗。

  雖不是什麼大魚大肉,只是一些小菜,但樓裡的人能夠吃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又破費。」李光宗埋怨了一句。

  「自己兄弟客氣什麼?」二子在李光宗旁邊坐了下來,拿起酒壺先替他滿上,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放下酒壺和李光宗碰了一杯之後,二子搖頭說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講。」

  「你也勸我別去礦上?」李光宗完全可以猜到二子想說什麼。

  「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替孩子想想。」二子拍了拍李光宗的肩膀。李光宗被說得心思動搖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戲子又嘆了一聲,這聲嘆息和著韻律,滿是說不出的苦楚。「在城裡討生活也不易啊。」這一句話讓所有的人停下筷子,放下酒杯。

  最後,還是那個小買賣人鎮定一些,說道:「像我們這些在礦上幹不了的人,只能另想辦法謀生。早幾年生意還好做一些,現在卻難,因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敢出城,大家都只能在城裡搶飯碗;更有一些人不想辛苦謀生,乾脆走上歪門邪道。所以現在城裡越來越亂,日子越來越難過。」

  搶飯碗三個字一出來,所有的人都不再開口,大家矇著頭吃飯。二子也是一臉尷尬,卻不好說什麼,只能手裡持著酒壺,只要李光宗的杯子空了就立刻滿上,自己則在一旁陪著。

  人漸漸散去,再厚臉皮的人也不好意思多待,最後只剩下李光宗帶來的人和二子一家。

  看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原本一直喝酒的李光宗放下酒杯說道:「大家都過來,我有話講。」

  他帶出來的那些同鄉連忙圍了過來。「把桌子拼一下。」謝小玉說道。這話提醒了眾人。

  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很快,四張桌子拼在一起,二十幾個人全都坐了下來。

  「剛才的話你們都已經聽到了,有什麼想法?」李光宗也不強求。是他把這些人帶出來的,現在看來錯了,所以他不想再錯一次。

  「爹,俺跟著你。」李福祿第一個說道,他不想讓別人以為他是來搶飯碗的。「李叔,算我一個。」

  「俺也是。」接二連三有人應道。

  所謂物以類聚,李光宗帶出來的人裡,一大半和他兒子差不多,有些愣、有些缺心眼。

  「我無所謂,跟你去礦上看看也好。」謝小玉不疾不徐地說道。「其它人不願意一起去?」李光宗再確認了一遍。

  剛才沒說話的人全都低下頭,他們確實被嚇到了。明知道這樣有些沒義氣,還是決定留在城裡找一碗安穩飯吃。

  「人各有志……」李光宗頓了頓。那些重話他說不出口。「算了,我本來就打算明天走,現在只能再留一天。明天我帶你們四處走動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賣我一個老面子。」

  「讓嫂子和侄女留下吧。」二子媳婦連忙說道。

  李光宗本想拒絕,但是一想到礦上的危險,最後還是心中不忍,也就默默同意了。

  「其它人就留在家裡不要亂跑,省得惹上麻煩。」李光宗看了李嬸一眼。其他人不知道輕重,他老婆在這裡住了十幾年,肯定知道其中的利害。

  「我會盯著他們的。」李嬸應道。

  「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謝小玉打了個招呼。

  「你自便。」李光宗笑了笑。

  「他能出去,俺為什麼不能?」李福祿冒了出來。

  李光宗一巴掌朝兒子頭上打下去,厲聲斥道:「你不給我惹禍就夠好了。剛才過來的一路上,你那雙狗眼珠子在看什麼地方以為我不知道嗎?」

  李福祿本來就怕自己的老爹。剛才跳出來說話是因為沒經過腦子,現在挨了一下,再也不敢說話。

  第二天一大清早,謝小玉就出了牌樓。

  昨晚,他們二十幾個人擠在滿是塵土和蜘蛛網的穀倉裡,早上起來,他身上卻一塵不染。

  他這麼早起來當然有理由。賣菜的人只有早上和傍晚才會出來,傍晚時東西會便宜一些,不過選擇就少了,早上價錢貴點,但任由他挑。

  出門前,他已經問清了附近菜市場的位置。在滿是魚腥味、雞鴨糞便味的那一排攤子轉了一圈,他手裡多了一個用稻草扎成的草窩,裡面整整齊齊放著兩百顆雞蛋。這些雞蛋全都是他親手一顆顆挑出來的,在陽光下照過,絕對沒有一點黑影。所有的雞蛋都用稻草扎好,中間還塞上許多稻草,防止磕碰。

  除了雞蛋,他的手裡還多了一個紙包,裡面包的全都是蟲籽,一粒粒都只有針眼大小。

  拿著這些東西,他沒回牌樓,而是去了一家銅鋪。

  天寶州礦多,金、銀、銅、鐵、錫全都比中土便宜許多,擅長打造傢什的師傅也多,所以分工就細。這裡不但有金鋪、鐵匠鋪,還有銅鋪。金鋪打金銀首飾,鐵匠鋪打粗重器械或者兵刃之類,銅鋪則專門打造精細的東西。到了那裡,也不問價錢,謝小玉直接把一張圖紙放在桌上。「幫我看看,這東西能打出來嗎?」師傅一看圖,立刻知道是高手所畫。

  圖紙並不繁難,只是一個圓不溜丟的大銅壺,壺嘴很高,顯得有些怪異。螺絲口的壺蓋,旁邊註明了要密封;除此之外,還有一根形狀怪異的銅管,中間一段縱橫往復,像盤起來的腸子。「這東西不難。」師傅回道。

  「幫我立刻打出來,我在這裡等。」謝小玉拉過一張凳子,往那裡一坐。「立刻就要?」師傅有些為難了。

  「你開個價吧。」謝小玉也不多囉嗦。他來之前已經打聽過了,這家是西城最大的銅鋪,幾個師傅手藝都不錯。他要的東西,很容易就可以搞定,頂多價錢貴點。

  「您要得這麼急,我幫您趕工,收您十五兩銀子。」師傅直接開了個高價碼。三兩銀子的東西,他一下子提了五倍。

  「我在這裡等。」謝小玉連價錢都懶得講,他從不把銀子放在眼裡。師傅拿著圖紙進去了。一個多時辰後,他拿著一大堆東西出來了。

  所謂的趕工也就那麼回事。幼銅鋪裡有現成的銅管,只要照著尺寸截一段下來,然後找人彎一下就行,連師傅都用不著,直接拉個學徒就全都搞定。

  稍微麻煩一些的是銅壺,要先敲出兩個半球,然後合在一起焊成一整顆球,大半功夫倒是花在焊接上。

  「您要試試嗎?」師傅問道。

  謝小玉看了一眼做工就大致清楚了,手藝確實不差。他不想當場演示,那會洩露秘密。

  隨手把一顆金豆子扔在櫃上,他吩咐銅鋪的人幫他把東西包起來,放進一隻竹簍裡帶走。

  剛一出門,他就感覺自己被人盯上。

  稍微一思索,謝小玉就明白了,肯定是剛才付錢太爽快,讓一些人動了心思。果然,才過了一條街,就看到迎面走過來兩個人。

  那兩個人其中一個手裡抱著個大花瓶,上面五彩斑斕,很是漂亮,不過可以肯定那是一件贗品。

  看到這麼一件精美的贗品,他越發放心了。

  如果真有背景,根本用不著來這一套。天寶州是個沒有法律的地方,只要拳頭夠硬,殺人也是等閒,玩「碰瓷」已經上不了檯面。如果拿個破瓦罐玩這一手還多少有點把握;拿這麼個漂亮玩意兒碰瓷,除非對方是體面人,特別講究臉面,破瓦罐拿不出手,一定要找個好東西。但這可能嗎?謝小玉放心大膽地往前走。兩邊交錯而過,左邊那個人猛地撞了他一下。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會被撞個踉蹌,然後碰上右邊那個拿花瓶的人,最後花瓶當場摔碎,對方碰瓷成功。

  可惜謝小玉不是普通人,他的腳跟就像生在地上,身體晃都不晃,撞人的反倒飛了出去。

  抱花瓶的人微微一愣,這才醒悟過來,把花瓶往地上一扔,可惜還沒等他大喊,謝小玉已經搶先開口了。

  「我的竹簍,我用三千兩銀子買來的竹簍,居然讓你們兩個王八蛋碰壞了!」他一臉悲憤地甩手一個耳光。

  摔花瓶的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整個人就飛了出去。一上來就被撞飛的那人剛爬起來,謝小玉迎面一腳踹在他臉上,讓他再次躺下。

  謝小玉目光凶厲地朝著四周掃了一眼。

  碰瓷一般是好幾個人一起下手,一個主碰,幾個人幫腔。此刻,路上的行人裡肯定有對方的同伴,他等著有人跳出來主持公道。「你這人怎麼……」主持公道的人果然冒了出來。

  還沒等他說完,一塊瓷片就飛進他嘴裡,割破他的嘴巴和舌頭,打掉他的牙齒。

  那個人捂著嘴蹲在地上,手指縫裡全都是血。

  「在天寶州,說話用的是拳頭,不是舌頭。你算什麼東西,跑出來主持公道,當別人是白痴嗎?」朝著那人啐了一口,謝小玉拎起東西繼續走路。

  兩旁看熱鬧的行人就像躲瘟神一般,全都遠遠繞過他走。回到牌樓也才晌午時分,謝小玉拿著東西進了裡間。那些銅器就算了,雞蛋和蟲籽絕對不能磕碰。

  剛把東西放好,他就聽到外面有喝罵聲。不用說,找麻煩的人來了。

  回來這裡的一路上,他根本沒掩飾行蹤,那幫碰瓷的傢伙肯定還有同黨,所以一直跟著他到這裡。

  謝小玉轉身出來,這件事是他疏忽了。

  還沒等他走出牌樓,就聽到「劈啪」一陣悶響,空氣猛地震動了一下。有人打起來了。

  交手的人一個是李光宗。他的拳腳很快,如同雷光電閃,身形展動間總是會帶著絲絲縷縷的電芒,有時候拳頭打出去也會竄出一道電弧。

  李光宗的對手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如黃蠟的禿頭。這個人約莫三十出頭,腰間扎著巴掌寬的銅帶,身上穿著一件貼身短靠,雙臂裸露著,蠟黃的皮膚泛著一層暗淡的黃光。他出手大開大闔,沒什麼章法,卻讓李光宗無法近身。

  只看了一眼,謝小玉就明白了。禿頭練的是金剛勁羅漢身,已經修到銅皮鐵骨的境地。

  李光宗的身手比那人好,但是在功法上吃了虧。對方銅皮鐵骨刀槍不入,他的拳腳上去,對方頂多晃兩下。

  時間拖得太久,李光宗恐怕要落下風。

  一想到這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謝小玉飛身飄了出來,左手一帶,還隔著兩丈,居然硬生生把李光宗捲了回來。他的右手五指虛扣,連環彈出。

  隨著一連串破空之聲,對面的禿頭感覺天突穴一陣劇震,五道潛勁先後擊中那裡。密佈全身的真氣擋住前三擊,卻被第四擊穿透進來,之後是最弱的第五擊。雖然最後一擊很弱,卻足夠讓他受傷。禿頭連退數步,靠牆扶住身體,一口血吐了出來。「還要打嗎?」謝小玉沒下殺手。他如果真的把這個人殺了,此人那些手下說不定要報仇,李光宗的妻女還要在城裡住,到時候豈不有麻煩?

  他不殺人,但是要讓對方知道他隨時都可以取對方的性命。那人只要不傻,肯定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想看看李光宗背後的靠山。謝小玉沒忘記李光宗在攤子前做的動作和念的切口,這肯定是本地某個幫派的標誌。

  「你的手下有眼無珠,想詐我。你居然不好好打聽一下,冒冒失失跑過來找我算賬,現在我們就來好好算算。」謝小玉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禿頭扶著牆壁又吐了口血,悔恨不已。不過他也納悶,這樣一個高手怎麼會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禿頭背靠牆壁,雙手抱拳,拱了拱手,啞著嗓子說道:「這位爺,小的被豬油蒙了心,不知道您深淺,得罪了您,小的在這裡有禮了。不過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大家留個餘地怎麼樣?」

  這人倒也機靈,打不過就直接認輸討饒。

  這時,街口轉過來兩個人。前面那個三十多歲模樣,微微有些富態,一身皂服,方帽旁邊插著根野雞翎,腰上別著塊木牌,是個捕頭。後面那人正是戲子。這位捕頭是戲子搬來的救兵。

  戲子出門的時候,恰好看到禿頭帶著一群人往這邊趕,有人嘴裡嚷嚷著大紅牌樓,再看那方向,正是朝著他住的地方而去,所以他忙不迭地搬了救兵過來,沒想到這邊已經打完收工。

  「禿哥,這裡是小弟的轄區,你過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那個捕頭先和禿頭調侃兩句,這話透露出幾分不滿。

  轉身,捕頭又朝謝小玉拱了拱手。「這位小哥好手段,能讓禿哥吃癟,您也算是這一號了。」說著,他挑起大拇指。

  再轉身,捕頭朝著李光宗喜不自禁地喊道:「李哥,十幾年沒見你,你老兄越發精神了。」

  「託福、託福。」李光宗也連連拱手。

  一看到這位捕頭八面玲瓏的手段,謝小玉立刻明白這件事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天寶州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地方,官府的威懾力有限,公門眾人未必鎮得住場子。不過這位捕頭似乎和禿頭及李光宗都熟,而且為人滑溜,絕對是和稀泥的好手,現在就需要這樣一個人在中間調和。

  「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現在正好中午,我去叫點小菜,大家聚一聚。」李光宗說道。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雖然贏了,但是他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妻女可能會出意外,如果姓張的捕頭肯照顧一二便好得多。

  「這件事是因我而起,還是我來吧。」謝小玉捻出一顆金豆子塞在戲子手裡,「我對這裡不熟,就勞駕您了。」

  「別,你這是瞧不起我。這種事司空見慣,打一架打得對方服貼了,以後就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你反倒幫了我一個大忙。」李光宗哪裡肯讓謝小玉花錢,連忙攔道。

  戲子也不肯接。昨天大家都沒看出來,現在知道這位是高手,自然不敢怠慢。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3 PM

第二章 機緣

  和昨晚一樣,天井裡又擺開宴席,不過桌子少了很多,坐主位的人也換了。謝小玉當仁不讓坐在主位上,左邊是李光宗和戲子,右邊是張捕頭。「小哥身手如此了得,想必是門派中人吧?」張捕頭敬過一杯酒後小心問道。這其實並不難猜。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身手,要不是世家子弟,要不是門派中人,如果是世家子弟,絕對不可能孤身一人出來。

  謝小玉點了點頭。他不打算多說,所以搶過話題朝李光宗問道:「李哥,你修煉的似乎是『雷霆訣』,還沒入門就可以做到引而不發,應該是京西龍家一脈的路數。你和京西龍家有什麼關係嗎?」

  李光宗聽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吶吶地回道:「什麼『雷霆訣』?什麼京西龍家?我聽都沒聽過。這部功法是早年在幫會裡得來,幫會裡有風、雨、雷、電四部功法,只要立下大功,就可以任學一門。當年我運氣好,從山裡采回來一株七寶紫芝,獻上去後換回這部功法。後來回到中土,我把這部功法傳授給同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其它人不管怎麼修煉都不得其法,進展緩慢。」李光宗微一抱拳,雖然沒明說,但是誰都明白他是向謝小玉請教。

  「京西龍家乃是一等一的大世家,世家對秘法的管控比門派嚴得多。『霹靂訣』是不外傳的秘法,能夠到你手裡,肯定不全。」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一聽,有些茫然起來,好半天又問道:「有沒有補全的辦法?」

  謝小玉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是另外換一種功法重新修煉吧。以你現在的底子,重修應該很容易,甚至可能有所成就。」說完,他連忙加了一句:「這件事我愛莫能助。門派有規矩,功法不得外傳,當年入門的時候,我就發過心魔大誓。」

  「有個地方倒是可以買到功法,就是不知道真貨假貨。」張捕頭在一旁插嘴道。像他這樣的人,手下線人無數,消息自然靈通。

  「我也聽說過,只是不知道具體的地方。」李光宗來了精神。他雖然節儉,但是好鋼用在刀刃上,這個道理他很明白。他要不是得了部功法,練出些本事,恐怕後來也就和二子他們差不多。

  「有這樣的好事?」謝小玉大奇:「在中土,最珍貴的莫過於功法,誰家得了都秘而不宣,哪裡會拿出來賣?」

  「都是發配來這裡的修士留下的。那些修士很多都被廢掉氣門,破了丹田,連常人都不如。」張捕頭解釋道:「有這些人開頭,功法來得容易,也就沒有什麼守秘之說。買了功法的人肯定會抄錄之後賣出去,久而久之,各種功法迅速傳開,所以天寶州修士的數量恐怕比中土還多。」

  「假貨也多。」戲子在一旁沒好氣地說道,他就是受害者。當年看著李光宗修煉有成,他也心動,攢錢買了一本功法,結果什麼都沒練出來,反倒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桌子前知情的人全都繃著臉,怕憋不住笑出來。當年二子他們也都起過心思,就因為看到戲子的遭遇,其它人沒敢妄動。

  「吃過飯之後正好消消食。張大哥,煩勞你帶個路。」謝小玉來了勁頭。他對自己絕對有信心,假的功法可以騙過別人的眼睛,卻騙不過他。

  同樣用毛竹做柱梁,同樣用泥磚砌牆壁,同樣中間是天井,四周一圈六層的樓房,不過這裡並不是用來住人,裡面全是商鋪。

  「這裡表面上賣的貨色都很一般,真正的好貨放在後面沒拿出來。這些店鋪只做老客的生意,像你們這樣的新面孔過來,沒有老客人帶著的話,會被他們痛宰。這既是順手賺筆外快,也是為了把人嚇走。」張捕頭一邊帶路、一邊說著其中的門道。

  謝小玉靜靜聽著,這是一個和他以前生活環境截然不同的世界。這個八面玲瓏的捕頭一直把他們領到頂樓。

  頂樓賣的居然是香燭、紙錢、棺槨、壽衣、佛龕、壁掛、佛像、貢裱文書、青詞駕帖和各種經書。

  這裡的生意頗為冷清,也沒什麼可偷,所以幾個店主全都擠在一起聊天下棋。「老盧,你停一下,我帶了幾個客人過來。」張捕頭敲了敲棋盤說道。正在下棋的兩個人裡,有一個三十多歲、師爺模樣的人物,面黃肌瘦,骨瘦如柴,還留著兩撇八字鬍。一看到來的人是張捕頭,他連忙滿臉堆笑站了起來。

  「得了,你別管我,去把你那些好貨色全都拿出來,這裡有貴客。」張捕頭朝著謝小玉瞟了一眼。

  那個姓盧的原本就是人精,先聽到「客人」,再聽到「貴客」,他立刻明白來的人不簡單,連忙把人領到鋪子前面,彎腰從櫃檯底下搬出一隻箱子。

  箱子打開,只見裡面整整齊齊,全都是一本本的小冊子。這些小冊子都不太厚,大多只有二、三十頁。

  謝小玉抽出一本翻了翻,裡面有文字也有圖,再看上一眼,他隨手把那本小冊子扔在旁邊。

  那裡面的東西根本就是生搬硬湊。按照它練的話,一無所成還算好,十有八九會走火入魔。

  再抽出一本翻了翻,又扔在一邊。

  這本比剛才那本好一些,有點像功法,不過似是而非,不少地方被改動過。改動過的功法或許能練成,但他不想冒這個險。

  一本接著一本,大多數功法謝小玉都是只看一眼就扔掉,十本裡難得有一、兩本可以讓他多看兩眼。

  李光宗、戲子、張捕快、甚至包括那個姓盧的店主全都盯著謝小玉,但凡他看過兩眼的那些功法,全都被他們牢牢記了下來。店主趁著收拾的機會,特意把那些功法另外放成一堆。

  他買賣這些東西,當然知道裡面哪些是真貨,但是他不可能本本都請人過目,總有一些遺漏。現在既然有一個不花錢的鑒定師傅,他當然不肯錯過。挑出來的這些功法回頭再讓別人看看,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這一大箱書少說有千餘本,就算看一眼就扔,也要花些時間。所以等所有的書全都看完,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謝小玉的左手邊放著三十幾本書,這些就是他挑出來的真貨,其中有七本被另外放在一起。

  「其它功法都不全,只有這七部還算完整。」他轉頭朝李光宗說道。李光宗、戲子、張捕頭全都伸出手,各拿一部功法看了起來。張捕頭只是好奇,他用不著這些。為官府做事,自然有功法給他,真打起來的話,他不會比李光宗差多少;再用上官府配發的法器,他絕對有把握在十招之內拿下李光宗。

  另外兩個人就是真的在意了。

  李福祿也伸出手想拿一本。「你來湊什麼熱鬧?」做老子的一瞪眼,兒子打了個寒顫,灰溜溜地跑到另一邊,嘟囔著嘴,漫無目的地翻著旁邊一堆扔出來的功法。

  李光宗顧不上管兒子,此刻,他的眼睛全都盯在那七部功法上。那七部功法分別是《大輪寶相浮屠》、《幽冥十八獄鬼箓》、《上清太虛大衍密錄》、《北海玄冰大法》、《五行經。厚土篇》、《五行經。銳金篇》、《力士經》。

  「這七本裡,哪本最好?」李光宗看不出個所以然,乾脆直接問道。「都差不多,算不上什麼珍稀功法,卻也不算差,都是簡單易練的類型。」謝小玉評論道。

  「小哥,你幫忙挑一下吧。」李光宗乾脆放手。稍微猶豫一下,謝小玉把那本《力士經》挑了出來,又把《五行經,厚土篇》和《五行經,銳金篇》挑了出來。

  「《力士經》源遠流長,上古年間就有,收錄各門各派,全套功法一十八重。這裡有煉血、透穴、易筋、轉脈、洗毛、伐髓、脫胎、換骨、地湧泉、天門開,佔總共十重,足夠你修煉了。如果你運氣好,全都練成,回到中土後,想弄到後面八重不會太難。《五行經》也一樣,同樣從上古年間流傳至今,屬於大路貨裡的便宜貨。這兩篇也是前面都齊全,少了後面的內容,回到中土之後也很容易湊齊。」李光宗不再猶豫,直接把那本《力士經》拿在手裡。「大哥,這本怎麼樣?」李福祿拿著一本《九天都箓神霄玄靈寶箓》問。這本書封面貼著金紙,所有文字都是用硃砂寫成,一看就是好東西,怪不得李福祿會心動。

  「九天就是九霄,其中以神霄最高。神霄有時候也代指天庭,九天都箓神霄也就是至高無上的意思。」謝小玉沒說真假,只是解釋一下前面那幾個字的意思。李光宗走過去給兒子一個爆慄,罵道:「別給我丟人現眼了。天王老子修煉的功法會出現在這裡嗎?」

  謝小玉對李福祿這個傻小子很有好感,連忙打圓場:「這本東西也不全都是假,附錄裡那幾種雷法是真的,可以練來玩玩。」

  「威力怎麼樣?」李光宗忙問道。他雖然修煉過,但是不比門外漢好多少,一聽到雷法,立刻心動。

  「實力不濟的時候可以拿來用用……」謝小玉看了李福祿一眼。這小子愣頭愣腦,沒心眼,他口風一轉連忙道:「不貴的話就買下來吧,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都用得著。」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眾人都看在眼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修煉講究資質和悟性,李福祿性情不錯,但是說到這兩樣簡直一無是處。李光宗臊著臉和店主講價錢去了。謝小玉無所事事地翻看著那二十幾部殘本中的一部。這部功法名為《感應經》,看前面的內容像是佛門的東西,但是越往後越晦澀難懂,而且段落和段落之間根本銜接不上,殘缺得非常厲害。

  這樣的殘本,殘缺部分在中間,而且非常分散,嚴格說來一點價值都沒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些看不透。猶豫了半天,他還是決定買下來。

  回到牌樓已是傍晚時分。

  早早吃過晚飯,李光宗把那幾個決定跟他去礦山的同鄉都叫了過來,除此之外,還有戲子和二子,這兩位都是他的好兄弟。

  李光宗的心腸不錯,卻不是濫好人。其它人想修煉可以自己看書,在這方面他不吝嗇;但是想讓他指點就不可能了。

  他把這些人召集過來,是請謝小玉將《力士經》講解一遍。李光宗最清楚其中的差別。

  有人講解和沒人講解完全不同,再粗淺的功法,在他這種人眼裡都高深莫測,根本別想琢磨透徹。

  謝小玉也沒拒絕。反正《力士經》全篇只有三千多字,內容平凡樸實。只用了一個時辰,他已經將通篇解釋一遍,其中包括真氣運行的路徑和需要注意的事項。

  等他講完,李光宗在一旁惴惴不安地問了一句:「我們這些人有沒有練上去的希望?」

  「當然有。」謝小玉相當篤定。「我特意推薦《力士經》,就是因為這部功法最適合你們。白天你們下礦井挖礦的時候,就可使用《力士經》,可以增加力氣,同時也在練力。晚上你們回來打坐練氣,同時恢復體力,相輔相成,一點時間都不浪費。別的功法絕對沒有這樣的好處。」他還有一句話沒說。

  修煉《力士經》不要求資質,也不需要什麼資源,只要持之以恆,最適合這幫一根筋的傢伙。

  「你們全都盤腿坐好,我幫你們打通經脈。」李光宗朝著其它人說道。包括戲子和二子全都照著做了。

  「你要幹什麼?」謝小玉驚問道。

  「我幫他們打一道真氣進去,疏通經脈。如果沒人幫忙,他們至少要花上三年五載才能靠自己打通。」李光宗連忙解釋。

  「這樣入門確實容易,但是卻難有進一步的提升。」謝小玉很清楚其中的優點和缺陷。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揠苗助長、竭澤而漁的做法。

  「我們哪裡顧得上那麼長遠?再說,真能修煉有成的又有幾人?」李光宗苦澀地說道。

  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他們想的是盡可能多一分實力,為的是更容易活下去,而謝小玉的眼睛則盯著頂上。

  「也好。我幫你一把,我動手比你合適。」謝小玉已經想通了。打通經脈也有巧勁、硬幹之分。他動手的話,是引那些人自己的氣衝開穴道,疏通經脈,留下的痕跡輕得多,以後還有辦法補救;讓李光宗硬來的話,這些人恐怕會廢掉一大半。

  打通經脈不難,完全是耐性。等到最後一個人的經脈被打通,一輪鉤月已經升到房頂。

  讓其它人繼續打坐,謝小玉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原本是二子一家住的地方,現在騰出來給他這位高人住。

  關上房門和窗戶,他掏出那部《感應經》,仔細研究起來。

  將經文從頭到尾通讀兩遍,他可以肯定這不是假的東西,但是他總覺得有古怪。整本經書分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一部分經文通暢易懂,另外一部晦澀難明。謝小玉點起油燈,從床底下翻出一塊泥硯、一枝禿筆、半截殘墨和幾張黃紙。紙是二子從藥鋪裡拿回來的,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他用小楷在紙上抄錄起經文,不過並非通篇抄錄,而是把那些晦澀難明的段落挑了出來。

  只抄了半張紙,他就看出其中的蹊蹺。

  這些段落只要調換一下順序,就可以拼湊組合,變成一篇獨立的經文。經文不長,前前後後才一千五百餘字,用詞異常精練,所以拆開之後晦澀難懂。這上面記載著一門奧妙玄奇的劍修秘法,雖是劍修,卻蘊含佛理,名為《六如法》。

  六如是佛門的說詞,分別是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指一切短暫、虛幻、不真實的東西。

  佛門一脈大多不假求外物,所以這部劍修秘法練到大成之時,根本無需用劍,揮手之間殺人於無形,完全超出劍術的範疇。通篇看完這部功法,謝小玉心中狂喜。他的機緣到了。

  身為一個修士,最大的夢想就是得到一部好功法。雖然丹藥和法器也很重要,但最根本的還是功法。

  他以前修煉的《紫府天箓》很普通,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藉助本命法器修煉。人養法器,法器也反過來養人。可惜發配來這裡之前,那件法器被門派收了回去。沒有本命法器仍是可以修煉,只不過速度慢如蝸牛。在他的計劃裡,原本打算先到礦山做一段時間苦力,弄點材料,自己煉制一件法器,重新溫養。現在用不著了。

  沒有練過,他不清楚《六如法》到底屬於哪個等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威力絕對比《紫府天箓》強得多,因為這是一部劍修秘法。

  換成以前他或許還會猶豫,因為「道」和「法」兩者之中,他更看重「道」。

  「道」關係到境界,想要長生久視,至少要修成金丹;而「法」是用來爭鬥,他以前沒想過要和人爭鬥,打不過也還能逃。

  但是現在他完全變了,他不想爭鬥,別人會找上門來。俗話說:「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每當他想起這些,心中生出的不是憤怒,而是茫然。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場飛來橫禍?他更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要陷害他?和李光宗比起來,他是高手;但是在門派裡,他的排名並不高,一直在中間晃蕩,頂多稍微靠前一些。

  那個人卻是天之驕子,是掌門跟前的寵兒。他們碰面的機會很少,以前甚至沒說過話,更別說結仇了。

  不可能是懷璧其罪,謝小玉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讓人覬覦的東西。更不可能是橫刀奪愛,他沒青梅竹馬,也沒愛慕之人,更沒有愛慕他的女人。想知道答案,只有回到中土和那個傢伙當面對質。想回中土,必須有實力。

  現在他有了《六如法》,第一步已經有著落了。劍修之法和他以前的路子完全不同,一切要從頭開始。謝小玉正好打算和過去做個了斷。

  把一千五百多字的《六如法》背下來,再把相對應的圖也都記下來,他將那張紙和整本冊子湊到油燈上點燃。

  紙和書頁燒了起來,很快就變成一堆灰燼。揮手把灰燼捲到窗外,他在床頭盤腿坐好。

  《六如法》有一套調息吐納的法門,名為「大夢真訣」。任何功法的核心都是調息吐納的法門,這是練氣的根本。

  和《紫府天箓》裡的吐納法門相比,大夢真訣並不注重真氣運行,路徑很是簡單,只在任督二脈流轉,但是修煉之前要先進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換成一個剛剛修煉的人,確實很難做到這一點。謝小玉畢竟修煉七年,早就有了根柢,所以只用了一刻多鐘就進入了狀態。

  那不是真的夢境,和真的夢不一樣,除了他自己,夢境裡看不到任何東西。

  夢境中的他在練劍,使出來的劍法非常生澀,招式也簡單。《六如法》雖然是一門劍修秘法,卻只有一些最簡單的招式。修煉的人需要自己將這些招式組合起來,創出一路屬於自己的劍法。

  不過這只是過渡期,練到最高境界,一切都返璞歸真,自創的劍法也會忘卻,又回到這些最簡單的招式。用裡面的話來說,就是「招由心生,由意動,由神發,信手拈來,不拘於形,但求其意,而後心意相生,心神合一,乃至渾然天成」。半夢半醒間,夢境中的他一遍遍演練著那些簡單的招式。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的劍招漸漸有了一些模樣。招式仍舊非常簡單,但是出手變得越來越狠辣。

  招由心生,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所以同樣的招式由不同的人施展出來,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同。

  一陣雄雞長啼遠遠傳來,隨後,越來越頻繁的雞鳴聲響起。夢境瞬間被打斷了,謝小玉從入定中醒來。剛從夢境中出來的他仍舊恍如夢中,突然,他手掐劍訣,舞動起來。

  房間裡的物品頓時無風自動。御氣運劍,氣是根本,劍只不過是御使的器物,沒有劍,氣同樣能夠縱橫來去。空中那道氣勁盤旋往復,如臂使指,圓融順通,完全看不出第一次運用的樣子。謝小玉以前走的是道法合一、人器一體的路子,偶爾也會用符,從來沒有修過劍術。他不認為自己在劍術方面有特殊的天賦,第一次出手就有這樣的效果,應該是昨天晚上在夢境中練了大半夜劍的緣故。

  沒想到大夢真訣不只是調息吐納的法門,還可以讓人在夢境中演練劍法。一時之間他驚呆了。

  有類似的功法,全都屬於無上秘法之列,但是他從未聽說過這部《六如法》。

  謝小玉渾渾噩噩地走出房間,渾渾噩噩地拿起東西跟著大夥往外走,渾渾噩噩地和大家道別,渾渾噩噩地走到西城外起降飛天船的地方。

  飛天船就是小型的行空巨舟,用於內陸飛行。速度慢,航程近,載重也少,所以起降的地方只是一片不大的空地。

  空地四周也有一圈柵欄,門前站著四個兵卒,守著一桿抬秤。對於這桿抬秤,謝小玉一點都不陌生。當初從中土出發的時候,上船之前每個人的行李都要過秤,一斤一兩都要算錢。

  他的東西不多,但是分量不輕。把那個裝銅器的竹簍和一窩雞蛋往上一放,秤砣一直放到二十七斤才把翹起的秤桿壓了下去。

  「紋銀五十四兩,給錢。」打秤的兵卒把手一伸。「這什麼東西啊?這麼重。」李光宗皺起眉頭。「幾件銅器再加上兩百顆雞蛋。」謝小玉撿了一小塊碎金給那個兵卒。「你要打東西告訴我一聲不就是了?」李光宗懊惱得不得了。他已經明白,昨天惹了那麼多事,就是為了打造這幾件銅器。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這事,也就不可能引出後面那些事,《力士經》也到不了他手裡。

  一想到不能埋怨,李光宗只得話鋒一轉,說道:「我們要去的是礦山,你想要什麼銅器都可以到那裡打。那裡什麼材料都有,而且便宜。」

  「那倒是。」謝小玉撓了撓頭,感覺自己失算了,不過他並不差這點錢。拿上東西,過了大門,他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飛天船一天一班,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很多人一大清早過來,深更半夜才上船。

  李光宗等人也一個個過了大門,走到他旁邊坐下。很快的,起降點變得熱鬧起來,全都是等著上船的人。

  太陽出來的時候,第一艘飛天船到了,可惜不是他們要乘的那艘。飛天船起起落落,很是頻繁。有時候一刻鐘一艘,偏偏都不是他們等的那艘。直到太陽升到頭頂,他們要乘的那艘飛天船才姍姍來遲。

  內陸飛行的飛天船遠沒跨洋的行空巨舟那麼大,長僅四十丈、寬二十丈。乘這艘船的乘客大概有三、四十人。

  上船後,一幫剛剛從中土過來的傻小子就坐不住了,全都跑到船舷邊上往外張望。謝小玉沒什麼興趣。他的年紀最小,卻像個老頭,對一切都顯得很淡然。找了一個幽暗的角落,他往那裡一靠,開始調息養氣。他並沒指望這樣能夠入定,沒想到只是一盞茶的工夫,他就已經進入那半夢半醒的狀態。

  和真的睡著不一樣,他可以感覺到四周的一切。先是感覺到有人走來走去,之後感覺到飛天船的艙門關上了,然後飛天船緩緩升了起來。

  一切都顯得很模糊,像矇著紗布往外看,又像喝了酒之後的醉眼朦朧。不過任憑外面發生些什麼事,都不影響他行功運氣,同樣也不影響他在夢境中演練劍法。

  顯然這是《六如法》的又一樁好處。

  並不一定要打坐,他可以躺著、可以坐著、可以站著,隨時隨地皆能修煉,用不著擔心真氣走岔,也沒走火入魔之厄。這又是一種無上秘法才有的特徵。

  這次的航程沒那麼遠,不需要半年的時間。兩天之後,飛天船降落了。

  那是一處山脈,蜿蜒曲折,縱橫十幾里,降落點在一個山坳中。出了山坳,就是定居點。

  下了飛天船,謝小玉感到這裡比城裡差太多了。

  城裡的房子再簡陋,至少外表光鮮,而且全都是樓房。這裡漫山遍野都是低矮的平房,有用土夯的,有木板搭的,更有一些茅草屋;而且到處亂造,明顯沒有規劃過,東一簇西一堆,整片居住區看上去就像顆瘌痢頭。

  這裡的路也沒人修繕,坑坑窪窪,到處都積水,很多水塘都已經發黑發臭。「俺們就要住在這裡啊?」李福祿後悔了。早知道礦山這樣殘破,他就留在城裡。

  「你和你姐姐就是在這裡出生的,那時候你怎麼不說這裡破?」李光宗瞪了兒子一眼。

  「那時候俺才幾個月,能說話嗎?」李福祿頂了一句,馬上縮到後面。李光宗看了遠處的礦山一眼,有些緬懷地說道:「十五年前這裡是一座大礦,現在恐怕已經沒多少礦石了。你沒看積水都發臭了嗎?說明有水塘的地方很久沒人走動,大家恐怕都已經去別的礦山。」

  「那我們還來這裡?」李福祿嘟囔了一聲。

  「我們頂多在這裡待半年,為的是讓你們練練手、熟悉一下礦井。老礦有老礦的好處,什麼東西都是現成的。」李光宗想起當初他剛來這裡時吃的那些苦頭。如果一開始有人帶領,一切都會順利許多。這些臭小子全都身在福中不知福。

  心底藏著一口怨氣,李光宗原本打算先找地方住下來,現在改變主意了,先帶著這些人去礦山。

  別的不急,先得拜見礦頭簽契約打手印。礦山離居住區有兩里,遠遠就可以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最先看到的是一排石砌的房子,大多是平房,只有一幢三層的矮樓。李光宗領著人直往那幢矮樓而去,一進去就看到裡面冷冷清清,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乾瘦老頭當院坐在一把搖椅上,左手邊放著一張破爛小桌,桌上擺著茶壺和茶杯。

  「何叔,十五年沒見,您仍舊這樣硬朗。」李光宗走上去鞠了個躬。老礦頭沒動彈,靠在躺椅上斜眼瞟了瞟。

  當年李光宗離開天寶州時才二十多歲,成家立業,還發了財,兒子女兒都有了,可謂是意氣風發。十五年後重返,人已入中年還拖家帶口,就算容貌沒變,也認不出來了。

  不過老礦頭也聽出這是舊識,肯定在這裡做過。一個人到了他這個歲數,多少有些念舊。

  「最近幾年這座礦的出產越來越少,你真要在這裡做?」老頭問道。「是。又要麻煩何叔了。」李光宗點頭應道。

  老頭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走進屋,從桌子抽屜裡取出一份契約,回到院中說道:「簽個短契吧。我也不限制你們,什麼時候想走,告訴我一聲就行。」

  「多謝何叔。」李光宗又鞠了個躬。接過契約,他先在上面按了個手印,然後把兒子叫過來,也在上面按了個手印。其它人也一個個在契約上按下手印,只有謝小玉在一旁看著。把文契還給礦頭,李光宗說道:「何叔,您休息,我們先走了。」老礦頭難得擺了擺手,心裡挺舒服。幾年來,這裡越來越冷清,他也越來越閒,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別人的尊敬了。

  又是兩里路。從礦山出來,還得回居住區去。

  「拎著一大堆東西走來走去,根本沒必要嘛。」李福祿又在那裡嘟囔,另外幾個傻小子也跟著點頭。不過他們不敢說出來,怕挨揍。

  「放屁!這樣才顯得尊重,要不然礦頭那麼好說話?簽短契和一般的契完全不一樣。簽了短契,我們要走便走,一般的契約是會賠錢的。」李光宗替自己的安排找著理由,他必須維護自己的權威。

  回到居住區,太陽已經西斜。李光宗四周看了看,然後指著一處稍微乾淨些的地方說道:「我們就把家安在這邊吧。」

  「慢著。」謝小玉連忙攔住。

  說完,他飛身朝著百丈外的一座小山掠去。只是幾躍,他就躍到山頂,站在最頂上往四周觀瞧。

  剛從飛天船上下來,他就已經發現一件事。

  整個居住區建造在一條靈脈上,正是這道靈脈維持著四周的法陣,將毒瘴邪氣驅趕在外面。

  謝小玉雙手掐訣,舉到眼前,兩手食指在眼皮上一抹,再睜開眼睛,外面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樣。

  地上多了一層淡淡的薄霧。隨著風捲來捲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房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黑氣,卻被薄霧壓住,無法四處蔓延,只能匯成一條條徑流朝著薄霧外圍淌去。

  黑氣所經之地自然碰都不能碰,他要找的是霧氣濃密的地方。此刻,他所用的法門名為「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是一門觀星望氣之術。他來天寶州前,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就為了換這門法術,現在果然派上用場。

  過了片刻,他從山頂躍了下來,回到眾人面前,指了指百丈外的一片山崖,問李光宗道:「可以把房子蓋在那裡嗎?」

  李光宗一臉迷惑,看了看山崖道:「可以,只是上下不太容易。」

  「那麼高,怎麼蓋房子?」李福祿甕聲甕氣地問道。

  「是啊!每天幹完活還要爬那麼高。」一個矮個子也呆呆看著那道山崖抱怨。

  「這裡有條靈脈。」謝小玉只用一句話,就把大家的抱怨堵了回去。

  眾人都不知道什麼是靈脈,但是他們對「脈」這個字敏感。挖礦要找礦脈,種田需要水脈,討生活要靠人脈;只要是「脈」,肯定都是好東西。

  「還愣著幹什麼?動手幹活。」李光宗吼道。

  一幫缺根筋的傻小子們被支使著去外面砍木頭。他們畢竟練過,雖然沒入門,筋骨卻比常人強壯得多,幹起活來頗為利落。李光宗自己則拎著一把薄刃平斧,專門負責把砍下來的樹木整理成為木板和木條。這是一門技術,也是力氣活,除了他之外沒人能勝任。

  謝小玉沒管這邊。他拎起一把十字鎬,飛身竄上那片懸崖,找了一處突出的石台鑿了起來。

  他的力氣不小,一鎬下去,大片的岩石就剝落下來。雖然成績不錯,他的心裡卻沒有絲毫喜悅。換成以前,他只要放出法器就可以崩山裂石,一盞茶的工夫就能鑿出他想要的岩洞。現在,他卻只能像苦力一樣憑力氣蠻幹。

  不過,這也讓他警醒,以前他太依賴法器了,一旦失去法器,立刻變得什麼都不是。

  還好發現得早,如果等到真正人器合一之後才發現這個問題,為時已晚。多想無用,反正他已經選擇劍修之路。謝小玉揮舞著十字鎬,專心挖了起來。兩個時辰後,崖壁上多出一個很深的岩洞。

  岩洞不大,形狀像個水瓢,洞口寬三尺、高五尺,他的身材瘦小,正好可以進去,像李光宗和那幾個傻小子,就得低頭彎腰才能進來。裡面是一間石室,最寬處不過一丈,空空盪蕩,像是和尚住的禪房。

  他打開草窩,把雞蛋全都取了出來,放在石室最裡面的地方。空的草窩扁扁的,倒扣過來往地上一放就是一個不錯的蒲團,不過這樣坐上去效果差得多。他從口袋裡翻出幾塊玉石,這是他僅有的財產。

  石室的地板上早已經鑿好五個窟窿,那是按照四象方位所鑿。玉石一放進去,他掐訣一指,石室裡立刻無風自動。緊接著,從西方白虎方位噴出一股白光,瞬間將石室整個籠罩在裡面。

  他布的是四象聚靈陣。

  四象陣其實和五行陣差不多,明為四象,暗含五行,不過兩者又有區別。五行陣注重生克變化,四象陣擅長分化鎮壓,讓金、木、水、火、土各就其位。

  西方白虎屬「金」,主殺伐,靈氣從那裡噴發出來,自然帶有一股庚金殺伐之氣,一般人根本住不了,但是對劍修來說卻再合適不過。

  只有東面一角被一團青氣護住,那兩百顆雞蛋就放在這裡。東方青龍屬「木」,主生養;他想把雞蛋孵化成小雞,用木氣護住再好不過。他辛辛苦苦開鑿這座石室,就是因為這裡是靈脈的分支。在門派裡,這樣的石室只有得寵的弟子才有資格享用,他以前住的地方遠不如這裡。

  這樣一想,剛來時的那股怨憤又消了不少。被流放到這裡,他居然時來運轉,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不急著把銅壺和銅管連接起來,這些瑣事可以之後再做,謝小玉在蒲團上盤坐下來。雖然在城裡和飛天船上他一直打坐練氣,但那只是聊勝於無,靠天地間的這點靈氣根本別想修出什麼東西。已經不是第一次修煉,沒多久他就進入了夢境。不過,這次他有意運轉著真氣。他體內的真氣大部分仍舊是以前練出來的曇陽紫氣,而不是六如真氣。如果不刻意運轉的話,兩種真氣便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強行將曇陽紫氣按照六如法的路徑流轉,曇陽紫氣就會漸漸化為六如真氣。

  這樣做就是通常所稱的轉修,不轉換真氣的話,就叫做兼修,兩者各有所長。轉修的過程肯定有所消耗,不過有所失必然有所得,完全轉化之後,等於把以前的修為轉嫁到新功法上,而且體內只有一種真氣,勝在精純。謝小玉以前的真氣堪稱渾厚,這恐怕是《紫府天箓》唯一的優點。平心而論,《紫府天箓》並不算差。人器合一,以人養器,以器養人,只要有耐性一路修煉上去,幾乎用不著擔心遭遇瓶頸,完全是一條康莊大道。

  謝小玉別的沒有,勤奮和毅力絕對不缺。八歲入門,整整六年時間他沒日沒夜地苦修,雖然實力在同齡人裡只能算中等,但是真氣之渾厚可以排名前十。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師父傳他《紫府天箓》也算因材施教。

  不過,康莊大道正如其名,一路走去雖然沒什麼風險,最多也就求個長生富貴,想要叱吒天下是不可能的,連嘯聚一方都做不到。一身真氣再渾厚,也沒什麼大用。

  一時之間,過去的種種回憶掠上心頭,他的心裡越來越亂。一會兒出現的是師父淡漠的眼神,一會兒又看到師父為他求情的場面。

  六年來,他一直拼命討好師父,但是師父對他不冷不熱。不過,最後關頭還是拉了他一把,所以他只是被流放,並沒有被廢去一身修為。

  對師父他仍舊懷著一分敬意,但是對其他人他就沒有一點好感了。陷害他的人不用說,讓他憤恨的還有同在藏經閣那幾個師兄弟。正是他們作證,讓這場冤案變得確鑿無疑。

  那幾個人是被收買了,還是有其它原因?謝小玉怎麼也想不明白。

  心情變得越來越陰郁,夢境也隨之起了變化。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夢境中漸漸烏雲密佈,突然一道電光劃過,緊接著雷聲滾滾,然後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夢境中的他仍舊舞著劍。當年在門派裡,他練功做事也是風雨無阻,門派之中說到毅力,他絕對第一。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這次距離極近,雷聲彷彿在耳邊炸開。他心頭一震,圓融的劍招頓時出現破綻。

  呆愣愣地看著消失的閃電,他眼中仍舊殘留著閃電劃過的痕跡,耳邊也回響著隆隆的雷聲。

  謝小玉彷彿捕捉到什麼。

  沒人能夠看清閃電怎麼劃過,人們看到的閃電是一道橫亙天際的殘影,然後是滾滾的雷鳴。

  閃電的威力多可怕,只要看那刺眼的電光和震顫人心的雷鳴就可以明白,但是真正被雷擊中的人恐怕沒機會看到電光、聽到雷聲。再往下深究,如此驚人的威力從哪裡來?他立刻得到答案。是雲,鋪天蓋地的烏雲。

  聚千里之勢,集天地之力,剎那而發,瞬息光明。這就是電。

  在夢境中,他的劍變得慢了下來,盤旋環繞間,給人一種異常厚重的感覺。不知道過了多久,劍動了,他的劍快得不見蹤影,只剩下一道殘留在半空中的劍光。夢境破了,那乍現的劍光一下子就把夢境擊破,他也從夢境中驚醒。睜開眼,只看到外面的夜色正濃,不知不覺已是午夜。瞬間,他發現自己的情況有些不對勁,渾身上下氣血浮動,心裡也動盪不已,這不像是剛剛從入定中出來的模樣。

  說來奇怪,一般調息吐納只會讓人心情平靜,大夢真訣卻相反,製造的夢境會勾起往日的回憶,讓人心緒不寧。

  如此怪異,也不知道是《六如法》的問題,還是他自己的原因。難道修煉《六如法》需要什麼前提條件?謝小玉的心頭有些發毛。

  這極有可能。佛門的東西都很古怪,有時候要斬斷情緣、斷絕六根,或是要做到無悲、無喜、無怒、無貪、無嗔。像他這樣六根不淨、怨氣沖天,肯定不合適。一時想到這兒,謝小玉的心裡有些猶豫起來。但隨即他又想起夢中那一劍,頓時變得熱血沸騰。

  門派裡也有幾門以快速犀利著稱的劍術,和夢中那一劍只在仲伯之間。但是,在《六如法》裡電只是六法之一,而且排名最後,前面還有夢、幻、泡、影、露。只憑這一劍,他已經再無懷疑,《六如法》必然是一門無上秘法。再一內視,他越發確定這一點。

  他體內的曇陽紫氣已經化盡,但是轉化過來的六如真氣卻連原來一成都不到。真氣的轉換一定會有損耗,但是損耗這麼多絕對不正常,唯一的解釋就是轉化後的真氣質量要好得多。

  狂喜之下,他一連翻了十幾個筋斗,還大呼小叫一番,一年來積聚在心頭的悲苦和怨憤都一起發洩出來。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3 PM

第三章 一切從養雞開始

  夜色漸去,東方露出魚肚白。

  下面蕭條冷清的居住區總算有了一絲人氣。整個礦區有兩、三千人,他們白天大多在礦井裡,晚上回到家裡倒頭就睡,只有清晨這段時間可以輕鬆一些。「大哥,你昨晚大呼小叫的在幹什麼?」李福祿睡眼惺忪地問道。「大哥,有什麼好事?說出來讓俺們也高興一下。」另外一個傻小子湊了過來。

  謝小玉有點不好意思。和這幫人相識好幾天,他居然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之前他心中抑鬱,對一切都看得很淡,這群人在他眼裡只是過客,根本沒被他放在心上,但是昨天晚上發洩一頓之後,他變得神清氣爽,看誰都順眼三分。再說,他能夠得到《六如法》,還多虧李光宗和這些人。如果說《六如法》是他的機緣,那麼認識這些人或許也是機緣。

  「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謝小玉說道。

  「這是二呆。」李福祿拍了一下剛才說話的人的肩膀,然後一個個指了過去:「那是大呆,還有木頭、柱子、田壯、小五子、小六子、老白、長叔、超叔。」

  「小哥,叫老長、老超就行,俺們擔不起這個叔字。」一個和李光宗年紀差不多的中年人連忙拱手。

  「大哥,你還沒說呢,到底有什麼好事?」李福祿介紹完後,仍舊追問道。「我只是想通一些東西。」謝小玉微微一笑。「你想通什麼了?」李福祿追問道。

  「好了,去漱口擦臉,然後吃飯。吃完飯,跟我上工去。」李光宗走過來,又是一個大鍋蓋。他對兒子基本上都是用手說話,很少動嘴講道理,因為那樣太累。

  李福祿閉嘴了,他最怕的就是爹。

  其它人也不敢多說話,把自己收拾乾淨,吃完早飯,飯碗一扔,全都跟著李光宗走了,只留下長叔一個人收拾碗筷。

  長叔以前在大戶人家做幫傭,從打雜的一直做到管事,中間當過一段時間廚子,所以亂七八糟的一堆事全都歸了他。不過他也有好處,因為要幫大家做飯,所以他可以比別人晚半個時辰上工,又比別人早半個時辰回來。

  走出一里多,李光宗轉過頭朝著兒子厲聲說道:「聽著,以後不許再問小哥這件事。」

  「為什麼?」李福祿疑惑地問道。

  「你沒看出來嗎?小哥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精氣神都和以前不一樣,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以前別看他挺客氣,他看人的眼神就像看石頭一樣,眼睛裡根本沒俺們,今天有了。」超叔是個精細的人,連忙在一旁解釋。

  「這和我問的事有什麼關係?」李福祿仍舊不服。

  話音剛落,他的後腦勺立刻挨了一巴掌,打得他一個踉蹌,眼前金星亂冒。李光宗打兒子很少下重手,這一次他真用了力。打完之後,他怒罵道:「你只要給我記住就是,以後不許亂問,什麼都不許問。你問一次,我打一次。」

  超叔搖頭,對李光宗的做法不敢苟同,所以又解釋起來:「那位小哥不同於我們,來這裡肯定不是為了討生活。他要不是在中土犯了什麼事,要不是為了『愛恨情仇』這四個字,你亂問,就犯了忌諱。遇上小哥是你的機緣,也是俺們的機緣,看看現在,功法有了,又有了那什麼靈脈,昨天晚上我打坐一個時辰,比得上以前一個月的辛苦。只要小哥不走,以後肯定還有好事,你不要把機緣變成仇怨。」

  這話不是說給李福祿一個人聽,也是讓另外幾個傻小子明白道理。「超叔的話都聽明白了嗎?」李光宗喝道。

  「明白了!」一群傻小子齊聲說道。他們其實不明白,只是不敢說,怕挨揍,只知道以後不能亂問。

  岩洞裡,謝小玉正忙碌著。

  那口銅壺已經拿了出來,放在一口小火爐上。銅壺裡裝滿了水,銅管連著壺嘴,那縱橫往復的部分蓋著兩層很厚的棉被,他正把雞蛋一顆顆放在棉被上。

  只要燒開水,蒸氣就會經過銅管噴出,銅管會變熱,把棉被烘得熱呼呼的。三、四天後,這些雞蛋就會孵出一隻隻雛雞。

  當初在門派裡時,他曾經博覽群書,包括一些地理志、農書之類的雜書,其中有一本提到遼北人在農舍裡養雞。

  遼北一到冬天就天寒地凍,下的雪可以把人埋了,雞如果養在外面,肯定會凍死。所以遼北人就在農舍裡搭起木架,上面鋪上一層層的隔板,把雞養在隔板上,一間不大的農舍可以養兩、三百隻雞。

  這些雞吃的是蟲子,蟲子需要另外養。遼北人用秸稈、麩皮之類的東西餵它們,那都是人不吃的。所以儘管遼北大半年被冰雪覆蓋,地裡長不出什麼莊稼,那裡的人也過得不錯。

  天寶州雖然不冷,但是水、土、空氣都有毒,哪怕臨海城周圍那些農田種出來的東西裡也有毒素,只是少一些罷了,和遼北差不多。

  在長達半年的航程中,謝小玉想了很多事,其中包括來這裡之後如何生存。這段記憶被他翻了出來。

  不過書上的東西不能盡信,必須驗證一番,所以他只買了兩百顆雞蛋。等到成功之後,再擴大規模。

  弄好孵化台,謝小玉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盤腿坐好。修煉是一件枯燥的事,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打坐上,所以必須耐得住寂寞。

  日升日落,在洞中打坐根本就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直到聽見外面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又聽到埋鍋造飯的聲音,他才知道已經晚上了。那是長叔先一步回來做飯。

  過了半個時辰,果然外面腳步聲嘈雜,其它人也都回來了。從岩洞裡出來,謝小玉就看到李光宗他們滿臉漆黑,蓬頭垢面地爬上山崖。「收穫如何?」他問道。

  換作之前,他絕對連問都不會問,反正這和他沒什麼關係,現在他多多少少把自己看作其中一員。

  「礦確實快挖光了,一天下來,收穫比以前少得多。」李光宗有些無奈,這樣下去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

  「吃完飯,我跟你過去看看。」謝小玉說道。既然是這群人中的一員,他就應該出一份力。

  聽到這話,李光宗頓時一喜,朝著長叔連聲說道:「快,把飯端上來,吃完飯我陪小哥去一趟礦上。你們給我打坐練功,身體乏累的時候,練功最有效了。」

  眾人應了一聲。

  李光宗並不擔心有人不聽話。雖然腦子笨,但是他的人都知道好歹,而且鄉下出來的人都肯吃苦。

  飯早就做好了。長叔裝了一碗精白的大米,恭恭敬敬遞給謝小玉。

  「我吃不了那麼多。」謝小玉用筷子撥掉半碗。他倒不是胃口小,而是不想多吃,不想讓太多毒素侵入身體。在雞孵出來並長大之前,每天吃的東西能維持生機就行。

  其它人當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他們以為真正的修士都不需要吃飯。三兩口把飯扒進嘴裡,李光宗急不可耐地走到謝小玉面前。

  「好吧,我們走。」謝小玉把碗放在地上。兩個人也不帶十字鎬,就這麼空著手去礦上。

  礦區很大,一路走去,兩邊到處都是礦井。有些礦井的入口已經被木條封住,那是已經挖光的廢礦。

  李光宗他們去的是一座比較偏僻的礦井,需要走五、六里路。

  進了礦洞,裡面很是低矮窄小,礦道傾斜向下,黝黑陰暗,每隔百米才有一個微弱的亮點。

  不過這一切對於謝小玉來說都不是問題。他有觀天徹地洞幽大法,在他眼裡,整個礦洞亮如白晝,還到處可見五顏六色的光團。那些光團就是礦石,顏色不同,礦的種類也不同。

  突然,他停了下來。有一片洞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光團,而且大多呈深紫色。這處礦區主要產銅,除了一般的銅,還有產赤火銅、紫宸銅、珠光銅、血紋銅,眼前這壁上就是紫宸銅。

  「這是一條礦脈。」他用手在洞壁上畫了一個大圓。

  「礦脈啊!」李光宗的眼睛瞪得滾圓。他在這裡幹了許多年,當然明白發現一條礦脈意味著什麼。

  如果是以前,他們肯定保不住秘密。人最多的時候,這裡有十幾萬礦工在開礦,每一條礦井都塞得滿滿的,誰發現礦脈,馬上就會被其它人知道。

  現在不同,偌大一片礦區才兩、三千人開礦,一條礦道裡往往只有幾個人幹活。

  「這處礦脈全都是紫宸銅,所以別太賣力,小心被別人發現。」謝小玉警告道。

  「礦井裡毒氣太重了,我會讓他們在外面砸石頭。」李光宗明白謝小玉的意思。如果是紫宸銅,一天兩籮筐就已經是不錯的收穫,讓那群小子砸石頭,是為了鍛煉他們的力氣。他可沒忘記謝小玉說過,《力士經》白天練力,晚上練氣,相輔相成。

  謝小玉突然想到他要做的那些事,不如也交給李光宗他們幹。「請你幫我搭個棚子,還要做一些木架和隔板,樣子就像江南一帶養蠶的蠶房。」謝小玉不知道怎麼解釋,手不停地比劃著。

  「我明白,我們家裡也有這樣的蠶房。」李光宗不是沒見識的人。不過,他馬上變得黯然。他想起了年景好的時光,那幾年單賣生絲,一年就可以賺五、六十兩銀子,家裡的兩間蠶房簡直就是搖錢樹。可惜天災加人禍,再厚實的家底也頂不住。

  「那我就放心了。」謝小玉鬆了口氣,馬上又想到一件事:「請你再留一個人下來,過幾天,有些東西需要他打理。」

  「是不是那些雞蛋?」李光宗其實早就在猜雞蛋和銅器的用途。他雖是鄉下人,卻不傻,雞蛋不是用來吃,就是孵成小雞後養大。

  「這是第一批,權當試驗。一旦成功,以後就用不著擔心水土中的毒了。」謝小玉透露道:「那些米飯不要吃太多。雖然看上去很乾淨,裡面仍舊有很多毒素。」

  李光宗啊了一聲,臉色大變,他知道謝小玉並不是聳人聽聞。「時間上恐怕來不及吧?我家也養雞,一隻雞從雛雞到養大要兩、三個月。」李光宗急得滿頭大汗。

  「這倒不用,一個半月就夠了。」謝小玉有把握。那些蛋全都用木靈之氣滋養過,成長的速度肯定會快得多。再說,他也不打算讓雞長得太大,長到一斤足矣。

  「我在菜市場看到這裡的雞鴨魚肉好像都分等級。同樣的東西,高一級,價錢就貴十倍。」謝小玉原本只想自己吃,所以規模不打算搞得太大,在菜市場轉了一圈之後,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天寶州金銀便宜,食材的價格卻昂貴,特別是那些毒素極少的食材,根本就是一種稀缺的資源。

  李光宗不知道謝小玉的心思,但是他仍舊兩眼發光。他當然知道那些高等食材的珍貴。以前,他所在的幫會就開闢一片靈田,每年種出來的糧食不到萬斤,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只有香主以上的成員每個月可以分到一袋。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機會享受到香主的福利。

  李光宗越發肯定一件事——遇到這位小哥絕對是自己的機緣,這大腿一定要牢牢抱住。

  日子仍舊照樣過,一大清早,李光宗就帶著大家去挖礦。不過和以往不同,總有一個人會留下來看家,順便照料那些雞蛋。四天後,一隻隻拳頭大小的雛雞破殼而出。

  在那片山崖上早已經多了一間大棚,棚子是按照江南養蠶的蠶房建造,唯一不同的是棚子頂上多了一塊塊微微內凹的銅鏡。這東西叫陽燧鏡,能聚光於一點,匯聚的光被內壁鍍銀的銅管導入每一層隔板間,所以白天棚子裡很亮,沒有光線照不到的死角。

  小雞破殼之後,立刻被移入這座棚子。

  兩百隻雛雞一個木架就放滿了,剩餘的空間一小半用來養蟲,另外一大半放著一根根管子,管子上挖出了一個食指粗細的窟窿。

  那些管子是謝小玉的另外一個試驗,他打算試試不用泥土種植莊稼。有一種叫「霧鈴草」的藥材和五行相剋,金木水火土都不能沾,所以這種藥材只能種在陶製的管子裡,再灌入霧氣。

  棚子外,那個樣子古怪的銅壺在火爐上燒著,銅管的另一頭,一滴滴清水不停滴落下來。

  養雞、養蟲、再加上以後種植糧食都需要用到水。如果這些水從外面運進來的話,代價太昂貴。在行空巨舟上的時候,謝小玉就已經意識到,關鍵在於能不能將這裡的河水蒸餾之後使用。幾天下來,證明他的想法可行。

  雛雞遠比人要嬌嫩。人如果直接飲用這裡的河水,三個月之後才會出現虛弱的癥狀,雛雞三天就會有反應。

  三天後,一隻隻雛雞仍舊活蹦亂跳,不像有事的樣子。謝小玉暗自鬆了口氣。

  心中安定下來,他不再為這些俗務而煩惱。對於一個修士來說,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劍修之道並不是只要打坐就行,光有一身渾厚的真氣一點用都沒有。劍修厲害的地方,就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

  只在夢境中練劍不夠,練得再好也僅僅是舞劍,真正的劍術是生死繫於一線的殺戮之術。

  故每天清晨眾人還沒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礦區。十幾里外有一道很大的瀑布。

  瀑布下有一塊石頭。這塊石頭被湍急的水流衝刷得滑溜異常,一般人根本站不住腳。

  那就是他練劍的地方。

  他站在石頭上,手裡握著一把直刀。

  他的刀很長,長達一丈,刀身和刀柄各佔一半。平時,刀身可以收進刀柄裡。瀑布高達百丈,水流落下,聲勢驚人,他卻一點都不在乎,連腳跟都不動一下。

  謝小玉蓄勢聚力,一刀劃出。

  整道瀑布瞬間被攔腰截斷,一半嘩啦落下,另外一半彷彿凝滯於半空中。幾天的苦練,已經讓他得了「如電」一式的精髓,出刀收刀間根本看不清楚刀的影子,只有刀過之後的那一抹刀光。重新蓄勢聚力,又是一刀劃出……

  他每天要在這裡揮刀千下。這一千下可不是隨意出手,而是全力以赴,沒有絲毫保留。

  這是武人的練法,而不是修士練劍的法門,不過道理一樣。武人對劍術的理解甚至還在修士之上,因為他們的劍術更加純粹,不像修士的劍術摻雜太多的東西。

  又是一刀揮出。

  瀑布再次被斬斷。不過這一次,斷口之處飛起一片水刃。刀過不可見,這片水刃卻可見。水刃遠遠飛出,漸漸展開,變得越來越薄。陽光透過水刃時,被折射成霓虹一般的炫麗光華。這是絕美的一刀。

  但是,這種美麗只持續頃刻,轉瞬間就消失於無痕。謝小玉停下手來。他看著天空,回味著剛才那一抹刀光,彷彿又有所領悟。可惜這次的感覺如夢似幻,有些難以捉摸。

  突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輕響,還有一朵紫色的煙雲在東邊的天空彌漫開來,那是求援的信號。

  謝小玉猶豫片刻,還是朝著那邊飛奔而去。

  紫色煙雲看上去就在頭頂,實際上離這邊少說有二十餘里。謝小玉並不擅長飛遁之術,他只會一門很普通的「陸地飛騰術」。

  「陸地飛騰術」號稱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不過僅止於此,速度只比馬快一些,又不能離開地面。

  他以前倒是會一門速度極快的遁術,可惜要那件本命法器才能施展。現在法器沒了,這門遁術也算是徹底廢了。足足跑了半個時辰,他總算到了。

  前面有獸吼的聲音,還有廝殺的聲音,地上、樹上到處是折斷的枝椏和掉落的樹葉,還有不少樹倒在地上,最粗的一棵要兩個人才抱得起來。

  循聲而去又跑了一里,他終於看到前面有七、八個人被許多虛影圍攏著。這些虛影看上去像狼,顏色暗淡,輪廓模模糊糊,像是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又像是一連串影子重迭而成。那是妖獸。

  謝小玉放慢腳步,他在猶豫。

  天寶州是財富之地,同時也是危險之境,最危險的就是三樣東西——毒瘴、土蠻和妖獸。他已經領教毒瘴的厲害,現在又看到妖獸。

  中土也有妖獸,不過因為門派眾多,人口也多,早就沒有蠻荒之地,妖獸沒有棲息之處,只能在人跡較少的地方苟延殘喘,所以大多屬於體型小、活動迅疾、沒威脅的那種。

  眼前這些妖獸就不一樣,一看便知道非常危險。

  被圍困的那幾個人也不簡單,大部分人圍攏在外圍,手中各持利刃。一個中年文士被保護在中間,正是這個人御使一件由無數花瓣組成的法器,把那些妖狼擋在外面。

  這件法器非常漂亮。只見成千上萬片花瓣將這幾個人團團圍攏住,花瓣盤旋飛舞,隨意亂捲著。

  就算這只是一件下品法器也非常難得,因為這件法器攻守皆能,一般的人絕對不可能擁有這樣的法器。

  謝小玉猶豫的不只是會不會把自己搭進去,他還猶豫這些人值不值得他救。

  俗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為讀書人。」他可以放心結交李光宗那樣的人,但是對眼前這些人,他提防還來不及。

  謝小玉正猶豫著是救是走,突然聽到那個文士朝著這邊高聲喊道:「這位朋友若肯伸出援手,在下必有厚報。」

  謝小玉一陣愕然,朝著那人仔細看去。他馬上明白了。

  那人身邊有一個五短身材的傢伙,手裡捧著一個鏡子大小的羅盤。謝小玉知道自己疏忽了。

  天寶州到處是高山密林,難得看到平地,要深入內陸,一定要帶上一個會六爻定位的人。而會六爻易術,在危急關口肯定會占算凶吉禍福,這樣一算,就把他算出來了。

  既然被看破行藏,謝小玉也不再隱藏,飛身躐了出去。他這邊一動,立刻有兩條妖狼朝著他衝來。

  剛才在一旁看熱鬧,謝小玉還沒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麼可怕,但是當面對上,他立刻知道厲害。

  原本只有兩條妖狼,但是一靠近過來,面前就變成重重狼影,四面八方少說有千條之多。這妖獸有幻化萬千之能。謝小玉連忙手掐法訣在眼睛上一抹。「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非只能用來望氣,同樣也是各種迷幻之術的剋星。萬千狼影仍舊存在,但是大部分真的成了影子,顯得異常暗淡,真身頓時顯露出來。

  他猛地一個滑步,手中的長刀閃電般劈出。他的刀長達一丈,加上刀快,那條妖狼根本來不及躲閃。刀過無痕。

  那條妖狼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被嚇了一跳,往後連退幾步。剛一移動,它的身體猛地一歪,血從脖頸處往外亂噴,原本看上去一點都沒事的脖頸上多了一條細細的血痕。轉眼間,一顆狼頭滾落到地上。

  另外一頭妖狼看到同伴被斬,頓時仰天厲嘯,原本圍攏著那些人的群狼,紛紛調轉頭來。

  「走,快走,這是唯一的機會。」被保護在中間的那個文士大聲喊道。一旁的人彷彿早有默契,立刻拔腿就跑。

  看到這群人跑了,謝小玉氣得差點吐血。他來救人,被救的人居然把他當誘餌、當墊背。

  不過,此刻沒空想其它的事,先保命要緊。他的腳步又是一滑,一刀橫斬出去。

  刀還是那樣快,另一頭妖狼仍舊保持著仰天長嘯的姿勢,但是它的生機已絕。揮刀、再揮刀。

  謝小玉的腦子裡變得一片空白,揮刀早已經成一種下意識的反應。這是他和那群凶徒關在一起的收穫。在牢裡的半年和行空巨舟上的半年裡,他根本不敢睡覺,因為一旦睡覺就可能被人暴起幹掉。他只敢打個盹,身體則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手的姿態,一旦遇襲立刻反擊。

  那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以前他覺得很慘,甚至不想回憶那非人的生活,但是此刻他卻發現這一年沒白費。

  沒有那段經歷,他怎麼可能擁有這種近乎於本能的反應?又是一刀揮出,又是一隻妖狼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妖狼已經不敢靠近,遠遠圍攏著他。謝小玉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一步步往空地挪。

  這些妖狼不同於普通野狼,力氣大得很,他就算背靠大樹也不安全。而且在樹林裡,長刀根本施展不開。

  換成以前,他首先想的是逃跑,不然就是借用地勢。剛才他來的路上就看到一片懸崖,那是一個不錯的地方,至少用不著擔心四面受敵。但是現在,他情願殺出一條血路。

  一年來的遭遇已經讓他明白一個道理——想要過太太平平的日子,先要有應對飛來橫禍的實力。

  突然,一隻妖狼發出一聲尖嘯,其它妖狼同時從四面八方猛衝而來。發號施令的是狼群的首領。以多欺少並不是人的專利,畜生也明白這個道理。謝小玉沒動,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刀的機會,必須一刀斬殺所有的妖狼。否則,只要有一頭妖狼衝近過來,他就必死無疑。

  那些妖狼有前有後,顯然它們也知道排成一排可能會一下子被幹掉。眨眼間,最近的狼已經奔到三尺之內,甚至飛撲而起。刀終於動了,鋒快的長刀割裂空氣,發出嗡嗡的聲響,沒有雷聲那般震懾人心,卻令人膽寒。

  燦爛的刀光連成一片,他的身體四周彷彿圍著一道光弧,飛撲而起的那幾條狼全都被攔腰截斷。

  光弧外側是一道血環,血環均勻散開,其薄如紙,卻又鋒利如刃。

  後面群狼一匹接著一匹撞上血環。

  血環遠沒有刀刃那樣鋒利,卻已經足夠切進肉裡。

  紛亂的腳步和嘈雜的狼嘯瞬間停滯,只有一連串撲通撲通的輕響,一具具狼屍倒在地上。

  謝小玉仍舊緊握著長刀,不敢有絲毫鬆懈。在牢裡時,他吃過虧,以為別人已經被他打倒了,沒想到那個人裝死,趁他轉身,用一根筷子在他的胸口捅了個窟窿。

  一陣金屬破裂聲傳進他耳朵裡。刀刃裂開了。

  這不是什麼寶刀,更不是法器,是他花了五兩銀子要鐵匠打造的,用的材料只是普通的精鋼。剛才他全力以赴斬出那一刀,刀身勉強承受住,可刀刃實在太脆弱,所以崩碎了。

  看著那犬牙錯齒一般的刀刃,他暗自慶幸刃口是在群狼倒下之後崩碎,否則他恐怕凶多吉少。

  凡俗的兵刃還是不能用,必須弄一把法劍,不過這也讓他有些猶豫。《六如法》是御氣運劍之術,飛劍縱橫千丈,來去數里,絕不是這種近身搏殺、一丈之內皆是死地的劍術。他到底要弄一把飛劍、還是弄一把和手中直刀一樣的法劍?

  如果是前者,他的真氣不夠,根本御使不了;如果是後者,他現在只是借鑒武人的練法感悟劍術的真諦,並不打算走近身搏殺的路子,弄到這樣的法劍也沒用。

  在每一隻死狼身上都補一刀,斬下狼頭,謝小玉總算放心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讓他皺起眉頭。

  血腥味會引來其它妖獸,不過,這些狼屍扔在這裡實在太可惜了。他取過一隻狼屍,將長刀直插進背脊裡,然後沿著狼皮一刀削下去。半張狼皮被削了起來,斷口的地方參差不齊,這是因為刀太長,而且刃口全都崩碎,變得犬牙交錯。

  他又一刀,把另外半張狼皮也削了起來,這次感覺更加順手了。謝小玉突然發現這是一種練控制力的好辦法。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前人筆記。那位前輩以武入道,自稱能夠用金絲大環刀在米粒上刻字。

  一想到這兒,他立刻興奮起來。

  把光禿禿的狼屍扔得遠遠的,他彎腰又取了一頭狼屍,和剛才一樣,一刀插入背脊,然後刀身貼著狼皮削下去,這次取下來的是大半張狼皮。

  他不管剩下那小半張狼皮,沒必要浪費時間,隨手一扔,又彎腰拎起一頭狼屍,仍舊一刀削下去。

  樹林裡的血腥味變得越來越濃,他的腳邊也堆起越來越多狼皮,越往上,皮越完整。

  謝小玉已經漸漸找到控刀的竅門。

  想要控制好刀,其實沒有任何奧秘可言,用得熟了,其中的道理自然明了。不過,有幾人能夠耐得住這分枯燥?

  眼看著一張狼皮就要被完整地剝下來,樹林裡響起一陣腳步聲。剛才逃跑的那群人又回來了。為首的那個文士掮著扇子,看了看滿地剝了皮的狼屍,又看了看謝小玉,啪的一聲把扇子收攏起來,說道:「閣下的身手不錯啊,我家主人正缺你這樣的好手。如果你願意……」

  謝小玉頭也不抬,打斷那個人的話:「我過得很好。」

  「閣下再好好想想。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文士不疾不徐地說道。可惜這招一點用都沒有。

  剛才此人點破謝小玉藏匿的所在,將妖狼的注意力全都引過來,他們趁機逃走,這已經讓謝小玉非常不滿,現在又說出這麼難聽的話,謝小玉沒動刀砍人算涵養不錯了。

  「小子,你別給臉不要臉。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旁邊一個人看到謝小玉無動於衷,頓時斥罵道。

  一陣陰風刮過密林,陰風中凝聚著凜冽的殺氣。

  那幾個人頓時嚇了一跳,走在最前面的文士連忙將手中的扇子一抖,原本潔白如雪的扇面上立刻顯露出無數花瓣。這就是他用的法器。

  「手下的人不會說話,閣下別放在心上。」文士知道不服軟不行。

  謝小玉給他的感覺雖然只有練氣兩、三重的程度,刀下卻能斬殺那麼多妖狼,不是隱藏真正的實力,就是有另外的手段。不管是哪種可能,都不是他們幾個對付得了。

  殺氣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減弱,反而越來越濃了。

  文士的臉頓時有些蒼白。殺氣也是一種實力的證明,這時他才看了看那些狼屍。

  等他看清楚了,那張臉越發蒼白。

  他已經看出來,所有的狼都是被刀所殺,而且一刀斃命。

  他同樣也看到那柄長刀,看到刀上崩裂的刀刃。

  也就是說,這些狼並非被特殊的手段所殺,而是一刀一隻直接斬殺,用的還是一把普通的鋼刀。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不是武修就是劍修。

  「在下多有冒犯,得罪、得罪。」文士連連拱手。他繞開謝小玉,朝著來路走去。

  走遠後,他總算鬆了口氣,猛地回身就是一個耳光,打的是剛才說話的那個手下:「以後別自作聰明。你死不要緊,別連累我。」

  那個手下捧著臉,委屈地問道:「那小子頂多練氣三重,您為什麼這麼在意?」

  「別以為親眼看到的都是真的,扮豬吃老虎的人多著呢。」文士冷哼一聲:「而且此人不是武修就是劍修,別說我和你們都只是練氣境界,就算已經溝通天地、真正踏入玄門之輩,恐怕也要避讓三分。」

  「這怎麼可能?連那些真人都打不過?」另外一個人連忙問道。「你敢懷疑我?」文士怒道。

  「不敢、不敢。」那個人把頭縮了回去,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讓你們知道個好歹,省得以後給我惹禍。」文士有心賣弄:「所謂的真人也分三六九等,剛剛踏入玄門的真人並不強,對上武修和劍修,他們或許能勝,但是勝了也是慘勝,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陰溝裡翻船,被對方拉著同歸於盡。」

  「這麼厲害啊?那豈不是人人都會選這兩條路?」剛才那人問道。

  「哪有那麼容易?武修首先要練體,十個人裡頂多一、兩個吃得了這個苦。以武入道還需要天賦,資質和悟性缺一不可,有這樣的天賦,走別的路肯定更加暢通。劍修的要求稍微少點,不過對悟性的要求仍舊很高,而且劍修之路更加凶險,碰到瓶頸,往往只能在生死搏殺中尋求突破。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十個劍修九個橫死,剩下那個人肯定貪生怕死,終生不能寸進。」文士說到這裡,心中的鬱氣消去許多。

  他身邊那些人原本有點意動,聽到這番解釋,再也不心動了。文士說這番話的時候非常大聲,聲音遠遠飄進謝小玉的耳朵裡。他知道這話是故意說給他聽,是想亂他心境。

  劍修之路凶險無比,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想要報仇,除此之外別無選擇。謝小玉做事一向執著,而且一年來的困厄讓他學會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平心靜氣。

  把一張完美無缺的狼皮放在一旁,謝小玉抖了抖手腕。手裡的長刀運使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生硬,變得越來越靈活。當然,他和那位用金絲大環刀在米粒上刻字的前輩相比差得還很遠。

  知道這種辦法可行就已經足夠了,他可以照著這種辦法練,總有一天可以達到那樣的境界。

  他的收穫還不只是這些,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明白「萬事萬物皆有至理」這句話的含義。

  以前謝小玉在門派裡一味苦修,現在想來都覺得可笑。那時候的他連修些什麼都不知道,如同一個老農埋頭鋤田,卻不清楚要種些什麼。勤奮是勤奮,卻傻得要命。

  別人看他恐怕就如他看李福祿,都覺得很傻很天真。真正聰明的人都知道修煉的目的,只要直指目標而去就行了,所以才有他山之石可以攻錯、觸類旁通的說法。太元老祖寄情於書畫,恆一老祖痴迷於金石篆刻,恐怕都不是什麼興趣愛好,而是一種修煉的方式。

  他能夠領悟這個道理,已經走在其它人的前面,其中也包括陷害他的那個傢伙。

  門派裡的尊長肯定懂得這個道理,但是他們不會說,這個道理必須自己領悟,否則會適得其反,很可能變成玩物喪志。

  心情大好,謝小玉不再剝狼皮。他隨手捲起地上的狼皮,揚長而去。他走了沒多久,樹林之中一陣窸窣亂響,那群人又走了回來。剛才挨巴掌的人推著一輛獨輪車,他們看到還有沒剝完皮的狼屍,全都有些意外。「那人或許不是獵手,很可能也在礦山幹活。」文士若有所思。在天寶州,有本事的人大多選擇成為獵手。妖獸的體內積聚著毒素,肉不能食用,但是皮、骨、爪、牙、筋、血之類的東西都有大用。且山裡還有各式各樣的藥材,雖然有毒,但相對於它們的價值而言,這點毒算不了什麼。

  他們原本以為謝小玉只是個獵手,可是這麼不珍惜獵物絕對不是獵手的行徑。

  「想辦法收拾他。」挨巴掌的那人躍躍欲試地說道。「收拾絕對要收拾,但是不能整死他。難得碰上這麼一個實力不錯的劍修,公子那邊肯定有大用。」文士故作大度地說道。

  剛才一上來他就想收服謝小玉,這不是沒有理由的。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4 PM

第四章 衝突

  因為水土有毒,稍微厲害一些的人都不肯過來;就算有一、兩個人勉為其難地來了,也整天躲在城裡,吃著從遠海打來的魚,喝著用法術凝聚的水,絕對不肯往內陸跑。這樣一來,境界不高、戰力卻強的劍修,就成了最合適的保鏢。

  「還是用老辦法,找人收拾他。等到他被收拾得很慘的時候,您出面搭救他一把,那時候他肯定會感激得痛哭流涕,求著想要做您的手下。」挨巴掌的那人連忙說道。他彷彿已經看到謝小玉磕頭哀求的模樣,不由得發出一陣陰冷的笑聲。「那個人的實力很強,一般人恐怕收拾不了。」另一個人連忙提醒道。「實力強又有什麼用?我們找一個有勢力的人對付他。」挨巴掌的人胸有成竹地說道。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別給我出什麼紕漏。」文士收起扇子,在掌心中拍了一下,異常決斷地說道。

  清晨,謝小玉跑到瀑布底下練刀,他每天都要斬滿千刀,回來的時候恰好是晌午時分;稍微吃點東西後,開始拿著那柄長刀刻字畫符;晚飯後,回石室打坐練氣。謝小玉的日子過得非常有規律。

  基本上,每個修士都是如此。所以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最無趣的人就是修士。和往常一樣,晌午時分,他濕淋淋地從外面回來。

  浪費真氣把水蒸乾這種傻事他從來不做,反正現在是夏天,濕衣服披在身上還舒服些。

  一回到崖上,他立刻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那是雞湯的味道。

  只見長叔正蹲在土灶邊,手拿一把很破的蒲扇拓著火,灶上擱著一口銅鍋,裡面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不是晚上做嗎?」謝小玉問道。

  「這是特地做給你的,小哥先嘗個鮮。」長叔眉開眼笑地解釋著。一邊說著,他一邊拿碗,掀開鍋蓋,用大木勺在裡面撩了撩。

  鍋子裡漂著一隻雞,個頭不大,還有些瘦,雞湯也看不到多少油水。其實不只是沒油水,連調味料都缺,唯一的調味料就只有鹽。換成別的地方,這絕對是一鍋不合格的雞湯,但是在這裡,僅僅香味就讓人垂涎欲滴。

  「可惜調味料都沒敢買,怕有毒,只有鹽是自己熬的,可以放心。如果能夠加上桂皮、砂仁、生薑、大棗……」長叔咕嚕咽了咽口水,他已經受不了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連忙用木勺一劃。

  雞肉立刻被切開,這是才一斤出頭的童子雞,本來就嫩,加上長叔從早上開始燉到現在,雞肉燒得熟爛,用木勺和用刀沒什麼兩樣。

  扯下一隻雞腿,又勺了一碗湯,長叔畢恭畢敬地遞到謝小玉的手裡。謝小玉也不推辭,接過來先喝了一口湯。

  雖然什麼調味料都沒有,味道仍舊很鮮。童子雞油水少,更沒什麼雜味,湯很清爽,唯一的缺點就是鹹了一些。大叔他們的口味都重,這和地方有關。北海州緊靠著海邊,長年吃的是鹹魚海蟹,早已經習慣濃味重鹽。他再嘗了口雞肉。香、滑、軟、嫩,絕對是上品。

  運用起「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看了一眼,雞肉基本是白的,只有微不可查的絲縷灰氣,裡面仍然有毒素,但是已經少到極點,比那些精白大米好得多了。他知道毒素來自何處。

  養蟲子用的麩皮、秸稈、酒糟、豆渣畢竟是這裡種植,雖然經過蒸煮、打漿、發酵和過濾已經把毒素減少到極限,但是仍舊殘留一些餘毒。

  天寶州的食材分成九等,完全沒毒的是第一等。只有那些從其它州運來的食材、或是從遠海打到的漁獲,可以達到這個等級。

  他養的雞就算不到第二等,也至少是第三等。菜市場上賣的是十五兩銀子一斤,相當於李光宗他們在礦井裡幹半個月。

  吃完雞腿,喝完湯,把碗還給長叔,謝小玉回到石室裡。他拿起那把長刀,一邊吐納調息,一邊在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牌上刻符。將原來的真氣全都轉化過來之後,他從練氣八重跌落到練氣三重,所以當務之急是先修回原來的境界。

  修為的提升完全靠穩紮穩打,所以他不得不在這上面花費更多時間。有時候,他也偷偷羨慕那些邪魔外道。邪魔外道有很多提升修為的快捷方式,什麼吸人血肉、竊人功力,什麼吸陰補陽、采戰和合,什麼殺生取命、煉人魂魄,每一種都為天所忌。但是說到速度,確實快得不可思議。至於正道一途也不是沒有辦法,最簡單的就是服用丹藥。謝小玉很想試試這種奢侈的修煉方式,所以他分心學習煉丹術。可惜,直到他被流放到天寶州前,都還沒開過幾次爐,因為需要的藥材實在太貴了。

  所以到頭來,他還是只能苦修。

  大夢真訣在真氣積修方面沒什麼優勢,卻有夢中修煉的好處,這也算是一種補償。他最近才發現,他還可以把現實和夢境融合為一體。就像此刻他在夢境裡做的事,也和現實中一樣,拿著一把長刀在木牌上刻符。他刻符只是依樣畫葫蘆,刻出來的東西一點用都沒有。符並不是畫得分毫不差就行,這東西本身只是一個載體,只有將法術打進去才是真正的符。

  所以符就是法術,是事先儲存的法術,需要的時候可以直接拿出來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種法術,就有多少種符。

  想制什麼符,首先要精通那種法術。這點他就做不到。他刻符只是在練劍、練控制力,所以刻的符全都是最繁複難畫的。石室一角,亂七八糟扔了一堆木牌、銅牌、石牌,材質各不相同,上面刻的符文也雜,有用雲篆刻的,也有更古老的禹文、石鼓文、鐘鼎文、龜背文,更有不屬於中土的梵文、火羅文。

  眼看著又有一塊木牌要完工,突然從外面飛進一粒火星。這粒火星大僅如豆,彷彿風一吹就會熄滅。謝小玉立刻從夢境中醒來,這是他給李光宗用來求救的信符。隨手一彈,這粒火星滴溜溜轉了一圈,然後朝著來的路飛去。謝小玉手持長刀,緊隨其後。陸地飛騰術跑得不快,好在火星刻意放慢速度。一進礦區,他就聽到爭鬥的聲音遠遠傳來。

  礦區入口處,一大群人遠遠站在那裡看熱鬧。

  在一處石台上,李光宗手持兩把十字鎬盤旋舞動著,李福祿和那些同鄉全都躲在後面,一個個灰頭土臉,身上還帶著一些傷痕,好在都只是皮肉傷。

  和李光宗對戰的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身穿長衫,腰繫絲帶,頭上紮著髮髻,倒是和謝小玉差不多。

  這是修士常見的幾種打扮之一。

  天寶州很容易弄到修煉的功法,修煉的人很多,但是修煉的人不是個個都能稱為修士。像李光宗這種從幫派裡得到一部功法,或者從別人手裡買到一部功法的人,都不會被當成修士;只有得到傳承的人,才有這個資格。

  謝小玉一眼就看出那是個修士。此人與其說是對戰,還不如說是戲耍。那個人用的武器是一條長鞭,鞭子長五丈有餘,鞭身很細,頂端有一個寸長的尖頭,像是用金屬打造,上面激盪起一陣陣法力波動,這絕對是一件法器。

  長鞭輕飄飄地甩來甩去,看上去渾不著力,但是李光宗手裡的十字鎬每一次和鞭梢相碰,十字鎬都會被高高蕩起。李光宗修煉的《力士經》是一門練力的功法,他手上少說也有兩、三百斤的力氣。

  謝小玉還看出一件事,那人和他一樣也是劍修。那人用的看似是長鞭,實際上卻是御劍的法門。稍微一思索,謝小玉就明白其中的奧妙。

  此人同樣是練氣境界,不是七重,就是八重,勉強可以御氣運劍,不過凌空御氣消耗太大,短時間可以,長時間就支撐不住,更別說玩這種借力反彈的高難度動作,所以此人用長鞭傳導真氣。

  「一個半隻腳已經踏入玄門的人,欺負一個連門都沒有找到的外行,有意思嗎?」謝小玉冷哼了一聲。

  「他連門口都沒有找到,你總找到了吧?」那個人哈哈大笑著轉過身來。

  「你是來找我的?他只不過是幌子?」謝小玉似乎有些明白了。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怪只能怪你得罪不該得罪的人。」那人倒也磊落,他接下生意,卻不意味著肯幫對方掩飾。

  「聽說你是劍修。」那人指了指自己:「也是。就讓我們用劍修的方式鬥上一場。」

  謝小玉只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劍修,不過他也知道什麼是劍修的方式。劍修對決往往只出一劍,一劍裡包含所有對劍的理解。他看了那個傢伙手中的長鞭一眼。剛才他還感覺此人光明磊落,現在才發現此人狡詐奸猾。一劍決勝負的話,肯定要拉遠距離,他太吃虧了。他可以拒絕,但是氣勢就弱了,劍修對決最重氣勢。

  「好深的心機。可惜劍修一脈講究勇往直前,注重純粹,你的心機重,注定不會有什麼前途。」謝小玉可不是甘願吃虧的人物,既然對方用話使他進退不得,他同樣用話破壞對方的心境。

  不等那人反駁,他擺出一個起手的姿勢,手中長刀平舉胸前,刀尖直指對手。

  瞬間,一股銳利剛勁的劍意噴薄而出。

  對面那人瞳孔驟然一收,迎面而來的劍意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凌厲的劍意同樣也逼得圍觀的人紛紛退開,眨眼間兩人的周圍就騰出一大片空地。

  兩人都沒動。那個人想等謝小玉的劍意衰弱,剛不能久,如此凌厲的劍意也一樣。謝小玉等著對方出招,長刀和長鞭相比實在太短了,他只能後發制人。

  劍意沒有衰弱,反而越來越強。謝小玉沒有和人對決過,但是打鬥的經驗遠比對方豐富,在牢裡,他一天最多打六場架。獄中打鬥和高手搏殺一樣,都講究氣勢。兩個人同時動作。

  他們不得不動。謝小玉不可能一直提升劍意,他已經到了極限;那個人則是支撐不住了,他怕自己連出手的勇氣都被消耗乾淨。

  那一鞭靈動無比,鞭梢如同毒蛇吐信,快到極點,更令人無可捉摸。可惜蛇信撞上閃電。

  謝小玉的刀完全相反,他的刀沒有一點變化,只有快。一個月來的苦修盡數融入這一刀裡面。

  「錚——」

  一聲金鐵交擊的長鳴,打破之前的寂靜。

  長刀斬中鞭梢,刀刃瞬間折斷,精鋼打造的刀刃比不上那個尖頭。不過那個尖頭也被斬飛出去,御氣運劍在力量上不能和雙手持劍相比。長刀順勢一絞,只聽到一陣劈裡啪啦輕響,長鞭寸寸斷折。轉瞬間,刀光席捲而至。那個人駭然暴退。「救舵主!」一旁有人高聲喊道。

  瞬間,五、六條人影衝了上來,這些人的手裡全都拿著兵刃。刀光再捲,謝小玉捨棄那人,長刀劈向前來救援的傢伙。一連串金鐵交擊聲過後,這些人一個個地軟倒在地上。

  他沒下殺手,剛才對方也留了情面,否則李光宗根本等不到他前來援救。「你的手下挺講義氣,所以我留了他們一條性命。」謝小玉把刀收進刀柄,他不想讓人看見長刀。比之前更加凄慘,這次不但刀刃崩裂,連刀尖都折掉一截。

  回到山崖上,李光宗往地上一坐,剛才那場打鬥讓他精疲力竭。長叔早已經端來一碗雞湯,裡面還放著一隻雞翅,這是僅次於謝小玉的待遇。

  雞湯的香昧讓這些人全都忘記了剛才的打鬥,一個個喉頭發緊,直吞唾沫。長叔指了指旁邊放著的碗,那幾個傻小子立刻搶起碗,擠到湯鍋前。謝小玉走到李光宗面前,問道:「那個人是什麼來頭?」

  「他說自己是信樂堂的一位舵主。」李光宗一邊喝著雞湯,一邊回答道。

  「你加入的是哪一個堂?」謝小玉問道。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忠義堂。」李光宗根本沒打算隱瞞。之前沒講,是因為謝小玉沒問。

  「跟我說說幫會的事吧。」謝小玉來了興趣。

  李光宗偏著頭,一時不知道從哪裡講起,好半天才道:「天寶州亂得很,除了像你這樣的高手,其它人只能聚集起來自保,所以只要過了十二歲,基本上每個男人都會加入幫會。當年我剛到這裡不久,就加入一個叫踏海會的幫會,那是忠義堂外圍。後來立了功,被提升到總堂,以前修煉的功法就是從總堂得到。」

  「你在裡面是什麼角色?」謝小玉乾脆問個清楚。

  「從頭到尾都只是嘍囉,差別在大小罷了。」李光宗苦笑道。想起當年的事,他就感覺自己實在太傻,比他那個傻兒子強不了多少。

  「堂會裡一般有些什麼?」謝小玉對於這種不同於門派的組織越發有興趣起來。在中土同樣也有幫會,但是都不成氣候,因為幫會在官府和門派的包夾之下,根本沒有成長的空間。而且幫會成員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就是一群流氓混混,所以根基不行。

  天寶州卻是幫會的樂土。

  「別的幫我不太清楚,在忠義堂裡有專門為幫眾看病的大夫,有專門的傳功師父,還有一些只對內開放的店鋪。忠義堂名下的產業也優先聘用幫眾,官府裡也有自己人,所以幫眾犯事的話,在牢裡也能夠得到一些照顧……總的來說,忠義堂的名聲還不錯。」李光宗不想貶低以前待過的地方。

  「信樂堂呢?」謝小玉問道。和他對決的那個人頗為陰險,讓人防不勝防,給他的印象很不好,但是那個人的手下卻很講義氣,這不可能沒有原因。

  「信樂堂是新興的堂口,堂主是五年前從別的地方過來的人,聽說實力很強,所以這個幫會發展很快,一直大肆招兵買馬。剛才那個人還問過我願不願意加入信樂堂。」李光宗說的這些,全都是他從二子那裡打聽來。

  在天寶州混,絕對不能不知道各個幫會的動向,否則惹了不能惹的人,自己送命也就算了,可能還會連累家人朋友。

  「這樣說來,堂主全都是修士?」謝小玉問道。

  「不只是堂主,有資格擔任舵主和香主的人也都是修士。說穿了,他們也就圖個方便,需要打聽什麼消息或者需要做什麼事,有一大群幫眾可以調用。」李光宗說到這兒的時候,很有些自嘲的味道。

  「信樂堂也有那麼多福利嗎?」謝小玉總覺得不對勁,那種義氣絕對不是靠福利培養起來。

  「這我不太清楚。信樂堂和別的堂口不一樣,據說很分散,每個舵主都自行其是,自己招兵買馬,自己制定規矩。」李光宗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以為意。

  在天寶州,這種迅速興起的堂口實在太多了,看似風光一時,往往破滅也很迅速,可能一夜之間便沒了。

  這時,李福祿在旁邊插了一句:「大哥,不如你也建一個堂口。」

  謝小玉心頭一動。正如李光宗剛才所說,如果有一個幫會,做事會容易很多。

  不過轉念間,他又搖了搖頭。他不是沒經歷過類似的事。

  門派裡也有人拉幫結派,因為沒權沒勢,被人打壓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時間久了,實力一點一點提升,他發現曾經打壓過他的那些人大多成了被別人欺壓的人物。這讓他明白一件事。

  拉幫結派固然能逞威一時,但是在心志上已經落了下風,在道途上根本走不遠。後來他的師父還告訴他,門派裡的長老們對此並不是一無所知,他們聽之任之,只不過拿這些人當試金石,如果頂不住壓力同流合污,就是自甘墮落,這樣的人沒有培養價值。

  「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想法?」謝小玉突然想試試李光宗旳心思。

  李光宗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吶吶道:「我確實這麼想過。如果小哥成了堂主,我就算撈不到一個舵主身份,至少也是元老。」

  李光宗的坦率讓謝小玉頗為欣喜,所以他不吝嗇地指點幾句:「這確實很風光,可惜不是長久之計。那些堂主、舵主在修煉方面肯定走不遠,在這個世界上,實力才是根本。」

  話已經說透,言盡於此,剩下的只有靠自己領悟。謝小玉轉身就走,回石室修煉。

  崖頂上,大叔、超叔、老白全都若有所思,長叔也有所感悟。不過他心無大志,一輩子替人幹活,現在就算得了功法,也沒怎麼專心修煉。至於那幾個傻小子根本就沒聽懂,這些道理對他們來說實在太深奧了。

  此刻想得最深的莫過於李光宗,他的腦子裡閃現出謝小玉剛才那一刀。刀不是劈向他,他卻有一種擋無可擋、躲無可躲的感覺。這是何等強悍的一刀。

  更令他震撼的是,那個舵主的境界明顯比謝小玉高,而且高了不止一點半點。如果說謝小玉如同湖水,那個舵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大海。但是一劍之下,勝負截然相反,境界高的那個居然一招就敗。

  李光宗知道自己是粗人,弄不懂其中高深莫測的道理,但是他知道謝小玉的話沒錯,那個舵主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風光無限,卻把未來的路堵死了,再也走不遠。

  不知不覺中,他的心裡隱約有些想法,急急忙忙放下碗,跑回自己的房間。門一關,盤腿坐下,李光宗立刻發現以前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清楚起來。這是頓悟。

  他聽別人提起過,沒想到自己也遇上了。

  氣沉丹田,李光宗呼地吐出一口濁氣,然後哈的一聲,丹田發勁。瞬間,他就感覺渾身上下一陣酥麻,四肢百脈都像浸泡在溫水之中,暖洋洋的。他猛地一拳打出,拳頭擊破空氣,居然蕩起一陣波紋。那波紋傳到四壁的木牆上,頓時響起砰的一聲輕響。

  李光宗並沒有停下,緊接著就是一肘。這一肘更厲害,木頭牆壁不停晃動起來,就像要散架似的。

  李光宗根本不在乎這間房子,頂多重新搭建,他在窄小的房間裡打起拳來。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每一拳打出,他的皮膚就變得越發精亮,筋肉間更是泛起一層異樣的光澤,就像是打磨無數遍的精銅。

  房間外,正在喝雞湯的人們全都停了下來。他們驚詫地看著李光宗的房間,看著那瑟瑟發抖的牆壁,看著已經震裂的窗戶,臉上滿是驚異。

  石室裡,謝小玉同樣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這段日子,他除了苦修《六如法》,同樣也沒擱下《觀天徹地洞幽大法》。這門觀星望氣之術不愧為超品功法,只練了這麼點時間,他的五感就變得越來越敏銳。

  李光宗意外頓悟,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一個門外漢被他一句話點醒,居然入了門。

  多少有點成就感的同時,也讓他生起一絲緊迫感。

  入門之後就是練氣一重。他自己也才練氣三重,差得不多,《力士經》又是前期修煉速度最快的幾種正道功法之一,別到時候被李光宗反超過去,那就太丟人了。沉心靜氣,他再次進入夢境。大夢真訣坐臥行走都能修煉,但是他畢竟已經習慣打坐,感覺效率更好一些。

  這次,他沒有拿起長刀在牌子上刻符,而是專注於劍法。

  剛才那一戰給了他很多啟示。不只是劍法方面的啟示,還有其它東西,比如他也想學那人一樣,借用某樣東西傳導真氣練劍。

  別人好的地方肯定要學,這樣進步才快。不過他不想用鞭子,或許可以換成絲線試試。

  在夢境中演練一番,他立刻把頂端的尖頭換成如銅錢的圓盤。尖頭利於擊刺,卻不利於斬切。

  《六如法》對招式沒有限制,全憑各人領悟,而他的招式已經定了型。或許因為一開始用長刀代劍,所以他的劍法斬切多於擊刺。

  好在所謂的飛劍只是一個統稱,式樣未必是劍,也可以是斧、鉞、鉤、叉……近幾百年來,劍丸和飛環漸漸流行,因為它們的形狀最簡單,御使起來相對容易,也利於招式變換。

  他把頂端改成這個模樣,為的就是以後使用飛環。

  飛環和劍丸相比,操縱要難一些,卻勝在速度快,威力也更大,因為飛環有刃,劍丸沒有。

  次日清晨,謝小玉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早起。他的長刀送去修,根本沒辦法練,故直到李光宗他們出來之後,他才走出石室。

  李光宗的精神看上去極好,站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卻彷彿一座山、一塊巨石。謝小玉拱了拱手說道:「恭喜你已經入門了,現在你也可以對別人說你是一個修士。」

  李光宗笑得合不攏嘴,他現在終於知道修士和凡人的差別,也終於知道那些香主、舵主和堂主雖然客氣,但是看著他們的眼神為什麼猶如看一群螻蟻。這一腳踏出,果然是兩番天地。「我這是頓悟吧?」李光宗仍舊缺乏自信,他還要確認一下。

  「可以算頓悟,也可以不算。《力士經》入門最易,不需要資質,不需要悟性,只要心性相合。」謝小玉解釋道。

  李光宗一臉迷糊,其它人更如同身處迷霧之中。

  謝小玉微微一笑,他知道李光宗不懂,其它人更不懂。此刻他的心情不錯,所以有興趣多解釋幾句。

  「《力士經》是以力破天的功法,卻清正平和,並不注重打鬥。昨天晚上你心有所感,心性相合,所以有了這番成就。」

  突然,謝小玉轉頭朝著長叔看去。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這個人,只覺得長叔不求上進,沒想到剛才一掃之間,居然發現長叔也已經到了門坎上,只差一步跨出。仔細想來,此人的心性好像比李光宗更合適這部功法。

  他正盤算著,就聽到李福祿嘟囔道:「俺們腦子笨,那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在門外轉?」

  謝小玉笑著安慰道:「修煉《力士經》有兩種辦法,一種就是像你爹那樣,明其理,合心性,不強求;另外一種是按部就班,以勤補拙,日積月累。」

  「就是叫你更刻苦一些。」李光宗在兒子的腦袋上又拍了一巴掌,諄諄訓道。謝小玉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中感嘆。

  他以前就是靠以勤補拙,憑日積月累有了一點成就,現在卻明白了,走這條路需要的是漫長的時間。

  人生苦短,等到積累足夠了,恐怕也已經時日無多。

  長叔早已經把早飯端上來。早飯是粥,不過裡面的東西和往日不同,有剁碎的雞雜,還有一塊塊豆腐模樣的雞血,甚至還有碾成碎末的雞骨頭。

  怪不得昨天喝雞湯的時候,他發現那隻雞的骨頭已經事先拆下來,他還以為這是大戶人家的做法,為的是吃起來方便,沒想到居然是為了節儉,雞骨頭還有這個用場。

  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混在一起,味道居然還挺鮮美。一口下去,謝小玉立刻有些發愣。

  他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的熱流從腸胃中散開,流轉幾下之後,便消失不見。這種感覺很熟悉。門派裡,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有一頓「賜餐」,三菜一湯,菜式很簡單,不過是青菜豆腐、蒸魚燉羊、燒雞醬鴨、肝肚小炒之等,再加上一碗白米飯,但是弟子輩裡絕對沒人肯放棄。因為,這頓「賜餐」所用的食材,全都是門派裡種植的稻米蔬菜和飼養的雞鴨魚羊,靈氣十足,對修士有滋養補益的作用,效用雖然沒有丹藥那麼強悍,卻勝在溫潤調和。他養的雞居然也有這樣的效果,這讓他喜出望外。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人分三六九等,並非個個都能修煉,雞鴨魚羊更是如此。山門中種植的稻米蔬菜和飼養的雞鴨魚羊,全都是經歷幾百年改良的品種。謝小玉轉頭看了看大棚,又看了看天空。他隱約有種感覺。

  天寶州水土空氣都有毒,能夠存活並且繁衍的物種恐怕都不簡單。這種殘酷到極點的自然淘汰,遠遠強過人為的改良。

  如果他的猜測正確,那麼天寶州對於修士來說不但不是末日之地,反倒是天賜福地。不過這件事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連李光宗都不能知道。

  「這些雞養得差不多了,不能再養下去,否則毒素積累起來,肉的質量就不好,賣不出好價錢。」謝小玉想找藉口實在太容易了。

  「行。我去和老礦頭說一聲,他肯定有門路。」李光宗對謝小玉的話毫不懷疑,也沒想找忠義堂。

  當年,他用一棵七寶紫芝換回一部功法,原本以為很划算,但是不久前他買《力士經》只花了五兩銀子,心裡不可能沒什麼想法。

  這就如同一個人在行空巨舟起降點旁的攤子上買了一樣東西,走了兩條街之後,看到路邊店鋪裡也出售同樣的東西,但是價錢只有一成,再豁達的人也肯定會感到鬱悶。

  「別賣整隻雞,讓長叔費點力,把骨頭內臟全都拆出來,也顯得高級些。」謝小玉又說道。

  他這麼說,是因為雞肉裡沒那絲靈氣,用不著擔心露餡。

  「我懂。雞骨雞雜之類都是好東西,我們可以自己吃。」長叔在一旁說道。他是一個精細人,就算謝小玉不這麼說,他也會提起。

  那些傻小子們原本有些沮喪,養了一個月的雞居然吃不到嘴裡,現在聽到這話,頓時又有了喜色。

  吃完早飯,李光宗他們又去上工了。和往常不一樣,謝小玉居然跟著一起去。

  「小哥,你用不著跟著。有了昨天那件事,肯定不會有人再來找麻煩。」李光宗在路上勸道。

  謝小玉笑了笑,他當然不會說這件事背後還有奧妙。「不礙事,你們挖你們的,我在礦井裡也可以練劍。昨天那一戰,我也有不少收穫。」

  這倒不是藉口。

  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枚銅錢。

  那是一枚赤火錢,是用赤火銅熔煉鑄造而成,可以直接當成銀子用。這也是天寶州的特色,各個礦區自己鑄錢。

  以前不這麼做的時候,礦頭們總是費盡心思隱瞞錠子的數目,私藏下來的錠子偷偷摸摸往外販賣,讓收贓的黑心商人七折八扣,風險很大,收入卻不多。

  允許自己鑄錢之後,礦頭們只要上下打點好,每個月繳上去的錠子數目沒有短少,剩下的全都可以鑄成錢幣,省掉黑心商人這環,他們的收入增加不少。官府也省事,外面那麼多錢流通,官府用不著鑄錢,而且市面上哪種錢多了,這種錢自然就變得不值,所以還有「抑富」的作用。

  謝小玉手上的這枚赤火錢邊緣薄而鋒利,像是刀刃,上面還繫著一條絲線。「昨天看了那個人用的鞭子之後,就有了點想法,所以弄了這麼個玩意兒。」謝小玉解釋道。

  李光宗信了,不再阻止。礦井仍舊是原來那個礦井,人卻多了。

  雖然瞞得很嚴,但是李光宗他們一直能挖出紫宸銅總會引起猜疑,所以很多礦工都在傳言這處礦道可以出紫宸銅,全都湧了過來。

  畢竟其它人確實挖到紫宸銅,一條礦脈旁總是零零星星有些礦石。幾天來,為了爭奪這段礦道,大大小小不知道打了多少架。李光宗他們人多,又都練了《力士經》,所以到昨天為止都還沒有輸過。

  昨天那個人來找麻煩,李光宗以為又是為了這段礦道而來,他打算放棄,不想再招惹事端。沒想到今天謝小玉硬是跟著他過來,他不知道謝小玉的意思,所以不敢多說。

  已近礦井,可以聽到嘈雜的敲打聲,越靠近那段礦道,人就越多。礦脈附近更是擠滿人。這些人看到李光宗他們過來,立刻拖著裝礦石的籮筐就閃。李光宗本來就是這裡的名人,昨天那一戰更是讓他的威名達到巔峰。

  「這條礦脈快到頭了,加把力,全都開出來吧。」謝小玉只看了一眼就說道。

  「好!」李光宗輓起袖管,雙手各抄起一把十字鎬。早在五天前,他就已經不再留一手。

  只見他雙手持鎬,揮舞如飛,每一下都深深插入岩壁中,大片石頭紛紛落下。「氣沉丹田,腰間發勁,臂如舞袖,腕如抽鞭,掌心虛握,十指如鉗。」謝小玉在一旁念著口訣。

  他早就看出李光宗拳腳還行,器械上就差了許多,正好趁這個機會補一下。這段口訣果然有用。那兩把十字鎬揮舞得越來越快,如同兩隻啄木鳥叮叮噹噹啄個不停,李光宗的呼吸也變得緩慢而又沉重,好似拉風箱。謝小玉停了下來,他已經不需要再指點了。「你們幹你們的,我在旁邊練劍。」謝小玉轉頭對李福祿說道。

  那些聚攏在旁邊想撿便宜的礦工立刻紛紛散去,昨天那場對決早已經傳遍礦區,他們都知道這是一位厲害人物。

  謝小玉也不客氣。他和這些礦工不熟,他也不是慈悲為懷的高僧,更不是仁義禮讓的大儒。這處礦脈本來就是他找出來的,他不喜歡佔別人的便宜,也不喜歡別人佔他的便宜。

  掏出那枚赤火錢,他捏住後面的絲線,在礦井裡舞動起來。

  這裡地方不大,不可能放出全部的絲線,那可有十丈長,他只能捲起大半。

  舞動兩下,他覺得還算順手。

  注入了真氣的赤火錢,散發出朱紅色的光芒,看上去確實有幾分飛劍的味道。揮舞著赤火錢的謝小玉,同樣多了一絲仙家氣象。

  朱紅色的光芒越舞越快,漸漸變成一條光帶,從頭到尾有一丈多長。這不是「如電」,卻帶了一絲「如電」的意境。

  只聽到叮的一聲輕響,岩壁上火星四竄,一大片岩壁垮塌下來,這一下的效果比李光宗還好。

  眾人連喝彩都忘了。在他們眼裡,這就是仙家的手段。只不過謝小玉並不滿意。如果是長刀在手,一刀絕對可以把岩壁斬開,用這枚赤火錢卻只切入六寸左右。這也沒辦法。

  劍修一脈分成兩支,一支走近身搏殺的路子,他們的劍不會離手,所以攻擊距離很近,即便算上劍氣也不過數十丈方圓,有失必有得。這一支以殺傷力著稱,一劍劈下崩山裂石,銳不可當。

  另一支是以氣御劍,用的是飛劍,距離遠,量千丈,來去數里,練到高深之處,甚至可嵐劍千里,取人首級。但是說到劍上的力量,後者連前者零頭都沒有。謝小玉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選擇。

  境界低的時候,前者確實佔盡優勢,但是修煉提升之後,情況就反過來了,後者會越來越強,前者卻增長緩慢。他不會貪圖一時的強橫。重新舞動赤火錢,這一次他想試試「如電訣」。

  蓄力聚氣,絲線被抖得筆直,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中全力發動「如電訣」。一劍出手,渾身真氣如同洪水一般宣洩而出。赤火錢散發出的朱紅光芒原本朦朧暗淡,現在一下子變得火熱而又刺眼,整條礦道瞬間卷起一陣熱浪。

  一道朱紅色的匹練在半空中劃了個圈,嗡嗡破空之聲在礦道裡迴盪著,聲音很低沉,卻震得人耳朵發痛。

  匹練的末端沒入岩壁中,瞬間暴起的火星照亮了整個礦洞。所有的礦工都閉上眼睛。他們被爆閃的亮光晃瞎眼睛,好在這只是暫時。過了片刻,岩壁發出喀喀的聲響,一條條裂縫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長,然後轟的一聲巨響之後,整片岩壁坍塌了下來。這一擊之威居然如此恐怖,礦工們全都被嚇得噤若寒蟬。謝小玉看似風光,他心中卻暗暗叫苦。此刻他的體內空空如也,這一劍居然耗盡他所有的真氣。

  以後再也不這麼玩了。

  他只能站在那裡調息吐納,盡可能恢復一些真氣。這也幸虧大夢真訣運行的時候用不著盤腿打坐,站、臥、坐、走都沒關係。

  礦洞裡有靈氣,而且異常充沛,不過這裡的靈氣亂成一團,不但攝取麻煩,還有相當大的風險,很容易走火入魔。可是謝小玉不得不冒險,萬一被人看破,用不著昨天那個舵主來找他的麻煩,來一個李光宗那種程度的人他就吃不消。「小哥,有什麼事嗎?」李光宗感覺出一些異常。

  謝小玉暗自焦慮。換成一個老江湖看到這種情況,肯定不會說破,只有李光宗這種混過一段時間卻沒有真正走過江湖的人,才會傻呼呼地問這樣的話。然而他還不得不回答。

  「我突然間有了些想法。你幹你的活,別來管我。」謝小玉也算有急智。李光宗當真了,他心中大喜,簡直比自己踏入修煉的門檻還要高興幾分。他怕影響謝小玉思考,乾脆礦也不挖了,就站在旁邊守著。

  他不挖礦,旁邊其它人也不好意思開工,全都圍攏在那裡。人越來越多,很多礦工從別的礦井跑了過來。昨天那場對決很多人沒看到,一個個遺憾得不得了,這次聽到又有熱鬧可看,乾脆不挖礦,全都跑了過來。

  謝小玉只能繼續裝,他現在已經騎虎難下。

  更讓他感到焦慮的是,他看到昨天和他交手那個舵主的身影,此人也被他吸引過來。幸虧礦井裡面光線黯淡,那人沒看出什麼端倪。

  謝小玉暗自叫苦。現在他不但要裝,還要拿出一點東西,要不然眼前這關就算過了,事後也會露出破綻。

  突然,岩壁上又發出喀的一聲輕響,一段裂縫出現,緊接著稀哩嘩啦落下一堆礦石。

  謝小玉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抬起頭,看著這狹小幽暗的礦洞,瞳孔中慢慢顯露出兩團暗淡的熒光。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之下,四周的石壁完全被看透,石壁之中不但有五顏六色的光團,還有深淺不同、粗細各異的暗紋,這些暗紋數不勝數,縱橫交錯,如同一張巨網。那是裂紋。

  整個礦洞佈滿裂紋,堅硬的岩壁上全都是裂紋。

  赤火錢再次舞動起來,速度遠沒之前那麼快,在岩壁上輕輕撞了一下之後立刻彈了開去,然後在另一側岩壁上再撞一下、再反彈……

  赤火錢像彈球似的不停彈跳著,礦洞中響起一連串叮叮噹噹的輕響,宛如雨打芭蕉,又如珠落玉盤。

  周圍的人全都看不出名堂,就連那個和謝小玉交過手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謝小玉早已經忘卻一切,他的眼睛裡只有那些裂紋。如果說一開始裂紋是一張漁網,那麼現在交織的裂紋已經連成一片,簡直就是一塊紗布。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十丈方圓的一段礦井完全崩塌。不過和坍方不同,坍落的礦石沒有大塊的石頭,大部分細如沙礫,偶爾幾塊稍微大些,或如核桃,或如拳頭。

  礦洞中響起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如果說剛才那一擊是仙家手段,那麼眼前這一切已經無法用言辭形容。那個舵主面無人色。他隱約猜到這一劍的奧妙,但是讓他來,他絕對沒這個本事。

  別說讓十丈方圓的礦洞全部崩塌,就算剛才岩壁上留下的那道痕跡,他也弄不出來。

  「高明,實在高明!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位舵主連忙一抱拳。這一次他真的服軟了。

  謝小玉哈哈大笑。一年來經歷的一切和所承受的憋屈,全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得到《六如法》是他的機緣、運氣,這一招卻是他自己領悟。就在剛才,岩壁中的無數裂痕讓他有了一絲感悟。

  夢、幻、泡、影、露、電都是極短暫的事物,山、石、金、鐵正好相反,是堅固長久之物。但是在歲月侵蝕之下,卻也免不了裂紋遍生,最終也會崩塌。一個代表著剎那,一個代表著長久,但是都免不了破滅。此刻他領悟的不是一招劍式,而是劍意。這種劍意代表的是時間。「這一劍何名?」那個舵主抱拳問道。謝小玉沉默半晌,然後抬頭嘆道:「光陰流逝,歲月無痕,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光陰更加鋒利、更能夠摧折萬物。所以,這一劍就叫做『光陰』好了。」

  「難道這一劍是你自創?」那個舵主駭然叫道。他一手指著謝小玉,眼睛瞪得滾圓。

  他不能不驚,能夠領悟這樣的劍法已經夠駭人,更別說是自創。謝小玉朝著他抱拳道:「這還要謝過閣下。要不是你,我還想不到做這件東西。」他拎了拎手中的絲線:「沒有它,我也不會施出這招,更不會有此感悟。」他的話充滿真誠。

  不過,聽在那個舵主耳朵裡面,卻震得他的心肝直跳,又讓他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他也是劍修,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其實已經五十多了。前前後後修煉四十幾年,卻連手中那本道書都沒有領悟透徹,更別說自創劍招。

  人比人,氣死人。他只能暗中安慰自己,眼前這個是怪物,百年難得有一個,不能比、不敢比、也不用比。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5 PM

第五章 機緣又至

  沒有紅柱綠瓦、花燈絲彩、珍饈美器,只有石砌的房子、原木的桌椅、銅鐵打造的鍋盆、粗陶的瓦罐、白瓷的碗勺,卻也頗為熱鬧。

  不大的房間裡放著三張圓台大桌,桌子上擺滿雞鴨魚肉,牆角還堆著幾個大酒罈。

  這一切都是那個舵主孝敬來的。

  兩邊算是不打不相識。舵主叫蘇明成,境界不算太高,但因為他是劍修,在信樂會裡也算一號人物,十二位舵主裡,他排名第三。

  吃食和美酒全都是蘇明成準備的,他既是向謝小玉賠罪,也有結交之心。主桌上坐的自然是謝小玉,蘇明成在旁相陪,李光宗在另外一邊。另一桌的主位上坐的是老礦頭何叔,這處礦區以他為首,自然要請他。蘇明成端起一罈酒,要替謝小玉滿上。

  謝小玉用手一擋,淡淡地說道:「我不喝酒,修煉之人忌酒忌色。蘇明成,你我都是劍修,酒對劍修來說更是大忌。大叔,你最好也別喝,你能入門是因為頓悟,想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最好清心寡慾。」

  「那豈不是成了和尚?」李福祿插嘴問道。他的話換來了一記爆慄。「我不開口了。」兒子被老爹打怕了。

  「恭喜、恭喜。」蘇明成這才發現李光宗的異樣,眼中不由得露出一絲驚容。來這裡之前,他已經摸過這群人的底子。李光宗修煉的《力士經》是買來的,修煉的時間極短。

  以李光宗的資質和年紀能夠有所成就,蘇明成理所當然認為是謝小玉的手段。

  一個能夠自創劍法的人,創造出任何奇跡都不會讓他感到驚訝。「來人,換茶。」蘇明成高聲喊道。

  他的那些手下並不感覺奇怪,他們不像李光宗這樣的土包子,以前也見過真正的修士。真正的修士都是一群無趣的人物,整天除了打坐還是打坐,吃的東西也簡單,青菜豆腐加白飯,喝的是清水。

  「閣下想必是門派中人吧?」蘇明成問道。

  「以前是。」謝小玉話語中帶著一絲苦澀。蘇明成立刻明白了,這位要不是破門而出,就是發配來此。「您在門派裡肯定數一數二。」他不敢多問,只能說些恭維話。「我只能算中等偏上,數一數二的都是一群天之驕子。」謝小玉這次的語氣頗淡。他有自信,再練兩年就可以和這些天之驕子見個高下,只是現在還差了一些。

  「這不可能吧?」蘇明成臉色驟然一變。

  在他看來,謝小玉這樣天才縱橫的人物,肯定是門派裡重點培養的弟子。如果這只是中等水平,那些數一數二的門派弟子豈不是強得逆天?

  「騙你幹什麼?」謝小玉輕嗤一聲:「不是門派中人,根本想像不出門派的強大。」

  「確實如此。」蘇明成只能點頭,他能感覺這不是假話。不過,他在心底補了一句——那肯定是幾個頂級門派之一,一般的門派不可能這麼可怕。

  「再告訴你一件事,我是藏經閣的弟子。」謝小玉又往蘇明成的心頭抽了一鞭。

  李光宗聽不懂,蘇明成卻明白;不但明白,還傻了。他沒進過門派,但聽說過一些事。

  在門派裡,最好的弟子肯定由掌門親自調教,將來要繼承掌門之位;次一等的弟子則會被放到戰堂裡。戰堂,在道家門派一般叫「劍閣」或「白虎閣」;佛家門派一般叫「般若堂」或「羅漢堂」。

  至於藏經閣這種地方基本上沒什麼油水。長老裡或許有一、兩個比較強的人物,弟子就很普通,基本上屬於打雜一類。蘇明成感覺自己快崩潰了。

  他本來以為這位至少出身劍堂,所以境界不高,但是戰力恐怖,沒想到居然是藏經閣裡面打雜的。

  大門派裡打雜的都這麼厲害,他幹脆別活了。「怪不得你當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以前練的是什麼京西家的『霹靂訣』。」李光宗恍然大悟。

  「是京西龍家。」李福祿連忙在一旁提醒道。他雖然愣,記性卻好,聽過的東西全都會牢牢記住。

  「要你多嘴。」當老子的被削了面子,立刻一瞪眼。

  蘇明成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以前聽說過大門派出來的人往往見識廣博,伺候好了,稍微得到一些指點絕對受用不盡。

  一想到這裡,蘇明成越發殷勤,閣下也不叫了,乾脆跟著李光宗一起喊小哥。看到這位舵主甘願低頭,謝小玉心情越發好了起來。他一指蘇明成說道:「我如果沒看錯的話,你的劍法是由各家雜湊,沒有一個條理;而你主修的功法有些特別,我沒見過,甚至沒聽過。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蘇明成臉色一白,誠惶誠恐地問道:「我錯在哪裡?」他不認為謝小玉是詐他,因為他的主修功法確實很特別,屬於偏門裡的偏門。至於說他一開始就走錯路已經是抬舉,他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走,完全是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是哪裡。

  不只是他,他這一脈師徒傳承,他師父、師祖都一樣,所以傳承十幾代,也沒有一個正式踏入玄門的人物。

  「世間術法難以計數,脈絡龐雜,大相徑庭,又互有借鑒,相融相合;不過從根本上來說,都只有『道』、『法』兩個字,就算魔道、邪道、旁門左道,也都是道,更不用說佛門和道門,所不同的只是著重為何。是重道?還是重法?又或是道法並重?然後又分道先於法、法先於道、道法合一……」謝小玉侃侃而談起來。

  說了大概半刻鐘,他這才轉回話題對蘇明成道:「你這一脈明顯是道法合一的根基,但是你走的卻是法先於道的路子。」

  蘇明成眨著眼睛。他是散修,平日結交的也都是散修,哪裡聽過這些?他一向以為「道」這種東西和他無關。

  「何謂道法合一?」他越發顯得恭敬。

  「道法合一,道即是法,法亦是道。一般法修較多,劍修極少,因為太過凶險。」謝小玉微微搖頭。

  蘇明成一個勁兒地拱手,他仍舊不明白,想請謝小玉說得更明白一些。謝小玉倒也沒擺架子,繼續解釋:「修道法合一,一般是將法器用心血煉過,成為本命法器,然後不停溫養,日夜不息,以後鬥法靠的是法器,提升境界同樣也靠法器。」

  話音剛落,蘇明成啪的拍了一下大腿。謝小玉被弄得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蒙對了。他說這些根本就是瞎扯。

  之所以把這位舵主繞到道法合一上,是因為他對這一套法門最熟。以前他走的就是道法合一、人器一體的路,這位舵主如果要請教的話,他吹牛容易。

  謝小玉在山上的時候就是撒謊大王、騙術高手,在牢裡待了一年,騙術更是登峰造極。

  這也和他的根柢深厚有關。想要騙人,首先不能信口胡謅,必須言之有物。

  他的師父是藏經閣首座,性喜讀書。為了討師父喜歡,他也裝作喜歡讀書,六年裡,他確實博覽群書,有前人筆記、道書佛經、諸子百家、還有九流雜術。書看得多了,他總能湊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連師父那種明白人都不認為他是撒謊,只會說他狡辯,像蘇明成這樣的散修更不是對手,三言兩語就已經被騙暈了。

  酒沒足,飯已飽。

  謝小玉回到自己的石室中,還沒等他打坐,外面就有人來拜訪,正是剛剛分開的蘇明成。

  一進石室,蘇明成低聲問道:「小哥,你恐怕不清楚是誰想找你麻煩吧?」

  「是一個扇不離手的中年文士,應該沒錯吧?」謝小玉早有猜測。他想到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有人想奪下那段礦道。

  如果這裡是新礦區,可能性會高一些,可這裡是老礦區,留在這裡的礦工全都沒有背景,怎麼可能讓一個大堂口的舵主找他麻煩?

  第二種可能是,他的仇家請人對付他。

  他來天寶州之後得罪過三匹人。下船時曾經把一個人變成太監,來這裡之前得罪一個禿頂,最後就是那個文士。

  第一個人是小幫會的嘍囉,基本上被排除在外;第二個人是小幫會的頭目,有點可能;不過和第三個人比起來,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蘇明成苦笑一下,他本來想通風報信賣個人情,沒想到這位早就猜到了。「能不能讓我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他現在只想從中撮合一下,這也算是一個人情。

  「沒什麼仇怨,我只是救過他們一命。」謝小玉淡然說道。

  蘇明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暗自慶幸沒和那群人交往太深。江湖中人最不恥的就是三件事——欺師滅祖、賣友求榮、忘恩負義。蘇明成自認不是好人,卻也做不出這等卑鄙的事。

  「這種人活著也是浪費,要不要我……」蘇明成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我自會對付那些忘恩負義之徒。」謝小玉牙縫之中透出一股陰寒的氣息。

  蘇明成打了個寒顫,慶幸自己收手得快。沒辦法讓對方欠下人情,這位舵主一咬牙,從袖管裡面取出一個盒子。

  「我是來求您指點的。」他輕輕地打開盒子,裡面是一軸書卷,書卷是用上等黃絹所制,中間烏木為軸。正對著他的一面書寫著幾個大字——《十方道藏,劍符真解》。

  一看到這幾個名字,謝小玉大吃一驚。

  他原本以為蘇明成傳承的是野狐禪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玄門正宗。輕吸一口氣,他小心翼翼捧起這卷道書。沒敢打開,他先看那幾個大字。

  敢稱道藏,必須集合無數道門經籍,聯合道門最頂尖的幾大門派,經歷兩、三代人修訂編纂而成。

  前面這「十方」兩字也不得了,代表的是天、地、東、南、西、北、生、死、過去、未來。

  這部《劍符真解》,應該是《十方道藏》其中一章。

  八個字全都是用雲篆所書,初一看是字,仔細再看卻又感覺變幻萬千,彷彿藏有無窮玄機。

  他緩緩將經卷展開。

  裡面的文字同樣以雲篆寫成,讀起來隱晦難懂,而且龐雜散碎。但是只要看得懂,必然會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謝小玉認真地看著。他看得非常仔細,臉上時而欣喜,時而苦惱,時而若有所悟,時而皺眉苦索。

  蘇明成在一旁垂手而立。他沒看經卷,那上面的文字他可以倒背如流,他注意的是謝小玉的臉色。

  謝小玉絕對不是他請教過的第一個人,之前他已經讓五個人看過這部道書。不過其它人的表現都沒有這麼精彩。

  好半天,謝小玉才回過神來,臉上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淡然,多了幾分敬意。

  「當初我在門派裡的時候,就聽說過這部《十方道藏》。這部道藏乃是一萬七千年前,天一、太和兩派聯合二十六家道門,費時百餘年編纂的一部驚世典籍。

  「全書以大衍為數,分成四十九部,又以大道三千為數,再分成三千卷,每一卷又分許多冊,總共八萬四千冊,隱諭八萬四千法門。每一冊又分正經、真解和附錄。

  「正經上記載著各派典籍中摘錄的原文,其中內容高深莫測,晦澀難明,所以才有了真解。真解是對正經的詮釋和補充,附錄則是那些衍化出來的法術、符篆、丹藥、法器和陣法。

  「這部典籍包羅萬象,令人神往,可惜在一萬年前的天地大劫中,天一、太和、二十四家道門無一倖免,這部道藏從此散失。現今各大門派和朝廷都有收錄,卻都不全,其中以皇家秘藏最多,總共收錄六千七百餘篇……」謝小玉侃侃道來。蘇明成完全聽傻了。

  以前請教的那五個人,只是猜測《十方道藏》博大精深,可能是一部無上典籍,也說過這只是其中一篇,還不是正篇,而是批註,裡面的內容零碎殘缺,根本沒辦法修煉,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出這篇真解的出處。

  他現在才知道《十方道藏》的來頭如此之大,居然是天地大劫之前的道門至高典籍,整部道藏的篇幅更是驚人,四十九部、三千卷、八萬四千冊、二十五萬兩千篇,每一篇都和他手裡這卷東西一樣高深莫測。光是想他就快昏了。

  剛才在酒席上的時候,他已經見識到大門派的可怕,沒想到可怕程度還超出他的想像。

  「小哥的門派肯定也藏有這部道藏吧?」蘇明成滿懷期冀地問道。

  「有。不過像我這樣底層弟子,你認為有資格接觸這等無上經典嗎?」謝小玉反問道。

  蘇明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謝小玉越是貶低自己,越讓他感到無地自容,對那些大門派,也越發多了一絲仰頭難望的感覺。

  「求小哥指點一條明路。」蘇明成幾乎要跪下了。

  「這裡面不是有路嗎?」謝小玉朝著經卷一指。蘇明成滿臉迷惑。他請教過的那五個人都曾經給過他一些指點,但是都要他放棄一身修為,改練別的功法,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他,這部真解裡面就藏著答案。

  謝小玉所指之處是非常前面的一句話,上面寫著:「劍氣剛銳,故暢通無阻,破天闕,斬地樞……」

  蘇明成的眉頭完全皺成一團,根本不明白謝小玉指的是什麼意思。「你大概以為這是廢話吧?誰不知道劍氣鋒銳?至於後面幾句肯定是誇張的說法。」謝小玉笑著問道,笑意中明顯帶著鄙視,彷彿一個飽學儒生看著一個文盲。蘇明成臊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人家已經指出關鍵了,他還看不出來。

  謝小玉知道不能把順風帆扯得太足,火候已經夠了。他解釋道:「上古道書中常用天闕指紫府,用地樞指任督玄關。破天闕就是打開紫府,溝通天地;斬地樞則是連接中軸,貫通周天;這樣一來,前兩句也就有解,恐怕是指將體內真氣轉化為劍氣,劍氣剛硬而又鋒銳,所以能夠暢通無阻。」

  謝小玉停了一下,展開經卷,然後點了幾個地方繼續說道:「後面全都不再提『真氣』或者『劍氣』,只用一個『氣』字,顯然指的都是劍氣。你沒讀懂前面那句話,所以你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其中一些『氣』字理所當然想成真氣,以至於一謬千里。」

  蘇明成瞪大眼睛。被謝小玉這樣一解釋,他確實發現這篇功法完全變了個樣。

  「可惜缺了正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正經上所載,肯定是要修煉出一道本命劍符,然後以符為種,收入紫府溫養。與人爭鬥的時候並不是拿這道本命劍符和人搏殺,而是另外製作劍符,所以用不著擔心本命劍符受損。」謝小玉說出自己的猜測。

  此刻他所說的是七分真、三分假。

  那句話他沒有亂解釋。不過從上下文來看,就算不轉換,應該也可以修煉,只是轉換成劍氣效果更好。

  看到蘇明成神情變換不定,似乎猶豫不決,謝小玉伸手問道:「你手上肯定有好一點的劍符吧?」

  蘇明成一下子被驚醒了。他不知道謝小玉要幹什麼,愣愣地從袖管裡取出幾枚隱蘊五彩、靈氣氤氳的楔形薄片。

  謝小玉的眼睛有些發亮,這確實是符。是將太白精金打成箔片,用硃砂、天辰金沙混合靈獸之血為墨書寫而成。每一枚劍符都造價不菲。「沒想到閣下還是制符高手。」謝小玉贊道。他自己也擅長制符,所以一眼就看出這幾枚劍符的好壞。

  「這是師父傳給我的,他也是接手上一代傳下來的東西。他給我的時候曾經告誡過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用,這東西用一枚少一枚。」蘇明成倒也老實,把這幾枚劍符的來歷說了出來。

  「可以借我一枚嗎?一旦我踏入玄門,就可以制出這種符,到時候一枚還你十枚。」謝小玉不想佔任何人的便宜。

  「說什麼借?儘管拿去。」蘇明成毫不在意地說道。用一枚劍符換一個高人朋友,這筆買賣絕對值得。而且他也想看看謝小玉想拿這枚劍符做什麼用途。

  「這卷道書能不能借閱幾天?我也是劍修,這路以符為劍的法門對我也有大用。」謝小玉坦然而言。

  他不怕蘇明成不借。任何人聽到他剛才那番解釋,都會將信將疑,這時他以身相試,對方肯定求之不得。

  「莫說幾天,幾個月都沒問題。」蘇明成喜道,他的反應正如謝小玉所料:「我就不多打擾小哥了。」說著,他拱了拱手,倒退著出了石室。

  石門緩緩落下,轟然一聲閉合起來。謝小玉建造這座石室之後,第一次關閉石門。平時他都只是在洞口布下禁制,不讓人隨便闖進來。

  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想起蘇明成離開時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的模樣,他就感覺好笑。

  又有一個傻子被他騙了。

  剛才他說的那番話有一半是謊言、一半是他的猜想。他判定《十方道藏》是天地大劫之前所著,理由非常簡單——藏經閣裡面有一本很厚的目錄,上面羅列著天地大劫之後所有道門典籍的名稱,裡面沒有這本《十方道藏》。

  但是從這篇《劍符真解》來看,《十方道藏》絕對是一部道藏典籍,而且是一部包羅萬象的鴻篇巨著。所以,很可能是天地大劫之前的東西。

  天一、太和這兩個門派是他特意挑的,它們確實存在,也確實是天地大劫之前的頂級門派。但是在大劫中徹底毀滅,所有的傳承全部斷絕,大劫之後興起的門派沒有一個和它們有關。

  不過,有一件事他並沒有騙蘇明成。他確實要將這枚劍符打入紫府之中,化為本命劍符。在門派裡,他走的就是這條路,經驗絕對豐富,修煉起來肯定事半功倍。《劍符真解》上也提到,任何劍修之法都可以與之相合,絕不會有任何衝突。不過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關鍵是他現在就可以御使劍符。所謂劍符,就是以「符」代「劍」。

  符只是一張紙,輕若無物,御使起來當然容易。飛劍就不同了,再怎麼輕盈,也是一塊金屬片。

  非常小心地將劍符展開,謝小玉用手指抹平那些摺痕。展開之後才知道,這張用太白精金打成的箔片長有半尺、寬有三寸,正面用雲篆寫了三個符文,正中央是一個大大的「劍」字,佔據大半篇幅;上下各有兩個小字,上面是「飛」,下面是「斬」。

  這三個字一氣呵成,渾然一體,看得出制符之人功力極深,絕對是一位符道高手。

  欣賞了好一會兒,謝小玉又小心翼翼將符重新折了起來。

  這枚符原本折迭成燕尾鏢的形狀,和飛劍有幾分相似,不過那不是他要的。

  他把劍符重新折成銅錢的模樣。

  世間萬物日新月異,修煉之法也一樣。這部劍符真解成書之時,劍丸和飛環肯定還沒流行,而且真解中御使劍符的手法也顯得老舊,太過堂皇大氣,完全沒有現今劍術的殺伐凌厲。

  這也是他猜測《十方道藏》成書於天地大劫之前的緣故。大劫之前,各門各派普遍認為道重於法,所以修士一個個道行高深,卻不擅長打鬥,以至於大劫一起,大小門派先後被滅,無數高人紛紛隕落。大劫過後雖然仍舊有道法之爭,卻以實用為上,名門正派的劍術也是堂皇中隱含殺機,是殺人的劍術。捻起折好的劍符,手掐劍訣,他猛地一拍。

  劍符白光一閃,瞬間打入他的眉心之中。眉心是紫府的門戶,裡面原本空空盪蕩,只有一股氤氳之氣如同迷霧一般四處彌漫,但是此刻,迷霧中多了一枚形如銅錢的劍符。

  離劍符稍微近一些的氤氳之氣全都被吸了過去,轉眼間變得清澈通透,卻凌厲逼人。

  那是劍氣。

  謝小玉只感覺到毛孔俱開,渾身上下暖洋洋的,像喝了一杯百年醇釀。這種美妙難言的感覺,讓他急不可耐地又拽過來一團氤氳之氣。絲絲縷縷的真氣轉化成劍氣,劍氣聚攏在劍符四周,滋養著這枚劍符。原本暗淡的劍符散發出一片微光,那光五色斑斕、變幻不定。

  抽出一縷劍氣在體內流轉一圈,他頓時感覺到和以往不同。以前搬運的全都是真氣,多少會有一些滯澀;現在一點滯澀都沒有,真的如同真解上所述,完全暢通無阻。劍氣所過之處還有一種癢酥酥的感覺,比起傳聞中的男女交合還美妙幾分。

  他忍不住調運更多劍氣流轉起來。月升月降,日出日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從這種妙不可言的狀態中醒來,臉上仍舊帶著一絲如痴如醉的神情。

  突然,四肢百脈傳來一陣針刺般的劇痛,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痛,痛極了!剛才感覺越舒服的地方,現在越痛,彷彿針刺,而且是燒紅了的針。

  稍一思索,他立刻明白怎麼一回事。功法沒問題,問題出在他的經脈不夠強韌。

  他如果一開始就按照這種方法修煉,體內劍氣積累的同時,經脈也同時強化,但是現在他一下子把真氣轉換成為劍氣,經脈根本適應不過來。一想到剛才的凶險之處,他感到一陣害怕。

  為了轉修《六如法》,他的真氣轉換過一次,損耗大半,只相當於練氣三重的人所擁有的真氣,但是他的經脈卻可以承受練氣八重的真氣,這才讓他保住一條性命。

  當務之急,他要想辦法強化經脈。

  辦法有很多,他知道好幾種功法都有這種效果,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想要立竿見影,只有從丹藥方面著手。問題是,到哪裡弄丹藥?

  雲層中,一艘飛天船緩緩而行。以往總是滿滿的船艙裡,此刻只坐著三個人。

  中間那個座位是謝小玉,他手裡不停地撥弄著一枚符。這枚符繞著他的手指轉來轉去,靈動得就像淤泥裡泥鰍。李光宗和蘇明成坐在他對面,兩個人異常羨慕地看著他手上的動作。

  李光宗完全是外行,只覺得這一手很帥。蘇明成卻是內行,他很清楚要做到這一步,對控制力的要求有多高。換成他的話,別說五根手指,恐怕連手掌都已經削斷。

  現在,他對謝小玉說過的那些話再也沒有一點懷疑。他當然看得出謝小玉體內的真氣早已經轉換成劍氣。

  真氣溫潤,劍氣凌厲,感覺完全不同。

  不過,蘇明成沒有跟著學,因為謝小玉已經告訴他,經脈不夠強韌的話,這樣做就是找死。

  「《劍符真解》雖然深不可測,可惜只是一篇批註,沒辦法修煉。你可以另外找一門劍法來練。」謝小玉這麼說,一半是好心,這就是他的方式。另外一半是私心,他怕這位舵主一頭扎進劍符真解裡,最後發現什麼端倪。他從來不敢小看別人的智慧,白痴都可能有一時的聰明。

  「你說哪種劍法最合適?」蘇明成現在對謝小玉徹底信服,所以直接問道。

  「這話問得不對。我說《太清無量生滅劍經》很好,《混元渾一劍決》更妙,你有辦法弄來嗎?」謝小玉笑問道。

  蘇明成知道這是謝小玉和自己開玩笑。雖然沒聽說過《太清無量生滅劍經》和《混元渾一劍決》,從字眼上也可以猜到那是不得了的東西。

  「你還是多弄幾本劍修密錄,能弄多少弄多少,再從裡面挑最合適的。」謝小玉其實更想說別好高騖遠。

  「小哥幫我瞧瞧。」蘇明成從袖中取出幾本功法。

  早有人勸他轉修別法。雖然他始終下不了決心,但是準備工作早做了,這幾部劍修之法就是平時搜羅來的。

  這些功法全都和《力士經》一樣,薄薄的小冊子只是抄錄的副本,而不是《劍符真解》那樣的正本秘藏。

  謝小玉隨手翻了翻,這一次他看得沒有那麼仔細。

  這些功法比《力士經》強不少,但是和《六如法》、《劍符真解》根本不能比,連借鑒的價值都沒有。

  全部翻看一遍之後,他挑了一本《玄冥七煞大法》扔到蘇明成手裡。一看到挑出來的是這部功法,蘇明成連最後一絲懷疑都沒了。當初他也向堂主請教過,堂主挑的同樣是這部。不過那個時候,堂主前前後後想了一刻鐘,顯然差了不止一籌。

  《玄冥七煞大法》並不是純粹的劍修之法,不過裡面有一種法門可以練成玄冥七煞劍。

  修煉此劍,需要攝取凶魂戾魄煉入劍中,再滲入七種煞氣。一旦練成,可以溝通陰陽,借用鬼神之力,飛劍本身也會變得有形無質,詭異莫測。殺傷力也恐怖,一旦見血,七煞順勢侵入,片刻間奪人性命,極為陰損狠辣。

  當初堂主還向他解釋過挑這門劍法的原因。

  玄冥七煞劍本身材質並不重要,厲害的是鬼神之力和七煞之毒,很符合劍符的特徵。再說,天寶州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毒瘴煞氣,別說七煞,就算七十煞、七百煞都可以找來。

  拿起那本《玄冥七煞大法》,蘇明成坐到一邊翻閱起來。這次無需轉修,他也就沒什麼顧慮。現在機會難得,旁邊有人指點,回臨海城又要好幾天,錯過了可惜。

  李光宗也不再說話。他已經入門,自然想繼續往上走,說到勤奮刻苦,他絕對不會比謝小玉差。

  三個人各自修煉起來。

  飛天船在雲層上航行,船艙裡靜悄悄的,謝小玉仍舊玩著那枚劍符,劍符在他的兩手之間穿來穿去,速度越來越快。他現在每天只花一個時辰練氣,這是極限,不能再多。其它時間不是練控制力,就是練習制符。蘇明成在角落打坐,他已經開始修煉玄冥七煞劍了。李光宗則一頭鑽進貨艙,捧著裝金屬錠子的大鐵箱在那裡鍛煉力氣;沒力氣了就往箱子上一坐,吐納調息。整個航程就在寂靜中度過。兩天後,臨海城到了。

  飛天船降落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但是從空中往下看,整座城燈火輝煌,越靠近中央,燈火越亮,而且五光十色、幻彩迷離。出了降落點,蘇明成和兩人拱手道別。分開之後,謝小玉問李光宗:「先回家?」李光宗當然想先回家看看,不過他不能這麼說。

  「先去忠義堂吧。現在是堂口最熱鬧的時候,白天大家都忙於生計,堂口裡沒什麼人。」李光宗快步走到路口,朝著遠處招了招手。

  百步之外停著一排兩輪車,車前全都掛著馬燈。車夫們原本百無聊賴地坐在踏腳板上,一看到有人招呼,立刻都起來了。

  李光宗不等他們靠近,就喊了一聲:「忠義兩全。」

  大部分車夫扭頭回了原來的地方,繼續坐在踏腳板上休息,只有兩輛車湊了過來,它們車前的馬燈上都寫著「忠義」兩個字。

  李光宗往前面那輛車上一坐,有模有樣地說道:「去堂口。」

  「您坐穩了。」車夫吆喝一聲,拉起車就走。謝小玉上了後面那輛,他沒坐過這東西,所以感覺挺新鮮。相對於他的身材來說,座位太大了一些,坐墊有些硬,而且因為坐的人多,磨得很滑。拉車的人在前面,身上飄散著一股汗餿味,聞著不是很舒服。如果可以選擇,他情願走路。閒著無聊,他在腦子裡計劃要買些什麼。

  如果能夠買到丹藥那是最好,不過可能性不高。天寶州的修士不是在別的地方混不下去,就是被流放來此,而煉丹師在什麼地方都很吃香,不可能混不下去,官府也不捨得把煉丹師流放到這裡,煉丹師一般會被判去軍中效力。

  缺少煉丹師,也就缺少丹藥。

  在天寶州,丹藥是稀缺資源中的稀缺資源。所以,最有希望的是弄到一張養經護脈的丹方。

  他本來想從信樂堂買。有蘇明成在,他連路都不用走,但是拗不過李光宗,李光宗推薦他來忠義堂。

  他可以猜到李光宗的想法,肯定有衣錦還鄉的意思,想讓以前認識的人看看他現在的成就,肯定也有顧念舊情的緣故,最後,就是對蘇明成仍舊心懷怨憤,不想讓信樂堂得了這件好事。

  謝小玉對這些都不在意,只要別耽誤他的事就行。

  除了丹方,他肯定還要一口丹鼎,符紙也要一些,還要調好的硃砂和一枝符筆。

  還好他在藏經閣沒白待,煉丹、造器、制符、陣法……什麼都會一些。當初他學這麼多、學這麼雜,就是因為他沒什麼根基,資質也一般,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心裡想著事,時間就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拉車的人已經慢了下來。抬頭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扇高聳的牌樓。

  同樣是牌樓,二子他們一家住的牌樓完全不能相比。眼前這座牌樓是用石頭砌成,而且是最硬的花崗岩,牌樓上鑲金貼玉,正中央是「忠義兩全」四個朱紅大字,牌樓兩邊各有一串大紅燈籠垂落,將門前照得燦爛無比。

  牌樓下人來人往、進進出出,門外三五成群,門裡更是影影綽綽。「到了。」李光宗一步就跨了下來。他身材原本就高,現在腰板與胸口挺得筆直,越發顯得精神。

  謝小玉跟著下了車,又跟著走了進去。氣派的地方他看過不少,以前的山門就很氣派,還多了一絲仙家氣象;熱鬧的地方他同樣看過不少,什麼廟會、集市、上元節,全都人山人海,但是同時有這兩種感覺的地方還是第一次看到。

  牌樓裡同樣也是一個很大的天井,足以容納千人。天井正中央有數百名少年,正跟著一個拳師練拳,那呼呼哈哈的聲音吸引不少人駐足觀看。

  天井兩側是兩排廂房,裡面全都是店鋪,兩排廂房第一間的門口都掛著一條布簾。左面的布簾上畫著斗大的一個葫蘆,不用說,那就是李光宗提過免費看病的醫生;右面的布簾上畫著一個八卦,底下還寫著一個「山」字,謝小玉也明白,這是算命的。「山」字有兩個意思,一是指山人,也就是不在世俗之中;二是指半仙,「山」字正好是「仙」字的一半。

  他看著那兩掛布簾,突然感覺到有人也在看他。

  那兩間屋子裡都有人。一個是短衫方帽的大夫,看上去三十多歲,脣邊留著短須,眉毛很淡,眼睛眯著,身體微胖;另外一個是算命師傅,身上一件青衿長袍,三尺長髯,滿頭白髮扎著道髻,臉卻像八、九歲的孩童一樣白裡透紅,鶴發童顏,倒是有幾分仙家的味道。

  這兩個人靜靜坐在那裡,看上去很普通,但是那個大夫卻讓謝小玉有一種針扎的感覺,逼得他不敢多看。另外一個算命先生則猶如礦洞,深邃漆黑,讓人完全看不透。

  「幫裡的大夫算香主還是舵主?」謝小玉低聲問李光宗。「都不是,和我一樣只是普通幫眾罷了。不過周大夫活人無數,所以大家對他的尊敬並不下於香主、舵主。」李光宗說著,朝大夫抱了抱拳,他以前沒少麻煩大夫。

  「這位大夫和對面的算命先生深藏不露,他們比蘇明成可厲害多了。」謝小玉對忠義堂越來越感興趣。

  有這樣兩個深藏不漏的高手坐鎮,怪不得忠義堂能成為這裡數一數二的幫派。

  「用不著去找傳你功法的那個師父了,直接找他們就可以。」謝小玉徑直朝著那個大夫走去。

  大夫遠遠就站了起來。他讓謝小玉感到壓力,謝小玉同樣也讓他感到壓力,他的兩隻眼睛像被刀割一樣疼。

  「閣下不是我們堂口的人吧?」大夫徑直問道。「他是。」謝小玉指了指李光宗。

  大夫原本想說幫規上寫得明白,幫會成員才有福利,頂多惠及妻兒。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外面傳來張鐵嘴的聲音:「這位小哥想要些什麼?我們這裡不敢說什麼都有,但是我們這裡沒有的東西,別的地方十有八九也找不到。」這話聽上去像是誇口,不過作為臨海城數一數二的幫派,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大夫卻聽出另外一種意思——鐵嘴張急急匆匆從對面跑過來,又說這樣的話,就是暗示他千萬別把客人往外推。幫規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你想買些什麼?」大夫問道。

  「丹藥。養經護脈的丹藥。」謝小玉沒提丹方,他不想沒事找事。煉丹師在任何地方都是寶,這話一點不假,但是懷璧其罪更是至理名言。

  「沒有。」大夫連連搖頭,「這裡沒有,別的地方也不可能有。」

  「養經護脈的丹藥人人有用,也人人能用,這樣的丹藥只要一出來,肯定會被人買走,然後立刻用掉。」算命先生連忙在一旁解釋。不過他並非大夫那樣的實心眼,話鋒一轉說道:「辦法不是沒有,每半個月就會有一班船從中土過來,船上有我們的人,他們專門負責運送天寶州沒有的東西,丹藥是其中一類。閣下如果願意等的話,我們派人在天寶州代為購買一些養經護脈的丹藥回來。」

  謝小玉沉吟半晌,信樂堂的蘇明成也是這樣說,天寶州稍微大一些的堂口在中土都有人留守。

  「這樣一來一回需要多久時間?」他想再確認一下。

  「一年。」鐵嘴張無奈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他們這邊帶信過去,路上要走半年,那邊買到丹藥送回來,又要半年。

  謝小玉沒興趣了,他不打算等這麼久。二十歲之前的一年相當於後面的十年,他已經蹉跎一年,不想再浪費一年。沒有現成的丹藥,就只能弄丹方。

  「那麼你們手裡有丹方嗎?我有個朋友,對煉丹多少知道一些,實在不行,我想讓他試試。」謝小玉沒說自己,而是捏造一個子虛烏有的朋友。

  他的話一說出口,對面的大夫就露出驚容,旁邊的算命先生則多了一絲喜色。

  「煉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大制藝中,煉丹不是最難,但是煉丹肯定最費錢。單槍匹馬,恐怕很難在煉丹術方面有所成就。」鐵嘴張在一旁提醒道。這話不假。

  制符、造器和煉丹這三項裡,制符最容易也最難,因為想制什麼符,就必須會什麼法術。符好制,法術難修。造器最難也最容易,因為造器需要大火鑄煉,又要大力捶打,對符篆和陣法也要有研究,要求多而且高,所以最難;不過造器的材料大多是金屬,可以反覆提煉重用,需要用到的符箓和陣法也不是很多,幾十年研究下來總會有些成就,所以三大師裡造器師的數量反倒最多。煉丹和造器正好相反,門檻不算很高,難在有所成就。煉丹的材料大多來自草木,一旦失敗,所有的材料全廢;更麻煩的是每一種藥材都有自己的特性,能煉好一種丹,未必能煉好另一種丹,每一個煉丹師都是用成山的廢渣堆起來的。

  「我們打算試試再說。」謝小玉根本不接受算命先生的好意。他轉過頭,又朝著大夫問道:「我只想知道有沒有這樣的丹方?」

  「有。」大夫也來了興趣,忠義堂不缺高手,但是煉丹師就不同了。

  他現在總算明白鐵嘴張為什麼跑過來,顯然這個傢伙算出了些什麼。「丹方這樣重要的東西不可能放在外面,我們去內堂。」大夫做了個請的手勢。謝小玉皺了皺眉頭,這並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原本想的是有東西就買下,沒東西就走人,現在還要去內堂。

  內堂是那麼好去的嗎?這兩個在門口坐鎮的人都有練氣巔峰的實力,內堂還不知道藏著什麼高手呢!

  就算沒有高手,這裡是對方的地盤,對方人多勢眾,肯定還布有陣法,兩邊一旦翻臉,他恐怕凶多吉少。

  被人莫名其妙陷害過,謝小玉心中籠罩著大片陰影,不管遇到什麼事,他總是先想到最壞的可能。

  請續看《夢幻泡影》2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6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0-25 04:05 PM 編輯

第二集

內容簡介:

  封面人物:李光宗

  為了煉制排毒丹,謝小玉在李光宗的引領下來到忠義堂淘寶。

  在一堆丹鼎中,他竟挑中一個不起眼的破舊之物,究竟這個丹鼎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莫名地遭到刺客組織的追殺,原有的礦區又遭到入侵,謝小玉決定帶領眾人自行開礦,同時更有系統地全心修行。

  排毒丹煉成,眾人體內積毒紛紛排出,修行更上一層樓。

  一切正要起步之時,忠義堂派人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第一章 城裡不太平

  三丈高的大門外面包著鐵皮,刷著朱紅色的油漆,上面整整齊齊滿是酒杯大小的銅釘,恢弘又大氣。

  這扇門將外堂和內堂隔開,平時從來不開,就連那些香主、舵主們也只走旁邊的小門。此刻大門敞開,周大夫和鐵嘴張兩個人陪著謝小玉往裡面走。

  大門裡早有人迎候著。這群人全都是修士,實力最差的也有練氣六重。

  「兩位軍師讓我們來迎接的不會是這小子吧?」一個臉膛黑紫、滿嘴落腮鬍的大漢驚異地問道。

  「原來兩位就是左右軍師。」首先被嚇到的是李光宗。

  他在忠義堂待了將近八年,一直聽說堂口裡有兩位軍師,地位僅次於堂主,還在諸位舵主之上。不過這兩位軍師神龍見首不見尾,他一直無緣得見,甚為遺憾,沒想到居然就是整天坐在門口的周大夫和張半仙。

  「我們可不是有意隱瞞。我行醫,他算卦,我們倆的修行方式和別人不同。」

  周大夫解釋一下。

  「行善積德,卜醫天下,沒想到兩位居然是天門的弟子。」謝小玉一語道破對方的來歷。

  「門派中人果然見多識廣。」鐵嘴張捻著鬍鬚贊道。

  「就是不知道身手怎麼樣?」人群中年紀最輕的那個香主有些不滿。他就是那個練氣六重的人,所以感覺到威脅。

  忠義堂多一個香主或少一個香主問題不大,但是對他來說差別就大了,他的權柄會被分出一大塊。

  「我只是來買東西的。」謝小玉並不想示弱,更不想莫名其妙地和人發生爭執。

  「門派中人對權勢地位一向看得很淡。」周大夫同樣不想造成衝突,所以插了這麼一句話。

  「這位好像是我們忠義堂的人。」那個黑紫臉膛的舵主朝著李光宗說道,他這也是轉移話題。

  「羅舵主,向您老見禮了。在下李光宗,當年在您手下聽命,十五年前我回了中土。」李光宗連忙一抱拳。

  「原來是你。」羅舵主一臉欣喜,「沒想到你也成修士了。看你皮如蒙鼓,氣如牛吼,修煉想必是練力的法門。來來來,你和老曹打一場,看看你修煉得怎麼樣?」

  這個提議,眾人轟然叫好。

  「曹教頭是我的傳功師父,我哪裡敢以下犯上?」李光宗連忙回道。

  人群中走出一個五短三粗的矮個子中年人,朝著李光宗擺了擺手道:「你現在已經修煉有成,練的又不是我教你的功法,從今往後你我平輩相稱。你也別客氣,我也想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這位曹教頭有練氣三重的實力,在堂口裡也算是香主之下第一人了。

  「下去試試看吧。」謝小玉也在一旁說道。

  「好吧,那麼我就獻醜了。」李光宗捲起袖子。他來這裡,原本就有衣錦還鄉的意思,想讓大家看看他現在的風光,沒什麼比和傳功師父打一場更能夠顯示實力了,剛才他是假客氣。

  內堂的中央頓時空出一片空地,不只是那些香主舵主們圍在四周觀看,在內堂辦事和練功的普通幫眾也都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有兩、三百人。

  李光宗和曹教頭相隔十丈,面對面站著,兩個人都空著手。

  突然,曹教頭一步踏出,身體閃了一下,直接跨越十丈的距離,一拳朝著李光宗的胸口搗去。

  這一拳快如奔雷,因為太過用力,地上鋪著的條石一下子被踩裂好幾塊。

  同樣是霹靂訣,從這位教頭手裡使出來感覺完全不同,真的有幾分霹靂電閃、雷霆滾滾的味道。

  李光宗沒修煉到這樣的地步,不過他練霹靂訣也有二十幾個年頭,所以手一錯,懷中抱月,攔了上去。

  拳頭和拳頭撞在一起,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巨大的力量朝著四面八方散開,空氣中蕩起一圈透明的波紋,堅實地面也變得如同水塘一樣,一圈漣漪朝著四周散去,所過之處,鋪地的條石紛紛震裂,碎石飄到空中,彷彿凝滯在那裡。

  那些觀戰的人大都被震得五臟挪位,一個個連連後退,只有香主以上的人仍舊若無其事地在一旁看熱鬧。

  僅僅一擊的威力,就讓那些幫眾明白修士和凡俗的差距。

  比武場上,兩個人相距不過五尺,已經轉入快攻,四條手臂化作無數虛影,或刺、或劈、或砍、或攔、或截。

  內堂裡滿是啪啪啪啪的聲音,密得如同萬馬奔騰時的馬蹄聲。

  空氣也被兩個人撕裂,四周全都是狂飆的亂流。這些亂流鋒利如刀,雖然不至於取人性命,但是只要被刮到,立刻就是一道血口。

  看熱鬧的幫眾躲得越發遠了,他們不得不躲到廊檐底下。亂流到了這裡已經衰減,打在身上只像鞭子抽上一下,不至於見血。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細碎的石子從地上噴湧而出,如同冰雹一樣朝著四面八方飛去,每一顆石子都勁如弩矢。

  「小心!」羅舵主雙手一展,一個方圓十丈的氣罩立刻將整個比武場籠罩在底下。

  擊飛的石子被氣罩一阻,速度立刻慢下來,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將內堂打得千瘡百孔,屋頂的瓦片不知道碎了多少,柱子、牆壁上全都是凹痕,門和窗子更被打裂無數。

  圍觀的幫眾更是被打得滿頭大包,拼命找地方躲。

  「別打了,別打了!」周大夫高聲叫道。這麼多人被打傷,最後都要他來收拾,畢竟他是大夫。這還多虧羅舵主擋了一下,要不然被打中的人就算不死也要殘廢。

  「好,好本事,剛剛入門就有這樣的實力。」鐵嘴張在一旁贊道。

  那些舵主香主們就算心中有想法,也不得不點頭,李光宗的表現遠比他們想像得要強。

  「好本事,好功法!如果用器械的話,說不定我就輸了。」曹教頭是個實心眼,有什麼說什麼。不過修士的世界原本就這樣,強者為尊,達者為上。

  「來人,擺宴,慶祝我們忠義堂又多了一個高手!」羅舵主高聲喊道。

  「不必,我們來這裡是為了買些東西,家裡還有些急事。」謝小玉連忙攔道。

  他不想多生事端,畢竟這裡是別人的地盤。

  再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一旦擺開宴席,對方以禮相待,再讓李光宗援引他入夥,他會非常為難。答應的話,違背他的本願;不答應的話,太不給面子。

  「堂口裡都是兄弟,兄弟就應該互相幫忙,有什麼急事儘管說。忠義堂雖然只是一個小堂口,在天寶州還是有點地位。」羅舵主外表粗疏,內心卻頗為細膩,用話堵住謝小玉,就是要讓他領這個人情。

  「是修煉方面的事。」謝小玉肯定不會上當,要玩心眼的話,他也不算差。

  果然這話一說,羅舵主再也無法強勸。修煉方面的事,關係到各家的功法秘訣,不合適亂問。

  這時,一道豪邁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我說為什麼大開中門?原來有貴客來臨。」

  「太好了,堂主回來了。」羅舵主喜形於色。

  說話間,一個身形矍鑠、鶴發童顏,一身青衿長衫的枯瘦老叟走了進來。這個老叟的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看上去都不到二十歲。男的英俊,背著一把寶劍;女的美艷,捧著一桿浮塵,像是侍童,又像弟子。

  「在下玉書門朱宇恆。」老叟朝著謝小玉打了個稽首。

  「在下謝小玉,至於出身……不說也罷。」謝小玉嘆道。

  他這一嘆既是因為心中那一絲芥蒂,也是因為這個老叟讓他感到難纏。

  老叟不擺堂主的架子,卻以同為門派中人的身份講理,接下來肯定會請他座談敘話,偏偏他還推託不得。

  他推託就不只是不給忠義堂面子,而是不給玉書門面子,老叟絕對可以以師門被辱為理由對他出手。

  所以他不提師門,也就是表示他不想提過去的事,沒什麼可談的,談起來全都是傷心事。對方再想強拉他敘話,那就太不講理了,是往傷口上撒鹽。

  老叟沒想到自己絕妙的一招,居然如此輕易被化解,心裡微微一沉。不過他的臉上沒有表露出來,反而越發溫和地說道:「既然你我同為門派中人,能夠在天寶州相遇也算有緣,不知道閣下想買些什麼?」

  「這位小哥要買用來養經護脈的丹方。」鐵嘴張在一旁搶先說道。

  「這樣說來,閣下對煉丹有些研究?」老叟笑著問道。

  「我的一個朋友對煉丹略知一二。這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在天寶州想要弄到現成的丹藥實在太難了。」謝小玉仍舊是原來那套說辭。

  這番話不管能不能騙倒別人,至少沒什麼破綻。

  「這沒問題。」老叟不敢肯定謝小玉的話是真是假,但是他也不急,反正真假很容易搞清楚。

  「打開內庫。」老叟吩咐道。

  「這不太合適吧?內庫重地,我這麼個外人如果知道底細總不太好。反正我要的東西就這麼簡單,如果有這樣的丹方,直接拿給我就是了。我順便還想買一口丹鼎、一些符紙和一枝符筆,不需要太好,能用就行。」謝小玉又不傻,這種沒必要的人情他根本就不想領。他來這裡只想做買賣,錢貨兩訖,不虧不欠。

  老叟不好再堅持,只得答應。

  東西很快就拿來了,一張皺巴巴的紙上寫滿字,旁邊是一口銀光閃閃的丹鼎,大小如斗,表面佈滿蝌蚪符文。

  謝小玉眼睛一亮,不過他隨即搖了搖頭,道:「這口丹鼎太好了,我那個朋友用不了,也不敢用,懷璧其罪啊!他可不像我是劍修,境界雖然比我高,但是真的交手,他還不如我呢。」

  連懷璧其罪這樣的詞都說出來了,老叟明白,他如果堅持要送這分人情,就有居心叵測的嫌疑。他的堂口以忠義為名,對名聲還是比較在意。

  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老叟感覺有力無處使,對方的年紀看上去很小,卻是個老江湖。無奈之下,他只得下令道:「把所有的丹鼎全都取出來,讓小哥自己挑。」

  謝小玉這一次沒有拒絕。

  丹鼎這東西並不關係一個幫派的安危,被外人知道也沒關係,沒人能夠在這上面做文章。

  很快,一口口丹鼎被搬了出來,都是能夠隨身帶走的小丹鼎。那種重達萬斤、需要十幾個人抬的大鼎爐就沒必要拿出來。

  謝小玉早已經暗中用了「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一雙眼睛暗蘊神光,他的目光在那些鼎爐間掃來掃去。

  擺出來的丹鼎有好有壞,其中有三口鼎爐和剛才那口銀鼎屬於同一等級,略微差一些的有五、六口之多,再次一等的就更多了,大部分都屬於這個等級。

  謝小玉正打算從中挑選一口合適的,突然無意中掃到一口拳頭大小的丹爐。

  這口丹爐外表斑駁,佈滿青綠色的銅鏽,爐壁四周沒有光暈,爐膛裡也沒有靈氣氤氳蒸騰,完全就是一件普通銅器。但是此物的底座上卻開了九個口子,透過那斑駁鏽跡隱約可見爐壁上有許多小點,如漫天星辰散佈爐體,中間還有極細的線段相連。

  謝小玉的心頭一震,腦子裡立刻閃過一段文字。

  「上古丹術,法自天地,爐於人同,有經、有脈、有竅、有穴……」

  眼前這口丹爐完全符合那些描述,表面星星點點的是穴位,中間連通的是脈絡,底下的九個口是九竅。

  人有九竅,必然天資不凡;爐有九竅,恐怕也不簡單。

  太古的東西未必都好。那時候一切只具雛形,簡陋粗糙,遠沒有現在精細和繁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能夠留存至今的東西絕對不會差。

  太古之民無人教化,只能以天地為師,他們觀星辰運轉,明人體穴位,觀江河奔騰,悟血脈流轉。那個時候造器也一樣,仿照人體造出經脈竅穴,然後注入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讓它們自行演化。

  這樣做,也就太古時代有這個可能。那時候修士極少,卻遍地都是資源,隨便一棵路邊的小草在現在也是天材地寶。

  不過,就算資源豐富得讓人難以想像,當時造器的成功率仍舊很低。一千件器物裡九百九十九件會失敗,只有一件成功。

  成功的這一件可不得了。

  天孕地養,蘊自然之道,那已經不是法器了,而是法寶,還不是後世修士研究出來的那種法寶。

  「我就要它好了。」謝小玉一把將那口丹爐拿了過來。

  眾人都有些意外,有幾個人甚至臉露不豫之色。大家都以為他就算不拿最好的,也至少會要一個中下等的鼎爐,沒想到居然取了一口近乎於廢物的東西。

  「人各有志。」老叟嘆息一聲。

  謝小玉這次沒有解釋,他樂得便宜。

  丹爐已經到手,剩下的東西就很簡單。很快,老叟身邊的那名少女拿來一大一小兩隻盒子和一支筆。

  兩隻盒子都是用沉香木做成,其中一只有半尺長、一寸寬。打開蓋子,裡面整整齊齊疊放著許多符紙,每一張符紙顏色明黃,正面隱含蠟光,拿到手裡,感覺輕柔綿韌,絕對是上品。另外一隻小一些,裡面是硃砂、獸血和其他材料混合而成的軟膏,同樣也是上品。

  旁邊的符筆用的是湘妃竹做筆桿,底下是細毛硬毫,雖然只是中等層級,卻也是不錯的東西。

  這一次謝小玉沒有推辭。

  「像我們這樣的修士,拿銀錢出來顯得粗陋,我拿這東西抵價。」說著,謝小玉從內兜裡取出一隻小布袋,打開之後,往桌子上一倒。

  一顆拇指大小、珠光流轉的烏金珠子滾落,在桌子上滴溜溜亂轉。

  「避毒丹。」周大夫是個識貨的人。

  「這好像太貴重了。」羅舵主一副想伸手又猶豫的樣子。

  避毒丹避不了水土裡的毒,但是可以濾去空氣中的毒,在天寶州絕對是好東西。

  「算不了什麼,各位肯定都有,而且待在城裡也用不著,需要深入內陸討生活的人又買不起這東西。說穿了,只是個雞肋。」謝小玉並沒自抬價錢,反而刻意貶低幾分,不過他也是實話實說。

  當初謝在中土的時候,知道自己要來天寶州,就準備一些避毒的東西,甚至還有一張解毒的丹方。但是來了之後才發現避毒之物用處不大,只有幾次下礦井的時候派上用場。

  話雖如此,避毒丹的價值就在那裡,丹藥在天寶州又格外珍貴,換那幾件東西足夠有餘。

  從忠義堂出來,謝小玉鬆了口氣,他的手心裡還捏著一把汗。

  那個堂主可不是什麼練氣等級的人物,絕對已經踏進玄門。

  這絕對是道很高的門檻,不知道擋住多少修士的腳步。跨過去,就又是一番天地;跨不過,百年之後也不過一杯黃土。

  回去的時候,謝小玉不打算再坐車,那股汗餿味他受不了。

  他走路,李光宗自然只能在旁邊陪著。兩個人在臨海城的大街上信步而行。

  「小哥,你為什麼拒絕得那麼徹底?太不給堂主他們面子了吧?」李光宗忍不住問道。他早就想問,只是沒機會。

  謝小玉倒也不在乎讓李光宗知道原因,雖然李光宗也是忠義堂的人,卻算不上鐵桿幫眾,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離開天寶州回中土去了。

  「你家的堂主表面功夫不錯,我進內堂的時候,其實已經感覺到他了。可能是看我們不上,也可能是另有要事,所以他沒出來;等到你和傳功師父打成平手之後,他有了興趣,所以他從後面出去,然後從前面進來,裝作從外面回來的樣子。」謝小玉嘿嘿一陣冷笑。

  如果那位堂主直接走出來,再說兩句告罪的話,他未必會像剛才那樣敬而遠之,對方這副做派反倒讓他不想接近。

  李光宗聽到這話,默然無語。

  這次回忠義堂,看到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香主舵主,他突然發現這些人也就那麼回事,和信樂堂那位蘇明成層級差不多,原來那絲敬畏之心一下子沒了。

  謝小玉那句「可能看我們不上」也起了作用。

  男人都有傲氣,他剛剛成為修士,這股傲氣十足。堂主前倨後恭,只會讓他看不起,現在就算給他一個舵主當,他也不會留在忠義堂。

  這兩個人在街上散步,在忠義堂的聚義廳裡,一群人正坐在那裡議事。聚義廳中央擺著一張長榻,那個老叟盤腿坐在上面,他的面前是兩排椅子,舵主、香主們按序坐好。

  「你們兩個人怎麼看?」老叟先問兩位軍師。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沒說實話。那個煉丹的朋友根本不存在,會煉丹的是他本人。」周大夫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老叟追問道。

  「你將那口看不透的丹爐拿出來,不就是也有同樣的猜測嗎?」周大夫笑了起來。

  「那個銅疙瘩是好東西?」羅舵主頗為吃驚。其他舵主和香主們也一樣,剛才他們還為此感到不忿。

  「你們忘了二十五年前追殺毒手丹王洪倫海那件事嗎?洪倫海在中土得罪了正邪兩道,仇家遍天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隱名埋姓躲到天寶州,在這裡一躲就是百年,居然沒人知道他是煉丹師。要不是一次意外暴露他的身份,說不定至今都不知道天寶州曾經藏著這麼一位丹道宗師,而這口丹爐就是他的遺物之一。」

  老叟說著當年的秘事。

  眾人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個普通物件,怎麼可能收藏在內庫之中?

  「既然是件寶物,豈不是便宜那個小子?」一個舵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心有不甘地說道。

  「你錯了。一件誰都看不透底細的死物,怎麼比得上一個高明的煉丹師?」

  羅舵主是個明事理的人。

  「世貴說得不錯。天寶州遍地藥材,但是因為有毒,除了最珍稀的幾種藥材,其他藥材別的州都不要,所以這裡應該是煉丹師的寶地,可惜偏偏沒什麼煉丹師肯過來。」堂主一臉遺憾道。他不是沒想過從中土挖幾個煉丹師過來,可惜都沒成功。

  「天王幫為什麼雄踞各堂口之上?還不是因為他們手底下有幾個煉丹師?」

  羅舵主一臉不忿。

  「我家阿囡六歲回中土,算來已經十年,她在玉書門裡一門心思都在煉丹上,連修煉都耽擱了,卻也只能煉制一些低級的丹藥……」堂主那張老臉滿是遺憾。

  「三大藝裡,制符靠悟性,造器憑耐心,唯獨煉丹要的是靈性。沒這個天賦,事倍功半啊!」周大夫長嘆一聲。他早年也學過煉丹,明白其中的難處。

  不只是他,天門之中醫道一脈人人都學過煉丹,但是成功的百裡無一。

  「大門派就是好,想學什麼都有人指點,可以少走很多彎路。」鐵嘴張也在一旁酸溜溜的說道。

  天門走的是功德成就的路,對資質沒什麼要求,所以廣開山門,有教無類,在道門之中規模最大、人數最多,但是地位卻不高,所以天門出身的人,對大門派的弟子難免有些說不出口的感覺。

  「他好像還會制符。」一個舵主問道:「那不是您老所長嗎?他在制符方面的成就如何?」

  「制符沒什麼別的花樣,主要看會的法術多少。他是劍修,又把真氣全都轉成劍氣,法術這一路是徹底斷絕,他制的符肯定非常偏門。」鐵嘴張有些得意。

  因為謝小玉就算加入堂口,也威脅不到他的地位,他仍舊會是忠義堂第一符師。

  「說不定馬上就可以知道了。」榻上的老叟突然冒出一句藏頭露尾的話。

  街口,三名一身黑衣、黑靴、頭戴黑色斗笠的人靜靜站在那裡,他們的手上全都拿著武器,有長劍、有長刀,還有一把鍋蓋大小的環形刀輪。

  雖然兵刃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卻一樣,這些兵刃全都漆黑無光,像木炭做的。

  「是黑刺社的人。」李光宗臉色頓時大變,他東張西望,想找一件兵刃。

  「走。」謝小玉一手抄住李光宗的手肘,一頭撞進旁邊的一幢樓裡。李光宗沒看出來,他卻看出來了,那三個人都有練氣六、七重的境界,而且手上拿著的不是普通的兵刃,而是法兵。

  法兵也是法器,大多用於近身搏殺,分量重,威力大,一般不會離手。

  他剛剛闖入那幢樓,就感覺背後金氣逼人。

  謝小玉連忙拉著李光宗就地一滾。

  一道烏光幾乎擦著他的背掠了過去,烏光所過之處,不管是柱子還是牆壁全都像切豆腐一樣被切開了。

  「等一會兒我叫你跳的時候,不能有絲毫猶豫。」謝小玉低聲對李光宗喝道。

  李光宗早就聽說過黑刺社的厲害,連連點頭。

  「你在前面開路,撞開那堵牆。」謝小玉朝前一指。

  李光宗想都沒想,雙手抱頭,徑直撞了過去。

  只聽到轟的一聲悶響,牆壁上多了一個人形窟窿,李光宗像一頭野牛似的矇著頭往前衝。

  謝小玉緊跟在後面,他的耳朵不停震動著,傾聽著四周每一絲動靜。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不只修煉眼睛,而是六感都能修煉。據說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和千里眼、順風耳相媲美。

  突然一陣咻咻的輕響從前面過來,眨眼間到了一丈之內。

  「跳!」謝小玉大喝。

  李光宗一個魚躍,竄起來五、六尺高;謝小玉自己也跳了起來。

  仍舊是那道烏光,無聲無息貼著他們的腳底掠了過去。

  李光宗不用謝小玉吩咐,一頭撞開前面那堵牆。

  一闖入對面的房間,李光宗的眼睛立刻瞪大,瞳孔中燃燒著怒火。

  房間裡面擠著一家六口,四個人被剛才那道烏光穿過,已經死於非命。

  他早就聽說過,在修士眼裡普通人只是螻蟻,以前感受不深,這一次他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走。」謝小玉用力推了李光宗的後背一把。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他們自己都凶多吉少。

  李光宗頓時清醒過來。他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讓同樣的事發生在他和他的親人身上。

  突然,一陣晃動從天花板傳來。

  「快,左邊!他們居然拆房子!」謝小玉大喊一聲,不過他卻拉住李光宗的右臂,朝著右面打了個手勢。

  李光宗咬牙咽下這口怒氣,一頭朝著右側牆壁撞去。

  只聽到轟的一聲,他破牆而出,外面是一條頗為熱鬧的大街。

  用不著謝小玉指點,他知道此刻只有往別的樓裡闖,要不然必死無疑。

  身後,一陣怒罵聲隱隱傳來:「媽的,上當了。」

  緊接著另有一個人怒道:「不管了,把這些房子全都拆掉,一定要把那兩頭老鼠找出來。」

  話音落下,一道暗淡的刀光飛旋而出。

  這道刀光長有十餘丈,略微帶著點斜度,刀光所過之處,牆壁、立柱同樣被輕易切開,被橫切的那幢樓發出一陣磨牙般的怪響之後,筆直坍塌下來。

  另一個人也一樣。他們此刻這樣做,與其說是為了追殺目標人物,還不如說是拽憤。

  接連不斷的坍塌聲從背後傳來,謝小玉的神情異常凝重。他本來以為逃掉就行,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這樣逃回去的話,等於把勾命無常也一起帶回去。李光宗的妻女、二子一家、戲子他們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一想到這兒,他拍了李光宗一下,然後飛身竄進一家掌著燈的店鋪前。

  把兩隻香樟木盒子放在店鋪的櫃檯上,打開蓋子,迅速抽出六張符紙一字排開,謝小玉拿起符筆,蘸上硃砂墨,迅速書寫起來。

  他手上有兩枚劍符,不過一枚是本命劍符絕對不可能動;另外一枚是他用秀筆和蘸著印泥書寫而成,屬於粗製濫造的貨色,飛起來可以,殺人就不行,只能用來練習控制力。

  他手上還有一枚赤火錢,不過那玩意不是法器,對上手持法器的修士,他連放手一搏的把握都沒有。

  所以他只能當場制符。

  或許是因為形勢緊急,激發出他所有的潛力,這一次畫符不像之前那樣磕磕碰碰,手中的筆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六張符一氣呵成。

  把符筆收好,盒蓋蓋好,他拿起一張張符紙迅速摺疊起來,全都摺疊成銅錢的形狀。

  「原來你在這裡。」一聲大喝打斷謝小玉的動作。

  話音落下,那道烏光朝著謝小玉飛來。

  飛過來的是一片刀輪。

  法兵大多不會離手,唯獨這類兵刃是特例,刀輪握在手裡,進可攻退可守,也可以脫手拋擲,是一件用法極多的兵刃。

  謝小玉連忙拍出一枚劍符。

  劍符迎頭撞上刀輪,瞬間爆發出一圈鋒銳的劍氣。

  飛劍殺人,靠的並不是本身的鋒芒,而是瞬間爆發的劍氣。劍氣的長度只有三五尺,正因為力量凝聚,所以切金斷玉,銳不可當。

  「錚——」

  半空中爆出一聲清越的金屬褽鳴,刀輪被震偏幾寸。

  高手相爭,分毫之差就足以致命,更別說幾寸了。

  謝小玉手中的劍符並非一枚,而是六枚。他倉促間激發一枚,另外一枚已經搶在手裡,只見他劍訣一指,劍符疾射而出。

  劍光劃破夜色,同時晃花那個黑衣人的眼睛。

  那人沒有一點提防,剛才謝小玉一直逃跑,根本沒有還過手,所以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反擊。

  當他擲出刀輪的那一瞬間,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此刻他的手裡空空如也,想擋也沒東西擋。

  血光飛濺,一顆頭顱飛出十餘丈遠,咕嚕嚕地在地上亂滾。

  謝小玉微微一愣,他沒想到這樣順手。

  以前鬥法總是你來我往爭鬥一番,然後找尋破綻一擊必殺,哪裡像現在這樣,剎那間切入對方的空隙將人斬殺。

  或許這一次不能算,因為對方太輕敵了,刀輪離手,空門大開。

  謝小玉隨手一招,將第二枚劍符召了回來。

  第一枚劍符已經散裂成一地碎屑。這東西本身就脆弱,硬擋了一下刀輪,自己也就走到盡頭。

  召回來的這枚劍符,蘊含的劍氣比原來少了許多,上面還沾了一片血跡,除此之外倒是分毫無損。

  這枚符還能用上三次。

  謝小玉心中大定,他轉頭朝著李光宗說道:「你去把那片刀輪撿回來,然後找個地方躲好。我不叫你,別出來。」

  李光宗答應一聲,追著那片刀輪消失的方向而去。

  看著李光宗走遠,謝小玉再沒顧忌,他飛身朝著一個方向衝了過去。

  「轟——」

  又是一幢房子坍塌。滾滾煙塵中,一個手持長劍的人異常冷酷地站在那裡,他已經感覺到謝小玉衝著他過來了。

  他殺人並不是洩憤,而是一種手段,就是想激得對方自己跑出來,這招屢試不爽。

  「哈——」隨著一聲暴喝,這名黑衣斗笠客揮出手中的長劍,劍氣瞬間吐出四十餘丈長。他剛才一直有所保留,並沒有把真正的實力全都發揮出來。

  劍氣爆開了,爆閃的劍氣照亮天地,但是在刺眼的亮光中,一道同樣刺眼的劍光卻已經到他的面前。

  黑衣人沒躲,他躲不開,也沒必要躲,因為那道劍光只是殘影,真正的一擊早在劍光亮起之前,已經穿透他的身體。

  同樣是一擊必殺,同樣剎那間決定生死,這一次劍符的威力顯露無餘。

  還沒等黑衣人倒下,煙塵中又竄出一道游移不定的刀光,最後一名殺手終於出手了。這人更加狡詐,始終隱藏在同伴身後,他選擇的出手時機也異常惡毒,正是同伴身死的那一瞬間。

  換成另外一個人,肯定已經中招。

  謝小玉沒中招,他的食指和中指捻著一枚劍符,三尺多長的劍氣將迎面而來的刀氣格開。

  這是他在牢裡打了千餘架的收穫。他知道戰勝一個對手的時候,往往也是自己最鬆懈的時候,很容易被人暗算。

  他的手一揮,劍符噴吐著清冽的劍光,在身體前方五尺方圓迴旋環繞。

  那一縷縷變幻不定的刀氣,全都被劍光擋下來。

  和剛才硬碰硬對撞不同,這一次是劍氣和刀氣交擊,所以劍符上凝聚的劍氣迅速衰減,劍符本身卻一點事都沒有。

  一隻手操縱著那枚劍符,謝小玉另外一隻手飛彈而出,食指和中指劍扣著的另一枚劍符瞬間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

  他沒敢全力催動這一劍,「如電」一式確實強悍,但是消耗也大得驚人,全力催動的話,他就沒有自保的能力了。剛才那個將刀輪脫手飛出的殺手就是這麼死的,他可不想步其後塵。

  劍光如電,一剎那間就到對面那人的面前。

  那人一直躲在同伴身後,自然看到同伴怎麼死的,他早防著這招。

  啪的一聲輕響,那人身體四周金光亂閃,金光化作一個很大的氣泡,將自己裹在裡面。

  劍光和氣泡撞在一起,瞬間火星四濺,金花亂舞,火星和金花中隱約可見一枚劍符被緊緊包裹著。

  那人挑刀斜削,刀氣一催,劍符瞬間化作無數飛散的碎片。

  遠處,謝小玉的瞳孔微微一縮,這是他第一次出劍落空。那個殺手身上帶著的不是護身靈符,就是護身法器。

  氣泡類的護罩並不難破,如果他御使的不是劍符而是飛劍,絕對可以一劍斬開,就算用以前那件本命法器也可以強行攻破。

  可惜劍符雖妙,威力方面卻欠缺許多。

  當然這也和符的好壞有關。用硃砂墨在符紙上畫的符等級最低,如果用五金煉制金符,用美玉煉制玉符,用靈木煉制木符,甚至用妖獸的皮煉制皮符,用成年骸骨煉制骨符,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上品符篆的威力絕對不比法器差,可惜他遠沒達到那種程度。

  器不行,用技補。謝小玉抖手又打出一枚劍符。

  這枚劍符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身後拖著的劍光迅速交織成一片細密的光網。

  那個手持法刀的人異常警戒,他不知道謝小玉又有什麼新花招,只能拼命催動護身法器。

  突然,那縱橫交錯的無數劍光同時爆閃,如同一朵光蓮驟然綻放。

  那個殺手身體四周十丈之內,只要是硬的東西,不管是碎石瓦礫還是土塊木片,全都被震成粉末。

  「光陰」一劍,萬物摧折。

  這一劍很慢,需要長時間的醞釀,但是積少成多、堆沙成山,一旦發作,威力驚人。

  氣泡同樣崩碎,雖然只是一剎那的崩碎,隨即又重新合攏,但是這一剎那對謝小玉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抹清亮的劍光無聲無息切入崩潰的氣泡中,在氣泡復原之前穿了出來。

  血光崩裂,那個手持法刀的人一分為二,他被斜著斬成兩截。

  「大叔,出來吧。」謝小玉轉頭朝著身後喊道。

  「刀輪已經撿回來了,還有這個。」李光宗笑眯眯地拎著一隻袋子跑了過來。

  雖然謝小玉叫他找地方躲起來,他卻一直跟在謝小玉身後,為的是緊急時刻來得及幫忙。

  可惜,從頭到尾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那裡還有兩隻。他們的兵刃也是好東西,都一起拿過來吧。」謝小玉自己不動手,捻著兩枚劍符警戒四周。

  他無法確定殺手只有三個人。

  李光宗二話不說跑了過去,先撿起兩件兵刃,又在屍體上摸了起來。

  很快,兩隻鼓鼓囊囊的納物袋被取下來。除此之外,還有一隻穿了紅繩的小布袋,李光宗拉開布袋看了一眼,裡面有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

  一看到這枚珠子,謝小玉就知道剛才的氣泡怎麼來的了。

  「那是一件防禦法器,品級不高,但是很實用,你帶著吧。」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正打算推讓,街口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最刺耳的就是一陣急促的哨聲。

  「是巡捕房的人來了,這些傢伙總是姍姍來遲。」李光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對巡捕一點好感也沒有。這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傢伙,對有錢有勢的人點頭哈腰,對小老百姓則百般刁難。

  他敢肯定這邊早就有人報案,巡捕房的人也早就來了,但是站在街口不肯過來,現在這邊打完了,他們才肯過來收拾現場。那亂七八糟的哨子聲就是一個信號,意思是讓這邊的人早作準備,該撤的撤,該毀屍滅跡的毀屍滅跡。

  「走吧。我們雖然不怕,但是你的老婆、女兒可能會有麻煩。」謝小玉勸道。

  李光宗點頭。

  兩個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7 PM

第二章 礦上也不太平

  黃泥大街的四喜牌樓仍舊喧鬧嘈雜,男人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女人湊在一起談論家常。

  李光宗和謝小玉突然間闖入,引起一陣騷動。這兩個人實在有些狼狽,特別是李光宗,他一路撞破牆壁,又在地上滾過爬過,身上全都是泥土和灰塵。

  「你們這是怎麼了?」李嬸一臉緊張地看著丈夫。

  「大哥,你們遇到什麼事?要不要緊?」二子也有些緊張。

  「沒什麼,有人想對付我們。那個傢伙自己不出面,花錢買了黑刺社的殺手,不過被我們幹掉了。」李光宗滿不在乎地說道。

  他很清楚隱瞞沒用。

  對方出得起錢買動黑刺社的殺手,肯定也知道他和這座牌坊的關係,他不想害了這裡的人。

  「黑刺社——」人群中響起一陣尖叫,叫的人不只一個,男的女的都有。

  「你們居然從黑刺社的手底活了下來。」二子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已經完全傻了。

  天寶州的人全都知道黑刺社的恐怖,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地府,黑刺社的殺手就是地府裡的勾命無常。

  「沒什麼了不起,只是一些小角色罷了。」李光宗故作鎮定,揮了揮手說道:「總共來了三個,全都讓小哥宰了。」

  這話一出,天井裡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這裡很危險,我怕黑刺社的人找你們的麻煩,大家最好另尋住處。這裡有些東西,是從黑刺社的殺手身上搜出來的,大家分一下當做補償。」謝小玉把兩隻納物袋掏了出來,拉過一張桌子,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你們得罪黑刺社的人,憑什麼我們遭殃?」一名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很憤怒地站了起來。

  李光宗臉色微變,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謝小玉看了那個人一眼,手指一彈,一枚劍符激射而出。

  劍光繞著牌樓轉了幾圈。

  只聽到一陣劈啪亂響,整座牌樓轟然倒塌,竹片、木板飛得到處都是。

  「我們和黑刺社打鬥的時候,沒辦法控制力度,戰鬥的餘威波及整個街區,十幾幢樓被拆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真是可憐。」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那個中年人哆嗦著坐了回去,天井裡的其他人也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們的心裡原本有股怨氣,但是當牌樓倒塌下來的一瞬間,什麼怨氣都沒了。眼前這兩位連黑刺社的殺手都能幹掉,殺他們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臭蟲?

  桌子上的東西大多是錢和銀兩。那些錢自然不是普通的銅錢,都是用昂貴金屬鑄造而成,價值甚至超出同等的黃金,不過謝小玉沒興趣一個個區分,隨意揮了兩下,把這些東西分成幾十堆。

  「一戶一堆,幫忙分一下。」謝小玉說道。

  這話是對著二子說,不過李光宗卻搶先站了起來。這樣肯定不平均,少拿的人家心裡會有怨憤,二子承受不起,他卻不在乎。

  「你們兩家就別拿了。這次我們原本打算把李嬸和喜兒姐帶去礦山,現在出了這件事,你們倆也一起走吧?」謝小玉對這兩位有點好感。二子是因為李光宗的關係;戲子在有人打上門來的時候,把那位張捕頭請了來。

  「我明天就去藥鋪辭工。」二子倒也乾脆。

  「別。今晚出的事不小,消息肯定很快就傳到你老闆的耳朵裡。要走,明天一早就走。」戲子很乾脆。他孤家寡人一個,不像二子還有個老婆需要顧慮。

  「我們去了礦上,恐怕幹不了什麼活。」戲子轉頭又說道。

  「用不著你下礦,就連我們自己也只不過把挖礦當成練功。」李光宗自從成了修士之後,眼界開闊許多,早已經不是那個一文錢掰成八瓣的鄉下人了。

  「我們也能修煉嗎?」戲子有些激動地試探道。當年他急不可耐地買了一部功法,毫不顧忌地偷偷瞎練,可見他的修煉之心有多麼熱烈。

  「這個……」李光宗不知道怎麼回答。

  「或許可以。」謝小玉在一旁說道。

  這不是敷衍。

  在來天寶州之前,他制訂過一份計劃。第一步是養雞種地,盡量自給自足,不需要擔心天寶州無處不在的毒素;第二步是仿照以前那件本命法器,打造出替代品;第三步就是遊歷天寶州,尋找所需要的藥引,煉制排毒丹。有了排毒丹,天寶州遍地的藥材就可以利用了。

  可惜,計劃從一開頭就被打亂。他意外得到「六如法」,改走劍修之路,本命法器用不著,但是真氣轉化為劍氣,逼得他不得不盡快煉制一種養護經脈的丹藥,所以尋找藥引、煉制排毒丹這件事不得不提前。

  一旦有了排毒丹,就要看這二子和戲子的運氣了。如果運氣好,他們的氣血還沒有被瘴毒完全滯澀、毒沒有深入骨髓,就還有希望。

  《力士經》不是什麼高明的功法,但是溫潤平和,又是練體的功法,最擅長梳理經脈,調和氣血,排擠瘀毒。

  謝小玉正思索著那份被打亂的計劃表應該怎麼修改的時候,只聽到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飛身跳了進來。

  謝小玉猛地一轉身,食指和中指之間已經捻著一枚劍符,李光宗同樣也把刀輪抄在手中。

  「別、別動手,是我啊。」來人連連擺手。

  來的人正是信樂堂的舵主蘇明成。

  「你已經聽到消息了?」謝小玉問道。

  「蒲觀巷修士火拼,兩邊殺得昏天黑地,房子倒了十幾幢,裡面的人更是不知道死多少,臨海城已經好幾年沒出這樣的慘事了。」蘇明成笑著回答。從他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他對倒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人根本不在乎。

  「火拼?」謝小玉臉色古怪,連忙問道:「那些巡捕難道沒有發現黑刺社的殺手的屍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寶州有那麼多修士,隨便找兩個最近死掉的修士頂這個罪名就可以了,總好過跑到黑刺社詢問案情。」蘇明成很清楚官府的做法。

  「說起黑刺社,我倒是挺感興趣。修士雖然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但是像這樣肆無忌憚的似乎不多,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名堂吧?」謝小玉問道。

  「小哥剛來這裡,不清楚。黑刺社並不是幫會,而是一個殺手組織,完全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黑刺社的成員身份隱秘,他們可能是某個幫會的舵主,也可能是官府中人,不過最多的還是散修。散修不想在幫會裡受限,又需要資源修煉,那麼加入黑刺社就是最好的選擇。今天被殺的三個全都是散修,而且是有名的凶人,平時幹的也是殺人越貨的事,自然不把人命放在眼裡。」蘇明成解說著其中的緣由。

  一聽到黑刺社是殺手組織,謝小玉的頭立刻大了一圈。

  「黑刺社死了人,有什麼說法嗎?」謝小玉在做出決定之前,首先要打聽清楚情況。

  「這本來就是交易,有人出錢買你的性命,他們接下買賣,結果沒成功。接下來他們有兩個選擇,要不把錢退回去,因為出過手還死了人,按照規矩,他們只會退一半;要不繼續派人暗殺你,不過這要看價錢是否談得攏。黑刺社的殺手全都是自願接任務,你這任務難度很高,報酬相對太低恐怕沒人會接,除非出錢買你性命的人追加報酬。」蘇明成解釋著其中的門道。

  謝小玉稍微放心一些。

  殺手組織有兩種,一種是左手接買賣,右手抓著大把的殺手,自己只充當一個中間人,殺手全都從外面招募;另外一種是自己豢養殺手,大多從小開始培養,過程非常殘酷,層層淘汰,最後只剩下一批精英。

  第二種絕對危險得多,一旦得罪就如同附骨之蛆。

  黑刺社屬於前者,這值得慶幸。

  「黑刺社裡有沒有真人?」謝小玉要確認最後一件事。

  剛才的戰鬥讓謝小玉對劍修有了更深的了解。

  練氣境界的修士只能調用自身的力量,所以誰的攻擊更集中、爆發更猛烈,誰的贏面就大。劍修的攻擊力集中於一線,瞬息間爆發,手法雖然單調,卻有萬千變化,純粹就是為殺戮而存在,在這個境界難尋敵手,但是遇上高一層的對手結果就難說了。

  真人是踏入玄門修士的尊稱,他們能夠溝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威,出手極其恐怖。

  「沒人知道黑刺社的情況,不過裡面肯定有真人,而且數量不少。有時候他們還會臨時聘請高手幫他們殺人,只要代價夠,哪怕從中土過來需要半年,回去還要半年,也仍舊有人願意跑一趟。」蘇明成潑滅謝小玉的僥倖之心。

  蘇明成走了,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傳話。除了透露那些消息給謝小玉,同時他也拍著胸脯保證,信樂堂已經將這件事壓下去。黑刺社要不找人繼續刺殺,要不退錢,不會牽連無辜。

  走出去有兩條街口,看到旁邊一家茶館的燈還亮著。茶博士呆愣愣地站在牆角,兩眼無神,裡面有一個矮胖的紅臉老頭坐在那裡,這個老頭一張臉紅得不正常,腦袋微禿,嘴邊一部稀疏的鬍子,鼓眼泡,小眼睛。他身上穿著黃褐色的麻衫,樣子又像僧袍又像大褂,腳底踩著一雙木拖鞋。

  蘇明成垂著手走了過去。

  「坐吧,這裡的茶還不錯。」紅臉老頭指了指對面的位子。

  蘇明成連忙坐下,拿起旁邊的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抿了一口。

  茶水苦澀,還有一股青草味,實在說不出有什麼好的地方。

  「你跟了我幾年?」老頭問道。

  「十二年了。」蘇明成心底發顫,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跟了十二年,你卻越混越回去。你和那小子說話,我從頭到尾都聽到了。你應該直接告訴他黑刺社的人就是忠義堂請來的。」老頭用力拍著桌子,完全一副老流氓的模樣。

  「我怕適得其反。」蘇明成放心了,他連忙解釋。

  「那又怎麼樣?」老頭的腦袋一直伸到蘇明成面前,口氣熏得蘇明成腦袋發暈:「我的堂口需要用忠義仁孝掩飾嗎?為什麼叫信樂堂?信我者,得歡樂。我們就是小人,煽風點火、挑撥離間才符合小人的行徑,你剛才的表現就和忠義堂那個偽君子差不多,如果我是他,以後肯定離你遠一勝一。」

  蘇明成發一陣呆。他思索著剛才的表現,好半天後,頭垂了下來。

  「你沒在門派待過,門派裡偽君子最多,那個人跑到這裡來,不是自己想來的吧?以他的身份,結識的卻是一群泥腿子,你想過為什麼嗎?你去找他麻煩,本來已經結仇,幸好你事先留了情面,沒得罪深,事後又捨得下臉面巴結,結果得到多少好處?你居然還沒摸透那個人的性子,真是白長一張聰明臉。」老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蘇明成一個勁兒地點頭,他確實知道自己錯了。

  「去中土來回要一年,想查一個人?他媽的費勁。」老頭又倒了一杯茶,一邊有滋有味地喝了起來,一邊說道:「不過看這個人的行徑,他說得那些應該不假,看他好為人師的樣子,恐怕真是從藏經閣出來。」

  「這麼厲害還只是普通弟子?」蘇明成大驚失色,這件事他一直不明白。

  「沒見識,大門派裡水深著呢!弟子進門之後,第一看的是什麼?不是資質,是家世!家世好的弟子,無論如何都得給個面子。資質好的,往戰堂塞培養成為打手;資質再好一些,放在戰堂裡很快就會脫穎而出,然後縱橫天下,傲視群雄。

  到時候怎麼辦?給什麼位子?難不成把掌門的位子騰出來?不可能。掌門未必需要實力,手腕和人脈更加重要。」老頭滿臉玩味的看著蘇明成,他想看看這個傢伙是否夠聰明。

  「難道往藏經閣塞?」蘇明成恍然大悟。

  「還好,你還沒笨到家。」老頭點了點頭。「不只是藏經閣,還有丹房、器房這種地方也都用來塞天才。反正天才的資質那麼好,分點心思沒什麼關係,門派裡還可以多一個寶貴的人才,何樂而不為?而且天才到哪裡都是天才,很容易出宗師級的人物,煉丹、造器、制符、陣法,任何一門的宗師能夠給門派帶來多大的利益?與之相比,門派裡出一個無敵高手有個屁用?到處挑戰,到處得罪人,替門派惹禍,名氣是個人的,麻煩卻要門派背,劃得來嗎?」

  老頭似乎被謝小玉刺激了,也變得好為人師起來。

  「我怎麼覺得自己白活了一輩子。」蘇明成滿臉沮喪。以前他挺自負的,自從碰到謝小玉之後,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渺小。本來還以為那位故意唬他,現在聽堂主一解釋,他徹底明白了,自己原來是隻坐在井底玩泥巴的癩蝦蟆。那個少年只是告訴他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堂主則告訴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

  「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這些嗎?」老頭笑著問道。沒等蘇明成回答,他已經說出答案:「我不知道《十方道藏》的來歷,但是我知道這是一部了不起的經典;你能夠得到傳承,說明你是一個有福緣的人,只不過你的福緣缺了一部分,現在你的福緣補上了,未來無可限量。五年之內,你肯定可以和我一樣,而且成為真人不是你的終點,你還可以往上走,至少走得比我遠。」

  老頭說到這裡,顯得有些落寞。

  這是他的真心話。對修士來說,第一重要的是功法;他的功法不行,一生修為僅止於此,現在就算想轉修也已經來不及。《劍符真解》只是一部殘篇,卻是無上等級的東西,直指大道。

  「五年?」蘇明成被嚇住了。現在他只有八重,要跨過兩重境界,後面還有一道更高的門檻。

  「我如果沒猜錯,他到忠義堂恐怕不是為了買丹藥,他要的是丹方。」老頭閱歷深厚,早已經從蘇明成稟報的那些事裡,推測出謝小玉會煉丹。

  「他會煉丹?」蘇明成瞪大眼睛。

  「一個沒什麼家世的人就算再怎麼天才,在門派裡也不會得到太多資源,想要什麼都得自己弄,丹藥、法器、符篆莫不如此。所以被塞進藏經閣、丹器二房的天才大多也是通才,什麼都會。」老頭的語氣裡面充滿羨慕。

  蘇明成有些坐不住了,他現在越發慶幸當初的選擇。要不是那時候低頭服軟,而且姿態放得很低,又拿出《劍符真解》結下善緣,哪裡會有這麼多好處?

  「您的意思是,我應該花更大力氣結交?」蘇明成已經打算跑一趟黑刺社。

  以信樂堂的實力,絕對可以影響到黑刺社的決定,這可是一個大人情。

  老頭看透他的意思,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真是白長一張聰明面孔。什麼是小人?專門為自己盤算的才叫小人。身為一個小人,你根本就不該給堂口拉這分人情,你應該為自己結交,而且也別玩什麼欲擒故縱,最好是直接明白標價。」

  「這……這太辜負堂主您的期望吧?」蘇明成不知道這是真話還是假話,他怕理解錯誤,小命不保。

  「蠢,實在太蠢了。你用不了的東西可以賣給我啊!我沒用的話,你也可以賣給其他舵主。你得了好處,大家也都得了好處。」老頭拿起一根筷子在蘇明成的腦袋上一陣亂敲。

  稍微解氣一些之後,老頭用筷子朝著忠義堂的方向一指:「你猜那個老白痴會怎麼幹?」嘿嘿一陣陰笑之後,老頭繼續說道:「他肯定會找那個叫李光宗的人,拉關係、套交情、拐彎抹角請對方煉丹,然後回去告訴大家,忠義堂也有一個煉丹師,以後忠義堂會成為天寶州最大的幫會。為了示好,老白痴會大發丹藥,又為了忠義堂不成為眾矢之的,他還得拿一些丹藥出來做人情。一來二去,他的藥永遠不夠,丹藥不夠能怎麼樣?當然是讓煉丹師加班煉更多丹藥。但是那個小子是安分守己做一個煉丹師的人嗎?他學煉丹肯定只為了自己用,他又是個寧折不彎的角色,到時候你看著吧,絕對好戲連台。你有興趣也可以上去敲敲鑼、打打鼓,刮一刮老白痴的臉皮。」

  說到這裡,老頭似乎看到忠義堂堂主下不了台的樣子,忍不住摸著鬍子哈哈大笑。

  對面坐著的蘇明成滿頭是汗。剛才老頭說他五年內能夠踏足玄門的時候,他的心底冒出過一絲不敬的念頭,但是現在他什麼念頭都沒了。他敢脫離信樂堂自立門戶的話,最後只會被這頭老謀深算的老狐狸活活玩死。

  三天之後,飛天船在礦區緩緩降落。

  李光宗他們回來了。

  去的時候只有三個人,回來的時候有八個人,再加上一大堆東西。

  現在就連李光宗也不在乎運費了。

  崖頂上只有二呆。今天輪到他看家,一看到李光宗和謝小玉回來,二呆狂叫著往礦上跑,報信去了。

  「這就是住的地方啊!」李嬸一臉鬱悶。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的老公成了修士,住的就算不是豪門大院,也至少應該和礦頭差不多,沒想到只有一間大木屋,還是通鋪。

  「別亂說話,別人想住還住不了呢!」李光宗瞪了老婆一眼,用腳踩了踩地面,低聲說道:「這底下有靈脈,你知道什麼是靈脈嗎?沒見識的婆娘。」

  李嬸不說話了,她還真不知道靈脈是什麼。

  「單獨搭三間屋子吧。你們夫妻倆一間,二子夫妻倆一間,喜兒姐一間。」

  謝小玉現在是這裡主事的人。

  「我也要打擾了,我就在你洞府旁邊開個石穴吧。」蘇明成這一次跟過來,打算長住下去。

  自從堂主說了他可以在五年裡踏足玄門,蘇明成對舵主的位子已經沒興趣。

  不說別的,跨不過那道門檻,他頂多再風光五、六十年,而且最後十年就和普通老人一樣,大部分時間只能呆在床上。哪個修士願意這樣的結局?哪個修士不想長生久視?

  謝小玉點了點頭。來這裡之前,蘇明成已經發了心魔大誓,絕對不把他所看到的任何東西洩漏出去。他又沒什麼妻兒老小,不可能為了什麼親人情願背棄誓言,所以完全可以放心。

  得到同意,蘇明成高高興興打洞去了。

  他可不像謝小玉那麼寒酸,更不會拿著十字鎬做苦力。只見他摸出一道符打了出去,那道符金光亂閃,一處岩石立刻化作流沙,沙子紛紛落下,原來的地方多了一個窟窿。窟窿越來越深,裡面越來越大,四周石壁全都如同玉石一般光滑。

  這就是法術的好處。

  只一盞茶的工夫,一間石室就出現了。

  看到這一幕,謝小玉也不禁有些羨慕。劍修雖好,可惜手段單一,說到神奇奧妙,實在比不上法術,而法術中最變化萬千的又莫過於五行一脈。

  石室挖好,蘇明成從袖管裡取出一套七塊陣基放進事先挖好的石穴裡。他用的是七星聚靈陣,七星恰好對應七煞。他現在修煉玄冥七煞劍,如果能吸納七星星力,再尋找和七星星力相容的煞氣,明為七煞,暗蘊七星,威力可以提升不止一倍,而且後勁更足。

  將聚靈陣布好,他沒有急著修煉,而是走了出來,又取出五塊陣基說道:「小哥,你的聚靈陣好像差了一些,不如用我的吧。」

  「用不著。」謝小玉沒接:「靈氣不是越足越好。我在城裡曾經說過,要你隨便買一套下品法陣就行了,你沒聽進去。」

  這話略微帶著一些埋怨,蘇明成的汗都流下來了。他本來以為謝小玉隨口一說,沒想到裡面有學問。

  「小哥,我人笨,以為東西就應該買好的,沒想到還有別的說法。」蘇明成連連拱手,一臉歉意。

  「在門派裡,就算最得寵的弟子,一開始也不會住在上等靈穴裡,不是做不到,而是這樣不好。就像哺育小孩,一開始只能用奶,大一點之後喂以蛋羹、肉糜,之後再加入魚肉、蝦米,不可以一上來就大魚大肉。」謝小玉確實如同胖老頭所說好為人師。

  「原來如此。」蘇明成看著自己的石室愁眉苦臉。更讓他糾結的是,他已經習慣這等靈氣濃郁的房間,也就是說,他以前的路錯得不能再錯,現在改都改不過來。

  「你那石室開了也就開了,乾脆再挖七個洞,裡面用玉石砌幾個池子,然後想辦法找齊七種煞氣,用靈氣養煞氣。」謝小玉指點道。

  蘇明成現在什麼都不想,反正照著做就行。

  看到蘇明成馬上就要動手,謝小玉又加了一句:「把洞挖得深一些。煞氣這東西危險,洩漏出來可不得了。」

  「小哥放心。」蘇明成看了看山腳。那裡總安全了吧?

  他這邊正忙著做苦力,遠處一大群人跑了過來。二呆領著大家回來了。

  一上山,那些人立刻七嘴八舌喊道:「大嬸,你們也來啦?」

  「喜兒姐,有你在太好了,俺們的褂子要補補了。」

  「喜兒姐,你幫俺再做雙鞋吧,礦裡石頭特多,鞋底薄了,刺腳。」

  李光宗的女兒長得不錯,小家碧玉,在這些小子眼裡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塵。

  除了李福祿之外,其他人心裡都有那麼一絲念頭。

  李福祿沒纏著自己的姐姐,他徑直跑到謝小玉面前低聲說道:「大哥,你要我盯著的人我一直都注意著。這兩天他們好像要動身離開,本來我還著急不知道怎麼告訴你,沒想到今天你們就回來了。」

  謝小玉立刻來了精神。他要李福祿盯著的就是那個整天拿著把扇子的文士。

  他討厭忘恩負義的人,更討厭自以為是、把別人都看成螻蟻的人,而那個文士兩項都佔全了。

  「你仍舊幫我盯著。」謝小玉掏出一枚信符塞在李福祿手裡:「他們一離開,你就傳信給我。」

  「沒問題。」李福祿挺著胸脯說道。

  回到崖上,和爹娘姐姐打了個招呼,他又朝著礦上去。現在,謝小玉的話比他爹的話都管用。

  「你要不要幫忙?那個人實力不怎麼樣,但是手上的扇子非常麻煩。」蘇明成湊了過來問道。

  「用不著。當初我從一群妖狼嘴下救了他們,就當我沒救過他們,我會再找一群妖獸,讓它們在回去路上和他們親近親近。」謝小玉早已經不是藏經閣裡那個與人為善的小弟子,一年來的經歷讓他學會以牙還牙。

  山連著山,一眼望去到處都是華羅傘蓋一般的大樹,樹和樹之間還掛著蔓藤。

  礦區外面就是密林,十里之外就是險地,當年天寶州剛剛開發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這些密林吞噬。

  兩條人影在叢林間快速穿梭著。

  蘇明成還是跟著來了,他現在已經打定主意充當謝小玉的狗腿。

  謝小玉一路走,一路四處觀望。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與眾不同,多了一些五顏六色的光線,這些光線有些成團成片,也有一些絲絲縷縷,如同飄絮,如同游絲。

  突然,他站定朝著遠處望瞭望,然後飛身躐到樹冠上。

  遠處有一片小山丘,不停地蒸騰著黑氣。

  這道黑氣大如山岳,而且給人的感覺異常凝重。一陣大風吹過,黑氣只晃動兩下,比較靠外圍的地方被吹散一些。

  「有妖氣,應該是很厲害的東西。」謝小玉低聲說道。

  蘇明成立刻明白自己露臉的機會到了。

  他從袖管裡摸出一隻蝴蝶。

  那不是真的蝴蝶,雖然看上去很逼真,樣子也很靈動,但是翅膀上有木質的紋路,正中央還鑲嵌著一枚水晶珠子。

  這東西是用木片做的。

  木片蝴蝶撲著翅膀飛了起來,緊貼著樹冠朝著那座小山丘飛去。

  蘇明成雙眼緊閉,右手食指點在眉心上,那隻蝴蝶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落在他的眼睛裡。

  小山丘頂部有一個小窟窿,他控制著木片蝴蝶輕輕落了下去。

  眼看著就要進入洞口,突然一根極細的白色絲線飛了出來,瞬間捲住木片蝴蝶,閃電般地把它拖了回去。

  「是土蜘蛛。」蘇明成駭然變色。

  謝小玉也倒吸一口涼氣,這可不是當初他殺掉那些妖狼能比。

  「很不錯,就是它們了。」用土蜘蛛換妖狼,絕對是一筆不錯的買賣。謝小玉覺得自己太善良了。

  「你怎麼將這些土蜘蛛引過去?」蘇明成問道。

  「你能把這東西送給那些蜘蛛嗎?」謝小玉小心翼翼地將一隻皮袋扔了過去。

  蘇明成拉開袋口看了一眼,裡面是一團髒衣服,還有幾隻臭襪子,除此之外就是幾顆核桃大小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問。

  「雷。」謝小玉答道。

  當初在臨海城買下那幾部功法的時候,還買下一部《九天都箓神霄玄靈寶箓》,書中的內容大部分是拼湊的,不過裡面有幾種雷的煉制方法。

  雷法的威力在諸般法術裡名列前茅。修雷法的修士和劍修、武修一樣,都是殺戮機器,可惜雷法難修,所以有人仿照雷法研究出各式各樣的雷。

  這東西的好處和符一樣,對修為沒有任何要求。一個剛剛入門的小修士拿著一枚威力強悍的雷,照樣可以殺死比他修為高得多的人,壞處是不受控制,很容易被人凌空打爆,炸死自己的機率比炸死敵人還高。

  蘇明成將袋口重新扎緊,從納物袋裡又取出一隻鷹,也是用木頭做的。

  「你怎麼有這麼多機關獸?」謝小玉問道。現在妖獸也找到了,就等那些人出發,接下來會是漫長的等待,這其間又不合適修煉,所以他想找些話題聊聊。

  「信樂堂有一個舵主擅長機關術,堂口裡有規矩,做出來的東西不許往外賣,所以大家只能互通有無。」蘇明成解釋道,這些並不是什麼秘密。

  「信樂堂不是以自由著稱嗎?」謝小玉感到有些奇怪。

  「是啊,天寶州各個堂口裡信樂堂最自由,規矩只有一條——不管什麼東西,只進不出。」蘇明成說到這裡,不由地想起堂主那副流氓嘴臉。

  謝小玉喔了一聲,怪不得這些舵主沒有造反。

  一句話換個模糊說法,感覺完全兩樣,明明是約束,聽起來卻像風格。

  再往深裡想,好東西全都內部消化,粗看好像每個人都吃了大虧,但是仔細一想就會發現自己賣東西出去確實吃虧,但是買東西就佔便宜,一來一去其實佔便宜比吃虧要大。

  「你們的堂主也是門派中人吧?」謝小玉問道,他懷疑天寶州的幫派全都被中土各個門派暗中掌控著。

  「應該是。不過他從來不說,感覺和你差不多。」蘇明成說完這話,心頭也是一動。以前他們這些舵主也討論過堂主的身份,什麼猜測都有,最後也沒個結果;現在這麼一對比,他有些懷疑堂主和眼前這位一樣,都是大門派裡破門而出的弟子,或許也是被流放過來。

  「那麼……」謝小玉正想再問,遠處一粒火星飛了過來。

  「這麼快!」蘇明成一下子站了起來。

  「和我猜的一樣,他們往東北方向去了。」謝小玉隨手掐滅火星,對方走的仍舊是當初那條路。

  「我準備放鷹了。」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你應該有跑得快一些的機關獸吧?」謝小玉問道。

  這次用不著解釋,蘇明成也已經明白謝小玉的打算。像土蜘蛛這樣的妖獸沒什麼腦子,完全憑本能做決定,很容易就會被勾引。

  他隨手從納物袋裡取出一隻木頭兔子。

  一刻鐘後,那個小山丘裡響起一連串沉悶的雷鳴,山丘四周彌漫的妖氣都被震得如同火山噴發一般飛竄而起。過了片刻,隨著一陣陣凄厲嘶吼,小山丘上突然冒出來十幾隻醜陋異常、渾身上下全都是黑黃相間花斑的大蜘蛛。

  這些蜘蛛只顯現一下,馬上又消失不見,地面上卻隱約可見一條條微微鼓起的地壟,這些地壟不停往前延伸著。

  土蜘蛛這種妖獸天生精於土遁,在土裡就如同魚在水中,速度快如奔馬。

  謝小玉和蘇明成躲在樹上,兩人屏住呼吸,盡可能地放慢心跳。土蜘蛛雖然長著一排眼睛,卻和瞎子沒什麼差別,它們靠震動感應四周,剛才那隻機關蝴蝶拍打翅膀震動空氣,就被它們發現了。

  好在那些土蜘蛛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狂奔的機關兔吸引過去,它們緊追著那隻兔子不放,根本顧不上四周的動靜。

  直到這群土蜘蛛全都消失在視野中,蘇明成這才吁了口氣,問道:「你不過去看看?」

  謝小玉沒有說話,而是用行動表明一切。只見他飛身朝著那個小山丘掠去。

  「白痴。」蘇明成輕輕地給自己一個耳光。堂主老是罵他白痴,他還不信,現在他懷疑這是真的了。

  土丘離這裡不遠,謝小玉很快就到,他立刻打了一枚流沙符過去。

  大片泥土化為流沙朝著四面八方散開,流沙中夾雜著許多乾屍骸骨,這些都是土蜘蛛吃剩的。

  謝小玉冒著天大的危險跑過來,當然不是為了這些東西。他又將一枚流沙符打出去。

  洞越挖越深,腳邊堆起的流沙也越來越多。

  突然,前面嘩啦一聲垮塌下來。

  塌下來的全都是土塊,上面還沾滿乳白色的漿液。

  這就是剛才那幾發雷爆炸之後的成果。

  謝小玉也不嫌髒,在那些沾滿漿液的土塊中翻找起來。扒開土塊,一顆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的蟲卵露了出來。

  「你帶著玉盒之類的東西嗎?」謝小玉轉頭問道。

  蘇明成就在外面。因為洞口太小,他擠不進來,原本還以為幫不上忙,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

  身為一個在天寶州待了幾十年的人,蘇明成身上帶著所有用得著的東西,他連忙把一隻形如梳妝盒的翡翠盒子遞了進去。

  有靈氣的東西只能用玉盒保存,要不然靈氣會漸漸散失。

  謝小玉非常小心地將蟲卵放進盒子裡,然後繼續在土裡翻找。等到他從洞裡退出來的時候,盒子裡面已經放著二十六枚蟲卵。

  「可惜。原來應該有五、六百枚,大部分都被炸碎了。」謝小玉遺憾的道。

  「你想養妖獸?這東西就算孵化,沒有五、六十年根本不可能長成。」蘇明成不太清楚謝小玉想幹什麼。在天寶州不是沒人豢養妖獸,問題是妖獸壽命很長,幼年期也長,動不動就是百八十年。

  「不需要它們成年,成年的土蜘蛛只不過力氣大一些,皮厚實一些,其他和幼體沒什麼兩樣。我在乎的是這東西土遁的能力,還有它們對震動的敏感。」謝小玉一邊解釋,一邊彈指打出一枚劍符。

  劍符驟然爆開,那個剛剛挖出來的土洞轟地一聲坍塌了,整個土丘晃動幾下之後,也隨之坍塌下來。

  「你太小心了吧?」蘇明成知道這是消滅痕跡。他不認為這有必要,土蜘蛛根本就沒智力。

  「小心一些不會有錯。」謝小玉說的是經驗之談。之前的一年間,他連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正因為小心謹慎才活到今天。

  「對了,我剛剛想起一件事。」謝小玉不喜歡欠人情。蘇明成跟著他跑來跑去,又借這個又借那個,作為回報,他肯定要給點好處。「天寶州瘴氣那麼重,各種毒物肯定很多,毒物又有草木之毒和蟲蛇之毒的分別,你可以試試找七種劇毒草木煉成七毒,再找七種劇毒蟲蛇用煉蠱之法煉成七蠱,然後殺蠱取魂,用蠱魂代替凶魂戾魄煉制劍符。煉成之後,再將劍符融入蠱屍,符蠱合一,這樣煉出來的玄冥七煞劍……好像已經不能叫這個名字了。」

  「七煞、七星、七毒、七蠱……」蘇明成喃喃自語著。雖然還沒開煉,他已經感覺毛骨悚然。可以想像這套劍符一旦煉成,絕對驚天地、泣鬼神。

  「不知道還能不能更強一些?現在只有四種,如果湊成七種就完美了。」他不由得問道。

  「可以。魔門有一門七情迷心大法,你如果能夠找來,也可以融入。還有先傷己後傷人的七傷秘法,最後你可以把劍符煉入七竅,練成之後,你就能瞪眼殺人,吐氣取命,絕對厲害到極點……前提是你不怕為天所忌。要知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四七之數是人之極,五七之數是地之極,六七之數是天之極,七七四十九大衍之數是道之極。」謝小玉嘻嘻一陣陰笑。

  那笑聲讓蘇明成寒毛直豎,再一想剛才那番話,他恨不得再抽自己兩個嘴巴。

  「和小哥你在一起,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蘇明成嘆了口氣,這絕對是真心話。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謝小玉居然拱了拱手說道:「恭喜你,已經看到一絲大道的邊際。大道無垠,對大道理解得越深,就越感到自己什麼都不懂。我師父曾經說過,他四十歲以前博覽群書,認為自己無所不知;四十歲之後在外面走了一圈,各地跑了一遍,世俗繁華也都經歷過,再回來讀書這才發現自己一無所知。」

  謝小玉一臉憧憬。

  蘇明成的腦袋已經垂到胸口。他現在也有懂得越多、越覺得自己可憐的感覺。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8 PM

第三章 退一步,海闊天空

  地上幾灘暗紅色的土壞還有一些斷枝落葉,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爭鬥,不過這場爭鬥結束得很快,幾條長長的拖痕表明那群人的結局。

  「可惜了他們的納物袋,裡面肯定有好東西。」謝小玉一邊撿著掉落在地上的兵刃,一邊嘆息。

  「反正你知道巢穴在哪裡,過一段時間再去一趟就行。」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謝小玉根本不接口,他只是說說罷了。納物袋最容易被做下暗記,他手上的這隻納物袋是黑刺社殺手的東西,作為繳獲品,他可以理直氣壯拿來用,但是那幾個人的納物袋就不一樣了。

  他甚至連地上的兵刃都不敢撿,唯一讓他猶豫的是那把扇子。

  「這件法器很不錯。」蘇明成異常惋惜地說道。

  只聽到卡嚓一聲脆響,謝小玉將扇子拗斷。這東西是個麻煩,還是毀掉比較保險。

  「走,我們去看看這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名堂。」謝小玉注意到地上有一道車轍。

  一隻納物袋可以裝很多東西,就算一隻納物袋不夠,多帶幾隻就是,為什麼還要弄輛車?

  他沿著車轍走去,走了一里多路,終於看到一架獨輪車停在那裡,上面放著兩隻很大的袋子。

  「看來你的麻煩不小。」蘇明成是這裡的土著,一看到袋子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謝小玉走了過去,解開袋口往裡看了一眼。

  裡面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屬錠子,赤火銅、紫宸銅、珠光銅、血紋銅,全都是礦上的出產。

  「這是怎麼一回事?礦區周圍不是有禁制嗎?」謝小玉問道。

  「你自己不也猜到了?這幫人背後的勢力不得了,恐怕連飛天船都有。至於礦區那道禁制……關掉不就行了。」蘇明成面無表情地回道。

  「天寶州的礦是官府和各大門派共有,當初制訂規矩的時候,就考慮可能有人徇私舞弊,或是大家互相牽制,那幫人背後的勢力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擺平所有門派吧?」謝小玉越想越不可能。

  「大礦、新礦確實是這樣,大家都盯著呢,但是那些小礦、老礦就不一樣了。這片老礦區已經沒什麼礦,價值不大,正好拿來作為某種交換。」蘇明成對其中的門道瞭如指掌。

  原本以為發現賊贓,贓主絕對不敢深究,沒想到是某種私下交易。謝小玉有些洩氣。

  「全都帶走不可能,拿幾塊走吧。」蘇明成不愧是混幫會的,最明白怎麼順手牽羊。

  他一掌將獨輪車打碎,然後一把撕開那隻大口袋。

  這不是普通的口袋,而是軍隊裡用的大號納物袋,可以裝得下一庫房的東西,所以一被撕破,裡面的金屬錠立刻嘩啦啦湧出來,轉眼間堆起一座小山。

  這時謝小玉也明白了。他抱著另外一隻口袋四處拋撒,製造出口袋被野獸拖著亂甩的模樣,這樣一來,少幾個金屬錠也就沒人會懷疑了。

  眼看袋子就要倒空,他將袋口一收,剩下這些足夠他花銷。

  這袋子也是一件寶貝,軍用的東西用不著擔心打有印記,對方拿了軍隊的東西來用,幹的又是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白痴才會往上打印記,那等於製造把柄讓別人抓。

  那邊的蘇明成同樣也往自己的納物袋裡塞金屬錠。誰會嫌外快太多?

  一處狹長的山谷中,停著一艘又細又長形如黃瓜的飛天船。

  從細長的外形就可以看得出來,這艘船比天寶州到處飛來飛去的那些船快得多,船的前後兩端各有一座形如風車的巨大扇輪。

  飛天船上垂下十六根手臂粗的麻繩,這些麻繩緊緊拴在山谷四周突出的岩石上。

  飛天船裡,一個十六、七歲身穿碎銀錯花白袍、頭戴束髮金冠、腰繫鑲玉寶帶的公子哥兒正怒氣沖天來回走動著。

  這艘飛天船的船艙不小,但是因為又細又長,所以感覺有些壓迫感。這個公子哥兒發著脾氣,旁邊的人全都有烏雲蓋頭、悶雷隆隆的感覺。

  「現在什麼時辰了?」公子哥兒朝著遠遠站著的一名侍女吼道。

  「已經過了午時。」侍女不敢不答。

  「那幫傢伙死到哪裡去了?怎麼還沒來?」公子哥兒探頭往窗外張望一眼。

  窗外仍舊靜悄悄的,除了山就是樹,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

  「上次齊先生說他們半路上遭遇影狼,這一次會不會又碰上什麼妖獸?」一個白面無鬚的老奴在旁邊提醒道。

  「就算碰到妖獸,他們也應該發個信號啊。上一次他們不就發了信號?」公子哥兒指著窗外問道。

  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根本看不到報警的紫煙。

  他不可能知道他的手下這一次遇到的是土蜘蛛。十幾隻土蜘蛛直接從他們腳底下冒出來,緊接著就噴了一片蛛網過去,把人纏得動都不能動。除了少數幾個人掙扎兩下,那位齊先生施展法器抵擋片刻,其他人全都瞬間被制服,根本來不及發什麼信號。

  「不對,感覺完全不對。要不有人在背後搞鬼,要不就是齊連雲起了什麼心思,帶著東西跑了。」公子哥兒早就開始疑神疑鬼,剛才只是沒有發作,現在他再也等不下去,直接說了出來。

  這話一出口,周圍那些人全都神情大變。

  船上的人分兩類,一類常年待在天寶州,熟知這裡的凶險,也知道齊先生的為人,他們都可以肯定齊先生做不出這等大膽違逆的事情,現在人沒到,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所以公子哥兒的話讓他們感到寒心。另外一類人是跟著公子哥兒過來的,他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明白這時候不該說那樣的話,「先讓人沿路搜一下吧?」老奴只能這樣說。他不敢替姓齊的說話,又不想少爺繼續亂說話,將大家得罪得更加徹底。

  他也知道這個要求同樣過分。如果姓齊的真遇上厲害妖獸,連信號都來不及發,那麼派出去搜尋的人也可能撞上那頭妖獸。

  老奴不得不這樣下令,那些常駐天寶州的人不得不聽命。他們最清楚其中的凶險,一個個心不甘情不願往前搜索著,那速度不比蝸牛快多少。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傍晚時分,終於有人回來報告。

  「這麼倒霉?真的遇上妖獸了?」公子哥兒仍舊滿臉狐疑。

  他仍有懷疑,是因為沒人見到屍體,只看到幾灘血跡,而且帶回來的錠子明顯地少了。

  「齊連雲會不會裝死,拿了一部分錠子跑了?」那個公子哥兒旁若無人地問身邊的老奴,根本沒在意回來報告的那個人臉色有多難看。

  「老齊的進帳比一個知府高。再說,像他這樣的人在乎錢嗎?王府給他的東西外面買得到嗎?」老奴不經意地點出幾處不可能的地方。

  少爺是草包,老爺卻不傻,辦這種要緊事,肯定要挑個沉穩的人。平時餵得飽飽的,姓齊的頂多順手撈點,絕對不可能玩得這麼大。

  「不如這樣,公子您跑一趟總督衙門和礦業公所,乾脆將那個礦頭撤了,換上我們的人。這樣一來您想怎麼查都可以,以後也用不著這樣偷偷摸摸運東西。」

  老奴乾脆出了個主意,讓公子把心思放到別的地方。

  他也知道這是個餿主意。拿快挖光的礦做交易是大家私下的把戲,表面上全要避著嫌疑,直接拿掉礦頭換上自己人,肯定會遭人議論,免不了有人會說劉家吃相難看,而且沒什麼理由就撤換礦頭還是一件犯忌諱的事。要不是那個礦頭年事已高,背後的靠山也已經不在,這座礦又快要廢了,他絕對不敢提這個建議。

  不過他更怕公子爺惹出其他事端。這位爺別的本事沒有,惹禍絕對一流。

  「好吧,就照你說的辦。」公子哥兒果然同意了。

  「老礦頭要走了,聽說要來個新礦頭。」

  「怎麼會這樣?我在天寶州二十多年,從來沒聽說過趕礦頭離開的怪事。」

  「話說回來,誰願意來這麼個破礦?這裡還能開採幾年?」

  「老礦頭為人很好,待我們都不薄,不知道新來的礦頭怎麼樣?」

  「能幹出這種事還會是好人?我不管別人怎麼打算,我肯定要走。」

  礦區裡再也聽不到十字鎬的敲打聲,耳邊盡是吵嚷聲和喧鬧聲。

  山崖上,李光宗他們同樣也在議論這件事。他們不是聾子,當然也聽到風聲。

  「怎麼辦?」李光宗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謝小玉。

  「剛造了新房子。」李嬸低聲抱怨著。

  「這點東西算什麼?女人就是目光短淺。」李光宗一瞪眼罵道。

  「我也剛開闢洞府。」蘇明成更鬱悶。他好不容易在山腳下開了七個石穴,又打通一條靈氣通道,更讓手下到處尋找煞氣匯聚之地和各種劇毒蛇蟲出沒的消息,還讓人弄來一大堆玉石砌了七個池子,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

  他比別人更清楚,他們不能不走,這場變故指不定就是衝著他們來。

  「當初不是說在這裡最多待半年?現在大家對礦上的一切都熟了,還有必要待下去嗎?」謝小玉問李光宗。他雖然沒做出決定,不過意思大家都明白。

  「確實沒必要再待下去。」李光宗甚至已經不打算繼續挖礦。在他看來,憑他現在的本事,幹什麼都比挖礦強。

  「那麼我們下一步怎麼走?回臨海城?還是去別的地方?」二子有些迷惘。

  他剛來,住的那間房子木板還沒有乾透就又要走了。

  大家還是看著謝小玉,都等著他拿主意。

  謝小玉根本沒想過回臨海城,城裡人多眼雜,而且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弄得不好,天天有人來找麻煩。

  雖然來天寶州的時間不長,他卻已經看清楚天寶州亂象的背後有一套規則,所有的人都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裡玩。這套規則中有一條定得很嚴,沒人能夠違背,那就是誰都不能在礦區搗亂。

  天寶州最大的價值就是遍地的礦藏,礦是根本,是所有人盯著的東西,是不能亂碰的逆鱗。所以,想在這片土地上得到安寧,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一個礦區裡。

  「如果我們想自己開礦應該怎麼做?」謝小玉不打算去任何一個礦區。想最大程度得到那套規則的庇護,就不能只當一個礦工,而要擁有自己礦區。

  李光宗看了看蘇明成。

  「我沒這個門路。堂口對礦工不感興趣,我們要的是一聲令下立刻就可以召集起來的人,礦工整天待在礦井裡,對我們沒什麼用處。」蘇明成攤了攤手。

  「我去問問老礦頭。」李光宗沒別的辦法了。

  老礦頭仍舊住在礦區內唯一的那幢樓裡,不過他已經沒有往日那分悠閒,整天躲在房裡。

  李光宗好不容易才敲開門,看到開門的老礦頭,他嚇了一跳。

  老礦頭眼泡浮腫,嘴角歪斜,瞳孔渾濁,眼白全是血絲,臉頰扭曲,滿是說不出的凄苦和憤怒。

  「何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把您撤了?這不合規矩啊!」李光宗知道怎麼安慰都沒用,所以乾脆直接問,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說。

  「那是安陽郡劉家的人。早幾年,這座礦就已經被上面的人指給他們,每年礦上的出產除了精銅之外,其他東西全都交給他們。幾天前劉家派人過來運去年的存貨,沒想到來的人在半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是被人謀財害命還是遭遇妖獸,反正劉家要查這件事。又說為了防止這樣的事再次發生,所以他們就……就把我攆了。」老礦頭說到後面,悲從心來,不由得流下兩行老淚。

  「這套東西全都在私下玩,怎麼可以明著來?這不是壞規矩嗎?」李光宗很為老礦頭抱不平。

  「誰教我沒本事又沒後台。」老礦頭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有苦只能往心裡吞。

  「何叔,你在上面總有一些門路吧?如果我們幫你,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有沒打算另外開闢一處新礦區?」李光宗終於把話挑明。

  「你們?」老礦頭原本有些不以為然,但是轉念一想,現在的小李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礦工,背後藏著一個高人,說不定真有辦法。

  「你們真願意幫我?」老礦頭來了精神。

  「這樣說吧,那位小哥你也看到了,他是個大有來歷的,只不過心裡藏著傷心事,不願意和別人說。」李光宗先把謝小玉這面大旗扯了出來。

  老礦頭對謝小玉沒什麼印象,不過他也猜是這麼回事。

  「你也知道,我現在已經是修士,我兒子和那幾個小子遲早也會走上這條路。對我們來說,沒人妨礙、能安安靜靜修煉最好,我們想自己弄個礦區,卻又沒興趣管那些俗務,如果你肯幫忙就太好了。」

  李光宗說這話完全是看老礦頭可憐,而且老礦頭以前對他不錯,這也算是個他也不擔心謝小玉會有什麼想法,他已經看出謝小玉對這種事根本沒興趣,真正的修士在乎的只有修煉。

  老礦頭一下子振作起來,剛才那番話比一株百年人蔘都管用。他也相信小李不會騙他,這是個說話擲地有聲的人物。

  「開個礦要很多錢。不說用來打點的錢,光個界牌錢就要一百萬,這要給官府和礦業會所,更別說還要請人。別的人可以不請,銅鐵鋪肯定要有,沒鐵鋪的話,礦鎬損了沒人修;沒銅鋪的話,軸承、絞盤什麼的沒人造。兩個鋪子要七、八個師傅,其中還得有兩個大師傅,管帳的帳房先生肯定要一個。如果有伴生礦的話,還得請專門的溶煉師,那可要花高價。除了人,還要置辦東西。我倒是有門路可以弄來別人用過的,能便宜一大半,但費用也不少,沒個兩、三百萬根本想都別想。」老礦頭越說越感到喪氣。

  「你當初怎麼籌到這麼一大筆錢?」李光宗感到奇怪。

  「我是替別人幹活。大多數礦頭都和我一樣,名義上是礦頭,實際上只是監工。劉家和我以前的東家打了聲招呼,東家點了頭,我就被攆走了。」老礦頭說到這裡,又是一臉悲憤。辛辛苦苦一輩子,到頭來卻被一腳踢開,任憑誰都會不平。

  一想到前前後後可能要兩、三百萬兩銀子,李光宗不敢決定。他站起身來說:

  「我馬上回去問問,你等我消息。」

  老礦頭雖然沒得到準信,心情卻好了很多,點頭道:「我等著。」

  李光宗跑了出去。

  回到崖上和謝小玉一說,李光宗等著謝小玉的決定。

  「何叔可靠嗎?他不會拿錢跑路吧?」謝小玉對老礦頭不熟,自然有些防備。

  「不可能。老礦頭挺仗義,而且他無兒無女,老婆也在幾年前死了,他難道把錢帶到棺材裡?再說,我們花錢,卻把礦頭的位置讓給他,這樣的好事哪裡找?」李光宗不傻。他講人情,不過最終起作用的還是好處。

  「那就答應下來吧。」謝小玉並不在乎什麼礦頭的身份,他同樣也不在乎兩、三百萬兩銀子。剛到天寶州時他身無分文,也沒在乎過錢。

  「這麼多錢從哪裡弄?」李光宗問道。他猶豫一下,最後還是建議道:「要不要我回趟城找忠義堂問一下?」

  「我知道忠義堂一直有人來找你,和你套交情,不過我對他們沒什麼好感。那群人太講究表面功夫,誰知道面具揭開之後,底下是什麼嘴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信樂堂,因為我清楚知道這是一群真小人。」謝小玉以前也透露過類似的意思,但是沒說得這麼明白。

  李光宗不勸了。

  謝小玉出了自己的石室,走到旁邊那座石室門口喊了一聲,蘇明成立刻就出來了。

  「我要借錢,借四百萬。」謝小玉沒多囉嗦,開口就借錢。

  蘇明成早就猜到了,從他聽這些人商量要自己開礦,他就已經做好借錢的準備。本來他還想送個大人情,不用對方還,不過他馬上想起堂主說過的話,連忙將這個念頭打消。

  「沒問題,但是有件事要說在前面,信樂堂內部借錢只收一分利息,對外面就不一樣,利息是兩成,半年一結。」蘇明成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這絕對是實情,而且已經算客氣的了。信樂堂的財源之一就是放高利貸,三成利息一個月一結,驢打滾地往上算。

  李光宗正巧跟出來,聽到這話臉都綠了,不過轉念間他又點了點頭。他不是認可這麼高的利息,而是承認謝小玉說得沒錯,信樂堂就是一幫真小人,卻也有小人的好處,至少坦蕩。

  若是當年他不在忠義堂,而是在信樂堂,這位舵主拿一本殘損的功法換他手裡的七寶紫芝,然後明說——我是拿銅錢換你金元寶,你不換也得換。他雖然當時會非常氣憤,但是時間長了,而且從那套功法裡確實得了好處,肯定會慢慢想通。哪裡會像現在這樣,二十年感恩不盡,驟然間得知真相,感覺就像吞了隻死老鼠似的,怒火窩在心頭在裡面燜燒,還噁心得要命。

  四百萬兩銀子不可能隨便帶在身上,所以當天下午,他們又乘坐飛天船去了臨海城,這一次是四個人,多了老礦頭。船上非常擠,知道來了新礦頭,很多人都不願意幹了。

  一到船上,謝小玉和蘇明成仍舊老樣子,各佔了一個角落,一個不停將一枚劍符耍弄著玩,另一個全神貫注溫養劍符。蘇明成已經煉了一枚本命劍符,只不過沒和謝小玉一樣把真氣轉為劍氣。謝小玉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這是另外一種練法,只說是自己設想出來的一種過渡方法,讓他不至於浪費時間。

  蘇明成不疑有他,現在他已經被謝小玉和自家堂主的連環打擊弄傻了。他也想過充實自己,所以在臨海城的時候買了《道德經》、《易經》、《般若經》之類佛道兩門的典籍,可惜只看了一晚就看不下去。第二天一早,他把這些經書扔給長叔當引火的東西了。從那之後,謝小玉要他怎麼練,他照做不誤,比徒弟還聽話。

  李光宗一開始陪著老礦頭,後來看到另外兩位苦練的模樣,他也坐不住了,乾脆跑到貨艙裡,抱著裝銘子的鐵箱練力氣。

  老礦頭親眼看到這三個人苦修,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越發安心,不再擔心這些人會過河拆橋。鬆了口氣的同時,他也羨慕不已,心思也動了起來。

  兩天之後,飛天船降落了。

  這次時間很早,還不到中午。

  從船上下來,謝小玉取了一隻袋子遞給李光宗,說道:「你和礦頭一起去會所,請那些要緊人物吃個飯,上下打點一下,這件事主要拜託礦頭。」

  那一袋全都是錢。

  他手上有幾十個錠子,每個錠子都有百來斤。赤火銅名義上是銅,卻價比黃金,這一袋赤火錢是他偷用礦上的模子自己煉的。

  「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李光宗沒把握。萬一遇到大事,沒謝小玉無法決定。

  「我去信樂堂借錢,耽誤不了多少工夫。」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不做聲了。借錢是大事,四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以前他做夢都夢不到那麼多錢。

  在街頭攔下兩輛兩輪車,李光宗手裡抱著袋子坐了上去。雖然成了修士,他仍舊有些土氣,腰上掛著納物袋,但是要緊東西全都不肯往裡放,總覺得不保險。

  謝小玉無奈地搖了搖頭。李光宗這脾氣不可能改了,將來就算修煉有成,也不像個修士。

  「你對信樂堂感興趣?」蘇明成有些意外。

  「我支開他們,只是想和你研究一下要把礦區設在哪裡?」謝小玉在礦上和飛天船上的時候沒辦法說這些。

  「我對挖礦一點都不熟。」蘇明成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又是一團漿糊,這種事根本不該問他。

  「你覺得我像是對挖礦感興趣的人嗎?」謝小玉問道。

  「不像。」蘇明成搖了搖頭。

  「我想趁這個機會找一個適合修煉的地方,最好有一條上等靈脈,附近生長的藥材多一些,再有一些妖獸可以讓我拿來練劍。」這番話肯定不能當著老礦頭的面說,否則又要生枝節。

  蘇明成沒感到意外,挖礦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修士該花心思的事。借開礦區的名義給自己找個修煉的好地方,反倒符合修士的做法。

  「你怎麼知道哪裡有靈脈?總不可能走一遍天寶州吧?」蘇明成知道謝小玉會望氣之術,所以對找靈脈這件事他不擔心。但是再厲害的望氣術也要實地探勘,不可能從地圖上就找出靈脈。

  「很簡單,哪裡煞氣重,哪裡就可能有靈脈。天地生萬物,講究陰陽平衡,劇毒之物旁邊必有解毒之物,苦寒之地必出大熱大燥的藥材。」

  謝小玉隨便一個道理就讓蘇明成心服口服,只覺得自己書讀得太少。

  想知道煞氣分布實在太簡單了,在天寶州混的幫會全都有一套堪輿圖,那是早年各大門派勘察這裡時留下的,之後十年一增補、十年一修訂,從來沒間斷過。

  信樂堂的總部謝小玉肯定不會去,他在信樂堂總部附近找了一家茶館坐下,只一會兒的工夫,蘇明成就帶著一大堆東西過來。

  先把厚厚一疊銀票拍在桌上,蘇明成道:「數一下吧,數完之後寫張借條。」

  謝小玉喜歡這樣,大家純粹就是交易買賣,互相不欠人情。他也先小人後君子,拿起銀票數了起來。

  銀票的票面有兩種,一種是二十萬,總共十五張;另外一種一萬的有厚厚一疊,所有的銀票全都打著大通的戳子。

  數完之後收起來,謝小玉吩咐茶博士取來紙筆,迅速寫下一張借條,上面寫明付利息兩成,半年結算。

  謝小玉將紙條吹乾,交到蘇明成的手裡。蘇明成小心折好,往口袋裡一塞。

  將來還錢是還給他,如果還不出的話,借條一把火燒掉就是一個大人情,所以這東西很重要。

  收好借條,蘇明成把手裡幾卷圖冊全都攤開來。

  這些圖冊是用工筆手法在黃絹上精細描畫而成,不大,但是很長。天寶州按照百里方圓,劃分成三千七百多個小塊,每一塊都有一幅圖,圖上繪有山川河流,還有星星點點的紅色標記。這些標記有的表示土蠻部落,有的表示妖獸聚集,還有一些表示瘴氣匯聚。

  謝小玉看得很仔細,他最感興趣的是那些紅字密集的地方。

  從中午一直看到傍晚,他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和李光宗說的那些話,一點都沒有趕過去會合的意思。

  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山,街頭出現李光宗和老礦頭的身影,兩個人一個站在路的這頭,一個站在路的那頭,過一家店鋪就探頭看看,臉上盡是憂急之色。

  老礦頭先看到謝小玉,頓時滿臉喜色,然後朝著馬路對面大喊一聲。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謝小玉被驚動了,他放下手中的堪輿圖錄。

  「好事,好事!我們在會所裡遇到另外一個礦頭,他有急事,不打算待在天寶州,想把礦讓出去。他那座礦是五年前開的,還是一座新礦,原本他開價三百萬,何叔談了半天,總算砍到兩百萬,我們到處找你,就等著你過去,保人和旁證都已經等著呢。」李光宗說得口乾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一口喝乾。

  謝小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的主意早就拿好了,李光宗說的這些和他需要的東西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要的不是礦,更不是大礦,而是一個修煉的地方。

  不過他也沒打算勸。他可以肯定大叔和老礦頭都會聽,但是這兩個人心裡總會起芥蒂,與其多費口舌,還不如用騙來得方便。

  他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三枚銅錢,嘩啦一聲往桌子上一撒。三枚銅錢咕嚕嚕轉了幾圈,平躺在桌子上。

  看了看銅錢,謝小玉皺起眉頭,冷冷地問道:「你們有沒有打聽過真假?」

  看到這副架式,李光宗和老礦頭已經沒了之前的喜色。他們雖然不明白那三枚銅錢代表的含義,卻也能猜到這是打卦占卜問凶吉。

  「問過,我甚至查過那個礦幾年來的產量,還和認識的人打聽過,那絕對是個大礦。我原本也擔心那人是不是欠了誰的債,將礦抵了出去?不過這些可以在文書上寫清楚,官府勒定的文書比什麼債條都有效。」老礦頭自認已經防備到所有的可能,不會出太大的事。

  「你有沒有問過那座礦最近是不是死了大批的人?」謝小玉將銅板收了回去。

  李光宗和老礦頭臉色驟然一變。和自家的性命相比,什麼大礦、新礦都不值錢。

  「小哥,你看出什麼了?」李光宗緊張起來。他原本也有些懷疑,總覺得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但是轉念又想,自從來了天寶州,一下船就碰上謝小玉,然後好事連連;他本人都成了修士,可見這段日子他的運勢極旺,所以沒怎麼在意。

  「這是極凶極惡之卦,百死無回。」謝小玉也不多做解釋,他轉頭朝著蘇明成說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打聽一下那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居然走得這麼急,好像太巧合了些。會不會有人專門設了這麼個局?」

  聽到「極凶極惡之卦,百死無回」,李光宗和老礦頭已經臉色煞白,再聽到後面那番話,他們更是什麼念頭都沒了。

  蘇明成對算卦同樣一無所知,他也看不懂,不過他比另外兩個人多知道一些事,所以他懂得後面那半句話的意思。

  看到李光宗和老礦頭被嚇住,謝小玉慢悠悠地說道:「別人的話沒必要相信。地方我已經找好了,離臨海城也不遠,坐飛天船也就五天時間。」

  他看了一下午的堪輿圖,心裡早就有了幾個選擇,本來還打算再挑一下,現在碰上這麼件事,他不再猶豫了。

  說著,他往其中一幅圖上一指。

  李光宗看不懂,蘇明成根本不在乎,老礦頭卻看得仔仔細細;一看完,他原本煞白的臉又白了幾分。

  「這……這不是落魂谷嗎?我知道那裡有礦,還是個富礦,不過我還小的時候那裡就已經沒人敢去。那地方極險,滿地的毒蟲妖獸,瘴氣又重,危險等級是三等。」老礦頭覺得這種地方才稱得上極凶極惡,百死無回。

  老礦頭不知道自己怎麼被說服的,反正回來的一路上他都渾渾噩噩,腦子裡空白一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情到底如何,一輩子都是有名無實的礦頭,臨到老可以當一個真正的礦頭,心裡原本應該高興才對,但是選的地方是落魂谷,這讓他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直到下船,老礦頭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來。他不是自己清醒的,而是被四周的吵鬧聲驚醒。

  降落點附近非常吵鬧,一大群人聚在那裡,全都是礦上的工人,緊靠著降落點也圍攏著一圈人,這些人手持皮鞭,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你們全都不能離開,你們來礦上的時候簽了契約,一個都不能走。那些已經走了的人也會被抓回來,你們等著瞧吧。」一個二十幾歲滿臉橫肉、壯碩身材穿著絲綢長衫、手上卻拾著一根鞭子的人大聲嚷嚷著。

  「那人就是新來的礦頭。」老礦頭對謝小玉他們輕聲說道。

  「真是個蠢貨。劉家盡出這樣的人物嗎?」謝小玉對這副嘴臉異常熟悉,那些成了蜘蛛口中之食的傢伙也是這副德行。

  「人家是安陽大族。」老礦頭一肚子火氣,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這一次老礦頭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周圍那圈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個都回過頭來怒目而視。

  「原來是老何啊,我以為你早就走了呢。」新礦頭也是從中土過來,來了這裡之後看誰都覺得鄙陋,自恃有主子撐腰,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我還有些公務沒了結。」老礦頭本來不想得罪安陽劉家,現在被人欺到頭上,他不打算忍著。他是光棍一個,無兒無女,也沒任何牽掛。

  他排開那圈劉家的下人,走到礦工們面前,抱了抱拳說道:「各位在礦上都做了許多年,辛苦各位了。當初你們都簽過契約,不過契約是和我簽的,上面白紙黑字立契人一方是我,另一方是你們。現在我不在這個礦上,從今天起,以前的契約全都作廢,各位想留下來繼續做的話,悉聽尊便;如果不想做,現在船已經來了,我祝各位前程遠大。」

  話音落下,四周盡是一陣歡呼聲。

  只有劉家下人一個個怒不可遏,那個新礦頭更是鞭子甩得劈啪直響,指著老礦頭怒喝道:「老狗,你打算幹什麼?和劉家作對嗎?」

  「我倒要問你你們劉家打算幹什麼?和官府、礦業會所、各門各派作對嗎?天寶州不是沒規矩的地方,你敢不敢跟我到會所裡去,當著大家的面對質一番?」

  老礦頭把握十足。

  畢竟,劉家幹的勾當都是私下的把戲,根本上不了檯面。

  果然,這話一出,那個新礦頭儘管臉脹得通紅,腦門上冒火,卻不敢接口。

  好半天他才想起一個理由,大聲喊道:「不行!我們的人在這裡出了事,還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丟了,犯人肯定在這些礦工裡。我是為了查案才來,所以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走。」

  「死了人?丟了東西?笑話,天寶州每天都要死幾十個人,丟東西更不用說,也沒見誰找地方說理去。這裡人命本來就賤,你拿這說事,我們完全可以到礦業會所裡評評理。我很想知道,為了這個理由把我的職位撤了,倒底是遵循哪條規矩?」老礦頭越說越氣。

  周圍的人也紛紛應和。

  「走吧,和這群人費什麼口舌。」謝小玉不想浪費時間。來來回回乘坐飛天船已經花了四天,再花時間在別的事上就太不值得了。

  「我去叫他們過來。」李光宗下了飛天船,推開周圍那圈人。

  「給我宰了他,看看有誰還敢反抗!」新礦頭乾脆撕破臉。反正天寶州很亂,人命很賤,殺掉個把人官府根本不會管。

  這個人仗著有劉家做後台,甚至覺得將礦上剩下一千多人全都殺了,憑劉家的勢力也可以把這件事壓下去。

  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手下,旁邊一個下人猛地扔掉手裡的皮鞭,抽出一把軟劍。

  敢來天寶州的全都不是善類。

  軟劍抖了個劍花,瞬間削出數十劍,那人的劍法精奇,在練武人中絕對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換成以前的李光宗未必接得下這一劍。

  不過李光宗今非昔比,修士和武者完全是兩回事。

  李光宗的手一晃,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多了一把刀輪。

  他很喜歡這件兵器,但是用起來不太順手。奇門兵刃必須配合特殊的招式,他只能掄圓了亂揮亂舞。

  刀輪帶著一陣狂風,呼嘯著往軟劍上撞過去。

  那個下人連忙變招,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是修士。修士能真氣外發,刀輪上刀氣吞吐,他根本沒法逼近。

  他變招,李光宗也跟著變招,不過算不上奧妙,只是化直為橫,變抽為掃。

  這一次李光宗平握刀輪,速度遠比剛才快得多,刀刃上吐出的刀氣更有五尺多長,眼看著就要將那個下人攔腰斬斷。

  「你敢——」遠處傳來一聲怒吼,一條人影朝著這邊飛掠而至。離此還有百丈,那人揮手打出一道白光。

  謝小玉一看此人的出手之勢,知道李光宗擋不住,於是捻出一枚劍符,猛地劍符同樣化作一道白光,朝著那人面門射去,這叫圍魏救趙。

  那個人大叫一聲,雙手結印,前方一丈處平空冒出一隻半透明的巨手。這隻手長有一丈,手掌大如桌面,通體藍盈盈的,上面滿是大小圓圈的深藍斑紋,似虛似幻。

  「玄功變化!」謝小玉大驚。

  那隻大手靈動異常,就像一隻真手,不但阻擋在前面,還朝著劍符捉去。

  謝小玉當然不會讓對方收走他的劍符。他捏起劍訣,劍符猛地一震,化作一道電光,在半空中來回折返著朝著那人殺去。

  這是幹掉黑刺社殺手之後,他從「如電」一式衍化出的新招,名為「電光火石」。和「如電」一式相比,這招威力弱得多,速度也沒那麼快,不過消耗也少得多。

  「電光火石」不只速度快,這一劍出手的角度也刁鑽詭異,彷彿真正的閃電一般折來折去,完全沒有規律。

  那人又是一聲大叫,緊接著咬牙喝道:「可惡。」

  「還有更可惡的呢。」謝小玉一抖手,十幾顆梧桐子大小的珠子飛了出去。

  這些珠子黑沉沉的,表麵疙瘩瘩,像是用鐵鑄成。

  那人仍舊張開藍色大手,如同水中撈魚一般抄了過來,十幾顆珠子全都被他抄在手裡,但是下一瞬間,那些珠子同時炸裂開來,將那似虛似幻的巨手瞬間炸得粉碎。

  「可惡!」那人離得不遠,也被炸了個手忙腳亂,顧不得重新凝聚幻化的大手,只能放出一片光牆擋住爆炸的餘波,自己則連連後退。

  謝小玉同樣也很頭痛,對付會玄功變法的人,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手段。這一次因為對方沒有防備,讓他的雷珠一擊成功,下一次就沒那麼容易了。

  兩個人在這裡對峙,另外一邊已經分出勝負。

  那個下人已經死了,身體被攔腰斬成兩段,倒在飛天船旁邊。

  李光宗殺了一人,多年來壓抑的凶性重新冒了出來。

  從天寶州活著出去的人頂多秉性不壞,絕對沒有真正的善人。當年李光宗也進過密林,拿命搏機遇,那時候他還沒結婚,身邊沒有拖累,沒什麼不敢幹的,在密林裡也殺過人,他能夠得到七寶紫芝可不是全憑運氣,直到結婚生子之後,他才漸漸變得安分守己。

  一步跨出,將那個新礦頭抓在手裡,漆黑無光的刀輪往此人脖子上一架,李光宗冷冷地說道:「你剛才說要把我宰了?」

  「好漢饒命……好漢爺……饒命啊……」新礦頭感受脖頸邊那一絲森冷的涼意,早就沒了剛才那股氣勢。他原本不把自己看作天寶州人,所以覺得這裡的人都是賤命,此刻才想起來他現在也算天寶州人,他的命同樣不值錢,給人殺了的話沒人會在乎。

  「早這樣多好?」李光宗冷笑道,隨手一記耳光扇去。

  一聲脆響,新礦頭臉上頓時多了個手掌印,整張臉都歪了。李光宗沒將他的腦袋拍碎已經算客氣。

  「你搶了何叔的位子,現在給何叔磕個頭。」李光宗不打算饒過這個傢伙,既然得罪對方,乾脆得罪個徹底。天寶州是混亂之地,官府的話不管用,更別說什麼安陽郡的劉家。

  不過,他並非完全為了出氣。

  他這樣做,表明自己是為了何叔出氣,不管從道義上還是礦業會所內部的規矩上都說得過去。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29 PM

第四章 落魂谷

  青花的瓷盤砸在牆上,砸得碎片亂飛,絳彩山水的大花瓶扔在地上,同樣變成一大堆碎片。

  屋子裡傳出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一連串的咒罵。

  「這幫賤民簡直找死!難道他們真以為這裡離中土遠就可以無法無天,以為我劉家鞭長莫及拿他們沒辦法?」那個公子哥兒砸完屋子裡的瓷器,仍舊心中不忿,四處亂踢亂打。

  奴僕們全都站在院子裡,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時候進去觸霉頭。

  面白無鬚的老奴瞪眼看著地上跪的那個新礦頭。

  老奴此刻最恨的不是那些造反的礦工,而是眼前這個傢伙。

  當初這傢伙走的時候,他千叮嚀萬囑咐到了礦上能低調就低調,盡可能用收買的方式讓礦工留下,實在不行就重新招人,還關照過他工錢什麼都不是問題,絕對不能把事情鬧大。沒想到這個畜生在少爺面前俯首帖耳,乖得像只兔子,放出去之後立刻顯露原形,原來是條瘋狗。

  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裡不再發出敲打聲,又過了片刻,那個少爺喊了一聲:

  「安福,你給我進來!」

  老奴立刻小步跑了進去。

  「你得給我出這口氣!」公子哥兒拍著桌子喊道。

  「少爺,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這件事壓下。那個狗奴才把一切都搞砸了,有些事只能私底下做,不能公開說出來,現在外面很多人都傳言我們劉家不行了,急著撈錢,連面子都不顧。這話遲早會傳到中土、傳進老爺耳朵裡……」老奴停嘴不說。他知道提老爺最管用,這是少爺的死穴。

  果然,公子哥兒臉色一變。

  「少爺,老爺讓您過來並不是真想讓您做些什麼,而是讓您來避避風頭。安陽劉家不管怎麼說也是千年世家,會缺那點東西嗎?」老奴繼續勸道。他真的怕了,這位少爺是惹禍精,在中土不太平,到了這裡沒人管束更是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不了事?」公子哥兒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老奴絕對不敢有這個意思,問題是您沒什麼得力手下。像賈六就只會吹牛拍馬屁,而且特別貪心,您囑咐他低調,要他收買人心,而且告訴他用不著在乎工錢,但是他做了什麼?這不是把您架在火上烤嗎?他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想私吞?」老奴早就猜透外面跪著那人的心思,同時他最清楚自家少爺的脾氣,少爺最恨別人騙他。

  公子哥兒眼睛轉了幾下,他已經明白了。

  「這樣的奴才就應該拖下去活活打死。」老奴惡狠狠地說道。

  外面立刻響起凄厲的求饒聲,那個新礦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裝可憐跑來向主子求救,卻得到這麼個結果。

  「讓他下去領四十板子,是死是活,看他的運氣。」公子哥兒揮了揮手。

  跪著的那人連連磕頭,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如果少爺真的要他的命,根本不會說數目,只有一句「拉下去往死裡打」。

  旁邊的老奴倒也不在意。他在少爺面前揭破賈六的底,只是想讓跟過來的奴才們有個警醒——別整天盤算著撈好處給主子惹禍,並不一定要拿人命立規矩。

  「這件事怎麼辦?難道就忍氣吞聲?」公子哥兒已經沒了之前的急切。他現在想的是消息傳到中土怎麼辦?如果父親知道這些事,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這事不算完。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這麼做,不把安陽劉家的名頭放在眼裡,這絕對不能允許。不過我們不能明著來,現在看笑話的人多得是,少爺您的處境又不妙,所以我們只有另外想辦法。」

  「你給我想啊!」公子哥兒拍著桌子叫嚷著。

  老奴無奈。自家公子是個草包,性子又急,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當初他實在不該慣著、寵著、還拼命瞞著老爺。

  無奈歸無奈,辦法還是得想。

  老東西眼珠一轉,已經有計策了。

  「北面現在不是有事要發生嗎?按照規矩,官府肯定要從各個礦上抽人過去,我聽說他們打算自己開礦,只要他們確定礦區的位置,您再去總督衙門和礦業會所跑一趟,讓主事人的筆下這麼一劃……」老奴嘿嘿一陣冷笑,然後悠然說道:

  「不就行了?」

  「好,還是你有辦法。」公子哥兒又拍了一下桌子。這次他心花怒放,滿腔的怨氣都煙消雲散。

  一架飛天船在天空中盤旋著。

  這是其他人沒有的優待,只有到陌生地方開闢新礦區的人有這樣的資格。

  站在舷窗邊,謝小玉看著窗外下方那片叢林。

  以前那座老礦區旁邊的樹木已經很茂密、植被也很繁盛,但是和這裡根本不能比。這裡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一棵棵大樹的樹冠如同華蓋一般,佔地至少在一畝以上,從上面根本看不到地面的情況。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不是透視眼,所以他也看不見樹冠下的情形,不過他看到的東西仍舊比別人多得多。

  在這片叢林中,五顏六色的光團比其他任何地方多得多,光團和光團互相重疊著。它們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朦朧一片,有的星星點點,有的如煙似霧,不同的形狀代表不同的東西,凝聚成形的不是妖獸就是劇毒蛇蟲,朦朧一片的是毒瘴邪霧,星星點點的是礦石、藥材,如煙似霧的是靈脈、氣穴。

  「把我們放到那裡。」謝小玉朝著一座偏僻的山頭指了指。

  那是唯一一處樹木比較稀疏的地方。

  駕駛飛天船的人照做,不過他沒有直接降落,而是停在樹冠上方兩丈高的地方。

  第一個跳下去的是謝小玉,緊接著蘇明成、李光宗跟著跳了下去,三個人的手上各握著一把法兵。

  隨著一陣陣刀光劍影在密林中閃爍,一棵棵樹木倒了下來,很快就出現一片空地。

  飛天船降落,其他人全都從船上下來,大家七手八腳搬下東西。

  李光宗抱起一塊非金非石、三尺多長、一尺多寬的碑走到山頭頂部,猛地把那塊碑砸進土裡。

  只聽轟隆一陣巨響,那塊碑四周的浮土全都高高隆起,浮現縱橫交錯如同脈絡一般的紋路。

  這是界牌,是礦業會所發給他們的憑證,只要打入土裡,這片區域就屬於他們的了,以後這就是一座新礦區,同時礦業會所也會增加一條飛行路線。

  界牌同樣也是陣基,一旦打入地裡,立刻會和地脈連接,開闢出一處隔離帶。

  在這處隔離帶裡,水、土、空氣中的毒素會被慢慢逼出去,人就可以住在這裡。

  「你們先搭起大棚。房子造兩間就夠,李嬸、二子媳婦和喜兒姐一間,礦頭一間。」謝小玉吩咐道。

  那些傻小子們應了一聲,馬上幹活去。這裡滿地是傾倒的大樹,只要修整一下然後劈成木板就行,唯一麻煩一些的是要將樹樁從土裡拔出來,再用土填坑。

  「晚上我們住哪兒?」李福祿看了看頭頂,擔心自己得露天睡覺。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正神情凝重的一手拿著羅盤、一手拿著長刀,在山坡上戳來戳去。

  「少囉嗦,幹活。」李光宗用力在兒子腦袋上拍了一下。

  「你在找什麼?」蘇明成走過來問道。

  「這個地方靈氣逼人,但是植被反而不茂密,你不覺得奇怪嗎?」謝小玉並不是很有把握。他對尋穴找脈、風水堪輿並不熟悉,以前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來天寶州之前又惡補一番,這是第一次使用。

  「我不懂這個。」蘇明成不知道謝小玉是充內行,他又被刺激到了。

  謝小玉伸手說道:「給我幾枚流沙符。」

  蘇明成二話不說,抓了一把符遞過去。他見識不足,但是身家豐厚。

  謝小玉掐住法決,抖手打出一枚符,不過,這次他的手法有些奧妙,流沙符分散開來,按照九宮方位打入土裡。

  他將符打入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坡道很陡,沙子不停往外流淌。

  片刻工夫,九個高五尺、深一丈的石洞就挖好了。這些石洞互相隔得很近,相差不過兩尺。

  「果然沒錯。」謝小玉滿臉欣喜地盯著從石洞底部湧出的一層淡淡霧氣。

  九個石洞或多或少有霧氣冒出來,最頂上一排中間那個石洞霧氣最濃。

  「我還是差了一些,沒算準,偏了。」謝小玉很是遺憾地自言自語著。

  旁邊的蘇明成已經麻木了。這次他可以肯定那不是自謙,謝小玉確實算偏了,差了至少七尺,但是和這位相比,他連那是什麼都不知道,差太多了。

  「這是什麼?也是靈脈嗎?」蘇明成不懂就問。

  「這是靈眼,一條靈脈的靈眼不會超過三個,在門派裡只有掌門才有資格享用這樣的好地方。」謝小玉發出嘖嘖之聲。

  「你不是說靈氣太足對修煉不好嗎?」蘇明成奇道。

  「沒錯,嬰兒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大魚大肉,但是直接喂仙丹就不一樣了。靈眼噴出的靈氣最為精純濃郁,再用上聚靈陣,即便到了真君級也同樣夠用。」謝小玉解釋道。話說回來,他自己正百爪撓心,在用和不用之間猶豫不決。

  靈眼是好,但是和靈氣濃郁的情況一樣有利有弊。

  好處是前期進展迅速,修煉一日相當於別人修煉半個月,日積月累,其中的差別不言而喻。壞處是這樣不勞而獲、習慣安逸之後,以後修煉起來就難了。靈眼的效用只在真君級之前比較明顯,往後就沒那種奇效。

  蘇明成卻沒有這種煩惱,他不懂,即便懂,他也不會在乎,真人級已經是他的最高目標,真君級他連想都不敢想。

  和這口靈眼相比,他拿出來的四百萬兩銀子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值,完全值。

  「你別跟著我,將煞池重新建起來吧,那裡就有一條靈脈分支。」謝小玉指著百丈之外的一片凹地,道:「我還要將大陣立起來,沒有大陣,我不放心,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妖獸跑過來?」

  謝小玉所說的大陣,是老礦頭動用所有的關係,又在礦業會所裝可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副有冤無處訴的模樣,上面的人知道理虧,為了息事寧人,借了一套「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是一種極高明的法陣,根本不是用銀子能買到。

  此陣一旦布下,方圓數里都被籠罩其中,任何進入裡面的東西都會被任意挪移,再厲害的妖獸踏入大陣也有力無處使,甚至會借力打力,反傷己身。更妙的是,這座大陣就算已經發動,從外面也看不出來,不會有什麼光華萬丈、祥雲繚繞的異象,讓人落入陷阱也不自知,絕對是極其陰險的一座大陣。

  整套大陣有三十六桿陣旗,按照天罡方位布下。

  謝小玉怕那些傻小子沒事亂碰這些陣旗,乾脆每一桿陣旗四周都布設一圈禁制,一旦碰觸禁制,碰觸的人立刻會移到外面去。

  這是一項勞心的工作,等到他將最後一桿陣旗布好,日頭已經偏西,到了傍晚時分。

  其他人早就完工了,空地中央多了一座木板搭成的大棚,四四方方,異常簡陋,裡面全都是一排排木架。和老礦區那片用來試驗的大棚相比,這大棚大了幾十倍。那些傻小子一邊幹活,一邊想著雞肉的美味,都覺得這一次可以頓頓吃雞。

  在旁邊的凹地中,七個一丈方圓的池子被挖了出來。池子呈北斗七星狀,池壁鋪著一層玉石。這已經是第二次辟池,蘇明成熟能生巧,池子比前一次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閒著無事,眾人還用砍下來的樹劈成兩半,在空地上擺了個圓圈,旁邊砌了個灶台。此刻,忙了一整天的人全都圍坐在那裡,李嬸、喜兒和二子媳婦在灶台上燉煮雞湯。這以前是長叔的活,現在有了三個女人,自然交給她們。

  謝小玉最後一個忙完,他走到李光宗旁邊坐下來。

  也不知道有意還無意,這一側坐著的全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一邊還有老礦頭和蘇明成。

  「何叔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嗎?」謝小玉問道。

  老礦頭連連點頭。他現在才知道這群人根本就用不著挖礦賺錢,那座大棚比什麼礦都強。

  「大家都靜一下,我有話說。」謝小玉抬聲喊道。

  四周立刻安靜下來。

  「想必你們剛才也聽見了,我的運氣不錯,找到一口靈眼,這也是你們的運氣。靈眼不大,所以大家只能擠一些,因為我沒算準,所以開偏了。這九個靈洞有強有弱,而且數量也不夠,所以大家只能輪著用,只有我和蘇明成各佔一門,我佔兌位,蘇明成佔震位。」謝小玉看著眾人的反應。

  「應該的,應該的。」大家全都點頭稱是。

  蘇明成同樣沒說什麼。九個格子裡兌位和震位正好在兩邊的中間,靈氣的濃度不高不低,這多少有些遺憾。兌位對應西方白虎,屬金,正合適謝小玉;震位對應東方青龍,屬木,這一點他倒是明白,他既要養煞又要養蠱,生機消耗得厲害,正需要木氣滋補。

  「喜兒也想修煉,小哥,能不能……」李光宗不知道怎麼開口。

  「反正白天大家都要幹活,有七個靈洞空著,不只喜兒姐可以用,其他人想修煉的話也可以試試。」謝小玉道。他從納物袋裡翻出一本小冊子,扔給李喜兒。

  《力士經》修煉到最後會變得身高過丈、背厚腰圓,顯然不適合女人修煉。

  那本小冊子名為《太陰玄經》,乃是旁門中很有名的一部經書,裡面所載之法需在月圓之夜吸取月之精華,煉化成為一顆元丹,然後孕育生長,化丹為嬰。

  這套法門可以說是萬法之祖。

  天地開泰,萬物始生,先有精,後有妖,最後才有人。精只懂調息吐納,妖更近一步,知道吸日月精華,然後有了一套修煉的法門,《太陰玄經》就是從這套法門演化而來。

  這套法門無需悟性,不講資質,也沒什麼瓶頸,稱得上天下間最容易成就的法門之一,不過練成之後,威力也相當可觀。

  這部《太陰玄經》是從信樂堂弄來。

  堂口收集的功法肯定比最早去的那家店齊全得多,不過正因為堂口裡有識貨的人事先篩選過一遍,收集的全都是比較齊全的功法,像《六如法》這樣拆開之後混雜在其他經文裡的功法就不可能被收入。所以那裡的東西雖然品質較好,對謝小玉來說卻沒什麼用處。

  他越發確信一點,機緣必須到不起眼的地方找。

  「我呢?」老礦頭也心裡發癢。

  「何叔,你閒著沒事也可以練練。《力士經》在大叔手裡,還有一本注解,那是大家碰到問題之後我給的解答。你、二子和戲子先練起來,《力士經》內外兼修,對身體有調理的功效,過一段時間,我會嘗試煉制排毒丹,如果成功的話,就再也不用擔心這裡無處不在的瘴毒了,你們的身體也會恢復原狀。」

  謝小玉說的其實是安慰話,像老礦頭這樣年過半百,精血已衰,再想修煉已經不可能。

  「排毒丹?」蘇明成卻從話語裡聽到他感興趣的東西。

  「我來天寶州之前,一位長輩給了我一個方子,可以用幾種便宜的藥材煉製成排毒丹,唯一難弄的是藥引。藥引的成分並不確定,可能是草木,可能是蛇蟲,也可能是妖獸,只能一樣樣試。落魂谷瘴氣濃密,毒物遍布,如果這裡找不到的話,其他地方更不可能了。」謝小玉終於說出選擇這裡的目的。

  眾人恍然大悟,不過也沒覺得什麼不滿,如果真的煉成排毒丹,大家都有福了。

  「我還有一些好東西要給你們。」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又取出一隻翡翠玉盒和一面鏡子大小的玉盤,盤子上有金絲銀線扭成的紋路,還有許多刻上去的符文。

  翡翠玉盒裡放著的正是那些土蜘蛛的卵。他拿了一枚出來,放在玉盤中間,然後讓大叔刺破食指,在卵上滴了一滴血。

  只見一陣血霧冒了出來,那枚卵晃動兩下,裂了開來,一隻拳頭大小的蜘蛛從裡面爬出來,閃電般地爬到李光宗的手掌心裡。

  李光宗本能地一甩手,想把這東西扔得遠遠的,他的膽子不小,但是對這種東西始終有些發毛。他還算好,那三個女人驚聲尖叫起來,飛也似地逃得遠遠的。

  「別。」謝小玉一把抓住李光宗的手臂:「這東西叫土蜘蛛,是很厲害的妖獸,它在土裡就如同魚在水裡,還可以穿入岩石。它吐的蛛絲刀槍不入,我打算用這些蛛絲替每個人做一件法衣呢!它對震動異常敏感,晚上用它守夜比養狗還管用。而且這個地方妖獸眾多,如果像以前那樣用鐵鎬挖礦,動靜實在太大了,很容易招來妖獸。土蜘蛛可以穿入岩石裡,我再教你們借物傳力之術,土蜘蛛的幼體力量不大,但是有你們傳力,就會變得力大無窮,一人一蛛,可以抵得上百十個人。」

  聽到有這麼多好處,李光宗再也不覺得這個滿是剛毛、黑黃相間的東西醜陋猙獰,非常小心地捧在手掌心裡。

  那些小子們也都擠了過來,他們已經急不可耐想擁有一頭屬於自己的妖獸。

  天寶州人人都知道又多了一處新礦區,不過這處礦區與眾不同,礦區開出來卻一直沒什麼動靜,根本沒有招募人手的意思,飛天船也每半個月才進去一次,帶進去的除了少量食物之外,就只有水,運出來的是一鐵箱、一鐵箱的金屬錠,數量不多,恰好是每個月的最低限額。

  金屬錠產出少的跡象。老礦頭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這裡是險地,用普通的開採方法根本不行,一有敲打聲立刻會引來妖獸,他們只能用特殊的方法一點一點將礦石刨出來,而且只能在邊緣開採,不敢深入。

  礦倒是好礦,玄鐵、寒鐵、烙銀、閃星銀、炫明金、夕陽金、比赤火銅之類值錢很多。從已經開了的礦井來看,礦石儲量中等,不算貧礦,也不算富礦,不過現在開採的範圍不大,探明的區域連萬分之一都不到,礦業會所派去的人沒辦法確定等級,只能按照已經開出來礦井的儲量,給這處礦區打了個臨時的六等級別,算是中等偏上。

  只有幾座礦井的小礦,等級只有中等偏上,每個月上繳的金屬錠卻要一萬斤。

  很明顯,又是安陽劉家在背後搞鬼。

  一個月一萬斤,一天就要三百多斤,算到每個人頭上,一天至少要採出二十斤金屬,運氣再好,也要挖五、六千斤礦石才行。

  換成普通人根本就做不到,李光宗他們卻不在乎。這裡全都是修士,而且人手一隻土蜘蛛,別說五千斤礦石,幹得瘋了,五萬斤礦石也可以挖得出來。

  白天挖礦,順帶練力,晚上就在靈眼石洞裡練氣,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

  靈眼石洞的數目不夠,只能輪流使用,但是普通石室的數量卻很足夠。因為有靈眼石洞的關係,謝小玉也不在乎什麼過猶不及,直接用上最好的聚靈陣,所以在裡面修煉的效果也不差到哪裡去。

  三個女人則照管那座大棚,大棚裡一大半被一排排管子佔據著,管子上長滿青草。謝小玉之前的試驗成功了,他找到不用泥土就可以種植物的辦法,這樣一來,從源頭就解決餘毒殘留的問題。

  那些青草是蟲子的食物,也用來喂雞,蟲子則是雞的飼料,所有的糞便用來種草,從頭到尾沒有一點浪費。

  大棚裡的工作很繁瑣,卻不累,三個女人早上轉一圈、下午再轉一圈就夠了。

  其他時間除了做些縫縫補補的女紅,就是做三頓飯。李喜兒則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打坐上,白天的時候沒人和她搶,她自然挑最好的那個靈眼石洞。

  蘇明成也不用去礦上幹活。他比任何人都勤勉,整天都在自己的靈洞裡打坐,只是偶爾去那七座池子裡轉轉。那七個池子現在全都籠罩著不同顏色的煙雲,底下盡是些黑水、淤泥、腐土之類的東西,上面長著顏色鮮艷的毒蘑菇、嬌嫩欲滴的毒花毒草,花草叢中四處亂爬著蜈蚣、蠍子、蜘蛛、蟾蜍、蜥蜴、毒蛇。整個營地除了這位舵主,其他人全都離這片凹地遠遠的。

  只有一個人既不在礦上,也不在營地裡。謝小玉整天在深山老林裡打轉,每天回來的時候,總是帶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蘇明成養在池子裡的那些東西大部分就是他帶回來的。每天晚上,他都會拿著那些帶回來的東西鑽進遠處的一間木屋,不知道幹些什麼,一個時辰之後,他也總是垂頭喪氣地出來,把一大堆東西扔給蘇明成處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這一天,謝小玉早早就進了山谷。

  整座落魂谷是一座很大的盆地,長近三百里,寬也有一百八十餘里,四周重巒疊嶂,裡面古木參天。謝小玉到現在為止連四分之一都沒搜索完,即便是搜索過的區域,也有很多地方因為太過凶險的緣故不敢深入。

  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實力相當於真人級的妖獸遍地都是,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惹不起。

  「嗷——」

  一陣輕微而又低沉的獸吼傳進他耳朵裡。

  謝小玉站住了,側耳傾聽著。

  在他的腳下,一隻茶壺大小的蜘蛛冒了出來。這東西沒有耳朵,聽不到聲音,卻能夠感知到空氣的震動。

  又是一陣吼聲傳來,他連忙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對銀光閃閃的東西套在耳朵上。

  那是一對白銀打造的長耳,長兩尺、寬六寸,配上「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他可以清楚聽到三里之內樹枝折斷的聲音,更大一些的聲音就算遠在十里之外他也能聽到。

  這次他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來自東南方向二十餘里的地方。

  妖獸絕對不會莫名其妙亂吼,這頭畜生肯定碰上什麼強敵。

  這樣的好事他當然不會放過,不只是趁火打劫的機會難得,妖獸身上說不定有他要的藥引。

  謝小玉催促著那隻土蜘蛛,讓它在前面打頭陣,一人一蛛小心朝著東南而去。

  不小心不行,在落魂谷裡做什麼事都不能匆忙,走一步要看三看。這裡的每一棵樹上都可能爬著兩、三條毒蛇,至於各種毒蟲更不用說,樹後說不定還藏著一頭妖獸。如果什麼都沒有,就更可怕了,那棵樹本身可能就有問題,或者地裡藏著類似土蜘蛛的妖獸。

  在牢裡的半年,謝小玉學會隨時都不能放鬆警戒;這兩個月,又讓他明白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潛藏著危機。

  這是在書裡永遠都學不到的東西。

  謝小玉走得很小心也走得很慢,而且不是筆直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他的目標是遠處的一座小山。

  整整花了兩個時辰,謝小玉才登上那座山的山頂,這裡離獸吼傳來的地方仍舊有三、四里遠。

  確認四周沒有危險,讓土蜘蛛在一旁放哨,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套東西。

  那是兩塊陽燧鏡,一大一小,大的如同洗澡的木盆,中間挖了個洞;小的那塊僅如杯口,兩塊陽燧鏡凹進去的那面互相正對著。

  兩塊陽燧鏡浮在半空中,徐徐轉動著,最終朝著獸吼傳來的方向。

  謝小玉站在大的那面陽燧鏡後面,眼睛透過中間的小洞看去。

  遠處的一切清楚進入他的眼睛裡。

  那邊像地震過一樣,數不清的樹木倒在地上,成片山坡坍塌滑落,地面上新土翻捲。

  一頭受了傷的豪豬在那裡嗷嗷直叫。這頭豬的塊頭有一幢房子那麼大,顏色棕黑,身上一根根利刺直豎著,每一根都有兩個人那麼長。

  豪豬對面一條花紋斑駁的蛇正不停游走著。從那倒下的樹木和蛇身的比例來看,這條蛇長度至少在十丈以上,把它捲起來,同樣可以塞滿半幢房子。看它三角的腦袋,絕對劇毒無比,最詭異的是它背後居然長著蝙蝠一樣的翅膀。

  謝小玉連忙將目光從這條飛蛇身上挪開。

  蛇最為敏銳,萬一氣機感應,被它發現有人窺視,那就麻煩了。

  這兩頭妖獸都極有耐性,一頭不停打轉,另一頭只是吼叫卻不肯主動進攻。

  太陽越升越高,眼看著快要到正午,那條蛇猛地躐出來,如同電射一般咬了過去。

  幾乎同時,豪豬的身體一縮,一根根利剌調轉方向,指著那條飛蛇。

  只聽到一陣刺耳的嗤嗤聲,一丈多長的利刺疾射而出。

  那條蛇似乎知道厲害,身體在半空中詭異的扭轉著,避開大多數飛來的利刺,不過仍舊有五、六根刺射在它身上。

  一連串血珠飛濺,這些利刺劃破蛇皮,帶走十幾片蛇鱗,然後滑了開去。

  那條飛蛇居然在剎那間收縮肌肉,避開利刺的鋒芒。

  飛蛇被激怒了,一股墨綠色的毒煙從它嘴裡噴了出來,豪豬被噴了個正著,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

  那口毒煙厲害至極,四周沾染到毒煙的地面全都冒起白煙,被腐蝕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

  不過這一下也激起豪豬的凶性。這頭妖獸猛地朝著飛蛇撞去,身上的利刺朝著四面八方亂戳。

  那條蛇抽身急退,它可不想拼命。

  突然,一個微不可查的碧綠小點落在飛蛇身上,那東西像是一片樹葉,無聲無息地貼了上去。

  原本抽身急退的那條飛蛇突然間轉了性子,尾巴一甩,朝著豪豬抽了過去。

  這一下抽得地動山搖,豪豬少說有數萬斤重,居然被抽飛百丈遠,四周的大樹也全都被抽飛起來,街區大小的一片空地被整整齊齊刮掉一層泥土。

  不過那條飛蛇也不好受,它的尾巴被利刺劃得鮮血淋淋。

  那條蛇像瘋了一樣衝著豪豬撲去,不顧那鋒利的尖刺,居然捲住豪豬的身體,像是要將豪豬活活勒死。

  利刺穿透蛇皮,像一根根長槍般戳了出來。

  豪豬知道無可倖免,乾脆拼著同歸於盡。它拼命掙扎、扭動著,盡可能將飛蛇的傷口撕裂得更大。

  突然,一道碧綠光華閃過,那片貼在飛蛇身上的「樹葉」飄飛而起,瞬間穿入豪豬的眼睛裡。

  這東西一離開飛蛇的身體,那條蛇就清醒過來,它掙扎著想要脫開,可惜此刻的它就像纏繞在針山上的一團棉線,扯都扯不下來。

  碧綠光華一閃,從原來野豬的眼珠子裡又射了出來,轉瞬間沒入那條蛇的傷口中。

  那條蛇剛才還在掙扎,綠光一射入,它只扭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碧綠光華再一次飛出,在半空中閃了幾閃,徑直飛回謝小玉的手裡。

  這東西是一隻蟲,只有兩截手指那樣長,通體碧綠,形狀像一片剛剛出芽的嫩葉。

  這東西叫失心蠱,是蘇明成費盡心機飼養的七種毒蠱之一。

  謝小玉手裡的這隻失心蠱非同尋常。當初他曾經對蘇明成說過,七煞、七星、七毒、七蠱之外,還可以融入七情、七傷、七竅,不過那會為天所忌。

  這話半真半假,不過他本人也不敢全練。弄來魔門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只練了怒、懼兩情,一個融入失心蠱,一個融入失魂蠱。前者中了之後會變得怒發成狂,不死不休;後者中了之後會心生畏懼,疑神疑鬼。

  謝小玉原本沒想過要練這類陰毒詭邪之術,偏偏安陽劉家的門客之中有一個精於玄功變化的修士。

  玄功變化練的是神魂,刀劍不能傷,五行法術不能破,非常難纏,只有兩種手段可以克制它,一種是雷法,另一種就是魔門諸般法門。

  魔門最擅長拘役魔頭,魔頭分有形、無形兩種。所有的無形魔頭無論心魔、陰魔還是天魔,都能迷惑心智,污淤神魂。

  修煉雷法肯定來不及,雷法本來就難練,也沒什麼捷徑。魔功就不同,上手容易,進展迅猛,還有無數捷徑可走。

  這段日子以來,他能夠分毫無損地進出落魂谷,而且頗有斬獲,靠的就是這兩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

  這一次又是劍蠱立下大功。

  再次確定這一路上沒什麼凶險,謝小玉飛快跑了起來。

  這是唯一必須快跑的時候,時間一久,肯定會有妖獸跑過來看情況,那就沒他撿便宜的份了。

  越往打鬥的現場跑,謝小玉的心裡越是震驚。遠處看還不覺得有多激烈,但是靠近之後,只看到被那條蛇抽過的地方全都是一人多深的印痕,五、六人圍抱的大樹被利刺完全洞穿,那片被毒煙腐蝕的地面有五、六個街區那麼大,繞著走都要繞半天。

  好不容易到了那兩具妖獸的屍體前,謝小玉抖開當初順手拿來的軍用大納物袋,把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兩具屍體全都兜了進去,然後背起袋子轉身就走。

  如果手上沒這個大口袋,他還真想不出要用什麼辦法將兩頭妖獸運走。

  木屋裡滿是血腥味,兩頭妖獸已經被肢解開來,牆邊放著一根根利刺。這東西比他手裡那把法刀還要結實,一刀砍上去,刀口崩了,刺上居然連個白印子都沒有。

  一想到還有許多利刺扎在石頭和土裡,謝小玉就覺得可惜,那都是寶貝。

  不過這頭豪豬比較沒用,除了一身利刺就沒其他可取之處。

  那條飛蛇倒是不錯,肢解出來的材料裡最好的就是背後那對翅膀。這條蛇來去如電,極擅御風,絕對和那對翅膀有關,可以煉成一件用來飛遁的法器。

  謝小玉正缺這麼一件東西。

  蛇皮肯定也和御風有關,雖然已經千瘡百孔、破破爛爛,他還是小心翼翼剝了下來。

  兩個毒腺也是好東西。這條蛇的毒性異常恐怖,蘇明成的七毒之中有一種毒可以換了。

  和毒有關的還有兩根毒牙,有人腿那麼長,這也是天生的法兵,將來還可以煉成飛劍,最起碼也是中品法器。

  蛇背上還有一條大筋,這也是不錯的東西。

  蛇骨白皙如玉,用刀敲上去叮噹作響,也是好東西。

  至於蛇膽更是好東西。

  一旁的木盆裡堆著成山的肉塊、肥膘和五臟六腑,這些全都是沒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會給蘇明成餵蛇蟲,小部分會拿來餵土蜘蛛。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從角落裡拿起一隻紫紅色的瓶子,用銀針從瓶子裡挑了一滴紫紅色的液體,然後不管有用沒用,一樣樣試過去。

  蛇血沒反應……豬血沒反應……蛇肉沒反應……豬肉沒反應……蛇筋沒反應……豬蹄沒反應……

  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他仍舊重複著那個動作。兩個月來他都這樣過,沒反應是正常的現象,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出現過反應。

  正當他以為今天又一無所獲的時候,突然紫紅色的液體變成湛藍色。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連忙又滴了一滴下去。

  紫紅色仍舊是紫紅色。

  讓他感到疑惑的是,上面那點湛藍色清晰可見。

  這是一顆獠牙,尖端似乎有些綠色的東西。

  謝小玉用布將獠牙擦乾,拿到陽燧鏡底下仔細看了起來。陽燧鏡可以將東西放得很大,用肉眼只能看到的一些綠色,在陽燧鏡下會變得清清楚楚。

  那是草的碎末,可惜,憑這些碎末根本看不出是哪一種草。

  謝小玉看了盤子裡那個沙袋一樣的豬胃一眼,頓時一臉苦澀,難不成還要切開那東西翻找?

  一刻鐘後,謝小玉忍著噁心從木屋裡跑了出來。

  噁心歸噁心,他的臉上卻充滿喜悅。

  他從豪豬的胃裡找到一些草葉,更讓他興奮的是,他以前看過這種草,只不過那地方非常凶險,他不敢靠近。

  「有結果了?」李光宗迎了上去。

  「我已經找到藥引了。」謝小玉滿心欣喜。

  「那我們趕快去採。」比李光宗更急切的是戲子,他們幾個深受毒害。

  相較之下,蘇明成比較淡然。天寶州各個堂口全都有解毒丹出售,這是堂口的福利之一,同樣也是吸引散修加入堂口的手段。

  對普通人來說有價無市的解毒丹其實並不難弄,只要每個月都有人從中土過來就行,解毒丹在中土並不是什麼很難買到的東西。

  「有一件事比較麻煩,藥引所在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蜂窩,裡面全都是毒蜂。」謝小玉先說了難處。

  「這簡單,弄個養蜂人戴的紗布罩不就行了?」李福祿在一旁說道。

  「屁!那會是普通毒蜂嗎?小哥都不敢靠近,一個紗布罩能有用?」李光宗怒罵著兒子。

  「不管怎麼說,先試試看。」謝小玉也不太有把握。不過,既然知道藥引是什麼,總能想辦法弄到手,像一開始那樣毫無頭緒才讓人感到為難。

  「實在不行,就打個鐵罩吧,我不信那些毒蜂連鐵都能戳穿。」老礦頭在一旁說道。雖然排毒丹對他沒什麼用,不過他也挺熱心。

  「要打就打結實些,反正倉庫裡多的是各種金屬錠,乾脆用它們打造。」李光宗搓了搓手。

  想到就做。眾人也沒了吃飯的興趣,謝小玉、李光宗、蘇明成三個人鑽進鑄造房裡。

  鑄造房在營地的一角,深埋於地下,裡面骯髒又凌亂,地上厚厚鋪著一層礦渣和鐵砂,四周的牆壁是用礦渣砌成,為的是隔音。

  這裡是極險之地,聲音太大的話,很容易招來妖獸。

  房子正中央有一座煉爐,爐心是地面上鑽的一個臉盆大的窟窿,直接引來地火,天寶州的煉爐幾乎都是這種類型。

  蘇明成負責開爐,三個人裡他的真氣最雄厚,這項工作非他莫屬;李光宗負責搬運,因為他力氣最大;謝小玉則專管成型,這需要控制力。

  「玄鐵……來一塊。」李光宗在金屬錠裡翻來翻去,最後抽出一塊漆黑的鐵錠。玄鐵並不是這些材料裡最珍貴的,但是說到堅硬,沒第二種材料能與之相比。

  「再來一塊閃星銀,這東西最軟。」李光宗又挑了一塊金屬錠。

  「你當過兵、打過仗?」蘇明成好奇地問道。知道打造防具要軟硬搭配的人,不是專職鑄造師,就是軍隊出身的人。

  「當年在丘洛川的時候被拉過壯丁。」李光宗嘴上似乎不怎麼願意,好像拉壯丁很委屈,但是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自豪。丘洛川大捷是近百年來對土蠻部落最大的一次勝利。

  「怪不得你能回中土。」蘇明成恍然。天寶州這個地方來很容易,走卻難。

  行空巨舟來的時候帶的大部分是人,東西帶得很少,回程卻載滿金屬錠,準備給人的空位只有幾十個,大多被官府和礦業會佔走,剩下的位子也都被各大幫會把持,小老百姓想離開絕對比登天還難。

  兩塊金屬錠被扔進煉爐裡,這是礦業會所提供的標準煉爐,火力強猛,操作簡單,不過控制不易,不是用來造器的那種。

  錠子漸漸變紅,閃星銀先開始熔化,軟軟地流淌著,變成一團扭曲的液體。

  好半天後,另外那塊玄鐵也開始熔化。

  謝小玉雙手掐訣,每一次用手一指,那塊玄鐵就像被無形的鐵錘擊打一下似的,在火花四射之後,肯定有一塊地方癟了下去。

  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那塊錠子漸漸改變形狀,變成一個很大的傘蓋。

  那團完全融化成液體的閃星銀在傘蓋上攤開,轉瞬間就變成緊貼在上的一層銀色薄膜。傘蓋的邊緣,這層薄膜垂落變成絲絲縷縷,然後互相纏繞編織起來,轉眼間變成一張銀色的漁網。

  將這頂傘蓋從爐膛裡取出,謝小玉問李光宗:「你老婆平時織的那幾方輕紗呢?先拿來用用。」

  「我馬上去拿。」李光宗連忙說道。

  那幾方輕紗是用土蜘蛛吐出的蛛絲織成,原本打算織成布匹,但是蛛絲太輕太細,最後變成薄紗。

  原本說好用蛛絲織成布之後,替每個人裁剪一件法衣出來,但是變成輕紗之後,那幾個小子看不上眼,所以蛛絲輕紗一直都堆在庫房裡。

  現在總算派上用場。

  入夜之後的落魂谷越發幽深恐怖,遠處的群山就像是鋒利的犬牙,月光投在茂密的樹冠上,灑落下的光芒也顯得清冷澈骨。

  猛獸全都有夜間覓食的習慣,妖獸也一樣,夜晚才是它們出沒的時候。

  謝小玉以前沒有在晚上進入這裡的經驗,這樣太危險,不但妖獸出沒無常,他的視力也受到限制,兩大法寶之一的陽燧鏡更是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決定冒一下險。

  蜜蜂白天才會活動,晚上一般不會出來,所以白天的危險性遠遠大過晚上。

  一路上小心翼翼,讓土蜘蛛在前面探路,他跟在後面。那對白銀長耳自始至終都戴在耳朵上,每一次都要反覆確認前面沒有危險,這才快跑幾步。

  蜂巢在落魂谷深處的一處斷崖上,到了那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謝小玉撐開巨傘,頂在頭上,將閃星銀網和厚厚的幾層輕紗披散下來。將土蜘蛛召了回來,他自己一步步朝著蜂窩摸了過去。

  那片草就長在蜂窩底下,稍微離得遠一些就沒草長出來。

  謝小玉有些懷疑這種草和毒蜂有著伴生關係。

  雖然有這樣的猜測,他仍舊蹲下身子,取出一隻扁平的盒子,小心地連根一起挖了一大片草。他打算帶回去試種看看,如果能成功的話,以後就用不著冒險了。

  將盒子收好,他開始割草。這一次他只要長在地面上的草葉子,如果無法人工種植,這片草地就是最重要的寶庫,不能竭澤而漁。

  割了一斤左右,他收住手。這東西不是主要材料,只是一味藥引,可以少放一些。再說這東西雖然可以解除天寶州無所不在的瘴毒,本身卻也是一種劇毒,他、蘇明成和李光宗受得了,其他人不行。

  將割下來的草葉裝進一個小布袋,然後塞進納物袋裡,他小心翼翼沿著原路退了回去。

  眼看著就要到山腳了,突然一道黑影從旁邊的樹叢裡撲了出來。

  謝小玉飛身而起,直接躍了過去,他不想在狹窄的斷崖上和任何東西打鬥。

  跳起來的同時,他的手指一彈,一枚劍符疾射而出。

  藉著劍光,他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頭背上生著一排骨板、形狀像晰蜴的怪物。

  那東西吐出一條長舌,如同鞭子一般抽了過來。

  劍光猛地一震,一道清冷的劍氣激發而出,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半月形的圓弧,圓弧瞬間轉動兩下。

  只這麼一轉一絞,那根又細又長的舌頭從中被截成兩段。

  刺耳的嘶吼聲頓時劃破夜晚的寂靜。

  只聽嗡的一陣巨響,黑壓壓一大群毒蜂從蜂巢裡飛了出來。

  一看到這幅情景,謝小玉雙手抓住巨傘拔腿就跑。這時他再也顧不得黑暗中藏著的危險,先躲過眼前的危險再說。

  身後響起一陣劈啪抽打的聲音,還有一陣陣刺耳的嘶鳴。

  謝小玉稍一回頭,用眼角的餘光掃了那頭壞事的怪蜥蜴一眼,他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那頭蜥蜴在地上亂翻亂滾,一條尾巴在地上亂抽,劈啪的抽打聲就是這麼來的。它的身體東一個鼓包、西一個腫塊,已經完全變形了。

  被蜜蜂蟄到會起腫塊這很平常,但是整個身體腫大五、六倍就不正常了,說明毒性之烈超乎想像。

  突然,一小群毒蜂調轉過頭,朝著謝小玉這邊飛來,眨眼間將他團團圍住。

  只聽到一陣密如撥弦的叮噹聲從頭頂上傳來,毒蜂進攻了。

  謝小玉什麼都不管,一個勁兒地蒙頭往前跑。

  呼地一下,從前面一棵樹後竄出一條黑影,他心頭微震,以為那東西也要撲過來,沒想到那東西像見了鬼一樣,扭頭就跑。

  不過四條腿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長著翅膀的東西。圍攏著謝小玉的那群毒蜂分出一小隊朝著黑影追去,轉瞬間,那邊響起同樣凄厲的慘叫聲。

  謝小玉的心頭一陣冰涼。他現在明白為什麼蜂巢邊沒什麼妖獸,原來這些毒蜂是落魂谷裡的一霸,沒什麼妖獸敢招惹。

  頭頂上叮叮噹噹的聲音越發密集,突然,一道極為輕細的穿透聲傳入他的耳朵裡。

  抬頭一看,只見玄鐵傘蓋上多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小孔。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穿透聲密集響起,眨眼間,玄鐵傘蓋就變成一面大篩子。

  謝小玉的眼睛盯著頭頂上,他現在進退兩難。如果就這麼逃回去,同樣也會把成群的毒蜂引回去,就算營地裡有一座大陣,但是對這種數量眾多、個頭卻細小的東西,「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並不是很管用。

  眼看著頭頂上星星點點的穿孔已經連成一片,他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低頭看了四周一眼。

  傘蓋下垂落的輕紗外同樣圍滿毒蜂。這些毒蜂一點都不客氣,也拼命朝著輕紗不停攢刺,但是那些輕紗渾不著力,無堅不摧的蜂刺直接從輕紗的網眼裡穿透過去。

  頭頂上漸漸殘破的玄鐵傘蓋和四周垂落的輕紗在他眼前交替出現,一時之間,他整個人呆愣住了。

  穿透聲越來越響,漸漸連成一片,不只穿透,有的地方洞眼密集,已經開始破碎。

  只聽到嘩啷一聲輕響,左面邊緣處很大一塊破片掉落下來,無數毒蜂蜂擁而入。

  這時,謝小玉口中一聲輕叱,他的手猛地展開,一道朦朧的劍光朝著四面八方散去。

  這道劍光很弱,沒有以往那種鋒銳犀利的感覺,輕若無物,不帶一絲殺氣,卻將漫天毒蜂全都籠罩在裡面。

  原本漆黑一片的四周頓時變得星星點點,每一隻毒蜂都沾染劍光,劍光猶如實體掛在毒蜂輕盈的身體和薄而透明的翅膀上,猶如清晨掛在草葉上的點點露珠。

  突然,這些璀璨如露的劍光同時飛散開來,那一幕彷彿晨曦落在大地之上。

  再也沒有毒蜂的嗡鳴聲,再也沒有金屬穿透聲,四周重歸寂靜。

  這是露。

  謝小玉忘記此時身處險地,他的腦子裡只有剛才那一劍。

  和電的暴烈狂猛、剎那光華不同,露雖然同樣短暫,卻沒快到那等地步,而且很輕很柔,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中招。

  露原本就是水氣凝結而成,水氣無所不在、無所不至。

  這一劍的要旨就在於無所不在、無所不至。沒有發動之前,對方已經陷於劍招之中;一旦發動,異變突生,對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和「如電」一式比起來,「如露」一式可以說很慢,也可以說極快,比「如電」更快!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30 PM

第五章 煉丹

  黎明破曉,營地裡靜悄悄的,沒有埋鍋造飯的聲音,也沒有準備工具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焦慮地看著落魂谷的方向。

  終於,一道人影出現了。

  「你回來了,太好了!」李光宗喜道。突然他愣在那裡,因為他看到謝小玉手裡拎著的玄鐵傘蓋已經破破爛爛。

  其他人也驚呆了。

  「差一點要了我的命,實在太危險了。」謝小玉把破傘扔在地上:「這幾天你們都在家修煉吧,山谷裡恐怕不太平,可能會有妖獸跑出來。」

  「你沒事吧?」李嬸關切地問道。

  「沒事,只是累了點,我去睡一會兒。」謝小玉把腰間繫著那隻裝草的袋子取下來,扔給蘇明成:「你先幫我處理一下,研磨成粉,再濾除雜質。底下還有一隻盒子,裡面是帶根的草,你試著種種看,如果能成功就太好了。」

  蘇明成兩眼發亮接過東西。此刻,他徹底服了謝小玉的氣度,換成他自己,肯定第一時間就把這些全都藏起來,不告訴任何人。

  他同樣也明白謝小玉不在乎的原因——他就算知道這是藥引也沒用,因為他不會煉丹,會煉丹的是謝小玉自己。

  這就是有一門手藝在身的好處。

  蘇明成也開始思考要不要練一門手藝?

  三大雜藝肯定沒戲唱。他既沒煉丹的天賦,也不打算造器,因為修煉劍符真解的緣故,制符肯定要練,但是僅此而已,他修煉都來不及,沒時間練別的法術,制符一條走不遠。

  好半天他發現,最適合自己的好像就只有煉毒和養蠱。

  一想到這些,他心裡總有些不太舒服。他修煉的劍符真解是道門正宗無上法訣,但是除了這些之外,他會的東西全都是邪門外道的法門。

  蘇明成垂著頭,抱著一袋毒草走了。

  有了謝小玉剛才那句話,其他人也不去挖礦,李福祿他們幾個各自佔據一個靈洞打坐練氣去了。他們年輕,這一點就比老白、超叔有利得多。兩個月來,他們輪流在靈眼石洞裡修煉,進展神速,只差一口氣就能入門。

  「早飯怎麼辦?」李嬸為難地看著丈夫。

  「還管這些幹嘛?大事要緊。」李光宗看著蘇明成在那裡忙碌,偏偏自己幫不上忙,心裡異常焦急,火氣不免大了一些。

  「小李媳婦,你去把雞撕開,包在飯裡捏成團子。我看他們幾個也沒心思吃東西,等一會兒餓了,拿幾顆飯糰就可以填飽肚子,不耽誤工夫。」老礦頭無比羨慕地看著那幾個靈眼石洞。兩個月來,他也感覺到修煉的效果,但是比起其他人來差遠了,甚至連二子和戲子都超過他一大截,所以他知道自己確實沒什麼希望。

  營地一片寂靜,所有的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

  接近中午時,謝小玉從靈洞裡出來,他已經睡夠了。

  蘇明成就在靈洞不遠處的地方坐著,一看到他出來,立刻將一隻玉瓶遞了過去。

  謝小玉接過玉瓶,走到放食物的地方,掀開紗籠,從裡面取了兩顆飯糰,轉頭對李嬸說道:「這辦法好。修士修煉起來沒日沒夜,往往一出來就覺得肚子餓,如果有現成吃的再好不過。」

  李嬸被誇得眉開眼笑,連聲說道:「那以後我就這麼辦。」

  謝小玉道了聲辛苦之後,轉身回了靈洞。

  一進去,他立刻把那口從忠義堂得來的丹爐拿了出來。

  太古年間遺留下來的丹鼎、丹爐都很複雜,因為仿照人體而制,有竅有脈。

  這座丹爐有九竅,即便在那個時代也是最頂級的一類。

  把丹爐小心地放在右側石壁裡,那裡有一個凹坑,是他特地鑿出來。這個靈洞充滿庚金之氣,只有那個凹坑裡不同,充塞著丙火之氣。

  在凹坑內側,有一根銅管從上面引下來,連通到底部一圈銅盤上。

  謝小玉在牆壁上輕輕一按,頓時從銅盤中射出九道極細的光,每一道光恰好射入丹爐的一竅中。

  在他的靈洞外面有一面很大的陽燧鏡,陽光射在鏡子上,被聚集到一點,然後通過內側鍍銀的銅管傳到底下。

  在銅盤的一側有九個旋鈕,每個旋鈕可以控制一路光線的強弱。

  煉丹最難的地方就是對火的控制,高明的煉丹師肯定也是御火的高手,謝小玉對御火沒有一點心得,所以只能另尋他法。此刻他所用的煉丹之法,另闢膜徑,用陽燧鏡聚光代火。火調節起來困難,光就容易許多了。

  將旋鈕開到最大,讓丹爐加熱。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他將光線關小一些,然後用一把小勺將準備好的材料一樣樣送入爐口。

  所有的藥材全都經過濾除雜質後再細細研磨,變成一堆極細的粉末。一進入爐中,藥粉立刻化散開來。

  他的這種煉丹之法與眾不同,名為子午孕丹術,是用文火慢煉,讓各種材料的藥力完全揮發出來,讓它們在丹爐裡相融相合,自然凝結成丹。

  說起來,這套理念和太古時代道法自然的煉丹之法殊途同歸,所以當初他一看到這口丹爐,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下來。

  這套煉丹術準備繁瑣,光藥材的處理就很麻煩,限制又極多,必須午時開爐,子時收丹,而且必須有太陽,還不能是冬季,耗時又長,一次不能煉得太多,可以說缺點一大堆。

  謝小玉得到這種煉丹之法完全是意外。當初他在藏經閣的時候,什麼雜書都看,其中有一部《奇技妙法百篇》,裡面記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像陽燧鏡的各種用法還有這門子午孕丹術,都來自這部奇書。

  所有的材料全都送入爐內後,謝小玉關上頂部的蓋子,然後打了一道法訣。

  這道法訣是將他的神識和丹爐融為一體。太古時代煉丹之法是將丹爐當做人的分身,同樣需要呼吸吐納,同樣需要氣息流轉,只不過呼吸吐納的是藥力,流轉搬運的是藥氣。

  現在的煉丹師早就不這麼做了,所以他們得到太古時代的丹爐也用不了。他能用,是因為他以前走的是人器合一的路子,兩者異曲同工。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光線漸漸微弱,最後徹底消失,想必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謝小玉卻毫無所覺,以往他也煉過丹,但是沒這麼投入過。

  這是因為丹爐不同。他和這座丹爐有一種息息相關、氣機相引的感覺,許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現在都變得清晰起來,不光是和煉丹有關的道理,還有很多修練方面的東西。

  他想起師父曾說過——丹道、器道、符道、陣道和修煉之道殊途同歸。以前無法理解,現在他明白了。

  謝小玉正沉醉於悟道中,突然感覺到丹爐裡一陣劈啪亂響,整個丹爐微微震動起來。

  那些完全混合在一起的藥氣突然互相分開,一部分融合在一起,然後凝聚成團,另外一部分則朝著四面八方分離。

  此刻,他剛剛從悟道中醒來,神情仍舊有些恍惚。眼前這一切,在他眼中彷彿是天地初開濁氣下沉、清氣上升那一幕的重演。

  他的耳邊如同驚雷閃過,猛然間想起一段曾經看過的文字:「一丹一天地,一丸一世界,渾沌化乾坤,爐中演天變。」

  這是一篇丹經的總綱,哪一篇他已經記不得,當時只是一眼晃過,以為那是一段偈語,並沒往深處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從恍惚中醒來。

  一想到丹爐裡還有丹藥,謝小玉啊地叫了起來。

  收丹要打法訣,否則丹藥根本沒辦法凝結成型,就算凝結了,也會立刻散開。

  現在後悔太遲了,這爐丹十有八九完蛋了,好在不是一無所獲,至少讓他領悟丹道的真諦。

  他苦笑著打開丹爐的頂蓋。

  頂蓋還有些燙手,一打開,就看到裡面霧氣彌漫,那是殘留的藥氣。

  丹爐底部鋪著一層很細的粉末,他拿了一張紙,將粉末倒在紙上,湊到燈盞下看了看。

  粉末顏色暗紅,像是把硃砂和炭粉混合在一起的模樣。

  用手指沾起一點舔了舔,頓時一股濃重的藥味衝鼻而入,緊接著,絲絲縷縷的藥力在舌尖化開。

  再蹩腳的煉丹師,在嘗藥方面肯定是行家,他學煉丹同樣也是從嘗藥開始。

  一嘗之下,他鬆了口氣,丹變成了散,藥力弱了很多,但是能用。

  他分出一小堆,用紙片捲起來送進嘴裡。

  藥粉很苦,不過發作很快,這是散的特徵。

  片刻的工夫,謝小玉就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發癢,從五臟六腑一直癢到外面。

  他連忙盤膝坐好,調運體內的劍氣,一遍又一遍運轉著,這能夠讓藥力發揮得更加徹底。

  癢的感覺先是一點點加深,漸漸又減輕,從毛孔之中不停地有黑漆漆的油膩冒出來。

  感覺餘毒已清,謝小玉打開洞門衝了出去。

  營地一角有一個水池,四周用木牆圍著,平時是用來洗衣服的地方,有時候也用來洗澡。現在是深夜,根本用不著擔心遇到人。

  他衝進去,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體內餘毒盡去,身上也不再油膩膩的,感覺舒爽多了。

  突然,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然後低頭看了看地。不知不覺中,整個天地完全兩樣。

  天空中原本不動的星辰在他眼中緩緩轉動起來,千變萬化,沒有一刻停息。

  平時覺得沉穩厚重的大地也一下子變得充滿生機,每一寸土壤中都活著億萬生靈,而且每一刻都有許多生命死去,同時又有許多生命誕生。

  星辰運轉,生死繁衍。

  這一瞬間,謝小玉捕捉到一絲大道的痕跡。

  同樣也在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終於跨過那道障礙。他在練氣八重停滯兩年多,一直沒有寸進,但是此刻他踏入練氣九重。

  九重是一道小門檻,需要感應天地,尋找大道之機,這一步是關鍵,找到什麼樣的大道之機,會決定有什麼樣的成就。十重又是一道小門檻,要連接天地之氣,化後天呼吸為先天呼吸;之後就是一道大門檻,要溝通天地,以己之氣,引天地之力。過了就是真人,長生有望;過不了仍舊是凡人,最後不過黃土一杯。

  一年的停滯,一年的蹉跎,沒想到在煉了一次丹後,居然破開束縛。

  謝小玉心中感慨萬千。

  清晨,所有人都圍攏在放吃食的矮桌前,桌上放著的是一個個拇指大小的紙李福祿伸手去拿,被謝小玉打了回去。

  「別急,我有話說。你們服下藥散之後就立刻在這裡打坐,運功行氣將藥力化開,可能肚子會不舒服,特別是那幾個吃飯總嫌不夠的飯桶。肚子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去茅廁,別去晚了,要不然……我就不用說了。之後去洗澡,李嬸已經替你們準備好衣服。」

  說完,謝小玉才將紙包一個個發下去。

  李光宗他們最乾脆,拆開紙包往嘴裡就倒,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吐納運氣。

  蘇明成稍微有些猶豫,他能買到解毒丹,對手上這份藥散實在沒什麼興趣,不過,最後他還是把紙包裡的東西倒進嘴裡,這是給謝小玉面子。

  唯獨三個女人異常尷尬。她們商量一下,全都把紙包塞進懷裡,打算等到深更半夜再用,這樣就用不著和男人們搶茅廁和澡堂。

  她們剛剛做出決定,就看到二子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捂著肚子往茅房衝,嘴裡還叫著:「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幾乎緊跟在他後面,戲子也跳了起來。

  這兩個人體內的積毒最深,所以藥一下去就立刻有了反應。

  第三個跳起來的是李光宗。他在天寶州曾經待過十幾年,風裡來雨裡去,就算再小心,吸入的毒素仍舊不少。

  剩下的人就好多了。老礦頭身為礦頭,也算是有地位的人物,吃的都是礦業會所送來的食材,大多是四等,偶爾也有三等,裡面毒素很少;其他人來的時間短,毒也不深。

  過了一刻鐘之後,超叔也起來了,之後是長叔,接下來是老白。

  第四個起來的是二呆,這個傻小子跑到茅廁前面,這才發現裡面全都有人。

  「叔,您出來一下換俺吧,您老已經在裡面蹲了老半天咧!」二呆抱著屁股在那裡跳腳。

  「滾!」茅廁裡傳來李光宗的一聲怒吼。

  二呆沒辦法,只能挪到旁邊一扇門前,探頭探腦地求道:「二子叔,您好了沒?」

  「別來煩我,再等一刻鐘就換你。」二子蹲在那裡嚷嚷著。他的肚子裡仍舊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而且他也看出來,要是把地方讓出話,等一會兒可輪不到他。

  「二呆,去外面找個草叢解決,別在這裡廢話。」戲子不等人求上門來,搶先開口說話。

  「俺不行咧,俺忍不住咧。」二呆在那裡跳腳,他可不想去草叢裡蹲著。離得近,三個女人肯定會收拾他;離得遠,靠近大陣邊緣,經常能看到巴掌大的蠍子、半尺長的蜈蚣爬來爬去。

  他還在那裡磨磨唧唧說好話,就看到李福祿朝著山頭後面跑去。

  二呆不知道那傢伙有什麼打算,不過他還是捂著肚子跟了過去。等到他轉到後面,就看到李福祿在土裡挖坑。

  「你離俺遠點,而且不許在上風處。」李福祿大聲喝道。

  「俺知道,俺知道。」二呆連連點頭。

  在下風處找了一塊有石頭擋著的地方,二呆剛剛挖好坑,就看到他哥大呆跑了過來,後面還跟著一串人。

  一時之間,後山頭變得臭氣熏天。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從山頭後面轉了出來,一個個如釋重負,不過身上仍舊黏糊糊的。

  此時,李光宗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站在營地中央。他在茅廁裡蹲了好長時間,洗澡卻快得很,跳進水池裡面刷了兩把就立刻起來。

  和謝小玉一樣,他也感覺自己又進了一步。他的湧泉、太溪、大敦、太衝、太白五個穴位正一呼一吸,不停吸取著大地中的靈氣。

  這是《力士經》第二重——透穴。

  此刻他覺得只要雙腳不離開地面,渾身上下就有用不完的力氣。

  「呼!」

  李光宗重重吐了一口氣,那股氣如同狂風席捲,蹈得地上沙塵石子亂飛。

  他猛地一腳踏出,地面頓時蕩起一圈漣漪,就像地震一樣,方圓百丈內石頭不停亂跳,那座大棚更是抖個不停。

  李光宗腳下不敢再用力,怕將大棚拆了,他雙腳站定,右掌猛地推出。

  半空中猶如打了個霹靂似的,轉瞬間,百丈之外的山坡上塵土飛揚,一個數丈方圓大小的手印留在上面。

  「好厲害……」那群小子全都傻呆呆地看著山坡上的手印。

  「《力士經》沒什麼附帶的法術,聲勢卻挺駭人。」蘇明成是行家,他當然不會為這一掌所動。這一掌看似威猛,實際上力量分散,根本不實用。

  他驚訝的是李光宗的修煉速度。半年不到,已經連升兩級,按照這個速度,用不了三年就和他的實力相當。

  對於其他人的評論,李光宗根本沒有聽進去,此刻他正回味剛才那一掌。他知道那一掌力量分散,從掌法上來說,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但是那掌力如同驚濤駭浪,而且前力剛盡,後力又生。

  現在他只打通腳底的五個穴位,周身有七百二十個穴位,如果全都打通的話,不知道會強悍到什麼地步。

  正當所有人為這一掌發呆,突然二呆大叫一聲:「俺入門咧,俺……」他猛地一掌推出。

  這一掌遠沒有李光宗那一掌渾厚霸道,卻也有一股氣勁逼射而出,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周圍的人全都被掌勁推得搖搖晃晃,一連跌出去十幾步,才重新站定。

  不過很快又有人興奮地大叫:「俺也是,俺也是!」

  幾個小子紛紛沉心內視,片刻之後,也一個個狂呼亂叫起來,全都興奮不已。

  「別鬧了,先去洗燥。」李光宗喊道。

  幾個小子不敢不聽,乖乖朝著洗燥的地方跑去,一邊跑、一邊傻笑著。

  超叔、長叔、老白、二子、戲子、老礦頭恰好從木牆後出來。長叔渾身發抖,臉上滿是狂喜之色,其他人卻有些失落。

  「修煉不是一時的事,你們遲早也能入門。」李光宗安慰道。

  「一塊大石頭落地,以後用不著擔心瘴毒了,這要好好慶賀一下。」李嬸也走過來說道,這招顯然比李光宗的安慰管用得多。

  另外兩個女人立刻準備去了。今天肯定要多殺幾隻雞,種在管子裡的那些菜也要摘點下來。

  平時用來休息的那個木頭圈子中間擺上一張大圓桌,所有的人全都坐下,桌子上擺著六隻盤子和一口銅鍋。三葷三素加一鍋雞湯,算不上很豐盛,不過能夠在短時間裡置辦好這麼一桌,已經很不容易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酒,因為謝小玉說過,修道之人最好不要飲酒。

  雖然沒有酒,飯桌上的氣氛仍舊頗為熱鬧。

  「剛才你那一掌好厲害啊!」老礦頭羨慕不已地說道。

  「馬馬虎虎,《力士經》不是用來打鬥的功法,威力有限。」蘇明成心裡多少有些不悅,所以不知不覺中,說出來的話帶著一絲貶低的味道。

  「他說得對。」謝小玉不幫任何人說話,只要是對的,他就承認。「不過這要看修煉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是為了打鬥,換成同類之中帶『天王』、『仁王』、『明王』、『金剛』字眼的功法,至少要強五倍以上。那還是沒名字的,還有一些有名字的,比如『蚩尤』、『黑天』、『大威德』,那就更沒法比。」

  眾人頓時有些沮喪起來。

  「不為了打鬥呢?」戲子聽出一絲言外之意。

  「蘇明成恐怕不知道吧?《力士經》現在雖然是隨處可見的功法,但是在一萬年前,它卻是玉霄宮秘傳的無上大法。那時候它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名為《玉霄太元十八重天》。」謝小玉又開始講起古。

  「一萬年前?」蘇明成喃喃自語著。在場的人中,只有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一萬年前,天地大劫。大劫之前,修煉者以長生為目的,並不重視法術,認為道是根本,法是末節。大劫之後,一切都變了,光修道不修法的功訣大多被摒棄。

  「無上秘法……」蘇明成神情怪異地念了兩聲,忍不住問道:「你們門派裡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少吧?既然這是無上秘法,就算威力差勁一些,肯定也會有人修煉,那豈不是真君一群、地仙一堆?」

  蘇明成這樣說本來是有所懷疑,沒想到謝小玉微微一笑道:「所以不是大門派的人,根本想像不出大門派的恐怖。你知道這種功法為什麼改名為《力士經》?

  因為它是給門派裡沒什麼資質的僕佣練的。大門派十年開一次山門,一次最多收幾十個弟子,能夠踏入玄門的不過兩成,能夠再進一步的頂多半成,偌大一個門派難道靠這麼點人撐著?」

  蘇明成早已經坐直身子。這種大門派的秘聞,他這種散修能聽到也是機緣。

  「大門派裡僕佣的數目少說有一萬之數。《力士經》沒什麼威力,但是想要有所成就卻容易,一萬人裡有兩成能夠踏入玄門,那就是兩千真人;若有半成的人能夠再進一步,這就是五百真君。他們平日都在後山修煉,雖然戰力不行,法力卻高,一旦有敵來犯,護山大陣開啟,兩千真人同時發功,五百真君執掌陣旗大殺四方,有誰能夠抵擋?」謝小玉道出其中的奧妙。

  蘇明成如同醍醐灌頂。現在他徹底明白為什麼小門派輕易就會被滅門;中等門派稍微好一些,卻也朝不保夕;大門派卻始終鼎立不搖,任憑門派裡鬥得你死我活,門人弟子自相殘殺,有時候殺得連中等門派也不如,卻沒看到有什麼人敢打大門派的主意。

  本來他以為大門派間互相有什麼默契,現在總算明白,原來靠的是千百年來積累起來的厚實底子。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李光宗他們都聽在耳裡。李光宗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以前覺得能夠修煉已經是天大的幸運,現在真的踏上修煉之路,他又羨慕起謝小玉那身本事。

  「小哥,你肯定有辦法吧?俺也想像你那樣。」比李光宗更急切的是李福祿。

  年輕人比中年人更多一絲朝氣,也更多一絲傲氣。

  「辦法是有,那邊就是蠱池。煉蠱和功法無關,又很厲害。」謝小玉指了指遠處的凹地。

  李福祿連忙搖頭。年紀越輕,就越在意善惡,他總覺得碰這些東西的都不是好人。

  反倒是二子、戲子、超叔、長叔、老白、老礦頭這幾個人心有所動。他們的年紀都大了,閱歷也夠,自然明白善未必是真善,這個世上人面獸心之輩多得是。

  邪門外道的手段只要不主動害人,僅僅用來自保,他們根本不會有心理負擔。

  「放心,如果以後碰上機緣,我會幫你們彌補這個缺憾。」謝小玉安慰他們一句,不過他也沒將話說死。機緣這東西誰都確定不了。

  其實辦法並非沒有,修煉《力士經》的人可以走近身搏殺的路子,但是這條路凶險難行,早期威風八面,但是到了中期就開始停滯不前,偏偏想突破還得勇往直前,要不停和人爭鬥。所以走這條路的人要不天賦異稟,要不有一門極好的護體功訣在身。

  謝小玉正想開口,突然他轉頭看向遠方,好半天後,他神情凝重地問道:「今天好像不是飛天船過來的日子吧?」

  「不是。」老礦頭記得最清楚。其他人只管修煉,和外面打交道的事都由他負責。

  「有人過來了。」謝小玉站了起來。

  李光宗也放下筷子說道:「把東西全都收拾收拾,女人下地洞。何叔、二子、戲子你們也一起過去,其他人抄傢伙。」

  「來的人未必有惡意。」李嬸在一旁勸道。

  「住口!這種大事女人瞎攙和什麼?」李光宗怒罵道。此刻的他完全換了個人,顯得強橫又霸道,但話出口,他立刻醒悟過來,老婆沒什麼惡意,只是缺乏見識,所以連忙解釋:「這個地方可不是平安樂土,第一次遇上不認識的人,最好多加防範,小心點沒壞處。等到對方亮出刀來的時候,十有八九已經晚了。」

  李嬸不敢再開口,眾人各自準備。

  謝小玉跑到那間木屋裡,出來的時候手上抱著一捆利刺,正是那頭豪豬身上取下來的東西。這些刺長一丈,重量卻比竹子還輕,剛硬鋒銳,不是法兵卻勝似法兵。

  「用這東西。」謝小玉把長刺戳在地上。

  「我還是喜歡這玩意。」李光宗揮了揮手中的刀輪。兩個月來,他沒少花時間琢磨這東西,自己琢磨出一套招式,比當初亂舞強得多了。

  「俺要那把刀。」李福祿早就看中另外兩把法兵,相對於劍,他更喜歡刀。

  「我騙過你嗎?」謝小玉問。

  「沒。」李福祿想都沒想,立刻答道。

  「這東西比那兩把法兵強多了。」謝小玉將一根長刺扔到李福祿腳邊。

  長刺立刻穿透泥土,一下子扎進地裡三尺有餘。這長刺銳利到這樣的程度,包括蘇明成在內全都被嚇了一跳。

  李福祿再沒話說,高高興興將長刺拔出來,在手裡舞動著,還不停地東戳戳西刺刺,不管是木頭還是岩石,全都一捅一個窟窿。

  其他幾個小子也各自搶過一根長刺。有了兵刃在手,他們再也沒有恐懼,反倒巴不得有敵來犯,正好讓他們試試掌中的長槍。

  天空中果然有飛天船過來,到了近前看得分明,正是往日來回於臨海城和這裡的那艘飛天船。

  等到再近一些能夠看清船上的人,謝小玉揮了揮手道:「把東西收起來吧,是忠義堂的人。」

  「他們來幹嘛?」蘇明成嘟嚷一聲。兩個堂口行事迥異,他看對方自然不順眼。

  「不會是衝著排毒丹來的吧?」李光宗現在對忠義堂也不怎麼信任。

  「不可能。從臨海城到這裡要五天,我昨日開爐,今日子時方才煉成,這裡又有大陣阻擋,外面的人根本占算不出這裡的狀況。」謝小玉不擅長掐算天機,但是他的師父擅長此道,所以他對六爻、八卦、梅花、易數全都有些了解。當初讓老礦頭裝可憐,從礦業會所討要來「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只是防備妖獸襲擊和有人暗算,也是為了防備有人占算他的動向。

  飛天船緩緩落下,來的人正是忠義堂那兩位軍師。

  周大夫一下飛天船,鼻子立刻嗅了嗅。

  他聞到兩種味道,一種是藥味,很濃,應該剛煉成不久;另一種是糞臭味,像是久病之人排出的糞便。

  等到他看清李光宗和李光宗身後那群小子,立刻明白一切。

  「恭喜,恭喜……各位體內沉積之毒盡去,從此之後再也用不著擔心天地間這些瘴毒邪氣了。」周大夫朝著眾人一稽首。

  「同喜,同喜。」謝小玉同樣稽首一禮。不過他並不打算和這兩個人客套太多,所以直接問道:「不知兩位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禍事。各位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吧?」鐵嘴張在一旁搶著說道。

  謝小玉眉頭一皺。算命者多以驚嚇開頭,為的是先聲奪人,不過眼前這人應該知道江湖手段對他沒用。

  「安陽劉家的人又玩什麼花樣?」謝小玉淡然地問道。

  「先不說這個。你在這裡消息閉塞,恐怕不知道天寶州出了件大事吧?」鐵嘴張不願意讓謝小玉得到主動權,所以話題又是一轉;與此同時,他還朝著後面的蘇明成掃了一眼。

  「願聞其詳。」謝小玉知道這樣一說就落了下風,不過他已經沒興趣鬥機鋒了,就算落了下風又如何?

  「最近北面不大太平,很多跡象都證明土蠻各部正朝那裡匯聚。」鐵嘴張略微有些得意地說道。

  這分得意是衝著蘇明成去。忠義堂得了消息,信樂堂卻沒有,這就是底蘊的不同。

  「土蠻攻城!」蘇明成大驚道。

  如果此刻二子、戲子、老礦頭在這裡,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各部匯聚就是土蠻攻城的先兆,前三年莫不如此。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這裡是東部。」李光宗有些莫名其妙。

  「前年子歸城被攻破,是因為沒人願意防守,連當地守軍都逃了。出事之後,所有守軍被盡數斬首,而且官府還規定從今往後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其他城市和每個礦區都要派人增援。」蘇明成對這裡的事多少有點了解。

  「像我們這種新開的礦區也要派人增援?」謝小玉問道。這好像太不近情理。

  「上面沒有規定,那就可鬆可緊。問題是有人在中間搞鬼,而且這個人有權有勢,官府和礦業會所都得賣幾分面子。」鐵嘴張說出其中的關鍵。

  李光宗的臉脹得通紅,怒氣已經爬到頭頂;那群小子也一樣。

  「俺們幹脆宰了那家姓劉的!」李福祿愣頭愣腦地吼道。

  「順便宰了那些當官的!」大呆說話更衝。

  「住口!」李光宗聽到那些話,反倒沒辦法發火。他也有殺人的衝動,但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現在說出來就不好下手了。

  「兩位遠來辛苦,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謝小玉同樣頭痛。不過他知道這樣亂哄哄解決不了問題,只有把老礦頭他們請過來商量一下,才好做出決定。

  眾人圍成一圈,老礦頭、二子、戲子都在,唯獨少了蘇明成。

  蘇明成的身份有些特別,和這座礦沒有實際關係,而且這次的消息是忠義堂送過來的,身為信樂堂一員的他,確實不適合列席。

  另外一個原因是蘇明成要陪著那兩位軍師。這裡的秘密太多,不管是大棚裡面的東西還是靈眼石洞,都不適合讓外人知道。

  「你們怎麼想?」謝小玉按照慣例,不會首先發言,他要先聽其他人的想法。

  和往常不一樣,這一次眾人面面相親,誰都說不出話來。

  「礦頭,你老年歲最長,你先來吧。」謝小玉只能點名了。

  老頭嘴巴蠕動兩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要不然這座礦就當做白扔了,人命比錢重要。」老礦頭心疼四百萬兩銀子,不過他想到那座大棚,又覺得銀子算不了什麼。

  「這恐怕做不到。還記得你們在礦業會所遇到那個賣礦的人嗎?我懷疑這個人事先得到消息,所以才賣掉礦早早跑路。官府和礦業會所既然制訂這條規矩,肯定也想到有人會棄礦而去,應該會有所防範。」謝小玉雖然沒問過具體的情況,卻也能猜到幾分。

  「實在不行,或許可以考慮加入忠義堂。」二子在一旁提議道。

  只要是稍微有點閱歷的人都可以猜到,忠義堂的兩位軍師特意來這裡跑一趟,肯定不只是通風報信。

  像忠義堂這樣的大堂口,想找幾個人頂下這座礦實在太容易了。

  二子不停朝著李光宗使眼色,他以為李光宗這個忠義堂的成員應該會幫忙勸勸才對。

  李光宗根本無動於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謝小玉對忠義堂的看法,如果真的要投靠的話,謝小玉也只會投靠信樂堂。

  「小哥,你打算怎麼做?我不管別人怎麼決定,我肯定會跟著你走。」李光宗雙手抱胸,非常乾脆地說道。

  「俺們也是,你去哪兒,俺們就去哪兒。」李福祿是那幫小子的首領,所以他一說話,其他幾個小子在一旁跟著點頭。

  「天寶州三大凶——瘴毒、妖獸、土蠻,前兩樣我都已經見識過。瘴毒已經解決,不再是威脅;妖獸我看了不少,也殺了不少;現在只剩下土蠻,我正打算找機會見識一下。」

  謝小玉裝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他很清楚,如果他沒信心,其他人肯定更沒信心。

  「你打算響應徵召?」二子大吃一驚。

  「我已經問過了,土蠻裡最強的人物,實力也不過相當於真君級,數量還很少,連十個都不到。歷次土蠻攻城都沒看到這些人的蹤影,會看到的頂多是和真人同一層級的蠻王,官府和礦業會所裡有很多真人,這方面我們並不吃虧。」謝小玉能做的除了打氣,還是打氣。

  「可是那三座城仍舊被攻破了,所有的人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二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那是平民百姓,負責防守的修士也都死了嗎?」謝小玉問道。他算準二子不可能回答出來。

  果然,二子搖了搖頭。以前他和修士屬於兩個世界,平時想看到一個修士都難。

  「只要準備得充分,就算打不過,想自保總是可以,頂不住的話,我們就逃。」

  謝小玉仍舊往好的方面說。

  暗地裡,他心知肚明,打仗遠沒他說得那麼輕鬆。

  一個萬人隊同時釋放法器,就算真君也要避其鋒芒,真人之流絕對會被打成碎屑,更別說戰爭中還有其他手段可用,比如戰獸,又比如陣法。所以只對比雙方的人數、只對比兩邊高手的數量,根本做不得準。

  想逃也沒那麼簡單,對方既然敢攻城,肯定在人數上佔優勢,而且散佈在四周。他們想逃的話,要躲過明處暗處的無數雙眼睛,還要逃過可能的追捕,土蠻對這片土地肯定比他們熟得多。

  更麻煩的是,危險不只來自前方,更可能來自背後。安陽劉家既然可以買通官府和礦業會所,同樣也可以買通指揮打仗的將官。

  「打仗就打仗,俺們跟著你!」李福祿大聲說道。

  那幫小子一個比一個興奮,他們根本不覺得戰場有什麼危險,反倒認為是男人建功立業的地方。

  「你說吧,需要做什麼準備?」李光宗也拿定主意。他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也是和土蠻打仗,這群人裡最平靜的是他。

  謝小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問道:「這場仗什麼時候會打起來?」

  「至少要到秋天。」二子連忙說道。

  「土蠻過的是刀耕火種的日子,他們種的東西不夠,還要靠打獵才能湊夠糧食,所以必須等到秋天收穫之後才會動手。反正冬天獵物也少,打仗會死人,不打仗同樣也會餓死人。」李光宗在一旁補充道。

  一聽這話,謝小玉立刻明白這場仗不好打,土蠻恐怕個個不要命。

  「還有好幾個月,時間夠了。」他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說道:「接下來我會教你們一些東西,主要是遁法,打不過也能逃;我也會煉一些藥出來,如果運氣好的話,你們的修為會再提升一級,這樣存活的機率更大;我還會帶你們進谷,讓你們熟悉一下怎麼戰鬥。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東西要給你們,每人至少要有兩套戰衣、兩件法器。」

  說著說著,謝小玉腦子裡的計劃變得清晰起來,他轉過頭對老礦頭說道:「何叔,你跑一趟臨海城,確認一下出兵的事。如果有可能的話,將事情鬧大,讓大家都知道安陽劉家仗勢欺人,逼上面給個交代。要不把我們從名單上劃出,要不免掉今年的上繳額度。」

  「這是必須的。」老礦頭理直氣壯地說道。就算謝小玉不提,他也要大鬧一場。

  「那麼再討一些好處,納物袋要幾隻來,至少保證這裡每人一隻,軍隊用的大納物袋要兩隻。」

  他轉過頭又朝著二子、戲子說道:「你們兩個人也辛苦一下。接下來我打算將大棚再擴大一些,何叔進城的時候順便帶幾筐雞蛋回來,秋天以前我們要多養一些雞,上了戰場之後,我們只吃自己種、養的東西,我可不想被人在吃的東西上做手腳。」

  「小哥放心。」二子應道。他知道自己幫不上別的忙,能夠出把力也好。

  「兩位嬸子和喜兒姐也有事做,我需要你們幫忙織布裁衣。」謝小玉又對三個女人說道。

  最後他轉了回來,李光宗這邊才是真正的關鍵。

  「我給你一份清單,你去和忠義堂那兩個人談。接下來我要煉藥,需要大量藥材,你問他們願不願意做這筆交易,煉出來的藥五五分帳。」

  李光宗奇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問?這樣也不至於吃虧。」

  謝小玉還沒回答,老礦頭在一旁笑道:「這是做生意的竅門。有那位蘇舵主在,從信樂堂拿藥材也行,但由你出面談,那是給忠義堂面子,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給他們一個做生意的機會。如果小哥出面的話,那就成我們欠對方人情。」

  李光宗答應一聲。

  請續看《夢幻泡影》3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30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0-25 04:04 PM 編輯

第三集

內容簡介:

  衡量利弊之下,謝小玉決議響應朝廷徵召,前往討伐土蠻。而在離開礦區前,謝小玉為每個人再度洗毛發髓,並且教授武技。

  安頓好老弱婦孺後,謝小玉一行人與來自各地的修士乘坐飛天船踏上征途,卻在半路上遭到襲擊,死傷不少。為了全身而退,謝小玉與同行修士們展開了一場爾虞我詐的鬥智和交易。

  歷經凶險,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北望城後,謝小玉一行人竟立即與守城官兵槓上了……

第一章 沒有交情

  天色微涼,頭頂上星辰還未消失,一輪殘月仍舊高掛天際。

  山裡的夜晚總是會起霧,迷濛的霧氣四處彌漫。一個人無聲無息在霧氣中穿行,目標是正中央那片大棚。

  走到門前,他的嘴巴牽動幾下,默念幾句咒文,手裡畫了道符就要穿門而入。

  「周大夫,深更半夜的你來這裡幹什麼?」

  迷霧中突然想起謝小玉的聲音。

  那個偷偷摸摸的傢伙正是忠義堂的左軍師。此刻他一臉尷尬的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咳嗽一聲道:「我睡不著,所以隨便走走。」

  「那裡是我們養雞的地方,又臭又髒,你想散步也沒必要跑到那裡面去吧?現在又是半夜,把雞吵醒的話,它們亂叫起來,其他人還能睡覺嗎?」

  謝小玉說話不怎麼客氣。

  他本來想和忠義堂保持一種不遠不近的關係,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做不到。

  十二天前,老礦頭、李光宗、蘇明成和忠義堂的人去了城裡,唯獨這位軍師死皮賴臉要求留下。

  因為對方好意來通報消息,所以他不好意思拒絕,沒想到接下來麻煩就沒斷過。這個人有事沒事就找那群傻小子聊天,千方百計套他們的話,還老是東張西望,對大棚、靈眼石洞這類重要的地方特別感興趣。

  周大夫顯然也知道謝小玉對他越來越不滿,他也厭倦這種捉迷藏一樣的把戲。

  「明說了吧,這幾天下來我已經發現你們養的這些雞不簡單,雞肉裡沒有一點毒素,就算評不上一等,至少也是兩、三等。我很好奇你們怎麼養出這些雞的?」他沒像以往那樣搪塞。

  「憑什麼告訴你?」謝小玉沒興趣保持表面上的客氣。

  「我們想買下你那套方法,價碼任你開。」周大夫非常清楚這件事的價值絕對比一個煉丹師更高。

  丹藥不是人人能吃,也不是天天都要,吃飯就不同了,每個人都離不開。

  在天寶州想要乾淨食材,要不得去五千里外的外海捕撈,不說其中的凶險,來回的路程就很長,不可能駕駛普通漁船。只能使用飛天船,代價大,收穫卻不多;要不整理出一塊靈田,這就需要一條靈脈,開闢出來的田畝也有限。

  「憑什麼給你們?」謝小玉仍舊是那句話,然後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他們離開已經十二天,差不多該回來了。他們回來後,把東西放下,你們就全都可以走人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周大夫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我們好心好意來通風報信,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們?」

  謝小玉哈哈一笑,然後一臉鄙夷的說道:「看,偽君子的嘴臉露出來了。表面上急公好義,實際上是有目的而來,想要別人報答,最好是別人有什麼就讓你們拿什麼。」

  朝著地上啐了一口,謝小玉繼續罵道:「和你們比起來,我更喜歡信樂堂。那是一幫真小人,他們得了消息只會拿來和我做交易,兩邊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要是談不攏,他們立刻拍屁股走人。你們不一樣,先把消息說出來,似乎沒想過什麼好處,私底下把自己當作救命恩人,認定對方應該結草銜環,把所有東西都獻出來。」

  「你……你……」周大夫氣的雙手發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他們確實是這樣想的。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為什麼我明知道安陽劉家在背後搗鬼,仍舊打算接受徵召。」謝小玉乾脆有什麼說什麼:「我不想接受你們的『好意』。」

  話說的很絕,點明他不承認什麼救命之恩,忠義堂只是通風報信罷了,沒什麼了不起。

  周大夫想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感到心虛。

  官府上上下下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土蠻開始聚集,沒有忠義堂通風報信,信樂堂晚幾天也會跑過來。

  「你們不會認為我像李光宗那麼傻吧?用一部殘缺的離譜的功法換走一株七寶紫芝,還讓李光宗感恩戴德二十多年。」謝小玉不無譏諷地說道。

  周大夫心頭一驚,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李光宗對他們不冷不熱,而且去了一趟忠義堂之後,絲毫沒有回歸堂口的意思。

  原本他們都認為李光宗攀上了高枝變得目中無人,卻沒想到是當年那件事的後遺症。

  他當然不覺得當年做錯了。普通人在修士的眼裡只是螻蟻,普通幫眾在他們眼裡也只是小卒,對方拿過來的東西叫「供奉」,他們拿出去的東西叫「賞賜」,根本不可能對等。

  問題是,一隻螻蟻、一個小卒突然變成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人……

  周大夫拱了拱手,垂頭喪氣的走了。

  謝小玉卻不能走,他還得在這裡守著。那個人逗留一天他就要守一天。

  天亮了,謝小玉鬆了口氣,這種防賊的日子已經讓他厭倦了。

  白天,老白、長叔和超叔三個人會盯著那位周大夫,他們不是天寶州的人,以前沒得過忠義堂的好處,不像李嬸那樣拉不下臉,也不像二子、二子媳婦和戲子那樣畏懼忠義堂的勢力,又不像那群小子缺乏閱歷。

  「小哥,你昨天晚上又自己吃好料。」李福祿大刺刺的走了過來。

  昨晚閒的沒事,謝小玉進棚子裡抓了一隻雞出來,替自己做了一盤爆炒雞片。他殺雞拔毛不覺得麻煩,卻不喜歡刷鍋洗碗,這是男人的通病。

  「我值了一晚上的夜,容易嗎?換你來試試。」謝小玉一瞪眼。

  李福祿心領神會朝著周大夫住的石室看了一眼。

  這小子一開始對周大夫沒什麼惡感,但是被套了幾次話,回去之後被老娘、二子媳婦和姐姐罵了個狗血淋頭,又被老白、超叔嘮叨好幾次,從那以後看到這位大夫就像看到瘟神一樣。

  「俺爹今兒個應該回來了吧?」李福祿抬頭看著天空,現在也巴不得姓周的早點滾蛋。

  「差不多。」謝小玉琢磨著也就這兩天了。

  「俺爹回來之後,是不是俺們都能有一件法器?」李福祿兩眼放光。

  謝小玉一陣愕然。他現在才明白這個傢伙盼著自己老爹回來居然是為了法器,實在是個不孝子。

  之前蘇明成離開的時候,他將那些豪豬刺拿出來,讓蘇明成帶去信樂堂煉成法器。

  「哪有這麼快?煉一件法器少說要半個月,恐怕出發之前那些法器才能打造完工。」謝小玉有意打擊下這個傻小子。

  「這麼久啊!」李福祿的臉垮了下來。

  「我說過好幾遍,那裡的東西比法器更好。」謝小玉指了指遠處的凹地打趣道,那是蘇明成養蠱的地方。

  李福祿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俺討厭蟲子,俺們都討厭蟲子。俺姐也說了,俺如果敢養蟲子,她就不再做飯給俺吃。」

  「討厭也得養。」謝小玉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們再怎麼練,短時間裡也練不出什麼名堂,反倒是學會施蠱可以增加不少戰力。想從戰場上活著回來、想以後繼續跟我學東西,就給我乖乖聽話。」

  「俺聽你的。」李福祿立刻回答道:「只要讓俺學東西,讓俺做什麼都行。」

  突然,他笑嘻嘻的湊了上來問道:「小哥,這十多天你只讓俺們練突刺,俺們明白這是打根基,不過現在時間緊迫,你總要教俺們兩手絕活吧?」

  「你爹不是還沒回來嗎,我不想教兩次。」謝小玉早就有了計劃,他連教什麼都已經有打算。

  「等俺爹啊……」李福祿說不出話來,垂頭喪氣的做了。

  洗臉、漱口、吃過早飯,一群小子拎著長刺開始練突刺。

  他們的練法與眾不同,九個人圍成一圈,中間豎著一根桿子,桿子上用細繩拴著九個拳頭大小的木球,紅橙黃綠藍紫黑白,顏色都不同,每顆木球代表一個人。他們必須護住自己的那顆彩球,還要刺中別的球。而且他們不只是站著刺,還要坐著、躺著刺、趴著刺、滾著刺、跑著刺……

  修士練武技比一般武者強的多,因為他們能將真氣外放,可以凌空攝物,也可以鎖定目標。才十二天的時間這幾個人已經練得像模像樣他們或是直取目標,或是斜戳一槍將別人全都擋開,或是幾人聯手,一個主攻,其他防守。

  李福祿不愧是李光宗的兒子,手中一根長刺舞動如飛,一個人擋住三五個人的夾擊。

  當然他的那顆球也最慘,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孔,都快成馬蜂窩了。

  這一練就是一個上午。

  眼看就要到中午,遠處傳來「呼呼呼呼」風輪轉動的聲音,這聲音太熟悉了,

  眾人在沒心思做任何事,全都停下手聚集到降落點。

  遠處的雲層下,一道黑影正朝著這邊而來,那是飛天船。

  飛天船越來越近,然後開始降落。

  船上的人很多李光宗、老礦頭、蘇明成都在,旁邊跟著一大堆人。

  船一停穩李光宗第一個跳下來,雙手各提著一個籮筐,裡面滿滿放著很多東西。

  「小哥,東西全都要來了,你看能不能用?我不懂這個。」

  籮筐裡放著的全都是納物袋,每個袋子裡都放著一套神行甲馬,只要將這東西貼在腳上就能日行千里。

  「小兄弟,我這邊的東西也都已經準備好了。」跟在李光宗後面下來的是算命先生。在他身後,一群忠義堂的成員抬著一筐筐的藥材從船上下來。

  「閣下太自說自話了吧?我有說要這麼多藥材嗎?」謝小玉現在對這幫人一點都沒客氣的意思。

  「東西都運來了,總不好再運回去吧?不如放在這裡,你有興趣就開上一爐,沒興趣就放在一邊。」算命先生說話倒也客氣。

  不過謝小玉絕對不會上當。他讓周大夫留下就已經嘗盡苦頭,不可能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為什麼不能運回去,當初說好數量,清單上也寫得明明白白,你弄了這麼多藥材來那是你們的事,我絕對不會收。如果你們覺得不舒服,不想作這筆交易也行,反正能提供藥材的不只忠義堂一家。」謝小玉的話毫無轉圜的餘地。

  算命先生看了人群後面的周大夫一眼,示意周大夫幫忙說兩句好話。他原本以為十幾天下來,周大夫肯定已經和謝小玉打成一片。

  怪不得他會這麼想。在他看來,謝小玉能夠和李光宗這樣的粗人結交,又能夠和蘇明成這樣的旁門左道化敵為友,肯定很好相處。他們是天門弟子、正道中人,不管怎麼說都比旁門左道強,應該更容易結交。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蘇明成是拿《劍符真解》開道,給了謝小玉一份天大的機緣,這才得了認可;而且蘇明成根本不是旁門左道出身,反倒是玄門正宗傳人,根基遠比籍助功德修行的天門弟子要硬。

  所以,當他看到周大夫無可奈何地搖頭,頓時傻眼。

  眼珠一轉,這位算命先生立刻有了打算,連忙說道:「全都運回去就不必了。小兄弟之前不是煉成解毒丹嗎?那東西是常用之物,你不如多煉成幾爐,我們同樣用藥材來換。」

  謝小班微微皺了皺眉頭。剛才他只是討厭對方自說自話,並沒往深處想,此刻他多少有些明白對方帶這麼多藥材來的意圖。

  他執意應徵召,決定上戰場,所以忠義堂不看好他,認為此行凶多吉少,所以想利用他最後一次,能煉幾爐丹就煉幾爐丹。

  明白過來的他心中頗為惱怒。上戰場之前的這段日子非常寶貴,他有很多東西要準備,還要盡可能提升實力。

  以前忠義堂只是心懷不善,現在可以說是惡意了。謝小玉暗自決定,以後有機會要給忠義堂一點顏色看看。

  不過惱怒的同時,他也有一些想法。

  上戰場肯定需要補氣補血的丹藥,也需要治療內傷、外傷;上戰場之前的這段日子為了讓所有的人加快修煉速度,還需要一些輔助修煉的丹藥。

  藥材可以從信樂堂弄,但是丹方就不同,信樂堂也有丹方,不過很一般。

  忠義堂藏有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丹爐,而且那張養護經脈的丹方也不簡單。養護經脈只是其中一個用途,它還有洗毛伐髓、易筋換脈之效,絕對是煉氣六重之前最好的丹藥,完全可以和門派裡發的朱玉丹媲美。

  這樣的丹爐、這樣的丹方,只可能是得了某個煉丹大師的遺物。

  「煉丹可以,不過我沒興趣煉同一種丹藥。而且我要為不久之後的戰事做準備,所以我會另外開幾張藥材清單。當然你們也可以提供更好的丹方,煉出來的丹藥一人一半。」謝小班用了一手拋磚引玉。

  煉丹師有一套規矩,如果丹方是煉丹師的,為了保證丹方不會外洩,開列的材料清單肯定會多幾樣藥材,分量也不成比例。大部分藥材並不會用到,所以煉丹師拿出來的丹藥會很少,提供藥材的一方會很虧,如果不想吃虧,只能自己提供丹方,煉丹師發誓不外傳,甚至連徒弟都不教。

  身為天門弟子,算命先生自然知道這裡面的奧妙。他想了半天,最後點頭道:「也好,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也不急於這一時。」

  他說這話言不由衷,卻也沒別的辦法。

  「老周,你還是留下來幫忙吧。」算命先生朝著周大夫說道。

  後者剛要點頭,就聽到謝小玉怒道:「不行!你們如果留人,交易全部取消。」

  「這就不對了。既然這是交易,而且練出丹來你我一人一半,總要留個見證。這不是我信不信你的問題,規矩就是這樣。」算命先生也開始斤斤計較起來。

  他說的規矩確有其事。不過煉丹師地位極高,難免心高氣傲,如果真有人拿規矩說事,很多煉丹師只會拍拍屁股走人。

  他這是漫天要價,並不真的想讓周大夫盯著謝小玉煉丹,只求能讓周大夫留下來。

  「你們帶著藥材走吧,這筆生意不做也罷,這十二天來我已經煩透了。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天門名為正派,行善天下,廣積功德,私底下做的卻是買賣情報的勾當。各大門派的子弟在出外行走之前,都會被告誡絕對不能和天門眾人為伍。我以前還不信,現在信了。你這位師弟不但對我的煉丹之法感興趣、對飼育靈禽的方法感興趣,甚至還對輔助修煉的陣法、對靈洞的佈置感興趣。天門意欲何為?」

  謝小玉一下子扯來一面大旗,而且說話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

  算命先生被嗆得滿臉通紅,周大夫在一旁也說不出話來,忠義堂的人早就不耐煩,想跳出來幫忙,卻都被這番話堵了回去。

  這涉及門派之爭,還涉及大門派對天門的看法,更涉及大門派對自家秘密的控制。

  算命先生和周大夫臉色鐵青,但是他們無法反駁。天門確實暗中買賣情報,這是公開的秘密;他們倆對謝小玉手裡的東西也確實有所企圖,一半是為了忠義堂,一半也是為了天門。但是這話不能說,也不敢說。一旦說出口,立刻會招來滅頂之災。

  謝小玉的身份讓他們倆恐懼,就連他們的堂主都忌憚異常。

  大門派不會為了一個流放的弟子出頭,可一旦知道門下的弟子遭到脅迫、洩露門派的秘密,他們絕對會派人過來殺掉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這樣的事在天寶洲至少發生過五起。

  三十年前,臨海城就有一個幫派因為這個原因被滅,那血腥的一幕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小老兒受教。」算命先生退了回去,不敢爭了。

  飛天船走了,帶著一幫礙眼的傢伙走了,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李光宗已經從老婆和兒子嘴裡知道這十二天發生的事,知道謝小玉連著十二天沒睡覺,耽誤修煉,天天守夜。

  他心裡很過意不去,當初他不提議去忠義堂買丹方,就不會惹出這麼多麻煩。

  「小哥,實在不行的話,將那些藥材還回去算了,忠義堂……唉!」李光宗越想越惱火。

  「沒必要。這筆交易還是不錯,只要以後多盯著點就是。」謝小玉並不在乎,和他得到的好處相比,這點麻煩算不了什麼。

  謝小玉抬頭看了看天色,午時已過,已經不能開爐了。

  他倒也不失望,轉身對眾人說道:「明天開始我要煉丹,今天正好教你們一些東西。」

  「今天教俺們遁法吧。」李福祿收了拎著一堆馬甲興奮地嚷嚷著。

  「這是小道,讓蘇舵主教你們吧,我沒空。」謝小玉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李福祿的頭頓時垂了下來,但是李光宗、超叔這兩個明白人的眼睛裡卻亮了起來。謝小玉說這是小道,那麼他教他們的東西肯定更好。

  「從明天開始,你們上午仍舊練習的突刺,不過以後刺的就不是木球,而是活物。我會去抓一些蜜蜂,半個月後換成毒蜂,再過半個月我會從池子裡撈一些毒蟲出來。」謝小玉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不過,這絲微笑在那幫小子眼裡要多邪惡就有多邪惡,就和老貓抓住老鼠卻不吃、不忙著吞下肚的摸樣差不多。

  「下午你們就練『懶驢打滾』。」謝小玉終於說出他要教的東西。

  「懶驢打滾?這也要教嗎?」大呆第一個嚷嚷著。

  「俺三歲就會咧。」二呆也跟著說道。

  「兩個呆子給我閉嘴。再告訴你說話,餓你們三天。」李光宗訓斥道,還異常嚴厲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怕自己的兒子也跟著犯傻。

  訓斥完兩個小子,李光宗滿臉和氣的問道:「小哥,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這『懶驢打滾』肯定不一樣吧」。

  他比其他人多了幾分見識,聽說過越平常的東西往往越不平常,和尚最喜歡講這個,道士偶爾也說。

  他還知道凡是這類東西全都高深莫測,一般人根本不明白,明白的都是高人。

  「這是我當年隨著師傅去另外一個大門派做客時,在藏經閣的親書項裡找到的東西。那是一本自傳,名為《秋嵐錄》。這個叫秋嵐的修士半生坎坷,早年喪父喪母,又被叔叔所賣,成為大戶人家的奴僕,後來戰爭爆發,他成了一名親兵,被自家主人帶上戰場。沒想到他的那支軍隊成了孤軍,在一個絕地死守一年,他九死一生殺出來討救兵,卻得知軍隊已經投降,他被抓進囚牢,等候秋後問斬。萬不得已,他殺掉獄卒逃了出來,從此亡命天涯。

  此人早年修煉的武功很雜,有主家所賜,也有軍中傳授,更有一些是偷來搶來的;中年之後他又一番奇遇,得到了了不得的傳承,那時恰逢大亂,修煉有成的他大展身手,成了天底下有數的人物。此人一生遭遇無數凶險,靠著早年軍旅生涯練出來的本能,屢屢死裡逃生。在自傳中,他總結出保命六招,第一招就是『懶驢打滾』。」

  謝小玉有開始講古。其他人聽得津津有味,蘇明成則苦思冥想,拼命猜那個叫秋嵐的修士是誰。

  以他對謝小玉的了解,那肯定是一個大人物,而且是驚天動地的那種。想了半天,他不得不放棄。

  「秋嵐是誰?」他問道。

  「他姓李。成名之後取了一個『太虛』的道號。」謝小玉微笑著說道。

  「太虛道尊!」蘇明成駭然變色。他猜到會是個大人物,沒想到大到這等地步。那是當今第一道門的開派始祖,萬年前天地大劫的人族領袖。

  蘇舵主把外面那件長衫脫下往旁邊一扔,決定跟著一起練。

  萬年前天下第一人用來保命的絕學就算不是什麼無上大法,也絕對值得一學。

  看到蘇明成脫衣服,李光宗和那幾個小子全都精神百倍。

  他們仍舊不知道李太虛是誰,也不知道太虛道尊有多大名頭,但是他們知道自己馬上要學到不得了的東西。

  謝小玉嘴角的笑意越發濃厚,他很滿意這個結果。

  李太虛確實叫李秋嵐,前半生坎坷跌宕,早年當過兵、入過伍,其他部分則都是杜撰。

  保命六招是他在牢裡得到的。

  創出這六招的是一個有名的毛賊。此人出身下九流,修為不過煉氣六重,只會一些最基本的法術,膽子卻大的離譜,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最後惹得各大門派聯手追殺。

  即便這樣,居然也讓他逍遙十幾年,最後還是同黨出售設了個局,才將他抓住。

  「這招『懶驢打滾』不只是在翻滾中躲過一擊,其後還有三十六種變化。這三十六種變化裡,有十二種是反擊之法,十二種是逃遁之法,十二種是隱匿之法。三十六種變化只是基礎,不同的變化還可以相互組合,可以在反擊的同時隱匿,也可以隱匿之後逃遁,還可以逃遁之後立刻反擊。」

  「十二種反擊之法絕不簡單,每一種都能演化為一門殺伐之術,有的出招凌厲,有的變幻詭異,你們可以自己琢磨,能夠研究出多少看各自的造化。」

  「十二種逃遁之法其實就是十二門遁術,是從佛門、道門、旁門、魔門之中十二種有名的遁術簡化而來,將來你們或許可以還其本來面目……」

  謝小玉仔細解說起來,每解說一種就立刻演示一遍。

  那個毛賊能夠逍遙如此之久並非沒有道理,這套「懶驢打滾」稱得上化腐朽為神奇,簡簡單單的一滾卻有無窮變化,每一種變化又都是各門各派的精華簡化而來。

  能夠弄到那麼多秘法就不容易,還要以煉氣六重的境界練成,然後推陳出新,自創新義,最後還要融為一爐,這簡直是一派宗師所為。可惜此人修為太淺,又沒走上正道,而且心思也不在修煉上,白白浪費一身才華。

  這一番連說帶練,直看得眾人心曠神怡,就連蘇明成也目不轉睛。此刻,他已經確信這是太虛道尊留下的絕學,否則哪來如此泱泱無盡的宗師氣派?

  操場上時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一群人在拼命苦練,不但整個下午都花在上面,吃過晚飯後,那幾個小子又去練習,一直練到深更半夜,身上的瘀青和傷痕更不用說。

  第二天,這些人繼續發瘋。

  謝小玉卻不陪著他們,午時未到,他就會到自己的石洞裡。

  材料早已經準備好了,這些工作現在是二子和戲子在做。

  他要煉的是養護經脈的丹藥,名字很土,就叫「大還丹」,簡直就像江湖人用的東西,或許是這個緣故,忠義堂才沒怎麼在意,讓謝小玉佔了天大的便宜。

  和解毒丹相比,大還丹要麻煩許多,主料就有二十八味之多,輔料有三十幾種,每一種都被研磨成極細粉末放在玉盒裡。

  開爐、預熱,然後一點一點加入各種材料。不過和上次不同,這次他沒生搬硬套完全按照丹方上的指示做,而是根據自己的感覺。

  這十幾天來他天天守夜,開著沒事就抓一隻雞給自己做頓宵夜,做著做著,居然讓他發覺了些門道。

  萬事萬物皆有至理,廚道也是道,不在三千大道之中,屬於旁門小道,但是廚道和丹道相通。

  在廚道裡,任何一道菜各種多少都不是確定不變。夏季多放鹽,冬季多點甜,北人喜重味,南人嗜清淡,用大火和用小火也不一樣。

  子午孕丹就像文火慢煮,不同於大火急烹,用料自然有所不同。

  謝小玉並不指望一次成功,煉丹本來就要不停嘗試,一張丹方不知道凝聚前人多少心血。

  蓋上爐蓋,他和上一次煉解毒丹時一樣,將心神融入丹爐之中,隨著丹爐一起吞吐調息。

  煉丹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幸好修士全都是耐得住枯燥的人。

  謝小玉不時會調節下底盤上的旋鈕,有時候也會適當添加一些藥材,重新調整藥材的比例。

  做這一切都憑感覺。

  廚道講究大味調和,不管是五味合一還是五味分明,全都注重調各。而調和雙不同於平衡,食物肯定或鹹、或甜、或酸、或辣。一味為主,諸味相輔,其中的奧妙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丹道也是一樣,只不過味道變成藥性,而藥性又更複雜得多,不像酸、甜、苦、辣、鹹總一成不變,藥性會變,可能從溫熱變成辛熱,甚至變成燥熱,有時候還會從熱性變成寒性,更別說是從補益變成劇毒。

  難就難在這個變字。

  藥性不變,只是君臣輔佐,那只是藥,不是丹;藥性變了,然後融為一體,這才是丹。

  謝小玉一邊煉丹,一邊也印證著自己的修煉之道。

  師父曾經說過:丹道、器道、符道、陣道和修煉之道殊途同歸。當初他不懂,現在懂了。

  以前修煉的《紫府金錄》雖然等級不高,卻堂皇大氣,完全符合大味調和的道理。他現在修煉的《六如法》高深奧妙,夢幻泡影露電表面上說的是剎那光陰,內裡還隱藏著永恆的奧義。

  夢幻泡影露電全都短暫,剎那間由生而滅,但很快又會有新的夢幻泡影露電出現,這可以看做輪迴,可以看做往復,也可以看做永恆。

  再引申下去,芸芸眾生幾十年光陰也不過是夢幻泡影。

  再往大方向想,這方天地同樣也有誕生和寂滅,對這方土地的人來說,天地生滅近乎於永恆,但是對於跳出這方天地的人來說,或許也不過是稍微長一些的剎那罷了。

  他把丹藥扔進嘴裡。丹不同於散,藥力一點一點化散開來,絲絲縷縷沿著奇經八脈流轉著,所到之處,經脈全都如同得了春雨滋潤,變得生機勃勃,原本因為劍氣運轉而出現的損傷,也在藥力催化下迅速彌合。隨著藥力完全化開,他的身體漸漸麻癢起來,五臟六腑還有一絲刀割的感覺。這是洗毛伐髓。謝小玉已經經歷過這個步驟,入門之後,門派裡就會發下洗毛伐髓的丹藥,《紫府金錄》第四重也能洗毛伐髓、易筋換脈。現在這些反映是因為毒素在體內沉寂造成,排毒丹只能排除大部分毒素,仍舊有一部分殘毒在體內。

  藥力漸漸發揮,他身上開始冒汗,汗水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汗漬,不過比十幾天前排毒的時候好多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藥力終於發揮乾淨,他又捻起一粒大還丹塞進嘴裡。這東西吃多了用處不大,多餘的藥力頂多滋養一下經脈和臟腑。

  他這麼做只是為了享受一下奢侈的修煉方式。在山門裡的時候,他不是那些天子驕子,不可能享受太多資源,住的地方不算好,丹藥的配給也非常有限。他是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也可以盡情服用丹藥。現在夢想總算實現了。他的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那麼一絲喜悅,不過更多的確是悲哀。

  看了看手裡的玉瓶,這些丹藥是煉來給李光宗他們服用的。這些傢伙居然比大門派出身的自己更加幸運,一想到這裡,謝小玉的心裡有些不平衡。瞬間,他的腦子裡閃出一張藥方。這張藥方只用幾味很普通的藥,卻能夠改變大還丹的藥性,將原來藥性平和的一味溫養丹變成烈性的虎狼藥,吃下去之後絕對肝腸寸斷、經脈逆轉,如同刮骨割肉,又如扒皮抽筋,讓人永遠都不會忘記,睡覺都會做惡夢。

  第二天一早,大家還沒吃飯,謝小玉把玉瓶放在桌上。

  「丹藥我煉出來了,效果比想像的還要好,不但可以養護經脈,還有洗毛伐髓、易筋換脈的功效,吃一顆頂得上你們苦練半年。」謝小玉滿嘴誘惑之詞。李光宗和李福祿同時伸出手去,兩個人都有些迫不及待。

  「慢。」謝小玉立刻阻止:「醜話說在前面。這丹藥有點問題,吃下去就像進了地獄一樣,比抽筋扒皮下油鍋還痛苦好幾倍。」

  李光宗和李福祿的手都停住了,兩個人面面相覷。同樣臉頰抽搐的還有蘇明成。別人吃這藥是錦上添花,他就不同了,他和謝小玉一樣,練得也是《劍符真解》,也要將真氣轉化為劍氣,如果不想經脈寸斷變成一個廢人,必須服用養護經脈的丹藥。他倒是有其他選擇,他可以等。幾個月前,他已經請人從中土帶養護經脈的丹藥回來,頂多大半年,丹藥就可以到他的手裡。蘇明成異常猶豫。

  不只是這件事,這十幾天來,他一直猶豫要不要和謝小玉共進退。他和這個礦一點關係都沒有,用不著上戰場。去的話,從此他就成這群人的一員,不管是修煉上的指點還是丹藥,絕對少不了他一份;不過和土蠻開戰異常凶險,十有八九會命喪黃泉。

  不去的話,以後關係就會疏遠,就算再有指點也不會盡心盡力,丹藥倒不成問題,有那麼一點香火之情,交易還是可以。

  他正在猶豫,李光宗已經拔掉瓶塞倒了一瓶丹藥在手裡,一下子扔進嘴裡。片刻的功夫,李光宗就知道厲害。他的臉扭曲起來,汗水不斷往外冒,額頭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來。

  「哇——痛死我了!」李光宗大呼出聲,雙手抓住桌子邊沿,硬生生扣下五個手印。黑色的汗跡從他的臉上。手上。所有裸露的部位滲透出來,這是真正的洗毛伐髓,排出來的汗跡不比那天排毒少,而且味道更加腥臭,讓周圍人陣陣作嘔。

  「俺也來。」李福祿一把搶過玉瓶,也倒了一顆扔進嘴裡,然後跑到空地上滿地打滾去了。他又是另一種風格,像小孩子撒潑一樣躺在地上嚎叫,不停地捶打地面。

  「俺的娘,這得疼成啥樣啊?」二呆臉色發白自言自語著。

  「怕痛的是孬種。」大呆胸脯一挺道。說完,他也拿了一顆丹藥走了,也學著李福祿跑到一片空地上。

  人漸漸少了,躺在地上嚎叫的人卻越來越多,最後只剩下老礦頭和二子,連戲子都拿了一顆丹丸找個角落苦熬著去了。看到這番情景,蘇明成苦笑一聲,也取了一顆丹藥。人總是要臉面,他如果不這麼幹得話,以後連那些粗人都會看不起他。

  丹藥入肚,蘇明成總算知道為什麼那些傻小子會滿地打滾了。這藥力霸道之極,就像無數利刃在體內亂搓亂絞,而且五臟六腑。奇經八脈沒有一處不痛。一般人痛到這種程度很快就會變得麻木,但是這枚丹藥卻有提神醒腦的作用,一點麻木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更痛。

  蘇明成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去的,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看了看四周,其他人已經叫不動了,全都躺在那裡手腳抽搐。老白。超叔。長叔。戲子已經吐白沫了,這幾個人身子骨比較差,意志力也不那麼堅強,沒那些小子頂得住。

  蘇明成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油膩膩的,上面滿是絲絲縷縷的汗跡。他也經歷過洗毛伐髓,身體遠比常人通透清靈得多,現在居然還冒出這麼多汗跡,除了證明天寶州的瘴毒實在太厲害,對修煉太不利,也證明這種丹藥確實,洗毛伐髓更加徹底。

  「這丹藥我要一百顆。」蘇明成咬著牙說道。這樣的好事不能獨享,一定要拿回去讓堂口裡其他人也享受享受,特別是堂主這頭老狐狸絕對不能放過。

  「你倒是很明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道理。」謝小玉似笑非笑地說道。

  「你不也一樣?」蘇明成沒有往日的尊敬了。

  「你現在可以轉化劍氣了。我有點心得,你想不想聽聽?」謝小玉打一棒後給顆甜果。

  「有的是機會,不急於一時。我已經決定要跟你們一起走。」蘇明成終於想通了。他剛才是為了臉面,為了不讓那些粗人看輕,才硬著頭皮吞下丹藥。同樣的道理,這些粗人肯定會得到謝小玉悉心指點,《力士經》又容易成就,只要他們能夠活下來,用不了五六年就會超越他現在的成就。他可沒忘記謝小玉曾經說過,在大門派裡練《力士經》的人有兩成能夠成為真人,有半成可以更進一步成就真君之位。這還是不予重視,任其自生自滅的結果,如果悉心指點,丹藥不缺,那比例還不知道多大!

  蘇明成的心中有了危機感。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31 PM

第二章 出發

  天氣由熱轉冷,陣陣秋風席捲大地,所過之處綠葉枯黃,溪水乾涸,連妖獸都漸漸少了起來。

  在那片營地裡,熊熊火光映照天地,熱浪逼退蕭瑟的秋風。

  幾個小子的手裡握著火把,神情呆滯看著被火光吞噬的大棚。

  女人比男人感情豐富,三個女人全都是一臉悲戚。二子媳婦和李喜兒更加悲傷,嚶嚶哭泣著。李嬸好一些,她幼年就跟著父親來到天寶州,嫁給李光宗後又離開天寶州返回中土,過了十幾年好日子又不得不再次背井離鄉,種種經歷讓她變得堅強起來。

  謝小玉不在人群中,他在另外一邊忙著。

  靈眼已經被他完全打通,九個石洞變成一個很大的池子,凹地那邊的煞氣、毒草、毒蟲也都已經被他移到這裡。

  用不了三天,這個靈眼就會變成煞氣之源,到時候整個營地都會充滿煞氣,劇毒花草隨意滋生,蛇蟲迅速繁衍,互相吞噬,這裡會變得比落魂谷更加可怕。

  就算他們能活著回來,也得再花錢買塊界碑另開一個營地,這裡不能再用了。

  火越燒越大,火堆裡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那些木架也開始燃燒了起來。

  木架已經空了,最後一批雞在三天前就被殺掉。

  大棚裡面那數不清的陶土管子全都被砸得粉碎,和養雞之法比起來,這些更是不能洩露的秘密。

  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些陶土管子不只能種出蔬菜瓜果,謝小玉還用它們成功地種出靈栗。

  靈栗可以吃,不過主要是用來餵養靈禽,就算在門派裡,這也是絕對不允許外傳的技術。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的空中傳來呼呼呼的風輪聲。

  眾人明白離開的時候到了。

  來的飛天船有兩艘,其中一艘經常來往於這裡和臨海城,船上空盪蕩的,它專門來接老礦頭、二子、戲子和三個女人前往臨海城;另外一艘則載了許多人,都是響應徵召的修士。

  「不要總以為命運不公。看看那艘船,上面的人都和我們一樣,他們肯定也不想和土蠻打仗。」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有很多練氣三、四重的角色。」李福祿一臉不屑。

  「你自己才剛剛入門,居然敢看不起別人!」李光宗怒斥道。他語氣雖然嚴厲,心底卻也不怎麼在乎。

  這幾個月來,他們沒日沒夜地苦練,別看練來練去就那麼幾下,除了突刺、推切、斜斬、橫掃四招,就只有「懶驢打滾」和「金蟬脫殼」,實力卻飛速猛漲。

  現在他們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肅殺的味道,這可不是練出來的,沒有見過血、沒經歷過生死考驗,不可能有這種氣息。最後一個月,他們跟著謝小玉進出落魂谷,那是連真人都不敢亂闖的險地。

  正因為如此,幾個小子都心氣高漲。李光宗他們則有了幾分把握,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鬱鬱寡歡,夜不成寐。

  「不要自滿。」謝小玉沒想到他把保命六招算在李太虛頭上最後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讓他更意想不到的是,蘇明成也在一旁說道:「這倒怪不得他們,境界不等於戰力,就像我當初被你一招所敗一樣。如果他們和那些修士對上,贏的十有八九是他們,保命六招博大精深,真是不能比啊!」

  蘇明成幾個月來也一樣苦練,練的越深他越是心驚,也越覺得高深莫測。即使敗在謝小玉手裡,仍舊覺得自己的實力還可以。練了保命六招之後,他明白境界根本就是狗屁,打鬥的時候看的是絕招,誰的絕招更猛,誰就能贏。

  飛天船緩緩的降落下來,先降落的是回臨海城的那艘船。

  剛一挺穩,負責駕船的那個人從舷窗探出頭來喊道:「蘇舵主,這是給你的東西。」

  一隻納物袋從舷窗裡扔了出來。

  蘇明成一探手,納物袋被他凌空攝了過來,裡面全都是書。

  「小哥,又要勞駕你指點了。」蘇明成將袋子遞給謝小玉。

  這些全都是他請人收集的劍修功法,除此之外還有劍陣,符陣一類的秘錄。

  東西很多,種類很雜,可惜全都殘缺不全,想照著修煉不可能,卻可以拿來借鑒。

  謝小玉信手把袋子掛在腰間,去北望城的一路上有的是時間看書。

  「何叔,李嬸,二子叔,二子媳婦,鄭叔,喜兒姐,你們好好保重。在臨海城的時候一切都要小心,別隨便外出。」謝小玉叮囑道。

  「聽到了嗎?都別出去,特別是你。」李光宗摸了摸女兒的頭,無限愛憐的說道。他也明白去北望城之後凶多吉少,或許這就是最後的一面。

  「放心,我拼了老命也不會讓任何人碰你老婆女兒一根寒毛。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個礦頭,在會所裡面要幾間客房沒什麼問題。別說安陽劉家,就算皇帝老子來了也不敢在會所裡鬧事。」老礦頭拍著胸脯說道。他說這話是當真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和這些人處的不錯,已經有了感情。

  「何叔,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李光宗鬆了口氣。

  「快上船吧,我們也該走了。」謝小玉不喜歡生離死別的場面,他催促眾人離開。

  他的話沒人敢不聽,幾個人戀戀不捨的上了船。

  飛天船升了起來,在半空中調整方向,朝著臨海城飛去,另外一艘飛天船則降了下來。

  「你們上船。」謝小玉吩咐道。

  李光宗應了一聲,緊接著大吼道:「去拿東西,準備上船。」

  那群小子挑起三個大口袋就往船上走。

  三個口袋裡有兩隻裝滿食物,全都是去掉腦袋,拆了骨頭的雞肉,足夠他們吃幾個月。

  看到其他人上了船,謝小玉飛快的在營地裡游走著。

  他在拔旗桿。

  他們能在落魂谷站住腳,靠的就是那座「顛倒乾坤虛空挪移陣」,現在他們都離開了,這座大陣肯定要一起帶走。

  把三十六根旗桿全都收進納物袋裡,他回到營地中央。

  大棚仍舊熊熊燃燒,不過火勢已經小了許多。謝小玉把一包東西扔進火堆裡,然後趕快往飛天船跑,登上飛天船之後立刻大聲嚷嚷著:「快,快,升上去。」

  駕船的人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但是他知道這麼拼命催著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飛天船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往空中升去。

  剛離開地面百餘丈就看到營地四周的樹叢一陣亂動。緊接著,十幾頭妖獸同時衝出來。

  駕船的人嚇得面如土色。將船上的扇葉打開至極限,不只拼命往上升,還朝前方逃,盡可能遠離這座危險的營地。

  「你做的真夠絕。」蘇明成走到謝小玉身邊輕聲說道。

  「我辛辛苦苦開闢出這片礦區,不想讓別人得了便宜。」

  謝小玉語氣裡帶著一股狠勁。

  「可惜了那口靈眼。」蘇明成心如刀割,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留了一步,我用喧明金打造一間小室,裡面還布了一座金化靈陣。」謝小玉心情不錯,蘇明成的表現也讓他滿意,所以他透露這麼個好消息。

  摩金化靈陣同樣也是一種聚靈陣,不同的是這種聚靈陣會污染靈氣源頭。讓整條靈脈都沾染上摩金氣息。

  摩金靈氣對劍修是好東西。對其他修士沒有用,不過把靈氣化為摩金靈氣總比讓煞氣污染,最後變成煞脈好的多。

  漫長的旅途永遠讓人感到乏味。北望城在天寶州最北端,是所有城市裡最偏遠的一個,就算飛天船一刻不停的飛行也要十幾天的時間,更別說還要降落下來,將其他響應號召的修士接上船,幸好這一船都是修士,修士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人,他們有一種最簡單的打發時間的辦法——打坐煉氣。

  大部分時間船艙裡都沒有什麼人說話,大家都在打坐,那群小子也是一樣,每個人的胸口都掛著一隻玉瓶,裡面裝著養氣用的丹藥,這絕對是一種奢侈的修煉方式,以前謝小玉在門派裡做夢都想這樣做,現在他不但自己做到了,連身邊的人也都可以享受這樣的的待遇。

  也只有在天寶州能夠做到這一點。一是以為太遠。運輸不方便,二是因為藥材也有毒素,所以這裡的藥材不值錢。

  謝小玉沒有修煉。他靠在船玄邊,藉著透進來的陽光看書。他看的就是蘇明成收集的那一袋書。

  第一天他就已經知道。天寶州不愧是殘缺不全的東西雲集的地區,各門各派各種傳承的東西都有,佛門,道門,魔門,旁門一應區全,這些功法很多都出自名門大派。其中有兩部還是從他的門派流出,屬於他沒資格接觸的那種,可惜那麼多功法裡沒有一部完整。

  不過他也不需要完整的功法,他已經有了「六如法」和「劍符真解」,能夠擁有兩部無上級的秘法已經很難得,更別說這兩部功法沒有絲毫衝突,相輔相成。各有妙用。

  這樣還不滿足的話,會被天打雷劈。

  他現在想的只有兩件事——一是把「劍符真解」補全。

  再弄出幾種像「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那樣的東西。二是載取各門各派之長,弄出一套能夠和保命六招相媲美的東西。

  一個無名毛賊都可以創出宗師氣派的絕技,他難到連毛賊都不如?

  不知不覺中,謝小玉心理多了一絲傲然之氣。離開山門,他看的不再是那幾個天之驕子,也不再是掌門和長老們,而是古往今來那些有名人物。

  一陣警報聲打破船上的寂靜。

  謝小玉一下子坐直身體,他朝著舷窗外看去。

  遠處,不停有長著翅膀的怪物從雲層中冒出來。

  「是鳥人,有好多鳥人!」

  「我們被包圍了,四面八方都是鳥人!」

  「準備戰鬥!」

  船艙裡一陣喧鬧。

  只聽到「卡卡卡卡」一陣輕響,緊靠著船舷的椅背全都翻轉過來,露出一排排的弩機。

  謝小玉就坐在船舷邊,所以他的面前就一台弩機,他連忙轉過身抓住弩機的尾部,朝著遠處稍稍瞄準一下,立刻扣動機括。

  只聽到「錚錚錚」一連串輕響,八枝箭矢順序飛出。

  被他瞄準的那個鳥人瞬間一個迴旋,閃開最前面的三隻箭矢,不過那個鳥人沒躲過後面的五隻箭矢,胸口釘上兩枝、肚子上釘一枝、兩條腿上各釘一枝,翻滾著掉落到雲層中。

  「果然像你說的那樣,這些鳥人非常脆弱。」謝小玉轉頭對蘇明成說道。

  蘇明成同樣操著一台弩機正在瞄準,分不開神,沒辦法回答。

  還沒等謝小玉說第二句話,他的那台弩機發出噹的一聲輕響,新的箭矢已經上好了。他沒空再閒聊,又開始瞄準起來。

  身為劍修,操縱這種東西自然信手拈來,他每一次都稍一瞄準就立刻扣動機括。

  那些鳥人是非常容易射落的目標,他們的身體龐大,半空中又沒有借力的地方,轉動自然不靈便,飛天船上的弩機又是針對他們而造的武器,一擊八發,前後左右盡皆封死。

  旁邊的蘇明成也差不多,速度稍微慢一些,不過也是每發必中。

  一個個鳥人像下餃子一樣從天空中掉落。

  突然,一隻鳥人衝過來,雙翅猛地一展,十幾隻翎羽如同箭矢一般射了出來。這些翎羽有兩尺多長,頂端寒光閃閃,只聽到奪奪奪奪一陣輕響,翎羽釘在船殼上,一吋厚的船殼竟然被這些輕飄飄的羽毛釘穿了。

  越來越多的鳥人衝近飛天船,亂飛的翎羽如同暴雨一般。

  這些鳥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們漸漸佔據高度優勢,飛到飛天船的上方。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沉悶的爆炸聲,飛天傳猛地一震,緊接著船體漸漸歪斜,朝著地面滑落。

  「飛天船受損嚴重,飛天船受損嚴重,立刻棄船,立刻棄船。」頭頂上響起了一陣惶急的呼喊聲。

  聲音剛剛落下,原本封閉的艙門啪的一下打開了,凜冽的狂風直灌近來,凍得人冰寒徹骨,離艙門比較近的那些人紛紛跳了下去。

  「我們也走吧!」李光宗大聲喊道。

  「別急。」謝小玉一邊估計著飛天船離地的高度、一邊解釋道:「土蠻既然在這裡設埋伏,底下肯定有大隊人馬等著,跳下去的話正好被他們甕中捉鱉,一點活路都沒有。」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特別響,幾乎是扯著嗓子喊,整艘船上的人全都聽到了。

  「你自己留下吧,我們要逃命了。」一個修士嗤笑一聲,從艙門跳了出去。

  十幾個人跟在那人後面跳了下去,顯然他們都不相信謝小玉的話。另外一群人挪到艙門口卻又猶豫不決,因為謝小玉的話確實有道理。

  有人卻信了,一個留著絡腮鬍的修士朝著謝小玉大聲問道:「你說,什麼時候往下跳?」

  「現在順風,飛天船至少能往前飄四、五十里。土蠻不可能弄出這麼大一個包圍圈,所以當他們開始追飛天船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準備跳船了。最好的時機是離地兩百丈的時候,在那個高度,飛天船還能滑行十幾里,土蠻會去追飛天船……」

  謝小玉還沒分析完,就聽一個站在艙門邊的年輕修士驚恐地喊道:「啊——底下全都是土蠻,那些跳下去的人……他們……他們全都完了。」

  眾人立刻透過舷窗往外看。

  和天寶州其他地方一樣,下面是一片茂密的叢林,有層層疊疊厚密的樹冠擋著,根本就看不到地面的情況,不過那亂晃的枝頭、高高揚起的塵土、驟然間竄起的火焰和濃煙,足以證明下面正展開一場場激戰。

  這些動靜很快就平息了,塵土揚起之後迅速消散,火焰和濃煙也一閃即沒,樹冠也很快不再搖動。

  毫無疑問,跳下去的人一個都沒有倖免,不是死了就是成了俘虜。

  過了片刻,突然十幾個瘦長的身影從樹冠中一下子竄了出來。這十幾個土蠻全都褐髮披肩,穿著貼身的魚鱗輕甲,手中握著長矛,腳踩著樹冠,彷彿在平地上一般,而且腳一蹬踩,身體就會射出數十丈,速度快如奔馬。

  「這下麻煩了,他們比鳥人難纏多了。」

  船艙裡再一次想起惶恐不安的聲音。

  「別吵,這是好事,說明飛天船已經逃出土蠻的包圍圈,所以他們不得不派人追趕。」謝小玉湊在舷窗前看了一眼。

  天空中無數鳥人拉成一條直線,不疾不徐跟著,顯然是替底下的土蠻指引目標。

  「你們誰擅長飛網?」謝小玉大聲喝問道。

  船艙裡的人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可不同於李光宗和蘇明成,對謝小玉一點了解都沒有,更談不上信任。

  好半天,終於有一個二十多歲、身材瘦削的修士舉了舉手,謝小玉從納物袋裡掏出幾團核桃大小的白色線團扔了過去。

  那個修士抖開一看,原來是一團蛛網,網眼很稀疏,他用手扯了扯,居然沒能把蛛絲扯斷,看到感覺割手。

  「如果你相信我,等一會我說跳的時候就跟著我們一起跳下去,別等飛天落地,飛天船肯定被土蠻盯死。」和那個修士說完,謝小玉轉頭對李光宗他們道:「把百子雷拿出來,我說殺的時候全都別猶豫,往天上扔就可以了」

  「你們有多的嗎?給我一顆。」那個絡腮鬍修士伸出手來。他並不是真心討要,這東西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謝小玉還沒開口,李光宗就隨手扔了一顆過去。那是一顆雞蛋大小的鐵球,外面是很薄的鐵殼,裡面暗藏三百餘顆黃豆大小的鋼珠,一旦炸開,鋼珠會四處亂飛。

  「走,我們先到艙門口去。」謝小玉一揮手。李光宗他們立刻動了,那兩個修士猶豫一下,也跟在後面。跟隨的人不少,沒動的人也多,此刻船上的修士全有著各自的心思,有人覺得一起行動安全一些,也有人覺得目標太大,情願獨自逃生。

  這也是《九天都錄神霄玄靈寶錄》上所記載的一種雷。李福祿買回來的這本樣子貨居然派上大用場,這是誰都未曾料到的事。書中所載的幾種雷裡,百子雷製造最容易,所以他們準備的數量最多,每個人的納物袋裡都塞了兩、三百顆。另外還有一種玄陰煞雷數量也不少,玄陰煞雷一旦爆開,方圓三十丈毒煞彌漫,而且經久不散。李光宗這個無意識的舉動讓那兩個修士多一份信心。相信謝小玉的人也多了起來。畢竟以謝小玉為首的有十幾個人,算是一支不小的隊伍,準備也明顯比其他人充分。

  眼看著飛天船已經降到了兩百丈的高度,下面的樹冠已經清晰可見。

  「跳!」謝小玉大喝一聲,第一個跳了出去,蘇明成、李光宗緊隨其後,然後是李福祿他們。兩百丈的高度對一般人來說足夠摔成肉餅,但是對修士來說算不得什麼,真氣一提,自然身輕如燕。只有大呆、二呆、木頭三個人稍微困難一些,因為他們的肩頭全都扛著一隻大袋子。一陣樹枝折斷聲響,謝小玉第一個跳落到地上,其他人緊隨其後落了下來,相差不過數十丈的距離。

  「投網!樹冠頂上!」謝小玉衝著那個瘦削修士喊道。那個人微微一愣,不過他的反應還算迅速,很快醒悟過來,手中幾個線團分別丟了出去。白色的線團瞬間穿透樹冠,飛到樹冠上方數十丈的高度,然後迅速舒展開來。這些網團起來只有核桃大小,全部舒展開來卻有數百畝。這幾張網丟得很是時候,一大群鳥人恰好撲上,全都一頭撞進網裡。不只是鳥人,還有三隻飛天夜叉也一頭撞了進來。

  「殺!」謝小玉再次喝到。

  李光宗他們早有準備,手中的百子雷甩手就扔了出去;那個絡腮鬍修士稍微晚了半步。

  只聽到一連串爆炸聲在頭頂上不停響著,樹冠被震得亂搖,斷枝落葉窸窣往下掉。頭頂上那片樹冠猛地往下一沉,隱約可見一具具鳥人的屍體,因為有網子掛著,所以屍體掉不下來。

  死的全都是鳥人。他們的身體輕盈,付出的代價就是脆弱,百子雷一旦炸開,百子齊發,其他土蠻頂得住,他們卻不行。

  謝小玉百子雷出手後,一枚劍符隨即脫手飛出。

  劍符化作一道雪白長練穿透樹冠,鑽進大網裡,只是一轉一絞,頓時血光飛濺。

  這一劍不知殺了多少鳥人?

  換成平時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收穫。鳥人動作敏捷,就算躲不開,避過要害之處總是可以,但是此刻這些鳥人被那幾張大網兜住,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這一劍下去就像扎肉串似的。

  不過鳥人之中也有厲害角色。只聽到一聲怒喝,緊隨其後的是一連串讓人聽不明白的言語,突然,底下的大網被撕開了。

  其他人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謝小玉清楚。被兜住的不只是鳥人,還有三隻飛天夜叉,其中一個被他剛才那一劍斬了,現在這個打算拼命。

  「集中突刺!」謝小玉再一次發號施令。

  李光宗、李福祿等人背後全都背著一把三尺長的直刀,一聽到命令,他們同時抽出背後的長刀。這些直刀就像壓緊的彈簧猛地放開一樣,一下子伸展開來,眨眼間長達一丈有餘。

  十幾把長刀從不同的方向集中攢刺,沒有一點變化,也談不上什麼奧妙,只有穩、準、狠。

  飛天夜叉揮舞著長矛撥開三把長刀,但是他畢竟只有兩隻手、一根矛,抵擋不了那麼多敵人。

  「噗噗噗噗」聲響起,其他長刀一穿而過,只留下一道道寸長的傷口。

  飛天夜叉仰天長嘯,臨死之時還想用肌肉夾緊長刀,不讓李光宗他們把刀拔出來。就在這個時候白光一閃,劍光噴發,一枚劍符抹過他的脖頸,一顆斗大的頭顱飛了起來。

  謝小玉凌空虛攝,將頭顱吸了過來,隨手塞進一隻皮袋裡。

  每一顆首級都是一份功勞。

  其他人頓時也反應過來,紛紛爭搶起首級。鳥人的首級不值錢,但是大大小小也算是功勞。

  「別管那些,先殺掉飛天夜叉。」謝小玉大聲喝道。

  這次有人聽進去了,不過更多人仍舊我行我素。有現成的功勞不拿,居然啃硬骨頭,除非腦子壞了才會那麼幹。

  李光宗他們肯定會聽命令,他們重新將刀收縮到三尺多長。

  這些刀非金非石,也沒什麼刀柄和刀身的分別,看上去就像是對練時用的木刀。

  煉刀的材料正是豪豬身上的長刺,這東西是天生的法器,所以煉的時候用不著花太多心思,只是將一側削薄,磨出刃口,為的是能逼出刀氣,除此之外就是讓它伸縮自如。平時不用的時候只有三尺長,可以背在背後,一旦恢復原狀,既可以當作長槍,也可當作斬馬刀用。

  這些人緊跟在謝小玉身後,朝著那群飛天夜叉殺了過去。

  蘇明成比誰都起勁。剛才他沒搶到那一擊,讓李光宗他們佔了先,覺得很沒面子,所以此刻他雙袖一抖,一片黑雲發出嗡嗡的響聲飛了出來。

  從他袖子裡飛出來的全都是蠱蟲,蜈蚣、蠍子、蜘蛛、蝗蟲、馬蜂……什麼樣的都有。這些蠱蟲身體四周全都包裹著一層黑色的雲霧,本來就詭異,現在更添了幾分邪氣。

  蜈蚣、蠍子、蜘蛛都沒有翅膀,但是被黑色雲霧包裹著居然也能飛,而且速度奇快。

  同樣是以「玄冥七煞劍」為根本,加了七星、七毒、七蠱增添凶威,蘇明成的劍蠱和謝小玉的劍蠱已經截然不同。

  謝小玉加上「魔門七情迷心大法」,引來心魔融入蠱中,不過沒敢多煉,手上只有兩隻母蟲外加十幾隻子蟲,全部用心血煉過,只用來偷襲。

  蘇明成沒敢這樣做。他的劍蠱以數量取勝,毒性也更重。

  這一出手,李光宗他們倒沒什麼,跟過來的其他修士一個個悍然變色。

  玩蠱的人大多凶殘,動輒殺人而且殺人於無形,讓人防不勝防。不過,正因為凶殘,到了戰場上,同伴之中有一個擅長施蠱的人,絕對會讓人放心許多,這樣既能避免被敵人下毒,還多了不少克敵制勝的手段。所以當蘇明成的袖中飛出兩片蟲雲,這些人紛紛遠離蘇明成旁邊,沒有一個人員敢靠近十丈之內,但是他們跟得更緊了。

  蘇明成出手不但聲勢浩大,效果也驚人,迎面而來的十幾隻飛天夜叉幾乎同時大叫一聲。

  有幾個反應過來的轉身就逃。那些沒有來得及反應的飛天夜叉全部被蟲雲籠罩了進去。

  這些蟲並不是真正的蟲,雖然有著蟲的外表,也像蟲一樣活動,但是他們們的身體裡充盈著劍氣。

  一道道劍氣爆開,劍氣是黑色的,不但鋒銳而且劇毒無比。

  飛天夜叉全都從樹冠上掉落,他們的身體在半空中就開始腐爛瓦解。

  看到自己如此威猛,蘇明成一時之間愣住了。他知道自己比以前強多了,卻沒想到差別這麼巨大。飛天夜叉是出了名的難纏,以前的他對付一個很輕鬆,對付兩個就有些吃力,來三個的話絕對扭頭就跑,還未必跑得了。

  他站在那裡發楞,謝小玉卻沒有,他劍訣一指,只見一連串的劍光爆閃,一顆顆頭飛了起來,然後被他凌空揣在手裡。

  沒有人敢爭搶。剛才不知道這隊人馬如此凶殘,跟上來的人不知道厲害,每個人隨手割了幾個鳥人腦袋,現在見識到這群凶人的實力,只要腦子沒有抽筋就知道不能輕舉妄動。

  看到飛天夜叉逃了,謝小玉用傳音入密之法轉頭朝著身後的人說道:「從現在起不許發出任何聲音,更不許發問,要不跟著我,要不自己逃。」

  說完,他從納物袋裡掏出那對白銀長耳戴在自己頭上,順著飛天夜叉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蘇明成和李光宗他們沒有任何想法。跟在謝小玉身邊的時間久了,很容易變得不喜歡動腦,只要聽從命令就可以了。幾個小子跑到呆子兄弟和木頭身邊,那三個人全都背著大袋子,袋子的分量很沉,必須有人幫忙。

  其他人都不明白。從剛才那番對話和謝小玉的舉動來看,這是要逃,可他為什麼去追飛天夜叉?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有了這樣的想法,那些人再一次分化,至少有一半人各自找方向逃命去了。

  謝小玉根本不管這些。

  他緊追著飛天夜叉不放,還不時放出一道劍符,原本還有四個飛天夜叉,片刻的功夫後只剩下兩隻。

  這一追一逃,眨眼間已經追了五六里地,前方是一片山坳。

  謝小玉不再追下去。

  他朝著身後招了招手,順著山坳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逃。

  到了這時候,一直跟著他的人全都明白了。

  原來最終的目的還是逃跑,只不過在逃跑之前先把飛天夜叉解決掉,就算解決不了,也讓他們變成驚弓之鳥,不敢跟過來。

  在土蠻各族裡,飛天夜叉負責的正是偵查和追殺,相當於軍隊裡的斥候和輕騎兵,是所有逃亡者的噩夢。

  明白了原因,那些不認識謝小玉的人全都暗自幸慶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

  這條逃跑的路線曲折拐彎,一路上走的全都是山坳和峽谷,本來就在陰影中,頭頂上又是茂密的樹冠,所以底下一點光線都沒有。

  沒有人抱怨。此刻跟過來的全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是為了避開天空中那些鳥人的眼睛。

  一口氣跑出去大半個時辰,眾人隱約聽到嘩嘩的水聲。

  謝小玉戴上白銀長耳,既是為了避開土蠻的軍隊,也是為了尋找河流。

  之前他也曾聽過水聲,不過那水聲波濤澎湃,是一條大河,他不敢過去,怕迎面撞上土蠻。

  他知道走水路比走陸路輕鬆,土蠻同樣知道,而且江河裡可能有厲害妖獸,他可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最合適的是找一條小溪。

  「有誰擅長水遁?」謝小玉轉過頭問道,這次他仍就用了傳音入密之法。

  和在船上的時候不同,身後那群人裡立刻有三個人同時叫了起來……

  「我。」這三個人有兩個也用了傳音入密,另外一個人太粗心了,那一嗓震得林子裡面百鳥齊飛。

  眾人同時送去怒視的目光,很多人甚至散發出殺氣。現在身處險境,稍微洩出一些動靜就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那人心虛,知道自己做錯了,縮著脖子躲在後面。

  潺潺的溪水聲越發近了,空氣中帶著一股濕氣。

  「快,擅長水遁的人全都過來。」謝小玉一邊喝到,一邊朝著李光宗打了個手勢。

  李光宗立刻從納物袋裡掏了一隻很大的皮囊出來。

  皮囊在袋子裡的時候只有一尺多長,兩尺多寬,一拿出來見風就長,眨眼間變成三丈長、一丈寬,是一個前端高高翹起,兩側微微捲起的筏子。

  皮囊被扔進小溪裡,這個東西吃水很淺,完全浮在水面上。

  大呆、二呆、木頭氣喘如牛地把三隻大口袋扔在皮囊上,然後也一屁股坐了進去,另外幾個小子則小心攀在四周。

  跟過來的那些人全都明白了,與此同時,他們也對這群人準備之充分感到無比驚訝。

  「還要我請你們三位嗎?快點,用水遁之法拖著船走,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危險之地。」謝小玉說道。

  那三個人不敢再躲在後面,全都跑了過來。剛才大聲說話的人為了將功折罪,所以特別起勁。他修煉的是「葵水真訣」,最擅長的就是水遁,只見他雙手捏著法訣朝著水面一指,一團水浪立刻憑空捲起,將皮囊托起一尺多高。

  跟過來的人紛紛跳上皮囊,一個個緊挨著擠在一起。那些都叫滿了的人最是可憐,只能一隻腳站著,另外一隻腳跨在外面。

  看到所有人都上來了,謝小玉大喝道:「全都站好了——走!」

  隨著這聲令下,那三個人同時催動法訣。

  一團水浪捲起皮囊順著溪流的方向飛馳而去,一開始速度不快,漸漸變得如同慢跑,然後是快跑,最後猶如策馬狂奔一般。

  看到身後那片險地迅速遠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32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5 07:26 AM 編輯

第三章 進?退?

  頭頂上是茂密的樹冠,一塊十丈高的巨岩橫臥在溪邊,溪水繞著巨岩嘩嘩流淌著。巨岩旁邊的青石台上,那群剛剛逃出生天的人全都七歪八扭地或坐或躺著。

  這是一個躲藏的好地方,用不著擔心會被天空中的眼睛發現,地上又乾淨,也不用擔心什麼蛇蟲蟻鼠來騷擾。

  石台邊緣趴著幾隻土蜘蛛,他們負責警戒。

  此刻,其他人都正傾聽謝小玉說話。

  「這次我們恐怕有大麻煩了。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土蠻會兵法,但是現在他們居然會設伏,而且這個埋伏非常講究,上面有鳥兵,底下有伏兵,還有飛天夜叉負責追殺,顯然是打算趕盡殺絕。好在他們缺乏正規的訓練,如果那些飛天夜叉只是遠遠跟著而不是衝的這麼靠前,我根本拿他們沒辦法。如果他們不是以部落為營,互相之間沒有協調,追趕的過程中隊伍拉得太長,出現許多空隙,我也不可能帶著你們逃出來。」

  他現在是解釋剛才那麼做的目的。大家第一次合作,互相都不認識,連最基本的信任感都沒有,這時候最需要的是增進了解。再說這也不是白費口舌,有助於他下一步計劃。

  「兄弟,現在咱們暫時安全了,你倒是說說看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那個絡腮鬍修士問道。

  謝小玉很想跳起來謝謝這個人,因為那正是他想說的,偏偏他不適合主動開口。

  「飛天船被擊落,對於官府來說我們這些人已經戰死了,所以我們可以掉頭回家。只要在路上拖一些時間,拖到北望城被土蠻攻破,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在天寶州行走,官府也不會找我們的麻煩。」謝小玉拋出一個聽起來很不錯的提議。

  果然,話音落下,四周一陣歡呼聲。那些修士都是被迫前來,他們也不想和土蠻開戰。

  「小兄弟準備什麼時候走?」絡腮鬍修士問道。

  「我們要休整一下,順便避避風頭。現在土蠻肯定正擴大範圍搜索,所以要躲個四、五天,然後出發去北望城。」謝小玉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歡呼聲戛然而止,眾人詫異地看著他。

  「你……你不是說現在回家沒關係嗎?」絡腮鬍修士覺得自己和謝小玉說得上話,所以代替別人問道。

  「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有一個前提,得先活著離開這個地方才行。」謝小玉冷冷的說道。

  眾人沉默了。用不著謝小玉說,他們也知道回去的路不好走,隨時都可能撞上土蠻部族,現在整個天寶州的土蠻都往這邊匯聚。

  「本來我們晚上就可以到北望城,也就是說這裡離北望城不足千里,而最近的扶淑城離北望城有七千三百餘里,先不說那邊肯定是土蠻最敵方的方向,一路上不知道埋伏多少眼線,想過去也沒那麼容易。」

  「這一路上不但要躲避土蠻,還要當心妖獸。最關鍵的是吃什麼?這裡有滿樹的果子還有數量眾多的飛禽野獸,但是你們敢吃麼?還有一點也很重要,我們這一大群人肯定會留下一些痕跡,一旦這些痕跡被土蠻發現,那些傢伙如同惡狗豺狼,順著蹤跡就能找過來。我這個人不做沒把握的事。」

  謝小玉故意把歸途說成死路。

  真的想逃回去並不是做不到的啊,只要找個隱秘的地方一躲,憑那兩袋食物,絕對可以躲到正式開戰,到了那個時候,土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望城,路上就安全了。

  回去的路上他們可以晝伏夜出,像剛才一樣以水遁逃跑,陸上的猛獸有夜間撲食的習性,水裡就不同了,晚上比白天安全,只要運氣不壞,想逃出去還是挺容易。

  謝小玉準備那個皮囊根本就是為了逃跑,他連路都已經選好了,其他人卻不知道這些,都覺得他說的沒錯,

  那個絡腮鬍修士不死心,仍舊問道:「難道去北望城就好走了?」

  「當然。」謝小玉回答的很乾脆。「第一,距離近,進人北望城警戒範圍之後還可得到接應,第二,我打算跟在那些土蠻部落後面走,大家同一個方向,怎麼會迎面撞上,第三,留下痕跡也不怕,離北望城越近,各種痕跡就越多,如果一個個都追查下去的話,土蠻就別攻城了,」

  「城破了怎麼辦?」絡腮鬍修士終於問出自己最擔心的事。

  「那時候逃起來反倒容易。」謝小玉語出驚人。

  所有修士都豎起耳朵,他們剛才一直聽的很仔細,現在更是格外專注。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帶的東西很多。」謝小玉偏偏吊人胃口。

  「是。」同時五,六個人一起答道。謝小玉他們上船的時候,很多人就感到非常奇怪,他們居然抬著三隻大袋子,每個人身上還至少有兩隻納物袋,這哪裡像修士。簡直就是跑單幫的。

  「我們本來就打算在城破之後逃跑。」李光宗搶先說道。

  「說來聽聽。」絡腮鬍修士越發來了精神。

  「小哥,還是你來說吧。我的嘴笨。」李光宗知道自己的斤兩。

  謝小玉倒也不推辭,「我沒打過仗,但是兵書沒少看,攻城戰沒什麼技巧,就看哪一方的實力更強,哪一邊能做到上下一心,哪一邊能夠捨生忘死。這些我們都做不到。

  「我們都是被強迫來的,說的難聽點,我現在最提防的不是土蠻,而是那些當官的,像我們這些人不是被當成肉盾就是當成棄子,反正逃不了炮灰的命,甚至被人背後捅刀都有可能,還沒開戰就已經這樣,能贏才見鬼呢!所以我的想法是離那些當官的越遠越好,自成一隊,這是被允許的,只要多割幾個首級就行,等到攻城戰打得急迫的時候就沒人顧得上我們,那時候就可以考慮退路。土蠻的人數多,但是他們的實力沒強到哪裡去,想打下北望城,肯定要死很多人,城破那日,他們恐怕已經精疲力盡,這就是我們的逃生的機會,而且事後他們也沒力氣追,歷來的戰爭都是這樣。」

  謝小玉不緊不慢的說著他的想法。

  大家都一樣,肯定是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被逼上戰場,所以他的顧慮很可能也是這些人的顧慮,他的想法同樣也可以成為這些人的想法。

  好半天,那個大聲說話的,差一點驚動敵人的修士舉了舉手道,「算我一個,我腦子不靈光,一個人的話肯定活不了,不如跟著兄弟你賭一把。」

  有了第一個人開頭,其他人紛紛有所表示,

  「跟著我可以,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需要的是有本事的人,沒興趣帶著個累贅。現在各自報一下擅長的本事吧。」謝小玉反倒端起架子。

  這話並沒有引起眾人的反感,反倒讓他們更加放心。他們可不想跟著一個什麼都收的老好人,那多沒安全感?一個足智多謀、冷酷務實的人有安全感多了,這種人通常被稱作梟雄。

  「我叫趙博,修煉的是《癸水真訣》,最擅長水遁。」第一個人搶先開口。

  「《癸水真訣》?你練錯了。」謝小玉隨口扔了一句打擊人的話。

  趙博張大了嘴。他有心想問,但是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蘇明成、李光宗等人心中暗笑。他們跟著謝小玉那麼長時間,眼界也高了,知道大多數散修都是拿著一部功法亂練,所以在謝小玉眼中,很多人額頭都蓋著一個印戳,上面是一個又大又紅的「錯」字。

  「門派出身確實了不得。」絡腮鬍修士挑起大拇指,然後自我介紹道:「在下王晨,會一門《小衍神算》,不算精通。」

  一聽到這話,謝小玉從口袋裡掏出三枚赤火錢。

  「閣下原來也是方家。」大鬍子王晨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這三枚赤火錢都帶著一絲靈氣,但是那些氣息異常駁雜,亦非先天所生,而是在人的手裡流來轉去,年深日久凝聚出來的後天靈氣,正是卜卦易算的絕好法器。

  大鬍子抄起銅錢往地上一扔,然後看了好半天,臉色赤紅地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道:「我只算出來這個方向生機更大一些,而且應在三天之後。」

  他這話一出,原本心中還有些懷疑的人都心服口服。

  剛才謝小玉一上來就說要在這裡躲上四、五天,那正是在三天之後,而且王晨所指的方向正是北望城。

  「馬馬虎虎。你的手法還行,但在解卦方面差了一些。」謝小玉隨口評論著。

  謝小玉嘴上這樣說,心底裡卻暗喜,這正是他需要的幫手。他自己正好相反。他看過不少易算方面的典籍,理論上很精通,可惜易算之術需要相應的功法配合,他沒練過。那三枚銅錢是唬人的,到了他的手裡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和易數推算相比,這個王晨的另外一個用處更加重要。

  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取出一根旗桿,展開之後晃了晃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王晨的眼睛瞪得滾圓,他當然認得。

  不只他認得,人群之中還有一個人也跳了起來,同樣兩眼瞪得滾圓。

  「看來你們都懂得陣法。」謝小玉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對陣法並不精通,只是勉強會用;蘇明成、李光宗他們則一竅不通,平日有妖獸跑過來,他們只會把妖獸一次次挪到外面去,根本不會其他變化。

  陣法和異算相通,甚至可以說異算也是陣法中的一種。那三枚銅板就相當於陣基,往地上一扔就是擺下一座陣法,銅板的方位就是陣的變化,從中可以看出天機運轉。所以,會異算的人大多懂陣法。

  「我現在有點相信你能夠活著逃出去了。」王晨沒有說破那根旗桿的奧妙,那個跑過來的人也是一樣。擅長陣法的人大多心思細密。

  看到有人主動跑出來,謝小玉改變策略:「現在換一種問法。誰擅長其他遁術,特別是土遁?」

  「我。」一個人舉起手。此人看上去二十多歲。五短身材,一臉麻子,樣子非常可笑,這個人其貌不揚,但是頗為傲氣,朝謝小玉說到:「叫我麻子就可以了,我和你一樣,都是那種回不去中土的人」。

  謝小玉一聽就明白了,這個人也是流放犯,可能還是門派出身。

  「誰修練過,瞳術,靈耳,靈鼻,或者感應之法?」謝小玉再問。

  這次站出來的是那個身材消瘦,擅長飛網的修士。

  此人相貌質樸,拱手說道:「小哥的靈耳我已經見過了,在下吳榮華,以前是獵手,修煉的功法對於六感都能增強,可以看到一里外的小雀,可以聽到五里外的人聲。」

  謝小玉對於這個人頗為客氣,只憑那手飛網的本事,這個人就已經無可取代,不過試還是要試試,他轉頭朝遠處看了一眼,然後朝著一個方向指去,「那邊最高的樹上站著一隻小鳥,脖頸有一圈紅毛,他的腳是什麼顏色的。」

  「紅的。」吳榮華立刻答到。

  謝小玉滿意的請此人坐下,繼續問道:「誰擅長飛縱跳越之術?」

  這次出來的人多了,一下子跑出來五個,其中一個就是剛才會法陣的那位。

  那個人不等謝小玉開口,雙腳一蹬,身體飛縱而起,瞬間幻化成無數虛影,這邊隱沒,那邊顯現。

  另外四個人裡有一個立刻退了回去,剛才沒比較,所以他以為自己很不錯,現在一比之下,他明白自己的斤兩不足了。

  另外三個人卻起了較量之心,頓時一個個展露起身手。

  這三個人的飛縱之術確實了得,一個靈動如風,身若游龍。在樹木間轉來轉去,一個不動則已,動輒快如閃電,讓人捕捉不到身影,最後一個沒那麼快,卻如同一片羽毛,在半空中不停飄飛。

  看得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全都在心裡暗自思索,如果碰上這樣的對手,有幾成把握能夠逃脫性命。

  本來說是躲四五天,結果六天之後,這群人都有點不想離開。

  一開始是謝小玉指點趙博修煉中的錯誤之處,其他人看的心癢,也過來請教。

  謝小玉來者不拒,他確實有真本事,以前在藏經閣看的書夠多,不管別人問些什麼他都能指點兩句。

  這幫人除了那個麻子,其他人都是散修,和蘇明成一樣,以前都是摸索著修煉,連錯的地方一大堆,不明白的地方更多。

  別看謝小玉只是指點幾句,對於這些人來說,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燈,原本沒有方向,連路都找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進溝裡。現在方向有了,可以順著方向走下去。

  趁著那些人心生感激,謝小玉趁機提議交換,他拿自己手裡的功法換對方的功法。

  他換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看上去不怎麼要緊的東西,比如他從吳榮華學的就是飛網的手段。

  這些都是小道,不涉及根本,所以那些散修大多欣然應允,甚至還覺得自己佔了便宜。

  有了這個開頭,散修們互相之間也開始換來換去,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他們實在看不清,也就沒了以往的門戶之防,除了根本的功法絕對不會外傳,不那麼要緊的功法全都拿來交換。

  短短幾天裡這些人交換得不亦樂乎,每個人收穫頗豐。

  不過這個地方比較不能久留,第七天一早他們還是出發了。

  出發之前,謝小玉掏出那三枚銅板對王晨說:「你占一卦。」

  「你在易算方面的本事在我之上,為什麼你不自己來?」王晨翻了個白眼。這六天他們切磋了好幾次,他輸多贏少。

  「你又不是不清楚,易算之道,算別人容易,算自己難。如果我只充當軍師,不率領隊伍,我當然可以算。」謝小玉的理由很充分。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紙上談兵,懂易算之術但是沒練過。

  王晨不疑有他,拿起銅板往地上一扔。

  三枚銅板亂轉,好半天才停了下來。

  「從卦象上來看,取道東南最為安全。」王晨抬頭看了看謝小玉。

  「算得一點沒錯。」謝小玉笑了笑。他沒練過,天心未開,擲出銅板也沒有用,但是他看得懂卦象,所以用腳點了點其中一枚銅板,說道:「這個方向有爭鬥之相,卻沒凶險之兆,對我們來說這意味著一大堆土蠻首級。」

  王晨蹲下身子沉思起來。

  「我們此刻身處險境,本來是一個大凶之卦,這時候想要平安,只能從凶卦中求,上上大吉未必是好事,這就如同大病之時忌用人蔘一樣的道理。」謝小玉在一旁耐心的解釋道。王晨是最早親近他們的人,而且會易算、通陣法,絕對是值得拉攏的人。

  「圍三闕一,看上去最安全的一路可能就是絕地。」麻子似有所感地自言自語。

  謝小玉看了那人一眼。他早就覺得此人也有故事,出身肯定不簡單,可惜那人沉默寡言,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兩位,受教。」王晨重新站了起來,似乎有了不小收穫,朝著謝小玉和麻子抱拳一禮。

  「我不通易算,教不了你什麼東西。」麻子根本不受。

  「小哥,他比你更跩。」李福祿大聲嚷嚷道。

  原本凝重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很多人嗤嗤輕笑起來。

  「小哥以前也跩。你忘了剛來那會兒是啥樣?臉上和和氣氣,眼珠子卻長在腦門頂上,不過現在好了許多。」二呆在旁邊抬頭。

  麻子朝謝小玉看了一眼,眼神溫和了許多。

  之前幾天謝小玉對任何人都有問必答,在他看來除了收買人心,也是賣弄,但是此刻兩個傻小子的對答卻讓他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有時候教人教上癮了也會變成這樣。

  「別囉嗦了,走吧。」謝小玉又戴起白銀長耳。

  吳榮華同樣拿出一對白銀長耳。這東西不是什麼法器,用不著煉爐,憑這些人的本事甚至連工具都不用,直接用手指頭就捏出來了。不只是白銀長耳,連陽燧鏡他都弄了一對。

  這兩個人,一個在前面引路,隨時警戒前面的一舉一動;另一個人在末尾殿後,絕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他們嘴裡各銜著傳音信符,免得有趙博那樣的衝動鬼暴露大家的行蹤。

  和當初在落魂谷的時候一樣,謝小玉將土蜘蛛遠遠的放了出去,他跟在後面,不時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觀察四周。

  要說速度,這群人倒也不慢。謝小玉腳下一對神行甲馬可以日行千里,再加上他本身就會陸地飛騰術,兩者相加,已經到了陸地行走的極限。其他人也差不多,知道自己要上戰場,肯定會在逃跑上下點功夫,煉氣境界能用的飛遁之法都跳不出陸地行走這一級,即使一些飛遁之法可以短時間將速度提到極高,但是時間長了都一樣,一天裡最多兩千里上下。

  一個早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連一頭妖獸也沒碰上。

  不過這也好理解,各地的土蠻都往這邊聚集,土蠻的食物本來就不多,一路上只好邊行軍邊打獵,妖獸都挺聰明,肯定都躲起來了。

  眼看著快到中午,謝小玉突然放慢腳步。

  他隱約聽到遠處傳來嘰裡咕嚕的說話聲,那聲音遠在十里之外,應該就是早晨卦象上指明有可能遇到的土蠻部落。

  「全都停下。」謝小玉傳音道。隊伍立刻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顯得異常凝重。

  謝小玉飛身跳到樹冠上,一拍納物袋,陽燧鏡瞬間飛了出來,在半空中自行組合。

  組合完成的陽燧鏡飄浮在半空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照了過去。透過陽燧鏡,他第一眼就看到幾個土蠻斥候也站在樹冠上,不過那些人肯定看不到他。就算老鷹的眼睛能看到一里之外草叢裡的兔子,也沒辦法看到十里之外的東西。這是肉身的極限,想突破極限,只有靠法術或者其他手段。

  「那應該是一支小隊,人數在五十到八十之間。」吳榮華用傳音信符說道,他同樣也聽到遠處的動靜。

  「你怎麼知道?」謝小玉問道。事關那麼多人的性命,謹慎為上。

  「這是我唯一比你強的地方。我在這裡待了二十年,整天在深山老林裡晃,沒少和土蠻打交道,我還聽得懂他們的話。」吳榮華沒有感到不滿,小心絕對不會有錯。

  「那太好了,幹掉他們!」蘇明成在底下慫恿道。他巴不得有什麼對手能夠讓他試一試劍蠱的威力。

  「動手吧,趁現在多砍幾顆首級。」王晨也贊成。早上那一卦讓他明白了很多。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同意。敵我人數相差不多,而且敵在明我在暗,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何況一顆首級就是一份功勞,功勞積累到一定數量,就算退出戰場都沒人會管。

  「好吧,我們從兩面夾擊。第一隊、第三隊跟著我,第二隊、第四隊跟著榮華。我先動手吸引土蠻的注意,榮華帶人從後面上。」謝小玉開始分配人手。

  四個小隊早就已經分好,每個小隊都有一個擅長飛縱跳躍的修士,一個精於遁法的修士,此外還有兩、三個人專門進攻,四、五個人專門防守。

  換成剛認識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會聽從這樣的安排,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六天下來,大家都已經明白自己的位置。

  這裡面有李福祿的功勞。

  一開始有幾個人不服氣,覺得李福祿他們剛剛入門,連李光宗也只有練氣二重,結果李福祿就和他們單挑一回。事實證明在練氣六重之前,什麼無上秘法都比不上保命六招。

  見識到厲害之後,再也沒人敢亂說話。等到眾人知道李福祿他們修練才半年,白天還要挖礦,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連麻子都不例外。

  這絕對是活生生的招牌。所以此刻,對謝小玉的命令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

  兩路人馬迅速分開,謝小玉帶著人繞了一個小圈,從左側迂迴過去。

  離土蠻休息的地方不到一里,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犬吠之聲。

  謝小玉原本就沒指望可以偷襲那群土蠻,他能養土蜘蛛報警,對方肯定也有同樣的手段。

  第一個出手的仍舊是蘇明成。只見他飛身而起,身體四周黑雲滾滾,雙袖一展,兩片蟲雲發出雷鳴般的嗡嗡之聲飛了出去。

  這個傢伙越來越有絕世老魔的姿態了。

  蟲雲所過之處,樹木紛紛枯蔞,焦黃的樹葉如同雨點一般落下,迎面撞上的那些土蠻全都被蟲雲直接穿透瞬間沒了性命。

  看到蘇明成威風八面,另外一個人看不過去了。他右手一甩,無數金色刀片如同彩蝶一般飄飛而出,在半空中漫天亂舞著。

  這片刀陣沒有蟲雲聲勢恢弘,覆蓋的範圍也沒那麼大,卻也厲害非常,所過之處那些土蠻全都被斬成幾截,殺人之快比起蘇明成只是稍微遜色。

  此人道號法磐,就是那個通陣法又擅長飛縱跳躍之術的人,一身本領也頗為了得。

  這兩個人就猶如兩尊煞神,漫天蟲雲往下一壓,無數金刀再上來一捲,眨眼間大半土蠻已經命喪黃泉。

  不過,土蠻也不都那麼差勁。有一個長身光頭、滿臉刺青、胸前掛著一條骷髏長鏈的土蠻渾身噴發出赤紅色的火焰,將蟲雲和刀陣全都逼在外面。

  這人嘴裡哇哇怒吼,猛地扯斷胸前的骷髏長鏈,十幾顆骷髏瞬間飛到半空中,各噴出一團火雲,朝著這邊飛了過來。

  「這是巫術?怎麼看著像魔門秘法?」謝小玉驚問道。

  「很正常,土蠻裡有聰明人,他們捉到修士,拷問出功法,就會嘗試修煉。佛道兩門的東西太過深奧,土蠻很少有人練,練成功的更是沒有,魔門和旁門的東西卻很對他們的胃口,修煉容易,進展迅速,他們又不怕死,根本不在乎什麼走火入魔。」蘇明成連忙在一旁解釋。

  「你們兩個別在那裡說嘴,這邊快撐不住了。」法磐在一邊怒吼道。十幾顆骷髏頭一個個都有鍋蓋大小,四周籠罩的火雲有方圓一畝,灼熱逼人。蘇明成的劍蠱根本撐不住,那東西正是他的剋星。法磐勉強可以撐一下,不過他撐得很是吃力,此刻全靠一面繪有陰陽太極圖案的圓盤幻化出無數太極虛影將他們逼在外面。

  「這裡人才濟濟,每個人都有好東西啊,謝小玉不疾不徐的說道。他連連不出手,就是想逼出其他人的手段。

  正說話間,那個施展魔門秘法的土蠻頭頂憑空出現一座山的虛影。那片虛影高有百丈,底部有數十畝方圓,上半截山峰頗為清晰,下半截卻是煙霧繚繞。那昏黃的雲霧不但沒有一絲輕靈,反而厚重異常。

  那個土蠻知道不妙想要閃躲,可惜身體已經被罩住,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轟地一聲巨響,整片虛影壓了下來。

  剛才將蟲雲和金刀擋在外面的魔火,卻沒能擋住這泰山壓頂,火瞬間就壓滅,那個土蠻瞬間就被壓在底下。

  這一擊將方圓數十畝的整片區域籠罩在底下。

  環抱的樹木被壓成粉磨,地面一下子凹陷下去,彷彿有一座看不見的山落了下來,硬生生在地面壓出一個印痕,不過轉瞬間大地就又鼓了起來。

  滾滾的黃土四處飛揚,煙霧朝著四面八方鋪開,難得稍微近一些的樹木全都撞得的連根拔起,稍微遠一些的樹木也紛紛折斷。等到煙霧散去,眼前只剩下一座鼓起的土丘,這座土丘不高,但是範圍極大,通體溜圓,上面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別說土蠻,連樹渣都看不到一個。

  「好霸道的法術。」蘇明成臉色發白。他剛剛建立起的自信又被打沒了。

  「放心,這招肯定不能輕用,一擊之下,自己恐怕也沒餘力了。」謝小玉有如電一式,雖然這招聲勢驚人,氣勢宏大,但是如果單打獨鬥的話或許還要更勝一籌。他用如電也是一擊出手再無餘力。

  「土蠻都埋了,怎麼還取首級?」對面傳來吳榮華的聲音。

  「這有什麼為難?等我歇口氣就把屍體弄出來。」謝小玉也有一些炫耀的味道。

  「別說那些東西,這邊還沒搞定呢。」法磐怒吼道。

  魔頭不同於法器,即便駕馭者已死,這東西仍然會憑本能戰鬥。

  「你叫也沒用,難道你沒發現這傢伙外強中乾,一身修為還不到練氣六重,肯定是放逐之前被廢了功力,現在重新修回來的,身上也沒有像樣的法器,肯定是被門派裡拿回去了,你要他用什麼和那十幾頭魔頭鬥。」麻子遠遠用傳音符說道,指的自然是謝小玉。

  「誰說我沒有手段,我只是在等最好的時機。」謝小玉當然不能落了下風。此刻他鎖住隊伍裡的其他人靠的是智慧和見識,沒有實力也得不到認可。

  「德望,你再支持一會,拜託了。」謝小玉朝著一個矮矮胖胖的修士說道。

  那個陰陽圓盤正是此人放出來的。這人比較低調,平時不聲不響,沒想到居然藏著這麼件好東西。

  攻擊可以集中於一點,防守卻要面面俱到,所以防守法器好的極少。

  「沒問題,不過回頭你得給我些指點。那天我問你器身合一,你支支吾吾,明顯是不肯說。」矮胖修士在那裡討價還價。不過他說這些的時候嘻嘻哈哈哈,更像是開玩笑。

  「這要容我想想,我以前走的是這條路,腦子裡有很多東西是門派裡的不傳之秘,沒有好好梳理過,我不敢亂說。」謝小玉回道。

  「這樣說來,所有人裡我最佔便宜。」張德旺哈哈大笑起來。

  「他如果肯說的話,你確實佔便宜。」麻子又在旁邊刺了一句。

  謝小玉不想和此人爭辯。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家的處境差不多,這人嘴上挺臭,胸中更是懷著一股戾氣,但是該出力的時候也沒有藏一手,這已經不錯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十幾個魔頭仍然撲咬不停,他們身體周圍包圍著火雲。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弱許多。

  魔頭會自主進攻,而且越殺越凶,不過消耗也大,如果殺不了人,又失去飼主,得不到補充,就會漸漸變弱。

  眼看著魔焰開始明暗不定,謝小玉突然打出六道碧綠光華,這六道碧綠光華極快,瞬間沒入骷髏骨頭裡。

  被打中的六個魔頭發出刺耳的長嘯,緊接著發瘋似地朝著旁邊的魔頭一口咬了下去,被咬住的魔頭同樣怒吼連連,但是失去了先機,它們除了瘋狂噴出魔火燒灼敵人,再也沒其他辦法,可惜魔火再猛烈也沒用,對方根本不怕,反倒當著補品直接吸收。

  眨眼間,被咬住的六顆骷髏頭顏色變得暗淡,四周籠罩的紅雲也散亂不堪。

  「以無形魔頭暗制有形魔頭,哈哈哈哈——好一個名門大派子弟。」麻子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其他人全都沒有看出那六道碧綠光華是什麼東西,被麻子說破之後,這才恍然大悟。

  「看來你心中也有無窮恨意,是不是想有朝一日回去討個公道。」麻子狀若瘋狂。

  誰都明白,此人明著說謝小玉,實際上是說他自己。這番話裡包裹著無盡的憤怒和苦悶,還有沖天的怒氣。

  「回去肯定要回去,不過沒有足夠實力之前,我連想都不會想。」謝小玉的心態非常平靜。

  剛來的時候他和麻子差不多,不過來了之後先是遇到李光宗,又連連碰到機緣,心中的戾氣早已經化解大半。他學魔門的東西完全是機遇巧合,並不是刻意尋求。

  「你剛才施展移山搬海的威力大得驚人,我本來以為是有特殊的法門,現在我明白了,你還練了『偷天換日』一類的魔功,以練氣境界強奪天地之力,所以威力才這麼恐怖……這條路可夠凶險的。」謝小玉一報還一報,一口道破麻子的底細。

  「彼此、彼此。我籍魔頭之手竊取天地之力,看似凶險,只要把持住本心,不讓魔頭所乘,就沒什麼事。你卻不同,無形魔頭,每殺一命,無形魔頭就增凶殘,遲早有一天魔頭會脫出你的控制,到時候你的麻煩就大了。」麻子也是不客氣,針鋒相對地回敬著。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直說得周圍那些人寒毛直豎。

  「大門派出身果然厲害,即便仙道走不通,也可以轉修魔道,很快一個個就修成大魔頭。」王晨低聲自語著。

  「老蘇,你會不會也是玄門正宗出身?」法磬順口問了一句。

  蘇明成只能苦笑。

  「你還真說對了。」李福祿在一旁揭蘇明成的老底。

  「我……」法磬打了一個寒戰。他只是開個玩笑,這裡最邪的莫過於蘇明成,沒想到捅出了真相。只要一想到蘇明成那恐怖的模樣,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夜已深,在一片山坳中,謝小玉靠著一塊大石頭坐著,手裡不停擺弄著那六顆骷髏頭。

  離他很遠的地方,麻子也一個人坐著,手裡同樣捧著顆腦袋,這顆腦袋光溜溜的,上面滿是刺青。

  這顆腦袋是土蠻的,既然人是他所殺,首級當然為他所得。

  「小哥,這東西怪嚇人的,魔門聽上去也不是好東西,你和那人怎麼都選這條呢?」李福祿湊了過來,他早想問了。

  山坳不大,一個人說話別人都聽得見。麻子朝這邊抬了抬眼睛,然後又盯著手裡那顆腦袋。

  其他人則豎起耳朵。

  「魔這東西聽起來可怕,其實不然,佛門未曾大興之前,魔門乃是西方大教,今日的佛土當年便是魔土,佛門的許多手段都是借鑒魔門,對很多事的看法兩邊一樣。」

  「佛門和魔門最大的分歧就是『情』。佛門主張無情,什麼愛恨情仇一律抹殺,只有無欲無求才能得到解脫;魔門正好相反,他們主張寄情,爭鬥的時候藉助憤怒的力量,修煉的時候藉助執念的力量。

  「他原本是道門的子弟,道門講究清靜無為,思想和佛門相近,甚至有人說兩者本為一體,都出自太古玄門。天玄地黃,玄代表天,所以佛道兩門最後最求的都是佛道,也就是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

  「他心中充滿嗔恨,怎麼可能再清靜無為?又如何能夠無欲無求?心性不符,再如何努力都是枉然。再想有所成就,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路是忘卻仇恨,回歸本源。他只要能夠做得到,功行立刻大進。另外一條路是魔道,魔道是有情之道,心中的恨意正是滋養的補藥,藉助恨意修煉同樣可以突飛猛進。」

  謝小玉一邊撥弄著骷髏頭,一邊解釋著。因為說的是別人,所以他沒有負擔。

  「你還不如我呢。」麻子哼了一聲:「我至少選定了一條路,你卻首鼠兩端,心中有恨意,但是又因為那群土包子的緣故心中又多了點善意,所以猶猶豫豫,一腳踏著道門,一腳踏著魔門。」

  「還是道門好,道門好。魔門邪裡邪氣,而且出了名的凶險。」趙博在一旁勸道。

  「你說呢?」謝小玉朝著麻子掃了一眼。

  「我承認比不上你博聞強記。我以前待的是戰堂,你是藏經閣的吧?」麻子不想獻醜。他的見識不錯,讓他指點一下別人也沒問題,但是說到各派經義、各教淵源,那就不行了。

  「不可能吧。」

  「怎麼會是藏經閣的?」

  「這樣厲害進不了戰堂?什麼門派有這樣高的門檻?」

  除了蘇明成和李光宗等人,別的修士一個個都大驚失色,他們的反應和當初的蘇明成一樣。

  「大門派裡的齷齪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藏經閣是塞那些沒權沒勢天縱奇才的地方。」麻子冷冷的說道。那些修士也有聰明的已經猜到幾分原因,沒猜到的也不想多琢磨,大門派的事離他們實在太遠了。

  「還是說說魔門吧。」趙博同樣沒興趣多想,他對佛道魔三門秘辛更感興趣。其他人也全都豎起耳朵。

  「位高權重的未必是好人,大教也是一樣。魔門被世人厭惡不是沒有理由的,殺生血祭在魔門看來很正常,萬物有靈,而人是萬靈之長,所以魔門認為最好的法器就是人。」說到這裡,謝小玉拋了拋手中的一顆骷髏頭。不需要多說,就這兩條已經足夠讓人望而生畏。

  「把你的刀輪給我。」謝小玉朝著李光宗招了招手。李光宗不知道謝小玉想幹什麼,不過他還是從納物袋裡取出刀輪丟了過去。這東西能遠攻能進戰,單打獨鬥非常順手,但是在戰場上卻不如大刀長矛管用,所以這幾天來,他用的都是背後那把伸縮自如的長刀。

  接過刀輪,謝小玉雙手掐訣,朝著六顆骷髏頭打去,只見那六顆骷髏頭發出嗚嗚的哀鳴,在半空中抖個不停,像是不滿,又像掙扎。

  「孽障,給我乖乖聽話!與刀相融,到了戰場上保你血食不盡;如若不然,就讓你們立刻湮滅。」謝小玉大聲斥道。那六顆骷髏頭根本不聽,只兀自掙扎。

  謝小玉隨手彈出六道白光,白光如同鋒利的刀片不停刮著骷髏頭骨,直刮得火星亂冒,刮得六顆骷髏頭嗷嗷慘叫。

  魔頭都有靈性,知道掙脫不了又嘗到厲害,再加上剛才的承諾,他們滴溜溜一陣亂轉,朝著刀輪飛撲而去,瞬間咬在刀輪內側。

  骷髏原本是骨質,一咬上去立刻蒙上一層金屬光澤,和刀輪完全變成一體。刀輪也起了變化,原本光滑平整的刀面變得高低起伏,一根根扭曲的筋脈朝著四周延伸,有的地方還疙疙瘩瘩。

  「你居然還懂魔煉之法。」麻子知道謝小玉在幹什麼,他看得眼紅。

  魔門造器別有一功,並不在意材料的質地,反倒更注重靈性,接近於太古時代那種道法自然的造器之術。

  謝小玉對太古時代的東西一向很感興趣,所以在門派裡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東西。魔門一脈是從太古時代延續下來的傳承,論源遠流長遠在佛道兩門之上。

  他在那些典籍裡面無意中找到魔門造器之術。

  「想不想交換?我知道你想把那顆首級煉成魔頭,但是一來時間太長,二來你不知道怎麼煉。如果有了魔煉之法,你只需要拿一件法器出來往上一合,立刻就是一柄現成能用的魔兵。」謝小玉早就猜透麻子的心思。

  「你最好不要獅子大開口。」麻子警告道。他已經感覺到對方準備敲竹槓了。

  他很清楚,謝小玉對散修大方是因為散修沒什麼油水,但是他不一樣,大門派出身又在天寶洲晃蕩多年,身家絕對豐厚。

  「那麼你開價。」謝小玉倒也爽氣。他是想敲竹槓,不過並不打算敲得太狠;再說那人修煉的方向和他背道而馳,拿出來的東西未必對他有用。

  「我看你最善用符,我這裡有一部《天符寶錄》,想不想換?」麻子拍了拍納物袋。

  「《天符寶錄》,蒼雲山天符峰的根本大法,總共分成天、地、人三卷。人卷入門就有,地卷要成了真人之後才會授予,天卷更是要成了長老之後才能看到,還不完整,只有掌門可以看到全部。據說整套《天符寶錄》可以算的上驚世典籍。」謝小玉最後那句話是說給蘇明成和那群小子聽。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那群小子全都嗤之以鼻,蘇明成也一臉微笑,笑容中帶著一絲得意。

  看到這群人的反應,不只麻子懂,其他人也都明白,人家手裡有更好的東西。

  「我手上還有一部上品的劍修之法。」麻子試探道,他已經沒剛才的氣勢了。

  「我手裡的劍修之法和符法同一個等級。」謝小玉嘆道。

  其他人沒什麼反應,蘇明成一下子跳了起來。他以前就有所猜測,這一次終於得到證實。

  「你開價吧。」麻子沒興趣再說下去了。比見識,他已經差了一籌,現在比身價,他又矮了一截,他從來沒如此窩囊過。

  「已經這麼多天了,你難道還不清楚我在意些什麼嗎?土遁、水遁、飛遁之術、六感修煉之術、陣法,你有哪樣?」謝小玉問道。

  麻子知道這是衝著他的土遁而來,偏偏這東西不能給。

  其他人全都在旁邊目瞪口呆。他們修煉一門都來不及,這位居然門門精通,怪不麻子剛才說天縱奇才。

  好半天,麻子才擠出一句話:「我這裡有一門煉丹秘術,你要不要?」

  「要。」謝小玉立刻叫道。

  「媽的,你還真會煉丹。」麻子的臉都有些發青了,他被打擊得不輕。

  「你也會煉丹?」謝小玉問道。

  「我也不是什麼有財有勢人家出身。」麻子嘟囔道。

  「你至少是戰堂的,比藏經閣總好的多了吧?」謝小玉怨氣更重。

  兩個人同病相憐,你一言我一語,頓時山坳裡酸氣十足。

  其他人全都傻眼了。不只在天寶洲,煉丹師到任何地方都是被高高供起來的寶貝,沒想到大門派裡面隨便出來個弟子就是煉丹師。

  好半天,王晨一轉身,頭埋在手肘裡,也不打坐修煉,自顧自蒙頭睡覺。

  一個修士也輕嘆一聲:「這也太打擊人,讓我們這些散修怎麼活?」

  「別再說了,我現在最不想聽見『大門派』這三個字。」王晨悶悶的說道。

  其他人的心情都差不多,唯獨蘇明成滿臉微笑。他一直被打擊,已經麻木了,身旁的人全都是一無所知的粗人,根本不懂他的感受,這更讓人氣悶,現在總算看到有人和他一樣,而且人數那麼多。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33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5 08:59 AM 編輯

第四章 入城

  冉冉的青煙在天空中飄蕩,一股股煙柱望不到盡頭,那是清晨的炊煙。煙柱下方,成片的樹木被砍光,原本茂密的森林現在多了一處很寬的空地,那裡豎著一排排木柵欄,還有一座座茅草棚,更有無數人頭攢動。

  「人真多。」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這可不是門派間的打鬥,而是攻城略地的戰爭。」麻子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奚落謝小玉的地方了。

  「土蠻別的不怎麼樣,就是會生。」吳榮華在一旁說道。在這支隊伍裡,他也是一個人物。

  「我的計劃失誤,沒想到他們真的將北望城圍了起來。」謝小玉感覺腦子有些打結。

  以前看兵書,經常有幾十萬大軍圍困城池,卻不是這樣個圍法。

  北望城比不上臨海城,卻也是大城,長六十餘里、寬四十餘里,周邊還有十幾座衛星城,全長三百餘里。在他的想像中,所謂的圍城應該是東一個營盤、西一個營盤,互相隔著五、六里才對。哪裡想得到土蠻居然像造籬笆一樣,繞著北望城扎起一圈營地。

  「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謝小玉嘆道。

  藏身之處是離這裡五、六里的一處山崖,上面有藤蔓垂落,非常隱蔽。

  麻子走在最前面,在岩壁上拍了一下,堅硬的岩壁左右分開,露出一道縫隙。縫隙不大,只夠讓人側著身子過去。

  裡面是一個很大的山洞,洞頂有顆珠子散發出亮光,其他人此刻都在山洞裡打坐。

  謝小玉等人進去之後,麻子放開手讓縫隙恢復原狀。他還扯了扯旁邊的蔓藤,盡可能讓人看不出痕跡。做完這一切,他的身體猛地往下一沉,直接從土裡進去。

  「情況怎麼樣?過得去麼?」李光宗最關心這件事。如果軍隊把他們當陣亡處理的話,消息一傳到臨海城,老礦頭那邊說不定會出變故。

  「土蠻把整座城都圍了起來。」謝小玉搖著頭說道。

  「這幫野人就是會生。」李光宗說了一句和吳榮華一樣的話。

  「現在怎麼辦?」謝小玉問道。

  底下沒有人反映,大家面面相覷。

  「我們要是想得出辦法,要你幹什麼?」王晨懶洋洋地說道。

  「我不在乎,這樣挺好。」趙博更顯得無賴。他這話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這一路上,他們白天趕路,出發之前先卜上一掛,找一個有爭鬥卻沒有凶險的方向前進;晚上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之後,他們就向兩個大門派出身的人請教。一段日子下來,每個人都收穫不淺,最起碼把修煉的功法梳理一遍,今後的方向也都清楚。他們巴不得繼續這樣下去。

  「我可以潛進去報信,讓城裡的人接應我們一下。」麻子從土裡冒了出來。

  「未必有用。這件事是我失誤,我沒想到土蠻的數量那麼多,裡面的人肯定不願意輕舉妄動。」謝小玉當初為了把人騙過來所以說的非常漂亮,現在目的達到了,他自然要換一套說辭。

  「前三年也有這麼多土蠻參戰嗎?」李光宗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天寶州的人大多自行其是,對外面的事漠不關心,所以哪怕知道有城被攻破也都是毫不在意,沒人會仔細打聽。

  「應該沒有。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從子歸城逃出來的,他說那時候土蠻大概出動三十多萬人,不過他逃的早,土蠻後來有沒有增兵就不知道了。」最後還是王晨給了個不太確定的答案。

  「這何止三十萬?都快超過一百萬了。」吳榮華嘟囔著。

  沒有人質疑他的話。就和謝小玉的見識一樣,這位獵手對天寶州的熟悉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相提並論。

  「我們這一路上殺的土蠻全都相當於練氣一、兩重的修士,整個天寶州恐怕連十萬名修士都沒有吧?」李光宗疑惑地問道,他早就覺得不可思議。

  「別說十萬名,能不能湊出兩萬名都難說。」王晨和李光宗的關係不錯,所以在一旁答道。他很清楚別人不屑回答這種白痴問題。

  「這沒什麼奇怪的。天寶州無處不在的瘴氣對我們來說是毒,對土蠻來說卻相當於靈氣,無所不在的靈氣,吃的東西也充滿靈氣,喝的水更是靈氣十足。」謝小玉越說越鬱悶,這簡直就是太古時代的縮影。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焉。

  「土蠻現在會修煉,這次好像又玩起兵法,天寶州對他們來說得天獨厚,以後他們會不會越來越強?」李光宗越想越憂心。他本來以為臨海城很安全,但是現在不那麼想。

  「這很難說。」王晨以前沒想過這些,聽到李光宗一提,他的心也揪了起來。

  「我們還是先顧眼前吧。」謝小玉是個現實的人。

  「可以等啊。我做過一段時間的獵手,我不會什麼瞳術,也不擅長追蹤,所以我就躲在河邊等,總有妖獸去河邊喝水。」趙博不算聰明,但是笨人也有笨辦法。

  「機會是耐心等來的……有道理。」謝小玉點了點頭。

  麻子有些驚訝地看著趙博。在他眼裡,這個人只比那幾個傻小子強一些,沒想到居然說得出如此高深的話。

  「我們輪流出去放哨?」吳榮華問道。

  「沒必要。」謝小玉不想這麼辛苦,再說那樣做挺危險的,進進出出很容易被發現。

  麻子的腦子也轉得很快,立刻就說到:「可以做一個更大的耳朵,然後找一道縫隙,你們有一個人在那裡監聽外面的動靜就可以了。」

  這一等又是好幾天。

  修士的耐性確實不錯,沒什麼人說話,大部分時間都靜悄悄的,幾乎都在打坐調息。像李光宗、李福祿、趙博這樣比較大喇喇的傢伙乾脆入定練功,他們居然不怕被人騷擾以至於走火入魔。

  謝小玉獨自坐著,手裡捧著丹爐,不過此刻丹爐底下既沒有火,也沒有陽光,反倒有一團水汽不停從底下那九個孔裡吞進吐出。

  這就是他從麻子那裡得來的煉丹術——凝液冷煉法。這種煉丹術居然不用火,而是用水煉丹,神奇奧妙之處和子午孕丹術有得一拼。

  幾天下來,他已經體悟到這種煉丹術的真意。

  以火煉丹是將藥材相融相混,化為一片渾沌,然後破開渾沌,重開天地,是大造化。以水煉丹之術是仿照天地初開之時,天地之間只有一片無盡原海,萬千生靈自原海中孕育而生,同樣也是大造化。

  這兩種煉丹術,前者速度快,半日成丹,不過限制大,而且有可能失敗,即便子午孕丹術以文火煉丹,力求穩妥,也仍舊有可能失敗,十爐裡總有一、兩爐會報廢。後者速度慢,耗時長,他從麻子那裡學會此術,就開始煉制手中的這爐丹藥,到現在總算有了一絲結丹的跡象,不過此法不限時地,有空就可以煉上兩下,沒空就收起丹爐,讓丹液在爐裡自行溫養,而且一旦原液煉成,以後只要投入藥材,不需人煉,自然而然會有丹藥產出。

  煉丹也是悟道。每一次煉丹謝小玉都會不知不覺入定,在定中體悟天地演化的奧妙。

  水氣吸合吞吐,在丹爐裡流轉不定,爐裡的藥材同樣被混合在一起,不過它們沒有相融,而是產生新的變化。變化不是很大,幾乎微不可查,但是積累起來就看得出不同,此刻的藥液和剛剛投入藥材時完全兩樣。

  這裡面蘊藏著萬物生化的奧義。

  他正沉浸於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突然,一陣飛躍縱跳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謝小玉捕捉到一絲狂喜和焦慮。

  這兩種情緒並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四周散發的神識中捕捉到的。自從他練了「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就有了這種能力,能夠知道別人的喜怒哀樂。

  知道有事發生,他連忙從入定中醒來,隨手把丹爐收進納物袋裡。凝液冷煉法就這點好,想什麼時候停就什麼時候停,有空的時候再繼續煉。

  下來的是吳榮華,只見他一臉狂喜,不停叫道:「有人攻擊土蠻的大營,現在土蠻全都亂了,正派兵過去阻攔。」

  「確實是個好消息。」謝小玉站了起來。

  這邊吵吵嚷嚷,那些打坐的人、入定的人全都紛紛醒來。

  「可以進城了?」趙博問道,語氣中沒有絲毫喜悅。

  「現在按照計劃行事。」謝小玉直接下命令,這比什麼回答都有力。

  一群人紛紛訕訕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們不想進城。

  此時此刻,有些人已經明白謝小玉根本不想脫離戰場,否則憑他的本事,絕對可以帶著他們這些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晚了。一來,以他們本事也退不出去,至少不拉上吳榮華和王晨就沒這個可能;二來,他們都得了不少好處,現在跑路,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和這些人的無可奈何相反,麻子和蘇明成顯得很是淡然。蘇明成本來就可以不用來,他是為了得到謝小玉的好感才跟了過來。上一次聽了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的對答之後,他若有所悟。

  沒什麼地方比戰場更適合修煉魔門秘法了。

  明白過來的他趁著這幾天有空,偷偷做了一件事。

  他讓最初的母蟲又生出一隻新的母蟲。這次他打算採用七煞、七蟲、七魔的搭配。他也不打算多煉,像謝小玉一樣煉十二隻子蟲就夠了,再多他怕承受不起,魔頭不同於毒蟲,這東西會反噬。

  有了這番打算,蘇明成現在巴不得早點上戰場。

  麻子也一樣,以前他還遮遮掩掩,總好像有什麼東西放不下,自從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和他一樣的人,他便不再遮掩,半路上就把那顆首級煉成一件魔兵。

  這一路過來,別人殺掉土蠻之後全部割去首級,為的是進城之後換取功績,只有他一心一意只殺人。被他所殺的人,渾身精血和魂魄用來餵養魔兵,屍骨化為灰燼,什麼東西都沒留下來。

  現在他正巴不得多殺點人,將那件魔兵餵養的更凶更惡,所以和蘇明成一樣想早點進城。

  他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只聽到轟隆隆一陣巨響,山壁裂開很大的一道縫隙。這個地方反正要廢棄了,所以他也不在乎。

  「披上偽裝。」謝小玉下命令道。

  偽裝是半路上從殺掉的土蠻那裡弄來,看上去像麻袋皮,披在身上很是肥大。這東西是土蠻的鎧甲,用深山裡採來的老藤九浸九曬編製而成,外面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獸皮,看似簡陋,卻連百子雷都擋得住。

  穿上這套鎧甲,只要不細看,還真能唬得過去。

  「走。」謝小玉當先領路。

  藏身之處離土蠻的營地並不太遠,一出來,眾人就看到遠處濃煙滾滾,塵土飛揚,東西角已經打成一片。

  稍微靠近一些,遠處廝殺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見。

  那片戰場在西南角,各個部落的土蠻全都抽調人馬過去支援,所以他們計劃攻擊的營盤只有一些放哨的蠻兵。

  「起風。」謝小玉再次下令。

  在他身後,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身為修士,呼風喚雨的小法術肯定都會一些,這十幾個人御風之術更強一些,現在又聯手結成法陣,將威力提升百倍有餘。

  眨眼之間狂風大作,樹冠被刮得嘩啦啦直抖,落葉和塵土隨風亂卷,地上飛沙走石,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走。」謝小玉一聲令下,第一個人低著頭、佝僂著腰,往前就衝。

  其他人跟在他後面,在狂風沙塵的掩護下一路狂奔。

  那些站崗放哨的土蠻被吹的東倒西歪,那漫天飛舞的沙塵更是讓他們不得不轉過身。

  土蠻的營地很大,長就用不著說了,環繞著北望城,少說有三百餘里,寬度也有數百丈,正對著北望城的那一邊挖了三排壕溝,還豎著兩排柵欄。

  眼看著就要衝過最後一道柵欄,突然,遠處一個土蠻朝著這邊嘰裡咕嚕一通亂叫。

  「他要我們停下來。」吳榮華聽的懂土蠻話,立刻在一旁翻譯。

  「衝過去再說。」謝小玉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嘰裡呱啦又是一陣聽不懂的叫聲,那個土蠻猛地擲出手中的梭鏢。梭鏢在半空中變成一條一丈多長、渾身漆黑的活蛇。

  人群中頓時飛起十幾道光芒。這裡有四十幾個修士,三個人裡就有一個人出手。

  那條蛇根本就沒機會飛近一些,離著還有幾十丈,就已經被攪成一堆碎屑。那個土蠻也一樣,被切成一塊一塊的。也不知道是誰凌空虛攝,將那顆首級收到手裡。

  這邊已經動手了,那些土蠻又不是死人,立刻知道不對勁。

  「嗚——嗚嗚——」一陣陣號角聲響徹四周。

  「走,用不著遮遮掩掩了。」謝小玉甩手脫掉身上的偽裝。這東西礙手礙腳,還招風。他左手插入納物袋裡,將那片刀輪取了出來。

  刀輪發出一陣刺耳的怪嘯,旋轉著飛了出去,飛到空中之後,立刻噴出一圈血色火焰。

  這一圈血焰其薄如紙,就像刀刃的延伸,所過之處無論是樹木還是岩石盡數被攔腰斬斷,斷口處一片焦痕,人被斬到的話更加可怖,瞬間化為灰燼。

  這就是將六顆魔頭合為一體煉成一件魔兵的好處。六顆魔頭是六片一畝方圓的火雲,範圍極大,但是威力絕對沒有這樣恐怖。

  當然,這麼做的風險也高。以前如果有一顆魔頭反噬,還有五顆魔頭可以聽令,五顆魔頭足夠制服一顆魔頭;現在不同了,有一顆反噬,其他一起反噬,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抵擋刀輪。魔門大法越是厲害就越是凶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不過魔門的東西確實有誘人之處。佛道兩門的法器全靠本身的力量駕馭,以他現在不到練氣六重的境界根本做不到。

  魔門就不同了,能夠借來外力,境界低的時候也能用出極厲害的手段。

  那片刀輪上已經隱然可見六尊神魔虛影趴在上面,刀輪轉動時發出的嗚嗚聲讓人煩躁不安,而且心驚膽顫。

  這是斬殺數百條性命之後滋養出來的魔神化身。

  虛影越清晰,這件魔兵的靈性就越足,凶威也越盛,還會生出不可思議的神通。現在,這把魔兵已經有了呼魂喚魄的能力。

  刀輪在這片土蠻營地旋了幾圈,只彈指間的功夫,就將留守的土蠻殺了個乾乾淨淨。

  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傳來一陣怒嘯,一團烏雲飛卷而至,雲裡有一頭巨蛇若隱若現。說是蛇,這東西底下長著四隻爪子,爪上有三指,腦袋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鼓包,已經有化蛟的徵兆。

  不過它身上散發的並不是妖氣,而是一股濃烈的魔氣。在他身後隱約可見一個上半截是人、下半截是蛇,樣貌猙獰的虛影。

  一看到怪蛇的來勢,謝小玉立刻大喝一聲:「麻子!」

  這東西除了麻子的移山換岳,沒人擋得住。

  「你倒是會使喚人。」麻子罵了一聲,不過他知道只有他能擋。

  他猛地站定,雙手飛快結印,嘴裡念念有詞。

  轉瞬間,一座很小的山峰在他指掌之間若隱若現。這就是移山換岳的法門。

  在天空中,那條怪蛇「昂昂」連吼數聲,緊接著噴出一口毒煙。這口毒煙如同滾滾雷雲,黑壓壓地籠罩大半天空,速度看似很慢,但是翻滾之間已經到了眾人頭頂。

  如果真的被噴中的話,這四十幾個人全部都別想活,甚至連屍骨也別想留下,方圓數里之內也會盡成死地。

  幸好,麻子及時把手中的山峰虛影打了出去。剎那間,半空中多了一道一模一樣的虛影,只不過規模要大無數倍。

  這座山峰浮現在毒煙的前方,兩方猛地撞在一起,同時崩散開來。

  那座山影是大地精氣所化,被撞碎之後立刻化作無數黑沙四處亂飄,那黑色是被毒染上的顏色。這些黑沙落到什麼地方,四周的樹木花草立刻枯萎,眨眼間化為飛灰。

  飛散的毒物更加恐怖,落到什麼地方就立刻飛起一團黑煙。那是樹木岩石被瞬間腐蝕成黑色的粉末。

  麻子也不好受,硬擋這一下,只覺得五臟六腑全都挪了位置,一口鮮血噴了出去,旁邊的兩個人連忙撈起麻子抬著就走。

  不過,有麻子擋了這麼一下,謝小玉總算有機會出手。

  他手裡一直扣著一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指尖不停往外流血,劍蠱已經吸得飽足。

  這是血祭之法,是用自身的精血逼出魔頭所有的潛力。

  手指一震,劍蠱疾飛而出,因為吸足了血,所以碧光中還隱現一條血色長鏈。

  劍蠱命中蛇魔,剎那間,謝小玉心頭劇痛,他知道劍蠱完蛋了。

  操縱那頭蛇魔的不是土蠻巫師就是蠻王,實力相當於真人,這一擊無異於以卵擊石。

  不過他沒失敗,他達到了目的。

  劍蠱雖毀,裡面潛伏的心魔卻沒有被滅,心魔無孔不入,無聲無息侵入蛇魔的體內,那條怪蛇猛的一掙,始終壓製著它的魔咒鬆動了。

  魔門秘法雖然強悍,但是缺點不少,這也是魔門最終被佛門取代的原因。

  魔頭狡詐,除了反噬,還會逃跑,所以真正駕馭魔頭的行家絕對不會讓魔頭脫離自己的視野範圍。

  他賭上土蠻對魔門秘法只是一知半解。

  他賭對了。

  幾乎在他射出劍蠱的同時,那片刀輪也被他招了回來,現在心魔發作,刀輪也到了。

  刀輪上的六個凶神虛影全都顯露出興奮的神情,他們感覺到誘惑,不需要完全吞噬蛇魔,只要吸上一口,足以讓他們受用不盡。

  這一刀從斜下方斬入。

  天空中那片烏雲一下子被噴吐得火焰撕破,狂噴的火焰把方圓數百丈全都烤得發燙。與此同時,刀輪還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那聲音讓地面上的很多人都痛苦的躺倒在地,更有一些人惶然的四處亂逃。

  蛇魔仰天驚嚎,那聲音充滿惶恐和驚懼,下一瞬間,它調轉頭,朝著南面破空而去。它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半空中,一截黑漆漆的東西包裹著無數黑色煙霧掉落下來。

  蘇明成的眼睛一亮,袖袍一展,大片蟲雲飛了上去,把那個東西捲了回來。

  這麼多人裡只有他有這個本事。

  不過就算他也不敢碰那東西,只能用蟲雲捲住,隨著他一起飛。

  那是一截尾巴,有六尺多長,對於蛇怪來說這只是尾巴尖,這東西通體烏黑,上面不停的散發著黑煙,一路上,黑煙不停冒出,將地面上腐蝕出一條很深的溝壑,毒性可想而知。

  「你的運氣不錯,這是你的機緣。」

  謝小玉將刀輪招了回來,轉頭對蘇明成說道。當然,他也不會忘記麻子,麻子出了大力。

  「你不煉毒,用不了吧?我用別的東西和你換。」說著他從納物袋裡抽出一根很長的筋。這東西被盤了起來,看上去像是一捆繩子。

  這正是他在落魂谷裡遇到那條巨蛇身上的蛇筋,他改練劍修,拿這東西沒用。

  麻子眼睛發亮。雖然這根蛇筋比不上那截蛇尾,不過謝小玉說的沒錯,他用不了那截蛇尾。

  「不夠。」麻子不打算便宜謝小玉。之前他被敲過一筆,現在打算反敲回去。

  「再加這個怎麼樣?」謝小玉把蛇骨也掏了出來。原來的蛇骨有十幾丈長,現在已經煉過了一遍,變成只有一丈長,拇指粗細,骨質越發晶瑩如玉。

  麻子越發心癢了。他之前練的魔兵是一把魔刀,適合遠攻,正想煉制一件近戰的兵器,一看到這條蛇尾,他立刻想起門派裡的一件有名的法器。

  「為什麼沒有蛇牙?」麻子仍舊貪心不足。

  「老蘇,你把那截蛇尾分成兩段,給他一半。」謝小玉不打算繼續談下去了。

  「好吧、好吧。」麻子連忙阻止。東西雖好,也要能用才行。他練魔功,只是借魔功催發本身道法的威力,並不是徹底重修,底子還是原來的功法、他是難得的戊土之體,修煉土行功法得天獨厚,而毒大多是木行之物,木克土,除非腦子抽筋他才會修煉毒功。

  「你打算練哪種法器?裂地,還是趕山?」謝小玉看到北望城就在眼前,心頭一鬆,有興趣問別的東西了。

  麻子的臉抽動一下,又被謝小玉揭了老底,讓他很鬱悶。他一直猜測著謝小玉的師門,可惜始終沒有頭緒。

  「老蘇,麻子的門派有兩種法術非常有名。都是長鞭,看來他懂得怎麼煉制。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用的就是長鞭,你有本事的話就自己說服他,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了。」謝小玉很懂得提攜自己人。

  蘇明成心中大喜。他很清楚謝小玉的眼界有多高,能讓謝小玉看上眼的東西不多,麻子師門的這兩件法器既然受到謝小玉的推崇,肯定不簡單。

  北望城是座大城,這裡曾經也和臨海成一樣熙熙攮攮、人潮攢動,但是此刻大街上靜悄悄的,來來往往的全都是身披鎧甲的兵卒。

  天寶州別的不多,唯獨礦多,特別是鐵,所以每個兵卒都配備一副鐵甲,這種在中土不可能做到的事在這裡卻輕而易舉。

  和臨海成一樣,北望城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有八個城門,東北面的叫天陽門,天陽門外就是都護衙門。衙門放著一張長桌,後面擺著一張交椅,一個身穿重甲的軍官坐在交椅上,桌子旁邊戳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登錄處」三個大字。

  李光宗知道這裡就是登記名冊的地方,徑自走了過去,手裡捧著一疊文書。

  那個胖軍官原本懶洋洋一臉沒睡醒的模樣,取過文書就往旁邊一扔,讓一旁的師爺處理。不過,當他抬起頭來看了李光宗一眼,懶意立刻消失。

  隨手翻開一份文書掃了一眼,胖子軍官猛地一拍桌子,朝著身後一招手,然後朝著李光宗和後面的謝小玉他們指了指,大聲喝道:「把這些人全都給我拿下!」

  都護衙門外面站著一排士兵大概二十幾個人,全都身穿重甲,手裡持著連弩。聽到長官的命令,他們立刻將連弩前段抬起,一排冷森森的箭頭指著李光宗。

  這東西就是為了對付修士而打造,一扣機扣就萬劍齊發,讓修士根本來不及施法。李光宗雖然今非昔比,被那麼多箭矢指著,仍舊覺得背心發涼。

  「你有什麼理由拿我?」他瞪著這個胖軍官怒道。

  「這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你們七天前就該到了。軍法無情,過時不到者,斬!」胖軍官威風凜凜的說道,下巴微微抬起,斜眼看著李光宗。

  李光宗回頭朝謝小玉看去,現在只能由謝小玉拿主意。

  謝小玉興致勃勃看著這個長得像豬的軍官,好半天,轉過身來朝著眾人搖了搖頭嘆道:「我失誤了,不但低估土蠻的實力,也高估這邊的實力。有這樣的白痴在,就算兩邊實力相當,這邊也必敗無疑。」

  「你……你說什麼?你不但誤了期限,還妖言惑眾!小的們,給我放——」胖軍官手指移向謝小玉。

  然而他的話根本來不及說完,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舉了起來。

  抓人的正是法磐,他的遁法快疾詭異,抓個普通人自然輕而易舉。

  那些士兵投鼠忌器,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放箭。

  「我沒說錯啊。北望城上上下下如果都是像你這樣的豬頭,怎麼可能守得住?」謝小玉一步一步踱了過來,臉上滿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走到胖軍官面前,他不疾不徐的問道:「你得了什麼好處,以至於不計生死替人家辦事?」

  「你敢!我是朝廷命官,你想造反嗎?」胖軍官嚇得發抖,卻還硬撐。

  「我們是修士,和朝廷互不相干。修士就算受到徵召,也是客卿身份,哪條軍令約束得了我們?至於早到晚到更是笑話。北望城早已經被徹底封死,外面的援兵一個都進不來,我們能過來絕對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你為了私利居然置戰局於不顧,實在該殺。」謝小玉陰沉的說道。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只是說說罷了。沒想到他一把抓住那個軍官的脖子猛的一扯。

  剎那間鮮血飛濺,那顆腦袋硬生生的扯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那排士兵。

  謝小玉掌力一吐,那排士兵全都飛了出去,手裡的連弩更是飛得遠遠的。

  「你膽子未免太大了!」衙門裡響起一聲怒喝,一群人從裡面跑了出來。這些人大部分身著甲胃,明顯是軍中將士,不過他們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修士。

  「你為什麼不說他的膽子大?一個螻蟻般的人物居然不把修士放在眼裡。」謝小玉針鋒相對的反問。

  「他仗的是軍隊的勢,是朝廷的勢,怎麼樣?這個回答可以吧?」剛才發出怒喝的是一位將軍。此人頭頂金盔,身穿金甲,背後披著一條猩紅披風,看上去四十歲上下,嘴下一縷三尺長髯,四方的面孔看上去頗為威猛。

  「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有朝廷撐腰,一個凡人可以隨便冤枉修士,可以隨便定修士的死罪?只要是朝廷的意思,就沒人能違背,即使有人假借朝廷的意思也沒關係?反正有朝廷罩著,修士算什麼東西?各大門派又算老幾?」謝小玉剛才那句話實際上是設下陷阱,為的就是這番誅心之詞。

  沒人會說各大門派凌駕於朝廷之上,同樣沒人敢說朝廷凌駕於各門派之上。前者是「會」,後者是「敢」,因為答案明擺著。

  如同任由生死輪迴,朝廷也有盛衰更替,壽命短的朝廷不過幾十年氣運;壽命長得朝廷也僅僅數百年光陰,超過千年的一個也沒有。

  那些滅亡的朝廷,有的是因為君王昏庸,官吏腐敗,以至於民不聊生。最終官逼民反;不過,也有一些是因為惹怒某個大門派,所以被暗中滅了。

  四千年前有一個還算不錯的君王,在談論一位赫赫有名的女仙時,言語之中帶了一絲猥褻。這件事被有心人傳出去,結果那個君王國破家亡,自己也被活活燒死。

  從那以後,君王們對待大門派絕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個將軍頓時被問住了。

  「軍隊裡自有軍法。」旁邊的一個軍官說道。

  「軍法之中陷人於罪,一旦查證不實,是否該反坐?」謝小玉來之前專門研究了一下軍法,對方既然想和他說這個,他來者不拒。

  那個軍官啞口無言,軍法上確實這麼寫,而且反坐的原則是罪加一等,那個胖子陷人死罪,罪加一等就是腰斬。

  「那也該由軍法司審問,證明其有罪,然後再加以處罰,如何能濫用私刑?」那個軍官立刻回道。

  「說了半天還是那個問題。朝廷的人得罪修士,還是得由朝廷處置,修士沒有權利處置。」謝小玉笑嘻嘻的說道,他又繞回來了。而且開始針對他。他當然不敢承認,這會要命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只不過……」

  「好了!」將軍喝道,這件事越描越黑,只能說死了的傢伙是豬腦。

  他正打算說兩句好話,把這件事帶過,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冷哼。緊接著,一個清瘦枯乾,長髮飄擺,頭上插著道簪,身上穿著八卦鶴氅,手上擎著一柄拂塵的道士凌空虛步緩緩走來。

  練氣境界的修士如果練成一些特殊的遁法,也能凌空虛步,踏風而行,但是不可能這樣舉重若輕,來的這個人絕對是真人。

  「我不屬於朝廷,總可以說幾句話吧?」那個道士居高臨下看著謝小玉。

  「現在的狗好多,剛剛死了一條笨狗,又跑出來一條老狗。」謝小玉根本不想和這個人說理,對方一副道門前輩的樣子,顯然也不是為了說理而來。

  「小輩,你太沒規矩了。」那個道士戟指怒道。

  「你這條沒一點資質的老狗,活了七老八十,才好不容易踏入了玄門,披了一件鶴氅以為自己了不起?小門小戶出身,得了一個真人的頭銜,居然還要當世家子弟的走狗,真正丟了道門中人的臉面。」謝小玉罵的很毒,不過罵得很巧妙,一句話點透對方的出身,同樣也暗示自己大門派弟子的身份。

  那個道士當然聽得明白,他本來想仗著自己的身份壓製對方,沒想到對方籍著大門派弟子的身份反壓他一頭。

  將軍不敢說朝廷凌駕於各門各派之上,更不敢說大門派的壞話,只能在一旁裝聾作啞。

  那個道士原本以為自己跑出來幫忙,這些官府中人就可以硬起來,雙方聯手,立刻能把人拿下,沒想到因為一句話,這些官府中人全都縮了回去,他成了一個人唱獨角戲。

  「小輩,好一張利嘴。」那個道士惱羞成怒,隨手一掌打了下來。

  真人能夠溝通天地,這一掌看似平常,一掌拍出,天上的雲團頓時飛散,隱約顯露出一個手掌的形狀,而且這一掌極快,瞬間就到了謝小玉的頭頂。

  轟的一聲巨響,地上頓時多了一個方圓數丈的掌印,青條石的地面硬生生陷下一尺多深,掌印邊緣如同刀切一般,堆在地上那些首級也被打得粉碎,變成一堆骨渣和爛肉。

  「好一條老狗,居然做出這等近乎於偷襲的行徑。」謝小玉站在數十丈外的地方怒罵道。

  那一掌臨頭的瞬間,他強行挪移數十丈。

  不只是他挪移走了,剛才站在他周圍的那些人也全都挪到一旁。

  道士大吃一驚。他不知道這些人怎麼逃開的,練氣層次的人物不可能有這樣的神通。

  他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沒注意到街角的一扇窗口裡,有個絡腮鬍男子朝著這邊探頭探腦,絡腮鬍男子的手裡握著一根陣旗。

  這邊紛爭一起。王晨就拿著九根陣旗躲到那裡去了。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總共三十六根陣旗,如果只用其中九根,可以布下一座「挪移陣」。

  「你我不死不休。」謝小玉不等老道再次出手,他先下手為強。

  剎那間。一座山脈虛影在道士頭頂憑空出現。道士連忙一擺拂塵,一片方圓數畝的雲彩在他頭頂出現,將山脈的虛影穩穩的托住了。

  麻子百試不爽的絕招這一次居然被擋住,知道麻子厲害的人全都暗自心驚。

  不過,道士也不輕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座似虛似實的山峰好像有幾十萬斤重,他不得不全力頂著,根本沒辦法抽出手施展法術。

  道士知道自己輕敵了。他正想著對策,突然心頭警兆一閃。

  剎那間緊貼著頭頂、心口、脖頸。背脊的這些致命之處,全都透出一股鋒銳之氣。

  他不知道謝小玉怎麼做到的,不過他的反應還算及時,鶴氅上的護身法咒瞬間發動,他的皮膚瞬間變成金色,整個人彷彿用黃金鑄成。

  這一招變生肘腋,嚇出他一身冷汗,而且越想越怕,無窮無盡的恐懼瞬間就淹沒了他。

  道士是個得道已久的人物,隱約間感覺不對,馬上明白自己著道了,不是中了驚恐的法咒,就是被魔頭暗襲。

  可惜等他醒悟過來已經太晚,一把刀輪噴吐著數丈長的火焰掠過他的身體。

  鶴氅上的護身法咒能擋住劍氣的切割,卻擋不住這一擊,道士瞬間被攔腰斬成兩截,傷口處焦黑一片,而且焦黑的部位迅速往兩邊蔓延。

  道士最後看到的是自己的兩截身體一邊墜落,一邊化為飛灰漸漸飄散。

  現在他後悔都來不及了。

  「師父……」

  「師叔……」

  六個年輕修士驚慌失措朝道士跑去。其中一個修士猛地一拍納物袋,一件蓮花形狀的法器激射而出,旋轉著朝謝小玉斬去。

  謝小玉連動都沒動,這種角色根本用不著他打發。

  站在他旁邊的蘇明成又是袍袖一甩,一大片蟲雲揮了出去。

  嗡嗡的蟲鳴聲讓所有的人都感覺毛骨悚然。

  那個將軍沒有阻止。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想要不出事的話,必須有一方死淨。

  至於那些圍觀的修士更是沒人站出來阻止。大家都明白,這群新來的人個個凶焰滔天,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一出手不是魔頭,就是萬千毒蟲,連真人都能殺。

  現在出手的只有兩個人,這群人總共有四十幾個,其他人還沒動手呢。

  「好神通!有各位助戰,北望城當可安然無恙。」那個將軍倒也現實。道士原本是他守城的依仗之一,但是既然死了,他就當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我們既然冒險前來,肯定會盡自己的一份力。」謝小玉除了牙尖嘴利,同樣也會說冠冕堂皇的話。

  「不會再讓各位失望了。在下姓陳,名晃,字元龍,任北五府都護一職。」那個將軍報出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都護大人。不過閣下的話只能相信一半,你的手下會聽你的,修士就難說了,特別是那些被供奉起來的真人,比如這條尋死的老狗。」謝小玉看了看那個道士。

  道士已經化為灰燼,另外六個人也已經死透了。

  謝小玉朝著李福祿使了個顏色,李福祿立刻跑了過去,在屍體上翻找起來。

  「閣下打算怎麼樣?」陳都護皺著眉頭問道。

  這群凶人讓他很頭疼,萬一再出點事,一個壓不住,這些人魔頭亂放、毒蟲亂散,也不需要外面的土蠻攻城,北望城恐怕會不攻自破。

  「外面不是有很多衛星城麼?我和這些兄弟打算獨領一個軍駐守一座衛星城,這樣既避免了和別人的紛爭,也省得別人說我們出工不出力。」謝小玉出發之前就有了算計。

  駐守衛星城肯定凶險,不過只有這樣做才能得到足夠的自由。有了自由,他們才能為逃跑做準備。

  「也好。最北面的戊城正好沒人鎮守,我再補給你兩千名兵卒,你和你的人負責守衛此城如何?」陳都護巴不得這些人別待在城裡,眼不見心不煩。

  那座戊城原本在計劃中要被放棄。這座城離主城最遠,又太過破舊,根本守不住,所以根本沒派守將,否則也不會現在仍舊有空缺。

  「一言為定。」謝小玉伸出右手,打算和陳都護擊掌為誓。

  看到謝小玉如此爽快,陳都護心裡犯起嘀咕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失算了。

  思索片刻,他哈哈一笑說道:「不管怎麼說,你都殺了一個真人,讓北望城失了一道藩籬,你總要有所表示吧?不如我們再定一約,你也殺兩個和真人同級的土蠻。」

  「這要看機會,有機會的話,殺幾個又何妨?」謝小玉並不在意,他本來就有這個想法。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你敢簽軍令狀嗎?」陳都護圖窮匕見。

  「閣下原來也不聰明。」謝小玉冷笑連連。安陽劉家借刀殺人,外借土蠻之手,內買貪婪之徒,他四下皆敵,只能強力破之,現在劍已出鞘,怎麼可以讓一紙軍令狀束手束腳,那豈不是裹住劍刃,纏住鋒芒,無異於自尋死路。

  「我如何不聰明?」陳都護心中有氣。他剛才就很討厭謝小玉,現在更討厭了。

  「我既然要鎮守戊城,當然要以大局為重,那些和真人同等級的土蠻不是蠻王就是巫師,平時在敵營深處,難道你要我置大局不顧,逞氣血之勇,深入敵營前去行刺?依我看來,你和這兩個死鬼沒什麼區別,同樣居心叵測,是不是也得了好處?」謝小玉先扣一頂帽子過去再說。

  看到都護氣得發抖,謝小玉不打算放過這個人。既然得罪,乾脆得罪個徹底,繼續道:「再說我已經多次警告過你,我是修士,是方外之人,並不在官府治下,為國出力只是盡本分,卻不受朝廷管束,都護大人太忠心皇室了,所以念念不忘將天下修士皆納入朝廷的管轄之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陳都護吼道。他確實急了,這話如果被當真,他不但自己有事,還會禍及九族。

  「沒有這個意思?」謝小玉知道都護服軟,但是他咬定不鬆口:「什麼是軍令狀?這跟修士無關吧?你千方百計誘我簽下軍令狀,不就是想用一張破紙約束我嗎?用的還是如此不合理的要求。」

  他的聲音在北望城街巷間迴盪。

  陳都護渾身發抖,一半是被氣的,一半是被嚇的。剛才只圖解氣,所以未曾深思,現在才發現只要這麼一解釋,他就真的居心叵測,意圖挑起朝廷和門派的紛爭。

  怒哼一聲,都護大人轉身就走。他現在情願和土蠻生死相搏,也不想再面對這個少年的伶牙俐齒。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0-25 03:34 PM

第五章 初戰

  高僅三丈的城牆,外面一圈是石頭,裡面卻是泥土夯築而成的,連甕城都沒有。這樣殘破的城牆卻長有一里、寬也有百餘丈,別說兩千人,就是一萬人也守不下來。

  謝小玉領著一群人在城頭上遛達著,人群中還有一個身穿鎧甲的軍官。

  「這不是衛星城,是囤城。」李光宗臉色難看的說道。論道法修為,他在這群修士裡墊底;但是說到行軍打仗,他算是半個內行。

  「一般人當然守不住,但是你們是修士,神通廣大,這對你們來說不是什麼難題。」那個軍官在旁邊說著風涼話。

  「這裡以前是囤積糧草的地方?」謝小玉岔開話題。

  「不會有糧草。重要的東西都會放在主城裡,放在這裡的應該是鐵釘、瓦片、木板、毛竹之類的東西。」李光宗指了指城中央的一圈圍牆。

  那個圍牆比城牆還高,但是裡面堆積的木頭居然高過圍牆,這些木頭全部都乾透了。

  換在平日,乾透的木頭也算好東西;可惜現在馬上要打仗,乾木頭是最好的引火之物,不但沒用,還是危險的源頭。

  「這種鬼地方怎麼守?」趙博怒氣衝衝的嚷道。

  謝小玉同樣心裡有氣,不過他不能抱怨,還得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因為來北望城是他的提議,得罪那位都護的也是他,而這一切的幕後指揮者更是衝著他來的,其他人是被他連累的。

  既然已經沒辦法改變,就只能想辦法守住這座城。

  戊城是一座囤城,當初建造的時候考慮的就是出入方便,選擇的位置是一片平地,根本沒有地勢可以仰仗,城牆又長,根本不適合防守。

  不過這也有好處。因為位置不重要,並沒有擋在土蠻的必經之路上,土蠻不會在這裡死拼。

  突然,他看到旁邊的一座小山,山上有很多用木條封起來的洞。這些洞讓他感覺很眼熟,和廢棄的礦洞差不多。

  「北望城以前是一座礦山?」謝小玉轉頭問道。

  「那是兩百年前的事了。天寶州現在的那些大城,除了臨海城是最早的落腳點,其他全都是從礦區發展起來。這是最大的幾座礦之一,開了整整一百二十年。」

  吳榮華對這片土地瞭如指掌。他長年四處游走,聽到的東西也多。

  有礦洞,一般也有靈脈。謝小玉運用起「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朝那邊看去。

  果然,山頭上星星點點有很多五顏六色的光圈,不過這些光圈暗弱而又稀疏,已經沒有什麼開採的價值。幾條靈氣帶蜿蜒曲折,來回盤繞,靈氣並不充裕,不過夠用了。

  「山上有一片靈氣源,我們駐守在那裡。」

  「你打算棄城不守?這可是大罪。」那個軍官在一旁拿腔作勢的說道。

  謝小玉早就研究過軍法,當然知道守土者不能輕離,不過這裡面也有漏洞可鑽:守將可以選擇有利的地勢另外建造塢堡固守,一旦主城守不住就退守塢堡。

  「我可沒說放棄這座城,而是要改造一番,讓它變得更加容易防守。改造完工前我們總要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謝小玉牙尖嘴利,哪裡會讓人拿住把柄。

  「這可不行。你改變囤城的格局,土蠻退了之後我們還得重修。」那個軍官頓時急了。他是上面派來找麻煩的,萬一這群人真的極猛,硬是頂住土蠻的進攻,上面肯定會怪他辦事不得力。

  「這關我屁事?身為守將,我只要守住城池就可以。軍法上寫得明白,守將可以改變城防的格局,我們才兩千人,根本沒辦法守住這麼大的一座城,必須收縮防禦,這官司打到哪裡都是我贏。」謝小玉胸有成竹。

  他根本不管那個軍官說什麼,轉頭朝著李光宗吩咐道:「這件事由你負責。所有城牆全部拆除,這些土塊就不要了。石頭留下,城裡的房子也全都拆掉,所有的磚石都堆在那圈圍牆裡,以那圈圍牆為基礎,重新構築城牆,把那裡變成一座堡壘。」

  他又對蘇明成說:「那邊還有一條靈脈,你挖一口池子,讓小東西們安頓下來,這一路上他們也辛苦了。」

  周圍那些修士一個個汗毛直豎。他們早就在猜測那三個大口袋裡有些什麼,只知道其中一個口袋裡裝滿了上等的雞肉,他們一路上都是吃著雞肉過來。現在答案終於揭曉,至少有一個口袋裡裝得是蠱蟲。

  「麻子,你負責修建我們駐紮的營地,山上的那些礦井可以利用,不過要注意堅固性。修士打鬥威力驚人,別三兩下就把裡面震塌了。」謝小玉手上沒什麼人可用,只能把麻子拉進來。這傢伙精通土行法術,對土木工程多少有點研究。

  「土蠻也有擅長鑽地的。」李光宗在一旁提醒道。當年丘洛川大戰,那些在土裡來去自如的土蠻讓他們頭痛無比,好幾次主營都差點被滅。

  「放心,我會布下禁制,讓土變得像鐵一樣硬,看他們潛不潛得進來。」麻子十分自信。土行法術是他的看家本領,這方面絕對無人可及。

  「這樣的話,你的土遁恐怕也會失效吧?」謝小玉問道。

  「那是當然。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麻子不屑的說道。

  「你們……你們……」旁邊的軍官氣得渾身發抖,偏偏找不出把柄。

  「守城的兵派過來了……媽的,全都是老弱殘兵。」吳榮華高聲叫了起來,語氣中充滿憤怒。

  眾人轉頭看去,果然有一隊兵馬朝著這邊而來。等到那隊人馬走近,眾人的怒火也隨之而起。

  吳榮華看得一點沒錯,來的這些兵卒全都老弱不堪,身上只有號衣,根本沒鎧甲,連頭盔都沒有,手裡只有一隻長矛,這些老卒乾脆拿長矛當拐杖用,即便這樣還一步一挪,顫顫巍巍。

  「看來都護大人不願負擔這些累贅,所以把他們派到這裡送死。」謝小玉不無嘲諷的說道。

  「這個……這個……」軍官支支吾吾好半天,根本沒辦法解釋。

  「這太過分了!我們去都護衙門再鬧一場!」趙博跳腳喊叫著。

  「沒錯,這也太欺負人了。」李光宗也罵道。

  其他修士跟著大聲怒罵起來。

  「哈哈哈——」

  在一片憤怒的呼聲中,謝小玉仰天狂笑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這不是很好嗎?那位都護大人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本來還擔心來一群難以降服的刺頭呢。如果我是那個傢伙,就把一群兵痞、刺頭派過來,反正守將也是一幫刺頭,如果刺頭降服刺頭,北望城多了一道藩籬,如果兩邊咬起來,那也沒什麼損失。」謝小玉自嘲自諷起來。

  「你的意思是他還不夠壞?」趙博不明白。

  「壞也要有天分。」謝小玉輕蔑地一笑。被弄到天寶州來,哪怕是當了都護也只不過是頭喪家之犬,是個被人拋棄之物。

  那個都護相貌堂堂,但是連使壞都不怎麼像樣,可見他會來這裡並非沒有原因。

  謝小玉跳下城牆,朝著那隊人馬走了過去。

  那些老弱殘兵顯然也知道自己是被派過來送死,一個個面如土色,神情恍惚。

  「全都停下!」謝小玉大聲喝道。

  那些老兵一個個茫然地停下腳步。

  「你們想必也已經明白自己被長官拋棄了。你們手無縛雞之力,連重甲都未必穿得動,養著你們也是浪費糧食,所以你們的長官就讓你們來送死。」謝小玉運用起他的毒舌功夫,句句誅心。

  一個老兵悲從心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其他人受了感染,或是放聲大哭,或是暗自流淚。

  謝小玉索性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看著這群老頭哭。

  人老了,氣力就衰弱,才半個時辰,這些老卒就哭不動了。

  突然有個老頭明白過來,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停朝著謝小玉磕頭,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修士老爺,救命啊,您是有大本事的人。」

  其他老兵也一個個恍然大悟,全都跪了下來。

  「確實有一線生機,就看你們能不能把握住。」謝小玉陰惻惻地一笑。他知道此刻裝好人沒用,人越老越多疑,他說得越好聽,越不容易得到信任,所以對付老頭最好的辦法就是恫嚇,先嚇他們個半死。

  「你們當中肯定有人聽說我不是個好人,我修煉的是魔功。」謝小玉停頓一下,等他們消化這番話。

  如同他預料的那樣,老兵一個個膽顫心驚,剛才是因為命不久矣所以害怕,現在則是因為魔門的名聲太過恐怖。

  「魔門之中有一種秘法,以精血飼育毒蟲,飼育者可以操縱毒蟲禦敵。這種秘法不限於修士,幾乎人人都能用,毒蟲比人厲害多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面,精血寶貴,年輕人還好一些,你們這些年老體衰的老人肯定會傷到元氣。」謝小玉的這番話一半是嚇唬、一半是安慰。

  「修士老爺,如果我們願意,您打算怎麼安排?如果我們不願意,您又如何安排?」第一個跪下的老卒連忙問道。

  「問得好,你的腦子倒是很清楚。」謝小玉贊道,隨即解釋起來:「願意的人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揮毒蟲打仗。雖然控制權在你們手裡,不過那些毒蟲的進退卻由我掌控,那些毒蟲會越戰越強,到了一定程度還會反哺你們,讓你們延年益壽。如果毒蟲死了,你們就只好再獻出精血養新的毒蟲,所以奸詐狡猾的人只會自己倒霉。至於不願意的人,我會替他們準備好重甲長矛,他們會和通常的士兵一樣站在城頭上守城。」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不願意就是死路一條,願意的話可以苟延殘喘,事後元氣大傷,不過性命可以保住。

  那群老卒交頭接耳起來。

  謝小玉很有耐性地等老卒們做出決定。這時,他發現其他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過來了。

  「你說我性情偏激,受到魔道影響太深,我看你更像魔道中人。」

  麻子刺了謝小玉一句。

  他這話莫名其妙,其他人都不太明白。

  謝小玉卻知道意思,所以問道:「你已經猜到了?」

  「我知道你擅長用蠱。蠱如果沒人控制的話會憑本能殺敵,效率不高,所以你讓這些老弱殘兵用精血祭煉,這樣就可以用人的腦子代替蠱的腦子。而且你說過,這些毒蠱會越戰越凶,恐怕是要把七情心魔也煉進去吧?」麻子一口道破謝小玉的計劃。

  「至少他們可以保住一條性命。」謝小玉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這些人全都七老八十,本來就沒幾年好活,這也不算踏上魔道之路,他們最終應該都能壽終正寢,就算沾染一些因果,也不會有太大的業報。」

  麻子一琢磨,立刻明白謝小玉的用心,也終於知道謝小玉剛才為什麼哈哈大笑。

  魔門功力進展神速,但是業力積累得也快,而且會蔓延傳遞,弟子造孽,師父也會受到牽連,父母、親友、師兄弟都會分擔一分業力。所以魔門中人就算自己安份守己,也會因為業力沉重,最後招來重重劫數。

  如果那位都護送來的是一批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們學了這些手段,免不了惹出事端;換成這樣一群行將就木的老頭,本來血氣已衰,不大會惹是生非,他們壽算也無多,人死之後業力全消。

  至於那些蠱蟲處理起來也容易。驅蠱吞蠱,以魔噬魔,用這種辦法可以很容易將那些劍蠱煉得很強,而且不沾因果,不染業力。

  這份算計絕對是他做不到的。

  謝小玉才不管麻子想些什麼,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看了看四周,見那個軍官沒跟過來,立刻把王晨招到近前輕聲說道:「王晨,你跑一趟都護衙門問問他打算幹什麼,為什麼盡挑一些老弱殘兵過來?」

  「都護不會見我的。」王晨直搖頭。

  「不需要見他,只要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們受了委屈就行。」謝小玉深知會吵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當初老礦頭在礦業會所裡一鬧,就拿回來一套「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

  「你想要些什麼?」王晨老臉發紅。他明白了,謝小玉是讓他去撒潑耍賴。

  想想他一個八尺多高、滿臉絡腮鬍子的老男人,居然做這種娘們和小孩的勾當,王晨實在不好意思。

  「糧食。不過不要精糧,讓他們折算成餵馬用的黑豆。理由很簡單,那些老弱殘兵沒必要吃得太好,有黑豆就行。」謝小玉說道。

  「沒必要這樣吧?」王晨是個忠厚人。

  「你以為我拿那些人不當人?」謝小玉知道王晨想些什麼:「這一仗恐怕不簡單。那個豬頭軍官敢找我們的麻煩,那個都護也沒有絲毫惶恐之色,一個個看上去胸有成竹,他們哪來的把握?」

  聽他這樣一說,王晨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其他人一個個被點醒了。

  麻子在一旁插嘴道:「對呀,確實不正常,官府還有後招。」

  「事不過三。三年來,連著被攻破三座大城,我相信朝廷上下和各大門派臉面上都不怎麼好看,這次十有八九要給土蠻來個狠的。問題是怎麼打?」謝小玉看了看四周,最後盯著麻子。

  「我承認腦子沒你好。」麻子又鬱悶了,他認輸。

  謝小玉很滿意,這才說道:「如果我是統帥,就會拿北望城當誘餌,讓攻城戰拖得越久越好,將土蠻拖得筋疲力竭,最後再雷霆一擊,把這些土蠻全都留在這裡,然後大軍出動,趁著土蠻主力盡喪,把以往不敢碰的那些大部落全都滅掉,讓土蠻至少二十年恢復不了元氣。如果再狠一點的話,就發出懸賞花紅,明碼標價一顆土蠻腦袋可以換多少東西,我相信肯定會有很多人自行組建狩獵隊,到天寶州深處找土蠻麻煩。」

  「嘶——好毒的計策。」麻子驟然變色。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只是一番猜測,但是眾人都確信無疑。

  「這不好嗎?」趙博打斷麻子的話。

  「大門派的想法可不一樣。他們的地位很穩,所以各大門派全都安於現狀;誰如果想打破現狀,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麻子說著大門派的隱秘,卻沒注意到謝小玉一臉詭異的神情。

  謝小玉只覺得好笑。

  如果他真是那種天縱奇才,麻子的話就一點都沒錯。可惜他的資質只是中上。

  「轟——」

  一陣塵土飛揚,成片城牆被推倒在地。

  不只是城牆,城裡的房子也全都被拆光,只有正中央那座倉庫被保留下來。

  拆下來的磚頭石塊都被堆在倉庫內側,那裡早已經用木頭隔好一格格框架,磚頭石塊扔進裡面,再鋪上土,讓磚石之間沒有一絲縫隙。這樣層層疊疊、互相鎖緊卡死,絕對比原來的城牆堅固得多。

  這些工作全都是修士在做,施個法術,城牆就到了,房子就沒了,石頭變得像木頭一樣輕。

  那些老弱殘兵同樣有活要幹,他們正挖坑掘溝。那些坑也就一人多高,不過底下插滿尖利的鐵刺,人掉下去肯定沒命。那些溝更淺,只有一鏟的深度,不過像蛛網一樣縱橫交錯,互相連通。

  幹這事不需要體力,但是非常瑣碎,需要人多。

  旁邊的山頭上同樣塵土飛揚,從山腳到山頂全都是梯田似得一道一道矮牆,上面還有箭垛。

  此刻,謝小玉正站在山頭上眺望遠方。一里之外就是土蠻的營寨,但是土蠻絲毫沒有進攻的跡象。居然任由他們建造工事。

  已經五天了,土蠻對戊城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看來那位陳都護又失算了。」麻子在一旁嘆道。

  「這裡不是必經之路,就算打不下來,繞過去就是。」謝小玉頗有些慶幸,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一些,朝著主城城門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喜道:「王晨回來了,看來這次收穫不小。」

  十輛大車正從城裡出來,每一輛大車上都馱著六隻大口袋。

  麻子的眼力沒那麼好,他只看見大車,卻沒看見王晨。不過他心裡挺驚訝,就算有兩千名士兵、就算再怎麼撒潑,也不應該弄回來這麼多黑豆。那些可不是普通的口袋,而是納物袋,一袋相當於一座庫房。

  謝小玉知道麻子驚訝些什麼,他輕聲說道:「我帶了兩袋雞肉,拿其中一袋去換得。現在很多人還沒意識到這場仗會拖很長的時間,所以沒人在意餵馬用的黑豆,反而覺得攻城戰用不著馬匹,這些黑豆堆著沒用,我們這邊要,就全都送過來了。」

  「我們也吃不完啊。」麻子佩服謝小玉的謀算,但是他不知道佔這個便宜有什麼好處。

  「等到城裡沒飯吃只能啃樹皮的時候,這些黑豆就是寶貝了,很多人會搶著過來幫我們守城。」謝小玉說出自己真正的算計。

  「……」麻子好半天說不出話,他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玩不過這傢伙。他也算是深謀遠慮,但是這傢伙一步一計,處處埋坑,簡直不是人。

  「你確定我們能撐到那個時候?」麻子問道。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是那麼容易破。土蠻又不通陣法,只能憑強力破開,沒有五、六個蠻王全力聯手根本想都別想,事後那些蠻王肯定會脫力,如果城裡趁機偷襲,他們會吃大虧。土蠻只要不傻,在城裡沒有反擊的實力之前,就不會和我們死拼,甚至在破城之前都不會來碰我們。」謝小玉說著心中的算計。

  「但願如此。」麻子心裡已經信了,但嘴上仍舊倔強。

  「你們在商量什麼事?我過來沒問題吧?」法磐往這邊走了過來,在這群修士裡,他的年紀不大,實力卻不錯,所以有些心高氣傲,不過他在謝小玉和麻子面前絕對不敢驕傲。

  平時他就是請教的最起勁的人之一,不過以前他只請教修煉的方向,詢問一些修煉中碰到的問題。這一次謝小玉宰了一個真人,他被震撼得不輕。

  那是真人啊!就算站在那裡任憑他殺,他也未必破的開對方的護身法術。

  正因為如此,現在他對謝小玉敬仰,就和當初的蘇明成一樣,他也拿著東西過來求教。

  「你又是為請教而來?」麻子翻了個白眼。他不怎麼喜歡法磐,因為這個傢伙一直都認準謝小玉,卻從來不向他請教。

  不過麻子也知道,這是因為他的路數和法磐完全不一樣。他這一脈講究的是沉穩厚重,他的絕技「移山換岳」就是聲勢威猛的強力一擊,沒有任何技巧。法磐的路子正好相反,是以巧破力,身法變幻不定,一出手如同萬千彩蝶亂舞,更接近謝小玉的路子。

  「你們聊吧。」麻子站起身來走了。

  看到麻子走遠,法磐小心翼翼從懷裡掏出一把劍。確切的說,這只是一截劍頭,上面有字,密密麻麻刻著的全都是小篆。

  「這是你師門的傳承法器?」謝小玉一眼就認出這東西。

  傳承法器也是法器,不過絕對不會用來和人爭鬥,上面除了刻有功法秘錄之外,裡面往往還殘留著一部分意念;這部分意念可能是招式、法術,也可能是一段感悟。

  法磐一直盯著謝小玉的眼睛,看到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異色,他總算是放下心來。

  財不露白,像他這樣的散修最擔心的就是被人暗中謀害。

  之前他考慮很久,而且在他前面至少有七個人這麼做,看到那些人滿意而歸,他才下定決心。

  「至少是驚世等級……可惜,殘了。」謝小玉將上面的文字掃了一遍,輕輕的撫摸著斷口嘆道。

  「我師父傳給我的時候也說是一部驚世大法。」法磐微微有些得意的說道。

  「咦?我怎麼覺得有些熟悉?」謝小玉皺起眉頭,他又將那些文字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他可以肯定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篇功法,但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他渾身一震,猛地一轉頭上上下下打量著法磐。

  「這不是驚世,至少是絕世。」謝小玉改變剛才的說法。

  「絕世?」法磐瞪大眼睛。

  超品也分三六九等,最多的就是驚世。有資格冠以這個稱謂的功法,必然涉及八萬四千法門中的一種。像麻子手裡那部「天符寶錄」如果完整的話,就是這個等級,絕世更上一層,裡面已經涉及三千大道中的一種,至於無上級則是直指大道。

  謝小玉貪婪的摸索著那截劍頭,劍頭挺長,差不多有三分之一。

  「這還只是贗品……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這是某位前輩高人從一部無上大法中得到感悟,然後另創的新法。」他的嘴裡嘖嘖不停。

  法磐被謝小玉貪婪的眼神弄得心中發毛,不過擔憂的同時,他也有那麼一絲驚喜,沒想到自己的傳承有這麼大的來頭。

  「你在裡面有沒有看到閃爍不定的無數星辰?」謝小玉指了指斷劍。傳承法器就算是碎成小片裡面的神念也不會喪失,只是內容會減少一些。

  「不錯。」法磐肯定謝小玉沒有騙他。

  「你肯定聽說過這部無上大法。」謝小玉的眼神中露出憧憬的神色,好半天才用幾乎無法聽見的聲音吐出一個名字:「《天變》。」

  法磐整個人瞬間呆滯,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

  太古末日,天變滅世。世尊這種排名第二的九曜道尊機緣湊巧,看到太古元年末期,周天紊亂、星辰墮落、天空崩塌、大地陷落的影像,心有所感,創出一套無上法訣,就是《天變》。

  法磐簡直無法相信,所以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

  「你如果還有機會回到中土,就去九耀派看看。在九曜派有九塊石碑,那是九曜道尊所留。他飛升之前曾立下規矩,任何人都能觀看石碑,如果有誰能從中領悟些什麼,就可以算九曜傳人,和掌門同輩。」謝小玉連忙解釋。這次他沒有騙人,從頭到尾一句謊言都沒有。

  「你去看過?」法磐問道。

  「那是當然,可惜什麼都沒有看出來。」謝小玉苦笑了一下。

  「那個傢伙呢?」法磐偷偷指了指麻子。

  「你知道有這樣一樁好處,肯放棄機會嗎?」謝小玉反問道。

  「我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法磐突然異常興奮起來。他已經忘了指點的事,或者他下意識覺得小玉指點不了他。

  「那九塊石碑在九曜門的山門裡,一般人根本進不去,我是被師傅帶去的,九塊石碑裡也只看了三塊。」謝小玉連忙澆了一盤冷水,他怕這個傢伙興奮過頭。

  「那怎麼辦?」法磐傻了,他原本以為只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你有這東西,也算是九曜派的門外別傳,回去之後拿東西去九曜派認祖歸宗不就成了?」謝小玉斜了法磐一眼。

  「我……我也是大門派弟子了?」法磐一臉狂喜。

  「大門派不是那麼好混的,特別是像你這種沒師傅的人。」謝小玉又澆了一盆冷水:「給你一個忠告,沒成真人之前,最好不要去九曜派;就算成了真人,也先結識幾個大門派出身的朋友在說,請他們做個見證,否則,你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話讓法磐打了個寒顫。他相信謝小玉沒嚇他。一個連祖師爺的話都能夠違背的門派,想必也不太在乎「信義」二字:更何況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的遭遇就是最好的榜樣,這兩個人偶然間透出來的一些事,足夠讓他們從腳底寒到頭頂。

  擁擠的礦道裡靠牆放著一排木板,這些木板只有三尺寬、一人長,前後都豎著一塊木板,這就是床。

  那些老弱兵卒大部分躺在床上,他們已經累了好幾天,不過也有些人精神不錯,坐在床沿打著葉子牌。

  在另外一段礦道裡,修士們圍成一圈坐著,中間是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

  他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重修了防禦工事,之後就空閒下來。

  閒著沒事,這兩個人經常會論道一番。他們各有所長,謝小玉勝在廣博,什麼都有所涉獵;麻子勝在專精,除了一部魔門秘法就只精專土行法術。兩個人的風格也截然相反,一個輕靈變幻,以巧破力;一個沉穩剛猛,以強壓弱。兩個人還同修魔門道法,竟然也走不同的路,一個借神魔之力,一個役使神魔,底下的那些修士總能從裡面找到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論道不只是嘴上說,手上還要演示。此刻兩個人中間虛懸著一座巴掌大小的山峰,山峰周圍籠罩著一片土黃色的煙雲,不停捲來捲去,有數百道白光在研雲中盤旋飛舞,不停砍削著山峰,雖然砍不動山峰的主體,卻不時削下一片煙雲。

  這是以前沒有的變化。明眼人全都看得出來這種變化和法磬的路數一模一樣,不過相比之下,謝小玉的變化更多,而且虛實幻化,若有若無。

  「看來你指點別人,自己收穫也不小。」麻子冷言冷語說道,實際上他心底羨慕的不得了:「你可要盡心指點,別拿了好處還藏私。你領悟得明顯比他精深,這幾招比他強多了。」

  這絕對是公正的點評,不過也包藏禍心。

  「我可沒藏私。他那是贗品,我看過真品,只是以前沒看懂,看過贗品之後,我的心裡豁然敞亮。」謝小玉也不隱瞞。他問過法磬,法磬沒要求過他保密,顯然那傢伙也想嘗嘗被人羨慕的滋味。

  至於他張口贗品,閉口贗品,倒也不怕法磬惱怒。說贗品已經是莫大的抬舉。

  麻子不信這話。他掃了法磬一眼,讓他意外的是法磬一臉得意。

  「是哪部無上法訣?」麻子問道,他仍舊不是很相信。

  「你可能也看過……搖星光,落星辰。」謝小玉帶著一絲考校的心思,想知道麻子聽不聽得懂。

  麻子一臉疑惑,腦子飛快轉動起來。他首先想到是自己門派裡的功法,因為謝小玉說他可能看過。

  想了半天麻子始終沒有頭緒,他開始抓頭髮,眉頭皺在一起。

  「搖星光,落星辰,天崩,地裂,大火起,塵遮日,暗無天,冰封,寂滅。」謝小玉輕聲念叨著。

  「噗……」麻子驚訝得將剛要咽下的水噴了出來,然後瞪大眼睛看著法磬。

  底下的人莫名其妙,不過也都一起看著法磬。他們至少能夠猜到法磬的傳承也有大來歷,否則不會讓麻子驚訝成那樣。麻子這個傢伙心高氣傲,除了謝小玉,他沒有正眼看過第二個人。

  「你應該也看過吧?」謝小玉問道。

  麻子的臉一陣青、一陣黃,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沒你那麼天才,輪不到我。」

  這次謝小玉感到意外了。他在門派裡只是中等資質,當初跟著師傅去了九曜派,看到那九塊石碑中的三塊。

  謝小玉的驚訝讓麻子舒服了許多。他知道謝小玉不是有意羞辱他,所以酸溜溜地說道:「大門派也分三六九等,別以為你能夠得到的機會理所當然別人也有。」

  「可惜了,那套功法更合你的的路數。」謝小玉乘機刺了麻子一下。

  麻子越發鬱悶。

  只論氣勢,沒有任何一種秘法能夠和《天變》相比。

  《天變》總共九章,也是九式。就是剛才謝小玉念叨的「搖星光、落星辰、天崩、地裂、大火起、塵遮日、暗無天、冰封、寂滅」。

  這九章每一章都是一部無上大法,可以修煉到天仙境界,每一章也都是毀天滅地的一擊。

  那截箭頭上記載的功法只是「搖星光」和「落星辰」的一部分,是《天變》的序幕,其意境已經太過深邃玄妙,沒辦法單純化為劍意,那位前輩不得不將之演化成一座劍陣。

  「借我一觀。我拿《天符寶錄》來換,再傳你凝液冷煉法。」麻子朝法磬說道,他把手上最有價值的兩樣東西都拿了出來。

  法磬沒有回答,而是朝著謝小玉看去。

  謝小玉明白法磬的意思,所以代替他解釋道:「他那傳承不全,只有『搖星光』的大部分和『落星辰』的一小段。」

  謝小玉知道麻子最在意的應該是「落星辰」、「地裂」、「塵遮日」這三章,另外六章對麻子的用處不大。

  「也換。」麻子是個決斷的人。

  「你手裡的《天符寶錄》不會是人手一部的便宜貨吧?」謝小玉幫著法磬討價還價。

  「我是那樣的人嗎?」麻子怒道,不過馬上又有些不好意思:「是真人等級的那套。」

  謝小玉思索片刻,轉頭對法磬道:「我勸你和他換。你的傳承不全,想補全很難,不如轉修符道,我對這方面很熟,我們可以共同探討。再說,凝液冷煉法也是極好的東西,成為煉丹師的好處不用我多說了吧?用凝液冷煉法煉丹還可以感悟萬物生化的奧妙,那可是三千大道裡的造化之道。」

  最後那句話讓麻子差點噴出血來。他當然知道謝小玉說得不假。這個傢伙煉丹之時就會進入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感覺和長老們悟道時一模一樣。

  「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變態的資質,我煉了十年丹,也沒有摸到造化之道的邊。」麻子這樣說,也算是給法磐一個警告,不要到時候領悟不出什麼造化之道,反過來埋怨他。

  「換了!」法磐猛的一拍大腿。他雖然心高,卻也明白到了手裡的東西才是自己的,與其大海撈針尋找另外一半傳承,還不如在高人的指點下補全手裡的這部分傳承。

  還有兩個原因也讓他這麼做——一個原因是他將來可以認主歸宗,九曜派裡還有九塊石碑等著他領悟,另外一個原因是蘇明成。他已經問過蘇明成,知道蘇明成手裡的是無上秘法,可惜殘得更厲害,所以只能想辦法補全,結果就是把一部玄門正宗的無上秘法補得邪氣十足,一出手如同千年老魔,不過那威力也確實讓人震驚。按照蘇明成的說法,這還是太倉促而且諸多忌諱之下的結果,否則凶威還更甚幾倍。

  法磐從納物袋裡拿出一本小冊子。

  他沒將那截斷劍取出來。他對麻子不怎麼信任,畢竟麻子出身戰堂,給人的感覺有些咄咄逼人,不像謝小玉藏經閣出身,一聽上去就更覺得文質彬彬,博學多才,而且與人為善。

  麻子也扔出來一本小冊子,不過封面是一片玉版,上面四個金色的雲篆大字,看上去確實一副仙家氣派。

  兩個人剛把東西收好,就聽到外面響起一聲沉悶的號角聲。

  「土蠻開戰了。」法磐臉色驟變。

  「要玩命了。」趙博捶了一下地板。

  其他修士也一個個神情緊張。他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有點信心,這一路上沒少殺土蠻,事到臨頭卻發現心底仍舊充滿恐懼。

  「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謝小玉大聲下令,轉頭對李福祿又道:「你去把那些老兵全部叫起來。」

  「俺這就去。」李福祿手一招,把幾個小兄弟全都叫了過來。礦道四通八達,他不可能一個人做這件事。而且不只是把人叫起來就可以,還要讓那些老弱殘兵各自就位。

  他們這幾個人每一個都要管兩百多名老兵,也算一個小小的百戶。

  「起來、起來、起來,全都給我從床上起來。」李福祿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叫著。

  那些老弱殘兵其實早已經聽到嚎叫聲,一個個都臉色發白,渾身發抖。他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聽到李福祿催促,他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動了起來。

  當一個人極度恐懼的時候,要不完全失控,變得歇斯底裡;要不就像現在這樣因為恐懼而呆滯,要他幹什麼就幹什麼。

  在這些坑道裡,每隔兩、三百丈就有一間密室,頭頂和腳下都是鋼鑄的圓盤,中間是手臂粗細的鋼柱,就算上面的山崖全部崩塌下來,也壓不到裡面的人。老兵們顫顫巍巍地擠在密道裡,剛剛坐定,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陣梵音。那是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詠唱。梵音、梵文並不是佛門的專利,相反,最早弄出這套東西的人正是魔門。佛門取代魔門,廢棄魔門的教義,卻保留很多東西,佛門的禪唱也來自魔門的詠唱。

  梵音入耳,那些老兵頓時變得恍恍惚惚,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不一會兒,鼾聲就從他們的嘴裡響了起來。睡夢中,他們全都在一條非常狹窄的溝渠中快速爬行。此刻的他們全都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蟲子,有蜘蛛、蠍子、天牛、蟑螂……

  到了山腳下,溝渠開始分岔,他們也跟著散開。

  每一個老兵都不是孤身一蟲。他們附身的是蟲王,帳下至少有數百隻蟲卒,頃刻間,戊城四周每一寸土地都潛伏著一隻身懷劇毒的蠱蟲。

  修士們同樣也跑到各自的位置上,他們所在的位置,頭頂和腳下也有鋼板護住,四周也有四根鋼柱支撐,不過地方小了一些,只能坐下一個人,正前方還豎著一面陣旗。這些位置可不是隨意選的的,每一處都是一個陣位。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總共有三十六枝陣旗,除非是陣道大家,否則絕對不可能一個人運用自如。最常見的用法是每支陣旗都派一個人執掌,然後由兩個人各管一半,一個掌乾,一個掌坤,最後再由一人總攬全局。

  此刻掌乾位置的是法磐,掌坤位置的是麻子,更不用說;唯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不是謝小玉,而是王晨。

  三十九個人同時打出法訣,三十六面陣旗一起抖動起來。剎那間,坐在陣位上每一個人都感到四周的山石好像不見了,他們凌空漂浮著,身體似虛似幻,若有若無。與此同時,在戊城上空,雲層被緩緩推開,正上方很大一片區域暗了下來,明明是白天,卻隱約可見星辰運轉,而且一輪昏黃的太陽河一灣黯淡的月亮遙遙相對。

  地上同樣起了變化,狂風大作,塵土飛揚。

  不只是戊城,主城和另外幾座衛星城也起了變化,不過它們的變化完全不同。

  只見一團厚密的霧從主城中央彌漫開來,罩住大街小巷,罩住外面的城牆,罩住四周的曠野,最後連周圍的衛星城也都罩了進去。

  霧很厚,五步之外就看不到人影。

  這也是大陣,比「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更大,足以把方圓數十里全都籠罩進去的大陣。

  這座大陣唯獨沒有把戊城籠罩在裡面,顯然是有意為之。戊城變得異常顯眼,而且從外面看,氣勢也弱了幾分。

  「嗚嗚嗚……」

  三聲號角長鳴,一營營的土蠻動了起來。他們先是慢慢行走,漸漸跑了起來,身上散發著紅色的光芒,光芒升騰而起,化作猛獸的形狀。

  眨眼間,有的土蠻長出翅膀,有的土蠻頭上生出尖角,身體變得異常龐大,有的土蠻下半身變成蛇身。

  土蠻越來越近。

  大地劇烈地顫動起來,發出滾滾驚雷之聲。天空中烏雲席捲,狂風呼嘯,猶如暴風雨即將來臨。這是聚集的力量太強,以至於天地有所感應。

  這還只是第一波攻擊,只為了試探虛實。

  衝著戊城來的土蠻最多,因為戊城看上去就像一顆軟柿子。

  如同潮水拍擊岩石,土蠻的大軍瞬間衝到戊城前,一道巨靈般的身影首先撞了進去。

  幾乎在撞進去的一剎那,他看到前面全都是人,這些人手裡拎著長槍,正朝著他戳過來。

  巨靈想都沒想,舉起車輪大斧就橫掃過去。

  那把大斧斧柄有手臂粗細,斧頭非常粗糙,長五、六尺,寬也有四尺多,重量少說有五、六千斤。

  血光崩裂,血肉橫飛,十幾個人被攔腰截成兩段。巨靈大斧一轉,又掃了回來,他的斧頭上凝結著一層層厚厚的血光。

  第二斧的威力更強,斧頭上的血光長達數丈,被血光掃到的人全都血肉橫飛。

  血光再一次暴增。這東西和魔頭一樣,也是越殺越凶。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冷厲的刀光突然出現,刀光發得快,收得也快。

  巨靈猝不及防,被刀光瞬間掠過脖頸,一腔熱血沖天而起,一顆頭顱飛到半空中。

  出刀的是一個眼神銳利的土蠻。他的身體像豬,卻靈活無比,手中一把五尺長刀如閃電般來回揮舞著,動作簡單到極點,卻無人可擋。

  他並不知道他殺的全都是自己人,衝到戊城前的土蠻也都不知道他們在殺自己人。

  地上沒有屍體,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那些死了的土蠻全都被挪走,彷彿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他們存在過。

  戊城就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怪物,不停吞掉那些衝過來的敵人。

  土蠻越來越少,能夠活下來的全都是厲害角色。

  突然,那個用刀的土蠻大叫一聲,然後如閃電般一刀斬掉自己的左臂。

  那條手臂上叮著一隻蠍子,被叮的地方已經完全變黑了。

  他轉身就逃,沒想到剛一轉身,腳下立刻踩空,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根長長的鐵刺就釘穿他的身體。

  另外一個方向,一個土蠻怒吼著在自己身上亂拍,不過他沒拍幾下,身體就變得僵硬起來。

  就算這些人不自相殘殺,戊城那密佈的陷阱和無處不在的毒蟲同樣會要人性命。

  同樣的一幕也在別的地方出現,不時就有一隻毒蟲跳出來,它們的動作異常迅速,毒性更是凶猛,只要沾上,必死無疑。

  更可怕的是這些毒蟲異常狡猾,它們知道收斂氣息,知道暗中偷襲,還知道聲東擊西,因為它們背後都有蟲王控制著,而每一隻蟲王實際上是一個老頭。

  人老了,血氣衰弱,膽子變小,不會再做血勇之爭,喜歡暗中算計別人,也就是所謂的老謀深算。

  所以與其讓他們披甲持刀站在城頭上禦敵,還不如讓他們操縱蠱蟲暗中偷襲。

  眼看著土蠻越死越多,突然一個傢伙大聲念起咒來:「喔馬蒂布達貢你嘎……」

  這個土蠻樣子異常恐怖。他頭上長著山羊角,臉上一道道全都是刺青,赤身裸體,只是腰際圍著一圈皮。在他身後,一尊黑煙繚繞的神魔若隱若現,沒有一隻毒蟲能夠咬到他,靠近的毒蟲反倒一隻隻炸裂開來。

  隨著咒語越念愈快,他的身上冒出無數黑煙。

  突然,他猛地一抖身子,那些黑煙沸騰而起,化作絲絲縷縷的煙雲朝著四面八方射去。在半空中每一縷煙雲都化作一隻半尺多高、青面獠牙的小鬼。這些小鬼一落到地上,立刻滿地亂跑。

  鬼是陰魂所化,沒有實體,「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對他們沒用。

  這招絕對是「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的剋星。

  虛空中響起一聲輕嘆。一陣狂風捲過,一道透明的人影憑空出現。

  和人影一起出現的還有一把徐徐轉動的刀輪,刀輪上趴著六個張牙舞爪神魔的虛影。

  「我原本以為不會遇到蠻王,沒想到一開戰就來了一個。」謝小玉又是一聲長嘆。

  請續看《夢幻泡影》4
作者: rickey1270    時間: 2012-11-3 07:10 PM

第四集

內容簡介:

與土蠻大戰一番後,謝小玉一行人獲取了數千顆土蠻首級,於是麻子帶著戰利品前往北望城,換回一套陰陽鼎兩儀爐,還煉出了兩件絕佳法器。

在一次土蠻大舉進攻時,官府利用預先埋下的赤霄紫光雷引爆數座衛星城,令土蠻與守城者全數粉身碎骨,魂飛魄散,連輪迴之路亦被斷絕。因此,謝小玉開始布下陣法,擬定金蟬脫殼之計。

與此同時,謝小玉察覺土蠻大軍的數量異常暴增,探查之下,竟發現一個已消失萬年、如今重新現世的神通⋯⋯

第一章 殺王

一道煙柱衝天而起,離地數百丈之後徐徐散開,如同華蓋一般。在這頂華蓋之上,一尊神魔忽隱忽現。

這尊神魔身高數十丈,模樣猙獰恐怖。它長著三張臉,前面一張,左右各有一張,肋下伸出十二只手臂,每一只手臂上都拿著一柄法器。

它並非實體,是由黑煙凝聚而成,四周更有無數黑煙繚繞,看上去氣勢非凡。

在這尊神魔對面,一把赤紅色的刀輪徐徐轉動,刀輪上六顆魔頭探身探爪,仰天狂嘯,卻只聞「嗡嗡」金刃震動之音,同樣猙獰恐怖,不過說到氣勢,絕對弱了許多。

謝小玉用刀輪指著那個蠻王,大聲道:「世人多說土蠻單純樸實,沒想到你們也會使詐,堂堂一個蠻王居然混在兵卒裡。要不是這座大陣頗有奧妙,還眞被你唬過去了。」

說罷,謝小玉仰天長嘯。這聲長嘯既是為了振奮鬥志,也是為了驅散心中的不安。

面對蠻王,謝小玉一點把握都沒有。

雖然他已經殺了一個眞人,不過那是偷襲,表面上只有他一人出手,暗地裡麻子幫了大忙,還有王晨隨時准備接應。最重要的是那個眞人輕敵,一上來沒有用全力,連法器都不曾掏出來。

眼前這個蠻王可不會給他同樣的機會。

「這座大陣很厲害,你也不錯,可惜,你和其他人一樣馬上就要死了。」蠻王居然用官話回答謝小玉,雖然說得很生硬,咬字卻很准確。

「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謝小玉不再囉唆,猛地一拍刀輪。

「錚--」

一聲清音穿透天地,同時也穿透人心。

刀輪瞬間隱去,剎那間又出現在蠻王身前。這並不是謝小玉的本事,而是「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的妙用。

這一刀根本沒辦法躲,因為刀出現的時候,已經切進蠻王體內。

「噗--」

蠻王的身體飛散開來,滾滾黑煙到處漫卷,如同火山噴發。

「移形換位。」謝小玉的臉色異常難看。

移形換位就和虛空挪移一樣,也能瞬間改換位置。不同的是,移形換位必須事先確定移動的方位,比虛空挪移多了不少限制。

有缺點自然就有優點,移形換位用起來比虛空挪移輕鬆,也更容易。

「好厲害的陣法!在這座大陣裡和你交手對我實在不利。」半空中再次響起那生硬的聲音。

聲音來自神魔體內,顯然蠻王此刻正藏身其中。

「有種別逃。你我實力相差懸殊,你如果不戰而退,會被人恥笑。」謝小玉當然不能讓那個家伙逃走。在大陣裡,他還有一戰之力;一旦出去,兩邊的實力太過懸殊了。

「哈哈哈,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會上你的當?」蠻王不屑道,瞬間駕起那道煙柱朝著天空躥去。

煙是無形無質之物,「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對它沒用,一旦被這道煙柱飛出陣外,只要一個移形換位,他就逃出去了。

謝小玉突然冷笑一聲,刀輪再次隱沒,下一瞬間,刀輪出現在半空中。

刀光爆閃,血焰狂噴,將那道煙柱攔腰截斷。只聽到一聲怒吼,那團煙雲瞬間飛散,煙雲中夾雜著一絲血光。

「好、好、好!」頭頂上吼聲如雷,憤怒中還夾雜著一絲慘痛。

「你自己蠢,怨得了誰?」謝小玉沒忘記諷刺幾句,他舌頭上的功夫比手上的實力更勝幾分。「煙霧無形無質,人卻不同。除非你魔功精深,將自己也練到無形無質的地步,否則當你出現在大陣邊緣時,就是你顯露原形之刻。我只需守株待兔,等你自投羅網。」

眞相道破,半空中那尊神魔氣得渾身亂抖。魔由心生,這尊神魔就是蠻王的心意化身,此刻他怒發欲狂,神魔化身也顯露出狂怒之狀。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蠻王仰天怒嘯。

那尊神魔十幾只手臂同時舉起,然後猛地揮了下來,十幾件法器呼嘯著朝謝小玉擲去。

這些法器同樣被無數黑煙繚繞,其中有一半是飛劍、飛刀,另外還有一根長槍、一柄禪杖、一串念珠、一口缽盂、一方寶印和一根兩頭繫著鈴鐺的繩索。

謝小玉不敢硬接。他雙手各打一個訣印,強行將這十二件法器挪移到陣外。大陣外面一陣飛沙走石,滾滾的煙塵揚起數百丈高,簡直和天連接在一起。煙塵中有十幾個大坑,每一個坑都有一人深、十餘丈寬,很多坑外還有深不見底的切痕。

「沒用的,只要是有形之物,就會被任意挪移,我不知道你在哪裡,所以沒辦法反擊,但是我可以把你的法器挪移到陣外去。」

謝小玉得意洋洋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那麼我就用無形之物。」那尊神魔咆哮一聲,再次抖動身體。

剎那間,無數身高過丈、青面獠牙的惡鬼從黑煙中冒了出來,這些惡鬼的手全都長及膝蓋,一落到地上就亂撓亂抓。

「你又上當了。」山頂上顯露出謝小玉的身影。

幾乎同時,那些落到地上的惡鬼一個個痛苦地抱住腦袋,只是片刻工夫,這些惡鬼重新化作黑影,射回那尊神魔體內。

就像會傳染似的,那尊神魔也變得痛苦萬分。

魔多短處,最致命的就是魔頭會反噬。之前闖進城來時,他們就用這招對付那頭蛇魔,讓蛇魔掙脫束縛,重獲自由。這次故技重施。

不過,謝小玉不指望只用這招就能打敗那個蠻王,他還准備後招。

一座山峰的影子漸漸浮現出來。

這座山峰比以往更虛無縹緲,但是景色細膩許多。山腰四周可以看到成片茵茵綠樹,再往上是碧油油的草地;快到山頂處,有一叢叢灌木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還有一道溪流跳躍奔騰,朝著山下流淌。

如果說原來的山峰徒具氣勢,此刻的山峰就多了一絲生機。

天空中那若隱若現的星辰不停閃爍著,數十道搖曳的星光自天上墜下,一落入陣裡,立刻化作無數細碎光塵浮在半空中。這些光塵看似輕盈,卻凝重無比;看似孱弱,卻厚重堅實,將這方天地瞬間凍了個嚴嚴實實。

謝小玉也動了。他雙手掐訣,隨著一聲霹靂巨響,萬丈雷芒破空而至,沒入煙柱之中。

霹靂聲聲,雷電滾滾,無數雷芒在神魔的身體裡鑽進鑽出。

雷最是剛猛爆裂,是所有陰魂戾魄的剋星,同樣也是魔頭的剋星。

那尊神魔仰天怒吼,猛地墜落到山頭上,十幾只巨手同時結成手印。瞬間,大陣之中的每一個人都感覺神魂搖動,似乎要脫體飛出一般。

「乾坤倒轉——」王晨是唯一清醒的人,他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口中噴出一團鮮血。

剎那間,一道無形的波紋從山後大陣的邊緣透了出來。

這道波紋寬有百丈,其速如電,一路之上,樹木被崩成粉碎,泥土被震成粉末,岩石被裂成碎屑;血肉之軀更不用說,全都變成漫天飛散的血沫。

強行讓這一擊偏開,王晨一下子躺在地上,口鼻噴血,除了喘氣,已經不能做任何事。旁邊立刻有人搶步上前將他扶到一邊。

這一擊同樣也耗盡那尊神魔的力量。山上虛影瞬間爆散,昏黃的塵土和黑色的煙霧交纏在一起,底下有一把刀輪噴出方圓數畝的血焰,雖是緩慢,但無可阻擋地旋轉著向前。

那尊神魔又發出一聲怒嚎,掙扎一下,緊接著爆裂開來,身體化作無窮黑煙,朝著四面八方彌漫開去。

黑煙中,無數魔影翻卷著,發出嗷嗷的嚎叫,四處亂撲。

這是魔門分身逃命的秘法,只要有一條魔影脫逃出去,那個蠻王就可以借體重生。

幾乎同時,麻子、蘇明成的身影也冒了出來,兩個人的動作簡直一模一樣,

一個隨手揮出一把鬼頭大刀,另一個出手就是如絲如縷的七色光華。

謝小玉也一樣,打出十幾道碧綠的光芒。

七色光華和碧綠光芒都是煉入心魔的劍蠱,那漫天的魔影對牠們來說絕對是大補之物。

鬼頭刀也一樣,這是麻子煉制的魔器。這把魔刀在半空中盤旋飛舞的時候,身後拖著百餘丈長的一條赤色火練,刀身上同樣趴著一個神魔的虛影。

這把刀質地極好,本來就是一柄上品飛刀,也不知道麻子是從什麼地方得來。所以雖然只有一個魔頭,卻絲毫不弱於謝小玉手裡的刀輪,而且飛行速度還快過刀輪許多。

「小心,別傷了自己人。」謝小玉朝著麻子喊道。

他說的自己人是指那些蠱蟲。

剛才神魔分出無數惡鬼,想用無盡鬼海將這個地方徹底淹沒,卻被潛伏在暗處的萬千毒蠱所制。

毒蠱本身沒有這個能力,但是種在牠們體內的無形魔頭卻有這樣的本事。

礦井裡一陣歡聲笑語,所有的人都在慶祝這場勝利。

「六千七百三十二顆首級,其中三等土蠻兩千零七十五個、二等土蠻一千五百二十六個、一等土蠻四百零五個,還有蠻將七十五人,最後再加上一個蠻王。」法磬已經將戰果整理出來。

「麻子,幫忙跑一趟都護衙門。」謝小玉把這個差事扔給麻子。

「為什麼是我?」麻子翻了翻白眼。

「這應該是王晨的差事,可惜他受傷了,你總不好意思讓一個傷員四處跑吧?我去不合適;蘇明成的身分有些尷尬,名單上並沒他;吳榮華要盯著那邊;除了你,還有什麼人適合做這件事?」謝小玉將比較重要的人都點了一遍。

「好吧,但願土蠻不要趁這個時候突襲。」麻子站了起來。

「應該不會。」謝小玉也沒什麼把握,但是總要有人去一趟主城。身為修士,可以聽調不聽宣,但是事關戰局,這邊的情況總要說一聲,特別是殺掉一個蠻王,不炫耀一下的話實在太虧了。

「宰了這麼多土蠻,肯定有點好處吧?」麻子摸著下巴,眼珠亂轉。

「這件事你看著辦,我信任你的眼光。」這也是謝小玉讓麻子去的原因之一。不管怎麼說,麻子出身大門派,見多識廣,不會被人拿一堆垃圾騙倒。當然,他並不指望麻子能夠像他那樣從一堆垃圾裡挑出寶貝。

「醜話說在前面,我肯定先挑自己能用的。」麻子倒也磊落。

「你要什麼?」謝小玉皺著眉頭問道。如果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絕對不會在乎;但是這裡有四十幾個人,身為首領的他絕不能輕易下決定。

「首先要一口煉爐,我手上有丹爐,但是沒煉爐。其他的到時候再說。」麻子也只想到這些。

「大家應該不反對吧?」謝小玉朝著四周問道。

「沒關係。」法磬第一個點頭。

「可以。」趙博也一樣。

「有一口煉爐絕對是好事。這段日子我們手上或多或少有些戰利品,如果能夠煉成法器,對大家都有好處。」蘇明成第三個說道。

他的話深得大部分人的心。

天寶州材料得來容易,誰的納物袋裡都有幾件不錯的材料。要說到擅長造器的人這裡也很多,但是眞正算得上好手的人卻不多。

三大雜藝都很注重見識,一個見多識廣的人更容易有所成就。

天寶州的造器師大多只能算匠人,麻子雖然手法上差了一些,但是他的見識是那些造器師所不能比的。

商議定了,麻子帶上那些首級動身去主城。

他根本用不著走地面,颼的一聲就鑽入地裡。這也是謝小玉讓他負責此事的原因之一。雖然土蠻已經退去,但是主城和各個衛城間都埋伏他們的人,麻子不只實力極強,光這一手土遁本領就讓他來去無憂。

「眞沒想到有這麼一座大陣,居然連眞人級的人物都能夠殺掉。」法磬喜形於色。

「那個蠻王比普通眞人恐怕還強上幾分。」蘇明成見過不少眞人。臨海城裡各個堂口的堂主全都是眞人,包括他家堂主也一樣,但是沒有一個堂主的氣勢能夠和那個蠻王相比。

「我要練魔功,魔功實在太厲害了,想活下去必須有實力。」一個修士聽了蘇明成的話,立刻大聲嚷嚷起來。

這個人正是當初自以為飛縱跳躍之術了得,但是看了法磬的表演之後又縮回去的那位。

謝小玉只記得此人叫黃浩,好像是一個不得志的世家子弟,在家裡待不下去,走投無路來了天寶州。他接到征召,顯然是家裡的人在背後搗鬼,都慘到這樣的地步,還有人不肯放過他。

世家豪門的恩怨情仇比起山門裡的爭鬥更加激烈、更加殘酷。

有一個人這麼說,其他人也跟著心動起來。一時之間,礦井裡全都是吵吵嚷嚷的聲音。

「給我安靜!」謝小玉怒聲喝道。

他的喝聲一起,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李光宗他們和我如此親近,如果修練魔功對他們有好處的話,我會不傳授給他們嗎?魔門那麼容易入門的話,現在恐怕人人都是魔門子弟,哪裡會有佛道兩門的輝煌?」

謝小玉的一連串詰問,讓眾人全都冷靜下來。

「想修魔功?可以。誰主修的功法屬於超品,我就立刻傳他魔門秘法。當然,這裡面還有講究,有些功法進步神速,而且沒有瓶頸,也能算超品,可惜缺乏降妖伏魔的手段,這種超品功法也沒用。」謝小玉朝著李福祿看去。

他說這話就是針對這幫小子,李福祿早就偷偷問過他能不能傳授他們魔門大法。

眾人頓時不出聲了。

散修能夠得到完整的傳承已經算幸運的了,大部分散修修練得要不就是殘缺不全的功法,要不就是到處能夠買到的便宜貨。

「別看我和麻子修魔門秘法,那只是用來自保的手段。我們並沒捨下本身的道法,等到境界提升了,我們都會捨棄魔功,度化魔頭。老蘇和我同修一脈,我怎麼走,他就可以怎麼走,有我在前面鋪路,他更沒凶險。你們有這樣的條件嗎?」謝小玉繼續說道。

謝小玉這番話一說完,李福祿那幾個小子又一個個嘴巴張得奇大。蘇明成的事早已經人盡皆知,現在又多了法磬這個榜樣,所以那些修士全都巴不得自己的功法能夠讓謝小玉看上眼。可惜謝小玉的眼光極高,能夠讓他多看兩眼的功法少之又少。

「算了,我知道你們也不容易。而且當初你們不跟著我的話,未必沒機會逃出去。」謝小玉早就想揭過這段因果。他把人騙來,總會留下芥蒂:「我的本事雜七雜八,有些也拿不出手,唯獨制符和煉丹算是一絕,煉丹教不了你們……」

說到這裡,謝小玉看了看眾人的反應。

還好眾人全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一來,煉丹師本就少,所以在大家的心目中越發顯得神秘;二來,他煉丹的時候會進入悟道的狀態,這一手別說其他人,就連麻子看到都胸口發悶。任何事一旦和「道」牽扯上關係,立刻就變得高不可攀。所以一說到煉丹,眾人全都是一副仰望的神情。

謝小玉鬆了口氣,他眞怕有人要和他學煉丹。

「從現在開始,我會傳你們制符之道。因為時間緊迫,那些高深莫測的東西我先全部拿掉,只挑實用的教。我會仔細教你們,然後就是練、苦練、狠練、往死裡練。」他轉頭問李光宗:「倉庫裡應該還有不少鐵吧?」

「確實有不少,全都是鐵釘、鎬頭、斧頭之類的東西,融掉的話,應該有幾萬斤。」李光宗記得很清楚。

「還有戰利品呢。土蠻用的砍刀、斧頭都是上好材料。」法磬在一旁提醒道。「那就夠了。我要打一些鐵筆,每一枝都重兩百斤;還要一些破紙,最好沾水就爛,越差勁越好。」謝小玉把這件事交給李光宗去做。

眾人個個欣喜若狂。這是大門派裡修練符法的秘訣,平時哪有機會學到?「老蘇、大叔,你們幾個辛苦些,帶著那幾個小子負責日常雜務。老吳,你的職責重大,必須盯著土蠻的一舉一動,只要能夠活著出去,我會另外答謝你。」謝小玉說道。

「說什麼謝不謝的。」吳榮華眉開眼笑地回道。他當然能夠猜到自己得到的肯定比別人多。

「我也想學。」李福祿舉起手,朝著這邊不停招手。

「你湊什麼熱鬧?連雲篆都不認得,學什麼?鬼畫符?」謝小玉一瞪眼。眾人哄笑起來。

「是啊,你們湊什麼熱鬧?以後有的是機會。」法磬也笑著說道。此刻就只有他能說這話,其他人說出口,免不了會有一些酸溜溜的感覺。

法磬也在學符道,不過他學的東西不一樣。他是拿自家的《彌天星斗劍陣》和蘇明成換了《劍符眞解》。

土蠻攻城已經數日,不過除了第一天,之後攻上來的土蠻全都是普通角色,這邊只需派一個人盯著,憑那兩千名老卒和他們控制的數十萬毒蠱,足以讓進犯的土蠻有來無回。

修士們全都聚攏在中間那座大廳裡,聽謝小玉傳授符道。

「你們中很多人學過符道,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什麼是符?這個世上為什麼會有符?符是從何而來?」

謝小玉盤坐於一處石台之上,不由得想起當初聽師父講解符道時的情景,不知不覺中學起師父當初的模樣。

「符就是法。」法磬搶先答道。

「不錯,符就是法。但另外兩個問題呢?」謝小玉問道。

這次沒人答得上來。

「人出現之始,並沒有得到任何傳承,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當時的一些大賢觀察天地之變化,從中得到一絲天道的軌跡,他們用線條記錄這些天道軌跡,然後開始模仿。有人成功了,這些模仿天道軌跡的線條就是陣,這就是陣的由來。所以陣道離天道最近,是諸法之源。

「眾所周知,陣會因時而變,其中有一些變化是固定的。古人為了方便記住,也為了方便傳授,就把這些固定的變化描繪下來,後來又刪掉一些枝節,只留下主幹;久而久之,這些簡化的東西就變成符,而後又由符演化出文字。」

謝小玉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等著眾人的反應。讓他失望的是,那群人全都像是聽故事一般。

「你別對他們期望太高。」礦洞盡頭傳來麻子的聲音,他已經從都護衙門回來了。

「東西換來了?」謝小玉問道。

「我和他做了筆交易。那顆腦袋算在他名下,他給了我一套陰陽鼎兩儀爐。」麻子滿面紅光,每一顆麻點都在發亮。

「北望城還有這樣的好東西?」謝小玉兩眼放光。

「你太小看官府的底蘊。」麻子難得有教訓謝小玉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

謝小玉並不戳破。如果麻子早料到會這樣,也不會如此得意。

陰陽鼎兩儀爐不是法器。

法器的名稱一般很長,並不是修士吃飽飯沒事幹,故意這麼做,而是想將法器的特性交代清楚,名稱不可能不長。

謝小玉的劍蠱以玄冥之力驅使,裡面融入七煞、七毒、七蠱和七情心魔,是劍修之法,又和符有關,所以叫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

像那種名字短、一目了然的東西,十有八九不是法器,而是法寶。陰陽鼎兩儀爐正是一件法寶。

「官府裡肯定有煉丹師,這裡一打仗,煉丹師就跑了,那個都護倒是會慷他人慨。」謝小玉立刻就猜到其中的緣由。

「他還給你送來五千名兵卒。」麻子撇了撇嘴。

「肯定又是老弱殘兵。」謝小玉不認為那個都護會有什麼好事給他。

「是傷兵。第一仗很猛,有三座衛星城差一點被打破,最後是靠主城出兵才保住城。」麻子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虛而實之,實而虛之。大家都以為蠻族一上來會試探一下,他們就乾脆來一下狠的;現在他們目地達到了,虛實也探出來了。」謝小玉揉了揉額頭,土蠻比想像中要難對付得多。

法磬看到兩個人談完大事,忍不住問道:「麻子剛才說沒必要對我們抱那麼大期望,這是什麼意思?」

謝小玉正打算解釋,卻被麻子搶在前面。

「很多東西要往深處想。他剛才說的就是道法的演變。陣代表道,符代表法,符由陣演變而來,這意味著法由道生;符又演化成文字,所有的功法都是由文字記錄,這又意味著道由法傳。再往下還有更深層的東西,不過我懶得廢口舌。」謝小玉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懶得廢口舌?根本就是說不出來。

眾人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蘇明成和法磬兩個人最明顯。

蘇明成想到當初拿著《劍符眞解》請教謝小玉的情景。在那之前,有好幾個人看過《劍符眞解》,卻沒人說得出門道;謝小玉只看了一眼,就發現關鍵。《劍符眞解》開頭第一句話看似空洞無物,其實隱含深意,是整篇的綱領。

如果換成麻子肯定也能看得出來,這就是大門派出身的底蘊。

法磬想得也差不多。

他原本還有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也算名門大派的弟子;現在他明白了,他和眞正大門派出身的人比起來,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你繼續教,我去開火眼、煉法器。」麻子說道。

「我也一起去。」蘇明成從地上爬了起來,手裡還有一節蛇尾。謝小玉曾經說過,麻子的師門有兩種法器非常有名。

「法磬,這裡就交給你了。你先教他們太初十二符,教他們握筆的姿態,讓他們畫熟那十二個符。」謝小玉也准備開溜。

「我也想去,想看看你說的趕山、裂地兩大神兵怎麼煉制。」法磬感覺很委屈。有了這兩個榜樣,他越來越明白見識的重要性。

「想有所成就,首先要一心一意。那兩條鞭子只是在法器中稱雄,你學的符法可不一樣,借著幫別人上課,你自己也好好整理一下所學的東西。」謝小玉好不容易抓了個人頂替,怎麼可能放過?再說,他如果答應法磬,其他人肯定也想跟,到時候更難擺平;而且人一多,麻子肯定不願意,所以這個前例不能開。說完,他緊追著麻子他們跑了下去。

李光宗、李福祿等人也跟了過去,挖火眼什麼的少不得要他們出力。

「你就死了心吧。」

「來來來,教我們符法。」

眾人心中舒暢。當他們知道法磬手裡的傳承是讓麻子都眼紅的東西,法磬還用他的傳承交換蘇明成的傳承,那是連謝小玉都在意的東西,眾人心裡的感受可想而知。

「你從蘇明成那裡換來的符法是哪一種等級?」趙博追問道。

其他人也來了興趣。反正他們也不想讓法磬教,總覺得法磬肯定比不上謝小玉教得好。看人家隨口一句話就是一番極深的道理,這樣的本事法磬有嗎?

「這不好說。」法磬連連搖頭。

「比你那套東西如何?」趙博換了種問法。現在大家都已經知道法盤的傳承來頭極大,是九曜道尊留下的無上大法。

「不差。」法磬咬著牙說道,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欺心。他手裡的不是原版《天變》,恐怕比不得《劍符眞解》,所以又加一句:「玄門正宗,道家眞傳。」

「媽的,三門無上大法。」一個修士粗口冒了出來。

法磬並不生氣。他也是散修,將心比心,他也會眼紅。

「不止。」吳榮華從礦井走了進來。

「你怎麼過來了?」法磬奇道。

「麻子要運爐子,挖火眼,還要安爐子,准備材料。他沒事做,就替我一會兒。」吳榮華說道。

「剛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趙博連忙把話題拉回來。

「我的耳朵好,聽到那幾個傻小子的閑談。你們沒發現,他們對法磬的傳承一點都不在意嗎?」

吳榮華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

「我操!」趙博也冒粗口了:「你別告訴我,那幾個家伙練的也是無上大法……他……他們練的好像是《力士經》啊!」

「《力士經》在天地大劫之前也是無上大法,你們都不知道吧?」吳榮華一臉得意。他現在才發現耳力比別人好就是佔便宜。

「這怎麼可能?」法磬大叫起來。

「剛才他不是提到『有些無上大法修練起來容易,而且沒什麼瓶頸,但是缺乏降妖伏魔的手段』嗎?說的就是《力士經》。」吳榮華笑著解釋道。

這下子眾人心裡稍微好受了些,不過,吳榮華的下一句話又讓他們全都嚷了起來。

「不過他們經常用的保命六招卻是太虛道尊自創的絕技,是太虛道尊早年逃命的手段。」

礦井裡幹聲不絕。法磬也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感覺極度郁悶。十大道尊裡,太虛道尊排名第一,恰好壓了他的祖師爺九曜道尊一頭。

「怪不得那招瀨驢打滾如此厲害。」一個被李福祿修理過的修士大聲嚷嚷著。就是因為那次敗北,他在這群人裡一直抬不起頭來,現在他服氣了。

「是啊、是啊,我們敗得不冤。那東西就算不是無上大法,但是對我們這些練氣層次的人來說有區別嗎?」另一個敗在李福祿手裡的人也連忙說道。

「好吧,那也算上,加上《力士經》及他自己的劍術,還記得嗎?他曾經說過,他的劍術和符法同一等級,這樣一來……他手上已經有五部無上大法,還有嗎?」趙博扳著手指問道。

「他的瞳術不是無上就是絕世。」吳榮華說道。

「我早猜到了。」法磬在一旁說道。

「六種。」趙博伸出另外一只手。一個巴掌才五根手指,數不過來啊!

「那兩種丹術。」法磬提醒道。

「八種。」趙博想都沒想立刻加了上去。那兩種全都能夠讓人悟道,說明它們直指大道,這不是無上是什麼?

至於麻子悟不出什麼道,那是他笨,這也是眾人確信麻子比不上謝小玉的理由之一。

「好像沒了。」吳榮華終於搖了搖頭。

「我要抱他的大腿。」趙博不要臉地吼了一聲。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焉。

「現在沒問題,仗打完後怎麼辦?」一個修士問道。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反正我跟定這位老大了。」趙博握緊拳頭說道。

一道青色的火柱從地下噴了出來,火眼出口放著一個金屬圓盤,圓盤上刻著法陣,這些法陣將火柱約束到手臂粗細,火勢卻異常均勻。

火眼上方放著一座爐子。這是一座很大的煉爐,有一人多高、六尺寬,非金非玉,不知道用什麼材料制成,爐子的下半截赤紅如火,越往上顏色越暗,過了一半之後漸漸變成黑色。

紅色為陽,黑色為陰,所以這座爐子被稱為兩儀爐。

麻子披頭散發,腳下踩著禹步,嘴裡念念有詞,雙手連環結印,不停將法印打進煉爐裡。

爐子裡有一黑一紅兩條細長的影子在那裡盤旋回繞,不時還會交纏在一起。麻子的法印打得很快,就和謝小玉制符的手法一樣,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不帶一絲滯澀。

爐中,紅黑二氣氤氳蒸騰,那兩條長影在雲氣中鑽來鑽去,猶如兩條見首不見尾的神龍。

謝小玉和蘇明成遠遠看著。蘇明成只關心他的法器,對麻子的煉器手法並不在意,他自認不是那種天才,不可能在修練的同時再學一門雜藝,所以除了必須要學的制符和陣法,其他一概不管。

謝小玉就不同了。他對造器有點了解,不過和六爻八卦一樣只通其理。麻子的手法在他看來,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不過離入道仍舊有很長一段距離。

轉念一想,這也太苛求他了一些。入道本來就要看機緣,他練制符多年,也只到同樣的層次,反倒是煉丹術在偶然間入了道。

他明白自己在煉丹方面所知多麼有限,幾乎等於半個門外漢,這樣都能入道,只能說世事無常,天機難料。

麻子的法印越打越快,煉爐之中隱隱約約傳出陣陣龍吟之聲。

「關爐,熄火!」麻子大吼一聲。

蘇明成立刻衝了過去,腳在地上一踩,火眼四周立刻伸出一塊轉盤,轉盤漸漸收緊,將火眼關閉起來。

麻子仍舊打著法印。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這兩件法器的質量如何,就看最後這一步是否能成功。

煉爐裡的龍吟之聲越來越響,突然兩道光芒閃過,兩條龍形之物從爐膛裡飛了出來。

蘇明成早有准備,雙手一揮,兩張巨網飛了出去,瞬間將整個礦洞籠罩起來。謝小玉的手腳也不慢,他雙臂一伸,立刻用了分光捉影之法,眨眼間,無數只似虛似幻的手出現在半空中,不停亂撈。

不過這次沒那麼簡單,他要撈的可不是丹藥,而是兩件法器,所以那兩條龍影只要一甩動,立刻就有許多幻化出來的手被擊散。

「你的分光捉影之法不怎麼樣啊。」麻子又找到一個可以奚落謝小玉的地方。說完,他的手也往空中一伸,同樣幻化出無數虛幻的手掌,而且凝實得多。只是錚錚兩聲輕響,兩條龍影就已經被他抓在手裡,不停扭動著,想要掙脫。不過越來越多的手掌抓住它們,它們漸漸難以動彈。

一旦靜止下來,終於可以看清它們的樣子。

這兩條長鞭看上去異常嚇人。一條通體全都由白骨構成,中間是一條血色長筋,這一紅一白的組合只讓人感到詭異,長鞭的握把更是白骨嶙峋,上面還冒出一根根鋒利的骨刺。另外一條正好相反,式樣簡樸,和普通的長鞭沒什麼兩樣,毫無花稍之處,但是這條長鞭通體漆黑如墨,上面黑煙繚繞,比那條白骨長鞭更讓人不寒而栗。

「白的是裂地,黑的是趕山。」麻子不喜歡多話。

「可惜了,我更喜歡裂地。」蘇明成搓著手道。

他已經聽謝小玉說過,這兩條鞭各有不同,裂地顧名思義一鞭擊出,能夠將大地抽裂,取的是一個「震」字,絕對霸道。趕山同樣厲害,不過它的特征是力大,一鞭抽下去有萬鈞之重,連山都能夠拍飛。

「你懂什麼?你這鞭子奇毒無比,被它抽中,首先就被毒死,根本用不著什麼震力。如果你碰上不怕如此奇毒的對手,那麼震力對他肯定也沒用。」麻子解釋道。

他這話自然有道理,不過裂地確實在趕山之上。

「別解釋了,魔化吧。」謝小玉連忙在一旁打岔,有些事越描越黑。

有一點他比麻子高明……他喜歡把醜話說在前面,就算佔便宜也一向明著來,反倒給人忠厚的感覺。

麻子果然住嘴,不過臉上的神情很是不捨。

這兩條鞭子可說是他的最高傑作,是他煉成的法器裡最好的兩件。一來,這些材料原本就難得;二來,裂地、趕山確實是門派之中最為有名的法器。

「你眞的打算將來超度這些魔頭?」麻子嘆道。

「當然。你難道想從此轉修魔道?」謝小玉反問道。

「可惜了。」麻子心疼得要命。一旦將這兩件法器轉化成魔器,將來超度之後,它們就會報廢。

魔化的好處是馬上能用,而且殺人越多、威力越強。這場仗打完之後,恐怕連眞人都得避它們三分。

如果不轉化,等到他成為眞人之後,就用不著再另找法器,這兩條鞭子在上品法器裡也算不錯。

「先顧眼前吧。反正天寶州多的是妖獸魔怪,只要你我都活著,將來可以再找更好的材料。」謝小玉很看得開,這點他比麻子強。

當然,這話主要是安慰。

煉制這兩條長鞭的材料不是那麼容易到手。第一次是機緣巧合,兩頭妖獸鷸蚌相爭,讓他這個漁翁得了利;第二次是魔頭失去控制,讓他們撿了便宜。這樣的好事可遇不可求。

「也對。」麻子被勸服了,從納物袋裡取出兩片天靈骨。

魔煉之法並不一定要用整顆骷髏頭,土蠻的手法太過粗糙,才不得不那樣。

天靈骨是魂魄出竅的地方,用它們來承載陰魂已經足夠。

只見麻子飛快地把兩塊天靈骨打入兩條鞭子裡,剎那間,這兩條鞭子起了變化,裂地鞭那白骨表面蔓生出縱橫交錯的血筋,看上去像是白骨生肌,就要活過來一般,而且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尊神魔的虛影浮現出來。這尊神魔身體精瘦,其他地方沒什麼突出,唯獨手臂多了一些,少說有幾百只。

趕山鞭倒是沒太多變化,只是繚繞的黑影也凝聚成一尊神魔,看上去像是一條蟒怪,下半身是蟒,又粗又大;上半身是人,身體魁梧,肌肉結實。

「看來神魔顯化並不是隨意,應該和法器的特性有關。」謝小玉喃喃自語道。

麻子則兩眼放光。他當初和蘇明成交換材料的時候還有些不情不願,總覺得謝小玉拿出來的東西質量低了一些,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撿到寶了。

法器魔化成為魔器,立刻和祭煉之人心意相通,所以他明白這條鞭子的奧妙。

這件魔器強就強在速度,以他現在的實力,能夠瞬息間抽出十八擊;如果全力而為,甚至可以抽出三十六擊;等到他實力再增長一些,就可以抽出七十二擊、一百零八擊、三百六十五擊。

法器之中最難得的就是這種能夠隨著運用者境界提升,威力也不停提升的法器。別說現在能用,就算將來成了眞人甚至眞君,他也不必擔心沒法器用。

可惜這麼好的一件法器被他魔化,遲早要被超度。

麻子的心裡不由得開始滴血。

心痛啊——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4 03:03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5 10:26 PM 編輯

第二章血祭

廝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戊城上空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雲層翻捲滾動,不時傳來一陣悶雷之聲。
地面上二十多個透明的人影散亂站著。從他們的身形音樂可以分辨出是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法磐、吳榮華、王晨、趙博、李廣宗、李福祿和另外幾個實力較高的人。

能夠凝結出虛影化身,這是“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最奧妙的地方,不過想做到這一點也不容易,除了要將這座大陣運用自如,還要有讓神念憑依其上的法器。

剛開戰的時候,只有謝小玉的刀輪和迷心劍蟲、麻子的鬼頭大刀、蘇明成的密魔劍蟲、趙德旺的八卦鏡符合要求。現在不同了,之前宰了的那頭蠻王就貢獻了十二柄魔器。這些魔器原本都是上品法器,不知道怎麼會落到那個蠻王手裡。

麻子這段時間沒閒著,又煉了幾件魔器,加上裂地、趕山兩條長鞭他們手中總共有二十四件魔兵。
刀輪此刻回到李光宗手裡。連著幾天殺戮下來,這把刀輪已經起了變化,原本有車輪大小,現在縮小許多,變成項圈大小,通體如同血玉球成,說不出的可愛。六顆骷髏頭骨也變成拇指大小,不見猙獰,反倒顯得玲瓏,不過出手之後兇威卻倍增。

最狠的卻不是這把刀輪,而是麻子手裡的長鞭。他的長鞭看上去只有一丈,可一旦揮動起來,方圓百丈全都被籠罩在裡面,每一擊都會有十幾個土蠻轟然化為漫天的血霧。

聽上去好像不算厲害,但那是因為攻擊的頻率奇快無比,一鞭連著一鞭,根本沒有停息的時候。那漫天的血霧幾乎連成一片,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出招,他一個人就已經把衝上來的土蠻全都擊殺“你可以不要這麼狠嗎?留兩個讓我們殺。”蘇明成在一旁鬱悶地說道。以前他一抬手就是萬千劍蠱,威風八面,而且殺敵效率極高,但是現在不行,比不上麻子手裡的裂地長鞭。

“要怪,只能怪這兩天找我們麻煩的這些土蠻太弱了,和第一天的那些根本不能比。”麻子說著風涼話。
“這倒也是,他們好像放棄我們這邊,只是為了不讓我們閒著,才每天派人攻打。”王晨執掌全局,所以看得比別人都清楚。

“土蠻那邊也有智者,這樣做事為了不讓我們增援其他幾座城。”謝小玉早就看透其中的玄機。
“真是搞不清楚土蠻倒地有多少人?老吳當初不是說只有多萬麼?怎麼我覺得殺來殺去也不見少?”法磬嘟囔一聲。
“我也覺得很奇怪。土蠻的數量多得離譜。除非他們不是人,卻又不像。我可以保證他們絕對不是活屍,也絕對不是機關人偶,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謝小玉控制著十幾道碧瑩瑩的劍光,一邊廝殺,一邊緊皺眉頭思索著。
世間法術千變萬化,誰都無法道盡其中的奧妙。他可以用血煉之法讓那些老卒和蠱蟲連成一體,憑空變出一隻大軍,難說土蠻不會也有什麼怪異法術能憑空變出一大群土蠻兵卒。

“你們沒有感覺這些土蠻的魂魄很弱?殺十個也不如以前殺一個。”吳榮華感知敏銳。自從得了一把魔器被他煉化之後,他又生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神通,可以感覺到魂力的強弱。

“反正這裡很安全,明別的衛最看看,幫那裡顧。”麻子朝謝小玉打了聲招呼。
“我也打算去別的衛星城。”蘇明成也跟著說道。

“可以。不過你們不僅要小心土蠻,還得小心身後人從身後捅上一刀。不過最要提防檢的魔器,別兇威太甚,最後贏不了。”謝小玉說道。

“放心,我們小心著呢,他們最懂得趨利避害,在我們手下他們每天都能飽餐血肉魂魄,之後就放它們自由,它們會聽話一些。”麻子說這話,多少有點不在乎。
“你那麼有自信,說五潛伏。不過我也不會阻攔勸你一句,凡事小心為妙。”謝小玉傲子如果不願意聽的話,勸也沒用。

“小哥,俺也想去別姓些土蠻打起來無趣。”李在一旁嚷著。

“你給我閉嘴。”謝小玉說道:“這裡的人裡,就你本事最低。”

“俺已經連升兩級,練氣三重也不算差吧?這場仗打完,俺差不多也能到練氣六、七重了。”李福祿在那裡自說自話。這個蠢貨並沒有註意到一旁的人除了麻子,全都有吐血的感覺。這些散修那個不是拼命苦練,花上五、六年的時間才好不容易磨到練氣三重,再花十多年的時間到練氣六、七重,誰像這群小子那樣幸運,有數不盡的丹藥補氣,隔上十天半個月就來一趟洗毛伐髓。抱上強者的大腿就是不一樣,有這樣的榜樣在,怪不得趙博他們也嚷著要投靠謝小玉了。幾個人正說著閒話,大地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一排巨大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誰都不要搶。麻子和老蘇留下,其他人全都回去。”謝小玉命令道。

沒有人違背他的命令。一來他的威信足夠,二來神念化身被擊殺,同樣會有危險。萬一對方練有針對神魂的秘法,那就更加麻煩,如果再遇上魔頭反噬,連小命都難保。其他人的身影一一消失,連同那些魔器一起回到礦井裡。

謝小玉並沒有留下刀輪,那畢竟不是他主修的方向。當初他一時新鮮弄出這玩意兒,現在新鮮勁兒過去了。另一個原因是這把刀輪的質量太差,以前看上去輕威滔天,現在一下子多出二十幾件魔器,質量全都在它之上。

他現在用的還是劍符。謝小玉雙手一抖,三百六十枚劍符疾射而出,在半空緩緩轉動著,每一枚劍符都閃爍不定,若有若無,似虛似幻。這就是“彌天星斗劍陣”。三百六十枚劍符暗合週天三百六十度,每十五枚劍符為一組,總共二十四組,暗合二十四節氣,每兩組為一套,總共十二套,暗合十二個月份,然後又有四季之分、晝夜之別,以天干地支之數變化。

眨眼間,那幾道巨大的身影已經闖入戰場。來的總共六個土蠻,全都身高數丈,身上披著花紋密布的重甲,身體粗壯厚實,猶如一座座小山。現在土蠻也變聰明了,知道這裡有大陣罩著,會將他們的攻擊挪移開,讓他們自相殘殺,所以闖進來後也不再亂砍亂殺,只用一招推擋。這六個土蠻也是一樣,不過他們連推擋都用不著,他們的身體就是最好的盾牌。麻子最先出手,手中的長鞭舞動成一道暗影。這次他使出全力,只見他的腳下浮現一片畝許方圓的大陣,陣中黃色的塵土浮動翻捲,隱約間可以看出這些塵土組成山川、平原、河流、湖泊的模樣。鞭影如林,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轟鳴,從一個大塊頭土蠻身上傳了出來。下一瞬間,那個土蠻化作血霧四處飛散,身上的重甲、頭上的鐵盔哐當哐當落在地上。

“外強中乾,不堪一擊。”麻子不屑的評論道。

“你正好克他們。”蘇明成心不甘情不願的喊道。

裂地鞭最不在意的就是這種皮粗肉厚的大塊頭,因為裂地鞭根本不管外面那層厚實的外皮,直接將勁道傳進裡面,從裡面往外將目標震碎。他手裡的趕山鞭就沒那麼好,一鞭抽上去,只能把一個大塊頭抽的往後踉蹌幾步,胸口的護甲被腐蝕一大片。

謝小玉同樣也感到頭痛。他要對付的那兩個土蠻動作已經被無盡的星光凝滯了,如同陷入泥潭之中。舉手投足都變得笨拙,偏偏他拿這兩個傢伙沒辦法,任憑劍芒亂閃,也頂多在那厚實的護甲上劃出一道印痕。修士一般都攻強於守,不過也有例外,劍符的威力就不怎麼樣,至少眼前是這樣。想彌補這個缺陷也不難,只要謝小玉制出更高明的劍符,威力自然會提升。不過,眼前他卻要另想辦法。旁邊又有一股血霧飛起,麻子已經乾掉剩下那個土蠻了,此刻正叉著腰往這邊看。

“你不行嗎?要不要我幫忙?”麻子有些躍躍欲試,不過還不敢招惹謝小玉。

“你要是沒有這條裂地鞭,能這麼輕鬆嗎?別忘了材料還是我拿出來的。”謝小玉隨口回道。

“裂地鞭說穿了並不稀奇,只是將力量直接傳進去。你不也會藉物傳力嗎?”麻子故意這麼說,讓謝小玉心裡不舒服。借物傳力是最基本的技巧,只要入門就會用,當初謝小玉就教過李光宗他們這招,讓他們和土蜘蛛配合挖礦。

不過,這和分光捉影一樣由淺入深,奧妙無窮,裂地鞭絕對是很高深的一種法門。

“看你可憐,我幫你一下。”麻子戲謔地說道,猛地在那兩個大塊頭身上各抽一鞭。那兩個大塊頭嗷嗷慘叫,渾身劇烈顫抖。裂地鞭的力量直接透骨髓,雖然沒殺了他們,卻讓他們痛苦不堪。這一擊同樣也把瀰漫四周的劍光震開,那兩個大塊頭立刻變得活動自如。那被震開的劍光交織成一片漣漪,朝著四面八方蕩漾開去。這邊漣漪觸動謝小玉的神魂,剎那間,他的腦子裡閃出一段文字。

“天下之物至剛者,非光莫屬。光剛直不可曲,可折不可彎,天下之物至柔者,非影莫屬,影無所不可至,無處不可達。光生影,故至剛生至柔。。。。。”這段話出自於《六如法- 如影訣》。以前他只知道意思,不知道怎麼用,此刻他有些明白了。

瞬間,所有的劍光都暗了下去。下一刻,那兩個大塊頭渾身亂顫,鮮血從厚重的護甲縫隙中流淌出來。劍光忽明忽暗,交織成一片明暗不定的漣漪,劍氣在虛實間不停轉變著,蕩起陣陣波紋,原本難以破開的那身厚密護甲彷彿不存在一般,每一次劍氣交錯,護甲底下都會多一道血口子,口子不深,也就半寸寬,但是謝小玉的劍符卻有三百六十枚之多,同一時刻至少有十幾枚劍符劃過他們的身體。彈指間的功夫,兩個大塊頭就已經遍體鱗傷,渾身是血。

“謝了,你讓我領悟出新招。”謝小玉沒急著幹掉這兩個土蠻,而是將他們當做練劍的靶子。

麻子一張麻臉早已經麻木了,恨不得抽自己兩下,只為了炫耀,居然讓這個小子又領悟一招。

“你主修的功法總共有幾式?”麻子忍不住問道。

“六式。”謝小玉沒隱瞞:“我原來領悟了兩式,然後一直卡住。”

麻子很有一絲吐血的衝動。他一直懷疑謝小玉主修的功法是和《天變》一樣的東西,拆開來每一式都是無上大法,直指大道,練成任何一式都不得了,多練成一式,未來成就就更加無可限量。

戰鬥仍舊繼續著,戊城的修士卻越來越少,除了王晨、吳榮華被謝小玉強令留下,李光宗和那幾個小子也不被允許離開,其他人一個接一個去了別的地方。對面的土蠻也似乎對這座無關緊要的城市失去了興趣。
這座城可以繞過,又異常難攻,所以持續進攻半個月後,土蠻乾脆圍而不攻,頂多偶爾突襲一下。

謝小玉也懶得理睬土蠻,反正他的目的很明確,只想等著戰爭結束,盡可能將所有人都活著帶回去。土蠻不來進攻,他樂得清閒,平時不是練劍就是練習制符,偶爾也會打坐,但不敢入定,那太危險了。

不入定,境界就不可能提升,始終只有練氣五重巔峰的境界,離練氣六重就差著那麼一絲距離,不過他真實的實力不知道強了多少倍。蘇明成拿給他的那些和劍修有關的書,從法磬手裡得來的《彌天星斗劍陣》,還有從那些修士口中套出來的功法,已經被他整理一遍。雖然還做不到去蕪存菁、融會貫通,更沒能弄出一套類似保命六招的東西,但是將他的劍術打磨得圓融流暢,分化由心,各種招式信手拈來,一手劍符更是虛虛實實,虛實變幻,讓人不可捉摸。這一天他仍舊盤坐在自己的石洞中。四周三百六十枚劍符閃爍不定,變幻萬千。

這套劍法已經被他演練過無數遍,但是他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麼,“如影”一式應該沒這麼簡單才對。

“夢幻泡影露電”意指虛幻不真實而且短暫的東西,他確實領悟出“如影”中虛幻不真實的意境,但是看不出短暫在哪裡。

另一個讓他覺得不對的地方是,《六如法》每一式都可以獨立運用。他領悟出來的“如影”卻做不到,只能以“如霧”接“如影”,“如影”成了專門用來攻堅破防的手段。自己肯定還沒得到神髓。

謝小玉正苦思冥想著,手中不停變換劍訣,突然一聲聲號角長鳴,原本頗為平靜的戰場變得異常喧鬧。他立刻停下來,將所有的劍符收入掌中,身體一閃,飄到自己的陣位上。

不只是他一個人這麼做,礦井裡所有的人全都動了起來,包括那些老卒和那些活下來的傷殘士兵全都掙扎著朝各自的陣位而去。王晨、李光宗和那些留下來的修士,也拼命往自己的陣位跑。一桿桿陣旗被發動起來,旗幟無風自動,整座戊城原本就被大陣籠罩著,此刻,這座大陣如同甦醒的猛虎,張開血盆大口。無數蠱蟲也沿著縱橫交錯的溝渠朝著四面八方爬行,一個月下來,那些老卒都已經習慣這套戰法,根本用不著別人下令,他們就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濃重的兇殺氣息瞬間籠罩這座外沿堡壘。

戊城外一片寂靜,一里外的土蠻大營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是故弄玄虛?謝小玉疑惑不已。他抬手一拍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塊東西翻轉過來。那是一面鏡子,鏡子裡面映照出四周的影像。隨著鏡子的旋轉,鏡子裡的影像也在轉動。戊城四周確實靜悄悄的,對面的土蠻按兵不動,但是在其他方向,土蠻如同潮水一般朝著一座座衛星城湧去,瞬間衝入四周厚密的濃霧之中。濃霧頓時翻滾起來,就像沸騰的鍋子,不時還會冒出黑煙、塵土和火焰。

這樣的場面並不稀奇,土蠻不知道發起過多少次攻擊,每一次都是這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土蠻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進攻部隊一波接著一波,好像他們有著用不完的兵力似的。突然一道濃霧沖天而起,很快一大片霧氣迅速散去,一座殘破的小城暴露出來。那絕對是地獄中才有的景象,戰前被特意加固的城牆已經被踩平,城裡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還有縱橫交錯的裂縫和大大小小的陷坑,地下血紅一片,到處都是被砍碎的屍體。又是一道濃霧沖天而起,另外一座衛星城也被沖破。。。。。。

不到半個時辰,瀰漫數十里的迷霧散去大半,只剩下籠罩主城的那一片,周邊的衛星城除了戊城,全都已經陷落。土蠻大軍士氣高漲,他們乘著勝勢,鋪天蓋地朝著主城殺去。籠罩住主城的迷霧也如同沸騰的滾水一樣,不停翻滾起來。

突然,四面八方亮起無數光點,這些光點一開始只有豆大一點,剎那間就變成畝許方圓,然後同時炸裂開來。泥土、沙礫、石子騰空而起,飛得到處都是,那數不盡的土蠻連同樹木、土包、巨岩一起炸得粉碎。

看到此情此景,謝小玉倒吸一口涼氣,現在才知道官府的心狠手辣。那是雷,主城外面每隔一里就埋了一顆雷,那幾座衛星城裡埋的雷更多。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些還都是赤霄紫光雷,這種雷不但能崩山裂石,而且能摧魂滅魄,被它炸中,不只是斃命那麼簡單,還會魂飛魄散,想再入輪迴都沒辦法。守護那幾座衛星城的人實在可悲、也太可憐了,拋頭顱、灑熱血,最後卻連輪迴之路都被斷絕。

幸虧戊城一開始就被放棄,所以這裡沒有埋下這種東西,不過,要不是他大興土木把整座城全都拆了,又四處挖坑掘溝,恐怕那位都護大人事後也會派人過來偷偷在這裡埋雷。

“怎麼樣?情況如何?”王晨的身影冒了出來。他可沒有謝小玉的本事,只能看到戊城四周的動靜,看不到更遠。不過周圍的大霧全都消散,這樣大的動靜讓他感覺不妙,而且剛才萬雷齊發,大地被震得亂鬥,更是讓他膽顫心驚。

“我們有麻煩了,土蠻出了高人。這一個月來,他們有意派大批雜兵讓我們殺,讓大家變得懈怠,現在突然間發起猛攻,周圍的衛星城全都被貢獻。剛才是官府引爆事先埋設的雷,不分敵我,把土蠻連同守軍全都炸成飛灰。”謝小玉對王晨並不打算隱瞞。就算他不說,吳榮華肯定也看到了,消息遲早會走漏。這話不只是對王晨一個人說的,透過各個陣位之間的聯繫,李光宗他們也能夠聽見。

“麻子他們怎麼樣?”王晨問道。

“這傢伙應該不會有事。他精明的很,見勢不妙肯定會逃跑,怕就怕其他人沒這樣的見識。”謝小玉還有一點沒說,大門派的弟子都有一手逃命的絕招,以麻子的實力,至少可以瞬間逃進城裡。

“管好我們自己吧,現在我們人手不足,大陣只有七成的威勢,但願土蠻別來進攻。”謝小玉同樣沒有料到情況會變化到這樣的地步,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讓那些傢伙走了。

戊城形式危急,在主城,麻子、蘇明成、法磬他們幾個的情況也不妙。他們出來的時候有十八人,現在只剩七個人活著,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巨大損失。

“早知道這樣,當初不該出來的。”法磬發著牢騷。

“這一個月來,你的實力提升多少?你手裡的那把飛劍恐怕已經到了隨心而動的地步了吧?”麻子冷冷的問道。這一問,讓法磬沒辦法再抱怨。另外幾個原本也有不滿的人同樣垂下頭來。跑出來確實有風險,但是收穫絕對不小。他們手裡的魔器都兇威倍增,也變得更有靈性。如果仍舊在戊城,根本就輪不到他們,麻子一個人就將所有的來敵都殺了。更何況他們收穫的還不只是實力。現在他們中任何人不管走到哪裡,絕對沒人敢直視他們,即使偶爾碰到真人,也都對他們客氣幾分。背地裡,所有的人都叫他們凶魔小隊。

身為散修,哪裡得過這樣的尊崇?在戊城,被謝小玉、麻子、蘇明成壓著,他們自己都覺得太差勁,像在修士界的最底層,是被人踩在腳下完全無視的人物;但是一放出去,他們就感覺海闊天空,原來自己也算是個高人了。這份自得與傲然在戊城絕對得不到。

“死的人只能怪自己不小心。大家接到徽召令的時候,就應該明白此行凶多吉少。當初飛天船遭遇伏擊,我們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白賺一條性命。”麻子的話雖不好聽,確實事實。

“接下去怎麼辦?”法磬立刻想通了,與其抱怨,不如商量出一個對策。

“想辦法衝回去。”麻子毫不猶豫的說道。

“那不是很危險?”一個修士急了。

“你想留下,沒人會阻止你。”麻子翻了翻白眼。

“每個人自己決定,反正我要回去。看看剛才官府乾了些什麼?我沒猜錯的話,那是赤霄紫光雷,被這種雷所殺,絕對會魂飛魄散,連再入輪迴都不可能。待在這裡,像我們這樣沒權沒勢的人遲早會被犧牲。”蘇明成在一旁接口道。

剛才還有人猶豫,這下子再沒人猶豫。剛才萬雷齊發,將數不盡的土蠻盡數滅殺,確實大快人心,也讓人鬆了口氣;但是塵埃落定,眾人多多少少有了些其他想法。官府可以在城外埋雷,同樣也可以在城裡埋雷;可以犧牲外面的那些將士和修士,同樣可以對他們這樣做。

為將者優柔寡斷,確實不得軍心;但是冷酷忌刻,將兵卒視為棋子,同樣也不會得軍心。

“也對,還是家裡保險,可惜,現在人湊不齊,有幾桿陣旗沒人守護。”趙博也是謝小玉的忠實擁護者。

“這不用擔心。我也找了幾個小弟,回去的時候我會帶上他們。”麻子早就想好了對策。

“我也一樣,有幾個修士和我很談得來,他們很羨慕我們,一直都想過來,我不知道謝小玉是否有那麼慈悲,所以沒有答應。既然這次我們損失了不少人,急需補充,我想他不會反對。”蘇明成也在一旁說道。

“我也有認識的人。”趙博猛然間醒悟過來。不只是他,這次跑出來的人四處行走時,或多或少結交一些人,都是羨慕他們實力的散修。就像他們看到謝小玉、麻子會羨慕的不行,不知不覺變得乖乖聽命一樣;那些修士同樣也對他們俯首帖耳,就像小弟一樣跑?

“這樣也好,你們去召集人,我倒外面去一趟,”

“已經養到這種程度了。”麻子敢這麼做,就是因為他會土遁。想找到失落的魔器並不困難。那些魔器有的是他親手煉成,剩下的也被他重新煉過一次,裡面留有他的神念。

礦井裡,正在打坐的謝小玉突然心頭一動,感覺到有人想和他聯絡。能這樣做的只有麻子。他連忙往陣旗上打了個印決,開啟一道門戶,片刻之後,麻子從地裡冒了出來。此刻戊城下方全都被法術鎮住,泥土硬如銅鐵,想鑽都鑽不進來,唯獨有一條通道連接到外面,這是專門為麻子留的。

“你的計劃成功了。”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面前扔著一直納物袋。謝小玉隨手一倒,稀里嘩啦掉出來一大堆東西,裡面有抄錄的功法秘笈,還有一大堆魔器。

“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你真的是名門大派的子弟?不是魔門安插在大門派的奸細?”麻子用揶揄的口吻問道。
“怎麼?看不慣我的做法?”謝小玉並不覺得意外。

“我只是看不慣你做好人,卻讓我做惡人。他媽的,你太虛偽了。”麻子罵道。

謝小玉並不擔心被吳華榮聽見。大陣一起,各個陣位就隔絕開來,聽力再好也派不上用場,所以他任憑麻子發洩。

“我承認我這個人非常冷酷,只對自己人好。你大概認為我利用了大家,甚至利用了你,沒錯,但是你和那些人何嘗不是在利用我?我要你做的那些事如果對你沒什麼好處,你會幹嗎?”謝小玉乾脆將話攤開來說。
麻子一陣默然。他突然發現自己和謝小玉講理很沒意義,因為他肯定說不過。麻子無奈地苦笑一下,開始說正事:“我總共送出去七為人還活著,另外那二十七件可能在戰鬥中被毀,也可能因為赤霄紫光雷的緣故魔頭受損嚴重,所以一時找不到。”

“這裡面不包括一開始的那二十幾件吧?”謝小玉問道。

“不包括。”麻子點了點頭。

“給我七件,其他都歸你。”謝小玉不想佔這個便宜,雖然主意是他出的,不過東西是麻子煉的,也是麻子和外面的人暗中交易,用魔器換功法,將這些魔器發出去,藉別人的手養這些魔器;最後又是麻子將東西一件件收回來,當然應該拿最好的。而且,和他手裡的那把刀輪相比,麻子的裂地鞭更有提升的價值。至於那些功法,謝小玉就不客氣了,反正麻子肯定另外抄錄一份。

對於這個分配方案,麻子很滿意,他同樣毫不客氣挑了七件魔器放在謝小玉面前,其他的全被他取了過來。他是急性子,立刻從納物袋裡取出裂地鞭,手掐法決,將一件魔器打了進去。

魔器不同於法器,不但可以用血肉魂魄滋養,以增強魔頭的兇威,還可以靠吞噬別的魔器,提升自己的品質。裂地鞭煉製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上品法器,不過在法器裡,上品法器還不是最好的,只要材料和手法都算上乘,煉製出來的必然是上品法器,有一項差一點但另外一項特別好,同樣也能煉出上品法器,所以上品法器雖然珍貴,卻不稀缺。法器用得久了,活著遇上機緣,會產生靈智,這類法器稱為靈器,那才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魔器比法器更容易產生靈智,這種魔器稱為真魔器。

謝小玉和麻子殫心竭慮,就是想製造出真魔器。一件接著一件魔器被扔了進去,裂地鞭上浮現的那個千臂神魔虛影抱住扔過來的魔器撕扯著、啃咬著。那些魔器上同樣有神魔虛影,他們痛苦的掙扎著,但是抵擋不住千臂神魔的吞噬,被抽成絲絲縷縷,不停融入千臂神魔體內。被吞噬的不只是魔頭,那些魔器也漸漸被腐蝕,其中的精華也融入裂地鞭中。

這種吞噬其實非常浪費,而且越往後越浪費。那些被吞噬的魔器全都養了很久,每一件都已經到上品等級,換成平日,想得到一件都難上加難,現在卻一件件在麻子手裡消失。扔到第二十七件,裂地鞭終於起了變化。千臂神魔緩緩沉入辮子裡,長鞭的握把開始鼓起,先是頭,然後是身體,接下來是手臂,一具骨骸已經若隱若現。

“真魔已成,這些已經不需要了。”麻子把剩下的魔器扔到謝小玉面前。

“你不想將鬼頭大刀也練成魔器?”謝小玉提醒道。

“沒必要,養這麼一件就已經夠了。”麻子很清楚,現在是打仗,魂魄血肉來的容易,所以魔頭不會反噬;等到仗打完了,沒那麼多魂魄血肉飼養魔頭,這東西不造反才怪。在他成為真人之前,養一件就是極限;再說,他也看不上那把鬼頭刀。鬼頭刀的品質差了許多,又是看到謝小玉後的跟風之作,總覺得比謝小玉矮了一截。

看到麻子不要,謝小玉也不推辭,一拍納物袋,刀輪自動跳了出來。這東西雖然給李光宗用,謝小玉卻不敢讓李光宗帶著。

他可不想害得李光宗被魔頭吞噬,所以不用的時候,都是他收起來。

和麻子一樣,謝小玉也把一件件魔器扔了進去。

不同的是,他一邊看著刀輪吞噬魔器,一邊不停打著手印。

他這刀輪和裂地鞭不能比,本來只是一件法兵,當初他甚至沒想過收下那六個魔頭,是被麻子一逼,不得不露一手;之後練成魔器也是為了報復麻子,因為他手裡有煉製魔器的法門,麻子沒有。
謝小玉很相信緣。
這件魔器因緣巧合被他煉製出來,一路上也幫了他很大的忙,所以就算有機會煉製出更好的魔器,他也沒動過心思。

不過,這東西本質實在太差,必須趁這個機會重練一番。

他不是現在才這麼做,其實在就開始了,所以這東西從車輪大小變成項圈那麼大,現在還進一步縮小。

麻子雙眼凝視著謝小玉的手,任何一個動作都不放過,他知道謝小玉對魔門的東西知道得比他多,此刻所用的魔煉之法可不是當初教給他的。

一件魔器接著一件魔器被吞噬,刀輪也變得越來越小,不再像項圈,更接近於臂環,材質也變得晶瑩剔透,彷若玉石。

突然,刀輪上的一頭魔頭看上去不太對勁,他停止吞噬,朝著左右看了看,猛地大嘴一張,將旁邊一頭魔頭吞了下去。

剎那間,這個魔頭脹大一倍,樣子也變得越發猙獰,剩下的四個魔頭全都感覺到了威脅,一起圍攏上來,和這個神魔撕咬起來。

這魔頭雖然比其他神魔大了一倍,但是架不住人多,被其中一頭神魔一口咬住脖頸,它想掙扎,卻被另外一頭神魔咬住咽喉。

眨眼間,這頭魔頭就成了其他神魔的口中之食。

剩下的四頭魔頭又開始互相吞噬,片刻的功夫後只剩下一頭。

勝利者的樣子越發猙獰恐怖。它長著六顆腦袋,每顆腦袋都有十二雙眼睛,十二雙耳朵。

謝小玉咬破手指,將一滴心血彈了出去。

這頭魔頭異常欣喜,一口吞下心血,沒想到一瞬間,它變得惶恐不安,似乎天敵就站在它身後。

沒有絲毫聲息,這頭已經變得異常凝實的魔頭瞬間崩碎開來,刀輪也發出一陣諳嗚,像是在呻吟,表面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

眼看著刀輪就要廢了,卻有一陣粉色輕煙飛騰而起,輕煙中有一個絕色美女若隱若現,原本寸寸碎裂的刀輪迅速恢復原狀,那些裂縫一條接著一條消失,刀輪縮小一圈,看上去就像一枚用頂級的血玉翡翠雕琢而成的手鐲,晶瑩剔透,光可鑑人。

這東西很可愛,但是當那粉色輕煙升起,煙中美女忽隱忽現,一旁的麻子卻臉色蒼白,手都有些發抖。
“你。。。你絕對瘋了,連這種東西也敢招來。”麻子嘴唇微微哆嗦著。

謝小玉的臉色也有些發白。他讓六魔自相殘殺,再用倖存的魔頭獻祭,原本想招一頭六塵法魔,沒想到招來六欲天魔的分身投影。這下子,他手中刀輪的兇威不用懷疑,但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對於別的魔頭來說,服役百年能夠獲得自由確實是不錯的魔誓,而對天魔來說卻狗屁不是。

“也不錯,至少在成為真君前,你用不著擔心魔器反噬了。”麻子在一旁開著玩笑。

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就像王公貴族看不上粗茶淡飯,天魔對魂魄也很挑剔,憑謝小玉現在的實力,還沒達到它下手的層次,就像養豬一樣,至少要等到夠肥了再吃。這幾乎是魔門一貫的行徑,就連謝小玉和麻子都不例外。他們煉出魔器,利用交換的辦法散發出去,讓別人代為餵養,等別人身死之後再取回魔器,用來餵養他們手裡的那兩件魔器,這根本就是一脈相承。

“你別笑我,我並不是無路可走。”謝小玉咬牙說道。

“是啊,你可以剃了頭髮去做和尚,藉佛門的力量抵禦天魔,否則乾脆投身魔門,只要你表現出無限潛力,天魔就不會吞噬你。”麻子知道謝小玉所指為何,所以笑著說道。

“我剃度是遲早的事。”謝小玉很是淡然:“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修的是什麼功法嗎?現在可以告訴你,叫《六如法》。”

“佛門中的劍修?”麻子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他知道佛門裡有劍修,不過這絕對是偏門裡的偏門。佛門講究慈悲,劍修崇尚爭鬥,完全是南轅北轍。

“你還是辦正事去吧。”謝小玉隨手一招,手中頓時多了九面陣旗。

九面陣旗足夠布下一座“挪移陣”,可以把人挪移過來。

麻子接過陣旗,也不羅嗦,瞬間鑽入地裡。

戊城離主城也就七八里地的距離,以麻子土遁的速度,片刻間就到。

還沒從土裡鑽出來,麻子就感覺不對勁,頭頂上全都是人,而且兇殺之氣四溢。

他連忙從納物袋裡取出裂地鞭,又連打了兩個法決上去。

厚重的大地精氣迅速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凝聚在這條場邊上。

裂地鞭原本就能夠聚攏大地精氣​​,魔化之後更不得了,簡直有點竭澤而漁的味道。

長鞭握把上的那副骨骸迅速長出土黃色的肌肉,看上去越來越像人的樣子。

直到四周的大地精氣抽無可抽,麻子這才朝著地面升去。

一出來,他就看到四周站滿了人,最裡面的蘇明成、法磬他們,外面則圍著一圈士兵,全都手持重弩直至中間。

士兵身後還有百來名修士在那裡壓陣,半空中更有兩個道士虛空而立,他們負著手,看上去異常從容。
“這是怎麼回事?”麻子怒聲問道。

“你總算來了。”法磬心中大喜。他一直以為自己也算個人物,但是現在才知道,比起麻子來他還差得遠。

“上面有令,所有修士協助軍隊防守北望城。”對面一個軍官大聲喝道。最後他沒忘加上一句:“這個是各大門派的決定。”

“各大門派?”麻子冷哼一聲:“恐怕只是天寶州幾個雜毛的一句話吧?真是各大門派的決定,就拿道門懿旨、佛門的手札來。”

麻子敢說這話,是因為他對大門派實在太清楚了,像這樣犯忌諱很容易讓人抓住把柄的事,絕對不會有人承認。

“你這小輩找死!”那兩個虛空而立的真人中,有一個人怒髮衝冠,他就是麻子所說的那幾個雜毛之一。此人並指朝著麻子點去,一道冰藍色的劍光從指尖激射而去。

“你才找死。”麻子抖手就是一鞭,一道閃爍不定的鞭影直衝著劍光而去,半空中立時響起一連串叮叮噹當的輕響。

那道冰藍色的劍光能夠凍結萬物,前面的鞭影瞬間被凍結起來,不過後面的鞭影隨即將冰塊擊碎。
這是力於力的較量,沒有絲毫可以取巧的地方。

瞬間,勝負已分。

鞭影撕破劍光,反推到那個真人面前。

那個真人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他的反應不慢,雙手結印,面前驟然升起一個氣泡般的光罩。

鞭影劈裡啪啦擊打在光罩上,光罩被擊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不過始終沒破。

那個真人剛剛露出得意的笑容,突然整個人定住了,緊接著,一聲慘叫從他的口中發出。

不過那聲音極其短促,下一瞬間,他化為一股血霧。

四周響起一陣充滿駭然的驚呼聲。

這不是第一個死掉的真人,也不是第一個被練氣層次晚輩殺掉的真人,但是每個看到這一幕的修士仍舊感到渾身冰涼。麻子的表現比當初的謝小玉更加搶眼。

“老傢伙,你也有什麼話要說嗎?”麻子衝著另外一個人喝道。

被喝問的那個真人心中有氣,不過他面對麻子也有些頭皮發緊:更何況麻子後面還有一個謝小玉,那也是能殺掉真人的兇徒。

那個真人正盤算要怎麼應對,就聽到底下有人嚷道:“麻子,這個是我的。”說話的正事蘇明成。他甩手也抽出一條長鞭,比麻子手裡的長鞭更兇更惡,這條長鞭黑氣盤旋,凝成一尊神魔。這尊神魔高有五六丈,身體異常壯碩,遠遠看去就像一團烏雲。

那個真人眼皮直跳。

他當然知道蘇明成有這樣一件魔器,這幫凶人在前線遊走,人手一件魔器,個個凶焰滔天,其中就以兩條長鞭最為有名,一條舞動起來,百丈之內全都是鞭影,挨上一下就化為血霧;另外一條力有萬鈞,而且劇毒無比,一鞭下去,數十丈範圍盡數化為死域,而且連著幾天都沒人敢靠近。

他原本以為這兩件魔器再兇,以他的手段根本用不著在意,現在他沒自信了。

因為一個比他更有自信的人已經化為血霧,完全死透了。

那個真人還在猶豫時,底下又有人大喝一聲。

“天變起——星光搖——”這次出手的是法磬。他雙手高高托起一把飛劍,這把飛劍不停顫抖著,半空中顯出許多忽明忽暗的劍影,這些劍影閃爍不定,不可捉摸。那個真人一開始沒怎麼在意,他只覺得這套劍陣有幾分玄妙,而且這句“天變起,星光搖”似乎有些耳熟。

“九曜,《天變》——”遠處傳來一個人驚叫的聲音。發出聲音的人凌空而至,又是一個真人。此人過來,是因為聽到這邊情況不妙,又有一個真人被殺,所以趕來幫忙。他原本想好絕對不和對面的人羅嗦,一到場立刻下殺手,所以他連法器都已經拿了出來。沒想到還沒等他動手,就看到如此駭人的一幕。等到他看清半空中的那一圈飛劍,感覺出這座劍陣隱蘊的那絲意境,他連動手的念頭都沒了。

“九。。。九曜。啊?啊!《天變》——”之前那個真人駭然叫了起來,臉已經變得煞白。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覺得那麼耳熟了。

“搖星光”是《天變》的起手式。

《天變》實在太有名了。

底下那些修士裡,十個有八個知道九曜,《天變》意味著什麼,除了蘇明成他們幾個,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

四周一陣鴉雀無聲。

此刻,所有的修士都恍然大悟,怪不得這群凶人如此了得,在戰場上如同神魔降世,殺起土蠻就像搶食似的,面對真人也毫不在乎,來一個殺一個,原來這群人全都是大門派出身。

一時之間,麻子的強勢、蘇明成的凶悍,全都被《天變》的光芒壓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法磬身上。
法磬享受著眾人崇敬的目光,這是他做夢都想要的,現在終於成了現實。

“你們埋在各個衛星城和城外的那些雷,應該是赤霄紫光雷吧?'赤霄一起,魂魄散,紫光一現,輪迴斷',好狠毒的手段!看來朝廷不只要殺土蠻,還想把我們這些修士也一網打盡。也對,朝廷已經忍了很久。”麻子學謝小玉的樣子,也拽過一頂帽子先扣上去再說。

“閣下這頂帽子扣得太大了。都護大人用赤霄紫光雷,只是因為土蠻多修魔功,而赤霄紫光雷恰是魔功剋星。”後面趕來的真人連忙解釋。這位真人絕對是個老奸巨猾之輩。他看上去是替此事開脫,話語中都帶出那位陳都護的名頭,將來上面真要追究的話,也好拿這位都護大人頂罪。

“我會將這番解釋轉告給一些人,或許他們會認可。”麻子也不說什麼對錯,不過這話絕對夠狠,兩個真人的額頭上都冒出汗珠。

他們此刻都後悔幹嘛幫官府出這個頭?或許有些人會接受那番解釋,但是大部分人只當做放屁,甚至連他們倆都懷疑陳都護是不是有讓兩邊同歸於盡的想法?或許這還有朝廷的意思。

麻子看到那兩人神色大變,知道自己戳中他們的罩門,緊追不放的說道:“我不管你的解釋有沒有道理,我只知道我不想成為下一個犧牲品,沒死在土蠻手裡,反倒死在自己人手裡,還魂飛魄散,連重入輪迴都沒辦法。”

“住口!你妖言惑眾!”那個軍官急了,猛地舉起手來。

突然,一陣風聲從頭頂上直壓下來。

那個軍官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拍成一灘肉泥。

殺人的是後面趕來的那個真人。

剛才那一瞬間他已經明白了,這場仗不管勝負如何都護大人都會攤上一口黑鍋,不但無功,恐怕免不了命喪黃泉。

對於武將來說,凱旋之日就是斷頭之時,所以才有“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悲鳴。

他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將死之人,招惹一幫背景深厚的凶人。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4 03:17 AM

第三章退路


一里外,蠻族的大營圍攏成圈,將整座北望城圍的水洩不通。衛星城的失陷讓城裡每一個人都人心惶惶,此刻在北側的城牆下,兩三百人聚集在那裡。

“我最後再警告一次,戊城只有不到七千人,其中九成九是老弱殘兵,而外面卻有數不盡的土蠻。你們仔細想好,要不要跟著我們?”麻子大聲喊著,等待著這些修士做出選擇。

這是計劃的最後一步。

整個計劃是由謝小玉謀劃,他負責施行,蘇明成從旁協助,除此之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內情,連法磬都被蒙在鼓裡。

計劃非常簡單,由他和蘇明成領頭表示要出去走走,引誘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去。

出去的人各有一件魔器,只要有仗打,這些魔器就會越殺越兇,這些人也會兇名遠播。

這就是好招牌,既讓別人看到魔器的好處,也讓別人產生一種想法,守戊城的是一幫凶人。

他暗中散發魔器只是順便。

這個計劃真正的目的是招人,將那些對官府有怨氣的修士引過來。

此刻,聚集在北望城的修士差不多有三千五百人,他們不指望能拉走太多人,十分之一已經足夠。

戰爭初期,兩三百名修士不算什麼,一艘飛行船遭到伏擊,死掉的修士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目,來的路上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修士。

但是到了仗快打完的時候,兩三百名修士就是一支不小的勢力,而且能活下來的人肯定都有兩把刷子。

連問三聲,看到沒人退出,麻子從納物袋裡掏出那九根陣旗,往地上一插。

眨眼間,一座“挪移陣”就布好了。

“快,全都進去,我的法力支撐不了太久。”麻子大聲喝道。

那兩三百人連忙跑了進去。

挪移陣頗為神奇,進去一個人,那個人的身影就漸漸消失,最終無影無蹤。

在戊城,一個個人從虛變實,然後走了出來。

當他們度過一開始的眩暈期,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個個面如土色。

主城外,土蠻的營寨離城牆有一里遠;而在這裡,兩百丈外就是土蠻大軍。

他們站在山頭上,甚至可以看清那些土蠻眼角的睫毛。

這座城實在太小了,很難想像這裡的人是如何守住的。

突然,山頂一側發出轟隆隆的響聲,那聲音有點像石磨轉動,不過要響亮得多。

一大塊地面緩緩塌陷下去,露出一個傾斜向下的大洞。

這就是出入礦井的洞口,平時礦井完全密封,連呼吸的空氣都要靠挪移陣轉換,為的就是防止土蠻侵入。

“快,全都進來。”李光宗在洞口招呼道。

那些人不敢慢吞吞的。

雖然李光宗看上去才練氣兩三重的模樣,但是他們全都聽各自的老大說起過,這十幾個人身份特殊,全都是首領的熟人,修煉著兩種無上大和諧法,很多練氣六七重的修士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換成開戰之初,絕對沒人會信這樣的話,但是現在沒人敢不信。

眾人迅速鑽進礦井。

李光宗在前面引路,一邊走,一邊回頭說:“你們是新來的,先跟你們說說這裡的規矩。

等一會兒幫你們分組,分組的時候會問你們各自擅長些什麼。

給你們一個忠告,最好別隱瞞,否則會少掉很多好處。

分了組之後,大家都按天輪換值班。

對於不值班的人來說,上午是傳授陣法的時間,人人都要學,這是為了你們好;下午傳授符法,有興趣可以去聽。

一天裡還有兩個時辰很重要——辰時,兩位首領會升壇論道,聽得懂的人會受益匪淺;酉時,兩位首領會解答各種修煉難題。

不過你們問之前最好先請教一下其他人,別拿一些簡單的問題浪費時間。”

新來的人聽到這番話,一個個滿心喜悅。

他們早就從各自的老大那裡知道這裡的情況,知道這裡的兩位首領會幫他們梳理功法、解答疑難。

對散修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很快,所有的人都進入裡面,那扇門緩緩關閉起來,原本塌陷下去的地方也重新填平。

一進礦井,很多人大口呼吸起來,裡面居然一點都不悶,反而靈氣充足。

“別像一幫鄉巴佬似的。這裡本來就是靈脈,我們進來之後,又上上下下布了十多座聚靈陣,再加上礦井在山體之中,四周全都是厚實的岩層,靈氣散發不出去,日積月累就有了這樣的效果。不過等到仗打完之後,恐怕這條靈脈也到盡頭了。”趙博在旁邊解釋道。

“鄉巴佬又怎麼樣?”李福祿不太高興。

“我可沒說你們。”趙博的額頭上立刻冒出汗珠,只想抽自己兩耳光,這張臭嘴老是說錯話,在這個礦井裡,除了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法磬之外,最不能惹的就是這幾個小子。

好在李福祿也沒當真。他和呆子兄弟一人拎著兩個鐵通,手裡都拿著一根大勺,只見他敲著鐵桶,扯著嗓子喊道:“開飯了,開飯了。”

“我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吃過了。”趙博連忙回道。

“聰明的話就吃一點。這是小哥新研究出來的東西,你們在外面一個多月,都沒償過。”李福祿慢慢抄了一勺,裡面全都是豆芽,還混著一些肉絲。

“這。。。這是用黑豆發的?”蘇明成湊了過來,一看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戊城別的不多,餵馬的黑豆有的是,這東西難吃。他和麻子兩個人跑出去,有那麼多人跟著,除了大家都渴望提昇實力,也和吃的東西太差有關。沒想到謝小玉在他們走了之後居然想出這麼個辦法,將黑豆全都發成豆芽。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店,機會難得。”李福祿繼續敲鐵桶。蘇明成心頭一動。他對謝小玉的本事比其他人清楚得多——用木架養雞、用陶罐種菜,這樣的事他以前聽都沒聽過。他連忙討了一碗過來。

“老蘇,還是你最聰明。”李福祿讚道。蘇明成也不搭理他,用筷子夾起豆芽就送進嘴裡。一口下去,鮮美的味道就在嘴裡化開。底料用的是雞湯,那味道自然沒話說,豆芽也清爽脆嫩,而且吸住湯汁,咀嚼起來,清香中帶著甘鮮,絕對是極佳的組合。

突然,蘇明成愣住了。他呆滯片刻,然後露出驚詫的神情。他感覺一股靈氣從胃裡散開,在體內流轉起來。這感覺實在太熟悉了。信樂堂有一塊不大的靈田,每年都能出產幾千斤白米,那米在晚上會發出微亮的白光,所以又叫月光米,吃進肚子裡,就會有一股靈氣冒出來。

蘇明成探頭看了看那六個鐵桶。這些鐵桶全都有半人高,裡面裝的滿滿的,除去湯汁,恐怕有一二十斤。這些豆芽裡的靈氣比月光米只多不少。

三兩口把碗裡的豆芽全都扒進嘴裡,蘇明成把空碗遞到李福祿面前:“再來一碗。”

“不能多給,俺已經照顧你了。小哥說了,這東西不容易弄。”李福祿連連搖頭。他可不傻,當然知道這是好東西。

“老蘇,你來之前沒吃飽啊?”趙博疑惑地問道。

這時,後面傳來麻子的聲音:“給我來一碗。”他不是挪移回來的,而是帶著九根陣旗用土遁之法從地底下潛回來,頭頂上有那麼多土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麻哥也是聰明人。”李福祿連忙抄起勺子滿滿盛了一碗,遞了過去,這麼多人裡,他除了謝小玉,就只服麻子。

麻子沒說話,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豆芽上。他過來的時候,恰好聽到蘇明成和李福祿的對話,第一個感覺就是豆芽裡有名堂。只嚐了一口,麻子的眼睛就瞪得滾圓。猛扒幾口之後,他若有所思的嘟囔一句:“那個傢伙居然還有這等本事。”

蘇明成只知道有靈米,麻子卻知道這裡面有大區別。靈米很容易弄到,這東西一年一收,產量太低,而且可以食用的只有種子,莖乾葉子全都扔掉,所以,稍微大些的門派都有其他食材。這些食材長則兩三個月、短則十幾天就可以收穫,像蔬菜、雞鴨、魚肉,九成以上的部分可以食用,扔掉的地方很少,而且蘊含的靈氣比靈米多得多。靈材的數量和種類有時候可以用來衡量一個門派的實力。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開宗立派?”麻子眼神中透露出濃濃的野心和深深的期冀。謝小玉左看看,右看看,努力證明這傢伙沒有發燒,好半天才道: “你沒有搞錯?我們兩個才練氣層次的人居然商量這樣的話題?”

“沒必要這樣妄自菲薄吧?我不認為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對於你來說,真君境界並不遙遠,是遲早的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更上一層樓。”麻子一臉不以為然。

“好吧,我告訴你,我對這個提議一點興趣都沒有。”謝小玉否定麻子的提議。

“真是可惜。”麻子一陣扼腕。他知道謝小玉不會在這件事上騙他。

“你想幹什麼?難道想組建自己的門派然後報仇?這倒是,一旦你的門派規模夠大,你就可以回原來的門派要求附庸,這樣一來,你就是旁支的始祖,和長老同列,門派里肯定要給你一個說法。”謝小玉猜得出麻子的心思,這個人念念不忘的就是報仇。

“你難道不想?”麻子瞪了他一眼。

“我更願意提昇實力,提升到讓那些掌門、長老們仰望的地步,讓他們後悔當初的選擇。至於那個仇人,到時候完全可以像捏死一直臭蟲一樣解決。”謝小玉的回答充滿霸氣。

剛到天寶州的時候,他的想法和麻子差不多。讓他改變想法的原因說來有趣,居然是他和安陽劉家結下仇怨這件事。同樣是結仇,安陽劉家和他的仇更大。那個人至少沒趕盡殺絕,安陽劉家卻把事做絕,那個人該殺的話,安陽劉家更該殺。不這樣做,就是欺軟怕硬,他的心裡會留下陰影,然後心魔滋生,從此再無寸進。

想對付劉家,等於捅了馬蜂窩。這種延續千年不敗的世家,背後肯定有一張縱橫交錯的關係網,用原來的辦法不可能報仇。恰好,這時候他想起太虛道尊。這位萬年前的天下第一人,前半輩子都在被人追殺,結下仇家無數,等到他功成名就,那些昔日的仇敵有些被他談笑間赦免,有些卻如同臭蟲一般捏死,真正稱得上快意恩仇。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麻子異常沮喪,他發現自己確實很失敗,連報仇的方式都比謝小玉差了一截。這種氣魄他只能仰望,絕對學不來,因為他沒那個耐性,真到功成名就的時候,他的仇恨可能已經淡忘了。他要趁著自己還記得那刻骨恨意時,親手將那些人碎屍萬段。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現在應該把所有的計劃都告訴我了吧?”麻子收起其他心思,將目光轉會眼前。

“當然可以。”謝小玉當初不說,是擔心麻子對他不夠信任,因為後續行動全都需要麻子冒極大的風險。

“從現在開始,我們可以為逃跑做準備了。”謝小玉低聲說道。

“挪移陣?”麻子早有猜測。第一次看到那三十六面陣旗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謝小玉憑什麼有把握逃離戰場。

“還記得我們進城之前不得不躲藏的那個山洞嗎?像這樣的山洞數量肯定很多,'倒轉乾坤挪移陣'可以朝著一側延伸,最遠可達十七里,這是出發之前我和蘇明成實際測過的。

“我需要你以戊城為中心,搜索十七里之內每一寸土地,將符合條件的地方全都找出來,然後以那些地方為中心再往外搜。將所有符合條件的地方找出來之後,我們確定幾條最適合的逃生路線,然後在每一個落腳點都布下聚靈陣,再按照陣位埋入三十六座陣基,讓他們儲存足夠的靈氣,到時候只要插上陣旗就可以立即發動。”謝小玉將計劃和盤托出。

“說了半天,全都是我的事。”麻子一臉鬱悶。

“誰教這麼多人裡只有你一個精於土遁?”謝小玉也沒辦法,五行遁法裡,水遁是便宜貨,另外四遁少之又少。

“怪不得你一上來就找精於遁法的人。”麻子無話可說。他現在知道了,從一開始他就中了算計。

“我還要你幫我做一件事。那位都護大人肯定在北望城也埋了赤霄紫光雷,你能不能幫我挖一棵過來?”謝小玉想要這東西完全是臨時起意。

“你想玩金蟬脫殼,犧牲那些老弱殘兵,製造出我們全都戰死的假象?”麻子心中微微一顫。他並不是膽小,也不是仁慈,只不過謝小玉如此狠毒的話,他就要好好想想是否要繼續合作。

“我有那麼惡毒嗎?我只想證明我們是迫不得已才逃離戊城,那位都護大人包藏禍心,想讓我們和土蠻同歸於盡。”謝小玉連忙解釋。

“高明!陳都護已經乾過這樣的事,而且一下子葬送一千多修士和數万將士的性命,想必他就算喊冤枉也不會有人相信。”麻子放下心來。他不算好人,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則,對那些視凡人為螻蟻、草菅人命之輩,他絕對不會與之為伍。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天氣漸漸寒冷起來,即便礦井外有厚厚的岩壁擋著,裡面也一天比一天冷。修士不在乎,那些老弱殘兵就不行了。他們蜷縮著身體互相緊靠在一起,藉著互相的體溫取暖,能包裹在身上的東西,被子、毯子之類全都用上,但是仍舊覺得冷,幾乎每天都有幾個人倒下。

“這樣下去不行啊。”李光宗巡視回來,他剛剛處理掉三個凍死的傷兵。

“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堆棉衣。城里或許有棉衣,但是他們未必肯給。就算肯給,怎麼運過來?”謝小玉絕對不會為了這種事再次動用挪移陣進行遠距離傳送。土蠻不是傻子,這邊拿挪移陣當大車來用,肯定會暴露。

“我擔心士兵們有怨氣。他們都是因為殺敵而受傷,卻被派來這里送死,心裡本來就有怨憤;現在天氣冷了,一天只能吃兩頓,很多人有怨氣。”李光宗當過兵,知道當兵的苦處。

“他們有怨氣,去向那位都護大人發洩好了,我會打開出口讓他們離開礦井。至於接下來他們怎麼走、怎麼回主城,我就不管了。”謝小玉看著李光宗,他對李光宗很少這樣嚴厲。

“他們也不容易。”李光宗忙解釋。

“其他人也不容易。那些老卒有抱怨過嗎?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這裡是他們唯一的活路。”謝小玉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我已經著手準備逃跑了。那些領了蠱蟲的兵卒我也會一起帶走,沒這麼做的人就自己想辦法吧。”

“這太過分了吧?”李光宗的臉色大變,當初傷兵們剛到的時候,他也曾經讓他們每人領一隻蠱蟲,用精血飼養,代替自己出去戰鬥。有些傷兵這麼做了,但是大部分傷兵以傷重為由一直拖著。他原本還覺得奇怪謝小玉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事後也沒催過。

“還記得在飛天船的時候嗎?願意跟我的,我會帶上;不願意跟我的,我不強求。”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那些人不壞。”李光宗只想盡一分心力。畢竟那是三千多條性命,傷兵裡,聽從命令用精血飼蠱的只有一千三四百人。

“土蠻大軍壓境,壞人早就腳底抹油。那個都護也算是有擔當的,但是你認為他是好人嗎?還有忠義堂的人,你和他們是老相識了,以前你覺得他們一個個都是俠義之士,現在你還那麼想嗎?還有牌樓裡的住戶,他們中不少人和你是老朋友,以前你肯定覺得聽他們都是溫良純善的市井小民,現在呢?”謝小玉玩味地看著李光宗。李光宗說不出話來。

“加緊修煉吧,等你有了足夠的實力,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任何事。”謝小玉不想多囉嗦。李光宗嘆口氣,轉過身就要離開。

“千萬別把消息洩露出去,我不想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謝小玉又加了一句。

李光宗心中一顫,謝小玉從來沒有對他用這樣厲害的語氣說過話。

轉念間,他就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

這可不是小錯誤,說得嚴重一些,這叫背叛。

他的求情,其實是逼謝小玉善待那些傷兵;可惜那群傷兵未必領情,他們自始至終都不肯合作。

同樣是對付不肯合作的人,那位都護大人風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原則。

可悲的是,就連順從他的人最後也沒什麼好結果,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都沒辦法,讓人寒心。

謝小玉則撒手不管,讓那些不肯合作的人自生自滅。

李光宗想通了,突然感到心中豁然敞亮。

一直以來他都有一個心結。

在他得知他感恩戴德二十餘載的忠義堂原來一直在騙他,這個心結就已經出現了。

當他看到牌樓裡的那些住戶欺善怕惡的嘴臉,心結越發的深。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像一個修士那樣將普通人視為螻蟻,還是像以前那樣秉持一份小人物的善良。

此刻他同樣也沒找到答案,但是心結已經解開。他終於明白他還沒資格想這些事,那是有實力的人盤算的事。只聽到一陣劈裡啪啦的輕響從李光宗身體里傳了出來,緊接著,他的肌肉一塊塊鼓起,肌肉上全都是暴起的青筋,那樣子顯得異常恐怖。

“恭喜你,打開心結,居然一步跨入轉脈的境界。”謝小玉睜開眼睛。

李光宗沒辦法回答,此刻他正沉醉於自身的變化總。《力士經》每提升一個境界,力量就會翻倍,體內的真氣也一樣,而且真氣流轉的速度也會倍增。

此刻,他體內的真氣如同洪水暴發,一路無可阻擋,奇經八脈原本還有一些滯澀的地方全都被一沖而過,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真氣不能到。

謝小玉的眼睛越睜越大。

它能夠感覺到李光宗體內的變化,這已經不只是換脈那麼簡單,似乎連後面的那兩個境界也已經開始鬆動。

轉念一想,他又明白了。

《力士經》接在轉脈後的正是洗毛和伐髓,偏偏李光宗他們拿加了料的大還丹當糖吃。

那種大還丹會讓人痛得死去活來,藥力異常霸道,卻在無形之中幫這些人打下極為紮實的根基。

“最近這兩天你放下手裡的事,一心一意修煉。”謝小玉吩咐道。李光宗現在是他手上最好的活招牌,一旦達到伐髓境界,李光宗就是練氣六重的修士。雖然比不過麻子、法磬這樣的人物,卻已經離吳榮華、王晨、趙博不遠。

“我馬上就去。”李光宗心中也是一陣狂喜。、

他前腳剛走,麻子後腳就從土裡冒了出來。

“我都有點嫉妒了。”麻子看著李光宗的背影,嘴裡嘟囔道。

“《力士經》本來就是直指大道的無上大和諧法,也是最容易成就的法門之一,練到精深之處可以舉步飛升,肉身成真,比修元嬰、練元神、脫體飛升要高明許多。”謝小玉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太古之後,天路坍塌,天地兩分,肉身成真的人有幾個?萬年前天地大劫,這條路更是徹底斷絕,想修成地仙都難。”麻子很清楚其中的緣由,所以絲毫沒有羨慕的意思。

對修士來說,最根本的就是長生久視,達不到這個目的,一切都是妄談。

他修魔功卻沒有放棄原來的功法,也是這個原因。

修煉魔功是為了報仇,一旦大仇得報,他就會廢棄魔功,轉回正道。

魔功高歌猛進,進展迅速,可惜太過凶險,極難走通,一旦踏錯步子就萬劫不復。

正道雖然進展緩慢,卻勝在安全,而且今生不行還有來世,總有一線希望。

盛極一時的魔門會被佛門取代,魔土最終變成佛土,並非沒有理由。

“你的任務辦得怎麼樣?”謝小玉問起正事。現在戊城外就是土蠻,麻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像回家一樣出出入入,所以他一直在外面晃蕩,尋找謝小玉要的隱秘之所。

“我已經盡力了。”麻子把一隻捲軸扔到謝小玉面前。那是地圖,上面標記著一個個紅色的小點,互相之間還有連線,上面標示著距離。

“很不錯。”謝小玉兩眼發亮。麻子做事確實仔細。這些點互相之間可以連通,意味著縱橫交連可以有好幾種走法,即便有些線路被切斷,他們也可以從其他方向逃出去。

“我這邊也完成了。”謝小玉從背後取出一隻納物袋,裡面裝滿用玉石雕琢而成的陣基。麻子在外面奔波,他也沒閒著,整天都在煉製這些東西。

“這次我不會那麼傻了,你得跟我一起幹。”麻子吃夠苦頭,只有一個人,他連睡覺都必須睜著一隻眼睛,平時打坐也不踏實。

“你在土裡可以帶人嗎?”謝小玉問道。

“只帶一個人的話還做得到。”麻子的語氣異常肯定。

“好吧,捨命陪君子。反正有王晨在,土蠻就算進攻也討不了好。”謝小玉從一開始就讓王晨主持大陣,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4 03:19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8 07:02 AM 編輯

第四章大劫之兆

  四週一片漆黑,那是厚實的泥土。謝小玉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像被活埋了一樣。

  「小心,前面有土蠻的鑽地兵,這幫傢伙很麻煩的。」傳音符裡傳來麻子的警告聲。

  謝小玉立刻屏住呼吸,與此同時,他也感覺速度慢了下來。

  鑽地兵同樣精通土遁,麻子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並不在乎這些傢伙,帶著謝小玉就不行了,只能遠遠避開。

  麻子遁的很深,離開地面有百餘丈,那些鑽地兵只在十丈上下巡遊,所以要避開他們並不是什麼難事。

  一路上小心翼翼,兩個人在地底深處無聲無息的滑行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終於感覺到麻子開始往地面升,這是要出去了。他很高興能夠重新踏上地面,四周全是土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土裡冒了出來。一起冒出來的,還有十二支海碗大小、渾身長滿剛毛的蜘蛛。這些土蜘蛛還只是幼體,力氣並不大,不過十二隻一起處理效果還不錯,省了麻子很多力氣。從土裡一出來,謝小玉就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朝四周張望著。這裡深藏山腹中,旁邊就是一條靈脈,靈氣還挺足,不過他並不是來這裡尋穴的。從納物袋裡掏出羅盤、牽機線,謝小玉開始工作起來。布設陣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初在落魂谷,謝小玉花了一個下午才把三十六根陣旗全都布好,那裡還是一片平地。

  這裡是一座山洞,想將陣旗全都鋪開的話,還要挖一些洞穴出來,他在礦井裡就是這麼做的。

  這絕對是一項大工程,怪不得麻子不肯一個人幹活。好在他帶來了十二個挖慣了洞的礦工。這些土蜘蛛幹別的事不行,挖洞一流。

  將整個洞穴勘測了一遍,在一張紙上描繪洞穴的大致走向,謝小玉嘆道:「想將陣布好,至少也要兩天的時間。看來我們不可能把每個點都連接起來,最多挑十二個點。」

  「我才不管,花再多的時間都沒關係,只要不是我一個人辛苦幹活就行。」麻子的態度很直接。

  這次,換成謝小玉說不出話來。說幹就幹,兩個人各自分工,每人六隻土蜘蛛。這一來他們工作到不知時間。累了,就跑到一邊打坐休息;餓了,就拿出事先烤好的雞肉脯啃兩口。因為一旁有人,所以用不著擔心被土蠻偷襲,打坐休息倒也很安穩。

  眼看著工作完成一大半,還有七、八個陣基本安置完畢就可以走人了。突然,東南方向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波動。

  「怎麼回事?有人在做法?」謝小玉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時候經常碰到這種事。我也曾經想要打探,可惜土蠻防衛森嚴,根本潛不進去。」麻子很不負責地回答道。

  謝小玉的神情變得凝重。麻子可以不管,他卻不行,因為他肩膀上負擔著太多東西。

  「幫我在頂上開個洞。」謝小玉指了指頭頂上方的一道縫隙。

  麻子明白他要幹什麼。當初被擋在北望城外的時候,他們就做過同樣的事。

  開一個小洞並不困難,只要能夠把謝小玉塞進去就行。

  縫隙正對著東南方,需要稍微擴大一些。很快,麻子就完成了他的工作,那是一個很小的洞,人在裡面連腰都直不起來。

  謝小玉艱難的爬了進去,輕聲咒罵了一句:「這個混蛋。」

  從納物袋取出陽燧鏡。這次他沒有拿出那面大的,而是拿出一面小的,主鏡只有巴掌大,副鏡更是只有銅錢大小。

  遠處有一大群土蠻正圍攏成圈,不停朝中間跪拜著。

  圈子中央被一片山脊擋住了,看不清楚,不過從土蠻頂禮膜拜的樣子來看,正中央的位置肯定立著一尊神像。

  「土蠻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祭拜儀式?比如祭天、祭地、祭祖?」謝小玉緊皺著眉頭問道。

  「這個要問吳榮華,我對這裡也不太瞭解。」麻子幫不上忙。

  「你上來看看。」謝小玉說著,鑽了下來,這個洞實在太小了。

  麻子嘟囔了一聲,爬了上去。他本來想作弄謝小玉的,沒想到自己也被拖下水。

  陽燧鏡早已調整好,根本用不著動,只需要把眼睛湊到孔前去就行。麻子同樣也看到遠處人頭攢動的場面。

  「人好多啊!少說也有兩、三百萬。」麻子喃喃自語著:「這怎麼可能?難道整個天寶州的土蠻都集中在這裡?他們哪來那麼多糧食?」

  「西面有座高峰,你帶我過去。」謝小玉決定追根究底。

  麻子也感覺事態嚴重,不敢在開玩笑。

  謝小玉所指的山峰和這座山頭相連著,所以沿著山脊而行,根本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到了那裡之後,麻子鑽進土中,一會兒功夫他又冒了出來,已經挖好一個可以藏身的洞穴。

  這次他很正經,挖的洞可以藏五、六個人,正前方同樣也有一道縫隙,而且縫隙外還有一處矮樹,絕對是一個極其隱秘的觀察點。

  重新將陽燧鏡裝好,麻子迫不及待湊過去看了起來。只看了一眼,他臉色就變了。

  謝小玉擠開麻子,將眼睛湊到孔前。瞬間,他的臉色也發白了。

  山谷中央確實豎著一尊神像。那位神長著四顆腦袋、六隻手臂,外表倒不顯得惡行惡壯,和那些六、七顆腦袋、幾十隻手臂的神魔比起來,這位還差得多。

  「是婆羅賀摩,萬魔之祖。」謝小玉的嘴唇微微哆嗦起來。

  「我知道那麼多土蠻是怎麼冒出來的了。婆羅賀摩最擅長的就是無中生有,而且在三位魔祖裡最隨和,號稱有求必應,那數以百萬記的土蠻應該就是他的傑作。」麻子在一旁分析著。

  「我不相信有那種神通存在,就算有,現在天地隔絕,婆羅賀摩也沒辦法打通天地間的隔膜,插手這個世界的事。」謝小玉否定了麻子的說法。如果魔祖的力量這麼容易降臨,魔門也不會被佛門取代。

  「不是沒辦法。在魔門之中,以一化十、以一化百的法術有一大堆,什麼滴血分身、赤屍分身、肉骨分身……這些法術都要分魂裂魄。滅掉一個分身,施術者就不能再入輪迴,只有這些不懼生死的土蠻才敢這麼幹。」麻子已經將前後的線索串聯在一起。之前他就覺得不對勁,那些攻戊土城的土蠻不但實力弱,連魂魄也孱弱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這我也明白,問題是,滴血分身那麼容易修煉嗎?」謝小玉透過陽燧鏡眺望著遠處,冷冷地問道。他想得比麻子深遠得多,所以臉色才會這麼難看。

  麻子被問住了。

  「你的猜測呢?」

  「神道,是消失了萬年的神道死灰復燃了。」謝小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的冰冷,額頭還有了微微的虛汗。

  「神道!」麻子的臉色也白了。

  這絕對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字眼。

  佛門、道門、魔門、旁門教義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透過修煉追求個人的解脫,所以才有修士這一說。

  神道就不一樣了,那完全是另外一個體系。這些人不需要修煉,只要招來一批善男信女,讓善男信女們完全信奉自己,時時刻刻口誦他們的尊號,他們就可以擁有神通。

  這一套東西是從禱告、祭祀演變而來,而祭祀、禱告這類儀式源遠流長,太古之時就有人祭天地、祀鬼神。三千大道之中有祭拜之道和信仰之道,佛道魔旁四門之中也有相應的法門。

  所以神道絕對不是什麼邪道。

  問題在神道需要大批的信徒,而且只能信我,不能信奉旁人。這樣一來,信徒就成了修神道者的私產;再加上神道無需苦修,也不講資質,只要信徒眾多,自然神通廣大,自然受到世俗君王的青睞。

  一開始大家還可以相安無事,漸漸地,修神道的君王開始互相兼併,弱者被吞,強者越發強橫,最後只剩下五位最強的君王。這五個人自稱神皇,每個人都到了舉步飛昇的境地,所以無需繼續兼併。

  這時候,神道的缺陷就顯露無遺。五位神皇能夠達到那樣的境界,是靠億萬名信徒維繫著,他們一旦飛昇,再也無法插手人間之事,那些信徒肯定會改信他人,他們立刻會被打回原形,所以他們不能飛昇,也不敢飛昇。

  這五個人各自作出不同的選擇。一個人最先轉入佛門;另外三個人有樣學樣,不過他們改走道門,原因是他們看到轉入佛門的那位神皇進展非常緩慢。

  最後一位神皇沒打算這麼做,他有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他想獨佔天下,建一座永恆不滅的地上神國。

  這就是萬年之前天地大劫的由來。

  大劫過後,「神道」就被視為災難的根源,成為各大教最為忌諱的東西,一旦發現「神道」有死灰復燃的跡象,各大教立刻全力撲滅。

  「麻子,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對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謝小玉轉瞬間就想到了其中的利害。

  「你擔心各大門派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殺我們滅口?」麻子問道。

  「不是殺我們兩個滅口,而是將天寶州的人全都殺光。」謝小玉想到的結果遠比麻子的猜測可怕得多。

  「這怎麼可能?」麻子有些不信,但是他知道謝小玉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你現在還猜不出他們為什麼攻城嗎?這些土蠻攻破城池之後,男人全部殺光,只留下女人和小孩。以前大家都猜不透他們要這些女人和小孩幹什麼,怎麼養活?現在你應該懂了。」謝小玉越說,眼神越凌厲。

  麻子當然明白。有修神道的人在,可以輕而易舉製造出一片沒有毒素的土地,也可以讓那些女人和孩子不怕毒素。

  這就是神道厲害的地方。修神道的人先要選定一個專精的領域,只要在這個領域裡,他就無所不能。

  一明白這件事,麻子的臉色也跟著變了。

  他知道謝小玉說的沒錯。如果各大門派知道了此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將天寶州的人全殺掉,這樣就讓土蠻沒辦法補充人口,也沒辦法學到中土的技術。

  這不是因為殘忍嗜殺,而是因為沒辦法把人從天寶州撤走。

  臨海城一個月會有兩艘空行巨舟到達,每艘空行巨舟裝載一千五百到兩千人;一個月就是三、四千人;一年就是四萬多人。整個天寶州有六十幾座城,有些城每個月有一艘空行巨舟到港,有些是兩個月一艘,加起來差不多每年有將近一百萬人過來這裡。

  儘管這裡每天都有人死去,但是人口總數正在增長,而且增長速度驚人,所以臨海城十幾年前的黃泥崗現在已經變成城市的一部分,粗略估計整個天寶州少說有五、六千萬人口。

  反覆想了半天,麻子最後發現這件事真的不能說。

  天空開始飄起雪,一開始只是小雪,西北風吹過來之後,雪開始越下越大。

  謝小玉和麻子並不在乎下雪天,對他們來說,漫天大雪反倒能阻礙土蠻的視線,讓他們活動起來更容易些。

  那厚厚的積雪讓謝小玉突然意識到自己算漏了一件事——他沒算天時。

  「看來我們可以早一點結束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麻子看著滿地的白雪,臉頰不停的抽搐著,很想將旁邊的傢伙痛揍一頓。

  雪就是水,到了冬天,整個天寶州就成了一處水的世界。

  精通水遁的修士不少,大部分修士也會一些水遁之術,可以像來的時候那樣,以幾個精通水遁的修士為主,其他人為輔,大家駕著水遁逃跑,不信那些土蠻能追的上來。

  就算追上來也不怕,現在他們這隻隊伍裡的每一個人都今非昔比,如果再遇上當初那種埋伏,他們絕對毫不猶豫地殺回去。

  「別抱怨了,走吧。」謝小玉拍了一下麻子的肩膀。

  麻子哼了一聲,一下鑽進土裡,謝小玉直接被帶下去。

  和來的時候一樣,麻子一直鑽到百餘丈的深度,才朝著戊土城的方向而去。十二支土蜘蛛一起用力,拖著謝小玉前進。

  快靠近戊土城的時候,頭頂上又傳來土蠻鑽地兵的氣息。

  「糟糕,這些東西的數量增加了幾十倍。」傳音符裡面響起了麻子的聲音。

  「應該是籍神道的力量一化十、十化百。你不覺得我們最早碰到的那些鳥人太弱了嗎?而且數量也多的離譜。」謝小玉說道。

  「我們怎麼上去?」麻子問。

  「還能怎麼上去?當然是強行殺回去。」謝小玉想都沒想就回道。

  有那麼多鑽地兵游弋巡邏,他絕對不敢打開為麻子準備的出入口。

  「抄傢伙吧。」麻子興奮地取出裂地鞭。這件魔器煉成之後,立刻拿一個真人做了祭品,沒比這更完美了,可惜一直沒機會用,這次總算能顯顯威風。

  謝小玉嘆息一聲,掏出刀輪。

  兩個人也不急著上去,全都拚命地往魔器裡打著法訣。

  這就是魔器的好處,法器如果這樣做的話,肯定會被上面的土蠻發現,魔器卻沒這個問題,所以魔器適合用來偷襲。

  明知魔道凶險,也知道魔多短處,但是修煉魔門大法的人仍舊數不勝數,自然有其道理。

  麻子的準備很快就結束了,裂地鞭將地底深處的大地精氣強行抽取一空。

  謝小玉卻碰到麻煩。他手上的刀輪如同一個無底洞,十幾個法訣打進去,就像石頭扔到井裡,只聽到撲通一聲輕響,卻連個水花都沒看見。

  他連忙從納物袋裡掏出一隻瓶子,用拇指拔開瓶蓋,倒了幾顆補氣丹丸入口。

  這些丹丸入口即化,變成絲絲縷縷的靈力,支撐著他繼續往刀輪裡打法訣。

  「誰教你心黑,將六慾天魔招了來。」麻子在一旁看笑話,這種機會難得有。

  謝小玉一嘴丹丸根本不能說話,只能任憑麻子取笑。

  足足吞下去三十多顆補氣丹後,謝小玉感覺稍微好一點了,法訣打進去之後,總算是有了點反應。

  「走。」謝小玉一手抓住麻子的手肘。

  麻子運起土遁之術,飛快朝著地面衝去,這次他不再講什麼隱蔽了。

  四周那些鑽地兵立刻被驚動了,紛紛圍攏過來。

  兩邊都在爭分奪秒。

  麻子畢竟搶先發動,帶著謝小玉先一步從土裡冒了出來,三個鑽地兵幾乎貼著他們的腳底也鑽了出來。

  剎那間,麻子和謝小玉同時出手。

  麻子手中的長鞭舞動如飛,以他的身體為中心,一片扇形區域全都被鞭影籠罩住,下一瞬間,鞭影變成漫天血霧。

  謝小玉出手也不慢。刀輪一出手,立刻發出一陣悅耳的輕吟,那聲音清幽婉轉,令人心醉神迷,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哀怨,讓人聲淚俱下、傷心斷腸。

  聽到聲音的人全都變得神情呆滯、兩眼無神,旁邊正發威的麻子也中了招,眼神漸漸失去神采。

  「醒來!」謝小玉在這個傢伙的肩膀上猛擊一掌。

  「嘶!這麼用力幹嘛!」麻子痛呼一聲,不過馬上打了個寒顫,異常畏懼地看著那把刀輪。

  這東西不愧有天魔潛伏,凶性懾人,居然敵我不分,連自己人都暗算。

  不過從外表看,這把刀輪卻看不出一絲邪氣,沒有以前那方圓畝許的魔焰,也沒有神魔的身影,只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神光隨意漫捲著,不帶絲毫煙火之氣。

  但是魔音所至,不管是在地上還是地下的人全都瞬間被迷住心神,然後在不知不覺中沒了氣息。

  被魔頭所殺,一點不比被赤霄紫光雷炸死好多少,同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不過那些魂魄並沒有被刀輪吞噬,天魔分身顯然對普通的魂魄不感興趣,所以直接將它們化為虛無。

  謝小玉和麻子都被刀輪的恐怖所震懾,不過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還身處險境,一頭撞進「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裡。

  一進入「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他們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震怒的狂吼,眨眼間,戊城上空天昏地暗。

  兩個人同時感到心頭亂跳,即便已經身處大陣之中,那恐怖的氣勢仍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下一瞬間,方圓數十丈的一片地面猛地陷落下去。

  陷落的地方顯露出一座烏光隱隱的曼陀羅陣,中間是三尊魔像,周圍是十二尊小一些的魔像,每一尊魔像都栩栩如生,已經完全凝結出實體。

  之前無往而不利的「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這次居然失靈了,別說將這一擊挪移開,即便偏轉一分都做不到。

  好在千鈞一髮之際,謝小玉和麻子強行挪移進礦井裡。

  「那是什麼?」麻子驚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魔器,也可能是某種陣法,集合許多人的力量同時打出來。」謝小玉一想到剛才那一擊,也禁不住心生恐懼。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至,還沒看到人,就聽到李福祿的聲音。

  「兩位哥哥,你們總算回來了。」

  所有的人都跑來了,跑在最前面的是李福祿和趙博,蘇明成和法磬落後他們半步。

  謝小玉和麻子這才回過神來。他們轉頭看去,立刻同時皺起眉頭,因為來迎接他們的人全都有些狼狽,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

  「怎麼回事?」謝小玉急問道。

  「你們走後五、六天,那些土蠻不知道吃錯什麼藥,開始猛攻這裡,來的全都是強手,我們拚了命才頂住。」法磬連忙解釋道。

  「有沒有傷亡?」謝小玉問道。

  「死了二十幾個人。七天前,一段礦井被打塌了,露出洞口,土蠻拚命想殺進來,我們則拚命死守,還好洞口不大,最後還是守住了。」法磬說著,仍舊顯得心有餘悸。

  與此同時,他也有些灰心喪氣。謝小玉和麻子不在,他以為自己和蘇明成可以挑起大梁,結果證明他們撐不起這副重擔。

  「柱子、田壯、小六子、老白他們都死了,俺爹也受了重傷。」李福祿抽著鼻子說道。

  這話出口,一些人的臉色顯得不太好看。

  謝小玉立刻就明白了。

  當初開闢這片隱蔽所的時候,就將所有的礦井分成許多段,每一段有專門的人把守,而李光宗他們負責統領那些兵卒。顯然,礦井被打塌的時候,負責那一段防禦的人因為害怕而逃離,李光宗他們不得不上來補位。

  「還有誰死了,給我一份名單。他們有什麼親戚朋友嗎?」謝小玉問道。

  他沒管那些失職的傢伙,反正到了撤離時,他會讓這些人知道什麼叫後悔。

  「還有其他事嗎?」謝小玉又問。他出去將近一個月,肯定有很多事情急待他處理。

  「那群傷兵鬧過一次叛變,讓老李鎮壓下去,參與叛變的三百多人全都被驅逐出去。」法磬畏畏縮縮地說道,他不清楚謝小玉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這是我的安排。」謝小玉將責任攬了過來。

  「現在士氣有些不穩,那些傷兵只是畏懼我們的實力,沒人敢再挑頭鬧事罷了。」法磬輕聲說道。這其實是善意的警告,他的想法和當初的李光宗是一樣的。

  謝小玉沒辦法解釋,他對李光宗說的那番話絕對不會對著這些人說。

  「不是我要他們過來,是都護大人打發他們來送死,我收留他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告訴他們,誰不想留下,我可以送他們回主城。」謝小玉顯得異常冷酷。

  這時候,謝小玉才想起有一件事沒問:「主城那邊怎麼樣了?」

  「那邊比這邊更糟。最外面的幾處城區已經丟了,他們學我們將城裡的房子全都拆了,用來建造新的城牆,還支撐起六十幾座大陣,靠這些大陣在拖時間。」

  「這麼多大陣?」謝小玉大吃一驚。

  他並不是吃驚官府的財力。礦頭去礦業會所哭訴一番,上面就拿出一套「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作為補償,官府在這方面絕對不會比礦業會所差。

  問題是這些大陣需要有人操縱,其中必須有一個精通陣法的人主持全局,而且每根陣旗至少要一個粗通陣法的修士執掌。就拿「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來說,需要三十九個人連手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六十多套這樣的大陣,就要兩千四百多個修士,很難想像主城裡還能湊出這麼多修士。

  「他們不像我們這樣奢侈,最多十來個人操縱一座大陣。」法磬精通陣法,他從那些大陣的變換中就看出人手不夠。

  「那位陳都護絕對是個白痴。當初人多的時候就應該把這些大陣拿出來,也不至於一夜之間所有的衛星城盡數陷落,大批修士戰死。」蘇明成在一旁嘆道。

  這顯然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謝小玉和麻子互望一眼,他們比其他人更明白朝廷那些詭異心思。

  當初謝小玉剛來的時候,曾經說過朝廷意圖不軌,想讓天寶州的散修和土蠻同歸於盡。那只是他用來堵都護大人的話,沒想到居然一語中的,朝廷真的有這樣的意思。

  「我們管好自己就夠了。」謝小玉不想多提主城的事,來這裡的第一天,他對那邊的人就沒有一絲好感。

  「大家做各自的事去,沒事做的,就把握時間修練。」他開始揮手趕人。

  那些新來的修士一個個都離開了,蘇明成、法磬他們卻從謝小玉的神情中看出一絲名堂。

  等眾人全都散去,他們立刻湊了過來。

  「那件事準備得怎麼樣了?」蘇明成搶先問道。他是知道計劃的人。

  「一切順利。」謝小玉不欲多說,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不是不相信法磬他們幾個人,問題是他說出來之後,法磬他們難免會流露出自己是知情人的意味,這樣一來,其他人就會犯嘀咕了。新來的修士或許還能克制住,像趙博這樣早就跟著他的人心裡難免會有想法。

  傻子才會自找麻煩。

  「我們什麼時候撤?」法磬問道。他也很聰明,立刻猜到謝小玉不說明白的原因,所以用了一種沒有忌諱的問法。

  「要看主城那邊什麼時候撐不下去。」謝小玉不想給人留下把柄。

  主城不破,他如果先撤的話叫臨陣脫逃;主城破了,他撤退就變得順理成章。

  「到時候恐怕來不及。」法磬擔憂的是這件事。

  「我什麼時候做過沒把握的事?」謝小玉語氣重了一些。他之所以能將這麼多人聚在身邊,就是因為他給眾人足夠的信心,所以他絕對不允許有人提出質疑。

  「我沒那個意思。」法磬連忙解釋。

  「我知道。你也是為了穩妥起見,不過有些事不能多說。」謝小玉連忙緩和一些,他也不想和法磬搞僵關係。

  突然,他想起神道再現的事。

  「我有很多事不能說。如果你們相信我,就在修練上加把勁,最好能夠在一、兩年裡踏入玄門,否則恐怕就晚了。三年後,我們必須回中土,馬上就會有一場大禍降臨在天寶州,如果來不及走,誰都別想活命。」謝小玉顯得異常嚴肅。

  「一、兩年成就真人?這怎麼可能?」法磬相信,給自己五年的時間,十有八九可以成為真人,但是一、兩年在太短了。

  「不想死就拚命修練吧。」麻子冷著臉說道:「反正,我會儘可能在一年裡踏入玄門。」說著,他朝蘇明成伸出手:「給我一瓶補氣丹,我拿《天符寶籙》換。」

  麻子的話最有份量,因為他太高傲了,傲得不屑於撒謊。此刻他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大家的心裡全都發毛。

  他們可以肯定,謝小玉和麻子在外面發現了什麼。

  「我……我要去修練了。」法磬轉身就走。

  「我也是。」蘇明成也感覺到時間緊迫。

  礦井裡冰寒澈骨。士兵們裹著被子、毯子,仍舊瑟瑟發抖。

  「卡擦、卡嚓。」

  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斜靠在一塊木板上,正拿著生鏽的破刀在牆壁上劃著,牆壁上全都是一道道刻痕。

  「明天就是小年夜了。」他自言自語著。

  他是被派過來那五千個傷兵裡的一個,在之前的戰鬥中他被砍掉右臂。

  他旁邊是一群老卒。其中一個老卒目光渙散地看著天花板,好半天才說道:「往年這個時候,我們那邊都開始殺豬宰羊了。一年裡難得吃到一次肉,只有過年有這個口福。」

  另一個老卒說道:「我就沒這麼舒服了。最後幾天是最累的日子,東家要盤帳,還要核對貨賬,最後要把店舖打掃乾淨,一直要忙到小年夜這天。不過也有好處,小年夜的時候,東家總會請我們吃一頓,前年是在迎賓樓吃,去年是福來順。」

  「今年能夠活著就不錯了。」年輕的傷兵扔掉手裡的刀。

  「別抱怨,你我活下來的機會比那些人多。」剛才那個老卒湊到年輕傷兵的耳邊低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年輕的傷兵一下子坐了起來。

  「你應該聽說了吧?為首的那兩個修士已經回來了。這段日子,那些修士精氣神都和往日不一樣,好像在高興些什麼。」老卒仍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他們離開,是去安排退路?」傷兵雖然年輕,但是見識不錯。

  「十有八九是這樣。當初剛剛開戰時我們都怕死了,小李頭領卻一點都不在乎,他說大頭領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怎麼逃了。」

  「只怕他們未必會帶著我們一起逃。」年輕的傷兵一臉不屑地說道。

  「不至於。帶我們這些人走,對那幾位頭領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兩位頭領已經佈置好退路,到時候要走就走,土蠻根本攔不住。」老卒異常得意地說道。他因為巴結李福祿的緣故,所以經常能夠得到別人不知道的消息。

  「這肯定要花很大的氣力,那些修士老爺誰肯這樣做?我們對他們來說只是一隻小螞蟻。」年輕的傷兵仍舊不信。

  「誰說要他們花力氣?你我手裡的蟲子全都是蘇頭領養的寶貝,平時才不會給人呢。那些蟲子每一隻都有法力,比一些修士都強,到時候我們可以藉它們的法力逃。」老卒道出其中的奧妙。

  「這樣說來,沒養蟲子的人不就得困死在這裡?」傷兵一下子坐直身體。

  「就是這個意思。」老卒笑了起來:「前段時間有人造反,讓老李頭領壓了下去,事後很多人怕被牽連,就向老李頭領討要蟲子,想表示自己的忠誠,但是老李頭領根本沒給他們這個機會。明白為什麼嗎?」老卒笑得越發高興。當初大部分傷兵不願意養蟲,上面居然同意,這讓他們這些老卒很不好受,畢竟養蟲子傷元氣,所以無形之中他們就和那部分傷兵起了隔閡。現在知道那些人自作聰明,絕了自己的後路,老卒們樂得看笑話。

  這就是小人物的心思,說不上壞,也絕對談不上善良。

  年輕的傷兵心亂如麻,那邊還有他的好兄弟。

  「你最好不要亂說亂動。自從那些人造反之後,幾位頭領對那邊很是小心,有點風吹草動,立刻會出手鎮壓。幾位頭領不會殺人,只是把人往外一扔,你知道是什麼結果。」老卒看出年輕傷兵的心思,立刻警告道。

  「就算他說出去也沒用,那些蟲子在修士的手裡,他能求得動修士老爺?」另外一個老卒冷言冷語道。

  「怪我多嘴。」剛才那個老卒一臉後悔,從地上爬了起來,沒意思地走開了。

  過了拐角,老卒就看到李光宗背靠著岩壁站在那裡。

  「小的已經遵照您的意思做了。」老卒連忙點頭哈腰說道。

  李光宗想著心事,好半天他才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您是菩薩心腸。」老卒連忙拍馬屁。

  「我只是不想看著那麼多人眼睜睜地等死,一年前我和你們一樣,都是一個螻蟻似的人物。」李光宗嘆道。

  「您這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老卒這次說了真心話。

  「你也要把握住機緣,有事沒事就多想想大首領的好處,透過那些蠱蟲,他能夠感應到你的想法。」李光宗很不想說這話,這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巫婆、靈媒。

  他現在也算是個正牌的修士,已經知道那些巫婆、靈媒大多是騙人的,沒什麼法力,就算偶爾有兩個會法術的,也只是最差勁的那種。

  他不知道謝小玉為什麼要他這麼做,他不會多問,只知道照著做就是了。

  「小的遵命。」老卒連聲說道。

  活到他這個年紀,已經沒什麼想法了,只求平安;如果再能活得好一些、活得長一些,那就更好了。反正修士老爺只是讓他誠心求拜,並不需要做別的事,也沒有性命之虞,為什麼不幹?

  「你再告訴那個人,如果他的朋友也誠心求告的話,說不定有機會得到靈蟲。不過只有靈蟲不夠,因為他們得到靈蟲的時間實在太晚了,到時候就算能帶上他們,可能也走不遠,所以他們要更加誠心求告,或許有一線生機。」李光宗厚著臉皮裝神弄鬼。他覺得臉頰發燒,好在礦井裡光線黯淡,不用擔心會被看破。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老卒打定主意,以後每天念大首領的名字兩萬遍,就當做神來拜。

  「你回去吧。」李光宗揮了揮手。那個老卒轉身回去了

  看到老卒走遠,李光宗也回去覆命。

  在礦井一角,現在多了一個不大的石室,裡面按照五行方位挖了五個坑,此刻一群人擠在那裡。

  石室裡靈氣充裕,僅次於靈眼,這已經不是聚靈陣的效果,而是強行抽取來,頂多三個月,這條靈脈就會廢掉。

  為了盡快提升實力,謝小玉和麻子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麻子一個人獨佔土位,謝小玉、法磬兩個人佔據金位,趙博和另外幾個擅長水遁的人擠在水位上,蘇明成佔了木位;旁邊的火位最擠,李福祿等幾個小子全都擠在裡面。

  《力士經》不屬於五行之中任何一行,不過落魂谷裡的那口靈眼因為被打偏了,最好的石洞恰好是火行,所以久而久之包括李光宗在內,他們的真氣或多或少沾了一些火氣。

  看到自己老爹過來,李福祿連忙往旁邊挪了挪。

  李光宗沒急著進去,先朝著謝小玉說道:「消息已經散發出去了。」

  「辛苦你了。」謝小玉沒多說什麼。

  「你倒是無所不用其極。」麻子習慣性地刺了一句。

  「這不是很好嗎?他們誠心祈禱,我藉他們的信念之力提升修練速度,到時候再帶他們逃出去,給他們一條活路,了結這番因果。」謝小玉的這番話是解釋給眾人聽,他可不想給眼前這些人留下裝神弄鬼的印象。

  「原來還有這種快捷方式。」趙博羨慕地說道。

  其他人也若有所思起來。

  「你們別看著眼紅,這種辦法不是人人都能學。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有人祈禱,你就得響應,辦不到的話,當初得了多少好處全都要還。這傢伙恰逢其會,才得了這個便宜。」麻子冷冷地說道。不過他也是好心,替謝小玉解釋前因後果。

  「用這招是不是就可以避開瓶頸了?」法磬在一旁問道。

  「哪有這樣的好事。這傢伙是從頭來過的,他的境界本來就高,只要把修為補回來就可以,這之間根本沒什麼瓶頸。」麻子清楚其中的奧妙,所以才沒插上一腳。

  「也不是沒用,『厚積薄發』這句話永遠都不會錯。如果碰到瓶頸過不去,有兩條路可走:要不停止修練,四處走走,尋求機緣;要不拚命苦修,境界不能提升,修為可以提升,修為高了,未必不能強行破開瓶頸。太古之時的那些大神通者並非個個悟性超絕,又沒人指點,一切都要自己創悟,步步坎坷,處處瓶頸。好在太古時代遍地是天材地寶,他們就是靠拚命提升修為,一路硬闖過去。」謝小玉並不是否定麻子的話,只不過點出另外一條路。

  不過,這條路談何容易?即便在天寶州,真正能夠稱得上天材地寶的東西也不多。

  還有另外一條路倒是可以走通,那就是修練神道,然後再轉修別法。可惜這條路太過凶險,一旦事情敗露,就要承受全天下人的追殺,成為正邪兩道的公敵。

  「再教你們一個竅門。練氣八重的瓶頸不要輕易突破,最好準備得充分一些,因為突破瓶頸的時候,你們所看到的大道關係到你們未來的前景。到了練氣九重也一樣,天地之氣數不勝數,其中的高下相差巨大,隨便找一種的話,將來後悔都來不及。」謝小玉順嘴說道。反正這裡全都是自己人,沒必要藏私。

  「那應該怎麼選?」蘇明成連忙問道。他離開戊城四處求戰的時候,就突破了八重,踏入九重,和謝小玉、麻子同列,比法磬、王晨、吳榮華都高。

  「你就不用擔心了。上飛天船來這裡之前,我不就告訴過你一口絕好的氣井嗎?」謝小玉點了一句。

  蘇明成頓時明白了。他們離開時,謝小玉在靈眼中用炫明金打造一間小室,裡面還布了一座庚金化靈陣。

  「這天地之氣首先要量大,如果量少,就算質量再好也沒有用處,就像吃飯,山珍海味偶爾來一頓還可以,平時還是要靠白米飯過活。其次要精純,事後再凝練提純,絕對事倍功半,在這兩點基礎上再考慮質量的優劣。」謝小玉說得很仔細,不過並沒有把真正的竅門說出來。比如找一口靈眼加以改造的竅門,絕對比大部分的功法要寶貴得多。

  李光宗帶著李福祿他們一大早就起來了,去了南側的礦洞。

  那邊的礦洞並不住人,裡面全都是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放著木質的托盤,裡面長滿豆芽。這些豆芽青翠欲滴,一根根晶亮喜人。

  這裡是禁區,連麻子都不能進來,只有他們這幾個可以出入,此刻,他們正將托盤裡的豆芽倒入鐵桶裡。

  和往常不同,這次鐵桶很多,每倒一盤下去,李福祿臉上都露出一絲惋惜。

  「別沉著一張臉。今天畢竟是大年夜,過年總要吃頓好的。」謝小玉勸道。

  「小哥,黑豆不多了。」二呆拎著一隻口袋走了過來。

  「還有多少?」謝小玉皺了皺眉頭。當初只有兩千名老卒的時候,他並不擔心糧食的問題,但是後來一下子多了五千名傷兵,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而且那時候城裡已經開始缺糧,餵馬的黑豆也變成好東西,那位都護大人雖然送了人過來,卻沒給相應的軍糧,他們能夠支撐到現在實在不容易。

  「還有四袋多一些。」二呆說道。

  袋子是大型納物袋,相當於一座庫房的儲量,看上去數量不少,但是對於一支七千人的軍隊來說,實在吃不了多久。

  七千張嘴,就算每人每天只配給一斤黑豆,也要七千多斤,一個月就是二十幾萬斤。這還沒算修士的份,修士更能吃,將黑豆變成豆芽還有額外的消耗。

  「城裡恐怕也沒什麼糧了。」李光宗在天寶州待了十幾年,對這裡有些瞭解。

  天寶州一向缺糧,因為能夠耕種的土地太少。當年丘洛川大捷,前前後後只打了三個多月,打到最後,軍隊裡那些輔兵已經只能吃麩皮、麥稈。北望城的這場戰爭從入秋就開始,現在已經是大年夜,前前後後打了五個多月,拖得夠久的。

  「那些土蠻吃什麼?不會吃人吧?」李福祿問道。

  「難說。」李光宗對土蠻沒有一點好印象。

  「大過年的,別說這些沒意思的話。」謝小玉阻止道。

  「對啊,說點讓人高興的事吧。不知道娘和姐過得怎麼樣,現在肯定在吃年夜飯吧?」李福祿想到親人了。

  「有老礦頭照顧,她們應該過得不錯。會所裡面吃的喝的絕對不缺,年夜飯也挺豐盛,我沒吃過,但是聽礦頭說過。」李光宗很是羨慕。

  「俺們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吃一頓。」李福祿口水都流下來了。雖然他們全都成了修士,畢竟時間還短,始終沒有修士的覺悟。

  「可惜了柱子他們。」說起戰死的四人,李光宗心裡難過,覺得自己很難交代。老白是光棍一個,但是另外三個人都有爹娘,人家相信他,才把孩子託付給他,沒想到……

  「柱子、田壯、小六子都還沒娶老婆呢。」二呆在旁邊低聲說道:「俺決定了,回去之後先討個老婆再說,俺不能讓家裡斷子絕孫。」

  這句話激起李福祿他們的心事,連李光宗也頭痛起來。他當然想抱孫子,不過他也知道童子身對修練的重要性。

  「俺要修練,要和小哥一樣。」李福祿卻沒絲毫猶豫。

  「不久後,整個天寶州就會有大禍臨頭,現在娶妻生子只是平添累贅。但是不留下後代的話,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幾家真要絕後了。」謝小玉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勸,他最清楚這場大難有多麼可怕,根本不是土蠻攻城能比擬。

  「修練,都給我拚命修練。想娶媳婦等到回中土之後再說,到時候想娶什麼樣的女人都行。」李光宗終於下定決心。

  「也對。俺要風風光光操辦婚事,要讓婁老財他們一家看看,他們和俺比起來屁都不是。」二呆頓時想通了。他拎起鐵桶,兩腳生風朝外面跑去。

  離這片山洞不遠的地方就是廚房,裡面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上百口大鐵鍋一起翻炒著。

  「雞湯省著用,沒多少了。」長叔扯著嗓子喊。他守著一口足夠讓人跳進去洗澡的大銅鍋,裡面就是用雞肉熬出來的原湯。

  「大叔,您少兌點水,這都沒鮮味了。」一個正在炒菜的炊頭苦著臉說道。

  「難道以後的日子不要過了?這仗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呢。」長叔越說越心疼。這一頓年夜飯,相當於他們這兩百多名修士一個月的消耗,他手裡這些「家底」差不多快掏完了。

  「長叔,你就別抱怨了。小哥說過,今天就圖個喜慶,料要下足。」二呆開口說道。這是假傳聖旨,不過他並不擔心被戳穿。

  「小玉哥真說過這話?」長叔滿臉狐疑。

  「你自己問去。」二呆耍了個心眼。他知道長叔絕對不會走開,否則他那一鍋寶貝肯定全都被燒菜的炊頭給弄去。

  果然,長叔猶豫一下,揮了揮手說道:「大家就多加兩勺吧,不過別太多,否則不夠用。」

  「好咧!」燒菜的炊頭們齊聲應道。

  有了幹勁,手腳就變得俐落起來。很快,一口口大鐵鍋被抬了出去,抬鍋子的人一路小跑,一路高聲喊著:「過年了,開飯了,年夜飯來了。」

  鐵鍋裡溢散出來的香氣,也讓老卒們和傷兵們食指大動。幾個月來,他們天天吃的是黑豆,那玩意兒是餵馬的飼料,會好吃嗎?

  「年夜飯,吃年夜飯嘍!」

  兵卒們拿著飯盆圍攏過來,飯盆在他們手裡叮噹作響,原本死氣沉沉的礦井裡,終於有了一絲過年的氣氛。

  「別搶,別搶,每人三勺,不能多給。這東西可不一般,是修士老爺們吃的,聽說能夠增進功力。你我這樣的凡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壽,能成修士呢。」一個炊頭敲著鍋子大聲喊著。

  「吹牛,這難不成是仙草或者靈丹?」

  「是啊,若是這麼容易成為修士,恐怕全天下的人個個都把豆芽當飯吃。」

  周圍嚷成一片,不過那些笑罵的人並不怎麼在意,只當聽了個笑話。

  「信不信隨你們。這些豆芽珍貴著呢!這是大頭領弄出來的東西,除了大頭領和李頭領他們幾個,別的修士老爺也沒資格靠近,連麻頭領、法頭領、王頭領、吳頭領都眼紅這個。」炊頭平時跟著長叔,廚房又靠近種植室,同樣也靠近修士住的地方,所以不時能夠聽到些閒聞軼事。

  可惜,不管他怎麼說,就是沒人相信。

  那些兵卒注意力都在鍋子上,哪裡還會在乎什麼修仙的事,排在前面的兵卒已經盛好豆芽,到一邊享用去了。

  連著吃了幾個月的黑豆,在這群兵卒眼裡,盤子裡的這些豆芽絕對頂得上雞鴨魚肉、山珍海味。

  突然有個傷兵大叫了一聲:「咦,這東西吃下去會有一股涼氣。這涼氣會躥,在身上轉來轉去,不但不覺得冷,反而還熱起來了,真舒服啊。」

  話音剛落,另外一個老卒也說道:「有點意思,這東西說不定真是仙草。」

  老卒正說著,身體猛地一抖,緊接著噗的一聲放了個臭屁,那股惡臭讓周圍一圈的人全都感覺眼前發黑。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老卒連聲道歉,但是隨即又噗的一聲放了個屁。

  「你噁不噁心?」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傷兵忍不住,掄起巴掌就打了過來。

  這些傷兵和老卒之間本來就互相看不對眼。炊頭全都是從老卒裡挑出來,自然偏袒老兄弟,所以排在前面的全都是一群老卒。傷兵們看在眼裡,心中早就充滿怒氣,打人只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那個老卒嚇了一跳,連忙用一隻手抱住腦袋,另外一隻手往外一撥。這本來是無意識的舉動,沒想到打人的傷兵居然被撥得轉了一圈,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傷兵愣了,老卒也愣了,一旁的人同樣全都愣了。

  「噗——」

  又是一個響屁,不過這次是另外一個人放的。

  「這……這是脫胎換骨!」掌著勺子的炊頭比其他人有見識,立刻大聲喊道。

  「脫胎換骨?」老卒從發愣中醒來,狂喜大叫著,然後猛地朝地上跺了一腳。

  只聽砰的一聲響,地上塵土飛揚,等他抬起腳來,只見石地上留下一個淡淡的腳印。

  「我……我真的成了修士。」那個老卒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一下太用力了,他的身體一躥三尺高,腦袋撞在天花板上,撞得眼前金星亂冒。

  沒人看他的笑話,此刻,其他人全都盯著那一口大鍋裡的豆芽。

  剛才炊頭的話沒人相信,此刻眾人卻已經認定那是仙草。已經盛了豆芽的人連忙把豆芽全都扒進嘴裡,然後在躲到一邊細嚼慢嚥。還沒輪到的人全都擠了上來,一時場面變得異常熱鬧。

  「不許搶!打翻的話誰都沒有了。」炊頭急得大喊。

  「誰都別搶!誰敢搶,老子扭下他的腦袋。」剛才那個老卒總算恢復過來,立刻大聲喝道。」

  換成以前,他的話只會被當做放屁,此刻卻沒人敢違抗,地上那個腳印子還留著呢。

  礦井裡迅速恢復秩序,大家拿著飯盆,重新排起長隊。

  過了片刻,「噗噗噗」的聲音此起彼伏,伴隨著放屁聲的是一陣陣狂喜的歡呼。

  好不容易輪到那個五大三粗的傷兵,他異常小心捧著那份屬於他的「仙草」,然後滿臉期冀地走到一邊開始往嘴裡扒。

  豆芽鮮美中帶著一絲甘甜,那滋味讓他差點把舌頭吞下去。豆芽下肚,果然有一絲涼氣透了出來,這絲涼氣在五臟六腑間轉著,果然把體內的寒意全都逼了出來。

  他就等著自己放屁。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那個傷兵有些呆了,他感覺涼氣正漸漸消失。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我沒有成為修士?為什麼他們行,我不行?」他瘋了似地大聲吼道。

  「我也是。為什麼我沒成功,這些老傢伙反倒成功了?」百丈之外,另一個傷兵也大喊大叫。

  聽到這人一說,眾人這才注意到有反應的大部分是老卒,少部分是領了蠱蟲的傷兵。瞬間,他們都想起最近一段時間到處散播的一個傳聞。

  有人說,那些蟲子是修士老爺用來考驗大家的靈蟲。領了蟲子的人一開始確實有害處,但是時間長了就變成好處;而且修士老爺們已經準備好退路,領了靈蟲的人可以藉靈蟲的法力跟著一起逃,沒有領靈蟲的人只能在這裡等死。

  一時之間,那個傷兵如喪考妣般嚎啕大哭起來。以前他聽到這個傳聞只會心裡冷笑,認定這是誆他們的謊言,現在他信了,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他這一哭,那些同樣沒領靈蟲的傷兵也一個個明白過來。

  一想到那些老頭都能夠逃出生天,他們卻要留下來等死,再堅強的人也受不了,跟著大哭起來。

  礦井裡頓時變成兩個世界,一邊是脫胎換骨的狂喜,很符合過年的氣氛;一邊是悲從中來的痛哭流涕,不但沒有一點過年的味道,反而像末日即將來臨。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4 03:21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8 07:03 AM 編輯

第五章 逃離

  到處是屍骨,屍骨間有無數毒蟲爬來爬去,這些毒蟲身上全都散發著濃重的黑氣。

  蘇明成一會兒拿起這隻毒蟲看看,一會兒拿起那隻毒蟲瞧瞧,眉宇間充滿笑意。

  「蠱這東西確實和魔最合得來,這才多久?七成的蠱蟲都已經轉化成異種。」

  蘇明成兩眼發亮。

  「可惜,到了最後都只是祭品。」謝小玉不停潑冷水。蘇明成頓時心疼起來。

  自從上了戰場後,他越來越感覺這條路沒走錯。玩弄蠱蟲看上去陰森邪惡,底子卻是造化之道,是三千大道里最容易成就的大道之一;而且蠱術是道也是法,煉的蠱越強,實力就越強,提升道行的速度也越快。

  「不用太在意。想想落魂谷的那個蠱池,有靈眼滋潤,又用無數劇毒花草,那裡的蠱肯定更凶更惡。而且我把靈眼轉化成庚金之性,變成煞氣之後,就是精金煞氣,養出來的蠱蟲也都會沾染上這種煞氣。蠱五行屬木,被金所克,身具精金煞氣的蠱卻不會被金所克,將來煉成劍魔也更厲害。」謝小玉勸道。

  「也對,天底下本來就沒有完美無缺的事。」蘇明成好受一些,不再覺得心疼,頂多只有那麼點遺憾。

  這時,大地突然劇烈震動一下。

  「怎麼回事?」蘇明成一下子站了起來。

  話音落下,大地又是一陣亂震。

  「好像和上次一樣。」他的臉倏地變得難看起來。

  他說的上次,就是幾個月前土蠻突然攻城的時候。

  「恐怕主城那邊守不住了,那位都護大人又開始連土蠻帶自己人一起炸?」

  謝小玉看著主城的方向,隱約能夠聽到那邊一陣喊殺之聲。

  兩個人連忙往回就跑。

  大廳裡,眾修士全都聚集在那裡,剛才地面劇烈震動,他們立刻猜到蠻族開始總攻了。

  「老吳,主城那邊怎麼樣了?」謝小玉一進大廳就立刻問道。

  要不要撤退,最終還得看主城那邊的情況。如果外圍全都陷落,那位都護大人退守內城,他們就可以撤了。

  自古以來,退守內城就意味著主帥只能自保,已經沒辦法掌控軍隊,他們可以自行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話剛剛問出口,地面又連著震了三下。

  吳榮華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眼睛始終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面鏡子,頭也不回地說道:「外城已經被衝開三個大口子,那個王八蛋把內城的城門關了。」

  眾人一陣唏噓之聲。

  外城還有自己人奮力苦戰的時候,內城的城門已經關閉,這就意味著外面的人全都被捨棄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外圍能夠守住才怪。此刻,外城那些守軍全都是為自己拚命,悲哀的是他們的腳底下還埋著雷。

  「幸好我跟老大跑出來了,沒待在主城裡。」一個修士低語著。他是後來的人,老大是法磬。

  其他後來的修士也都心有慼慼焉。

  「我們一到這裡就看透官府的真面目。」法磬一想起當初的事,仍舊恨意難消。

  「好了,現在我們不是都活著嗎?」謝小玉打斷這些人的牢騷。

  正說話間,大地再次劇烈震動起來。

  「外圍防線大半陷落了。」吳榮華大聲喊道。

  「我們也該準備了。」謝小玉一拍蘇明成的肩膀:「讓你那些蠱蟲出點力氣,主動殺出去,先把外面那圈土蠻清理掉,他們太礙眼了。」

  「就他一個人動手,不需要我們幫忙?」法磬在一旁問道。

  「看不起我嗎?」蘇明成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說到實力,有謝小玉和麻子在上面壓著,他絕對不敢自誇;但是說到殺人,沒人能和他比,就算麻子用上裂地鞭也比不上他。

  他的蠱蟲數以百萬計,一放出去鋪天蓋地、日月無光,而且根本沒有距離限制,將整個戰場全都籠罩起來都行,對方就算有幾百萬大軍,也只有敗亡的下場。

  只要想一下,蠻荒之地的苗黎侗瑤各部族總人口加起來啊還不到百萬,比之中土十幾億名百姓差得實在太遠,他們卻能延續至今,不但讓朝廷忌憚,連各大門派也不敢隨意招惹,靠的就是厲害的蠱術。

  「萬一對方有高手呢?」法磬不服氣。

  他這話也沒錯。說到殺人,蠱術絕對第一,但是這東西也有弱點。每一隻蠱蟲也就比普通人強一些,相當於練氣入門的小修士,一旦土蠻之中有高手跑出來,那些蠱蟲就只有被殺的份。

  「現在土蠻的注意力肯定都放在主城,才不會管我們這邊。」謝小玉絕對有這個把握。

  下級蠻兵可以靠滴血化身的辦法,一化十、十化百,死多少都沒關係;但是高級蠻兵這樣做的話就有些得不償失,更不用說修練魔功的那些高手,所以,土蠻絕對不會對他們採用滴血化身的秘法。

  主城裡至少還有五、六百名修士,其中真人有八個之多,土蠻想攻下主城,就必須集中所有的高手。

  只要這邊別打得太狠,土蠻應該不會派人過來。

  蘇明成領命去了。

  難得有發揮實力的機會,他乾脆把蠱池之中數以百萬計的蠱蟲全都派了出去。這些蠱蟲瞬間被挪移到大陣的外面,如同一片烏雲般鋪散開來。

  圍攏在戊城外面的土蠻根本沒想過裡面的人會主動進攻,想組織防禦已經太遲了,大部分土蠻兵連兵刃都來不及拿,就被蠱蟲飛到身上一口咬中。

  到處是驚慌的喊叫聲與淒厲的慘叫聲,比較靠外圍的土蠻拔腿就跑,可惜他們再快也快不過會飛的蠱蟲,跑沒多遠就撲倒在地。

  突然,一個手持鐮刀的土蠻跳了出來,那把鐮刀邪氣隱隱,揮動起來有無數鬼火上下浮動,那些凶蠱只要靠近他身邊,立刻會被無數鬼火圍攏住。

  蠱蟲細小,極難捕捉,偏偏鬼火靠感應生機尋找目標,只要有一絲生機,就逃不過它們的追蹤;而且這東西有形無質,並不傷及蠱蟲的外表,而是直入蠱蟲體內竊取生機。

  世上萬物總是一物剋一物,蠱蟲雖然厲害,卻被陰鬼所克。

  那個土蠻連著揮動數刀,大片蠱蟲死在他的大刀下,他也知大陣的厲害,只在大陣外和那些蠱蟲較勁,就是不進去。

  有這個人獨當一面,那些逃出生天的土蠻漸漸在他身後百丈之地集結。

  突然,蘇明成的身影從大陣裡冒了出來。他虛懸在半空中,不過離地面只有數丈,遠不如真人能夠在空中任意行走。只見他雙手一揮,十幾道七彩光華旋轉交纏著,按照各自不同的軌跡,朝著那個土蠻射了過去。

  那個土蠻揮舞起手中的鐮刀,刀光中隱隱約約顯露出無數鬼影,這些鬼影擠成一團,一個個仰天長嘯,看上去異常痛苦。

  那十幾道七彩光華一闖入,立刻被鬼影逼住。

  不過,這些鬼影也拿蘇明成的秘魔劍蠱沒有辦法。這些劍蠱看上去是蠱蟲,實際上是一種法器,裡面的魂魄也已經換成魔頭。鬼影能夠吸取魂魄,卻拿魔頭沒有辦法,反倒被魔頭所吞,增長魔頭的凶威。

  「轉!」蘇明成一掐法訣。

  瞬間,劍蠱如同漫天星辰般閃爍不定起來,暗時,那無數鬼影根本捉拿不住;亮時,爆閃的劍光將靠近的鬼影盡數撕裂。

  這一切都如同電光火石,根本來不及反應。

  重重劍影被飛速旋轉的劍陣斬破,鮮血四處飛濺,那個土蠻渾身上下全都是血口子,每個口子都深入肉裡三、四寸,而且傷口迅速發黑。眨眼間,他的身體化為黑灰,隨風飄散開去。

  收回劍蠱,蘇明成凌空將那柄鐮刀也攝了過來,這是一件不錯的鬼器。

  鬼器和魔器一樣都會越殺越凶,不過鬼器不會反噬,上面的厲鬼全都是沒有心智的東西,不像魔器只有一個魔頭,殺人越多,魔頭的靈性就越強,智慧就越高,遲早有掙脫控制的一天。

  「趕快回來!」蘇明成的耳邊響起謝小玉的聲音。

  他動作不敢慢,轉身退回陣裡,下一瞬間已經被挪入礦井中。

  礦井裡,兵卒們全都排好隊,大廳正中央有一道門若隱若現,門的四周全都是一道道光符凌空懸浮。

  「快,快到門裡去,那邊有人接應。過去之後不要停下,別擋著後面的人。」李光宗給兵卒們訓話。

  此刻哪個兵卒敢不聽?

  「快!讓他們進去!」謝小玉大聲命令道。

  隊伍動了,走在前面的是老卒。他們三人一排,如同一條長龍似往前走著迅速消失在門裡。

  「快、快、快,不要停下。」李光宗一個勁兒催促著。

  十二里外的一處山洞裡,長叔也不停催促著:「快,繼續走,不要停下。」

  兵卒當然不敢停,不過,他們臉上除了興奮,還有一絲恐懼。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過來了。前面那些老卒還好些,一百個人裡也就少了兩、三人,後面的傷兵就不一樣了,特別最後才覺悟的那批傷兵,十個人能夠一半過來已經很不錯。

  「你們仍舊按照現在的次序排好,等一會兒還要過兩道門。現在你們報一下有多少人沒過來?」

  「這兒少了一個。」

  「我們這一排也少了一個。」

  「我這排少了兩個人。」

  「我前面兩排的人全都消失了。」

  兵卒們連忙回應道。

  「別對我說,你們十排一組,算好之後推一個人出來告訴我。」長叔不願意幹這種瑣碎事,直接將差事派了下去。

  「長頭領,那些人怎麼了?」一個老卒大著膽子湊上來問道。

  「他們領到蠱蟲的時候已經晚了,還將信將疑,心不夠誠,所以半路上靈力接濟不上,掉出去了。如果掉在深山老林裡,那就要看他們的運氣,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如果掉在土蠻的大營裡,就只能怪他們的運氣不好。」長叔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當然知道其中的關鍵。

  那些被拋棄的全都是心懷叵測之輩,領了蟲子之後不但沒有感恩之心,反倒心存怨恨。

  對於這種白眼狼,沒人願意帶他們離開,讓他們自生自滅已經夠仁慈了。

  「還有兩次挪移。你們當中沒把握的人現在可以求神拜佛,特別是那些後來才領了蠱蟲的。」長叔繼續嚇人。

  那些老卒還好,他們互相看了看,發現前後左右的老卒都沒少,所以心定許多;那些傷兵就不同了,一個個面如土色。

  原本吵吵嚷嚷的礦井變得冷冷清清,亂糟糟、空盪蕩的礦道里一片死寂。

  那些陣位都已經空了,不但人已經離開,連三十六面陣旗都不見了,只有那座五行聚靈陣裡有人。

  謝小玉坐在金位上,雙腿交疊,在那裡打坐,他旁邊只剩下蘇明成。蘇明成沒修練,他沒那個心情。

  此刻,謝小玉頭頂上白氣蒸騰,氣勢正不停上升。

  蘇明成在一旁看得眼紅。

  他以前就聽說過可以藉信念之力修練,速度是平常修練的數倍,現在他總算見識到了。這哪裡是數倍?簡直和灌頂傳功沒什麼兩樣。

  不過他明白羨慕也沒用。想獲取信念之力,條件實在太嚴苛,不但要有人真心祝告,還要能完成對方的心願,這才能得到那一絲信念之力。如果平時做,就算有人信他,要完成那些零零碎碎的瑣碎小事換來一點點信念之力,付出恐怕遠比收穫要大得多。有那空閒,還不如打坐入定來得實際。

  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蘇明成探身往外瞧。

  他看到麻子走了過來,身上有些狼狽,褲腿和手臂上有不少抓痕。不過只是抓破衣服,並沒有損及皮肉。

  「你怎麼來了?」蘇明成感到奇怪。他以為只有自己和謝小玉留守,其他人全都走了。

  「還不是那個傢伙派給我的好差事。」麻子沒好氣地說道,伸手在納物袋裡掏出一把陣旗,全都扔在地上。

  「這些……」蘇明成不熟陣法,但是這段日子也不是白過,謝小玉講解陣法他也都聽了,所以很快就認出這些陣旗全都是好貨色,卻又各不相同,少說有十七、八種之多,其中還有很多不成套。

  「他要你趁外城被攻破時去搶這些陣旗?」蘇明成立刻明白謝小玉的想法,也明白麻子為什麼這麼生氣了。

  這確實是一件危險萬分的事,不過也是一件無本萬利的事。

  「收穫不小啊!」蘇明成兩眼發亮。

  這段日子下來,他們這些人都明白一座大陣代表著什麼。

  「這好像是『九宮移形換位陣』。」蘇明成把裡面數量最多的一套陣旗挑了出來,旗面為明黃色的細麻布所制,其上畫著九宮陣圖,底下是一排雲篆。

  「這套應該可以用。」麻子臉上總算有點笑容。

  他剛才氣呼呼的樣子有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裝出來的,像他這樣聰明的人,當然知道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不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蘇明成自顧自地在那裡數著。

  「九宮移形換位陣」是九根一套,每多一套,威力就翻倍,而且變化也翻倍;九套湊在一起,那威力比起他們手裡的「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知道要強過多少。

  「可以湊出五套。」蘇明成眉開眼笑抓著一把陣旗:「還有兩套各缺了一根陣旗,應該不難補上。」

  「這是我的。」麻子一把搶過那套「九宮移形換位陣」,他當然知道這套陣旗最好也最完整,但自己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完全有資格第一個挑選。

  「好好好,歸你。」蘇明成搶不過麻子。雖說謝小玉、麻子和他並稱三大凶人,他卻清楚自己和另外兩個人根本不是同一個層級。

  再說,他也不怎麼喜歡這套九宮陣。這玩意兒想發揮最大的威力,需要算計過人,而他腦子笨。不過,他也不認為麻子有這個本事,說到算計,謝小玉可以把麻子甩開幾條大街。

  蘇明成從那堆散亂的陣旗裡挑出一根五顏六色的旗幟,旗面上繡的全都是錦鯉,每一條都栩栩如生,稍微捲動一下就彷彿活了一般。

  「這是『魚龍幻變陣』,不但有魚龍幻變之妙,還隱含著萬流入海的意思。你如果要用,最好拉上趙博和另外幾個擅長水遁的人,這東西對於我們逃出去很有用處。」謝小玉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入定中醒來。

  麻子看了謝小玉一眼,然後很不舒服地念叨了一聲:「練氣九重頂峰。」

  他也是練氣九重頂峰。本來在這群人裡以他的境界最高,這是他唯一能夠炫耀的地方,現在一下子被謝小玉追平了。

  「你應該早就可以跨入練氣十重了吧?只不過你的眼界太高,沒有找到合意的天地之氣。」謝小玉並不興奮。他今年十六歲了,在山門裡,十六歲才達到練氣九重只算是中等資質。

  好在他有信心追上那些天才,因為他的天地之氣早就有了。而且這次救了那麼多人,收穫的信念之力足夠把他頂到練氣九重的極限,相當於在這個境界困了十幾年的那些苦修。

  厚積薄發,不僅僅指突破瓶頸的難度小了很多,對進一步的修練也有好處。

  九重和十重就是打根基的過程,麻子不肯輕易跨出這一步,也是為了打實根基。

  「你有好辦法?」麻子問道。

  「簡單,找一口靈眼,然後將它轉化成戊土特性不就行了?」謝小玉把自己的辦法說了出來:「我就是這麼幹的。」

  「這麼好運!」麻子眼睛都瞪出來了。好半天,他酸溜溜地說道:「小心喝水嗆死,吃飯噎死,走路摔死。」

  對於麻子的詛咒,謝小玉毫不在意,徑直在那堆陣旗裡挑了起來。

  好半天,他也挑出一根花花綠綠的旗幟。這面旗子和蘇明成手裡的陣旗很像,同樣是絲綢布料,上面繡的是七、八隻彩蝶在花叢中飛舞。

  「蝶戀花,舞翩躚,這是『幻天蝶舞陣』,和『魚龍幻變陣』一樣都是翠羽宮的招牌陣法。我好像沒聽說翠羽宮和官府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她們家的東西特別多?」謝小玉隨手又翻出兩套風格與之相似的陣旗。

  「你管他幹嘛?喜歡就收起來,沒人會說你娘娘腔。」麻子一臉不屑。

  謝小玉一臉苦笑。他現在手裡套著天魔刀輪,那玩意兒看上去就像血玉手鐲,已經很娘氣了;現在再配上一套幻天蝶舞陣,恐怕很多人會懷疑他不正常。不過,謝小玉最終還是把這套陣旗收了起來。蘇明成是憑直覺挑上翠羽宮的東西,他的直覺一向不錯,前前後後因為直覺得了不少便宜;謝小玉卻知道翠羽宮的陣法別有奧妙。

  「翠羽宮的弟子多是女子,不喜與人爭鬥,所以她們煉製的陣旗非常有意思,戴在身上就能用,為的是方便逃跑。而且翠羽宮的秘陣全都帶有遁法,『魚龍幻變陣』帶的是水遁之法,『幻天蝶舞陣』帶的是飛遁之法。」謝小玉說這些並不是給麻子聽,而是讓蘇明成明白。

  「這東西正好對你們的胃口。」麻子並不眼紅。他精通土遁,逃命已經足夠了,對面這兩個人恰好缺乏這方面的手段。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什麼都懂,稀奇古怪的功法一大堆,為什麼就沒有一門好的遁法?」麻子疑道。

  「我原來有件本命法器,雖然品級不高,卻自帶好幾種遁法,上天入地下海都沒問題,還要練什麼遁法?」謝小玉只能拿謊話搪塞。他當然不可能說自己其實並沒什麼地位,在藏經閣裡只有資格接觸那些雜書,正正經經的功法卻很難得到。

  麻子倒也沒懷疑。他早就知道謝小玉以前走的是人器合一的路子,本命法器大多是輔助類的法器,這樣最穩妥也最安全,其中有不少本命法器自帶遁法,逃命起來容易,這也符合謝小玉藏經閣出身的身份。

  他正打算再問一些別的事,突然腳底又是一陣劇烈震動,而且這次震動一波接著一波。

  「外城肯定徹底被攻陷了,不知道土蠻會先對付我們,還是先強攻內城?」

  麻子喃喃自語著,突然看了謝小玉一眼,詭異地笑道:「你為什麼不卜一卦?」

  「你已經看出來了?」謝小玉知道瞞不過這個傢伙。他猜王晨也已經看出幾分虛實。

  「我原本就有些懷疑,剛才聽了你的話終於徹底明白。你原來那件本命法器應該是純輔助的東西吧?不但有遁法,還和紫微鬥數、六爻八卦有關。」

  麻子完全猜歪了。

  不過這也正常。謝小玉手上有專門用於算卦的銅板,對算卦又那麼精通,而且算計的本事厲害無比,怎麼看都像是精於此道的方家,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謝小玉以前有這個本事,現在沒了,就像遁法一樣。

  謝小玉不置可否,他那副模樣讓麻子以為是默認。

  「還是辦正事吧,誰知道什麼時候土蠻就殺過來了。」謝小玉嘆道。

  「辦正事,辦正事。」蘇明成將那套魚龍變幻陣旗收了起來,只留下一根插在背後。

  謝小玉同樣把一根幻天蝶舞陣旗插在背後,這才說道:「我們也可以準備了。」

  「這東西可能派得上用場。」蘇明成把他得來的那柄鐮刀取了出來。

  「你居然捨得。」麻子有些驚奇。

  蘇明成的秘魔劍蠱是從玄冥七煞劍演變而來。玄冥七煞劍能借鬼神之力,這把鐮刀是一件鬼器,只要用煉製玄冥七煞劍的方式重煉一下,可以一直用到真君境界。

  謝小玉一把接過鐮刀,他知道蘇明成的想法。

  玄冥七煞劍早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融入魔頭之後,可以借用魔神之力,已經不需要再借鬼神之力了。

  鬼神和魔神各有優點,前者力大無窮,一開始只能借十鬼之力,修練提升之後,可以借百鬼、千鬼、萬鬼之力,到了最後可以移山倒海,翻天覆地;後者變幻萬千,從一開始的心魔,漸漸變成意魔、陰魔、天魔,到了最後可以出入萬界,自由來去,無所不至,無處不在。

  修練《劍符真解》,顯然更適合變幻萬千的路子。

  這把鐮刀也就只能當廢物處理了,謝小玉把鐮刀插在一個骷髏堆上。

  此刻,整座礦井處處都擺放著這樣的骷髏堆。每一堆骷髏都是底下放六個,中間放三個,頂上放一個。

  這叫「九幽奈落陣」。

  從他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那數不清的骷髏全都是死在陣前的土蠻。

  隨著大陣被發動,礦井裡陰風陣陣,冰寒澈骨。在戊城上空,烏雲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緩慢地旋轉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烏雲中隱約傳來一陣鬼哭之聲,地上也陰森恐怖,塵土無風自動,化為一張張淒厲的鬼臉。

  整座戊城鬼影重重,彷彿地獄突然和陽間重合。

  「這玩意兒也該發揮作用了。」麻子搬了一個銅器過來。這個銅器有南瓜那麼大,表面篆刻許多符文,頂上印著兩個雲篆大字——赤霄。

  「你們從哪裡弄來這東西?也是挖的?」蘇明成的臉色都白了。這東西就是赤霄紫光雷,一旦炸開,一里之內絕無活口,而且被炸死的人全都魂飛魄散,真正一了百了。

  「我要他挖的。」謝小玉一邊說,一邊撥動著赤霄紫光雷頂部的蓋子,將它定在開啟狀態。

  「這有用嗎?如果外面的大陣被打破,這東西肯定會被砸扁。」蘇明成不知道兩個人在搞什麼名堂。

  「給它找個硬殼不就行了。」麻子斜睨了蘇明成一眼。

  當初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結果謝小玉給了他一個白眼,現在他總算從蘇明成這裡補回來了。

  麻子抱著赤霄紫光雷就走,去的正是平時煉器的地方。

  一看到麻子去的方向,蘇明成恍然大悟。

  那裡有一座兩儀爐,這玩意兒是法寶,體積大,爐壁厚實,就算整座山都崩塌也傷不到它。

  「可惜了。」蘇明成又開始心疼起來。

  「那東西太重,根本搬不走,留下來只會便宜官府。」麻子一點都不覺得可惜,他至少還有陰陽鼎。

  ※※※※

  四團黑雲從主城那邊飛來,每一團黑雲上都站著一個土蠻,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如同山嶽一般宏大,頭上都戴著羽毛做的頭冠。

  這是蠻王的打扮。

  離戊城還有半裡地時,四個蠻王緩緩落了下來,就落在大陣外。

  為首的蠻王嘰哩咕嚕說了些什麼。他看上去已經上了年紀,又瘦又高,上半身赤裸著,胸前的肋骨一根根突出,簡直就像一副骷髏。

  突然,他朝著戊城打了個法印。

  在他前方五步之處,一個縮小無數倍的戊城影子漸漸顯露出來。如果謝小玉在這裡,絕對可以認得出這是魔門的照影代物之法。

  戊城的影子一開始有些模糊,宛如煙霧凝結而成,漸漸地輪廓清晰起來,然後連細節也有了。

  老蠻王咧嘴一笑,笑容說不出的猙獰。

  只見他抬起右掌,用足力氣,猛地拍了下去。

  戊城上空,一個巨大的掌影落了下來。

  此刻,戊城被一團陰風籠罩著,看上去就像一個大罩子,巨大的掌影正砸在罩子上。

  剎那間,大地劇烈顫抖起來,十幾丈高的塵土朝四面八方瀰散開來,塵土中夾雜著大大小小的石塊,巨大的掌影抖了幾抖,然後徐徐散開。這一掌威力無窮,不過反彈回去的力量同樣巨大。

  遠處,老蠻王咬牙切齒地扶著血淋淋的右手,他的手已經變形了。

  魔門法術全都凶險異常,一旦失敗就要承受反噬。

  另外三個蠻王互相看了看,然後一起點了點頭。

  他們原本就打算四人連手施法打破護住這座城的法陣,只是到了這裡一看,發現戊城外面的大陣變了,不再是原來那個白天能夠隱約看到星星的怪陣,換成一座陰風籠罩的大陣。

  對付沒見過的大陣,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老蠻王出手只是為了試試這座大陣的威力。現在他們知道厲害了。

  不過,這四個蠻王並不在乎,這座大陣沒超出他們能夠對付的範圍。

  嘰哩咕嚕說了幾句話之後,另外三個蠻王也動了。他們圍攏過來,各自佔據一角,四個人同時開始結印。

  這次,他們也不用什麼照影代物之法,直接將法印打在戊城上空。剎那間,一座黑漆漆的「曼荼羅陣」出現在戊城上方。

  這座「曼荼羅陣」異常巨大,足以把整座戊城連同旁邊的小山都籠罩在裡面。陣中央只有一尊盤坐的魔神,這尊魔神看上去很簡樸,只有四隻手,一顆腦袋,也沒有多餘的臉,只是額頭上多一隻眼睛,比起那些十幾隻手臂、七、八個腦袋的魔神平凡得多。

  但他卻是三位魔祖中執掌毀滅的大自在天,是最令人畏懼的存在。

  大自在天四周、曼荼羅陣的外圍還有十二尊魔神,他們全都有十幾丈高,猶如一座座小山,有的盤腿端坐,有的張牙舞爪,有的載歌載舞,有的亂蹦亂跳。

  突然,這座巨大的曼荼羅陣從天而降,猛地壓了下來。

  又是一陣天搖地動,震耳的轟鳴聲直衝雲霄。

  大地裂開了,以戊城為中心,一道道裂紋朝著四面八方延伸,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翻滾著將四面八方所有一切都盡數吞沒。

  整座戊城連同旁邊那座小山一下子陷下三尺,在曼荼羅陣中央,那座小卻堅固的城池被震成一堆齏粉,而且整個陷入土裡,山也坍塌了。在亂石堆裡,到處可以看到粉碎的骨渣和支離破碎的蠱蟲。

  這些蠱蟲用精血餵養,融入心魔,實力相當於練氣一、二層的修士,但是在這毀天滅地般的一擊之下,全都被拍得粉身碎骨。

  四個蠻王喜形於色,但是他們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為他們沒看到一具屍體。

  「狡猾的中原人,好一招金蟬脫殼。」老蠻王怒髮衝冠。他剛剛明白,戊城的守軍已經用他們不知道的辦法逃跑了,只留下一座空城和無數蠱蟲。

  他同樣剛剛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守軍要改換大陣。

  因為對方算準他們會以蠻力破陣,所以布了這麼一座沒有任何變化的「死陣」,支撐這座大陣的正是那數以百萬計的蠱蟲。

  「不好!」老蠻王驚叫起來。

  話音剛落,一道白光亮了起來,剎那間,方圓一里之內全都被白光掩沒。四個蠻王齊聲怒吼,他們根本躲不開,只能拚了老命硬撐。

  白光來得快,去得也快,四周只剩下一陣死寂。

  老蠻王站的位置最靠前。他的身體不停顫抖著,突然倒了下去,身體在倒地的過程中化為灰燼。

  這個老蠻王確實了得,剎那間的工夫,他居然還想到犧牲自己,保全另外三個蠻王。他臨死之前伸開雙臂,擋住大部分的白光。

  在他身後的三個蠻王總算挺了過來,不過他們也不好受,全都七竅流血,滿身燒傷。

  這三個蠻王正以為逃過一劫,身後一陣波光抖動,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憑空冒了出來。

  兩條長鞭同時出手,麻子的長鞭如同暴風驟雨,蘇明成的長鞭沒那麼驚人的聲勢,只是力量大了一些,長鞭所過之處,地面被壓出一道痕跡。

  「啊——」一個蠻王怒聲大吼,一尊赤髮青臉、紫目血口的神魔虛像從他身上冒了出來。

  這尊巨魔之像伸出數不清的手臂,凌空一抓,瞬間將兩條長鞭緊緊抓在手裡。

  長鞭被抓住了,卻不意味著這就能擋住它的攻擊。神魔虛像就像扔進一把石子的湖面,蕩起細碎的波紋,下一瞬間,它被震散開來。

  一道劍光破空而至,這一劍驚若閃電,快得讓人只看得到光,劍光初起之時燦爛耀眼,但是飛出十丈之後就變得黯淡微弱。

  那個蠻王根本來不及閃避,他看到劍光的時候,凌厲的劍氣已經在他腰間爆閃開來,繞著他的身體劃過,然後他就看到自己從那裡斷了開來。

  一擊得手,謝小玉、麻子和蘇明成並沒有喜形於色。四個蠻王只死了兩個,還有兩個活著。

  麻子瞬間遁入地下;蘇明成化作一道金色的影子緊貼著積雪滑了出去,眨眼間就已經在百丈之外;謝小玉則幻化出一片五彩繽紛的光雲,裡面幻彩紛呈,光影浮動,美得令人神醉,讓人沉迷。

  三個人的動作都很快,剎那間已經遠遁。

  剩下的兩個蠻王怒火中燒,他們剛準備好各自的手段,偷襲者卻已經逃了,這讓他們如何忍受?

  其中一個蠻王哇哇大叫,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隻很大的蟾蜍。那是一隻通體漆黑的蟾蜍,渾身猶如鐵鑄。

  「呱——」蟾蜍發出震耳欲聾的蛙鳴,那聲音讓四周的大地一陣亂抖。

  它猛地扎入土裡,泥土居然變得如同流水一般,它那龐大的身軀沒入之後,身後的地面自動合攏了起來。

  那個蠻王駕起一道黑雲,在後面緊追不捨。開戰之初阻攔謝小玉進城的那條蛇魔也是他養的,他本人在和一個真人交手,根本脫不開身,所以將蛇魔派了過來,結果蛇魔掙脫束縛,這對他絕對是巨大的打擊。

  經一事長一智,他現在再也不敢讓神魔脫離視野之外。

  另一個蠻王同樣已經完成準備,雙手各浮現一座「曼荼羅陣」,頭頂上懸著一座「曼荼羅陣」。

  看了看迅速飄飛的光雲,又看了看雪地上一道蛇行般的痕跡,他最後還是朝著光雲追了過去。

  這個蠻王一步跨出就是十幾丈遠。他原本是飛天夜叉,修練魔功之後,飛遁之術變得越發厲害,轉眼間,他已經化為一連串殘影,速度快到極點。

  他的速度極快,前面那片光雲也變得極快,而且飄忽無常,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一會兒鑽入密林,一會兒飛上山巔,簡直就像和身後的蠻王追逐嬉戲,惹得蠻王怒火衝天,嘴裡哇哇大叫。

  戊城再也不存在了,只留下一個淺坑和一堆崩塌的亂石。

  突然,一片亂石滑落,謝小玉、麻子和蘇明成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亂石堆上。

  他們根本沒有逃跑。魔門有照影代物之法,還有以物代身之法,兩者源出一脈。謝小玉有天魔刀輪,麻子有裂地鞭,蘇明成有趕山鞭,前兩件是真魔器,後一件也靈性十足,全都能夠當做替身來用。

  他們以各自的兵刃引蠻王追趕,自己卻遁入「九宮移形換位陣」,瞬間挪移到五里之外。等到兩個蠻王分別追著兩個目標離開,他們再次發動「九宮移形換位陣」,回到這片廢墟上。

  麻子朝著兩儀爐奔去。他冒險來這裡,就是想看看這件寶貝是否還能用。

  跑過去一看,他傷心透了。

  爐子的上半部還算完好,下半部卻被炸成五、六塊,想修都沒辦法修。

  謝小玉和蘇明成卻另有目的,兩個人同時放出十幾道光華。這些光華只有豆大一點,在廢墟間盤旋飛舞著。它們的速度極快,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道纖細的光絲。

  這就是計劃的最後一步。

  在他們還沒出發之前,就已經制訂整套計劃,計劃的關鍵就是那數以百萬計的蠱蟲。

  先騙兵卒們上當,以自家精血餵蠱,再斬心魔融入蠱中,將毒蠱轉化成魔蠱。

  換成平時,這些兵卒頂多支撐半月就會被魔蠱反噬,吸乾渾身精血而亡。只有在戰場上,魔蠱能夠飽食血肉魂魄,這才安心聽命。

  不過,這些魔蠱絕對不能一直養下去,它們反噬起來可不得了;也不能任由它們四處飛散,魔蠱害人的話,業力會算在他們倆頭上,所以計劃最後一步就是藉土蠻之手,將這些蠱蟲盡數殺死。

  殺死蠱蟲還不算完,那百萬心魔並不會死,必須把它們也解決,否則也會害人,所以謝小玉才準備一枚赤霄紫光雷。

  此刻,這片廢墟上到處都飄浮著魔元精氣和殘存的心魔神念,在岩石的縫隙中甚至還有一些漏網之魚。這一切對於迷心劍蠱和秘魔劍蠱來說,絕對是滋補的佳品。

  每一隻劍蠱都歡快地飛舞著,所過之處,四周的魔元精氣和心魔神念都被吸取一空,時而它們也會飛撲下去將漏網的心魔吞噬入口。

  它們身上的光芒越來越清麗,也越來越柔和,原本是明亮的一個光點,漸漸變成朦朦朧朧的一片。

  蘇明成的秘魔劍蠱的變化還算小,謝小玉的迷心劍蠱原本只有青碧二色,現在也分化出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色彩。

  以前他非常謹慎,不敢湊齊七情,只取了怒、懼兩情;自從把天魔分身招來之後,他就再沒什麼顧忌,反正已經招來一頭惡龍,再多幾頭餓狼又能如何?債多不愁,蝨子多了不癢。所以藉此機會,他重新祭煉這些劍蠱,把缺少的喜、憂、愛、憎、欲五種心魔全都凝聚出來。

  突然,他心頭一動,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只見他隨手一招,他的那些劍蠱全都飛入手中。

  「給我爆。」謝小玉捏住法訣猛地一指,所有劍蠱同時發出刺眼的光芒。

  劍符可以一次激發所有的劍氣,威力極強,不過劍符也會損毀。劍蠱要強悍得多,而且這東西有魔頭潛伏,魔頭最懂得趨利避害,當然不肯自殺。

  只聽到一連串清晰悅耳的金屬碎裂聲,所有的劍蠱都變成一堆碎屑,只留下一片片指甲蓋大小的硬殼。

  這是劍蠱的精華。

  那些魔頭為了抵禦劍氣的爆發,將劍蠱身上所有的精華全都轉移到這一小片背殼上。

  這些背殼玉潤珠光,顏色也各不相同,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彩繽紛,煞是漂亮。

  突然,所有背殼飄浮在半空,慢慢融合在一起,七彩光華也合而為一,變成了一道氤氳朦朧的白光。不過白光中又隱蘊七彩光華,迷離變幻,炫彩萬千,讓人不知不覺中沉醉其間。

  「借戰火行殺戮,以亡魂鑄煉爐,百萬心魔盡化虛無……」謝小玉臉色蒼白,嘴裡喃喃自語著。

  他煉成此劍的一剎那,無窮的記憶瞬間湧入他的腦海。

  每一頭心魔就是一段刻骨銘心的回憶,那兩千名老卒、五千名傷兵全都有各自的經歷,有些人遭遇之坎坷,比起太虛道尊不遑多讓。

  雖然只是一剎那,他卻彷彿經歷幾千個輪迴,遍歷人世間一切喜怒哀樂。

  突然,謝小玉仰天長笑。

  他想起自己離開家時的不捨,想起拜入山門時的欣喜,想起初聞大道時的興奮……所有的一切都恍如昨日。

  「趕快醒來。」麻子大急。他看得出這是入魔的徵兆。

  「他怎麼了?」蘇明成也冒出汗來。這時候節外生枝實在太要命了。

  更糟糕的是,他修練的路子和謝小玉一模一樣,謝小玉出事的話,他恐怕也逃不了。

  「這傢伙太貪心,從來沒有煉過器,居然一上手就玩得這麼猛。」麻子輕聲罵道,咒罵中還帶著一絲不甘。

  謝小玉煉丹之術無與倫比,又精通制符,唯獨在造器上沒什麼建樹;沒想到現在一出手就是大手筆,恐怕這傢伙在造器方面的天賦不比煉丹差多少。

  麻子很鬱悶。

  突然,遠處一陣憤怒和咆哮滾滾而來。

  「原來你們在這裡,好一招移花接木,實在氣煞我啦!」

  話音落下,一串殘影破空而至。

  「快走!」麻子拉住謝小玉,就想往來的地方跑。「九宮移形換位陣」限制極多,從哪裡出來,就只能從哪裡進去。

  讓麻子意外的是,他居然一把拉空了,謝小玉的手臂如同泥鰍一般滑溜溜的,從他手裡滑了開去。

  「來得好,我正要找人祭劍。」謝小玉一揮手,將一團白光拋在空中。

  白光中隱約可見一片銅錢大小的圓形薄刃,表面散發著珍珠光澤,漂亮得令人心悸。

  這把飛劍未必很強,只是妙在天成。

  謝小玉從納物袋裡抓出一把劍符拍進飛劍裡,這把飛劍另有玄機,它還是一件上品符器。

  這一切都在轉瞬間完成。

  那串殘影已經破空而至,一座「曼荼羅陣」脫手飛出,那個蠻王含怒出手,所以一點話都不囉嗦。

  「砰——」

  謝小玉的身體瞬間化為了一片光雲。

  「曼荼羅陣」一下子壓了下來,光雲稍微擋了一下就被壓得四散紛飛,地上又壓出了一個大坑,這招和麻子的移山換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麻子和蘇明成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不知道謝小玉是死是活。

  光雲散去,坑中並沒有謝小玉的蹤影。他逃了。

  謝小玉對麻子的移山換岳非常熟悉,所以他知道這類法術不能擋,只能躲,而且一般的躲閃之法沒用,因為這類法術會鎖定氣機,讓人動彈不得。

  不過,要破這招也不難。挪移、移形換位都可以輕而易舉躲開,除此之外,五行遁法、光遁、影遁、雲遁、血遁……能夠躲開的遁法有一大堆。

  「幻天蝶舞陣」所帶的遁法屬於雲遁的一種,可以化雲來去。

  那個蠻王看到一擊不中,抬起另外一隻手正打算來第一下時,突然聽到身後驟然響起一陣如泣如訴的嘆息。

  一片光雲疾掠而至,光雲中飛出一把刀輪。

  沒有數畝方圓的血焰,也沒有數十丈長的刀光,這把刀輪緩緩飄了過去,瞬間已經到蠻王面前。

  蠻王神情凝重,那如泣如訴的嘆息聲剛起,他就感覺到陣陣心悸。

  他知道這東西不好對付。

  不過,蠻王對自己有著絕對的信心,他修練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羅》乃是魔門之中至高大法,攻防一體,奧妙無窮。

  瞬間,蠻王頭頂上那座「曼荼羅陣」擴大數倍,腳下也浮現一座「曼荼羅陣」,他所在的空間彷彿一下子和這片天地隔絕開一樣。

  刀輪停住了,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擋在前面。

  天魔無所不在,無處不至,但是那把刀輪做不到。它只不過質地比較精純,前前後後被凝練無數遍,並沒有斬空破虛的能力。

  那如泣如訴的魔音同樣也傳到謝小玉耳中。此刻他正包裹在一片殘雲中,那丈許光雲剛好能夠將他掩蓋起來。

  魔音入耳,謝小玉的身體猛地一震,那無數回憶瞬間消失,一股寒氣從心底冒出,立刻清醒過來。

  剛才的凶險讓他一陣害怕,不過他馬上意識到此刻危急萬分。

  「走!」謝小玉大喝一聲,將飛劍招了回來,朝他們剛剛過來的地方衝去。

  那個蠻王怒目而視,但是他騰不出手來,他和天魔刀輪僵持住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震耳的蛙鳴,震得大地亂顫。

  巨蛙未到,一條細長的身影飛撲而至。

  那是裂地鞭。

  麻子欣喜異常接住長鞭,緊隨在謝小玉身後,朝著來的地方衝去;蘇明成比麻子更快,因為他早就把趕山鞭收回來了。

  一陣波光抖動,謝小玉的身影消失了,麻子和蘇明成幾乎同時闖了進去,天空中一道艷紅色的光芒忽地一閃,天魔刀輪也瞬間沒入其中。

  「你們別想逃!我知道你們肯定跑不遠。我會抓住你們,把你們撕成碎片!」那個虛空而立的蠻王仰天怒吼。

  伴隨怒吼聲的,還有越來越近的蛙鳴。

  請看《夢幻泡影》5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6 06:36 PM

夢幻泡影 第5集



內容介紹:
謝小玉等人與蠻王對戰,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名少年現身相助,而這名少年竟是璇璣門的掌門弟子。他此番來到天寶州,究竟對謝小玉一行人而言是福是禍?
返回臨海城後,謝小玉一行赫然得知李光宗之女喜兒失蹤了!在信樂堂的協助下,他們發現此事竟是安陽劉家所為。眾人慌亂之際,謝小玉卻因修練魔門大法而陷入走火入魔的危機⋯⋯


第一章 塵埃落定
第二章 論功?論罪?
第三章 半仙
第四章 意料之外
第五章 喜事?

第一章 塵埃落定

天上烏雲密佈,厚密的雲團如同翻滾的潮水,又如萬馬奔騰,地上狂風呼嘯,一片飛沙走石,捲起的塵土和天上的烏雲連成一片。

「呱——」一聲蛙鳴驚天動地。蛙鳴聲中,數十道狂風如同勁弩一般劃空而過,所經之處樹木連根拔起,山石泥土被捲到半空中。

「我知道你們在這裡,你們逃不掉的!」

怒吼聲如同雷霆一般翻滾著碾過大地,兩個蠻王如同兩尊魔神一般不停四處搜尋著,他們知道那三個小修士就在附近,肯定跑不遠。

和外面天崩地裂一般的景象完全不同,在一座小山的山腹中,謝小玉、麻子和蘇明成各自坐在一座陣基上打坐練氣,他們要盡快恢復過來。

這個山洞是謝小玉和麻子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佈置的退路之一。當初佈置這些退路的時候,他們就考慮為了躲避土蠻的搜索,山洞四周設有法陣,將這裡和外面隔絕開來。

蘇明成第一個恢復。他抬頭看了看洞頂,上面窸窸翠翠不停往下掉著土塊。 「那兩個傢伙好像瘋了。」蘇明成嘟囔著說道:「他們難道不管主城那邊?」

「一下子幹掉他們兩個人,我們是不是太狠了?如果只死一個的話,應該不會這麼拚命。」麻子也差不多恢復過來,他現在後悔了。

「還好我們沒偷懶,多準備幾條退路。」謝小玉乾脆也停了下來。

此刻他們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逃跑,和李光宗他們正好背道而馳。這兩個蠻王 緊追著他們不放,其它人相對會安全一些。

「我現在關心的是我們要躲多久。」蘇明成比較實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場仗快打完了。主城的大陣再強悍,也支撐不了多久,官府如果真的有底牌,現在差不多應該拿出來了。」謝小玉之所以敢玩命,就是因為他有這個把握。

一聽到這話,蘇明成頓時放下心,不過緊接著他又覺得很虧:「蠻王差不多都是我們殺的。」

「別抱怨了,那邊的真人也差不多都是我們殺的。」麻子在一旁冷冷說道。

蘇明成一愣,他確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為什麼會這樣?」他有些不明白。

「道理很簡單,沒有被逼到極限,那些真人根本就不想來真的。他們對上蠻王,首先想到的是自保,因為背靠大陣,想自保並不困難。我們就不同,每一次出手都不留餘地,再加上對方輕敵,我們卻有準備,以有心算無心,他們的實力雖強,卻連一成都沒施展出來就被我們殺了。」謝小玉說道。

「所以你也別以為自己了不起,小心陰溝裡翻船。」麻子在一旁警告道。這話是說給蘇明成聽,麻子和謝小玉在門派裡見多實力強橫的人物,他們知道自己根本算不了什麼。

麻子的話音剛落,地面猛地一震,緊接著外面傳來山體崩塌的聲音。

「不好,這兩個傢伙打算蠻幹。」麻子臉色大變。他能夠透過大地的震動知道外面的情況。

「還有其它隱蔽處可以去嗎?」蘇明成立刻問道。

「這是最北面的一個隱蔽處。如果我們往南的話,說不定連其它人也會受到牽連。」謝小玉這個時候還想著李光宗他們。

「總不能在這裡等死吧?」麻子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有那只癩蝦蟆在,就別指望能夠遁地脫逃。

「只有往北,不知道能不能逃到海裡?」謝小玉手裡已經沒什麼底牌了。

「到了海上難道就能逃得掉?」麻子猜不透謝小玉的想法。

這時大地又是一陣亂顫,這一次感覺更近了些。

「走吧,反正去哪裡都一樣。」麻子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轉身將九宮移形換位陣全都收了起來。

這套陣旗遠比謝小玉和蘇明成手裡那兩套強得多,可惜它必須布好才能用,不像另外兩套陣旗背在身上就能用,人到哪裡,陣到哪裡。

「老蘇,你拿兩枝陣旗出來。」謝小玉既然提議往海上逃,就是因為蘇明成手裡這套陣旗。

蘇舵主沒有猶豫,隨手取出兩枝陣旗遞了過去。

兩個人接過陣旗插在背後,做完這些之後,麻子猛地一跺腳,旁邊的山壁立刻裂開一道縫隙。

三個人飛身鑽了出去。

一出山洞,他們身上同時金光一閃,瞬間化作一條金色的游龍。

這條金龍趴在雪地上,貼著厚厚的積雪飛速往前滑動,只扭了兩下,就已經消失在群山之中。

魚龍幻變陣人越多速度越快,三個人同時發動,比蘇明成一個人快得多。 「原來你們在這裡。」頭頂上響起一陣怒吼之聲,那個頭頂曼荼羅陣的蠻王化作一片殘影追了過來。

這個蠻王的速度很快,和他相比,謝小玉他們三個人簡直就像爬,眨眼間, 他已經從後面追了上來。

「下去。」謝小玉猛地一拍蘇明成的肩膀。蘇明成心領神會,身體往下一沉。

他們的腳下是一片冰面,冰面之下是一條河。魚入江河,龍歸四海,魚龍幻變遁法越發快了幾分。

謝小玉是賭那個蠻王並不精通水遁。

三個人被一道龍形金光包裹著,在水裡飛竄著,兩邊的水自動分開,然後在他們身後重新合攏。

一口氣跑出去十幾里遠,三個人稍微鬆了口氣。突然,頭頂上的冰面一下子炸開,一座旋轉著的曼荼羅陣瞬間壓了下來。

曼荼羅陣一出現,這方天地瞬間被定住,三個人只覺得四周的水彷彿變成膠水,動彈不得。

謝小玉反應最快,他迅速結印,嘴裡念道:「四方之水聽我號令。遁!」 一陣波紋往四周擋開,那無所不在的固鎖之力瞬間被化解,魚龍幻變陣化作的金色光龍從徐徐壓下的曼荼羅陣邊緣滑了開去。

麻子在後面看得眼紅,他知道這招是謝小玉藉指點別人的機會,從別人手裡騙來的。

可惜他眼紅也沒用。謝小玉五行屬「金」,金生水,所以能夠修練水遁;他五行屬「土」,土克水,學了也使不出來。
第一座曼荼羅陣被躲開了,不過轉瞬間頭頂上又出現一道影子,第二座曼荼羅陣落了下來。

往前已經沒有路,蘇明成迫不得已往旁邊閃。

兩座曼荼羅陣一前一後落到河底,這條河被攔腰截成兩段,河底的淤泥飛騰而起,河面上千畝方圓的冰面全都崩裂飛散,碎片飛起有百尺高,還掀起沖天巨浪。

「我頂住,你們走。」謝小玉猛地一拍納物袋,刀輪滴溜溜旋轉著飛了出來。

他知道此刻必須有人斷後,否則三個人全都別想逃脫。

「你盡可能別亂跑,等會兒我們拉你過去。看到亮光一閃,你立刻進來。」 蘇明成也算有急智。

「我盡量。」謝小玉根本沒把握。他雙手連環結印,將剛剛煉成的飛劍也祭了起來。

那把飛劍一離開手,立刻散發出迷離珠光,在一片皎潔的月白色中,七彩光華不停地變幻,美得讓人心馳神往。
謝小玉自己也沒想到出手之後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他用的是彌天星斗劍陣,也就是《天變》的第一式——「搖星光」,但是眼前景象哪有一絲星光搖逸的感覺?可惜他沒時間多想,必須先顧眼前。

謝小玉雙手連環打出法印,整座劍陣一下子散開,化作一股珠光霧氣。這股光霧看上去極薄,遠處的山、近處的樹全都隱約可見,他的身影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剎那間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光霧籠罩之處,他的劍鋒就能瞬間到達。

他明白了。

這意想不到的變化是「如露」和彌天星斗劍陣相互融合的結果。兩種無上秘法因為機緣巧合融合在一起,產生了新的變化。

「原來這才是《天變》的真諦。」謝小玉如醍醐灌頂。

《天變》的真諦就在於一個「變」字,怪不得他當初看不懂那九塊石碑,九曜道尊留下那些石碑,是希望後人能夠領悟出屬於自己的《天變》。

「呱——」一聲震耳欲聾的蛙鳴將謝小玉從沉思中喚醒。 遠處一片烏雲呼嘯而至,烏雲下方,一隻小山般的蟾蜍快步爬了過來。牠的動作蠢笨異常,速度卻快到極點,眨眼間就到近前。

半空中,天魔刀輪發出一陣輕吟,那聲音如同銀鈴作響,和蛙鳴聲相應。 那只巨蟾如臨大敵,身體一下子趴伏下來,肚子一鼓一鼓,「咕狐——枯呱——」不停叫著。

天空中銀鈴作響,地面上蛙鳴陣陣,魔音對魔音,每一聲輕吟、每一聲蛙鳴都會激得大地亂震,旁邊被砸開冰面的那條大河同樣也被震得波濤亂翻,水面上全都是死魚,牠們都是被魔音所殺。

謝小玉掐訣一指,無數劍氣交織成漣漪,朝著那只巨蟾斬去。

一連串金屬割劃聲夾雜在兩種魔音中,那只巨蟾身上冒出縱橫交錯的火花。 不過火花熄滅後,那只巨蟾居然一點事都沒有,甚至沒留下一絲割劃的痕跡。

謝小玉不死心。他將劍訣來回變換著,化實為虛,又由虛轉實,可惜任憑他怎麼變化,都不能傷到巨蟾分毫。牠的身體彷彿由金鐵鑄成,只看到火星亂冒,卻連一點鐵屑都削不下來。

沒辦法殺掉巨蟾,那邊頭頂曼荼羅陣的蠻王更是厲害。那蠻王看到天魔刀輪飛出,立刻把曼荼羅陣鋪開在身體四周,隔絕那片天地。

謝小玉右手劍訣一轉,朝著另外一個蠻王殺去。擒賊先擒王,正是此人操縱巨蟾,如果能夠將此人解決,巨蟾肯定會扭頭逃跑。

「哈哈哈!你太狂妄了,當我好欺負?」蠻王手腕一轉,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面前突然冒出一隻磨盤大小的蜘蛛。這只蜘蛛五彩斑斕,一看就知道劇毒無比。

蜘蛛一出現,立刻射出一片大網,將謝小玉籠罩在裡面。

「食魔蛛?」謝小玉驚叫一聲。

噴出來的不是蛛絲,而是一張蛛網,只有食魔蛛這種傳說中的妖物有此本領。 不過他沒什麼把握,上古年間就已經看不到食魔蛛的蹤影了。

雖然不能確定,但是謝小玉心中仍舊升起十二分的警戒。食魔蛛最厲害的不是劇毒,也不是羅網,而是能夠在虛空中來去。

他連忙取出一桿幻天蝶舞旗,換下魚龍變幻旗,瞬間將自己化作一片光雲。 光雲一出現,彌天星斗劍陣再次起了變化。雲和霧連成一片,整座大陣一下子往外延伸三倍,雲霧中七彩光芒變幻閃耀,分散聚合,變幻不定。

「殺——」謝小玉仰天長嘯。

轉瞬間雲霧捲動,雲霧中光芒亂閃,一道道劍氣噴發而出,將天空中的雲團、地面上的冰雪割裂成無數碎塊,那兩個蠻王不知道謝小玉要玩什麼花樣,連忙擺出防禦姿態。

劍氣亂噴一陣,雲漸漸散開,霧也迅速消失,緊接著,那把天魔刀輪輕吟一聲,撞入一片光暈中,消失不見。

「你又騙了我們!」那個頭頂曼荼羅陣的蠻王怒不可遏,他快發瘋了。

他猛地化作一片殘影,衝進那片雲光之中,下一瞬間,他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

還沒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無窮的鞭影當頭罩了下來,不過更要命的是,一把紅色的刀輪就在眼前。

蠻王怒吼一聲,他知道自己又上當了。

這個傢伙確實厲害。隨著那聲怒吼,一股黑光朝著四面八方散開,黑光中隱約可見一座曼荼羅陣,陣中央的魔神伸出右手,猛地抓住飛來的刀輪,另外三隻手各撐開一座小得多的曼荼羅陣,就像三面盾牌一樣擋在身前。

血光閃現,天魔刀輪將蠻王的一條手臂絞成粉碎,不過那兩條長鞭就差了許 多,被兩座曼荼羅陣擋在外面。

「轟!」如同天崩般一聲巨響,從山頂到山腳裂開一道縫隙,整座山抖了兩 下,稍微鬆動一些的岩石全都稀里嘩啦滑落。

曼荼羅陣將兩條長鞭的力量傳導到地上,大地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力,一下 子裂開了。

「給我死!」那個蠻王居然不退,身形疾閃,朝著謝小玉殺去。此時他的左 手已經廢了,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骨頭。

謝小玉不敢硬接,蠻王的實力遠在他之上』現在又情急拚命,更加銳不可當,他只能飛速後退。

謝小玉身在雲霧中,四周光雲繚繞,光霧浮動,看不到身影,速度快到極點。 可惜那個蠻王更快。此人根本看不清身形,只有一道殘影四處亂飛。

突然,無數血口憑空從蠻王身上冒了出來。

在曼荼羅陣中,無數波紋交織一片,曼荼羅陣裡彷彿成了水的世界,到處是波紋,到處是漣漪。

這是「如影」。

謝小玉心中狂喜,他沒想到危急時刻居然逼出所有的變化『讓他徹底領悟「如影」的真髓。

不過很快謝小玉就笑不出來了,一個三丈方圓的曼荼羅陣出現在他腳下。這座大陣瞬間出現,他根本躲不開,也逃不掉。

謝小玉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渾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了。他不想死,他還要報仇。

就在他絕望的時候,突然,他的四周冒出一個光罩,曼荼羅陣拚命擠壓著光罩,想將它碾碎,光罩迅速變暗。

謝小玉知道這東西支撐不了多久,現在不是蠻王死,就是他亡。 「殺!」謝小玉雙手掐訣,劍氣疾吐。

在百丈之外那座大曼荼羅陣裡,原本交織成一片的波紋全都劇烈震動起來,彷彿江河翻騰,海浪拍岸。

「噗——」蠻王的身體碎裂開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全都是縱橫交錯的割痕,肉全都被剔了下來,只剩下一副骷髏。

曼荼羅陣漸漸消散開去,那個光罩也到了極限,一下子碎成無數光屑。謝小玉頹然地坐著,嘴巴、鼻孔、耳朵和眼角都滲出血跡。 他傷得不輕。

「呱——」一聲蛙鳴遠遠傳來,一團黑雲轉瞬即至。 「麻子、老蘇,只能靠你們了。」謝小玉無力再戰。 他的話剛落音,就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道清越的說話聲:「還是我來吧。」 一道銀光破空而去,去勢極快,只比「如電」稍遜一籌,但是威力遠比「如電」 強得多,所到之處,天空中的雲層如同狂風捲過,立刻露出一條空曠筆直的通道。

黑雲中那個蠻王知道厲害,讓巨蟾擋在前面,他自己轉身就走,記團黑雪閃了幾閃,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看到這破空而至的一劍,麻子和蘇明成全都神情黯然。他們都認為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可惜和人家一比,立刻看出差距。

劍光斂去,露出一個長身玉立、眉清目秀、神情俊朗的少年,看上去比謝小玉大不了多少。

「三位好本事,以練氣層次的修為居然敢硬撼這些蠻王,而且一次對付兩個。 了不起、了不起。」少年拱手說道。

「不是兩個,是四個。」麻子訕訕地說道。 「哦?那麼另外兩個呢?」少年驚道。他倒沒有懷疑麻子撒謊。 麻子雖然長得又矮又醜,但是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勢不簡單,而且讓他有一 種熟悉的感覺。

「被我們用計殺了。」麻子也不多做解釋。

謝小玉早已經盤坐在地上,掏出一隻瓶子,倒出兩顆紅色的丹藥扔進嘴裡。

藥力迅速化開,他總算感覺好受一些。麻子走到屍體的旁邊,一刀砍下蠻王的首級,然後朝蘇明成招了招手。 蘇明成也不客氣,袖子一展,大片蟲雲飛了出來,落在那堆血肉之上啃食起來。

少年皺了皺眉頭,他雖然不是那種一天到晚將降妖除魔掛在嘴邊的人物,卻也不喜歡這種血淋淋的場面。

「在下璇璣門洛文清,見過三位。」少年拱了拱手。 「你是掌門弟子吧?」就像少年感覺麻子很熟悉一樣,麻子也早就聞出少年 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慚愧。」少年微微一笑,算承認了。

「我叫蘇明成,散修一個。」蘇明成拱手回道。

「多虧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謝。在下姓謝,名小玉,至於門派什麼就不說了。」 謝小玉態度淡然,不過心底卻已經記下這個救命之恩。

「叫我麻子好了。」麻子仍舊像當初對謝小玉一樣不冷不熱。

洛文清倒也不在意。他出來之前就聽師父說過,天寶州的很多人都有一段段辛酸經歷,特別是門派出身的人更是如此。而眼前這兩個人顯然都是門派出身,甚至是大門派的弟子。

「你叫洛文清?」謝小玉突然想起這名字有些耳熟:「璇璣門的銀麟?」 「這是別人送我的名號。」洛文清頗有幾分得意。

「以你的年紀居然已經踏入玄門,確實配得上這個名號。」麻子的心眼並不小,遇到值得佩服的人,他總會承認別人在他之上。

「修為並不是一切。兩位雖然只有練氣境界,但是尋常真人肯定不是你們的對手。」洛文清的見識不是城裡那些真人能比。

謝小玉不想這樣客氣來客氣去,便轉了一個話題:「北望城那邊恐怕已經開始反擊了吧?」

「你們事先已經知道計劃?」洛文清有些意外。

「我們猜的,從一些蛛絲馬跡裡可以猜到朝廷和各大門派的計劃。」麻子話中有話。他隱藏的意思就是都護府根本沒有保密,底下很多軍官都已經知道一部分計劃,所以不知不覺中露出了痕跡。

洛文清當然聽得出麻子話語裡的意思,他可不會管這種閒事。

「現在那些土蠻差不多都被圍殲了吧?那個蠻王也算運氣好,如果他在城外的話,肯定難逃一死。」洛文清說這話把握十足。為了這一仗,朝廷和各大門派從中土調人過來,像他這樣的真人只能在一旁幫手,連真君也不得不靠邊站,道君都來了好幾個。

「看來過來的人不少。」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你剛才殺那個蠻王的手段非常厲害,以光化影,以實化虛,裡面好像還帶 著一絲劍意。這倒底是什麼功法?能告訴我嗎?」洛文清好奇地問道。 他並非有意試探別人的秘密,只是想長點見識。

「我是劍修。那招不只是劍法,裡面還暗含一套劍陣,再加上幻天蝶舞陣的一些妙用。」謝小玉沒提《劍符真解》,也沒提那把飛劍。

沒提《劍符真解》,是因為繼續問下去必然涉及《十方道藏》,他怕這位掌門弟子真的聽說過這樣一部典籍,他可不想自己騙蘇明成的那番謊話被拆穿;沒提飛劍,是因為他的飛劍見不得光。

「能告訴我是哪種劍法和哪種劍陣嗎?如此神奇奧妙,恐怕都是超品吧?」洛文清追問道。

謝小玉沒打算隱瞞,畢竟洛文清對他有救命之恩。

「我修的是《六如法》,那一擊是『如影』奧義。天下之物至剛者,非光莫 屬,天下之物至柔者,非影莫屬。光生影,故至剛生至柔……夢中一切似虛似實, 若假若真,然眼有所見,耳有所聞,鼻有所嗅,舌有所嘗,體有所觸,意有所動, 喜、怒、憂、懼、愛、憎、欲無一不具……」謝小玉背誦著其中的段落,刪掉一部分口訣。

三個人全都豎著耳朵聽,等謝小玉念完,洛文清微微露出一絲驚訝。

「這好像是佛門的東西。我雖聽過佛門中也有劍修一脈。卻是第一次看到,佛門以慈悲為懷,最重因果業報,劍修以殺入道,講究破滅一切……」洛文清不 停搖著頭,想像不出兩者怎麼融合在一起。

不過,洛文清並不認為謝小玉騙他。這段法訣字字珠璣,其意深遠,剛才殺掉蠻王的那一劍也確實和法訣相符。

「那麼劍陣呢?」洛文清不再多想。他是道門中人,沒必要想佛門之事,不 過這也讓他感到遺憾。他不是劍修,但是主修的也是劍法,原本以為可以有所借鑒,現在只能藉切磋互補短長了。

「劍陣叫彌天星斗劍陣,沒什麼名氣,但它是一位前輩高人領悟《天變》之後再創的秘法。」謝小玉這樣說,等於將所有事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如果洛文清狼子野心,想謀奪這套無上大法,也只會衝著他來。

「《天變》!」洛文清驚得跳了起來,他的優越感在《天變》面前蕩然無存。

好半天,洛文清才猛地點了點頭:「裡面好像有些『搖星光』的意境,不過改變實在太多了,你不說,我根本看不出來。」

「你也看過那九塊碑?」謝小玉問道。話出口之後,他覺得自己太傻了。璇璣派的天才弟子、道門中小字輩裡的有名人物,怎麼會沒見過那九塊石碑?九曜派恐怕還巴不得這些驚才絕艷的後輩能夠有所領悟,這樣一來,他們也算九曜道尊的再傳弟子,將來成長起來之後,對九曜派肯定會多方照料。

「你難道也見過?」洛文清大奇。他原本對謝小玉只是稍微有點看重,現在更多了一絲親近。

要知道,九曜天碑不是那麼容易可以看到。別的門派弟子想看石碑,要不天賦極高,要不身份尊貴、背景深厚。他不認為謝小玉是後者,如果背景深厚,怎麼可能會來天寶州?

突然,洛文清的眼睛睜大了:「我想起來了,你是元辰派流放的那個藏經閣弟子。你那位張師兄很惦念你,他本來也要來,說要來找你,可惜臨時有事,只能將一些東西托付給蔡師叔讓他帶給你。」洛文清上上下下掃視著謝小玉,神情中充滿疑惑。

「張師兄?」謝小玉一愣,神情隨即變得柔和許多。

洛文清所說的張師兄是藏經閣的大師兄,對他一向照顧。他出事的時候,大師兄不在門派裡。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大師兄在的話,一切會不會改變?那些指證他的師兄弟還敢不敢做偽證?

「原來你是元辰派的門人。」麻子一直想知道謝小玉的身份,現在他如願以償了

不過如願以償的同時,麻子也微微有些失望。他原本以為謝小玉是那幾個頂級門派的弟子,甚至可能是太虛門的弟子,卻沒想到只是出身於元辰派。

元辰派也是大門派,不過在大門派裡排名靠後,別說和璇璣派相比,就算比起他所屬的門派也差了一等。

「這傢伙犯了什麼事?」麻子朝著洛文清問道。

洛文清愣了一下,眼睛瞥向謝小玉。

「那件事不是我幹的。」謝小玉很是坦然,並沒阻止的意思。

「你不介意我提這件事?」洛文清再一次確認道。

「反正不是我幹的,我何必在意?」謝小玉心中沒鬼。

「你肯定知道霓裳門吧?」洛文清問麻子。

  「聽說過。一個全都是女人的中等門派,實力馬馬虎虎,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為那個門派出來的弟子很多都嫁給大門派的弟子,要不然就是嫁入豪門世家,所以人脈相當了得。」麻子眉飛色舞地回道,一邊說,一邊看著謝小玉。

  「兩年前,霓裳門的一群弟子去元辰派作客,可能也有讓自家弟子和元辰派的的門人結親的意思,沒想到在元辰派發生一件事……」洛文清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傢伙見色起意,意圖姦污?」麻子沒這樣的忌諱,又朝謝小玉看了一眼, 仍舊轉頭朝洛文清問道:「捉姦捉雙,拿賊拿贓。他是被人按住屁股,還是褲子被人捏在手裡?」麻子的眼睛不停掃著謝小玉的下三路。

  「是那個霓裳門的女弟子指證。」洛文清也感覺這裡面有蹊蹺。 沒認識謝小玉之前,洛文清可能還會相信傳聞;但是現在他知道謝小玉修練的是佛門大法,佛門中人雖然也有熬不住犯了淫行破了色戒,但那大多是假和尚,要不然就是參歡喜禪的密宗。

  謝小玉能將《六如法》修練到這等地步,雖然不是和尚,肯定也有禪心。再說他又是劍修,劍修之路異常凶險,稍有偏差就萬劫不復,所以劍修一般都無情無慾,心如止水。

  可以說,除了太監,佛門劍修是最不可能意圖姦污女人的一群人。

  洛文清會這樣想,源於一個誤會。

  他聽說過一些有關謝小玉的事。在門派裡,謝小玉以勤奮出名,但是境界和實力都在中間徘徊,給人的印象就是資質不算好。所以,他想當然爾認為謝小玉一直是韜光隱晦。

  至於為什麼韜光隱晦,他也找到理由。謝小玉肯定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六如法》,身為一個沒什麼根基的後輩弟子,肯定害怕懷璧之罪,所以才這樣低調。

  他還記得謝小玉傳聞是個器修,所以他又想當然爾地以為謝小玉表面修練師父賜下的功法,暗地裡偷練《六如法》。

  這樣一來,一切都解釋得過去。

  謝小玉的境界不高是因為同時修練兩門功法,這都能修練到練氣九重,資質算很好了。

  洛文清正沉思著,蘇明成卻看出另一個破綻:「這就奇怪了。即便官府斷強姦案,也絕對不會憑女方作證就判人罪責。再說元辰派沒有能掐會算的人嗎?是真是假一算就知道了。」

  「這就是我覺得莫名其妙的地方。」謝小玉這口氣憋在心頭將近兩年,早就想一吐為快:「霓裳門的那個女弟子一開始說她迷迷糊糊沒看清楚是何人所為,掌門座下二弟子方雲天卻咬定是我,藏經閣的幾位師兄也都說那時候我恰好外出。」

  「你沒出去?」麻子問道。

  「當然沒有。我大部分時間要不在藏經閣裡看書,要不在藏經閣前面的院子練功,要不在自己的房間裡打坐、制符,偶爾也煉煉丹,一年中難得跨出院門,我甚至不知道霓裳門的人來了;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在乎,因為這和我無關。」 謝小玉想到這些就怒火中燒。

  「這麼說來,你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女人?」麻子原本以為這裡面可能有什麼爭風吃醋的故事,八卦心剛剛冒出,立刻被砸了下去。

  「我聽說你的勤奮在元辰派裡很有名。」洛文清替謝小玉作證。

  「難道是那個姓方的看透你的實力?」麻子問道。

  洛文清也是這樣猜想。他也覺得那個方雲天看出些什麼,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所以設局陷害。

  這種事別說元辰派,即便在璇璣派、九曜派、乃至其它大門派也時有發生。

  「應該不可能。我的境界確實不高,只有練氣八重,而且卡在那裡整整一年。 而且我的興趣太廣泛,這或許是受了師父的影響,師父喜好讀書,所以我也喜歡上讀書,讀著讀著,我就迷上書裡的東西,先是迷上制符,然後是煉丹。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像我這樣一心多用絕對是大忌,方雲天有必要防備像我這樣的人嗎?」謝小玉沒辦法說他以前確實很差勁,資質平平,也沒開竅,只知道一味傻練,根本不知道練些什麼,所以他只能換一套說辭。

  洛文清並沒注意謝小玉的疑問,他感興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會煉丹?」

  麻子在一旁酸溜溜地說道:「他能一邊煉丹,一邊感悟造化之道。」

  洛文清被嚇到了,這可比什麼煉丹大師還厲害。

  「別人知道這件事嗎?」洛文清以為自己找到真正的原因,聽了麻子的話,連他都起了一絲妒意。

  「你會當著別人的面煉丹嗎?」謝小玉問道。

  「那倒也是。」洛文清點了點頭。煉丹需要安靜,一旦受到干擾就可能徹底失敗,白白浪費珍貴的藥材。

  「你的精力分得太散,境界又不高,平時為人低調,又是藏經閣的弟子…… 那個人確實沒必要對付你。」洛文清一臉迷糊。

  麻子也不明白。他突然發現自己還算幸運,至少他知道自己為什麼倒霉。

  一道銀光劃破天際,直落入北望城裡。

  此刻的北望城除了內城仍舊屹立不倒,其它地方早已經變成一片廢墟,到處是殘垣斷壁,偶爾一、兩幢房子孤零零挺立著,卻也殘破大半。

  在殘垣斷壁間豎著一頂頂帳篷,大批新來的士兵正在打掃戰場,從廢墟中拖出一具具屍體。

  內城正門口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挖了一口火眼,這是一口數丈大小的火眼,所有的屍體全都被投入其中,化為灰燼。

  整座北望城上空籠罩著一片陰雲,那是人死得太多,陰魂凝聚不散,以至於天地都受到影響。
  不過內城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內城不大,長寬才兩里左右,看起來就是一座江南風格的園林,中間是一個湖泊,旁邊假山林立,假山間錯落有致地建造著幾幢房舍,不過此刻這裡到處都搭著竹棚。

  洛文清將三個人帶進假山頂上的一間竹棚。

  「這是我住的地方,稍嫌簡陋一些。」他取過三個蒲團請三人坐下,旁邊一個童子過來上茶。

  「比我們原來住的地方已經好多了。」麻子並不在乎。現在是非常時期,能夠有一間竹棚住已經很不錯了。

  「麻子,等一會兒你跑一趟,可以讓那些人回來了。」謝小玉想起其它人。

  那兩百多名修士、數千名傷兵和老卒都不知道仗已經打完了,仍舊提心吊膽地度日。

  「等我歇口氣。媽的,跟著你拚死拚活,打完還有事情做。」麻子抱怨著,不過也只足說說罷了。

  麻子清楚只有他最適合跑這一趟,謝小玉身上有傷,蘇明成的實力畢竟差了一些,又不會土遁。

  「你前前後後已經欠了我不少人情,我不要別的,你幫我找一種合適的天地精氣。我在練氣九重已經卡得太久了。」麻子說道。

  「這得看機緣。」謝小玉不敢打包票,麻子的眼光太高。

  「可惜這裡是天寶州,要是在中土,小弟倒是能幫忙。」洛文清此刻和他們三人已經很親近了。

  洛文清和謝小玉、麻子都是大門派出身,又都是驚才絕艷之輩,本就惺惺相惜;再加上謝小玉和麻子雖然落魄,骨子裡卻透出一股自傲,很合他的脾性。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中土。」麻子被勾起心事。他現在不只渴望報仇,天寶州神道重現更讓他不得不想辦法脫身。

  「這個應該不難。以你們兩個人的資質,成就真君只是遲早而已。」洛文清根本不覺得這多難。

  流放天寶州的人只要能夠達到真君層次,就可以既往不咎,重獲自由。

  剛才謝小玉打坐治傷,洛文清和麻子閒聊,已經知道這三個人的情況,連蘇明成都讓他震驚不已。他原本以為蘇明成是旁門邪修,沒想到居然也是玄門正宗, 運用的法術雖然邪氣沖天,底子卻是再純正不過的符箓之道。

  修士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部好功法,這三個人全都不缺,又不缺丹藥。 與此同時,他也對謝小玉的見多識廣有所瞭解。從麻子和蘇明成說的一些事 裡,他已經可以肯定謝小玉確實所學龐雜,即便璇璣門裡幾位以博學聞名的師兄 也未必能夠與之相比。

  有這麼個百事通在旁邊,修練中幾乎不會碰到太大的難題。 洛文清說得容易,麻子卻暗自歎息。對他來說,成為真君只是遲早的事,少 則五、六十年,多則一、兩百年,可惜他等不了那麼久。

  看到麻子意興索然,洛文清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又以為麻子想起以前的傷心事,便乾咳兩聲道,「我幫你們把功勞報上去,力戰四大蠻王,斬殺其中三人, 擊退剩下的一位……此次戰役首功之人非你們莫屬。」

  「這恐怕難說得很。」蘇明成搖頭,他們早巳經將官府上上下下全得罪光了。

  「有人會替你們主持公道。」來的路上,洛文清已經知道謝小玉他們和官府的恩怨,此刻他說這話確實有把握。這次來天寶州,名義上是以朝廷為主,實際上各大門派來的人最多,既有歷練的意思,同樣也為了多佔一些好處。

此刻,他為謝小玉、麻子和蘇明成領功,既是幫這三個新結識的朋友,也是為了璇璣門的利益,他甚至巴不得官府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

  洛文清剛出去,一隊人馬就跑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校尉,身後站著三個道士。

  「洛真人可在裡面?洛真人……」一個道士喊了兩聲。

  奉茶的童子連忙推門出來,他看到外面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立刻插腰罵道:「爾等是何人?如此無禮。」

  「我等奉命捉拿三個擅離職守的逃兵。」為首那個校尉舉起令箭。

  「放屁!我家真人會窩藏逃兵?此事真人早有預料,他去請各位師叔祖主持公道了。」這個童子並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他知道絕對不能滅了自家威風。璇璣派雖然比起那幾個頂級道門還有一些差距,卻也是屈指可數的大派,絕對不允許有人不敬。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那個校尉不敢用強。他其實也在心中暗罵,上層沒事找事,橫生枝節,明知道那三個凶人實力強悍,根底深厚,又和璇璣派掌門弟子同行,居然還來找碴。但是表面上他不能顯露出來,只能執行軍令。

  「我說得沒錯吧?朝廷現在越發張牙舞爪,他家的軍令連修道之士也要管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從竹棚裡面傳出麻子和蘇明成陰陽怪氣的聲音。

  此刻周圍那些竹棚裡住的全都是各大門派的弟子,他們原本不想偏幫任何一方,只是圍攏過來看熱鬧,現在聽到棚子裡的說話聲,這下子不能不表示兩句。事關門派和朝廷之爭,大家必須一致對外,這是各大門派的鐵律。

  「朝廷越來越有氣勢了,直接來這裡抓人。看來再過幾年,就可以直接上我們的山門裡抓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道門弟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在下只是奉命抓拿逃兵。」那個校尉頂了 一句。

  「你說逃兵就是逃兵?」竹棚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麻子緩緩走了出來:「剛才我們和洛師兄連手對付四大蠻王,你在哪裡?你家的都護大人又在哪裡?」

  「四位蠻王?」周圍響起一陣喧嘩聲。

  這裡大多是各門各派的年輕一輩弟子,境界高的不過剛成為真人,境界低的大多和麻子一樣,在練氣九重到十重之間。他們全都知道蠻王的厲害,四位蠻王聯手可不容易對付。

  「那四個蠻王呢?」高個子道門弟子連忙問道。

  「宰了三個,逃了一個,洛師兄繳首級去了。」麻子故意扯上洛文清。

  麻子這樣做,看上去白給洛文清一份功勞,實際上各得其所。有洛文清這個璇璣派掌門弟子頂在前面,朝廷絕對不敢不認這份功勞,而且論功行賞的時候絕對不敢吝嗇。所以看上去他們虧了,實際上反倒賺得更大。

  「呵呵呵,這就要好好理論一番了。」高個子道門弟子看著那隊人馬,神情之中露出一絲笑意。

  這也是一個掌門弟子,他們這些人的實力可以稍微差一些,但是腦子必須好, 要會待人處事,同時也要會算計。

  此刻大局已定,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原本因為官府的損失最大,死了十幾萬軍隊、上百萬平民,更毀了一座城。

這還只算北望城一役,如果再算上前面那三座被攻陷的城市,官府的損失更難以計算。所以按照原來的計劃,北望城周圍 1萬里內的礦山都將歸官府所有。

  現在出了這麼件事,情況就不同了。

  如果此事屬實,首先會有一個疑問——為什麼那三座城會被攻破?是土蠻實力太強,還是守將無能?抑或是朝廷的陰謀?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6 06:37 PM

第二章 論功?論罪?

  議事大堂上擺著六張雲榻,每一張雲榻上盤坐著一位道人,這六個道人全都梳著道髻,身披鶴氅,長鬚飄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稍微下面一些的地方還坐著一位官員。此人頭戴長翅烏紗,身穿絳紫色官袍,腰繫玉帶,不是一品就是兩品,絕對是朝中重臣。

  陳都護此刻只能在下首相陪。

  「這一次能守住北望城,將土蠻拖住整整半年之久,都護大人功不可沒。回京之後,我必向聖上稟明此事,陛下肯定會論功行賞。」欽差搖頭晃腦地說道。

  「在下哪有什麼功勞?全憑將士用心,上下一志,再加上聖上皇恩浩蕩,朝廷氣運昌盛,又有大人們運籌帷幄,最後憑著各位道長的大力,這才有此大捷。」陳都護為官多年,早已經變得圓滑許多,決口不提自己的功勞,而是一個勁兒拍堂上眾人的馬屁。

  正說話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這是怎麼一回事?堂外何人喧嘩?」欽差怒目而視。

  立刻有一個軍士跑了出去,片刻後,他回到大廳,拱手稟道:「回大人,是軍法處的人抓拿三個逃兵,被幾個門派的掌門弟子所阻,因此發生爭執。」

  「豈有此理!」欽差猛地一拍桌案:「那麼多人拋頭顱灑熱血,居然有人臨陣脫逃!可惡、可惡!」

  欽差的這番做派其實是替陳都護鋪路。他也知道仗打完之後朝廷和各大門派難免會起爭執,此刻他要先下手為強。
  他卻沒發現,旁邊的陳都護額頭上全都是汗珠。

  並不是陳都護下令讓軍法處抓人,他可以肯定,又是手底下的人得了安陽劉家的好處假公濟私。

  陳都護心中暗罵。他並不介意給那幾個人一些顏色看看,但是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發難,必須等各大門派的人和欽差大臣離開天寶州才能動手。反正整個天寶州都掌控在他們手裡,根本沒必要急於一時。

  現在他有兩條路可走——條是秉公處置,等過了這段日子,再另外尋找機會收拾那幾個人;一條是藉欽差的力量快刀斬亂麻。

  陳都護還沒做出決定,就聽到身後有人稟報道:「那幾個凶人不好對付,個個魔功精深。此仗我們折損四位真人,一半是折損在他們手裡。」

  「凶人?」

  「魔功?」

  「魔門弟子?」

  堂中一陣冷哼之聲。

  「什麼凶人?豈能容他們目無法紀?來人——」欽差大聲喝道。

  還沒等他說完,雲榻之上一個道人耳垂抖動幾下,眉頭微微皺起,緊接著輕聲喝道:「慢。那幾個凶人既然殺了兩位真人,想必實力強橫,不知道他們殺了幾個蠻王?」

  「這就是可恨的地方。都護大人也看不過去,但是為了大局考慮,大人給了他們將功折罪的機會,讓他們也殺幾個蠻王,沒想到這些人貪生怕死就是不肯。」身後那人立刻稟道。

  他的話音剛落,陳都護臉色頓時白了,連忙在一旁說道:「他們也殺了一個蠻王。」

  身後那人驚訝地看著都護大人,看到的卻是怒視的目光,下一瞬間,那人滿頭大汗。因為他剛想起來,謊言能夠騙過欽差、能夠騙過朝廷中那些大佬,卻騙不過此刻堂上這些修道之人,別說雲榻上盤坐的那幾位道君,就算四周站著的真君、真人,也一個個能掐會算。

  果然只是彈指間的工夫,堂上十幾個人臉色微變,連雲榻上端坐的那幾位老道也一個個露出些許訝異。

  「一個蠻王?」剛才說話的那位道君不鹹不淡地問了一聲。

  「四死一逃,次一等的土蠻死在他們手裡不計其數,難得、難得。」另外一個道君連連點頭。

  陳都護的臉色越發難看。四死一逃指的不會是普通土蠻,十有八九是蠻王,以那幾個凶人的實力確實可能做得到。
  「我並不知道此事。」陳都護現在只想撇清。

  「說來也巧。我師兄座下的一個弟子適逢其會,見證那三個人力敵蠻王的壯舉,依他說來,那三個人有兩個是大門派弟子,其中一個更不得了,曾經去九曜看過石碑,局然讓此子練出幾分真意。」那位道君捻指微笑,一臉讚許的模樣。

  另外五張雲榻上的道君又露出一絲訝異之色,他們的手不由自主攏在袖子裡面掐算起來,片刻之後,一個個都默然點頭。

  底下那些真君、真人也一個個開始掐算,可惜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算了半天,也只是一片茫然,只有少數幾個人面露驚容。

  九曜真意太過宏大,已經涉及到大道玄機,所以他們算不出什麼東西,只有那幾個精於此道的人算出此事非虛。
  堂上一陣沉默,欽差和陳都護頓時感覺不妙。

  欽差不是傻子,他現在已經明白這件事另有蹊蹺,弄得不好,是各大門派布的局,此刻他們已經一腳踩進去,想抽身都做不到。這時,突然外面有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報!外面有數千人馬來投,說是戊城守軍。」

  這原本是好消息,但是在陳都護聽來卻十分刺耳。此刻主城裡也才一萬三千名守軍,他剛才拚命形容自己如何英勇無畏、如何身先士卒,總算保下這些士兵,現在小小的戊城居然有數千名守軍活了下來,這豈不是彰顯他的無能?

  陳都護正想阻止,就看到一位白髮長眉的道君將手一指,大堂中央立刻顯出1片影像,只見數千名兵卒正被一群修士保護著朝這邊而來。

  「那裡為什麼有那麼多老卒?而且剩下的人個個傷殘,戊城守得這麼慘烈嗎?還是撥給兵馬的時候故意撥去一批老弱殘兵?」剛才那位道君問道,話語之中已經帶著一絲寒意。

  「末將並不知情。這乃是末將馭下不嚴,軍中有人得了別家好處,所以故意陷害,真正可恨可惱。」那位都護大人狠狠朝著身後那人瞪了一眼。「得了別家好處……是哪一家?」一位比較年輕的道君追問道。

陳都護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是知情者,所以身子一轉,朝著背後那人一指,喝道:「你說。」

  那人也滑頭,當然不想擔這個責任,立刻跪下回道:「小人也不知情,只是軍中多有傳聞,那幾個人凶悍跋扈,殺真人如同殺雞鴨豬狗,兩位真人死於他們之手,還有兩位真人受過他們的逼迫,所以鼓動在下出頭。在下一時不查,以至於上了大當,在下回去一定會查明此事……」

  話還沒說完,陳都護手一揮喝道:「你不用查了。來人,給我把他押下去!」說著,又朝著旁邊一人指了指:「由你負責調查此事,我要知道是誰徇私枉法、擾亂軍心。」

  被點名的是一個副將,此人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他當然知道這是做戲,但是都護大人、欽差大臣、各位仙長有資格演這場戲,他這樣的無名小卒插進來卻是找死,而他又不敢不接令。

  這位副將退出大堂後,不停用巴掌拍打額頭。他知道自己有麻煩了,還是天大的麻煩。

  他如果據實稟報,便是得罪都護大人,也得罪欽差大臣,順便得罪一群同袍,更得罪背後藏著的安陽劉家;隨意唬弄的話,那群仙長絕對容不得他。

  他正左右為難,突然看到一群士兵抱著一個個銅疙瘩往庫房走,那是用剩的赤霄紫光雷。

  一看到這些東西,那個副將立刻想起和土蠻一起被炸死的人,他也聽說過,被這種東西炸死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以前他沒什麼感覺,反正被炸的不是他,那兩次他都在安全的地方;但是此刻他被逼到絕境,感受完全不同。

  想清楚之後,這位副將快步跑回大堂,一進去立刻單腿跪下:「小人請各位仙長主持公道。在下要彈劾安陽郡劉府五公子劉和仗勢欺人,賄賂軍將,陷害賢能;更要彈劾都護大人趨炎附勢,昏庸無能,殘忍刻毒。那劉和便是此事元兇,各司職軍官都被他收買。

當初其它諸路援軍皆被土蠻伏擊,只有謝小玉、李光宗等人突破重圍闖入進來,負責名冊的軍官卻以他們誤期不至為由,欲藉軍法為刀,殺他們幾人。

此事被謝小玉、李光宗等人揭破之後,護法真人羅松也得了劉家好處,強行出頭,想擊殺謝小玉等人。但那羅松空有真人境界,本領卻稀鬆平常,反而被殺。都護大人心中惱怒,加上他也得了好處,所以將那幾人派往戊城,還只撥給兩千名老卒和五千名傷殘兵卒。

而且此次大戰之中,都護大人在每座衛星城都埋下無數赤霄紫光雷。後來衛星城被破,他又在外城如法炮製。可憐那些守城的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卻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都護大人口口聲聲說將士一心、上下一志,不知道命人埋下這些雷的時候,是否想過給他們留條後路?」

  那個副將說得慷慨激昂,實際上,他真正的想法在最後露了出來。

  他之所以背叛,是因為陳都護將他架到火上烤。如果都護大人不做得這麼絕,給他留條後路,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把一切都抖出來。

  「你……」陳都護覺得眼前發黑,此刻他後悔莫及。

  欽差大臣臉色同樣難看,要不是各大門派的人都在堂上,他肯定會下令將這個副將拖下去凌遲處死。

  「原來是安陽劉家五公子。」最年輕的那位道君捻著鬍鬚微微一笑。他沒上副將的當,將矛頭指向陳都護,反正這位都護大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朝廷丟臉丟到這樣的地步,肯定饒不了他。

  「那位劉公子能代表安陽劉家的意思嗎?」旁邊的一位道君插嘴問道。

  此人和安陽劉家有點關係,所以明著是責問,實際上卻是替安陽劉家開脫,他輕輕一句話就將罪魁禍首安陽劉家摘了出來,同時也隱含著劉和只是個小孩子,沒必要和小孩子一般計較的意思。

  那些道君、真君、真人們全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誰都不會捅破。安陽劉家不同於朝廷,只是一個地方上的世家,用不著太在意。再說,這些世家和各門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各門派的掌門弟子要不是門中長老的親眷,要不就是豪門世家的子弟,可以說,各門派正是靠這些豪門世家才能插手凡俗之事。

  不過那位道君除了幫安陽劉家開脫,也是逼迫欽差大人表態。劉家五公子並不能代表安陽劉家,但是陳都護卻肯定代表著朝廷。都護大人埋下赤霄紫光雷,炸死的不只是軍中將士,更有治下的子民和徵召前來的修士。

殺那些將士是不義,殺治下的子民是不仁,做出這種事是不智,做了這些事之後還為自己邀功是不恥;至於故意害死那些接受徵召的修士,已經用不著擺上檯面了,有不仁、不義、不智、不恥四頂大帽子扣在頭上,別說一個都護,即便改朝換代都有足夠的理由。

  「你……你……你枉費聖上對你的信任!來人,將他的官服剝掉,押入大牢!」欽差大人也算有急智,瞬間就做出決定,棄卒保車。說著,他朝旁邊一使眼色。

這位欽差大臣身旁站著四個黃門。這四個人不是簡單人物,全都是大內修道 有成的太監,個個都有真人的實力。此刻其中一個人飛身上前,一把制住陳都護, 先用暗勁閉住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才從容不迫將他的官服扒掉,然後反剪 雙手,押了下去。

堂上那些修士都知道暗中那些手腳,不過誰都沒點破。這是最好的選擇,反正各大門派也沒有改朝換代的意思,點到為止,讓當今 皇帝知道別太過分,適時夾起尾巴,這就已經夠了。

隨著數千名老卒和傷兵的回歸,北望戰役終於畫上句點。幾天之後,十幾艘飛天船降落在北望城東面的一片平地上,僥倖活下來的士 兵們等候在那裡,他們將乘這些飛天船前往其它城市。

現在北望城還有接近兩萬名士兵,其中戊城的老弱殘兵就有五千多人。以北 望城的現狀根本養不起這麼多士兵,所以只能分散到別的城市。

有幾艘飛天船已經起飛了,那呼呼的扇葉聲顯得異常刺耳,謝小玉就在那艘飛天船上,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座殘破的城市。 從上面可以看到戊城,那裡不只變成廢墟,還冒著濃煙,滾滾岩漿噴湧而出。

「你忘了將那口火眼填了。」謝小玉朝著麻子說道。 「這能怪我嗎?你差我做這個做那個,我忙得過來嗎?」麻子死不承認自己的失誤。

「燒了就燒了吧,反正也沒什麼東西可留戀的。」法磬湊了過來:「我現在只擔心半路上會不會又有土蠻伏擊。」

「你還會在乎這些?」麻子掃了法磬一眼。他們這些人全都今非昔比,如果再碰上土蠻伏擊,十有八九會直接殺下去。 實力不一樣,把握自然也不一樣。

「我怕耽誤時間。」法磬歎道:「不知道回臨海城要多久?不會又要一個月吧?」

法磬現在一心想趕快回到臨海城,然後拿上東西去落魂谷。

落魂谷神那門庚金靈眼可以讓謝小玉和蘇明成踏入練氣十重,對他來說意義更大,那絕對是最好的修練之地。

「應該會快一點,這一次沒必要站站停靠,不過最快也要半個月。」謝小玉大致估算一下。

「真無聊,這半個月裡什麼都不能幹。」法磬異常鬱悶。「你沒事幹,我們卻可以修練,哈哈哈。」趙博在一旁得意洋洋。他五行屬水,飛天船在雲層上行進,可以汲取雲層中的靈氣修練。

此刻在飛行船的一角早已經布設一座聚靈陣,四十幾個人聚攏在那裡。他們全都和趙博一樣五行屬水,有幾個人已經盤腿修練起來。

飛天船上還有一百五、六十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有些人乾脆眼不見心不煩,也打起坐,另外一些人則拿著鐵筆練習畫符。

「我要修練去了,我落後其它人太多。」趙博故意氣法磬。「我也修練。」蘇明成從納物袋裡取出十幾枝陣旗。魚龍幻變陣可以招雲聚霧,和那座聚靈陣相輔相成,效果可以提升百倍。

蘇明成能藉用雲中靈氣修練,是因為《劍符真解》非常特殊,不拘於任何一行。謝小玉是按照正常劍修之法從金行下手,他卻是以蠱為體,金、木兩行同修。 金生水,水生木,這兩行都和水息息相關,所以得了這套陣旗之後,他早就有心 金、水、木三行同修。

蘇明成這麼做,讓謝小玉也有些心動。他當然不會選擇幾行同修,劍修一道 講究純粹,只能一條路走到底,蘇明成是沒辦法才走這條路,他有《六如法》這 部無上大法,當然要走正路。

不過,他可以藉這漫天的雲氣練劍。

想到就做,謝小玉同樣也掏出幻天蝶舞陣。這套陣旗比魚龍幻變陣更齊全,總共二十一面,全部展開之後,飛天船四周立刻被一團淡薄的雲霧籠罩在裡面。這團雲霧範圍很廣,鋪開後有五、六里,不過很淡,從飛天船裡面仍舊可以看到頭頂的天空和腳下的大地。

找了一個地方坐定,謝小玉將三百六十枚劍符全都打了出去。他沒動那把飛劍。飛劍裡潛伏著魔頭,不出則已,出必殺人,如果沒有魂魄血肉餵它,很可能會反噬。

三百六十枚劍符迅速散開,轉眼間化入雲霧中。

劍符的消耗極小,但是三百六十枚劍符加在一起積少成多,還是有點吃力。不過當它們化入雲霧之後,謝小玉立刻感覺到一陣輕鬆。

果然劍符、劍陣和陣法融為一體之後,消耗轉嫁到陣法上。陣法的本質就是模擬大道的軌跡,藉天地之力。

平心靜氣感悟著其中的奧妙,謝小玉漸漸轉動起劍陣。

之前和那個蠻王交手的時候,他無意間領悟《天變》的真意,可惜那時候他 沒空多想,現在他終於有時間了。他要像那位創出《彌天星斗劍陣》的前輩高人 一樣,創造出一套屬於他的絕世大法。

謝小玉早就想好了,他的《天變》沒必要追求磅礡的氣勢。他不想依樣畫葫蘆,只想演繹出他看過的天。

天在他眼裡是變幻不定的,時而萬里無雲,時而烏雲密佈,時而大雨瓢潑, 時而雪花飛揚。但是天的變化很有限,東西也不多,只有雲、雨、雪、雷電,頂多再加上龍捲風、沙塵暴。

起手式肯定是雲,因為一切變化都從雲開始。隨著謝小玉的心意轉動,飛天 船四周的雲層或聚或散,變幻不斷。

謝小玉連名字都起好了,第一式就叫「彌雲」。

第二式也想好了,《天變》的第二式是「落星辰」,他要變的話,只有雨最貼切,雨同樣也是由天上落下。

《天變》第三式是「天崩」,他能想到的是驚雷,可以將「如電」融入進去。

下一式是「地裂」……謝小玉還沒想好,他決定跳過這一式,等到以後境界 提升再想辦法彌補。

再往下是「大火起」,他想都沒想,直接換成「大風起」。

第六式是「塵遮日」,這個更加簡單,換成「雲遮日」。

第七式根本就用不著改,仍舊是「暗無天」。

第八式其實也不用改,現在一年中有兩個月天寒地凍,不過比起太古元年之 後那數萬年的冰封期,現在的冬天根本不能相比,所以想了半天,謝小玉決定換成「天寒」。

最後一式「寂滅」是《天變》的終曲,也是整部《天變》的高潮,他同樣也還沒想好如何改動,反正他的《天變》不會以「寂滅」告終,或許會反其道而行,走造化之道。不過如果要那麼做,他必須先領悟造化之道再說。 訂好綱領,理清主幹,謝小玉開始填入內容。

這不是短時間裡能夠完成,每一種意境他都得感悟,單單一個雲就沒那麼簡單。

雲千變萬化,即便最普通的白雲也有厚薄之分,或厚如棉絮,或薄如輕紗; 還有疾緩之分,有的快如奔馬,有的一動也不動,而且雲看上去輕柔綿軟,卻包含雷電之力。

坐船很容易讓人忘記時間。

飛天船行進在雲層上,也沒什麼景色可看,所以修士們打坐的打坐、畫符的畫符,全都忙著修練。

突然遠處一道銀光飛來,眨眼間落在飛天船上。 麻子一直在打坐,所以立刻清醒過來。

看了看洛文清,麻子羨慕地說道:「真想早一點成為真人,能夠御器飛行實 在讓人羨慕。」

「你眼光太高,如果能降低一些要求,你早就是真人了。」洛文清不愧是掌門弟子,很懂得說話的技巧。

不過這話也有道理。以麻子的資質,如果不是為了有個更高的起點,早就可以踏出最後那兩步,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卡在練氣九重?

「他在幹什麼?」洛文清轉頭看了角落裡盤坐著的謝小玉一眼。 此刻,謝小玉渾身上下都被一團迷霧籠罩,這團迷霧連著舷窗外的白雲,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

「還能幹什麼?這傢伙正整合一身所學,想學前人那樣演化出自己的《天變》。」麻子話中滿是酸味和苦味。

洛文清沒什麼反應,因為他已經猜到了,剛才只是確認一下,反倒旁邊的人全都被嚇了一跳。

「你不是說這傢伙在修練嗎?」法磬的反應最大。要知道《彌天星斗劍陣》是他的傳承,他練了十幾年還只在門邊打轉,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跨進去,謝小玉練了才幾個月,卻已經領悟其中的真意,這讓他情何以堪?

「我是怕打擊你。」麻子撇了撇嘴。

「你恐怕是自己受到打擊吧。」法磬反唇相譏。

「我不會沒事和變態比。」麻子倒也乾脆承認自己差了一籌。 現在麻子的心裡覺得很平衡,因為他知道謝小玉已經坐在火山口。這個傢伙玩過頭,將六欲天魔的投影分身召了來,請神容易送神難,和這比起來,什麼安陽劉家、栽贓陷害都只是小意思。

「你怎麼過來了?那邊應該還在分贓吧?」麻子和洛文清聊了起來。 洛文清對麻子還是挺客氣,所以徑直在對面座位上坐下。「我不需要管那些事。師父派我來這裡只是為了歷練一下,順便長點見識。

想要長見識,跟著你們一起是最好的辦法。」說著,洛文清朝謝小玉看了看,言下之意就是這已經讓他長了見識。

「你也看過那九塊石碑,應該有所感悟吧?」麻子一直想問這件事,以前沒機會。

「哪有這麼容易。」洛文清苦笑了起來。

「如果你學了《彌天星斗劍陣》或許會有所感悟。你有什麼可以和我交換?」 旁邊的法磬立刻問道。

他早就想結識這位璇璣門的掌門弟子。因為謝小玉當初說過,他想回九曜派 認祖歸宗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要修練到真人境界,第二要結識幾個強有力的朋友。

「我當然感興趣。」洛文清早就知道《彌天星斗劍陣》是法磬的東西,他同樣想找機會和法磬搭上關係:「我有一套《星光劍法》,是星宿海無想峰的不傳之秘,可惜只是一部驚世密錄,比你的《彌天星斗劍陣》應該有所不如。」

「換了。」法磬一 口答應,心中異常欣喜。

《彌天星斗劍陣》畢竟是殘本,法磬很明白自己的斤兩,他不是謝小玉,不可能靠自己補全,所以當初謝小玉要他換蘇明成手裡的《劍符真解》,再換麻子手裡的兩部秘笈,他都照辦。嚴格說起來,《星光劍法》比《劍符真解》加上《天符寶更適合他?

    洛文清也很高興。這部《星光劍法》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出發前蔡師叔給他,讓他想辦法和法磬交換。

    這就是大門派的底蘊,隨隨便便就可以拿一套超品功法出來。

    兩人皆大歡喜,洛文清順便還指點一番。他這樣做,多多少少有和謝小玉比較一下的意思。

    洛文清有著自己的驕傲。他在門派裡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璇璣派家大業大,用不著擔心擺不平那些天縱奇才,所以沒有把天才往藏經閣塞的習慣。

    這同樣也是底蘊,更是氣度。

    不只是在門派裡,即便在整個中土,同輩裡也只有四個人比洛文清更勝一籌, 另外還有七、八個人和他差不多。所以洛文清雖然隨和,骨子裡卻極傲,總覺得只有這十幾個人才有資格和他結交。

    但是當他認識謝小玉和麻子之後,他的想法變了。

    這兩個人天資未必比他和那十二個人差,只是沒機會且一直被打壓,所以名聲不顯。

    特別是謝小玉更讓他意識到一件事--可能璇璣派裡還有比他更強的人物,只是他們低調,不想引人注目。

    所以不知不覺中,洛文清將謝小玉看成對手,起了比較之心。

    麻子自始至終都在一旁看著。等洛文清向法磬講解完了,他才不冷不熱地說 道:「在教別人上,你和他比,還差了那麼一點。」

    「哦?說來聽聽。」洛文清並沒生氣,反而挺感興趣。

    「你解釋得太正統,完全是道門的風格,他卻不是。佛門、道門、魔門、旁門他都有涉獵,所以他能因材施教,還會讓人觸類旁通。他當初教這傢伙的時候, 先讓他跟王晨學觀天象,然後再學演算,最後才幫他梳理這部傳承。」麻子解釋道。

    法磬在一旁點了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

    「涉獵百家,觸類旁通……」洛文清自言自語著,若有所悟。

    此刻,他有些明白師父讓他來天寶州的用意了。

    他有絕佳的資質、超凡的悟性,各種條件都不錯,所以修練速度很快,實力也很強,但是師父始終說他格局不夠,會限制他將來的成就。

    以前他不太明白,現在他有點懂了。

    「臨海城已經到了,請各位做好準備,船馬上就要降落。」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打斷洛文清的思緒,同樣也讓眾人回神過來。 最先回神的是李福祿等人,這幫小子顯得異常興奮』跑到船舷邊往底下張望著。

    「娘、姐,俺們回來了 !」李福祿扯開嗓子大吼起來。

    李光宗沒有阻止,他知道兒子這是發洩。能活著回來可不容易,雖然他們出發之前就有準備,但是打仗這種事誰都預料不到結果。

    謝小玉也已經停止打坐。他朝洛文清點頭示意之後,轉身對眾人說道:「大家恐怕都有自己的事要處理吧?我們幾個人要去礦業會所,可能要待上一、兩天,兩天後我們就回落魂谷。你們可以過來和我們會合,也可以直接去落魂谷。」

    眾人齊聲答應。

    最早跟著謝小玉的人全都得了不少好處,境界至少提升一重,實力提升得更多,所以他們都打定主意繼續跟著謝小玉。之後加入的修士也有不少人打算跟著謝小玉,他們並不住在臨海城,要先回一趟以前住的地方。這一來一回少則十幾天,多則一、兩個月,謝小玉不可能一直在這裡等候,只能叫他們自己過去。

    「匡」的一聲響,艙門打開,李福祿他們幾個全都等不及,快步跑到外面。

    「大哥,要不要叫車?」二呆大聲問道。

    「車有俺們跑得快?」李福祿回道。看了看擁擠的馬路,這裡是起降點,特別熱鬧,馬路中間各種車子特別多,兩邊也全都是行人。

    他不耐煩和行人搶道,乾脆跳上房頂,踩著房頂的瓦片往城裡跑去。

    那幾個小子緊隨其後,也一個個跳上房頂。

    「我們先走一步。」謝小玉無奈地朝著眾人拱了拱手。

    李光宗也一抱拳,然後飛身上房。他比那幾個小子厲害得多,只見他腳下虹光流轉,腳尖輕輕一點,身體就平飛出去數十丈遠,頗有些騰雲駕霧的感覺。

    「媽的,這傢伙也如此厲害了。」趙博瞠目結舌。他還清楚地記得剛剛見到李光宗他們時,李光宗只是一個練氣三重的新丁。

    「所以我們都要更加努力,否則全都會被超越。」吳榮華腦筋非常清楚。經歷北望城一仗,他越發渴望力量,修士沒有力量的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要重修,現在還來得及。」一個後來加入的修士終於下定決心。當初他請謝小玉指點過,謝小玉告訴他,他修練的功法有問題,想有所成就,只能全部重來。

    誰都不捨得辛辛苦苦修練來的修為,更不想再吃一遍以前的苦,所以他一直猶豫不決。但是此刻,李光宗那飄然遠去的身影讓他徹底明白,路如果走對的話,修練起來不會太慢。

    「我也要重修。」另外一個同樣情況的修士也下定決心。

    謝小玉早就跑遠了,他不疾不徐地跟在李光宗後面。

    臨海城很大,從起降點到內城區坐車要跑半個時辰。不過,此刻的李光宗他們都不是普通人,紛紛施展起遁法在屋頂上飛掠,而且走的是直線。

    臨海城同樣也有一座內城,不過這裡的內城比北望城的內城大得多。那原本是臨海城的老城區,當初第一批人到達天寶州的時候就是在這裡定居,三百多年過去,現在這裡已經變得無比繁華。

    內城同樣也有一圈城牆圍攏著,李福祿他們剛靠近城牆,一股駭人的氣息就迎面而來,他們真氣頓時變得紊亂,不得不跳到地上。

    「不要以為自己修練過幾天就可以為所欲為。來到這裡,你們全都把尾巴夾緊一些。」城頭上的一個老軍頭笑著朝李福祿說道。

    李福祿也不生氣,他還沒養成修士的傲氣,反而朝老軍頭擺了擺手,打了聲招呼。不過他也沒停下,逕直朝著礦業會所而去。

    內城有守城門的士兵,不過這些士兵不敢阻攔李福祿等人。

    李光宗稍微晚了一步。他比兒子知禮,遠遠就跳了下來,不過同樣也沒停下,身影一晃就進了內城。

    此刻他歸心似箭,想早一些見到妻女。

    礦業會所就在內城中央,和各個衙門緊挨在一起。

    這是一幢六層的樓房,外觀並不起眼,只是一幢木造房子,四四方方,外面是一排排窗戶,窗戶很大,裡面的房間有的拉著窗簾,有的敞開著,看上去很是凌亂。

    不過一進到裡面感覺完全不同,可以說別有洞天。

    整座礦業會所佔地才一個街區那麼大,但是裡面非常空曠,比北望城的內城不遑多讓。

    這裡同樣有湖、有假山、有亭台樓閣,完全按照園林佈置,一點都看不出是位在鬧市之中。

    李光宗卻沒心情欣賞這裡的風景。他拉住一個會所的僕傭問道:「何永祿何礦頭住在什麼地方?」

    「何永祿?」那個僕傭稍微一思索,馬上就想起來:「你問的是他啊!看到那邊角落裡的房子嗎?他就住在那裡,六樓丁巳號房。」

    「謝了。」李光宗一拍那人的肩膀。

    李福祿等人耳朵都尖,早就聽見了,二話不說就往那邊沖。

     剛上六樓,他們就聽到一陣哭聲。

    「是俺娘的聲音。」李福祿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嬸子怎麼了?有人敢欺負她?」大呆撩起袖管。

    李福祿加快腳步,循著哭聲就跑了過去。他快,有一個人更快,李光宗的身形一晃,已經搶到前頭。

    啪的一聲,門被李光宗強行推開,那扇門原本是閂上的,此刻整根門閂都被推折。

    一進去,李光宗就看到老婆雙眼紅腫,但被他的突然闖入嚇到,正呆愣愣地朝著這邊看,好半天才跳了起來。

    「當家的,你總算回來了。」李嬸被嚇了一跳,等她看清是丈夫回來了,立刻捶著腿哭道:「喜兒……喜兒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李光宗的臉瞬間扭曲起來,甚至有些猙獰:「難道有人敢在這裡胡來?」

    「不是的。」李嬸也不知道怎麼說,所以只能一個勁兒地哭。

    李光宗被弄得心煩意亂,但是又不忍心斥責老婆。

    「何爺呢?」李福祿在一旁問道。

    這一問,倒是給李光宗提了醒。

    「對了,何叔呢? 二子和二子媳婦呢?」李光宗也問道。

    「何叔、二子和老鄭他們三個人一直在找喜兒,也難為他們了。」李嬸稍微停了一些悲聲。

    「你告訴我喜兒失蹤多久?她怎麼失蹤的?李光宗干脆一件一件問,省得老婆心亂說不清楚。

    這時,謝小玉撥開人群走了進來,隨手在掌心裡畫了個符,然後往李嬸的腦袋上一拍。

    李嬸原本心亂如麻而且迷迷糊糊的,這一掌拍下後,她頓時感覺渾身像是澆了一盆冷水似的,從頭頂冷到腳底,不過心也冷靜下來。

    「別急,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能慌亂,先將頭緒理清楚。」謝小玉隨手拉過一把椅子,讓李嬸坐下。

    「喜兒是在你們走了之後兩個月失蹤的。那天她跟我要了十兩銀子,我問她幹什麼,她說救人急難,又說這畢竟是我們家惹出來的禍,讓別人受了牽連。」 李嬸的腦子雖然清楚一些,但是這整件事原本就糊里糊塗。

    李光宗滿腔怒火無處發洩,什麼都抱怨不出來。

    他不可能埋怨何叔沒盡心,人家幫忙找了這麼一個安全的住所已經夠好了; 他也不可能抱怨二子、戲子沒照顧好喜兒,女兒是自己跑出去的,之前他反覆叮囑過這幾個人都別出去。

    這時只聽到外面傳來「哎呀」一聲驚叫,緊接著有瓷器掉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大伯,你可回來了!」

    說話的是二子媳婦。她正端著一碗魚片粥過來,是為李嬸煮的。一看門口站著那麼多人,她先嚇了 一跳,等到看清裡面有大呆、二呆、李福祿,她立刻化驚為喜,連碗都打碎了。

    「小哥也回來了,您回來就好了,我們……我們……」二子媳婦眼眶也紅了起來,這段日子她也不好過。因為要照顧李嬸,所以她一直不敢哭,現在她只想大哭一場。

    謝小玉連忙又拍了一個清心符上去。

    「現在說正事要緊。何叔他們有沒有問過之前是誰來找喜兒姐?」謝小玉又拉過一把椅子讓二子媳婦坐下。

    「問過,誰都沒印象。會所裡每天出出入入全都是人,誰會記住什麼人進來過?」二子媳婦的腦子比李嬸清楚。

    「我們離開兩個月……」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李光宗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們剛到北望城,而且殺掉一個真人。

    「安陽劉家。」李光宗臉色鐵青。他其實早就猜到,除了安陽劉家,他們也沒別的仇人。

    「我出去打聽一下。」謝小玉拍了拍李光宗的肩膀,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李光宗發狂。

    「你去哪裡打聽?」李光宗的心已經亂了。

    「我叫蘇明成幫忙。」謝小玉打算走信樂堂的門路。

    李光宗正想問要不要也找忠義堂,只是話到了嘴邊又嚥下去。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6 06:38 PM

第三 章 半仙

沉重的大鐵門朝著兩邊打開,一群人從門裡迎了出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赤紅臉的富態老頭。

當初去忠義堂的時候,忠義堂只開了內堂大門,而且香主、舵主們全都站在門裡,與之相比,信樂堂的姿態要低得多。
不過謝小玉今非昔比,別說他,就連蘇明成也已經赫赫有名,被認為是三大凶人之一。

「哈哈哈,我早就想見見小哥,可惜你一直太忙,這次總算得了機會。快請、 快請。」老流氓一看到謝小玉立刻顯得異常親切,身為真人的他一點都沒真人的架子。

「在下也早想拜會堂主。」謝小玉抱拳回道。

「我們現在不是見著了嗎?」老流氓拉著謝小玉往裡就走。

信樂堂同樣也分前堂後堂,卻沒忠義堂那麼熱鬧,因為兩邊理念不同。忠義堂講究上下一心,所以總堂是幫眾們聚會之所;信樂堂是各自發展,每個分舵都有自己的堂口,總堂只是舵主們開會的地方。

此刻在總堂的幫眾有一半是蘇明成的手下,不過他們都有些不認得自家舵主似了。

以前蘇舵主總是一身長衫,看上去更像文人墨客而不是修士;現在他一身道袍,頭上卻沒梳道髻,腳下蹬著一雙麻鞋,看上去不倫不類,卻散發著一股懾人的氣勢。

赤臉老頭同樣也看到蘇明成的變化。別人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卻清楚,這是凶煞之氣。

如此濃郁的凶煞之氣,肯定有很多土蠻死在蘇明成手裡。他從蘇明成身上感覺到的不只是凶煞之氣,還有一陣莫名的心悸。這是修士特有的感應,只要遇到能威脅自己的人,總會產生這樣的感應,這也意味著蘇明成的實力和他相差不遠。

把謝小玉請到裡面在上首坐定,老流氓在一旁相陪,下首坐著的就是蘇明成。

「張堂主,在下這次前來實在是有事需要藉助信樂堂的力量。」謝小玉開門見山地說道。

「好說、好說,只要兄弟幫得上忙,閣下儘管開口。」老流氓顯得很好說話,甚至沒有討價還價。

這就是他聰明的地方,他在北望城沒什麼強援,但是通風報信的人總是不缺,所以謝小玉他們還沒到,他已經聽說這群人在北望城的情況。當他知道謝小玉、麻子、蘇明成三個人居然敢和四位蠻王交手,還斬殺其三、嚇走一個,他的腦子幾乎不夠用了。

那一刻他就明白,謝小玉遠比他想的要厲害得多,能夠搭上這條關係,對他大有好處。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小玉也沒談什麼回報,反正這個人情他總有還上的機會:「李福祿的姐姐喜兒在幾個月之前被人騙出礦業會所,然後就失蹤了。我想請你幫我查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請你幫我查一些人,有幾個是跟著李叔從天寶州過來的同鄉,他們後來和我們分手了,這些人以前住在黃泥崗那座竹牌樓裡。據我所知,他們有些人已經搬出去,有些人還在原來的地方,我想知道這兩批人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這不難。」老流氓一口答應下來。

信樂堂本來走的就是下層路線,而且一心一意在城裡發展勢力,整座臨海城到處都有他們的眼線,就連附近幾座城也有他們的探子。

「第二件事是,我想知道安陽劉家那位公子在什麼地方?」謝小玉繼續說道。

「這個……我盡力。那個小子不算笨,知道你們肯定會找他麻煩,所以北望城那邊剛剛有消息過來,他立刻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逃回中土了。」老流氓有些後悔當初在一旁看好戲,他早就知道李光宗的女兒出事,只不過那時沒在意。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想念王晨。如果王晨在的話,佔上一卦至少能夠知道李喜兒的凶吉,說不定還可以算出安陽劉家那群人藏身的方位,這樣找起來容易多了。

「第三件事是,我想請你幫我盯著忠義堂。我想知道忠義堂的人是否特別在意某個地方。」謝小玉毫不掩飾他對忠義堂的猜疑。

「你想得一點都不錯,那幫沒屁眼的偽君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老流氓拍著手應和道。

這就是小人風格,正因為這種小人風格,謝小玉對信樂堂反倒放心。

謝小玉之所以懷疑忠義堂在裡面搞鬼,就是因為忠義堂對他養雞那套技術覬覦已久。那個周大夫不只一次想偷入大棚,又三番五次套那些傻小子的話,都被他阻止。大棚是李嬸母女和二子媳婦照料,周大夫很清楚,他很有可能讓人綁了李喜兒,從她那裡得到所需要的一切。

信樂堂同樣知道他手裡有這項技術,但是信樂堂只對那些雞肉感興趣,而且只打算自己吃,沒打算對外販賣。

「你們聽到了嗎?就這三件事。第二件可能麻煩一些,另外兩件事卻很容易。」老流氓朝著底下那些舵主們說道。

「我馬上就派手下們去打探。」一個五大三粗的舵主立刻答應道。黃泥崗那座牌樓在他的管轄區裡。

「忠義堂之前確實鬼鬼祟祟,我的人一直盯著他們。」另外一個舵主說道。 「大家辛苦一下,先將這幾件事發佈下去。」老流氓揮了揮手。

「辛苦各位。誰先找到線索,我這裡準備了一點謝意。」說著,謝小玉掏出了一隻玉瓶,從裡面倒出一顆丹藥。

這顆丹藥晶瑩剔透,裡面隱隱透出光芒。那些舵主們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一種丹藥,卻可以肯定這是好東西。

好的丹藥必然有丹紋,丹紋如雲似霧,而且層次越分明越好;更好的丹藥會有丹暈,有的是光芒從裡面透出來,有的像金屬一般會反光,那光芒正是丹暈。

「這是一枚通天丹,服下之後能夠五感通達,短時間裡溝通天地。」謝小玉解釋得非常簡單。

不過這個解釋卻讓那些舵主們一個個瞪大眼睛,貪婪瞪著那顆丹藥。他們沒聽說過什麼通天丹,但是他們知道這一類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破障丹。

這種丹只有突破練氣九重、十重和玄門時有用。服下這種丹之後,可以短時間溝通天地,等於繞過瓶頸先進入下一個層次,然後再反過來破除瓶頸。

「你居然能煉這種丹藥。」老流氓也面露驚容。他猛地一轉頭朝著那些舵主們喝道:「今日之事絕對不要對外人提起!」說著,他兩眼凶芒四射,朝著周圍的那些僕傭下人掃去。

「堂主饒命,我等絕對不敢洩露半字。」一個僕傭知道不妙,立刻跪下求饒。

老流氓看了謝小玉一眼,臉色緩和下來,揮了揮手說道:「六里鋪那邊缺看倉庫的,你們就去那裡吧。」

「謝堂主。」那幾個比較聰明的僕傭連忙磕頭,知道這是變相囚禁。六里鋪遠離人煙,外面還有人守著,每半年一輪換,本來就是處罰一些犯了事的人的地方,他們去了那裡,恐怕一輩子都別想出來,不過能保住一條性命已經很不錯了。老流氓朝著下面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舵主站起身來,將那些僕傭全都帶了下去。

謝小玉一直在旁邊看著。蘇明成從來不對他提起他家堂主,不過從蘇明成說起這位堂主時那一絲敬畏和忌憚,卻能夠猜到這位老者絕對不簡單。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信樂堂的風格就是讓舵主們各自發展,每個人都有極大的自由。

一般來說,這樣的結果就是發展速度極快,但是凝聚力和控制力不足,很容易變成一盤散沙。信樂堂顯然沒有這樣的缺陷,說明老流氓很有一套。

「你們也先下去。」老流氓朝著舵主們也揮了揮手。

這些舵主一個接著一個站起來,和謝小玉打了聲招呼之後走出大廳,不過他們並沒有走遠,全都在大廳外候著。

蘇明成自然用不著離開,他的身份超然。

「這種丹藥總共有幾顆?」老流氓將椅子挪到謝小玉旁邊問道。為了防止再被別人聽到,說話之前他先放出神念,將大廳裡裡外外全都掃了一遍。

「只有十顆。我自己要用掉四顆,現在又去了一顆。」謝小玉早就有了分配方案,他、麻子、蘇明成各要用掉一顆,為的是能夠突破練氣十重,另外一顆是為法磬準備。有落魂谷那口庚金靈眼,不到半年,法磬就可以突破至練氣九重。

謝小玉不會厚此薄彼。王晨、吳榮華、趙博、趙德望也會得到通天丹,不過這幾個人達到練氣八重巔峰還需要花不少時間,他可以再煉一爐。而且,通天丹的丹方原本是麻子的,那個傢伙對煉丹沒什麼信心,一直不敢動手。

謝小玉早就想好了,他打算幫麻子提升煉丹術。麻子手裡有陰陽鼎,成功率會大大提升,到時候兩個人一起煉丹,速度就會加快一倍,只需要半年的時間,他們自己需要的通天丹就可以湊齊,多餘的還可以賣出去。

「給我這個數。」老流氓伸出三根手指。

謝小玉微微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老流氓會將剩下的丹藥全都買下來,沒想到只要三顆。

「我是替自己買的,其它人如果有需要,他們可以自己開口。我又不是他們的親爹,有必要事事都替他們著想嗎?」老流氓道破其中的奧妙。

「這也是信樂堂的風格。在這裡很少有賞賜,大家都是為自己做事。」蘇明成在一旁解釋道。

謝小玉暗自覺得稀奇,居然還有這樣堂口。不過這也讓他覺得挺不錯,大家都多了 一分自由。

「回頭我會開一份清單,我們仍舊用藥材換丹藥。」謝小玉有蘇明成這個內線,早就弄清楚信樂堂的家底。信樂堂建立的時間畢竟短暫,手裡的好東西遠比忠義堂少,又因為走底層路線,和官府、礦業會所的關係不深,所以好一些的東西也落不到他們手裡。

「我開內庫讓你自己選。」老流氓更加乾脆,他連清單都不要。謝小玉正打算答應下來,卻看到一位舵主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說道:「我這邊有眉目了。」

「這麼快?」老流氓有些意外。

「我閒著沒事就布了一顆棋子,在那座牌樓裡收買一個眼線。他剛剛告訴我, 牌樓裡確實有一戶人家非常可疑。這戶人家是夫妻倆和一個兒子,那對夫妻三十多歲,兒子十二歲,男的平時靠賣餛飩為生。

四個月前,也就是出事之後不久,這一家三口就失蹤了,更詭異的是他們失蹤得很蹊蹺。一大清早女的拎著籃子買菜,男的挑著擔子賣餛飩,然後兩個人都沒回來,而那個兒子兩天前就已經不在牌樓裡。」那位舵主侃侃道來。

「除此之外,還有其它人值得懷疑嗎?」謝小玉問道。

「有。」那位舵主點了點頭。「不過沒這戶人家明顯。從中土過來的那群人裡,有兩戶也在那個時候離開臨海城。牌樓原來的住戶裡還有幾個人同樣可疑,其中一個人在官府裡謀到差事,其它人和忠義堂有瓜葛,女孩失蹤之前,他們都進過內城。」 一聽到和忠義堂有關,謝小玉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就算李喜兒不是他們弄走,這分居心就讓他感到憤怒。

「多行不義必自斃。姓朱那個偽君子已經時日無多,他的大限也快到了。」 老流氓在一旁冷笑一聲。

「肯定是他們一家!」 在礦業會所裡,李光宗一掌拍碎桌子。

「我也覺得是這家人幹的。」二子在一旁道。

「當初李哥剛來時,這家人就有些不冷不熱,還記得嗎?當初我說礦上非常凶險,還是在城裡討生活安全些,那個男的就很不高興,話說得非常難聽,連搶飯碗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戲子知道謝小玉對這家人沒印象,所以特意解釋一下。

「原來是他。」謝小玉也差不多確定是這家人,當初他就覺得那個男的非常自私。

「接下來怎麼辦?」李光宗現在六神無主,完全亂了方寸。

「我已經請信樂堂的人盯著各個起降點、衙門口及那些和安陽劉家有牽連的商舖。如果有線索的話,他們立刻會向我通報,所以我們只有耐心等待。」謝小玉說道。

「如果能夠找到葛禿子一家就好了。」二子在一旁咬牙切齒。他們和那家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已經做了十幾年的鄰居,沒想到那家人心腸這麼黑。

「恐怕沒辦法。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家人可能已經一命歸西。」謝小玉冷笑了一聲。那家人看似精明,實際上卻是一對愚夫愚婦,給他們點小利就什麼都不顧,這樣的性格最不能讓人放心,所以事成之後肯定會被滅口。

「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李嬸又悲從心來,掏出手帕抹眼淚。

「別哭了!喜兒都是讓都是讓你竉壞的,我千叮嚀萬囑咐要你們別出去,她就是不聽,怪得了誰?」李光宗忍不住發起脾氣。

「話也不能這麼說。對方既然有備而來,肯定已經想好打動喜兒姐的說辭。喜兒姐心軟,他們十有八九是裝出一副可憐相,或者說他們落到現在的地步是因為你的緣故……」謝小玉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想明白前因後果。

「人心險惡啊!」老礦頭在一旁扼腕歎道。

「大家都收拾一下東西。這裡畢竟不是我們的地方,還是回落魂谷安全些。」 謝小玉總覺得不怎麼自在。

「對,先回家。落魂谷才是我們的家。」李光宗點頭應道。他現在也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這件事肯定和會所裡的某些人有關,否則葛禿子怎麼可能進到這裡?

「信樂堂如果有消息怎麼辦?」李嬸連忙問道。

「他們會傳信給我,到時候我們再過來。」謝小玉早就交給老流氓兩枚信符。 從臨海城到落魂谷,飛天船需要五天時間,信符卻只要幾個時辰就到了。

「那不是要耽誤好幾天?」李嬸就怕這中間出變故。

「你想留下就自己留下好了。」李光宗怒道。

「爹,你幹嘛跟娘發火?」李福祿連忙在一旁攔道。 李嬸這時候也已經明白自己說錯話,她抿起嘴巴,一臉悲慼。

「回落魂谷是為了修練。我們和安陽劉家肯定會槓上,安陽劉家可不是小門小戶,整個劉家有十幾個真人、兩位真君。

那個劉和是長子的嫡子,非常受寵,殺他倒是很容易,但是接下來我們就要應付劉家的反撲,沒實力可不行。」謝小玉乾脆捅破其中的玄機。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說話。

「我讓人準備船。」老礦頭最先做出決斷。他本來就覺得沒幾年好活,而且 一輩子都平平淡淡,臨老還被以前主家一腳踢開,簡直窩囊透頂。死之前能夠轟轟烈烈幹上一場,也不算白活。

老頭悲壯的氣氛也感染了其它人。

「我去收拾東西。」二子也往外就走。

飛天船的扇葉不停旋轉著,發出呼呼的聲響,一群人站在船舷邊往下眺望。

只見原來那處營地被一團烏金雲霧籠罩著,雲霧不停捲來捲去,不時還有一片蟲雲從裡面飛出來。這些蟲子並不飛遠,只在烏金雲霧邊緣轉上一圈,馬上又鑽了回去。

「這個地方不能用了。」李光宗歎息一聲。

「往東北面開。」謝小玉朝著駕船的人喊道,那邊也有一條靈脈。

駕船的人照著做了。

「就停在那邊。」謝小玉指著遠處的一個小山丘,那裡離老營地至少有二、 三十里遠,幾乎隔了大半個落魂谷。

「你們在那裡開闢營地。大叔,你負責打下界碑;麻子、法磬,佈置大陣的事就交給你們。可惜王晨不在這裡,否則他也可以幫上忙。」謝小玉吩咐道。

謝小玉確實很遺憾。他本來還想讓王晨佔上一卦,可惜信樂堂的人沒通知到王晨。

分配完任務,謝小玉飛身從船上跳了下去,蘇明成緊隨其後也跳下了船。 在飛天船上只能看到一個大概,一到了下面,兩個人都感覺毛骨悚然。烏金雲霧籠罩的地方到處都是蟲子,不只是空中有成群的蟲子亂飛,地、樹上、岩石上全都爬滿蟲子。

「才過了半年,居然已經變成這樣。」蘇明成唏噓不已。他能夠感覺那些蠱 蟲的可怕,比起戊城蠱池裡那數以百萬計的魔蠱不差分毫。

「靈眼化成的煞池怎麼可能差得了?」謝小玉沒感到驚訝。 蠱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煉蠱之術將天道冷酷的一面演繹得淋漓盡致。當初他抓來的動物裡有蟲、有蛇、有蜥蜴、有蟾蜍,現在蟲已經佔據絕大部分。

蟲三天就能孵化,十天就能成熟,然後雄蟲相爭,存者生,敗者亡,一萬隻雄蟲恐怕只有一隻存活。然後這只雄蟲和雌蟲交配,每一隻雌蟲都能夠生下幾萬枚卵,十幾天之後又是一輪殺戮。他們離開半年,這些蠱蟲已經經歷十幾代的繁衍,每一代都比前一代更加兇猛殘暴。

現在整個池子裡除了蟲子,已經看不到其它蠱類存在,不管是蛇、蜥蜴還是蟾蜍,都已經成了這些蟲子的口中之食。

這同樣也是造化之道,不過是造化之道陰森險惡的一面。

謝小玉沒敢靠近,他如果不動刀輪的話,也拿這些蠱蟲沒辦法,這些東西數量一多,威力就異常恐怖,而且讓人防不勝防。

好在他離開之前早有準備。

離老營地五里之外的地方有一塊很大的岩石,這裡是營地的邊緣,也是庚金 煞氣能夠達到的極限,雖然也有蠱蟲跑出來,不過數量不多。 謝小玉跑到岩石邊用力推了起來。

那塊大石頭居然被緩緩推開了,底下露出一個洞口,那是一條隧道,隧道四壁是用鐵打的。

換成別的地方,鐵埋在地下半年恐怕早已經銹蝕,但是這條隧道卻沒有一點銹蝕的跡象,相反的,那些鐵居然變得如同銀子一般亮閃閃的。

這是被庚金精氣浸潤的結果。

「我進去,你先在這裡等一下。」謝小玉對蘇明成說道。

蘇明成點了點頭。他當然不會在一旁干看,只見他袍袖一抖,兩片蟲雲飛了出去,這些蟲子鑽入烏金雲霧中,立刻和裡面的蟲子廝殺起來。

他的袖管一直展開著,只要一看到哪只蟲子特別強悍,他就立刻一抖袍袖,將那只蟲子吸進來。

謝小玉已經鑽進隧道中。

這條隧道全都用鐵打成,謝小玉走的是劍修之路,當然精通金遁。五行遁法中,金遁的限制最大,平時根本沒機會運用,也就只有這種情況下有用。 轉瞬間,他已經進了那個密室。

密室很小,只能容納一人,裡面空空蕩蕩,正中央放著一個蒲團。這個蒲團是用極細的金屬絲編織而成,被庚金精氣浸潤半年,早已經變成一件法器。

謝小玉盤坐在蒲團上,頓時,一股異常精純的庚金精氣湧入他的體內。在戊城的時候,他就已經藉助那五千多名兵卒的信念之力,將修為推到練氣九重的頂峰,隨時都可以踏入練氣十重。庚金精氣突然湧進,他立刻感覺練氣十重的那道屏障瞬間消失。

他連忙從納物袋裡取出玉瓶,從裡面倒出一顆通天丹扔進嘴裡。

這顆靈丹一吞下去,藥力立刻化散開來,剎那間,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不存在似的,整個人和四周的庚金精氣融為一體。

這就是通天丹的妙用,此刻的謝小玉就像一個無底洞,庚金精氣來多少都填不滿。

謝小玉不敢浪費一點時間,通天丹的藥力只能維持半刻鐘,這半刻鐘非常關鍵,將會決定他一生的成就。

一個小小的漩禍出現在他頭頂上方,庚金精氣聚攏在一起,被漩渦吸入進去, 這個漩渦直通囪門。

人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囪門並不閉合,所以嬰兒都會先天呼吸。長大之後,囪門漸漸關閉,這才從先天呼吸轉為後天呼吸,練氣十重就是要化後天為先天。

庚金精氣自頂門而入,過百會,跨風府,然後走靈台、中樞,命門一路而下, 過了會陰進入任脈,最後歸於氣海。
這是吸。

呼是從氣海,走中庭,到巨闕,然後散於四肢百脈,穿過五臟六腑,最終由 每一個毛孔透出。

後天呼吸是一呼一吸,鼻進鼻出;先天呼吸卻如同江河奔騰,川流不息。那源源不斷灌入的庚金精氣不停沖刷著他的身體,也不停融入他的血肉經脈中。

他身上滲出許多污垢,這些污垢顏色暗紅,味道有些腥臭,裡面有不少血絲。 練氣十重化後天為先天,連接天地之氣煉化己身,十重圓滿之後,就有了半仙之體。

這也是一道關卡,不過,這道關卡難的是尋找到適合的天地之氣。 謝小玉能找到這口靈眼是天大的福氣,這也讓他越發確信,天寶州對他來說是一塊福地。

半刻鐘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他頭頂上那個漩渦漸漸變小,最後徹底消失,再也沒有和四周的庚金精氣融為一體的感覺。

無法溝通天地,吞噬庚金精氣的速度慢了下來,連剛才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原本氣息流轉如同江河奔騰,現在變成流水潺潺。

他當然不會看不上這點潺潺流水,每多一分庚金精氣,他的根基就更紮實一分。要不是通天丹半年只能服一顆,多了會有危險,他肯定會把這一瓶通天丹全都吞下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身上的污垢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一滴滴血珠從毛孔裡面逼了出來。不過,這些污垢沒有沾在他身上,此刻他的身體彷彿是一塊金鐵,而且被打造得異常緊密,表面還拋了光,已經到了滴水不沾的境地。

練氣十重被稱為半仙境界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十重之後,修士的身體無漏無瀉,塵埃不染,可以餐風?嚶叮瓴皇場?
潺潺流水也漸漸乾涸,謝小玉再也吸不進一絲庚金精氣。他這才停了下來。

最難的一步已經跨出去了,不過這只是第一步,他還需要找到壬水、甲木、 丙火、戊土四種精氣,達到五行平衡。

好在後面幾步的難度都不高,就算找不到這四種精氣,也可以自行演化五行,只是時間會很漫長。十個真人有九個是白髮蒼蒼的老叟,就是因為在這一步花了太多時間。

麻子想方設法弄到通天丹的丹方,又遲遲不肯踏入十重,一心要找到最好的天地之氣,打下盡可能紮實的根基,既是為了能走得更遠,也是為了縮短演化五行的時間。

這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

調息內視,謝小玉檢查著自己的身體。

此刻,他的體內充滿庚金精氣,渾身上下的經脈也都被庚金精氣浸透,在經脈中流轉著的劍氣受到庚金精氣的滋潤,變得越發鋒銳犀利。

謝小玉很滿意。

他暗自估算一下,以這樣的根基,想讓五行達到平衡,大概要十二、三年的 時間。當然這是指運氣極差,另外四種精氣全都尋找不到的情況。

不到三十歲的真人算是很年輕了,如果運氣好找到壬水靈氣,就可以將時間縮到八年,再找到甲木靈氣,還能再減四年。

練氣十重越到後面越快,補全最後一種精氣大多只要一、兩年的時間,慢的是前面。

謝小玉又開始盤算起來,他可不想按部就班自行演化五行,他等不了那麼久。

用金遁從密室裡出來,他朝著守在外面的蘇明成說道:「裡面的庚金精氣還有,不過純度上稍微差了 一些,你可以再等半個月——」

「用不著,我不追求完美。」蘇明成眼光沒那麼高,他只求快點踏入玄門。 蘇明成這樣實際,是因為他的年紀不能和謝小玉比。他外表看上去雖是三十幾歲,實際上已經不年輕了。

蘇明成同樣精通金遁之術,不過他剛進去,馬上跑了出來:「快給我一顆通天丹。」

謝小玉早就準備好了,將手中的靈丹扔了過去,蘇明成接住靈丹轉身進了隧道, 一刻都不想耽誤。

不一會兒,密室中的庚金精氣再次劇烈波動起來,先是一陣暴增,緊接著庚金精氣的濃度變得越來越低。

和剛才的謝小玉一樣,蘇明成拚命吸取著庚金精氣,不敢浪費一點時間。謝小玉覺得這些精氣的純度不夠,他卻已經很滿足了。

和謝小玉不同,蘇明成不但自己吸取庚金精氣,還將藏身於紫府之中的那枚本命劍符放了出來,讓它也吸取庚金精氣。

謝小玉沒這麼做,是因為他看不上那枚劍符,打算等到符法修練提升後,自己制一套劍符。既然遲早都要替換,就沒必要滋養得太好。蘇明成比較容易滿足,想得也沒那麼遠,眼前這枚劍符已經足夠他用到真君境界。

只片刻的工夫,蘇舵主也渾身上下全都是血,數不清的血絲從他的每一個毛 孔往外滲透。他的樣子比謝小玉恐怖得多,畢竟他的底子差,年歲比較大,骨髓 早已經凝實,氣血也已經開始枯竭。現在他要重鑄根基,需要花費的力氣多了不 止一點。

兩個時辰後,蘇明成從入定中醒來。

他頓時感覺渾身上下一陣通透,好像每一個毛孔都可以呼吸似的,而且耳目也敏銳許多。他甚至可以隔著頭頂上的土層,感知上面有一隻蠱蟲正振翅長鳴。

「這就是半仙之體,我現在也算半隻腳踏入玄門了。」蘇明成一陣狂喜後, 突然悲從中來。

遇到謝小玉之前的幾十年他都在瞎練,現在想來,如果早一些得到指點,恐怕早已經是真人了。

「抱元守一,守住心神!」一聲大喝闖入蘇明成耳中,震得他眼花。

蘇明成心中凜然,知道這肯定是謝小玉的警告。他嚇了一跳,剛才那悲傷似乎來得莫名其妙。

蘇明成的心底立刻有了答案,這是魔劫。

之前在戊城廢墟之上,謝小玉用十二枚迷心劍蠱煉製飛劍,也險些受到魔頭的暗算,幸虧有麻子在一旁,否則恐怕早就死在蠻王手裡,沒想到這一次輪到他嘗到被魔頭暗算的滋味了。

不敢多想,蘇明成連忙從密室裡遁了出來。

外面已經是傍晚時分,太陽快落下了。謝小玉兩人到了新營地時,就看到小山丘已經變了模樣。

因為人多,新營地很快就造好了,而且規模比以前大了十倍不止。 最顯眼的自然是大棚,從半山腰開始就是連成一片的大棚,比老營地那座大得多,房頂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陽燧鏡。

謝小玉和蘇明成看到營地,營地裡的人同樣也看到他們。 最先跑出來的是法磬,緊跟在後面的是麻子,兩人都一臉羨慕看著謝小玉和蘇明成。

「你反倒比我超前了一步。」麻子異常鬱悶地說道。他最鬱悶的是連蘇明成都超越他了,如果再不加緊腳步,可能連法磬都會超越他。

「放心,我說話算數。等這邊事情了結之後,就幫你尋找戊土精氣。」謝小玉連忙安慰道。

「我沒說不相信你。」麻子知道急不來,此刻最重要的事是找到李光宗的女兒;再說他已經等了許多年,也不在乎多耽擱幾個月。

「李光宗呢?」謝小玉轉頭問李福祿等人,很奇怪李光宗居然沒來。

「俺爹挖礦去了。」李福祿顯得很無奈。

謝小玉一聽就明白了。李光宗心裡著急,所以用挖礦麻痺自己。這也是一件好事,能夠將憂愁和憤怒全都發洩出去,而不是悶在心裡。

「李嬸呢?」謝小玉又問道。

「還是那樣。姐一天沒消息,俺娘就好不了。」李福祿心裡也急,不過他現在至少知道一件事,與其心中焦慮,不如拚命提升實力,實力提升了,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

「那邊是誰在照料?」謝小玉朝著大棚一指。當初人少,而且都知根知底;現在人多眼雜,大部分人還不怎麼可靠。

「老礦頭、二子叔、二子嬸和戲子叔他們在照料,超叔在一旁幫忙。」李福祿回答。

謝小玉終於放心了,有超叔在,沒人能混得進去。

不過他也有些無奈,超叔顯然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當初一起修練的人裡,李光宗進展神速,幾個小子也亦步亦趨,全都到練氣三、四重的境界;剩下年長的人原本有三個,現在老白死了,只剩下長叔和超叔。長叔性子淡薄,雖然練功最不勤奮,卻因為性子相合,所以速度一點都不慢;超叔就顯得落後太多了,才剛剛入門,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透穴境界。

「我先去看看他們。」謝小玉說道。這不是厚此薄彼,那座大棚實在太重要了。

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新營地一分為二,山腰以上都用來建造大棚,山腰以下用來住人。半山腰上,有一圈很深很寬的壕溝,挖出來的土堆積在壕溝一邊,成了一堵圍牆,牆上還設了禁制。

「你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沒人會偷,沒人會搶。」麻子知道謝小玉意外些什麼,他在一旁淡淡解釋道。

「謝了。」謝小玉朝著麻子點了點頭。

「你想報答我的話,就幫我盡快找到戊土精氣。」麻子開玩笑道。說完,他轉身離開。

謝小玉越過壕溝。

大棚裡很空曠,全都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什麼東西都沒有。老礦頭、超叔、二子、戲子全都聚攏在山頂上,只有這裡的木架子上有東西。那是一根根銅管子,管子連接在水壺上,水壺底下燒著火,管子上蓋著棉被,棉被裡整整齊齊
擺放著一顆顆雞蛋。

這是要孵化雞雛。從臨海城過來之前,超叔幾乎將城裡所有雞蛋都買光了。「最要緊的那些東西呢?」謝小玉一過來就問道。 超叔連忙走到一排木架子旁邊,小心地掀開被子的一角。 被子底下的蛋有些不同,上面滿是黃褐色的斑紋。這是野雞蛋,是天寶州土生土長的物種。

和天寶州其它食材一樣,這些野雞蛋裡同樣帶有毒素,好在一枚雞蛋裡的毒素非常有限,等到牠們孵化出來之後,隨著一點一點地成長,這些毒素也會一點一點地排出去。

「你們幫我看緊這些雞蛋,別讓人看出異常。」謝小玉轉頭對老礦頭、二子和戲子說道:「外面那些人未必可靠,頂多只有十幾個人可以相信。」「我知道。」老礦頭最清楚人心險惡,李喜兒就是被熟人騙出去。「我們不會隨意走動,沒事的時候也只在這裡修練。」二子說這話是因為有 喜兒的前車之鑒。

「我會告訴李叔,以後有事的話,要不他負責傳話,要不我親自過來,其它人你們一概不要理睬,即便李福祿讓你們做什麼,你們也不要管。我倒不是不相信那幾個小子,只擔心他們上當。」謝小玉警告道。 三個人連連點頭。

「你們也不要灰心,我已經從信樂堂弄來很多藥材,接下來我打算煉一種換血丹,這種丹藥對其他人沒什麼效果,但是對你們卻很有用。何叔、二子、戲子,你們只要熬得住痛苦,就可以正式成為一個修士。老超,換血丹對你也有用,你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達到煉血圓滿。」謝小玉來這裡也是為了安慰這三個人。

「我還能不能更進一步?有沒有可以讓人透穴的丹藥?」超叔突然升起一絲希望。

「你可以讓李光宗幫你打通穴道,只要打通一個穴道就行。」謝小玉又給了他們一點希望。

《力士經》確實可以靠外力修練提升,可以一直修練到換骨的境界,不過再往上爬就不可能了。

不能踏入玄門,一切都是枉然,頂多就是無病無災,壽過百歲。

「小哥,你應該也可以幫這個忙吧?老李他……」超叔很不好意思提起李光 宗現在的精神狀況。

「我的體內沒有真氣,全都是劍氣,沒辦法幫你們打通穴道。再說,用不同的真氣打通穴道也沒用,別人的真氣會殘留在那裡,阻礙你們的真氣通過,等到異種真氣全都散盡,穴道也會重新閉塞,等於白忙一場。」謝小玉說道。

他這話不能說有假,不過也不全真。因為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功法包容性很強,比如璇璣派的功法就是如此,如果他請洛文清幫忙的話,肯定可以輕而易舉達到目的。

不過,他連自己的人情都沒還清,怎麼可能再替別人欠下這麼大的人情? 「你們知道大叔在哪裡挖礦嗎?我去看看他。」謝小玉說道。 「應該是以前那個礦井吧?」二子也不太清楚。

「他說不定進山谷裡了。」老礦頭說道。他和李光宗並不是很熟,但是說到對人心的把握,他比二子強得多。

「我去看看。」謝小玉有些急了。落魂谷可不是那麼容易闖,即便以他現在的實力,也不敢在落魂谷裡亂走。

他轉身出了大棚,運用起陸地飛騰術,朝著山下奔去。「出了什麼事?」麻子並沒離開多遠,一看到謝小玉急急忙忙出來,立刻追過去問道。

「李光宗可能進了落魂谷。」謝小玉急道:「你在這裡盯著,我去去就來。」 新營地比老營地離落魂谷更遠,現在他們根本用不著繳礦石,官府和礦業會所全都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默認落魂谷是他們的地盤。既然不需要挖礦,也就沒必要把營地建造得離落魂谷太近。

謝小玉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跑到落魂谷邊緣。一進落魂谷,他就知道老礦頭猜得沒錯,一路上到處都是屍體,有蟲蛇也有獸類。李光宗顯然有些入魔,見東西就殺,居然硬生生殺了一條血路出來。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謝小玉連忙趕了過去。現在的他比離開時強得多,不過他還是取了一面幻天蝶舞旗出來,化作一股廣佈數畝的雲霧,這才敢在密林中任意穿行。

聲音傳來的地方離這邊有一里遠,那也仍舊是落魂谷的外圍,相對還算安全,沒什麼厲害的妖獸。

又是一聲巨響傳來,這一次大地都為之顫動起來。謝小玉連忙加快速度。

突然一道刀光沖天而起,刀光中還隱隱映照出一絲赤紅色的血光。「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李光宗的怒吼聲遠遠傳來,帶著一絲瘋狂。刀光再閃,這一次血光飛濺。

李光宗不停舞動著手中的長刀,每一刀揮出都帶起一道十幾丈長的刀光,在他對面,一頭形如犰狳、但大小和一頭牛差不多的妖獸已經傷痕纍纍。

「我要殺了你!」李光宗暴喝一聲,手中長刀旋轉著刺了出去,這一招將劈斬和突刺融合在一起。刀光如同匹練一般劃出,穿入妖獸體內,然後從另外一邊冒了出來,血光緊隨之後狂飆而出。 「好!」謝小玉讚了一聲。 這一刀早已經脫離他的傳授,完全是李光宗自行領悟的刀法。

「小哥,是你啊。」李光宗收起刀來。

那頭妖獸並沒死去。牠已經知道不是李光宗的對手,看到又冒出一個人,立刻轉身就逃。

謝小玉伸指一彈,一片白光疾射而出,瞬間穿入一道傷口中,緊接著,劍光從內而外迸發出來,那頭妖獸只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就被分成碎塊。

這就是練氣十重的厲害之處,彈指出劍,隨手發招,再也用不著事先準備,更用不著掐訣唸咒。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出去再說話。」謝小玉拉住李光宗的胳膊,拖著就走。他走得這樣匆忙,是因為他感覺一頭很厲害的妖獸正朝著這邊而來。落魂谷裡到處都是連真人都不敢惹的妖獸,他可不想和這種東西碰上。

「小哥,我……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連家人都保護不了。」李光宗的聲音略帶哽咽。男人輕易不會顯露悲傷,一旦露出悲傷之態,那就是傷心到極點。

「我也曾經覺得自己很沒用。剛剛遇到你們的時候,我的心裡也有一股火,後來一點點好了起來。世上沒有過不去的關。」謝小玉安慰道。

「你當然行,因為你有實力。」李光宗用力捏緊拳頭。此刻,他只希望也有謝小玉那樣的實力。

「大叔,你要小心點,盡可能克制一下情緒,免得走火入魔。」謝小玉歎道。 「入魔就入魔,只要能夠給我實力就行。」李光宗一把抓住謝小玉的手臂, 喊道:「教我魔功吧!」

「大叔,我一直把你和福祿當成親人,所以我不希望你們走上歧途。魔道進去容易出來難,我自己都已經後悔走這條路。」謝小玉的這番話發自肺腑。

他當初修練魔功是因為徵召令已經下來,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擁有自保的能力,這和麻子為了報仇而修練魔功不同。
謝小玉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最後還將天魔投影分身召了來,沒什麼比這更糟糕的了。

「我不在乎,我修練並不是為了長生。小哥,你應該很清楚我和老婆的感情。 我老婆資質不行,始終沒辦法入門,她頂多活個七、八十歲,我可不想孤零零過下半輩子,我情願走在她前面。我只求能夠保護這個家,反正福祿也算爭氣,他應該可以成為真正的修士。」李光宗越說越激動。

謝小玉沒辦法勸下去,李光宗的話發自內心,絕不是受了心魔的影響。

「你真的想學,就去找麻子,他走的那條路更適合你。我雖然也懂,但是我走的是另外一條路。」謝小玉無可奈何地指點道。

李光宗知道謝小玉不會騙他,而且以往和其它人的閒談中,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有關魔道的事。

魔道有內外之分。麻子是引魔神分身入體,藉用魔神之力加快修練速度,提升功法的威力,修練到高深之處,還能得到幾種神通。謝小玉是豢養和役使魔頭,這就相當於養貓養狗,本身並不會得到一絲好處,但是貓可以抓耗子,狗可以看家護院。

兩條路到了最後殊途同歸,魔門最高境界都是身化魔神,不死長生,不管是引魔神分身入體,還是豢養魔頭,最後都會煉化魔神分身或者魔頭,將自己轉化為魔。不過在那之前,這兩種方法完全南轅北轍。

「他會答應嗎?」李光宗不太有把握。他和謝小玉的關係親近,和麻子卻很一般。

「我會和麻子打好招呼。」謝小玉倒是不在乎欠麻子的情。 突然,謝小玉轉頭朝著遠處看了 一眼,只見一道暗淡的火光筆直朝著這邊飛來,那是他給信樂堂主的信符。

他沒想到信樂堂這麼快就有消息了。信符速度奇快無比,十幾里的距離眨眼間就到。

謝小玉抬手將信符接在手裡,信符化作無數火星,迅速排成一行文字,然後眨眼間又飛散開去。

「你聽說過蕭山別業嗎?」謝小玉皺眉問道。

李光宗根本沒聽進去。此刻他心情激動,拉著謝小玉問道:「是我女兒的消息?已經知道喜兒在哪裡了?」

「那個叫劉和的人住在蕭山別業裡,只要找到他,想必就可以知道你女兒的消息。」謝小玉原本不想將話說得太滿,但是看到李光宗激動的樣子,他不得不說得肯定一些。

「我馬上就去那裡。」李光宗握緊手中的長刀。不用說,他去那裡,第一件事就是和姓劉的拚命。

「你不能去。關心則亂,你去了反而麻煩。」謝小玉肯定不會讓李光宗同行。

李光宗現在精神狀況不穩定,誰都不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麼。 「沒有你的命令,我不會亂動。」李光宗向謝小玉保證。

「那也不行。姓劉的可不是什麼好人,萬一他們拿你的女兒做人質怎麼辦?你在那裡,於情於理都應該由你做決定……」謝小玉沒有繼續往下說,那實在太殘酷了。

「我明白了。」李光宗倒也明白事理,這招確實不得不防。 「我還擔心那些人裡有劉家的探子,所以我需要你回去仍舊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會帶著蘇明成和法磬返回臨海城。」謝小玉又給李光宗找了一個不能去的理由。

「不帶麻子?」李光宗覺得不太妥當。他雖然實力不高,但是跟著謝小玉總能夠長見識,所以他看得出麻子一個人比蘇明成加法磬還厲害幾倍。

「我不打算明目張膽的走。回去之後,我會告訴其它人我打算閉關半個月,閉關的地方就是以前那口靈眼,那裡只對我們三個人有用。」謝小玉說道。「那你打算怎麼去臨海城?」李光宗急道。

「這還不容易嗎?五百里外還有一座礦,我們三個人腳程不慢,五百里也就半天工夫,到了那裡,我們再想辦法混上那邊的船。」謝小玉早就想好了。 李光宗不再問下去了。謝小玉能夠做到這樣,已經很夠意思。 以他們三個人的腳程,五百里確實只是小意思,但是這裡是天寶州,深山老林裡不知道潛伏著多少妖獸,像這種沒人煙的地方最是危險。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6 06:39 PM

第四章 意料之外

飛天船緩緩降落到地上,艙門打開,一大群人風塵僕僕的從裡面出來,其中三個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全都面黃肌瘦,身材矮小,毫不起眼。

三個人一出降落點,就鑽進旁邊的小巷。

臨海城的小巷全都四通八達,這三個人鑽進一條沒人的岔道裡,到了僻靜之處更是飛身越過圍牆,跳進一戶人家,然後又從那戶人家的前門走了出來。

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變了 一副模樣。

「要不要去一趟堂口?」蘇明成低聲建議道。

「還是別去了,說不定那裡有劉家的人盯著,劉家的勢力也不小。」謝小玉之所以如此小心,就是不想觸動那些眼線。

「蕭山別業是臨海城守備馬勳的產業,這個傢伙可不好惹。」蘇明成提醒道。

他是這裡的地頭蛇,很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必須小心應付。

「換成平時,我或許不敢碰那些當官的,現在卻不同。那位欽差大人還沒離開,各大門派的人也都在這裡,安陽劉家又剛剛做錯一件大事,害得朝廷失去很大的利益,這位守備大人將劉和藏在自家府邸中,本身恐怕就不想張揚。」謝小玉對於官場那些事同樣心中瞭然。

「萬一沒找到李喜兒呢?」法磬在一旁問道。

「那就將劉和一刀殺了,我們替自己報仇還不行嗎?」謝小玉異常堅定。反正已經和劉家結下仇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仇結大之後,其他人反倒有所顧慮,沒有哪個做官的願意捲進仇殺之中。

之前就是因為沒人在乎他們,所有人都畏懼劉家的權勢,又垂涎劉家給的好處,所以一個個幫著劉家辦事,先是一個小軍官,然後又跑出來一個真人,之後又有了陳都護,現在又出了個馬守備。對這些人來說只是幫安陽劉家一個小忙,
自己這邊肯定不會束手待斃,結果就是兩邊不死不休。那個小軍官粉身碎骨,那個真人身死道消,現在陳都護也凶多吉少,偏偏姓劉的罪魁禍首一點事都沒有。

「那個守備也得幹掉。」蘇明成對官場之道並不精通,但是他明白,想立威就必須殺人。

已經踏足練氣十重的他也想試試自己的身手。

「如果那個守備想強行插手此事,那就用不著客氣。」謝小玉的想法也一樣。

「我來帶路。」蘇明成難得這樣豪氣沖天。

蕭山在臨海城南面,緊靠著海邊,高度也就百來丈,算不上一座大山。不過這裡景致不錯,背海的一面鬱鬱蔥蔥,朝海的一面怪石林立,山頂上紅磚綠瓦錯落有致。

躲在對面山頭上的一棵大樹下,謝小玉運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眺望著。

蕭山別業籠罩在一股蒸騰的靈氣之中,濃郁的靈氣打著漩。

「真是一條上好的靈脈,就是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靈眼。」謝小玉嘖嘖讚道。

「應該沒有。如果有的話,也輪不到一個小小的守備佔下這個地方。」蘇明成輕笑了起來。

謝小玉一想,確實如此。

天寶州最大的官是總督,而總督衙門就在臨海城,總督下面還有四大都護,分管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再往下才是守備。

換成別的城,守備就是整座城裡最高的武官,但是在臨海城只能排在六、七位,這還只是武官一系,臨海城還有文官體系,如果將文官也算上,守備恐怕連前十位都排不進去,有好東西也輪不到他。

「那上面好像有座陣。」法磬皺起眉頭。

「做了虧心事,當然要防備有人報復。」謝小玉冷笑一聲。他同樣也看出來,從半山腰開始,整座別業就被大陣籠罩在裡面。

「我們怎麼進去?」蘇明成對陣法只是粗通,那還是最近半年跟著謝小玉學的,但是在戊城的時候,他親眼見識陣法的恐怖,現在他看到大陣就怕。

「我也沒把握。以前我們靠陣法殺掉那麼多強敵,現在換成敵人掌控大陣,情況對我們不利啊。」法磬心裡也忐忑不安。他情願面對真人,也不想強行攻擊一座大陣。

「但願那裡面的修士數量不多,這座陣只能做出最簡單的反應。」謝小玉心裡也沒把握。

破陣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就像兩個人下棋,哪怕下棋的對手是一個臭棋簍子和一個絕世國手,想分出勝負也至少在一、兩百手之後。如果臭棋簍子故意拖延的話,時間會更長。

只靠棋力沒辦法速戰速決,想快刀斬亂麻,只有採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掀翻棋盤,或者偷拿幾顆棋子。

「我們等。」謝小玉在旁邊找了 一個隱蔽之處坐了下來。

「你打算怎麼做?」法磬問道。

「破陣有九法,當初那四個蠻王用的就是以力破陣,我們沒這個實力,所以我打算藉天地之勢。」謝小玉說著,抬頭看了看天色。

此刻的天空灰濛濛的,雲越來越密。如果沒意外,頂多半天就會有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把你的魚龍幻變陣拿出來。」謝小玉朝著蘇明成說道。

「為什麼不拿你那套?」蘇舵主並不是不願意,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魚龍幻變陣有兩種變化,變幻成魚的時候,分散又靈活?,變幻成龍的時候,可以集所有人的力量,不管用在進攻上還是飛遁上都很不錯。」謝小玉解釋了一下理由。

「這樣說來,我的魚龍幻變陣比你的幻天蝶舞陣更高明?」蘇明成很高興。

「是有這樣的說法。翠羽宮的各種陣法裡,魚龍幻變陣排名第六,幻天蝶舞陣排名第十七。不過這要看什麼人用,在你我的手裡,幻天蝶舞陣的威力絕對超過魚龍幻變陣。」謝小玉說道。

蘇明成和法磬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關鍵。彌天星斗劍陣和幻天蝶舞陣太相配了,兩者融合簡直天衣無縫。

蘇明成已經想像著自己在幻天蝶舞陣中大袖揮灝,無數蠱蟲化作彩蝶翩翩起舞的樣子,不過他馬上又失落起來。

「給你們。」謝小玉各扔了三枝陣旗過去:「不用還我。」

幻天蝶舞陣三枝一組,數量越多,光雲散開的範圍越廣。謝小玉自己也只有二十一枝陣旗,一下子拿六枝出來,絕對算得上慷慨。

「這怎麼好意思??」法磬嘴上這樣說,卻已經將陣旗收了起來。

蘇明成比法磬大方,逕直將陣旗插在背後。

「你們回中土後,可以想辦法結交一下翠羽宮的弟子。幻天蝶舞陣排名靠後,翠羽宮管得不嚴,很容易弄到手。如果能夠補齊整套陣法,對你們很有好處。」

謝小玉當著別人的面絕對不會說這話,只有在自己人面前,他才會表露真正的想法。

他口口聲聲說要在最短的時間裡離開天寶州,實際上一點把握都沒有。法磬並不明白謝小玉的心思,蘇明成卻猜到一些。

三個人不再說話,靜靜等待著大雨的來臨。

「轟隆隆——」一陣雷聲劃過天際,豆大的雨點劈里啪啦砸落下來。

謝小玉看著外面。

他藏身在一棵大樹下,巨大的樹冠像是一張華蓋似的撐開著,雨點砸在上面,全都擋了下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漸漸地遮擋住視線。

謝小玉猛地一拍納物袋,陽燧鏡飛了出來,迅速展開。

在陽燧鏡中,清清楚楚可以看到瓢潑大雨落在山頭上,立刻被一股力量偏轉開來,滑落到半山腰附近。

謝小玉仔細地觀察著雨水落下的痕跡。

每一種陣法都有各自的特徵,精通陣法的人可以從這些特徵中知道是哪一種陣法,還可以知道有多少人在操縱陣法。
好半天後,謝小玉終於說道:「那是奇門九道大陣,布這座陣的是一個陣法高手。如果那個人在此坐鎮的話,我絕對會退避三舍。不過從現在的狀況看來,主持此陣的並非佈陣之人。我們走。」

蘇明成早已遞來一枝陣旗。魚龍變幻陣和幻天蝶舞陣一樣,都是三枝一套,不過這一套有些講究。他手中握著的那枝陣旗大了一圈,而且陣旗頂端有一圈金色的流蘇,那是龍頭.,謝小玉手裡的陣旗旗面邊緣也有一圈流蘇,這是龍尾。

三枝陣旗微微晃動,剎那間,化作一道數丈長的金光。

當初謝小玉、麻子和蘇明成斗兩位蠻王的時候,也曾經駕馭魚龍變幻陣飛遁,不過此刻這道遁光明顯要強得多,速度也更快,還有一條金龍的影子時隱時現。

能有這樣的效果,一是因為謝小玉和蘇明成都已經達到練氣十重,二是因為這三個人修習的功法相同,也都將真氣轉為劍氣,三股劍氣完全融為一體。

金光一閃,三個人已經闖入陣中。

那座大陣並不是沒人掌控,只不過負責此事的修士沒怎麼在意,只將大陣開啟,自己在那裡打坐。

這就是出其不意的好處。

安陽劉家確實在落魂谷那群人裡收買了兩個修士充當眼線,那邊沒有發出警告,所以這邊的守衛就很鬆懈。這些修士都是劉家花錢雇來,他們只是拿錢辦事,不會多用心。再說,他們也想不到謝小玉只帶著兩個人就敢闖進來。

蘇明成負責駕馭遁光,謝小玉雙手掐訣,一道劍光從他的指尖疾射而出。

劍光如雷似電,在山頭上一閃而過,所到之處樹木全被攔腰斬斷,房屋也被筆直劈開。

當初黑刺社的三個殺手片刻間就拆了十幾幢房子,同樣是三個人,謝小玉、蘇明成和法磬比那三個殺手不知道厲害多少倍。

瓢潑大雨緊隨在劍光後湧入。原本蕭山別業因為有大陣籠罩,所以滴雨不沾,現在狂風驟雨席捲而過,那些雨點全都如同鋼釘,所到之處,磚上留下一個個窟窿,窗戶直接被打成蜂窩。

謝小玉控制得很好,只破壞東西並沒有傷人。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們三個人定住,四周的空氣彷彿一下子變成水銀或流沙。這是奇門九道大陣的妙用。

    「水無常形,以陣破陣!」謝小玉大喝一聲。

    轉瞬間,湧入的雨水全都化為霧氣,一股迷霧籠罩在山頭之上。金色龍影再次轉動起來,只不過比之前慢得多。
  
「翻江倒海。」謝小玉迅速變換著法訣。

又是一道如同霹靂閃電般的劍光疾射而出,這道劍光筆直朝著一間廂房劈去。

眼看著劍光就要破開廂房的房頂,突然那裡多了 一個金色的罩子,將劍光擋在外面。

    「星光搖逸,九天動。」法磬雙手結印,十幾道劍光閃爍著飛了出去。

蘇明成同樣大喝一聲,袍袖連連揮舞。

一陣震耳欲聾的嗡鳴聲從他的袍袖裡傳了出來,無數暗金色的蠱蟲鋪天蓋地朝著底下落去。

    「你們太放肆了!這裡是守備大人的別業。」一個老道飛身而起,右手握著長劍,劍尖指著謝小玉喝道。    「用不著說這些廢話,你我心知肚明。」謝小玉全力催動那道劍光。

謝小玉的劍光、法磬的劍陣和蘇明成的劍蠱同時發動,一繞,一轉,一落,那個金色的罩子如同肥良泡一般瞬間破滅,底下廂房的屋頂也被掀掉,裡面有兩個修士正狼狽不堪各自用一件法器護住全身,他們腳下有一座丈許方圓的陣盤,
陣盤中央插著一桿旗幟。

那個老道看到陣法被破,頓時惱羞成怒,喝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將手中長劍往空中一拋,那柄長劍頓時化作一道匹練,朝著龍影斬了下來。

    「彌雲!」謝小玉早已經將自己的飛劍祭了出去,化作一片七彩斑斕的光雲擋在前面。

兩把飛劍在半空中來回交擊著。

說到威力,自然是老道的長劍更加厲害。那個老道已經是真人,每一劍都可以借用天地之力,力有萬鈞之重,比起蘇明成手中的趕山鞭不遑多讓。

不過,說到變幻無常,謝小玉的飛劍比起那把長劍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謝小玉的飛劍噴吐出三百五十九枚劍符,飛劍和劍符時而化作一團團忽明忽滅的光雲,時而恢復成本來面目,時而又隱沒不見。它們吞吐的劍光暗淡柔和,卻又鋒芒暗藏,更厲害的是光雲中傳出一陣悅耳的仙音,似乎是鐘磬絲絃所發,
又似乎隱約有女人輕聲吟唱。那聲音很輕,但是穿透力極強,不管修士還是普通人,聽到那陣陣仙音全都變得神魂顛倒。

    「全都醒來!」老道大聲喊道。剛才那一瞬間他也有些失神,不過他畢竟是真人,修為精深,所以馬上又清醒過來。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蘇明成哈哈大笑。

一條小而凝實的龍影從金色龍影中分離出來,瞬間撲到那個老道的面前。

    「啪!」半空中彷彿打了一道霹靂。

老道百忙中取出一面寶鏡擋在前面,不過就算有法器護身,他也沒能擋住這一擊。

那條小而凝實的龍影是趕山鞭所化,上面凝聚三個人全部的力量。

老道只覺得一股巨力拍了過來,這股力量很大,大到他不敢硬接,只能順著這股巨力的勢頭往後飛去。

底下那些修士終於清醒過來,其中一個人朝著謝小玉一指,兩道烏光如同黑龍交尾一般互相纏繞著,朝謝小玉飛了過去。

這是一件類似於飛劍的法器,威力和飛劍相彷,只是沒有飛劍那樣靈活。

蘇明成揮手間又是一鞭。

烏光崩碎,那兩條黑龍被遠遠擊飛出去。趕山鞭雖然比裂地鞭差了一籌,但是比其他法器強悍得多。

蘇明成並非只有一條趕山鞭。只見他手一揮,漫天的蟲雲往下壓去。

底下五光十色的遁光頓時亮了起來。劉家請來的這些修士 一個個都只顧著自己保命,他們本來就和謝小玉沒什麼仇怨,只是為了劉家許下的好處而來,此刻看到謝小玉幾個人凶威太甚,這些人全都覺得劉家給的酬勞太低了。

不過也有幾個修士不退反進。他們全都是劉家豢養的修士,如果劉和出事,他們全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不得不拚命,其中一個人脫手打出一件蓮花形的法器。

    「這些人交給我對付。」蘇明成大包大攬。他已經感覺出來,以他現在的實力,對付真人有些吃力,不過真人想傷到他也不容易,所以那根硬骨頭還是交給謝小玉對付,他拿這些小嘍囉發發威風。

    「也好。法磬,你去破大陣。」謝小玉應道。此刻,他已經和老道交上手。

半空中,一團粉紅色的幽光滴溜溜轉動著,幽光中間是一枚紅色的鐲子,四週一片光雲變幻不停,而且或聚或散,千變萬化。

和謝小玉交手的那個老道也放出五、六件法器,週身光芒四射,五彩繽紛。

    「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冒這樣的風險。有必要嗎?」老道大聲問道。

   「身為一個真人,為了 一點好處做劉家走狗,有必要嗎?」謝小玉反唇相譏。
   
兩個人嘴裡不停,手裡也沒有停息,你來我往,打得越來越激烈。

謝小玉越打越暢快,這種酣暢淋漓的戰鬥讓他沉迷,他出手也越發流暢。

    他的劍法原本就到行雲流水的境界,漸漸地,他的劍招又起了新的變化。

原來劍光和劍影還能分辨清楚,招式轉換雖然沒有痕跡,卻還看得出變化,漸漸地,劍光和劍影時而交織,時而重合,全都變得支離破碎,讓人越發難以捉摸。他的招式則化繁為簡,再也沒有繁複的變化,全都變得直來直去,但是每一
次都出現在對手意想不到的方位,而且一閃即逝。

打著打著,謝小玉感覺自己對「影」還沒徹底摸透,有些影並不暗淡,比如陰天的影,因為那時候的光也不強烈。

影不僅僅是光的反面,兩者似乎密不可分,光越亮則影越暗,光越弱則影越淡。

   謝小玉越看越眼熟,突然間他醒悟過來——這和陰陽圖如出一轍。

    下一瞬間,他徹底明白「影」隱含著陰陽之道。

仔細再一想,謝小玉猛然間醒悟過來。《六如法》絕對是和《天變》一樣的無上大法,每一式都隱含著兩種對立的大道法則。

「影」是陰陽之道;「泡」還沒領悟到,所以猜不出來.,「幻」從字面上來看,十有八九是虛實之道,也可能是真假之道;「夢」就有些高深莫測,或許它涉及的才是真假之道,不過更可能是有無之道。以此類推,他以為已經弄懂的「露」和「電」肯定也另有玄機。

以前他以為「電」是追求快,現在看來未必是這樣。電是快,但是雷聲卻慢,而且滾滾不息,所以「電」十有八九涉及的是快慢之道。

   「露」就有些難以確定。從現在領悟的奧義來看,「露」代表的可能是遠近之道。

    一想到自己只得了《六如法》的一點皮毛,謝小玉心裡多少有些鬱悶,他原本還沾沾自喜呢。

    心中有所想,手裡自然就顯露出一絲痕跡。他的劍法越來越狠辣,劍陣幻化而成的光雲也變得更深邃迷離。

劍光和劍影越來越細碎,也越來越神出鬼沒,那個老道被殺得手忙腳亂。    支撐片刻之後,老道大喝一聲,全力催動那幾件法器,整個人在法器的包裹之下衝天而起。

真人比起練氣境界的修士就有這樣優勢,可以御空飛行。

不過,此人不敢再和謝小玉繼續糾纏。他雖然立於不敗之地,心裡卻很清楚,論真實手段,他絕對不是謝小玉的對手,如果繼續糾纏下去,他只會自取其辱。    這邊相持不下,法磬那邊卻已經收工。只見整座廂房都絞成粉碎,房間正中
央的陣盤被劃得傷痕纍纍,其中一角更是徹底崩塌,整座大陣再也無法運轉自如。

    唯獨蘇明成那邊似乎有些棘手。這個傢伙操縱著萬千蠱蟲,手中揮舞著長鞭,正和一團藍色的光影僵持不下。

那團藍色的光影是人,不過這個人的速度極快,根本看不清身形,只剩下一道模模糊糊的虛影。

    「法磬,你把劉和找出來,我幫老蘇拿下此人。」謝小玉輕喝一聲,一片光雲朝著那團藍光捲去。

    只聽到「錚錚錚錚」一連串琴弦彈撥一般的輕響,那團藍色的光影舞動手中的長劍,將光雲擋在外面。此人居然能夠看透光雲,每一次都準確無誤截住融入光雲之中的劍符。

    「人劍一體!」謝小玉驚道。剛才他沒看出此人用的是什麼門道,現在終於看明白了。

    這也是一個劍修,而且是劍修中最另類的一群人。他們選的路比-般劍修更加凶險,用的不是飛劍,而是將劍當兵刃來用,就如同那些武修。    之所以不把他們算進武修裡,是因為他們修練到高深境界,會捨棄肉身,將魂魄和掌中長劍融為一體,成為劍中的元靈。雖然也能長生不死,卻不人不鬼,很難讓人接受。

這種劍修之道如此苛刻,必然有它過人之處。

劍修比起普通的修士已經厲害許多,這種劍修比一般的劍修還厲害。他們和武修一樣在最初階段有著極大的優勢,又沒有武修中期進展緩慢的缺點。他們將自身和劍相融,就相當於一門極高明的煉體之術,練氣境界就筋骨如鐵,皮如金
石,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我纏住他,你們去抓劉和。」謝小玉將天魔刀輪也調了過來。他原本用天魔刀輪鎮住頭頂上那個老道,現在也顧不上了。

    「三位別忙著動手,請聽老奴一言。老奴知道三位來意,我敢保證李姑娘沒事,我家公子對李姑娘沒有絲毫怠慢。這幾個月來,李姑娘吃好穿好,還有丫鬟服侍。」那團藍色光影大聲喊道。

    謝小玉原本最擔心的就是兩件事,其中一件事就是李喜兒已經死了,他對李光宗沒辦法交代,第一件事是劉家拿李喜兒當人質。

    現在的情況還算不錯。

    「帶我們過去,否則我們自己找。」謝小玉朝著蘇明成和法磬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兩個人盯著這邊,別讓其他人做什麼手腳,也別讓誰逃出去。

    「李姑娘就在後面。」那團藍色光影瞬間斂去,露出一個白面無鬚的老頭。

    所謂的後面就是朝著海的一面,那裡有一排小屋,建造得頗為雅致。

    屋子裡傳出一陣嚶嚶哭泣的聲音。

    「喜兒姐,是妳嗎?」謝小玉站在門外問道。

    「小哥,你總算來了。」屋子裡的哭聲頓時止住了,過了片刻,李喜兒從裡面走了出來。

    門一打開,謝小玉就呆住了。

    李喜兒腰身粗大,顯然已經身懷有孕。

    「喜兒姐,那畜生欺負妳了?」謝小玉怒道:「這個人渣!我去宰了他!」
  
    「別。」旁邊的老奴一臉慌張,連忙轉身對喜兒說道:「李姑娘,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妳和我家公子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就算不看在夫妻情分上,也該看在這個未曾出世孩子的面子上,饒過我家公子一回。」

    老奴一邊說,一邊看著李喜兒的反應。他看到喜兒意有所動,連忙繼續說道:「李姑娘,自從公子和妳春風一度之後,他可曾虧待過妳?沒有吧?他當初也說這裡面原本就有些誤會,等到事情了結之後,必然向令尊賠罪,並且向他當面提親。」

    謝小玉根本不信這種鬼話,劉和或許對喜兒不惡,但是後面那番話肯定不會說。

    按照謝小玉的本意,那個禍根絕不能留,但是現在出了這麼個意外,他頭痛無比。

    如果喜兒只是被污也就罷了,他仍舊可以將那個人一刀殺掉,但是現在喜兒有了身孕,這骨肉之情比什麼都難割捨。

    果然,他正這樣想著,喜兒一下子跪在他面前,嗚嗚哭泣著說道:「小哥,我知道這讓你為難,但是……但是我不能讓孩子沒有爹……」她已經泣不成聲。

    「那個人渣呢?把他叫出來。」謝小玉滿肚子的怨氣無處發洩。

    「我這就去叫。」老奴頗識眼色,他知道現在已經沒危險了。

    老奴一步一步退著走,轉過一個彎之後,他拔腿就朝著前面奔去。

    劉和就藏身在看門人的房間裡,這裡離門最近,逃起來容易,而且也不容易被人發現。此刻他強自鎮定,仔細看卻能發現他的身體正微微地發抖。

    當初勾結總督府和礦業會所的人將謝小玉他們幾個送上戰場的時候,他並不覺得自己惹了難以對付的人,但是自從北望城傳來消息,他要對付的這幾個人不但混得風生水起,而且一個個實力都強橫得恐怖,他這才知道自己惹上麻煩。

    他原本指望那些修士能保他平安,沒想到那些修士牛皮吹得很大,卻沒什麼真本領。

    看到老奴進來,劉和喜出望外,他知道如果外面還有危險,老奴絕對不會暴露他的藏身之處。

    「少爺,那邊現在沒事了。」老奴躡手躡腳地進來:「您只要服個軟,這件事就過了。」

    「讓我服軟?」劉和怒道。

    老奴暗自歎息,他最清楚自家公子的脾氣,公子最要面子。

    「少爺,您何必和那些亡命之徒計較?再說這些人確實有幾分本事,您給他們個面子,或許以後也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老奴很會說話,知道應該怎麼勸。

    自家少爺經常自比太祖皇帝,總覺得現在如果不是太平盛世而是亂世,他即便不能九五稱尊,也至少能搏個諸侯之位。

    身為一個明君,肯定要禮賢下士。

    「也對,那群人確實有些本事,若是能夠藉這次聯姻將他們收於帳下,對我將來爭奪家主之位絕對很有好處。」劉和連連點頭。他一直覺得自己最大的弱點就是手上沒可用之人。

    因為沒人可用,父親大人就不派給他事情,又因為沒差事,所以他只有一個嫡子的身份卻沒有相應的權力。

    「不過這些人身份低下,萬一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怎麼辦?」劉和眼高手低,想玩禮賢下士那一套,又怕謝小玉他們找他算賬。畢竟他不是傻瓜,也知道老奴的話裡只有一分可以當真,其他全都是安慰之辭,他如果出去的話,免不了有一
番折辱,甚至還要經歷一番皮肉之苦。

    「忍。少爺,您不是最推崇太祖皇帝嗎?當年太祖皇帝未曾發跡之時,也曾經歷過白馬之圍、韓嶺之困,等到他登基稱帝之後,當年折辱過他的人要不跪地稱臣,要不死無葬身之地。老奴異常陰狠地說道。

    這番陰狠之言很對劉和的胃口 :「好,就按你說,我出去見見那幾個兇徒。」

    小屋裡,謝小玉來回踱步。此刻房間裡只有他和李喜兒兩個人,蘇明成和法磬全都站在屋外。

    「妳已經想好了?真的要這麼做?」謝小玉胸中鬱火悶燒。

    他可不是化干戈為玉帛的人物,他崇尚的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並不是貪戀什麼。劉家就是有滔天權勢,我也不在乎。那日我被他迷醉姦污之後,也曾經想死,後來發現身懷有孕,死的心思就淡了,這是命中注定。」李喜兒比她娘堅強得多,臉上帶著哀傷卻沒有再哭過。

    「沒那個畜生,妳也能將孩子生下來,也可以將孩子養大,將來我收他做徒弟。」謝小玉很不想和劉家搭上關係,兩邊的仇怨已經沒辦法化解了。

    「我不想讓孩子生下就沾染血海深仇,萬一他將來知道自己的父親死在你手裡怎麼辦?」李喜兒最怕的就是這種事。

    「我不在乎。」謝小玉搖頭道。這種事就算發生,也是十幾年後。

    「我在乎。」李喜兒有自己的主見,這一點她比她爹更強幾分:「我只求有一個平平常常的家,只求夫妻和美、母子安樂。現在夫妻和美已經做不到了,但是母子安樂還是可以。」

    謝小玉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勸下去,好半天,他才歎道:「跟著那個畜生未必有什麼好事。那個畜生現在肯服軟,等到事情過了之後,劉家那邊來了強援,他肯定會想起曾經受過的憋屈……」

    「你難道怕他報復?」李喜兒心裡通透。她要替未曾出世的孩子著想,同樣也要為爹娘弟弟著想。如果現在替劉和求情會養虎成患,她同樣要好好考慮一番。

    「我倒是不怕。妳爹和妳弟弟也用不著擔心,只要有五、六年的時間,他們都會成為很厲害的修士,自保肯定做得到。如果給我五、六年時間的話,我不找劉家的麻煩已經很不錯了,我擔心的是他會拿妳當出氣筒。」謝小玉以前說這話,肯定有人說他吹牛,現在他說這話,沒人會質疑。

    「那就沒問題了,只要爹娘和弟弟不會有事就行。你們不用管我。」李喜兒倒是挺坦然。

    見喜兒主意已定,謝小玉也不再說什麼。他走到外面,跟蘇明成要了 一隻蠱蟲。

    這是一隻很小的蠱蟲,就像一粒灰塵,顏色粉紅。

    回到屋子裡,謝小玉取出一根銀針說道:「伸出手指,我要妳一滴心血。」

    「這是什麼?」李喜兒瞪大眼睛,不過她可以肯定謝小玉不會害她。

    「苗疆的女子常常會煉一隻情蠱,她們一旦看中哪個男人,就會在那個男人身上種下情蠱,一旦那個男人有離異之心,苗女就會發動情蠱,和那個男人同歸於盡。這東西也是護身符,如果妳先死的話,情蠱也會發作,那個人就會隨妳同去。」謝小玉說道。

    李喜兒心頭一震。她不喜歡這種手段,但是理智告訴她,想平平安安只有這樣做。

    銀針輕輕在中指上刺了一下,一滴血珠被擠出來,點在蠱身上。

    血珠比蠱還大,但是眨眼間就被那微塵般的蠱吸了進去。一團豆大的血氣不停漫捲著,這只蠱的顏色越發紅了 一些,變得更明艷亮麗。

    只用了一刻鐘,這只蠱已經化為情蠱。

    謝小玉剛做完這件事,就聽到門外有人咳嗽一聲,緊接著傳來那個老奴的聲音:「謝小哥,我家公子看望李姑娘來了。」

    「進來吧。」事已至此,謝小玉也就不像之前那樣氣勢洶洶。

    門一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走在後面的是那個老奴,一臉諂媚的樣子,走在前面的劉和卻仍舊一臉倨傲。

    謝小玉很想在這張臉上狠踩幾腳,不過還是忍住了。看在喜兒的面子上,他給這個傢伙留點情面。

    「你害過我們兩次,原本我應該將你殺了。」謝小玉同樣不會放任這個傢伙如此囂張,畢竟現在是他佔上風。

    「兩次?我只是讓總督衙門的人把你們劃進徵召人員名單裡,哪裡還有一次?」劉和不服氣了。

    「黑刺社的殺手不是你請的?.」謝小玉心頭一震。

    「黑刺社?那是什麼?你聽說過嗎?」劉和轉頭問老奴。

    「一個下三濫的殺手組織,本身沒什麼殺手,只做些拉皮條的買賣。」老奴顯然不怎麼在意這樣一個組織。

  謝小玉聽得出這話不假。豪門世家對這類殺手組織確實不太看得起,因為這類組織很難保證不洩露消息。

   「那些殺手不是你們派的?」謝小玉沉吟起來。好半天,他又想到一種可能: 「會不會是你們手下的人想拍你們馬屁,所以找了黑刺社?」

  「不可能。背著主家買兇殺人,那不是拍馬屁,而是將腦袋往馬蹄子上湊。」老奴立刻回道。

  「是啊。如果真有這樣的奴才,我肯定會立刻打死,絕對不會留下這種禍害。」劉和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謝小玉這才意識到,像這種大家族最不喜歡就是下人和外面的勢力有所勾結,更別說自作主張接觸殺手組織。今天可以為拍這個主子的馬屁買兇殺人,明天說不定就可以為了另外一個主子轉過頭來殺這個主子。

  「不對啊……你和爹被黑刺社殺手攻擊的時候,他還沒和你們結仇呢。」李喜兒也在一旁幫著說話。

  「那時候我們已經和妳男人手下的一個傢伙結仇。」謝小玉沒打算隱瞞此事。

  「齊連雲死在你手上?」劉和猛地一指謝小玉。

  「齊連雲?那個拿扇子的傢伙?」謝小玉問道。

  「不錯。」劉和點了點頭。

  「我救過他一命,那傢伙不知道感恩,還想收我做手下,真是不知道死活。不過我沒殺他,那時我正好發現一個土蜘蛛的巢,裡面有卵,我需要有人幫我引開這些傢伙,這個姓齊的被我救過一命,我只是把命收回來罷了。」謝小玉說起前因後果。

  「好霸道。」劉和冷哼一聲。

  「霸道的不是我。蘇明成就是他請來對付我們,可惜蘇明成被我降服了,之後又來了黑刺社的殺手,想必也是他所為。看來你並不知道此事,我確實不該把這筆帳算在你頭上。」謝小玉這麼說,就是想找一個台階下。

  「也不會是齊連雲買的殺手。」老奴在一旁說道:「那時候我們已經知道北方將有事發生,打算趁機大賺一筆,之前我們買下那座舊礦山,就是為此做準備。

同樣的礦山我們買下八座,都是即將開完的老礦。北面那些礦頭發現土蠻的蹤跡後,全都急著想逃,但是礦業會所不允許這種行為。他們要不找到其他人接手,要不和別人換礦,我們就用手上快廢的礦換取他們手裡的好礦,這比直接拿錢買划算得多。

齊連雲知道這件事,打算從中撈取一些好處,所以錢全都投了進去,身邊一個子兒都沒有,以至於那段日子他一直在各個礦區白吃白喝。像他這樣的人,平時根本不可能待在那種地方。

  老奴的話很有說服力。謝小玉也聽蘇明成說過,當初姓齊的並沒有拿出直接的好處,只許諾事成之後給他一筆報酬。蘇明成認識姓齊的,所以肯認這個帳,黑刺社卻不可能允許別人賒帳。

  「看來這完全是一場誤會。」老奴鬆了口氣。

  「好吧,這件事就算了。不過你把我們弄到北望城卻是不爭的事實,這筆帳我們仍舊得算一算。」說著,謝小玉一把抓住劉和的肩膀。

  劉和也是一個修士,而且境界不低,但是他和謝小玉不能比,一下子就被按著蹲了下來。

  旁邊的老奴倒也懂事,此刻就站在一旁看著,沒跑上來表忠心。因為他知道如果不讓這幫兇人出氣,這件事不會完。

  「喜兒姐就做你的外室,過幾天就和你拜堂成親。你立刻準備八抬大轎,必須熱熱鬧鬧辦一場婚事。」謝小玉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老奴在一旁代自家少爺答應下來。他已經明白謝小玉的打算。

  關鍵就是外室這個身份。

  外室生的孩子不入籍譜,也沒資格分家產,連庶子的地位都及不上。但是外室有外室的好處,外室是妻不是妾,而且族裡根本管不著,也用不著遵守那些規矩。

  當然,外室也意味著不合法。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劉家肯定不會承認這門親事.,如果劉和以後有了妻室,如果正妻性情凶悍,甚至可能來抄外室的家。不過考慮到天寶州離中土太過遙遠,而且此地瘴毒兇猛,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條,喜兒姐生下的第一個兒子姓李,李家也要傳宗接代。」謝小玉臨時起意加了這麼個條件。

  「她不是還有個弟弟嗎?.」劉和怒道。他並不在意有沒有兒子,那只是他風流一度留下的種子,不過他丟不起這個人。讓兒子隨母姓,他豈不成了贅婿?

  「李福祿一心修練,當然要保持童子身。哪裡像你,明明有絕好的資質卻不知道愛惜,早早就破了童身。」謝小玉冷哼一聲。

  「你又不是我爹,你管得著嗎?」劉和脖子一梗。

  謝小玉見劉和如此回話,反倒放下心來。這人就是繡花枕頭,肚子裡一包茅草。

  他伸手在劉和的脖頸上拍了一下。

  「你幹什麼?」劉和就感覺脖頸一陣刺痛。

  「你應該聽說過我們在北方怎麼大顯身手的吧?想必你也知道我們最擅長的除了魔功就是蠱術。剛才我就在你的身上種下魔蠱,此蠱是以喜兒姐的心血煉成,只要她動一下心念,你就必死無疑,當然她自己也會喪命。」謝小玉解釋道。

  「情蠱。」旁邊的老奴駭然變色。他當然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普通的情蠱哪裡顯得出我們的手段?」謝小玉摘下手腕上的刀輪輕輕一彈,這個形如手鐲的刀輪立刻發出一陣曼妙的呻吟聲,緊接著,一個美女身影冒了出來。

  劉和兩眼失神看著刀輪中的身影,旁邊的老奴卻彷彿遇見天敵似的,渾身僵直,瞳孔收縮。

  「知道這是什麼嗎?」謝小玉問道。

  「六欲天魔分身。」老奴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怪不得你連真人和蠻王都可以殺。你居然連天魔都招了來,實在太瘋狂了。」

  「你說反了。我和另外幾個人藉打仗的機會拿那些土蠻祭煉法器,沒想到殺人殺過頭,直接將天魔分身召了來。」謝小玉說得非常平淡,不過他說這些原本就帶著炫耀的味道。

  果然,不管是那個老奴還是劉和,全都面色一僵。他們聽出炫耀的意思,也把這看做一種警告。

  天魔分身未必厲害,但是這東西出了名的難纏,用來害人絕對讓人防不勝防。

  劉和只要一想到他體內種的那只蠱隱伏著天魔分身的一絲魔念,就臉色煞白。這玩意一旦發作,沒人能夠預料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殺父弒母這類的事都可能發生。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6 06:39 PM

第五章 喜事?

   李光宗呆愣愣坐在地上,李嬸在旁邊眨著眼睛,李福祿不停撓頭。

    三個人都傻了。

    他們曾經想過許多種結局。這段日子,他們只要閉上眼睛,夢裡不是出現喜兒哭泣的神情,就是出現血流成河的景象,卻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這是不是化什麼為什麼……」李福祿沒他姐姐聰明,現下都沒脫掉一股土氣。

    「化敵為友。」李光宗在一旁喃喃自語著。

    「也不算化敵為友,劉和只想度過這道難關,他對喜兒姐未必有什麼好意。」謝小玉回答道,這也是一種警告。

    他倒不怕李光宗和李福祿產生什麼傻念頭。這兩個人畢竟已經是修士,見識不同以往,但是,他不得不防李嬸。李嬸仍舊只是個農家婦人,難免會有些愚蠢想法,如果真以為自家女兒因禍得福,嫁入豪門,那就麻煩了。

    「你的意思是那個人會過河拆橋?.」李光宗皺緊眉頭。

    「難說得很。安陽劉家門第太高,甚至不是普通的豪門世家,他們的祖宗曾經開朝立代,統御過中土,這種家庭裡人情非常淡薄,父子相殘、兄弟  牆這類事也時有發生。喜兒姐只是個外室,在那些人眼裡恐怕不比一只螻蟻強多少。」謝小玉順便給李光宗一家洗洗腦子。

    小門小戶的人將親情看得很重,根本無法理解豪門世家中的冷漠和殘酷。

    「說書的人經常提到莫要生在……家。」李福祿難得顯露一下他的見識,可惜他的見識全都是聽說書看戲得來,淺薄得很。

    李光宗當然不會在意這些,不過對這番話倒是挺認可︰「那現下怎麼辦?」

    「我已經跟劉和說好,要他準備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再選個良辰吉日將喜兒迎娶過去。我連主婚人都請好了,就請信樂堂張堂主主持這場婚事,這樣既高調又不張揚。」謝小玉最後那句話才是關鍵。所謂明媒正娶,只是雙方面子上好看一些。外室畢竟是外室,如果傳回中土,讓安陽劉家其他人知道此事,說不定還會有麻煩。

    「大著肚子怎麼拜堂成親?」李嬸畢竟是女人,想的是別人會不會說閒話。

    「怕什麼?坐在花轎裡誰看得出來?拜堂成親的時候全都是自己人,外面的人有什麼資格進來看熱鬧?」李光宗有點見識,知道這根本就是小事,大事是必須要有個表示,告訴別人,他們和劉和的仇已經圓滿了結。

    「那樣的話,我們還要不要請人?」李嬸的腦子轉過彎來。在她心目中,女兒結婚肯定要大大操辦一場,讓以前的街坊鄰居全都來看看。

    「請什麼人?要不要把葛禿子一家請來?」李光宗一瞪眼。喜兒出事後,他對以前認識的那些人寒透了心。何叔、二子、戲子他們四處找人的時候,以前的那些街坊鄰居說閒話的、冷嘲熱諷的比比皆是,有幾家倒是肯幫忙找人,但是他們要錢。

    「對了,李光宗,有件事要告訴你。我問劉家那個小子,結果發現黑刺社的那些殺手不是他派來的,也和他手底下的人沒任何關係。」謝小玉說道。

    「黑刺社?」李光宗幾乎忘了這件事,好半天才想起來︰「這就怪了,那之前我們沒和其他人結仇啊?難道是那個和我交過手的家伙?不可能啊,這種小頭目應該沒錢僱黑刺社的殺手。」

    「我回來之前就已經問過那個人了,確實和他無關。」謝小玉做事一向精細。

    「那會是誰?」李光宗越發胡涂。

    「嫌疑最大的就是忠義堂。」謝小玉在一旁點醒道。

    李光宗張了張嘴,最終仍沒替忠義堂辯解,因為他發現確實有這個可能。

    「大哥,你算一下不就知道了?」李福祿問道。

    「一個殺手組織裡如果沒有能掩蓋天機的人物,這個組織肯定早已經被別人連根拔掉。」謝小玉根本不打算費這個心思。

    「這還是忠義堂嗎?怎麼感覺著裡面的人全都不忠不義,沒一個好東西?」李嬸一肚子郁悶。她從丈夫那裡知道不少事,所以對忠義堂也沒什麼好感。

    「俺們要準備嫁妝嗎?」李福祿問道。

    「這件事你們就用不著操心了。劉家什麼東西沒有?你們拿得出夠體面的嫁妝嗎?」謝小玉原本就沒打算那麼麻煩。難道還要真的像世俗結婚一樣十裡紅妝,連食籃馬桶都要準備齊全?

    「我回來只是告訴你們這件事,省得你們操心,不是讓你們做什麼準備。你們現下什麼都別做,大叔和福祿繼續練功,你們的實力越強,喜兒的地位越穩。什麼時候你們成了真君甚至道君,劉家恐怕會將喜兒當祖宗供起來。」謝小玉干脆給這對父子找點事情做。

    李光宗沈默半晌,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此刻他心中的憂急盡數散去,整個人都和以前不同。

    「俺也去修練。」李福祿跟在李光宗身後走了。

    「李嬸,  閑著沒事,就做一些小孩子穿的衣服、鞋子、帽子吧,沒多久就可以派上用場了。」謝小玉也給李嬸找了些事做。他怕李嬸到處亂跑,又惹出什麼麻煩。

    李嬸答應一聲,她現下已經明白了。

    消息仍舊傳了開來,何叔、超叔、長叔還有那群小子全都被弄傻了。原本還斗得你死我活,轉眼間卻變成親家,不過謝小玉一句「別太當真」,又讓他們感覺到一絲火藥味。

    結婚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好在修士並非凡俗中人,沒那麼多講究,再加上李喜兒身懷有孕,實在拖不下去,得盡快將婚事辦掉,所以一切只能就簡。

    兩天後,李光宗一家離開落魂谷去了城裡,畢竟落魂谷離臨海城有五天航程,問禮納聘都很不方便。

    謝小玉沒走,他為這件事已經耽誤很多時間,再說李喜兒畢竟不是他的親姐姐,婚事自然有李光宗一家操辦,用不著他花費心思。所以李光宗一走,他就立亥閉關。

    這一次他是真的閉關,而不是掩人耳目。蕭山別業那一戰讓他領悟《六如法》隱藏的玄機,之前他只悟了 一點皮毛罷了。

    不只是「影」,連「電」、「露」都要重新領悟,要徹悟其中隱含的大道。

    想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

    即便在大門派裡,練氣層次的弟子也只是一心提升實力,不會領悟什麼大道,這對他們來說太早了,只有成為真人之後才會接觸大道。但是真正領悟卻要等到進入真君境界之後,因為那時候修為提升就變得異常緩慢,想有所成就,必須選擇一個方向鑽研。所謂三千大道,就是佛道兩門總結出來三千個可以成就的方向。

    他敢這麼做,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在感悟大道方面具有優勢。不過他也不敢奢望能將《六如法》全都悟透,這部無上大法每一式都有正反相對的兩種大道,《六如法》本身還蘊含著時間大道,加起來就是十三種大道,他只能挑最適合他的幾種大道。

    謝小玉沒從「電」入手,而是選擇「露」,因為「露」和水有關。

    他現下已經吸收庚金精氣,下一步就是吸收壬水精氣。如果能夠找到精純的壬水精氣自然再好不過,做不到的話,就只有從庚金中生出壬水。

    感悟「露」的真髓同樣要從水中尋找契機,他可以一邊聚攏水氣,以水養水,從庚金中生出壬水,一邊感悟其中隱含的大道,正好一舉兩得。

    閉關自然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他選的正是通往靈眼的那個入口。這段日子,法磬在密室裡修練,他在入口處閉關,順便  守這個入口。

    百丈之外,蘇明成也在修練。

    兩個人都放出一股雲霧,將方圓數裡之內全都籠罩進去。

    他們在這裡修練也是各取所需。謝小玉要的是從洞口源源不斷流散出來的庚金精氣,此刻雲霧之中夾雜的那些金屬碎片和金屬細絲全都是庚金精氣凝結而成。煉化庚金精氣的同時,他也體悟水氣的昇華和凝結,和對泥土、樹木的滋潤。

    蘇明成則就近捕捉毒蟲。這些毒蟲沾染金煞之氣,比起他原來那些蠱蟲強了許多,這還是自然  噬的結果,沒有人為的干預。這段日子,他挑了幾種最厲害的毒蟲,將  們煉化成為蠱蟲,讓  們捕食其他毒蟲。

    所謂蠱,就是用特殊的秘法把蟲蛇、蟾蜥、蜊蜴之類的毒物變成精怪,讓  們的壽命變得很長,而且能夠靠  噬血肉變強。

    因為方向不同,兩個人釋放出的雲霧也完全不同。謝小玉的雲霧夾雜著無數金屬碎片和細絲,鋒利無比,卷動間總是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蘇明成的雲霧裡面全都是蟲子,雲霧的顏色也發綠,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裡面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我要如何才能讓普通的蠱排成劍陣?這東西是活的,有自己的本能,不像劍蠱沒有意識,要  們怎麼做都行。」蘇明成突然問道。

    「別問我,我對蠱不熟。」謝小玉搖了搖頭。

    蘇明成很無奈,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

    他之所以對普通的蠱感興趣,是因為劍蠱的數量不可能太多,三萬只就是極限,普通的蠱就沒那樣的限制。不過普通的蠱是活物,懂得畏懼,還有天生對血肉的渴望,想要像操縱劍蠱那樣,實在太難了。

    「有所得必有所失,如果蠱沒有這樣那樣的弱點,蠻荒之地的那些苗人恐怕早已經入主中原了。」謝小玉說道。這是解釋,也是善意的勸告。

    「你的意思是我仍舊回到劍蠱的路上?」蘇明成有些不舍。

    「你可以齊頭並進,將劍蠱夾雜在普通的蠱裡。」謝小玉想出折衷的辦法。蘇明成沈思片刻,最後覺得只能這樣做。

    「你那邊怎麼樣了?有頭緒了嗎?」蘇明成問。他是少數幾個知道謝小玉閉關目的之人。

    「哪有那麼容易?」謝小玉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看未必,你這家伙好像又厲害許多。」蘇明成根本不信。人的感知或許有錯,那些蠱蟲對氣機卻異常敏感,一開始那些蠱蟲還會飛進謝小玉的雲霧中,最近兩天,蠱蟲甚至不敢靠近兩團雲霧的交界處。

    謝小玉笑而不答。

    他確實沒有悟出「露」中隱含的大道,但是這段日子他也沒白費,他的體內生出一絲辛金精氣。

    庚金屬陽,辛金屬陰。

    原本按照他的計畫,吸收庚金精氣之後,再生出壬水、甲木、丙火、戊土,可以成就五行小圓滿。現下辛金精氣突然冒了出來,從辛金可以生出癸水、乙木、丁火、己土,兩邊相合就是五行大圓滿。

    更妙的是他手裡有癸水真訣,那是從趙博手裡得來,這部功法等級不高,但是妙用無窮。

    而且露、霜、霧、雨、雲全都由癸水凝結而成,癸水比壬水更適合《六如法》。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呼呼呼」的扇葉轉動聲。

    「怎麼回事?老李他們回來了?」蘇明成一下子站了起來。

    謝小玉連忙往面前的陣旗一指。

四周的雲霧迅速朝著陣旗涌去,那面陣旗就彷佛一個無底洞一般,將所有的雲霧全都收入其中,轉瞬間雲收霧斂,陣旗也變得金光閃閃,這是庚金精氣太過濃郁的緣故。和剩下的十幾面幻天蝶舞陣旗相比,這面陣旗不但顏色不同,也小了許多,只有巴掌那麼大。

蘇明成同樣也收起他的雲霧,然後雙手一展將兩只袖子抖開,那漫天的蠱蟲紛紛投入其中。

兩個人飛身朝著營地而去。

此刻在營地旁的起降點上,一艘又細又長的飛天船正緩緩降落。

「有這樣的飛天船嗎?」謝小玉轉頭問道。

「那應該是劉家自備的飛天船。」蘇明成對這種事很清楚,他見過很多私家擁有的飛天船。

降落點旁邊人很多,所以顯得異常嘈雜,整個營地的人全都被吸引過來。

飛天船漸漸降落到地上。

艙門一開,第一個從飛天船上下來的居然是那位璇璣派的掌門弟子。之前洛文清為了避嫌沒有跟過來,這次他受邀前來觀禮,就沒那些顧忌。

洛文清早就看到謝小玉了,徑直走了過來。

謝小玉卻沒看著他,而是盯著他背後。緊跟在洛文清後面下來的是忠義堂的人,來的人還不少,兩位軍師、十幾位舵主全都到了,只有堂主沒來。

謝小玉心裡很不舒服,怒火猛地竄上來。

不過他也知道現下不能發火。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忠義堂的人不要臉,他卻要顧及臉面,更何況他也沒足夠證據證明黑刺社的殺手和忠義堂有關。王晨來到落魂谷之後,他曾經讓王晨占過一卦,果然什麼都沒算出來。

[你怎麼了?臉色很不好。」洛文清搶步上前,一下子扣住謝小玉的脈門。
謝小玉本能地一抖手腕,但洛文清的三根手指就像黏在上面一樣,根本甩不開。

「郁氣攻心,氣血不寧,你的狀況相當危險,隨時都可能走火入魔。」洛文清神情凝重地說道。

謝小玉臉色微微一白。

他這才發現最近自己的情緒好像常常失控,胸中總是充滿憤怒、郁悶和壓抑。之前他以為是諸事不順,從發現喜兒失蹤開始,每一件事都出乎他的預料,讓他的計畫一變再變,還不得不和生死仇敵結成親家。現下他終於明白那只是外因,內因肯定和他修練《七情迷心魔門大法》有關。

他豢養的全都是無形魔頭,這類魔頭從外表一點看不出兇惡猙獰,反倒寧靜溫和。不過魔頭就是魔頭,這東西要不如同暗流涌動,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一切,表面上不露出一絲痕跡,等到發作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要不蟄伏等待,當時機到來的時候驟然出手,讓人措手不及。

這還只是飛劍中隱藏的七情心魔在搗鬼,刀輪之中寄居的六欲天魔分身還沒有動作呢,那才是  正吃人不吐骨頭的存在。

「看來我得找一些佛門秘法看看了,《六如法》雖然是佛門的東西,可惜是劍修之法,殺氣太重,沒辦法化解修練魔功留下的隱憂。」謝小玉苦笑道。

「你還  想當和  ?」洛文清也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洛文清突然正色說道︰「說實話,你的麻煩不小。」

「還有其他麻煩??」謝小玉聽出話裡有話。

「我還有事。」蘇明成倒也聰明,知道這時候應該迴避一下。

洛文清看著蘇明成走遠,才說道︰「昨天羅師叔飛劍傳書給我,他說你們殺的那兩個  人裡,有一個和九空山有淵源,所以九空山的人發話,他們不打算追究此事,卻也不想看到你們這些人回中土。官府被你們弄得下不了台,正巴不得有人對付你們,所以兩邊一拍即合。」

「我們所有的人?」謝小玉皺起眉頭,他要確認一下範圍。

「總共二百十七人。不只你們,連新娘子也包括在裡面。]洛文清很無奈。

「我們的功勞怎麼算?」謝小玉強壓著怒火。他已經知道自己不能再被情緒所左右,否則遲早會走入魔道。

「九空山的人只不想讓你們回去,要把你們永遠地流放在這裡,卻沒想過抹殺你們的功勞,所以你們可以另外開出一個條件。」洛文清這樣說,意思已經很明白,不管謝小玉開什麼條件,璇璣派都會全力支援。

謝小玉當然聽得出話裡的意思,可惜他根本沒興趣獅子大開口,此刻他只想盡快逃離天寶州。

他不說話,洛文清以為他想不通,所以在一旁勸道︰「其實你根本用不著在乎。別人或許回不去中土,你和麻子肯定做得到。你們成為  君只是遲早罷了,九空山再霸道也不可能破壞規矩,強行流放一位  君。」

謝小玉知道這話有理,可惜他沒那個時間,不過神道重現的事他不能說出來。

現下謝小玉不擔憂李光宗一家,對於洛文清來說,讓李光宗一家回中土只是一句話的事,而且九空山也不敢阻止。

但是天寶州幾千萬人必死無疑,謝小玉不想背那麼大的因果。

越想越覺得心亂如麻,謝小玉又有些煩躁起來,突然,他的目光掃過那艘飛天船。

劉家的飛天船樣子異常古怪,和他經常看到的飛天船都不一樣,這東西細細長長,就像一根黃瓜。

「你們從臨海城過來花了幾天?」謝小玉問道。

「你不會想自己建造一艘空行巨舟吧?」洛文清猜到謝小玉的打算,瞠目結舌地抬頭看了看那艘飛天船。

「你先回答我。」謝小玉等於預設了。

[花了三天。」洛文清答道。

普通的飛天船需要五天,空行巨舟的速度比普通的飛天船快一倍,眼前這艘飛天船的速度介乎於空行巨舟和普通飛天船之間。

「我雖然不知道這兩種船的原理,但是我知道它們差得很遠。空行巨舟是直接借用天地的力量,飛天船卻需要充填靈力。」洛文清並不是賣弄,這是常識。

謝小玉博覽群書,當然知道這些,但是他絕對不相信兩者之間沒有關聯。這兩種東西長得實在太像了,飛行時的狀態也差不多,後者十有八九是前者的簡化。

[我有辦法。」謝小玉眼睛裡神光閃爍,許多想法一個接一個從他腦子裡跳出來。

「就算你有辦法,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建造一艘飛天船需要很多零件,你打算從那裡弄?你不可能指望安陽劉家幫這個忙。」洛文清說道。

「我還是有辦法。」謝小玉還是那句話。

「能告訴我嗎?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洛文清好奇心起,畢竟他的年紀和謝小玉差不多,都才十六、七歲。

對於這個璇璣派的掌門弟子,謝小玉倒是沒什麼懷疑。他看了看左右,然後低聲說道:「當初北邊開戰之初,土蠻封鎖通往北望城的航路,所有裝載援兵的飛天船全都被打了下來,我打算把那些殘骸全都找回來。」

洛文清沒想到謝小玉打的是那些殘骸的主意。他仔細一想,這辦法還  不錯。那些殘骸已經是無主之物,就算謝小玉他們拖回來,官府也不好意思強行要取。更何況這群人肯定不會傻呼呼把東西弄回來,十有八九會就近隱藏,偷偷改造。

「我只能說但願你們能夠成功。」洛文清笑道。

謝小玉想到辦法,心頭頓時輕鬆許多,這下子他想到要些什麼了。

「北望城有沒有靈眼?」他問道。

「有。都護府裡就有一口靈眼。你想要它?」洛文清有些失望。他並不是覺得謝小玉要價不高,而是對謝小玉想藉助靈眼修練感到失望。

藉靈眼修練,在修士前期當然不錯,但是到了  君境界後,優勢就漸漸消失了。到了道君境界,更是比其他道君差上一截,只能靠服用靈丹拉回差距。

「我打算將那口靈眼化為戊土之性,麻子在練氣九重已經卡了很久,他只缺合適的天地之氣。」謝小玉解釋道。

洛文清的臉色這才好轉起來。

「你倒是舍得。」這下子洛文清又覺得謝小玉為人確實不錯。要知道靈眼可不是隨便就能找到,而且謝小玉自己不用卻留給別人,這絕對難得。

「這應該不難。先不說他們欠你們很多,必須給予補償,北望城本身也已經失去價  ,官府正猶豫不決,想放棄那裡,有些舍不得;想派兵駐守,覺得耗費太多;想重建此城,又擔心花費太大。」洛文清消息靈通,知道上面正為此犯愁。

麻子的神情很古怪。從謝小玉口中知道那兩個消息之後,他就一直發呆,臉上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憂愁。

從靈眼那邊趕回來的法磬卻是一臉怒容。他原本打算半年之後就挑戰練氣十重,然後再看情況,如果謝小玉找到壬水精氣,他就留下來,等到成為  人之後再回中土,如果沒找到壬水精氣,他就回中土碰碰運氣。

「我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回中土。你們還記得墜毀的那幾艘飛天船嗎?我打算尋找它們的殘骸,然後想辦法拼湊出一艘飛天船,再想辦法在這基礎上建造一艘我們自己的空行巨舟。」謝小玉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房間裡總共就十幾個人,都是第一批跟著他的人,謝小玉對這些人有著絕對的信心,不擔心他們會洩露祕密。

「反正要得到那口靈眼也要去一趟北方,正好一起辦了這件事。」趙博第一個表態。

「劉家有飛天船,這艘船比官府的船快得多,正好可以派上用場。」王晨在一旁補充道。

他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

王晨也明白大家在想什麼。他利落地從口袋裡掏出那三枚銅錢,這本來是謝小玉的東西,現下已經給了他。

銅錢一扔到桌子上,立刻轉個不停。


其他人都不明白其中的奧妙,謝小玉、王晨和麻子卻皺起眉頭。

麻子雖然不懂易算之道,但是他知道一些皮毛,這樣轉個不停,是天機被人遮掩的徵兆。

[有人和我們打著同樣的主意......」謝小玉自言自語著。

王晨和麻子並不知道謝小玉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但是他們都相信謝小玉不會猜錯。

「難道是官府?」王晨問道。

「我不知道。按理說官府財大氣粗,不會在乎那些殘骸,就算他們要將殘骸收回來,也沒必要遮掩天機。」謝小玉其實已經否定這種可能。

「可能是某個堂口也打算這麼做。我們想用那些殘骸拼出一艘空行巨舟,他們恐怕只想修復這些飛天船。」蘇明成知道一些內情。

「是用來偷礦吧?」麻子將蘇明成沒說出來的話點破了。

「差不多。」蘇明成不再掩飾,這是公開的祕密。

天寶州名義上只有官府、礦業會所和劉家這樣的豪門可以擁有飛天船,實際
上像忠義堂、信樂堂這樣的大堂口也都有自己的飛天船。這片大陸到處是礦,一般的礦當然沒有偷的必要,有些礦卻異常珍稀,一塊就值高價。這類礦都是偶然碰上,挖到礦的人全都會秘而不宣,藏匿起來不交上去,私底下賣給各大堂口。

「我們的動作要快。」謝小玉皺著眉頭說道︰「最可能被找到的殘骸就是我們乘坐過的那艘飛天船。」

眾人一起點頭,這很容易理解。

所有的援軍中,只有他們活下來的人最多,另外幾路援軍只有零星幾個人活下來。這些僥倖逃出來的人都精通土遁或者木遁,為了逃命,他們在土裡和密林中轉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也忘了飛天船墜落在那裡。

「我們耽誤不少時間,現下可能已經晚了。」王晨不太樂觀。

[也不晚。那艘飛天船很快,只要七天就可以到達墜落點,就算有人趕在我們前面到達那裡,他們也來不及把東西全部拆走。就算他們把不重要的東西全都扔下,只帶走最關鍵的那些零件,也肯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吳榮華難得開口說話,因為他也不想放棄。

最早跟著謝小玉的人裡,他的資質比較差,修練的功法又很另類,境界提升得很慢。像王晨、趙博、趙德望他們幾個都有望修練到  君境界,他卻不敢這麼想。

所以他想離開天寶州,就只能寄希望於他們建造出屬於自己的空行巨舟。

「這邊怎麼辦?」蘇明成問道。他和李光宗的關係不錯,當然要替李光宗考慮一下。

謝小玉沉吟起來。

說實話,他對這場婚事並不在意,不過他走了的話,場面就太難看了,再說只憑李光宗他們幾個根本就壓不住場子,更鎮不住劉家那幫人。

「法磬留下,你在這裡坐鎮,尋找殘骸的事交給其他人就行。」謝小玉先安排好看家的人。

「沒問題。」法磬不在乎。現下他一門心思突破練氣十重,其他的事不打算多想。

「我們現下前往臨海城,將那些客人全都打發走。到了臨海城後,你們就前往墜落點。」謝小玉說道。

「這一來一回至少要耽誤四天。」麻子很不滿,他現下一刻鐘都等不得。

「沒辦法,那幫人不走的話我不放心。」謝小玉指的當然是忠義堂的人。

「你既然看那些家伙不順眼,干脆把他們鏟平了。」麻子惡狠狠地說道。

麻子本來對忠義堂沒什麼惡感,畢竟忠義堂從來沒惹到他頭上。但是現下忠義堂讓他白白浪費四天時間,這個仇可不小。

「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不過不是現下。」謝小玉對那群偽君子同樣忍耐到極限,不過他有自己的原則。他可以不在乎證據,但是在動手之前,他必須確定那些事是忠義堂干的。

他被人冤枉才會來到天寶州,所以他絕對不想冤枉別人,哪怕那是一群讓他討厭到極點的家伙。

「你不在,我不太有把握。」吳榮華露出為難之色。想在茫茫林海中搜尋飛天船的殘骸,肯定要目光敏銳才行。這群人裡就只有他和謝小玉修練瞳術,以前遇到這類事,都是以謝小玉為主,他只是在一旁輔助。

別說吳榮華本人,其他人也一樣沒把握。

他們跟著謝小玉一路過來,都知道謝小玉的瞳術在吳榮華之上。更何況兩個人的見識根本不能比,有時候線索就在眼前,吳榮華卻未必能看得出來。

謝小玉沈思起來,他不可能分身兩地,只能另想他法。

好半天,他終於想出一個折衷的辦法。

「你們一到墜落點,就讓飛天船回來接我。趙博負責跟船,我會和你保持聯繫。這邊的婚禮一結束,我就會往北方,你和我在半路上會合,我換乘劉家的這艘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到達你們那邊。]

眾人一算,如果全都靠劉家的船來回接送要二十一天;如果謝小玉自己過來,路上需要十五天,加上李家成親耽誤的時間,就是十七、八天,時間都太久了。按照這個方案,兩邊一起趕路在中間會合,就可以把時間縮短在十二天左右。

「我們不需要到目標地再下船。以我們的速度,全力奔行並不比坐船慢多少,只是辛苦一些。」王晨精於計算,所以他提議道。

「一來一回,這又可以節省兩天。」麻子立刻贊成道。

「那就這麼決定了。」謝小玉說道。

既然定下計畫,一切就按計畫進行。

麻子他們根本等不及明天出發。從房間裡面出來,他們立刻分頭趕人。

「小兄弟,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剛從臨海城過來,現下就要我們回去?」忠義堂的那個算命先生有些不滿。

「誰請你們來了?」謝小玉現下根本沒興趣和這幫人客氣。偽君子同樣也意味著欺軟怕硬。

再說如果因為口角之爭最後動起手來,他並不介意趁這個機會將忠義堂的人全都解決掉。

這可算不上冤枉,對方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

謝小玉的話裡露出一絲殺氣,眨眼間,他的身周升騰起一片殺氣,麻子甚至將裂地鞭抄在手裡。

這幫家伙在北望城殺人如麻,身上的殺氣全都熏得死人。

忠義堂的香主、舵主也有十幾個人,境界和謝小玉他們差不多,像那兩位軍師更是練氣圓滿,比謝小玉還高,但是被這股殺氣一壓,這些人一個個都臉色發白。

算命先生也不敢再說什麼。他精通易算之術,而且比王晨高明得多,心念一動立刻知道凶吉。此刻他只感覺凶煞臨頭,一個不好就會有血光之災。

謝小玉朝著遠處的呆子兄弟招了招手。

這次李光宗一家都沒回來,這兩兄弟卻回來了。

「大哥,你找俺們啥事?」二呆跑過來問道。

「我剛才一直忘了問,誰讓你們回來的?」謝小玉這才想起其中的蹊蹺之處。
「俺叔啊。」二呆腦筋不好,張嘴就答道。

「我當然知道是李叔讓你們過來,但是他不可能莫名其妙生出這樣的念頭,肯定有人要他這麼做。那個人是誰?」謝小玉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媒婆說的。就算再不講究,女方也應該出點嫁妝,哪怕只是一針一線也好。」二呆腦子不行,記性卻好。

「臨海城什麼東西沒有?李光宗手裡又不是沒錢,在城裡不能置備嗎?」謝小玉問道。他敢肯定這裡面還有原因。

「李叔和李嬸原本也這麼想,不過後來又變卦了,要我們回來取一百只童子雞過去,說是辟邪。」二呆並不清楚內情。

「這對白痴夫婦﹗」麻子啐了一口。他跟李光宗沒什麼交情,所以沒有一點掩飾,罵人的話脫口而出。

[我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反正不難  ,到臨海城問一下就可以知道這些餿主意是誰出的了。」謝小玉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意無意朝著那個算命先生掃了一眼。

他可以肯定這件事又是忠義堂在背後搞鬼。

一時之間,他的心頭又冒出一絲殺氣。

劉家的飛天船確實很快,兩天後,飛天船降落在臨海城。

起降點的外面,信樂堂那位張堂主、劉和身邊的老奴、還有李光宗他們幾個全都恭候在那裡。

李光宗一臉慚色。他已經接到謝小玉的信符,知道這件事讓謝小玉和其他人有多麼惱火。

接到信符的不只是他,那位堂主也接到了。老頭看到謝小玉出來,連忙拱手說道︰「小哥,我老張沒幫你辦成那件事,我的人晚了一步,媒婆和那幾個嚼舌根的婦人全都被滅口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搞鬼的人總有露出馬腳的那一天。」謝小玉並不在意,他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

原本他只有七成把握這件事是忠義堂搞的鬼,現下已經提升到九成。

「這次是我和我老婆多事。」李光宗嘆了口氣。媒婆和那幾個女人一死,他立刻就知道自己上了別人的圈套。

「大叔,你現下已經是一個修士了,修士如果太注重面子的話,小心連命都沒有。好好想想那兩個被我和麻子殺掉的  人吧,他們就是因為面子才丟了性命。」謝小玉原本不想說這樣重的話,但是這一次他確實被弄得很惱火。

他轉過頭來又朝著那個老奴說道︰「北面還有一些事情沒有了結乾淨,我讓麻子他們跑一趟。這艘飛天船不錯,我打算借用一段時間。」

「沒事、沒事,你們儘管用好了。」老奴倒是挺知趣,而且他覺得沒了飛天船也好,少爺就不會再到處亂跑,少了很多麻煩。

「那就多謝了。」謝小玉朝著麻子他們揮了揮手。

麻子根本沒下船,看到謝小玉的手勢,他立刻讓駕船的人將飛天船重新升了起來。

「你那邊也快一些,別讓我們等太久。」趙博從舷窗中探出半個身體,朝著底下喊道。

謝小玉看了看趙博,轉頭說道︰「你們聽到了,我實在沒什麼時間,所以明天就舉行婚禮吧。」

他說這話絕對霸道,不但沒問劉家的意思,連李光宗都被撇在一邊。

不過老奴和李光宗都沒有反對。老奴本來就對這門親事不怎麼在意,李光宗是因為心有余悸,他從來沒看到謝小玉發過這麼大的火。

「嫁妝我已經帶來了。」謝小玉轉身指了指,只見飛天船剛才停靠的地方旁邊有一堆袋子。
那是軍用納物袋,原本用來裝黑豆,大戰結束之後,他們拿了回來。

「這麼多……你將養的雞全都殺了?」李光宗立刻猜到謝小玉做了什麼。

「老是有人覬覦這些東西,我已經煩了。」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李光宗知道謝小玉的意思。這一次他們夫妻倆做了件傻事,但是追根溯源,十有八九是忠義堂在背後搞鬼,除此之外沒人對此感興趣。至少,劉家在這件事上絕對乾淨。

「這些全都交給劉家處理。打算自己吃就全都留下;想賣出去的話,賺來的錢給喜兒姐置一份嫁妝。」謝小玉原本打算將落魂谷當做基地,現下他不想了。那裡離臨海城太近,麻煩一大堆。

從洛文清口中聽說官府打算放棄北望城,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官府一旦撤離,北面就變成  空地帶,他們想怎麼發展都行。

再說這半個月的時間也沒白費,他最關心的還是那些野雞蛋。現下蛋全都變成雞,別的雞全都殺掉了,它們卻仍舊被照料得很好。超叔他們幾個已經沒其他事可做,全心全意照顧這些小東西。

正如謝小玉所猜想,這些野雞能夠吸收靈氣,養了二十幾天,才比鴿子稍微大一點,但是它們的肉裡靈氣十足,絕對是最好的靈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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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21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sensations 於 2012-11-21 02:09 PM 編輯

第六集


飛天船殘骸失蹤,竟是土蠻動的手腳?天下大變將起,誰會是傳說中的應劫之人?
當年謝小玉遭到誣陷而被放逐,竟與霓裳門有關,而璇璣派的介入,究竟會對謝小玉等人重返中土有著什麼影響?
為了製作、修復飛天船,謝小玉與麻子訂立了周詳的計畫,同時暗自與蠻王達成了檯面下的協議⋯⋯


第一章 殘骸哪去了?



  「呼呼呼呼──」
  扇葉轉動的聲音顯得異常嘈雜,劉家的飛天船比官府的飛天船快得多,不過在平穩和安靜方面就差得多了。

  此刻飛天船正行進在雲層下方,這裡離地面有兩千余丈。從上面往下看,底下全都是一片綠色,一眼望去除了樹冠還是樹冠,綠波蕩漾如同一片茫茫無際的海洋。

  船上只有兩個人,謝小玉緊靠船舷站著,身前懸浮著一面陽燧鏡,鏡子裡映照出遠處的景象,趙博站在他後面。

  突然,謝小玉回頭說道..「我看到他們了。」

  「那裡?那裡??」趙博探頭探腦在一旁張望著,但什麼都沒看見。

  「還遠著呢,離這邊大概有七、八十裡,你怎麼可能看得見?」謝小玉說道。

  「那邊的情況怎麼樣?」趙博問。之前為了節省時間,還沒到到達站麻子就讓他回來接謝小玉,所以他並不知道麻子那幫人進展得怎麼樣。

  「好像有麻煩。」謝小玉嘆道︰「我根本沒看到殘骸,只看見一片倒塌的樹木,還有吳榮華在那裡轉來轉去,好像在尋找線索。」

  「這怎麼可能?難道當初我們乘坐的那艘飛天船損壞得並不嚴重,稍微修一下就能飛行?」趙博只想得出這樣一種可能,否則在這樣的深山老林裡,想將一大堆殘骸全都運出去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我也不知道,只有到了那邊再問他們。」謝小玉將陽燧鏡收了起來。

  七、八十公里的距離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很長的距離,但是對飛天船來說卻只是片刻工夫。

  底下的人早已經注意到頭頂上的動靜,知道謝小玉到了,全都在墜落點附近等候著。

  墜落點旁邊有一大片空地,可惜對劉家這艘飛天船來說仍舊不夠。這艘飛天船很窄,卻有一般的飛天船四倍那麼長,根本沒辦法降落。

  「你們就停在樹冠上方十丈的地方,我們自己下去。」謝小玉朝著駕船的那幾個人吩咐道。

  說完,他和趙博從飛天船上縱身跳了下去。

  一落到地上,趙博急不可耐地朝著麻子他們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問︰「殘骸呢?」

  「你沒長眼睛嗎?」麻子對謝小玉之外的其它人一向不客氣。

  有沒有搬運東西的痕跡?.」謝小玉也走了過來,他問得聰明多了。

  「有,不過都是五、六個月前留下。」吳榮華隨手指了指幾個方向。

  謝小玉仔細一看,果然那些地方都有一些重物拖動的痕跡,不過當初留下的拖痕上已經長出青苔。

  「那時候我們剛到北望城不久,這片區域到處是土蠻,誰敢在那個時候渾水摸魚?」趙博傻呼呼地問道。
  其它人根本沒興趣回答,全都以一副看到白痴的模樣盯著趙博。

  「別人不行,如果是土蠻做的話,就解釋得過去了。」謝小玉說道。

  「土蠻?」趙博驚叫起來。

  在他的印象中,土蠻蠢笨無比,還處於刀耕火種的階段,比蠻荒之地的苗夷更不開化,他們要這些殘骸干什麼?

  謝小玉和麻子對視一眼,只有他們清楚,這件事十有八九和重新出現的神道有關。

  當初他們就已經意識到土蠻正在掠奪人口,不過他們以為土蠻只對女人和孩子感興趣,現下看來情況比這嚴重得多。土蠻還對修士和有一技之長的人感興趣,正有意識地竊取一切有用的東西。

  或許現下土蠻仍舊愚昧落後,將來就未必了。

  「他們要飛天船干什麼?」趙博完全無法理解。

  是啊。飛天船這種東西對他們好像沒用,他們可以在天寶州自由來去,不像我們對這片土地不熟,在地面上行走很容易遇到危險。」王晨也一直思索這個問題。

  會不會他們和我們有同樣的想法,想離開天寶州,前往別的地方看看?」

  吳榮華在一旁問道。話一退場門,他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為這話太過異想天開。

  沒想到謝小玉和麻子的臉色同時變得煞白,吳榮華覺得是笑話,他們卻不這麼認為。兩人又對視一眼,全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深深的憂慮。

  「你覺得成功的可能有多大?」麻子輕聲問。

  「恐怕有十成。」謝小玉切牙說道。

  神道不同於佛門、道門、魔門、旁門,它有一個最重要的特性,就是化不可能為可能。

  修練神道的人如果說冰能燃燒、木能滅火,那麼這兩件看似荒誕的事絕對會發生。

  「要不要我占算一卦?」王晨難得這樣主動,畢竟事關他們是否能返回中土。

  「也好,不過我不認為會有結果。」謝小玉不想打擊王晨的積極,他猜十有
八九不會有結果。

  天機既然被神力遮掩起來,就算再精通易算之術的人,也別想算出任何端倪,這是神道強於其它教的地方。

  王晨知道謝小玉的話不會有錯,但是他仍舊掏出那三枚銅板往地上一扔。他此刻卜算的是最簡單的問題,想知道那些土蠻將殘骸搬往哪個方向。

  銅板一落到地上就轉個不停,一點都沒有倒下的意思。這一次用不著謝小玉解釋,其它人也已經明白沒戲唱了。

  「這麼大的一艘飛天船需要多少人才能搬走?五、六個月的時間又能夠搬運多遠?」趙博還存了那麼一絲幻想。

  吳榮華、王晨等人頓時來了精神,王晨收起那三枚轉動不停的銅板,轉頭看著謝小玉,想知道謝小玉怎麼想。

  謝小玉一指地上的拖痕,又指了指拖痕延伸的方向︰「知道那邊有什麼嗎?」

  大部分人仍舊茫然地看著他,只有吳榮華恍然大悟︰「那邊有條河,你的意思是土蠻走的是水路?」

  「水路?完蛋了。」趙博也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當初他們前往北望城,一路上就是順著水路而行,而且謝小玉還製定一套逃跑的方案,同樣也是走水路。

  正因為有這樣一番經歷,他們對天寶州的河流都很熟,就算沒有地圖,他也可以畫出主要河流的大致走向,還知道怎麼從一條河進入另外一條河流、怎麼用最快的辦法從一處水系進入另一處水系。

  「根本不需要五、六個月,兩、三個月就足夠跑遍整個北方,這麼大的範圍,根本沒辦法搜索。」趙博立刻得出結論。

  眾人的心情頓時變得異常沉重。

  「現下怎麼辦?」王晨問道。

  「走吧,去北望城。」麻子只能退而求其次。短時間內無法離開天寶州,只能儘可能提升實力再說。
  麻子飛身跳上樹冠,然後縱身一躍,登上飛天船。

  王晨沒想到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他看了看其它人,其它人也都一臉迷惘。

  「走吧。」謝小玉比其它人更加鬱悶。當初的計畫是他製訂,沒想到碰到這麼一個意外,現下所有的計畫都要修改。

  謝小玉也飛身登上船,其它人只能跟在後面。

  那艘飛天船調轉方向,朝著北望城而去。

  坐定之後,麻子湊了過來,在謝小玉的耳邊低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打劫空行巨舟?」

  謝小玉用神識朝著四周掃了一下,發現麻子已經將四周隔絕之後,這才答道︰「當然想過,但那不可能。」

  「你怕負責押船的人?.」麻子又問道。負責押船的至少是真君級,以他們現下的實力,殺真人都有些勉強,碰到真君,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我猜得沒錯,每一艘空行巨舟上都有禁制。」謝小玉不打沒把握的仗。

  禁制的種類實在太多,有些會在人的身上打下無法掩蓋的印記,有些會自動反擊,還有一些會轟的一聲爆炸,偏偏這玩意還很難破除。

  「或許……我們可以藉土蠻之手?」麻子實在太想離開天寶州,以至於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謝小玉嚇了一跳︰「我可不敢。就算做得再隱密,總有敗露的時候,到了那時,我們就會成為公敵。」

  「我沒打算聯絡土蠻,那太危險。我們都不通土蠻的語言,更不知道他們的脾氣和習俗,就算聯絡上,也未必能夠說服那幫傢伙。」麻子說道。他說得這麼仔細,足以證明他確實盤算過,只不過放棄了︰「我的想法是驅虎趕野狼,勾引一批鳥人攻擊空行巨舟。」

  「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土蠻可不傻,他們未必會上當。再說這樣做也有敗露的可能,到時候官府和各大門派可不會聽你的解釋。」謝小玉膽子不小,但是他絕對不做後果嚴重的事。

  麻子一臉不忿,想了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嘆道︰「還是在飛天船上想辦法算了,實在不行,再打別的主意。

  北望城仍舊那樣破落,甚至連人氣都沒了,城外只有幾千名士兵把守著,內城早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幢幢空竹棚。

  突然謝小玉看到一個人從內城走了出來,還朝著他們揮手。

  那是洛文清。

  這位璇璣派的掌門弟子和他一起參加李喜兒的婚禮,然後一起乘船北上。半路上,他們遇到趙博,他換乘劉家的飛天船前往墜毀地點,洛文清繼續北上,沒想到這個家伙居然比他早到。

  不用猜,洛文清肯定是飛過來的。

  這就是真人的厲害之處,能夠飛天遁地、日行萬裡,謝小玉和麻子再厲害,在某些方面仍舊不能和真人相比。

  謝小玉心中有所觸動,麻子更是如此。

  從理論上來說,真人只要有一艘好一些的船,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往來於天寶州和中土之間。當然這只是理論,沒人這麼做過。

  不過麻子卻有了那麼一個想法,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肯定會冒險試試,反正留在天寶州也是死路一條,和死在海上沒什麼兩樣。

  飛天船緩緩地降落在內城前的空地上,從船上一下來,兩個人立刻迎了上去。

  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洛文清臉上帶著一絲尷尬,走近之後,立刻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得說聲抱歉。」

  「怎麼?官府不答應我們的要求?」謝小玉有一種不好的第六感。

  「他們答應了,不過有人暗中搞鬼,將那口靈眼轉變成癸水之性。」洛文清心裡也有些氣憤。這一手玩得很難看,連他都算計進去。

  不過比他更氣憤的肯定是麻子。

  隨著一聲怒吼,麻子的眼睛一下子變得血紅︰「是誰幹的?」他怒吼著。

  「我說過,會幫你找到最適合你的天地精氣。」謝小玉將手搭在麻子肩頭,他要阻止這個家伙發狂。

  「讓我知道是什麼人搞鬼,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麻子惡狠狠地說道。

  對修士來說,阻人成道不亞於殺父  母,絕對是不共戴天之仇。

  「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嗎?就算做得再隱密,總有敗露的時候,這個仇肯定有機會可以報。」謝小玉心中的殺氣一點都不比麻子淡。

  站在兩個人對面的洛文清暗自為那個搞鬼的家伙感到可憐,那個家伙肯定不是修士,否則絕對不敢這麼做。

  阻人成道的仇會禍及家人,就算此人死了,麻子仍舊會找他的妻兒老小報仇。

  以麻子的凶性,十有八九會將那家人全都殺光,旁人想阻止也找不出理由,因為這在修士的世界裡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說麻子心中的憤怒和失落,緊跟在謝小玉和麻子身後的人裡卻有一個人高興得心花怒放。

這人正是趙博,他修練的是《癸水真訣》,這口靈眼實在太適合他了。

原本他異常羨慕法磬,那個家伙有了庚金靈眼之助,修練的速度就像飛一樣,都快追上麻子。現下他也可以,而且他修練的速度恐怕比法磬還要快上一籌。

「我……我能不能進去修練?」趙博知道現下不是問這話的時候,但是他忍不住。

麻子的眼睛越發紅了。

「你去吧。」謝小玉連忙將這個沒腦子的家伙打發走,省得他在一旁添亂。趙博歡天喜地朝著內城沖去。

「我想靜一下。」麻子一把推開謝小玉。

「你沒事吧?」謝小玉關切地問道。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麻子壓抑住心中的怒氣,轉身就走。

看著麻子走遠,洛文清突然神色一變,尷尬的神情消失不見,嘴角多了一絲微笑︰「那個人想讓你和麻子氣得吐血,卻沒想到他只坑到麻子,反而讓你得了實惠」

「你看出來了?」謝小玉問道。

「我也是五行大圓滿。」洛文清一臉傲然。

謝小玉並不覺得奇怪。像洛文清這樣的天之驕子肯定不願意留下一絲遺憾,情願花上一些時間,也要以五行大圓滿的姿態踏入玄門,這樣一來起點就高得多。

「不過我比你差一些。」洛文清倒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是藉外力達到五行大圓滿,不像你自己生出辛金和癸水。」

「對了,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們去找殘骸,但是在墜落點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幾個月之前留下的痕跡,痕跡的方向朝著河邊而去,只能懷疑是土蠻干的。」

謝小玉並不打算說神道重現的事,但是可以提飛天船殘骸失蹤的事。

「土蠻要那些殘骸干什麼?」洛文清本來以為謝小玉有事求他,沒想到得了這麼個消息,他的心情頓時變得和謝小玉一樣沉重。

洛文清並不像別的修士那樣看不起土蠻,他知道土蠻絕非人們所說那樣蠢如豬豚。而且他事先知道謝小玉尋找那些殘骸的目的,很容易聯想到土蠻弄走那些殘骸的意圖。

「我的資格還淺,這裡的事輪不到我做決定,我打算告知羅師叔,請他定奪此事。」洛文清連忙說道。

「我們尋找殘骸的目的有些見不得光,請代為隱瞞。」謝小玉說出那件事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知道洛文清肯定會向上報告。

「這容易。如果有人問起,我會說你們是為了這口靈眼才來北望城,半路上想起死去的同伴,想讓他們入土為安,卻意外發現飛天船殘骸不見了。」身為掌門弟子,洛文清肯定不是一心修練的死腦筋,他的心思其實很活。

讓謝小玉安心之後,洛文清也不再停留,抬手放出一片銀色劍光,瞬間隨著這道銀光破空而去。

洛文清一走,謝小玉立刻進了內城,急不可耐地趕往那口靈眼。

靈眼就在大堂後面。當年建造北望城的時候,就是先確定靈眼的位置後,以這口靈眼為中心,對整座城市進行規劃。

不只北望城,整個天寶州、甚至整個中土都是這麼做,因為靈眼是保護整座城池防禦法陣的中樞。

一進入後堂,謝小玉立刻感覺到一股濃郁的水氣迎面而來,轉過一道小門,前面一片白霧蒙蒙。

此處的癸水精氣一點都不比落魂谷那口靈眼中的庚金精氣弱多少。

謝小玉頓時皺起眉頭。那口庚金靈眼中的精氣積聚整整半年,才有如今的規模,這口靈眼頂多轉化五、六天,居然也如此濃郁逼人,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難道這件事是某位真君暗中做的?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對。就算九空山不怕他和麻子的報復,想將這樣一口靈眼盡數轉化也沒那麼容易,就算一位真君出手,也會大損元氣。總不可能是道君親自出手吧?這也太抬舉他和麻子了,而且他記得來天寶州的幾位道君中並沒有九空山的人。

謝小玉心裡不明白,腳卻沒停下,徑直闖入白霧中。

一進去,他就立刻抖開剩下的十五枝幻天蝶舞旗,濃郁至極的癸水精氣瞬間湧入他體內。

不過,和當初踏入練氣十重的時候不一樣,這些精氣在他體內轉了 一圈又跑出來,十成精氣至少跑掉九成九,只有微不可  的一絲癸水精氣留了下來。

不過謝小玉的心中卻興奮異常,這意味著他可以吸收那些癸水精氣。

好處還不只這些,在庚金精氣和癸水精氣的雙重滋潤下,他體內的辛金精氣也在增加。

謝小玉什麼都不想,他加快腳步。

靈眼就在最裡面的一間房子裡。那間房子不大,和普通農舍差不多,顯得異常簡樸,裡面也沒什麼東西,只有一口池子,池子裡波光粼粼,五個人盤坐在那裡,早已經入定。

趙博居然沒有獨佔便宜,這讓謝小玉有些意外,同時也對趙博德了 一絲好感。

謝小玉隨手將那十五枝幻天蝶舞旗插在房間四周,然後找了一個地方盤坐下來。

他現下已經踏入練氣十重,最難的那一步已經跨過去,旁邊就算有人,也影響不到他。再說他吸入的癸水精氣只有一分能留在體內,九成九都被排了出去,一個人獨佔此處的話根本就是浪費。

在百裡外的一座山峰之上,洛文清雙手垂落,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面前站著一個白衣雪袍的道人,不過仔細看,卻會發現那個道人的眉眼有些模糊。

這是身外化身,只有道君才能夠擁有這樣的神通。

洛文清心中充滿羨慕,可惜這和他的路子不合。他這位師叔屬於練氣一脈,擅長玄功變幻,他練的卻是劍法。他到了道君境界可以將元神寄托於飛劍上,瞬息千里,說到神奇玄妙,並不比身外化身差,可惜沒這招帥。

洛文清心裡胡思亂想,臉上卻不會顯露出來。

那位師叔並不在意洛文清想些什麼,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土蠻的事。

「天寶州的土蠻確實有些不正常,這件事從二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將一些機密告訴掌門師侄。這次璇璣派總共來了六個人,在各大門派裡排名第三,這裡面並非沒有原因。

想了半天,他最後還是決定透露一些東西。

「我只能告訴你,少則十年,多則百年,必然會有一場大變。我們璇璣派能不能在這場大變中保全,都是未知之數。」

洛文清嚇了一跳,不過他隨即想到之前看到的種種跡象,腦子裡頓時有了猜測。

「這場大變難道會從天寶州開始?」

「不只是天寶州,荒蠻之地、西方婆娑大陸、北方無盡之原都已經發現大變的跡象。事實上中土也有些不穩,所謂的太平盛世只是外表如此罷了。」羅師叔原本不想說這麼多,只是開了口之後沒辦法停住。

「那麼,您讓我注意謝小玉他們幾個又是為什麼?難道他們和這場大變有關?」洛文清問道。

「每一次大變將起,都會有幾個應劫之人出現。我不知道那幾個人是不是應劫之人,但是四處撒網總不會有錯。」既然已經開口,羅師叔干脆將這件事交代明白。

聽到這話,洛文清心頭一動。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憑什麼他不能成為應劫之人?

「有這個心思就去做。」羅師叔一眼就看出洛文清的想法︰「事在人為,應劫之人從來都不是老天注定,誰能活下來,誰就是應劫之人。」

「既然他們幾個可能是應劫之人,之前九空山的人阻止他們回中土,您為什麼不堅持一下?」洛文清感覺有些奇怪。

「這是考驗。如果他們連這個難關都過不了,怎麼可能是應劫之人?」羅師叔輕笑起來︰「再說,如果我輕而易舉幫他們化解這個難題,他們的感受不會太深,現下不同了。他們已經知道九空山對他們沒有好感,我們這時候幫一把的話,效果是不是好得多?」

「您好像不是這樣功利的人。」洛文清有些意外。

「這是你師父的意思,我只是轉述罷了。」羅師叔哈哈大笑起來,他就等著洛文清說剛才那句話。

笑過之後,他突然神色一斂︰「剛才我告訴你的事,你記在心裡就是,不要外傳。你仍舊跟著那些人,不過別靠得太近,以至於讓他們產生倚賴之心。」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入定中的謝小玉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的身體四周雲霧繚繞,整個人都被雲霧籠罩,這些雲霧全都是從他身體裡面涌出來。

突然,一片炫麗多彩的璀璨珠光從謝小玉體內冒了出來。

珠光並不強烈,但是被這片珠光照到的人全都覺得自己身體像是被完全穿透一般。

感覺最強烈的就是和謝小玉在一起的趙博等人,不過他們剛被嚇了一跳,緊接著慌亂變成狂喜。

沐浴在珠光之下的他們,調息吐納的速度比剛才快了一倍。

「辛金生癸水。」趙博旁邊的那個修士恍然大悟。

此人修為不如趙博,但是說到見識卻比趙博強得多。可惜此人年歲已高,即便跟了謝小玉之後奇遇連連,修為提升的速度仍舊在那幾十個人中吊車尾。

「落魂谷那口靈眼好像是庚金之性。」趙博仍舊沒弄明白。

「難不成老大想以五行大圓滿鑄就仙基?」另外一個修士已經明白。

「那是一定的,老大是什麼人?」趙博現下對謝小玉心服口服。

「不用拍我馬屁。趁著此刻我體內辛金圓滿、金氣外溢,你們加快修練,這樣的機會難得。」謝小玉早就從入定中醒來。

眾人不敢多囉嗦,連忙靜下心來再一次入定。

此刻謝小玉也到了關鍵之處,體內的庚金真元有一半已經轉化成辛金真元。現下就顯示出他當初那顆通天丹用得多麼難得,即便減少一半,剩下的庚金真元也比一般的練氣十重修士強得多。

這就是第一步的重要性,第一步走得好,以後每一步都不會太差。

只是片刻工夫,他感覺到體內的癸水真元也到了圓滿的境界,不過比起庚金、辛金兩種真元,癸水真元連一半都不到。

五行真元並不會完全平衡。他是劍修,自然以金為主,水只是相輔,等到以後他化生出甲木、乙木真元,肯定比癸水真元還少。而且金克木,那兩種木行真元能夠達到六分之一就已經不錯了,火比木只會更少,因為它在木後面,而且火克金。

這也是練氣十重越到後面速度越快的原因之一。

突然,謝小玉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這絲氣息離他很遠,少說也在千里之外,感覺異常溫潤,還有種血肉相連的味道。

他轉頭看去,那方向似乎正是扶淑城所在的位置。

能夠讓他產生這種感覺的東西,肯定是癸水之物,而且絕對不簡單,不是法寶就是天生異寶。

謝小玉猛然間心頭一動。他剛才還猜測這口靈眼如何被改變性質,如果搞鬼的那個人手裡有一件異寶,那就解釋得過去。

這種天生地養的寶物或許沒什麼神通,卻最擅長吸納天地精氣,煉成法寶後反倒沒了這樣的靈性。

「欠了我的遲早要還回來。」謝小玉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他本來就沒打算放過搞鬼的人,現下他又多了 一個理由。

他有他的原則,絕對不因為眼紅別人的東西而殺人越貨,似是對方如果得罪過他,就沒必要客氣。

一想到這裡,謝小玉猛地從靈眼池中跳了出來,打算和麻子商量這件事。


一團雲霧瞬間包裹在他身體四周,雲霧中還生出一股托舉之力,讓他感覺身體為之一輕。

謝小玉心中大喜。他原來有幾個弱點,其中之一就是缺少一門高明的遁法。
最初只能靠陸地飛騰術這樣的便宜貨撐場面,後來有了幻天蝶舞陣之後,情況稍微好了 一些,現下這短處完全彌補上了。

練氣層次能夠施展的遁法中,以水遁最是方便快疾,數量也最多,他的手裡就有十幾種。不過他並不打算重新修練一門遁法,幻天蝶舞陣自帶的雲遁就很不錯,也是水遁的一種,他只要練到念動即發的程度就可以。

等到撐過練氣十重、成為真人之後,對於劍修來說,沒什麼比御劍飛行更好的遁法。
從內城一出來,謝小玉立刻看到蘇明成迎面跑了過來。

蘇明成一直在城門口等著,臉上滿是焦慮,一見謝小玉出來,立刻跑上前去說道︰「你總算出來了。」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謝小玉連忙收起幻天蝶舞旗。

「麻子跑到戊城去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突然間鑽進那口火眼裡。」蘇明成說道。

「已經多久了?」謝小玉一邊問,一邊想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可以確定麻子不會想不開自殺。

「昨天中午下去的。」蘇明成問過其它人,最後一個見到麻子的人是在昨天上午,下午有人看到堵住火焰的那些坍塌石塊全都被挪開,露出一個疏透過的火眼。

「快一整天了?」謝小玉大吃一驚,飛身沖了出去。

不過轉眼間謝小玉又回來了,只見他一拍額頭,一枚金光燦燦的劍符從他的額頭飛了出來,緊接著他用手一指蘇明成的額頭,劍符一下子就沒入進去。

「你帶著我的本命劍符進去修練。我已經練成辛金和癸水兩種真元,你試試從我的本命劍符上引兩絲真元出來。如果成功的話,你就可以和我一樣。」謝小玉說完這些,又飛身躍出圍牆。

蘇明成呆呆站在那裡好半天,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

他以前做夢都不敢想像自己能以五行大圓滿的模式構築仙基。他現下只覺得,當初決定跟著謝小玉實在太聰明了,要不是這樣,他那裡能夠得到這樣的信任?更別說因此得到的好處。

興奮過後,蘇明成忙不迭地朝內城跑。剛才他還為麻子犯愁,現下他已經沒工夫想這些。他也要練成那兩種真元,這樣一來,離踏入玄門就更近一步。

當初堂主說過他可以在五年之內成為真人,不過那是指和其它人一樣隨意找些天地之氣練成真元。現下情況不同,他要以五行大圓滿築基,成為真人裡最頂尖的。

蘇明成急不可耐的修練去了,現下換成謝小玉滿心憂慮。

戊城離北望城不遠,以謝小玉現下的速度,絕對是眨眼就到。

遠遠的,他就看到那裡圍攏著很多人,全都是知道麻子的事之後來看熱鬧的。
戊城此刻早已經連廢墟都看不到。當初那四個蠻王連手一擊,將麻子挖的火眼打塌,坍塌的岩石堵塞火道,結果灼熱無比的地火燒穿岩石噴發而出,將整片廢墟全都化為火海。

當初他們乘飛天船離開這裡的時候,就看到這片區域火光沖天,現下火已經熄滅,只留下一片滿是空隙的黑色石頭,這是岩漿冷卻之後生成的。

火眼倒是還在,而且比以前大得多,足夠塞進一頭牛,麻子就是從這裡跳下去。

「老大來了、老大來了。」眾人看到謝小玉過來,立刻一邊喊著,一邊讓出一條路。

謝小玉並不靠近,而是在火眼旁邊十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半蹲下身體,一隻手按在那漆黑的火山岩上,小心翼翼感知著地下的動靜。

整片土地全都充滿火的氣息,好半天,他的神情之中多了 一絲驚詫,當中還帶著一絲興奮,就在離火眼五、六百丈遠的地方,他意外地感應到一絲戊土氣息。

轉念間,謝小玉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此處原本就有一條靈脈,當初被他們竭澤而漁,差不多已經乾涸。那四個蠻王連手一擊將這裡打得徹底崩塌,打通地脈,導致地火噴涌,卻無意中將乾涸的靈脈重新接續。

現下地火雖然退去,但是地火中殘留的丙火精氣卻沒有完全消散。火能生土,這裡叫戊城並非沒有原因,因為這裡恰好是戊土方位,所以除了丙火精氣,這裡還有一團戊土精氣。

靈脈初生,精氣精純不下於靈眼,這正是麻子尋找已久的東西,可惜這兩團精氣維持不了多久,少則半年,多則數載,這些精氣就會散去。

謝小玉正要告訴眾人其中的玄機,突然一道紅黃兩色交織的火柱沖天而起,竄到百余丈高後,才朝著四面八方散開。

「這是戊土、丙火兩種精氣,你們之中有修練相應功法的人立刻入定打坐,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謝小玉大聲吼道。

周遭那些人原本被嚇了 一跳,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聽到謝小玉這麼一吼,有的人想都不想,立刻盤坐,有的人則猶豫一下。

兩種回應全都被謝小玉看在眼裡。

那些立刻盤坐下來入定練功的人他已經記在心裡,以後有什麼好事,這些人肯定會優先考慮。

「哈哈哈──」

一陣刺耳的長笑聲從地底傳了上來,那笑聲帶著一絲瘋狂。

聽到這陣大笑,謝小玉心中一陣緊張,他清清楚楚聽出那裡面帶著濃濃的魔意。

突破瓶頸的時候最容易被心魔侵蝕,也就是所謂的魔劫。

「別笑了,這只是開始,修行之路漫長艱難,後面的路還長著呢﹗」謝小玉運功於舌,大聲喝道。

他的喝聲如同春雷乍現,震動得每一個人心頭亂顫,有幾個正在入定的人頓時岔了氣。

這聲大喝挺有效,從底下傳來的笑聲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一座山的影子在半空中漸漸凝結。這座山仍舊上半截凝實、下半截模模糊糊,但是比起以前強多了。唯一不好的是,原來那座上已經生出植被,看上去生機勃勃,但是眼前這座卻是火山,垂下的煙雲不再是土黃色,而是赤紅色,熱浪滾滾,逼得人不敢靠近。

「逆五行。」謝小玉大驚失色。

「什麼是逆五行?」王晨在一旁問道。他修的功法不在五行之中,那股火柱雖然是好東西,卻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就不可能入定打坐,所以他是仍舊清醒著的人中的一個。

其它清醒著的人也一個個豎起耳朵,就算逆五行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能夠長點見識也好。自從認識謝小玉和麻子之後,他們越來越了解到有見識的好處。

「引天地之氣入體有兩種模式,一種是順著來,像我、蘇明成和法磬就是從金開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最後土生金,五行皆俱,十重圓滿。
另一種是反著來,麻子先凝結土行真元,然後凝結火行真元,這就稱作為逆五行。」謝小玉解釋道。

「兩者有什麼區別嗎?哪個更好?」王晨繼續問道。他修的功法雖然和五行無關,但是他到了練氣十重的時候同樣也要引天地之氣。現下可不比太古和遠古,連天地大劫之前都不如,天地之氣已經很難找到,連五行精氣這種便宜貨都要費盡心機找,所以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各有千秋。順五行比較容易成就,只有第一種精氣需要尋找,練成第一種真元之後,就猶如種下種子,自己會生根發芽,最終長成參天巨樹。逆五行就不同了,因為和大道相逆,所以無法自行生成,必須找到五種精氣才行。不過逆五行不受五行生克的影響,煉成之後五行平衡,比順五行多了許多神通。」謝小玉說道。

「這下子我總算超過你了。」麻子的聲音突然從眾人背後傳了出來。

「你真是瘋了,散修想找齊五行精氣難如登天,你還敢這麼做。」謝小玉不停地搖著頭。

「富貴險中求。反正你早就打算找齊五行精氣,所以我干脆賭上一把,贏了全贏,輸了全輸。」麻子為人偏激,這樣的選擇正符合他的性格。

突然,麻子瞪大眼睛,先是一陣驚詫,緊接著又是一陣訕然。他已經看出謝小玉體內又多了兩種真元,而且是辛金和癸水。

他剛才還說他總算超過謝小玉,逆五行修練艱難,但是比順五行要強,沒想到謝小玉居然化生出辛金和癸水。

五行大圓滿和逆五行很難說誰強誰弱,未來的成就也差不多。
「來,我想試試你的實力。」麻子心癢難熬,飛身躐到一片空地上。

謝小玉也有類似的想法,想看看誰更厲害些。

「別在這裡打,會影響到其它人修練。」謝小玉說道。

他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只玉瓶,甩手扔給王晨︰「剛才因為我的緣故,那些入定的人全都岔了氣,你給他們每人兩粒靈丹。」

「岔一下氣就能夠得兩顆靈丹,這筆生意倒是不錯。」王晨在一旁打趣道。他這樣說,是為了化解那些人的怨氣。

「快點。」麻子已經不耐煩了。他的身形一展,腳下多了 一片棕紅色的煙雲,這和謝小玉剛才的做法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謝小玉同樣身裹雲霧緊跟在麻子身後,兩人眨眼間就看不見影子。

嘩嘩的流水聲從腳下傳來。

河面上,謝小玉和麻子虛空而立。雖然還不是真人,但是以他們的實力卻已經可以在不高的地方凌空虛渡,甚至短時間飛行也沒問題。

「還記得這個地方嗎?」麻子看著滔滔江水說道。

「當初我們被那個蠻王追得夠狼狽的。」謝小玉當然記得這個地方。這裡原本只有一條河,那一戰之後多了一座湖泊。

「小心了﹗」麻子大喝一聲,手猛地-翻,一座巴掌大小的山峰出現下他手上。

「速度好快。」謝小玉贊道。

以前麻子想使出這招,事先要運功聚氣,現下卻說來就來,舉手投足間就可以完成了。

不過謝小玉沒一絲畏懼,麻子確實變厲害了,他也不差。

謝小玉放出一片雲霧,霧中七彩光暈變幻不定,隱約間還能聽到叮叮咚咚的輕響,彷佛有人在裡面彈琴。

以前也有聲音,不過那是金屬碰撞之聲,是庚金精氣凝結而成的那些碎片和細絲互相撞擊發出。現下一半庚金化為辛金,聲音頓時變得柔和許多,不過威力絲毫沒有減弱。這片雲霧看似綿軟,卻都是劍氣化成,辛金劍氣和庚金劍氣不同,雖然不鋒銳,但是最擅滲透,比如水銀就是辛金之物,這東西泄地無聲,而且無孔不入。

擅長滲透的還不止辛金,癸水也一樣。霜露都是癸水之性,癸水的特性就是來無蹤去無影,凝結之前看不到一絲徵兆。

雲霧和火山撞在一起,這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

沒有聲息也沒有動靜,麻子的火山直直穿過那片雲霧,落在底下的河面上。

當初的一幕再次重演,河水被擊起沖天白浪,浪尖高達百丈,無數死魚死蝦隨著巨浪翻滾著。

眨眼間,白浪變成漫天的霧氣。這座山峰不但重,而且灼熱無比,那些死魚死蝦瞬間就被燙熟,全都變得紅通通的,半空中彌漫著一股河鮮的味道。

「這招不錯,非常厲害。」

半空中,謝小玉的身影浮現出來,他沒有硬接,而是避了開去。能夠避開就說明他贏了,移山搬岳最厲害的地方並不是那巨大的力量,而是限制對手的活動。

一旦被這招鎖定,立刻會感覺身體彷佛被山壓住,根本動彈不得。

以前,謝小玉只能靠遁法逃出來,這一次他沒用遁法,而是以辛金劍氣滲入山峰虛影中,再轉化為庚金劍氣,直接撕裂一平交道子。

劍修越練到高深之處,越不假借外物,手中一柄飛劍足夠破盡天下萬千道法,任憑你千變萬化,我只一劍斬去。

「你剛才隨手給我一劍的話,我已經完蛋了。」麻子倒也明白。

「你還有裂地鞭沒用呢。」謝小玉並沒有將麻子的話當真。移山搬岳以前是麻子最強的一招,現下卻不是了。裂地鞭聲勢沒移山搬岳那麼浩大,攻擊力也差得多,整體威力卻遠超移山搬岳。

裂地鞭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它的速度,麻子以前可以在瞬息間抽出數十鞭,現在肯定可以抽出上百鞭。

謝小玉對出手的速度一向有信心,「電」的速度極快,遠超過麻子出手的速度,可惜「電」只有一擊,裂地鞭卻可以連續不斷抽出。

「你不是也有天魔刀輪嗎?那東西一出,我絕對甘拜下風。」麻子並不領情。
謝小玉一陣苦笑,他那裡敢隨便動用那件魔器?不過麻子說得也沒錯,他同樣也不會無緣無故動用裂地鞭。裂地鞭裡同樣有魔頭潛伏,一旦出手,就必須殺人,否則會對原主不利。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麻子將謝小玉引到這裡,除了想印証一下兩個人的實力,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商量一些祕密。

「現下找飛天船的事已經進行不下去,所以我打算全力尋找剩下幾種五行精氣。」謝小玉現下最想做的也是提升實力。

「從哪種開始找起?」麻子異常關切地問道。

「我答應過你幫你找戊土精氣,現下你自己找到了,這個承諾仍舊有效,就先從甲木開始好了。」謝小玉一向不占人便宜。

當然他也不全是為了讓麻子高興。五行精氣裡丙火、壬水最容易找到,而甲木精氣則是最難找的幾個之一,這東西只有在生長萬年的巨木中才可能存在。

「看來還是要進山一趟。」麻子摸了摸下巴。
「就以搜尋飛天船殘骸的名義。」謝小玉連藉口都已經想好。

「這邊怎麼辦?那口癸水靈眼對我們來說沒用,但對有些人來說卻是好東西。」麻子問道。

「還能怎麼辦?只能和落魂谷一樣佈置,我打算讓趙博他們幾個留守在這裡。」謝小玉說道。

「你夠狠。」麻子豎起拇指︰「等到你五行大圓滿,天寶州恐怕還得增加幾口蟲池。】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21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11-21 02:54 PM 編輯

【第二章】當年之事

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秀麗風光隨處可見。不過,最令人心動的是一路上那鶯歌燕舞,曼影重重。

從山腳下到半山腰,瓊樓玉宇重重迭迭,半山腰往上只見一片彩霞交相輝映,彩霞中隱約露出一座繁花似錦的宮殿。

這個地方就如同人間仙境,讓人流連忘返。

在稍微偏一些的角落裡,一座秀美妖嬈的花園中,一個十五、六歲的美豔少女委屈地跪在那裡。她面前的高台上有兩個人盤坐,左面那人道家打扮,頭紮道髻,胸前三尺長髯,臉型枯瘦,很有幾分仙家氣息。旁邊是一個美人,看上去
三十不到,穿著一件錦羅衫裙,隨風飄動,在陽光映照之下,不停地變換色彩。

「綺羅,妳把當初發生的事再細細說一遍。」美人對底下少女異常淡然地說道。

綺羅很不想提起當初那件傷心事,卻不得不從。

「回稟師祖,那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我昏昏沉沉,就像睡不醒似的,隱隱約約感覺到旁邊有一個人,但是那人是誰我不清楚,後來元辰派的一群師兄突然趕到,將我救了下來。方雲天方師兄拿了 一杯水將我弄醒,然後告訴我
元辰派出了個膽大妄為的淫徒,差一點讓我受辱。他還說一定會還我一個公道,那個淫徒肯定會受到嚴懲。兩天後,那邊幾位師叔讓我去認人,被抓起來的人是一個比我還小一些的師弟。方師兄說就是那人意圖姦污我,旁邊幾位師兄也紛紛說是,所以……」綺羅唯唯諾諾不敢言。

她早就感覺這裡面有蹊蹺,但是這種事她一個女孩子家很難啟齒。

「這樣說來,妳指證那人完全受了方雲天的指示?」道人捋著鬍鬚問道。

「是。」綺羅連忙應道。

「事後方雲天有沒有再找過妳?」道人繼續追問。

綺羅一陣臉紅,這種私下的交往原本用不著對人稟明。霓裳門和別的門派不同,門下的弟子大多數會嫁出去,所以她們和別派弟子交往,肯定帶有談婚論嫁的味道。

「有。」綺羅最後還是回道:「方師兄將他的表弟介紹給我,他的表弟對我早有愛慕之心。J

「妳不會連身子都已經給出去了吧?」美人微一皺眉。霓裳門並不禁止男女之慾,這些弟子本來就要嫁人,不過太過輕浮卻會讓門派的名聲受損。

綺羅有些侷促不安,不過她最後還是紅著臉,撩起右手的袖管,露出粉嫩的手臂,手肘內側有一顆赤紅色的痣。

這是守宮硃砂,每個霓裳門的弟子在入門的時候都要點上此物。

美人吐了口氣,總算放心。

「陳師兄,你還有話要問嗎?」美人人轉頭朝著那個道人問。

「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道人捋著鬍子點了點頭。他詰問綺羅,原本就是做個樣子,順便看看她的態度。如果綺羅咬定當初是謝小玉意圖姦污,那就有些麻煩。

「妳下去吧。」美人揮了揮手。

綺羅連忙退了下去。

看著綺羅退出院外,美人將手一指,頓時一道禁制將內外隔絕。

「璇璣派為什麼對這件事感興趣?都已經過去兩年,居然還重査此事。」美人沒了剛才的恭敬。

「雨尋何必如此見外?我這也是為了妳們好。」道人笑而不答。

可惜他根本唬弄不過去。名叫雨尋的美人挨到他身旁,突然伸出兩根蔥指,捏住他腋下一塊軟肉猛力扭轉起來。

【我說、我說。」道人吃痛,他對這個潑辣貨沒辦法:「妳想必聽說各大門派都派人前往天寶州,我們璇璣派一共出了六個人,掌門連他的寶貝弟子都派出去,文清的表現倒也不俗。他在那裡遇到被確認有罪的元辰派弟子,一番相處下
來,他發現那人純良正直,為人外圓內方,有傲骨卻無傲氣,而且那人實力極強,以練氣境界就敢聯合另外兩個練氣層次的人和四位蠻王激鬥,居然還讓他們殺了其中三人。」

雨尋的臉上頓時露出訝異之色。

她沒去過天寶州,卻知道天寶州的蠻王至少有真人等級,因為修練魔功的關系,這些蠻王比一般真人強得多。

練氣層次的修士殺死真人級的人物並不是沒有。不過能做到這一點的大部分是門派裡眾所矚目的天才。

「我記得當初提到那個孩子的時候,說他資質一般,而且不務正業,甚至不為師長所喜。」雨蓴有些懷疑洛文清遇到的是不是另外一個人。

「妳以為我會冒冒失失過來?」道人笑道:「我來之前都已經査得清清楚楚。這孩子出身農戶,家境清貧,他的師父只給他一部修練至金丹境界就到頂的功法和一件下品法器,他的成就全都源自於勤奮。我已問過,元辰派上下都稱此人勤
奮無人可及,說他不務正業,乃是因為他制符、製器、煉丹皆有涉獵,平日又喜歡看書。」

雨尋不等道人說完就冷笑道:「這還不算不務正業?分心旁用,根本難有成就,戰力再強又有什麼用?境界才是根本。」

「他的境界可不低,不但是練氣十重,還化生出庚金、辛金、癸水三種真元,三大制藝裡,他最擅長煉丹,已經到了入道的境界……這是文清親眼所見。他制符也極為高超,本命法器被奪之後,他自己製作一枚靈符代替失去的法器。他造
器的本事也不差,手中一柄飛劍不亞於文清用的銀鱗劍。這個孩子會的東西還不只這些,他研究出一種排毒丹方,一丹所需材料費用不過二十餘種,卻能解天寶州的瘴毒。他做出一種鏡子,不用法力催動,任何人都可以遠觀十餘里。他還做了 一副白銀耳朵,能聽十里外的動靜。他又精通兵法,多謀善斷,對諸家功法也皆有涉獵,談功論法如掌上觀紋,更擅長易算之道,精通陣法的運用。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想出一種辦法能避天寶州水土之毒,種菜養雞,所費不多,而且沒地域的限制。」

雨尋聽傻了。

這確實是不務正業,但是當一個人能夠將這些全都研究透澈,都能精通,那就不是不務正業,而是天縱奇才。

「他是藏經閣的人?」她終於想起這件事。

藏經閣一向都是冷藏天才人物的地方。

「可惜,他還是分了太多心,要是一心修練的話,境界的進展肯定更快。如果兩年前他已經是真人的話,不管怎麼說,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雨尋有些固執己見。

「這孩子修練得已經夠快了,他師父只給他一部《紫府金籙》,修練幾年後恐怕也明白此法鄙陋不堪,所以暗中另修他法。即便這樣,出事的時候他也已經是練氣八重。」道人解釋著。

雨蓴啞口無言。有如此這般的波折還能夠練到練氣八重,確實夠快。

「你說他暗中另外修了 一門功法,是哪種功法?」雨蓴問道。

「名字叫《六如法》。我沒查到淵源,只從文清聽到的零星段落裡看出那是佛門一脈的劍修之法。」

「佛門劍修??」雨尋一陣愕然。

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璇璣派全都認定此事另有隱情。

「你怎麼會關心這件事?」雨蓴疑惑不解地問道。

「這是掌門的命令。掌門師兄最初是怕自家弟子被人所騙,所以派人査了一下,然後就對那個孩子產生興趣。此子天縱奇才,確實讓人動了愛才之心。元辰派家大業大可以不在乎,我璇璣派卻需要人才,而且越多越好。」道人捻著鬍鬚
笑道。

雨尋默默點頭。如此天才人物確實讓人動心,別的不說,單單煉丹天賦就足夠讓許多門派張開雙手歡迎,要不是霓裳門不收男弟子,恐怕她也有些想法。

她知道璇璣派肯和盤托出,就是因為不怕她們先下手為強。

「那麼你來這裡做什麼?」雨尋問出心中最後一個疑問。此事只和霓裳、元辰兩派有關,和璇璣派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孩子性情剛烈,寧折不彎,為了些許小事不惜和安陽劉家結仇,後來更和官府結下仇怨。以他的性格,將來一旦回歸中土,肯定會重新翻出這件事。方雲天是掌門弟子,元辰派肯定會拚命維護他,到時候難免會起衝突,所以我來這
裡是想知道妳們的打算。」道人說出此行的目的。

「璇璣派打算主持公道?」雨尋冷哼一聲。她很清楚這幫人無利不起早,就算那個少年真的是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受到這樣的重視,背後肯定另有玄機。

道人這次沒再開口,他樂得雨尋誤會他。此刻只有很少幾個門派知道大變將至,大家都秘而不宣,暗地裡卻拚命準備著,像霓裳門這樣的小門派絕對沒資格參與其間。

一道劍光從霓裳門的山門裡飛了出來,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看到道人遠去,雨尋身體漸漸淡去,瞬間已經身處一座大殿中。

這座大殿有七、八丈高,長十幾丈,地方很大,給人的感覺確實秀麗多過恢弘。正中央一座高台上端坐著十幾個女人,全都美豔動人,年紀最長的看上去不過三十幾歲,其它人都似乎只有二十歲上下。

「陳天嵐走了?」上座的美女一臉不悅地問道。

「璇璣派越來越霸道了,這件事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居然也要插手。」旁邊一個女人怨氣衝天地說道。

「最近十年璇璣派大肆招兵買馬,似乎要有異舉。不知道為什麼,太虛、九曜、空蟬諸派都聽之任之。」剛剛進來的雨尋皺眉說道。她和陳道人看似交情不淺,實際上只是逢場作戲,她從來沒有將這段感情真正放在心上過。

「璇璣派是否要有異動和我們無關,不要再提了。現在關鍵是我們怎麼辦?」上座的美人看了看左右。

「那個方雲天膽子不小,他陷害自家師弟也就罷了,憑什麼將我們的弟子搭進去?」一個女人義憤塡膺地說道。

眾女互相看了看。她們都知道,她之所以顯得如此激動,只是一個藉口罷了。霓裳門的女弟子行走在外,難免受到委屈,像綺羅那樣只是虛驚一場還算好的,失身喪命的不在少數。

「綺羅的意思呢?她和方雲天的表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上座的美女問道。

旁邊的女人連忙答道:「剛才我已經問過她。她說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她的名聲已毀,原本總跟在她身邊大獻慇勤的那些人,現在一個個都遠遠避開她,所以方雲天的表弟這時候湊上來,她也就接受此人,雖然沒有真做出什麼勾當,
兩個人卻已經相約成為真人之後合籍雙修。」

「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人?」上座的美女冷哼一聲。

此刻,大殿裡的眾女都已經猜到前因後果。

這個計謀異常粗淺。方雲天栽贓嫁禍,為的是除掉威脅;他那個表弟卻是打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主意,當初動手的十有八九就是這個傢伙。

「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參與,璇璣派野心勃勃,結果很難預料。元辰派勢弱,而且他們的內鬥出了名,將來會不會從大門派的行列裡除名很難說,我們夾在中間絕對沒什麼好事。」一個斯文清秀的女人一邊想著,一邊言道。

眾人全都看著她,上座的美女更是直接問:「師妹,以妳看來,應該怎麼辦?」

「這件事之所以和我們有關,就是因為綺羅。如果綺羅不在門派裡,璇璣派還有理由扯著我們不放嗎?」那個女人說道。

「妳的意思是放棄綺羅?」上座的美女神情中顯露出不豫之色。

「我可沒這麼說。我的意思是讓綺羅自己査清此事,讓她前往天寶州和那個少年當面對質。這個理由夠充分吧?」那個女人連忙答道。

「好,這個辦法好。」

「去了天寶州,就算璇璣派想讓她出面對質,這一來一回至少要一年時間,足夠我們預做準備。」

眾女紛紛點頭。

「真是可惜了,綺羅的資質不錯,原本在兩、三年裡就可以踏入玄門,這下子難說了。」上座的美女輕聲嘆道。

霓裳門眾女正在商議對策,璇璣派的山門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剛才那個陳道人此刻正垂手而立,面前盤坐著一個老道。這個老道鶴髮童顏,身體四周紫氣氤氳,比陳道人更有仙家氣派。

「師弟,你這事辦得不錯。」老道閉目眼神,話從嘴角輕輕而出。

「我怕那幫女人守不住秘密,這件事會讓元辰派知道。」陳道人連忙回道。

「讓他們知道又如何?你真以為我想為那個孩子主持公道?.」老道微微露出一絲訕笑。

「難道不是嗎?」陳道人感到奇怪。

「那孩子若是應劫之人,哪裡還需要我們主持公道?如果不是應劫之人,我們又何必為他多費手腳?」老道顯得很淡然。

陳道人一想,馬上明白過來:「您這是打草驚蛇,讓元辰派自己找上門來。」

「呵呵,元辰派內鬥頻繁,當年原本有十二旁支,現在只剩下四脈,另外八脈不是破門而出,和元辰派形同陌路,就是在內鬥中消亡。現在我給了他們一個理由,讓另外三脈的人可以對掌門一脈發難,他們如果有想法的話,肯定會來聯絡我們,到時候你可要把握力度。」老道能夠坐上掌門的位置,自然老奸巨猾,他從頭到尾都是替自家謀劃。

「我知道了。」陳道人心中雪亮。掌門這樣說,就是讓他左右逢源,多撈點好處。

此刻大變將至,很多以前可以不在乎的東西會變得越來越重要。比如弟子門人,以前各門各派都會限制人數,但是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門派,或明或暗都放開限制。

璇璣派是公開招人,像太虛、九曜這樣的門派是讓弟子四處走動,看到資質絕佳的人才就立刻收入山門。這樣做比較隱密,不過效率差了一些。

「天寶州那邊已經沒事了,你看可不可以讓清兒回來?現在已經耽誤一年的時間。」陳道人早就想提這件事。當初讓洛文清去天寶州,他就有些不明白。

「清兒是我的徒弟還是你的徒弟?我都不急,你急什麼?」老道瞪了他一眼。

「三年之後天門就要大開,清兒是我們璇璣派後輩弟子裡最有希望進入其中的一個,我還想著讓他在進去前練成中天紫薇劍法。」陳道人一副全心全意為門派著想的模樣。

「恐怕是你拿清兒和人打賭了吧?」老道知道這個懶怠師弟的脾氣。

「就算和人打賭,不也是為了我們璇璣派嗎?」陳道人的臉皮夠厚,一點都不在乎。

「我倒是覺得讓他在天寶州也不錯,跟著那兩個人,他會學到很多東西。至於中天紫薇劍法,就讓羅師弟教他好了。」老道早有準備。

「老羅不是練劍的,說實話,我很擔心他會教成什麼樣。」陳道人連連搖頭:「或是我去一趟天寶州?J

老道沉思半晌,居然點了點頭:「我正好有事想找一個人跑一趟那邊,你就代勞吧!你先去葛師弟那裡,告訴他我跟他借那幅虛空胎藏曼荼羅圖。」

「師兄,你下的本錢太大了吧?」陳道人很清楚,這東西肯定是給謝小玉。

璇璣派是正宗道門,虛空胎藏曼荼羅圖是佛家的東西,落在他們手裡用處有限,但是到了謝小玉手裡,情況完全不同,他如果參透其中的玄機,肯定功行猛進。

「這東西在我們手裡根本沒什麼用處,還不如做個人情。」老道說。

「就算沒用也可以換東西啊,那些禿驢可是很在乎這玩意。再說,清兒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個人情難道還小?」陳道人不知道掌門在打什麼主意。

「璇璣派什麼東西沒有?還缺這麼一、兩件法寶嗎?至於人情,那是清兒的人情,要還也還給清兒才對。這東西送給那孩子,卻是讓他欠下璇璣派的人情。」

老道公私分明。

「師兄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反正東西不是我出。」陳道人總算想通了。

「你肯跑這一趟省了我很多事。我原本還擔心時間太久,更擔心帶東西的人半路上出事,現在好了。」老道微微一笑。

道君飛遁神速,能夠瞬息千里,法力更是渾厚凝練,可以連續飛上半個月。

當然即便如此,想從中土直接飛到天寶州還是不可能,畢竟兩地相隔實在太遠,他們必須在沿路遇到的空行巨舟上落腳,在上面休息和恢復法力。

天寶州,戊城廢墟上,一群人正圍攏在那裡。

蘇明成兩眼發紅盯著那口火眼,嘴裡不停念叨著:「這真是好東西,這絕對是好東西,錯過這村就沒這個店了。」

「別想了,你還沒化生出木氣,沒辦法吸收丙火精氣和戊土精氣。」麻子在一旁提醒。

「我可以用蠱毒代替甲木精氣。」蘇明成雙眼發紅地說道。

當初蘇明成根本沒有想過能夠以純正的五行精氣築基,原本打算和天寶州大部分真人一樣,隨意選擇一些容易找到的天地之氣。蠱為木性,毒也一樣,所以蠱毒可以代替木氣。

蘇明成在練氣九重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為此做準備,他養的蠱裡有六種是專門配對,這六種蠱並不是很強,毒性也不是很烈,牠們唯一的好處就是生生不息,有著和木氣相同的特性,其中兩種蠱蟲可以取代甲木精氣,另外四種蠱蟲可以取代乙木精氣。

「那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將來成就差了一些,只有旁門中人才會這麼幹。你一個好好的玄門正宗傳人卻偏向旁門,實在太可惜了。」麻子連連搖頭。

「會差多少?」蘇明成內心中掙扎了起來。

「《劍符真解》乃是道門無上大法,可以讓你練到天仙境界,但是你這麼幹的話,到了真君境界恐怕就會止步不前。」謝小玉嘆道,他已經猜到蘇明成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夠了,我以前根本沒想過成為真君,能夠踏入玄門已經謝天謝地了。」蘇明成說道。

「如果你這麼想,就開始吧,以蠱毒代替甲木精氣。雖然道門一途從此斷絕,但是你可以專研蠱術,未必不能更進一層。」謝小玉知道蘇明成會這麼決定,索性也不勸,反而在一旁安慰道。

有了這句話,蘇明成再也不猶豫。

此刻,他體內已經有了庚金、辛金、癸水三種真元,只是少了壬水精元,不過有了癸水真元,就可以生出乙木。他的手裡有四種蠱可以代替乙木精氣,等到乙木圓滿之後,化生甲木就有了憑依。

蘇明成轉身朝著謝小玉說道:「我要閉關一個月,這一個月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

「用不著,你就在這裡安心修練吧。底下丙火精氣和戊土精氣一天少過一天,讓它們就這樣消散實在太可惜了。」謝小玉拍了拍蘇明成的肩膀:「等到你閉關完畢,也不用急著來找我們,這裡就交給你和趙博他們幾個人。和落魂谷裡一樣,你也把這裡變成一座蠱池再說。」

突然,謝小玉改為傳音,直接在蘇明成耳邊說道:『你再幫我留意一下那幾處隱蔽所。既然我們可能在這裡暫時落腳,那幾個地方用處太大了。」

蘇明成立刻記在心底。

狡兔有三窟,他們總得弄上十七、八個藏身之處才行。

將要緊的話交代蘇明成後,謝小玉轉頭朝著眾人說道:「我們也該出發了,找到飛天船的遺骸,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下面那些人群聲歡呼。

來天寶州的人都是在別的地方混不下去的人物,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士都是如此。自從跟了謝小玉之後,這些人全都收穫不淺,有了把握,不認為自己還會混得那麼差,自然想回中土。

「你很狡猾,只說離開這個鬼地方,卻不說回到中土。」麻子聽出謝小玉話中玄機,低聲說道。

「我請洛文清幫忙找來一份海圖,那是當年發現天寶州的船隊留下,他們花了四十五年的時間橫跨大海,我們可不用這麼長的時間。』謝小玉傳音道。對於自己建造飛天船他其實也一點把握都沒有,所以準備這麼一個替代方案。

「上船、上船。」麻子連聲催促。蘇明成的決定讓他也有了緊迫感,被謝小玉超過他並不在意,換成另外一個人就不行了。

「這次除了尋找飛天船,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大家幫忙。你們遇到高大的樹木就注意一下,看看有沒有甲木精氣?」

麻子剛說完話,四周就響起一陣噓聲。

「你這是假公濟私。」王晨嚷著。

「誰如果發現的話,我傳授他《天符寶籙》。」麻子連忙加了一句。

這下子眾人終於來了精神。

「老吳、老王,拜託你們了,你們如果有什麼發現,我另有重謝。」麻子也知道其它人很難指望,最可能有所發現的除了謝小玉,就只有吳榮華和王晨,前者耳目敏銳,感知過人,後者精於易算。

 兩人都點了點頭,反正這也是為了他們自己,他們遲早會進入練氣十重。

飛天船早已經在那裡等候著,所有的扇葉徐徐轉動起來,眾人登船後,飛天船立刻升到空中。

「飛高,越高越好,方向南偏東。」麻子站在駕船的人旁邊吩咐道。

「您如果想深入天寶州內部的話,恐怕有些難度。這艘船最多可以連續航行七天,然後就得降下來補充靈力,太靠內陸可沒有補充點。」駕船的人連忙提醒道。

「最深入天寶州的城是哪一座?」謝小玉問道。

「同川城,以前是子歸城,但是被土蠻攻破了。」駕船的人答道。

「子歸城?」麻子和謝小玉對視一眼。

當初曾經有人提起還有三座城也被土蠻攻破。那三座城裡肯定也有靈眼,但是謝小玉和麻子都沒在意。因為那三座城一旦被攻破,四周的大陣被毀,天寶州無所不在的煞氣就會匯聚過來,很快靈眼就會被污染成為煞眼。

「去看看嗎?」麻子問道。

「閒著也是閒著。」謝小玉反正也沒什麼線索,去哪裡都一樣,所以他並沒有反對。

航行的時間漫長又乏味,少了趙博他們幾個能夠藉雲霧修練的人,其它修士也就不那麼起勁了。麻子閒著沒事,乾脆一邊指點眾人練習陣法和制符,一邊抱著陰陽鼎煉丹,反正凝液冷煉法是以水煉丹,不需要火源,也不講究什麼火候的掌控,只不過煉丹的時間長了些。

謝小玉卻一個人盤坐在角落裡,旁邊擺著好幾部佛經,手也捧著一部佛經。這些可不是什麼佛門功法,而是佛家的典籍,裡面記錄的全都是佛門的思想。

他修練魔門的東西,還煉成兩件魔道法器,對他的幫助極大,威脅也不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暴起發難,他要不一路走下去投身魔門,要不用佛法化解。

謝小玉沒有絲毫猶豫,他主修的《六如法》是佛門的東西,肯定要沿著佛門的路走下去。

佛門能夠取代魔門自然有其高明之處,最高明的就是兩個地方:一是斬斷因果,消除業力,其它幾個大教都沒這樣的本事.,二是包容性絕佳,佛門不同於道門,道門得到太古玄門所有的傳承,佛門同出於玄門,可惜所得不全,所以佛門只能到處蒐羅別家的東西融入本身,這裡面又以魔門秘法最多。

魔門分支眾多,派別龐雜,號稱有百萬神通、十億法門。雖然有些誇張,不過魔門秘法確實數不勝數。當年魔門被佛門取代,這些魔門秘法也落到佛門手中,佛門並沒有將它們付之一炬,而是改頭換面之後,大部分變成佛門大法。

連功法都可以徹底改變,用佛法化解心魔抵禦外魔侵蝕,自然更不在話下。

這段日子下來,謝小玉已經有些心得,此刻他正在參悟有無相的奧義。心魔、陰魔、天魔之類的無形魔頭最厲害的地方就是讓人難以察覺,等到它們有所動作,一切都已經晚了。

想對付這類魔頭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他只要能察覺這類魔頭的行跡,一旦它們有什麼動作,他立刻做出反應,危害便可以減到最小。

突然,四周的扇葉發出一陣刺耳的嗚嗚聲,緊接著船猛地一震,速度一下子降了下來。

所有人全都吃了一驚。他們都是北望城之戰的倖存者,反應速度遠比一般修士快得多,大部分人立刻開始準備法術,有些人甚至已經將法器握在手中。

謝小玉也隨手扔掉佛經,手腕一抖,天魔刀輪散發著粉紅色的光芒飛了出去。

他仍舊不放心,食指輕彈,將飛劍也射了出去,轉瞬間化作一片珠光璀璨的雲霧,籠罩在飛天船四周。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飛身從舷窗竄了出去,身體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徑直躍上飛天船的頂部。

幾乎同時,麻子也跳了上來,身上穿了 一件從來沒人見過的鎧甲,裂地鞭纏繞在他手臂上,隱約可以看到鞭身已經具有一絲蛟龍之相。

遠處六艘飛天船一字排開,橫在他們乘坐的這艘飛天船的航線上。

「船上的人聽著,你這艘船已經被徵用了 !」對面一艘飛天船上發出如雷一般的聲音。

「又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傢伙。」麻子低聲罵道。

劉家的這艘船模樣奇特,上面還有劉家的標誌,這裡的人絕對不可能不認得,官府從來不會招惹這種豪門世家,現在跑過來攔船絕對居心叵測。

「不知道劉家那個不安分的公子哥有沒有參與其中?」謝小玉對劉和仍是痛恨不已。

只見對面六道遁光飛起,三前三後,朝著這邊飛來。這六個人明顯有給這邊的人一個下馬威的意思,一股逼人的氣勢迎面而來。

「六個真人,好大的手筆。」麻子冷笑一聲,徑直迎了上去,同樣釋放出所有的氣勢,如同山嶽般渾厚。

兩股氣勢在半空中撞在一起,氣勢原本是無形無質之物,此刻卻像是兩股巨浪迎面相撞。

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響,四周的空氣劇烈抖動起來,下方那厚密的雲層被震得波動不已,明顯看得出一圏圈的波紋朝著四面八方蕩去。

「好,我正想見識一下各位真人的風采。」麻子縱身躍起,凌空而立,右手猛地一揮,只見一道土黃色的掌影朝著那六個人拍了過去。

自從踏入練氣十重,麻子變得異常好鬥。

謝小玉沒見麻子用過這一招,不過他看得出來這一掌和移山搬岳同出一轍,威力沒移山搬岳那麼大,不過運用的時候比移山搬岳靈活得多。

「好個小輩,果然凶蠻霸道。」對面一個真人怒喝著,同樣拍出一掌,頓時一個長寬都有丈餘的掌印飛了出來。

掌影和掌印在半空中撞在一起,謝小玉連忙用飛劍所化的那片雲霧遮擋在飛天船前面。

只聽到如天崩地裂一般的巨響,兩隻巨大的手掌凌空崩散開來,化為無數銳利的風刃,朝著四面八方亂射。

對面那六個真人措手不及,他們知道自己要對付的人很難纏,卻沒想到這麼厲害。他們當然不怕那些風刃,卻忘了護住身後那幾艘飛天船。

只聽到「波波波」一連串輕響,破碎的風刃不停擊打在飛天船頂部的巨大氣囊上。

這些氣囊相當厚實,當初謝小玉乘坐的飛天船在半路上遭遇鳥人的攻擊,那些鳥人射出的箭羽勁如弩矢,將船射得像刺蜻一樣,那艘飛天船仍舊強撐滑行幾十里才墜落地面。這些破碎的風刃肯定不如鳥人的箭羽,所以只在表面上割出一道道劃痕。

「好哇,居然敢攻擊官船。」另外一個真人立刻扣了一頂大帽子。

彷彿得了號令一般,其它幾個人全都放出各自的法器。他們來之前或許還有那麼一絲輕視,但是此刻,他們絕對不敢小覷麻子。

謝小玉也動手了,瞬間,一道道劍光從那幾個真人的身旁冒了出來,這些劍光不但出現在他們脖頸、胸口和腦袋等要害之處,還出現在他們的手指和手腕上。

那六式劍招之中,他對「露」的感悟最深,雖然還沒悟出其中隱含的大道,卻將這招練得越發出神入化。他現在出手無遠弗屆,瞬息即至,而且變生肘腋,讓人防不勝防。

旁邊的麻子也已經做好準備,他和謝小玉經常連手,對謝小玉的招式瞭如指掌,知道這招玄妙無比,但是威力太差,對付練氣層次的人還行,對付真人只能讓對方措不及防,嚇一大跳,卻沒什麼實際用途,所以他手中的長鞭猛地抖開,化作重重鞭影,朝著那六個真人抽了過去。

麻子出手,謝小玉跟著變招,他同樣知道麻子的手段,也知道裂地鞭威力雖強,但是要擊破真人的防禦也不容易,所以他瞬間激發天魔刀輪。

一陣輕吟之聲從刀輪四周蕩漾開去。

那六個真人剛剛被變生肘腋的劍光嚇了 一跳,紛紛放出護身之法,還沒等他們喘口氣,麻子的鞭影已經到了。雖然他們的法器擋住鞭影,但是裂地鞭可沒那麼容易擋住,這玩意是真正的魔器,六件法器裡有兩件一下子就被震飛,另外一件法器也被震得搖搖欲墜。

六個人正打算互相靠攏,由兩個人負責防守,另外四個人全力進攻。謝小玉的刀輪化作一道虹光破空而至,未曾飛到近前,一陣令人心醉神迷的輕吟聲卻已經入耳。

任憑這六個人法力高強,聽到天魔之音的那一瞬間也不由得神情恍惚,瞬間,裂地鞭強行擊破阻擋,將六個真人籠罩在底下。

一個金色光罩從其中一個真人身上發出,金光一卷,又護住離得比較近的另外兩個真人,裂地鞭分化的鞭影不停抽打在光罩上,只抽得火花亂濺,卻沒辦法撼動它分毫。

另外三個真人就沒那麼幸運,鞭影鋪天蓋地落下,緊接著虹光一閃,一道氤氳闌珊的五色彩霞出現在他們四周。

等到鞭影消散,彩霞斂去,那三個真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麻子將裂地鞭纏繞回左臂,上面的蛟龍之影越發逼真幾分。

謝小玉隨手一招,也將刀輪收了回來,重新套在手腕上。刀輪沒任何變化,不過他另外一件法器那柄飛劍上籠罩的珠光卻顯得越發明豔潤澤。

七艘飛天船停在空中,船上的修士全都談論著剛才那一戰。

謝小玉這邊的人早就知道兩位首領的凶威,並不太在意,頂多覺得兩位首領又厲害許多。

對面那六艘船的人就不同了,他們聽說過謝小玉和麻子的凶威,不過都有些不相信,覺
得言過其實,現在他們再也沒有懷疑。

下方叢林深處,六個人面對面站著。這邊是謝小玉和麻子並肩而立,那邊是逃脫一條性命的三個真人和一個三十多歲的軍官。

這個軍官穿著校尉服式,臉色有些發白,本來他挺有把握,但是剛才那一仗將他所有的把握都打沒了。

「三位前輩實力不錯。」麻子笑嘻嘻地說道。

換成另外一個人,那三個真人早就一巴掌甩過去,但是面對這兩個凶人他們卻不敢,只能一聲不吭。

「這位將軍怎麼稱呼?」麻子看到對方不吭聲,便轉移目標。

謝小玉在一旁沒有開口,這種問話一向都是麻子來,因為麻子那張痲臉夠嚇人,說起狠話來氣勢十足。

「在下姓孟。」校尉一臉惶恐,他現在後悔捲進來了。

「說,剛才為什麼要對付我們?別告訴我是誤會。」麻子雙手交叉在胸前,話語之中充滿殺氣。

如果他是在殺掉那三個真人之前說這話,恐怕沒人會相信,但是此刻對面這幾個人全都確信,只要一言不合,這個傢伙就會殺人。

「在下也是迫不得已。這是總督府知行參事于大人的意思,而於大人則是奉了欽差大人之命。」校尉不得不低頭,不過他也玩了 一點花招,扯上欽差大臣的旗號。

「那個于大人現在是不是在扶淑城?」謝小玉問道。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將北望城靈眼變成癸水之性的傢伙。

「不是,于大人身為總督府知行參事,當然在臨海城,不會去扶淑城。校尉一臉迷糊,不知道謝小玉為什麼有此一問。

謝小玉一陣失望。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應該不會是專門來堵我們的吧?」麻子繼續問道。

「回稟仙長,離這裡兩千多里有一個土蠻部落,那是一個七萬人的大部落,我們正要去攻打那裡。」校尉連忙答道。

「哪個方向?」麻子皺眉問道。

旁邊的謝小玉也若有所思。

「就是以前子歸城南五里處,子歸城被土蠻攻破之後,其中一部分土蠻就留了下來。城南原本是一片農田,他們在那裡住下之後,驅使著抓來的人在那裡耕種。」校尉報告道。

「不是說大戰過後,子歸城全都廢棄了嗎?」謝小玉精神一振,看到希望。

「這個……」校尉一臉尷尬。

謝小玉和麻子立刻明白了,當初這麼說,十有八九是為了敷衍搪塞,如果不這麼說,朝廷和各大門派可能會逼著他們奪回失地。

「那麼另外兩座城呢?」麻子急不可耐地問道。只要再有一座城得以保全,他要的五行精氣就全都湊全了。

「那真的廢棄了,因為這兩座城比較靠外圍,不像子歸城在天寶州深處,土蠻知道他們守不住,攻下城之後就把一切可以破壞的東西全都破壞了。」

校尉的回答讓麻子再次失望。

「我們也幫一把吧。」謝小玉朝麻子眨了眨眼。

「算你們運氣好,我們最講道理,殺了你們三個真人,肯定也會殺三個蠻王。不過軍令狀什麼就別提了,免得不痛快。」麻子趁機說道。

「不敢、不敢。」校尉早就聽說過這群凶人的事情,知道陳都護就是因為軍令狀的事和這幫人徹底鬧翻,否則這群人說不定是最好的助力。

「這場仗由我來指揮。」謝小玉說道。經歷過北望城之戰,他對官府越發不信任。

看到校尉一臉不忿,他又加了 一句:「將來對上面提起的時候,你完全不用說有我們參與其中,我對功勞什麼不感興趣。」

校尉頓時化怒為喜,幫忙做事卻又不搶功勞,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他並不擔心謝小玉說話不算話。這群凶人心狠手辣,氣焰囂張,但是信守承諾。同樣,他也不擔心謝小玉把他們當炮灰。北望城一役,謝小玉手下的七千名人馬活下來五千餘名,還都是一群老弱殘兵,這群凶人在士兵當中口碑極好。

「在下願效犬馬之勞。」校尉一抱拳。

他身後的三位真人輕聲一哼,不過並沒表示反對。在修士的世界,實力代表一切,他們實力不如對方,只能低頭服輸。

「將人全都召集起來,你們肯定還帶了大陣吧?也都拿出來。」謝小玉命令道。他已經很習慣發號施令,北望城一戰讓其它人收穫不淺,他自己也一樣。

「可惜法磬和老蘇不在。」麻子在一旁嘆道。

他說這話完全是無意,但是對面那四個人卻眼皮直跳。

蘇明成和法磬現在也不得了,私底下很多人把他們稱為「蠱皇」和「星官」,同謝小玉、麻子並稱四大凶人。

只要一想到四大凶人才出來兩個,就已經殺了他們三大高手,他們就不由得心底發寒。

「是啊,老蘇最擅長打這種爛仗,他兩隻袖子一抖,萬千蠱蟲漫天亂飛,大部分土蠻都可以交給他搞定。法磬在的話,可以讓他擺下彌天星斗陣,陣中套陣,陣裡藏陣,不管多少蠻王都可以一併殺掉。」謝小玉知道麻子的意思,他也趁勢吹牛。

不過,對面那幾個人並不認為他在吹牛。法磬能夠列入四大凶人,就是因為他的九曜傳人身份,彌天星斗陣是從《天變》衍化而來,能夠陣中套陣,陣裡藏陣,根本不稀奇,至於蘇明成的毒蠱,更是這群凶人的招牌。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21 02:01 PM

[第三章]強敵


七艘飛天船氣勢洶洶朝著子歸城殺去,船上的人全都散發出一股濃重的肅殺
氣息。   
   
時間已經過了三天。在這三天,那六艘船上的修士和士兵都吃盡苦頭。修士們個個帶傷,不過都是一些皮肉傷,那是特訓中留下的,他們的身上還都穿著一件可笑的馬甲。馬甲很短,而且顏色不同,穿同樣顏色馬甲的修士全都聚在一起。   
士兵身上則畫滿符咒,手裡拿著的兵刃上也纏著符紙。

短短三天裡,這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軍隊就被謝小玉訓練得如臂使指。   
經歷過北望城之戰,謝小玉對天寶州散修的實力深有了解。這批人同樣實力參差不齊,所修的功法也五花八門。在那三天中,他將這些人分門別類,用那可笑的馬甲加以區分,然後把他們交給他手底下的修士調教。他手底下的修士可不會客氣,他們在謝小玉、麻子面前是孫子,但是到了那些聽命於官府的修士面前,一個個都成了大爺,先把人打服了,才開始訓練。   

跟著謝小玉的這些修士原本也普普通通,當初甚至還沒這些修士厲害,但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一個個都脫胎換骨。   

三個  人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本來他們還打算暗中做點手腳,現下什麼念頭都沒了。   
   
傍晚時分,最前面那艘飛天船突然發出警報,只見前方黑壓壓一片陰影朝著這邊飛來。   
   
「是鳥人,好多鳥人.」   
   
「土蠻早有準備,我們落入陷阱了﹗」   
   
聽命於官府的那些修士大呼大叫起來,然而,那些早就跟著謝小玉的修士一個個無動於衷。   
   
「是我的,你別出手。」從劉家那艘飛天船中傳出麻子的聲音。   
   
說話的同時,麻子已經出手了,一條黑色的蛟龍翻卷著從他手臂上飛了出來。

「少  嗦,速戰速決。」謝小玉脫手放出飛劍。那把飛劍射出去百丈之外,立刻飛散開來,化作一片珠光閃爍的雲霧。   
   
那些跟著他們的修士也一起湊熱鬧,一個個都放出顏色各異的彩光,多的人放出數十道,少的人放出七、八道。   

黑色的蛟龍在半空中盤旋飛舞,每盤旋一圈就會化出十幾條鞭影,那些鳥人只要被鞭影抽中,立刻就會化作一股血雨。   
   
那片光霧同樣厲害,朝著四面八方散開,將大片天空完全籠罩起來,霧中五色光華變幻不斷,化生出無數細碎的劍氣。這些劍氣非常脆弱,一碰就碎,但是碎了之後就像玻璃一樣,變得異常鋒利,鳥人只要一撞進去,立刻會被切成碎塊。   
不過謝小玉和麻子的聲勢還不算大,其他人雖然遠不如他們,但是他們畢竟有一百五十幾人,連手出擊之下,就看到五顏六色的彩光亂飛,劍光交織,劍氣縱橫,那些鳥人還不等靠近,往往就有五、六道彩光纏了上去。   
   
每一道彩光其實就是一枚劍蠱。   
   
這東西是符,可以用控符之法操縱,同時又是蠱,有著簡單的靈智,並不需要人多加指揮,自己就可以飛出殺敵,所以誰拿了都能用。   
   
消耗極少正是劍符的優勢,變成劍蠱之後,消耗更小,而且彌補劍符威力不足的毛病。謝小玉手底下的修士都是練氣層次,這東西最適合他們用。   
   
謝小玉和蘇明成平時也喜歡拿這些劍蠱作為獎賞,反正煉製劍蠱對於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時間一長,跟著謝小玉的修士每個人都有不少劍蠱。   
   
此刻,眾人出手,幾千只劍蠱亂飛,已經比得上蘇明成當初的風采。只是片刻工夫,飛在最前面的那群鳥人就被殺了干乾淨淨。   
   
「都別和我搶﹗」麻子怒吼連連,裂地鞭每殺一個土蠻,吸收血肉魂魄,蛟龍之形就會越發逼  ,威力也會變得更強。等到哪一天長出龍角龍鱗,再化出四只爪子,這件  魔器就會成為魔寶。   
   
另外六艘船上的人不再害怕,此刻他們全都慶幸有這群凶人隨行。一旦克製住心中的恐懼,他們的實力終於展現出來。   
   
這六艘船上有修士八百余人、五千名精銳士兵。每一艘船都裝著兩百架連弩,每一次扣動機括就有八枝箭矢同時射出。這些箭矢在半空中會炸開,變成數千發細小的箭矢,每一枝箭矢上都塗抹著見血封喉的毒藥,更別說每艘船上還有一座大陣。   
   
經一事長一智,就算那些做官的不知道吸取教訓,他們身邊有的是出謀劃策的幕僚。

各種法術在半空中炸開,還有那密如驟雨一般的細小毒箭,鳥人就算闖過外面的阻攔,也沒辦法靠近飛天船。他們箭羽發射的距離比弩箭短,無法靠近,對飛天船沒有任何威脅。   
   
當初謝小玉他們乘坐的飛天船會被打下,一是因為沒有料到被打了個措手不   
及,二是因為缺乏遠攻的手段。現下不同,只要事先準備,鳥人就是活靶子。
   
突然底下一陣沙沙作響,一道道黑影穿透樹冠躍起空中。   
   
那是飛天夜叉。   
   
飛天夜叉並不會飛,只是跳得極高,而且可以在空中滑翔很遠的距離。飛天船飛行在雲層上方,離地面有千余丈,所以大家都不擔心。   
   
不過土蠻顯然沒那麼簡單。   
   
只見這些飛天夜叉在跳到最高的時候,抽出一枝枝又細又長的梭鏢,這些梭鏢有兩、三丈長,卻只有食指粗細,頂端異常尖銳。   
   
飛天夜叉的爆發力異常恐怖,不只腿上如此,手臂也一樣,那一枝枝梭鏢威力如同巨弩所發。   
   
【奪奪奪」一連串輕響,一枝枝矛尖從飛行船的地板上冒了出來。   
   
謝小玉沒料到這招,當初他們乘坐的飛行船遭遇土蠻時,飛行船是被鳥人打下來,飛天夜叉只是充當追兵的角色。不過他的回應很快,立刻大聲喊道︰「所有的人都跟著我下去﹗」   
   
他的聲音穿透力極強,不只是他那艘船的人聽到,另外六艘船上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話音落下,謝小玉飛身從舷視窗躍了出去,眨眼間一團光霧將他裹住,托著他朝地面落去。   
   
在他身後,王晨、吳榮華也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背後全都撐開一對膜翼,這東西是仿照飛天夜叉的翅膀所製。   
   
煉製這些膜翼就是吸取上一次的教訓。   
   
修士從高處往下跳絕對不會摔死,但是身體在半空中卻沒辦法控制掉落的方向,這非常危險,敵人可以擺好陣勢在底下耐心等待他們自投羅網。   
   
有了這麼一對翅膀,情況就不同,他們可以在半空中滑翔很長一段距離,有幾個人甚至能夠乘風翱翔,一整天都不落到地上。   
   
此刻這些人一邊急速俯衝,一邊掏出法器。他們取出的全都是防禦法器,或是撐開一個巨大的光罩,或是金花亂舞護住全身,或是瞬間變大,變成一面巨大的盾牌。   
   
北望城一戰,跟著謝小玉的人都賺了個飽,每個人的手裡少說有兩、三件法器。   
   
謝小玉不用什麼法器,對於劍修來說,有一把飛劍已經足夠。他全身包裹在一片薄薄的光霧中,光霧幻彩迷離,炫麗氤氳,卻暗藏殺機。   
   
一落到地上,他立刻大開殺戒。   
   
那些飛天夜叉雖然厲害,卻遠不是他的對手。當初他殺這類土蠻就如同砍瓜切菜,現下更是容易,劍光一卷,立刻蕩起一片七彩漣漪,飛天夜叉只要一落入漣漪中,立刻被切成無數碎片。   
   
下一瞬間,謝小玉突然感到一股駁雜不純卻洶涌澎湃的法力湧入他的體內。   
這是船上的修士用天元混一大陣將法力匯聚在一起傳輸給他。   
   
他立刻將這些法力全都注入飛劍中。那把飛劍發出一聲嗡鳴,三百六十枚劍符發出刺眼的光芒,整座劍陣朝著四面八方迅速散開。   
   
即便將劍陣催發到極致,傳遞過來的法力仍舊遠遠超過消耗。   
   
謝小玉一拍納物袋,干脆把十五枝幻天蝶舞旗祭了出去。眨眼間,光霧中顯現出無數金色彩蝶,這些彩蝶翩  飛舞,讓人看得心馳神往。   
   
剎那間,方圓五百丈內的一切都被切成碎片,不管是花草、岩石、樹木、還是那些飛天夜叉,全都無法幸免。   
   
這些金色彩蝶全都是劍氣所化,用三百六十枚劍符發出劍氣,已經讓謝小玉在練氣層次中難逢對手,現下他更是強得無法形容。   
   
一陣清嘯直沖雲霄,那是謝小玉的飛劍發出。這把劍歡喜雀躍,不只是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它興奮,剛才它至少殺死了五、六千人,全都是土蠻中的精銳,吸取的血肉魂魄讓它想起守衛戊城的那段日子。   
   
謝小玉同樣也察覺那些被他斬殺的土蠻數量極多,顯然土蠻打算故技重施,想再打一場埋伏戰。   
   
可惜今非昔比。   
   
謝小玉身形一閃,朝著另外一處氣息密集的地方殺去。   
【中原人,居然敢進攻我的部落﹗我要讓你們有去無回﹗」   
   
一聲怒吼滾滾而至,遠處突然間飛來一大片烏雲,雲端上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蠻王。這個人高有一丈,腰背濃實,背後浮現一尊長著大象頭、身披荷葉戰袍的魔神。   
   
離這邊還有十幾裡,謝小玉就感覺到一股無可阻擋的力量朝著他拍了過來。   
這一擊遠不如黑色曼荼羅陣那樣恐怖,卻說來就來,事先沒有一點徵兆。
   
謝小玉瞬間和四周的光霧相合,隨著巨力飛退。   
   
他會的手段除了一招「如電」,其他都是以柔克剛,以巧破力,才能擋住這一擊,換成麻子就不行了。   
   
「有點本事,不過你以為憑這點手段就可以逃脫?」雲端上那個蠻王伸出另外一只手,猛地一合。   
   
兩股無形的巨力將謝小玉緊緊夾在中間,要將他震成粉碎,這一次根本沒地方可逃。   
   
謝小玉全力發動,周身光霧迅速收攏,眨眼間化為一團璀璨奪目的光團,就像一顆碩大無朋的珍珠。   
   
那兩股巨力轟然合攏,天地間彷佛打了個炸雷,大地一下子被震得裂開,白色的衝擊波朝著四面八方蕩去,所過之處樹木全都被震成粉碎。   
   
不只是地面受到波及,天上也一樣,方圓十裡之內的雲彩全都被震成碎片,   
那七艘飛天船有三艘瞬間被震散,另外三艘官府的船同時發出異光,三位  人各   
自催動船上的大陣,用盡全力才擋住那道震波。   
   
另外三艘船原本也可以保住,可惜那三個  人被謝小玉和麻子所殺,其他人力有未逮,所以沒能擋住。   
   
謝小玉乘坐的那艘飛天船同樣沒事。麻子在上面,震波到的時候,他發動大陣將這道震波挪開。   
   
他用的不是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那套大陣還在落魂谷,而是他手裡的九宮移形換位陣。   
   
謝小玉手下的那些修士此刻都在半空中隨風而舞。他們同樣受到波及。好在他們各有各的手段,也學著謝小玉的樣子順著巨力而動,卸開這股巨力。那個蠻王並沒有針對他們,所以這些人雖然野狼狽,卻都撐了下來。   
   
如此凶威讓所有的人都駭然變色,同樣是蠻王,這個蠻王比出現下北望城的任何一個蠻王都厲害,就算沒有達到  君的境界,恐怕也離之不遠。   
   
原本遇到蠻王那幾個  人就應該出手,但是此刻三個  人全都縮起脖子當烏龜,他們可不想出去送命。   
   
「所有的人……開鏡﹗」謝小玉朝著上面吼道。   
   
「你他媽的沒事啊──」飛天船上傳來麻子興奮的聲音。他猜到謝小玉不會死,卻沒想到謝小玉居然完全擋住這一擊。   
   
不過,此刻不是聊天的時候,麻子喊出那一聲的同時,一面巨大的銀色鏡面突然出現下飛天船前方。與此同時,被拍得亂飛、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的王晨與吳榮華等人也慌忙從納物袋裡取出一把大傘,這些傘正面銀光閃閃,完全撐開之後就是一面弧形的鏡子。   
   
他們剛做好準備,那團烏雲後方就爆閃出一道白光,緊接著是一聲轟鳴,白光瞬間充斥這方天地,轟鳴聲將所有人的耳朵震得嗡嗡直響。   
   
原本籠罩在那三艘飛天船外的金色光罩一下子被震散,靠近舷窗的人全都感覺到皮膚被燒得灼燙。   
   
「赤霄紫光雷──」有人驚恐萬分地大叫起來。   
   
聽到這聲驚叫,其他人也猛然醒悟,剛才那驟然炸開的白光像極惡名昭彰的赤霄紫光雷。   
   
幾乎同時,一聲慘叫從遠處傳來。   
   
半空中,那個蠻王披頭散發,渾身血污,身體上上下下不停浮動著。   
   
「好,好得很。我已經很久沒有嘗到受傷的滋味了。」蠻王惡狠狠地說道。   
【想再嚐嚐嗎?這裡有得是。」麻子掐訣一指。   
   
天空中立刻顯露十幾顆金燦燦、圓溜溜、南瓜大小的金屬球,麻子剛才就是將其中一枚赤霄紫光雷挪移到蠻王背後。      
   
像這種殺器一露出來,別說蠻王,即便同行眾人也一個個心驚肉跳,三個  人更是連連催動大陣,將金色光罩重新升了起來。   
   
「你們等著,我會回來報仇的﹗」蠻王撂下一句狠話,轉身就走。到了部落上空,他隨手一揮,頓時一片烏雲落到地上,捲起底下數萬名土蠻就走。   
   
只是片刻工夫,偌大一個部落就走了干乾淨淨。   
   
看著那團烏雲消失在天際盡頭,謝小玉松了口氣,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掃視一下四周。   
   
四周再也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那些土蠻要不被蠻王帶走,要不死在剛才的戰鬥中。   
   
確認危險已經過去,謝小玉用光霧裹住身體朝前飛去。   
   
前面就是子歸城的內城,也就是以前守備府所在的地方。   
   
子歸城是第二座被土蠻攻破的城,荒廢不過三年時間,但是遠遠看去,卻完全成了一座蠻荒森林,離內城至少還有五、六裡,就看到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擋住去路。   
   
謝小玉的心中頓時多了 一絲憂慮。   
   
他雙手連揮,大片光霧滲入樹林中,突然光霧中蕩起陣陣漣漪,這些快如刀鋒的漣漪將那些樹木全都絞成碎末。   
   
只是片刻工夫,他就強行開辟出一條通道。   
   
越往裡面,逸散出來的煞氣就越濃郁,而且被絞成碎末的已經不只是樹木,   
還有無數蛇、蟲、蟾蜍、蜥蜴之類的生物。   
   
這座靈眼已經變成煞池,好在這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煞池,沒有人為的干預,   
所以比落魂谷那座煞池差得多。   
   
謝小玉正感覺失望,突然,一絲淡淡的靈氣飄了過來,他頓時眼睛一亮,有靈氣就說明靈眼並沒有被污染。   
   
由失望變成狂喜,謝小玉全力催動飛劍,無盡的光霧朝著四面八方掃去。   
只是一掃,整座內城就變得干乾淨淨,不只樹木雜草全都消失,連蛇蟲屍體都無影無蹤,而那片光霧則變得越發豔麗多姿、炫目迷人。   
      
那把飛劍是以十幾枚迷心劍蠱再融入無數精魂煞氣煉製而成。此處彌漫的煞氣和蛇蟲屍體,對它來說絕對是天然的補品。   
   
煞氣被吸得干乾淨淨,靈氣頓時如同爆發一般噴了出來。   
   
謝小玉頓時明白。   
   
靈眼的靈氣太過濃郁,所以才能頂住煞氣的侵蝕,不過這已經是極限,如果他們不來的話,最多半年,這口靈眼就會被周遭越來越強的煞氣侵入。   
   
已經被人壞一口靈眼,謝小玉不想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他伸手進納物袋,從裡面取出一根樹枝,這根樹枝通體金黃,看上去就像用黃金鑄成,而且熱得燙手。   
   
如果洛文清在此,肯定會大吃一驚,這是扶桑木的枝條。   
   
當然這絕對不是傳說中生長於湯谷、有三足金烏築巢的扶桑木,而是不知道繁衍多少代的子孫樹。   
   
這東西同樣也是麻子的收藏。麻子原本打算在成為  人之後,用這東西煉製一件本命法器。   
   
既然打算將靈眼轉化成需要的特性,當然要用最好的材料,扶桑木絕對是甲木一類中的翹楚,還帶著一絲丙火之性。如果有一棵成年的扶桑木,甲木、丙火兩種精氣都不需再找,那上面全有。   
   
謝小玉當然不敢有這樣的奢望,就算是子孫樹,這玩意也不容易侍候,想要種活它可不容易。而且這玩意生長緩慢,一萬年才長那麼一點,想等它成熟,少說要十幾萬年的時間,那時候他和麻子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小心翼翼將那根枝條插在靈眼正中央的位置,謝小玉在一旁耐心等候。   
   
枝條剛剛插入土裡,就看到一陣碧光蕩漾,眨眼間,那根枝條就生出一點嫩芽,緊接著底下陸陸續續長出一些根須,那些根須一扎入土裡,四周的靈氣頓時一變。   
   
看到這番景象,謝小玉微微有些失神。   
   
這轉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彷佛靈眼自己知道這是它生存的唯一希望,所以主動配合。   
   
難道這口靈眼已經生出靈智?   
   
謝小玉心中大奇,不過他只會將這絲驚奇深藏於心中,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這種天生地養的靈物一旦生出靈智,就不再是死物。   
   
他馬上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這類天生地養的靈物通靈之後,立刻就懂得修練。
   
一想到這兒,他立刻在心中默念起來︰「甲木雖好,可惜生長艱難,而且無法移動。若是能夠生出乙木,那就沒有缺陷了。乙木必須攀附於甲木之上,但是不局限於一處,能夠蔓延百裡。」   
   
他這是印証自己的猜測。   
   
開了靈智的天地靈物天生能讀懂人的心思,一旦讀懂的話,就會做出回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突然,那根扶桑木枝條的旁邊抽出一絲嫩芽,這絲嫩芽長得極快,眨眼間已經抽出一尺有余,纏繞在枝條之上。   
   
轉瞬間,彌漫四周的甲木精氣被突然間增加的乙木精氣沖淡很多。   
   
謝小玉很想仰天長笑,此刻他心裡實在太舒暢了。   
   
這才是  正的寶,那口庚金靈眼和癸水靈眼只是暫時有用,等到他修練到高深之處,意義就不大。但是這口生出靈智的靈眼完全不同,將來它會演化成一座洞天,甚至有可能最後化為一座小世界。   
   
狂喜一陣之後,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只見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將那座煉丹爐取出來,此刻丹爐中正孕育著一爐通天丹。
   
凝液冷煉法就是這點好,什麼時候煉丹都行,如果有事,可以隨時停下來,
   
等到有空再繼續煉下去。   
   
他盤腿坐下,將丹爐放在扶桑木枝條旁,又開始煉起丹。   
   
煉丹術屬於造化之道,凝液冷煉法蘊含的造化之道,是天地開泰之後萬物滋生的大造化。   
   
對於能夠理解這種造化之道的生靈來說,看他煉丹其實是和他一起感悟造化之妙。這是一種傳道之法,而且是非常高明的傳道之法,能夠讓人瞬間領悟大道地面上木氣升騰,飛天船上那幾個人全都感覺到了。   
   
麻子心中狂喜。   
   
那三位  人也已經明白這群人來的目的。他們早就聽說上面將北望城那口靈眼賜給這個凶人,甚至還知道有人不願意看到這幾個凶人繼續快速提升實力,偷偷將那口靈眼轉化成癸水之性。可惜從現下的狀況來看,那人是白費心思,至少這兩大凶人根本沒受影響,現下已經開始凝結木行  元。   
   
「將船降下去吧。」一個  人輕聲嘆道。換成以前他絕對會設法阻止,但是剛剛見識過這兩大凶人的狠厲,就算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動那樣的腦筋。
   
一艘艘飛天船降落到地上,他們避開那廢棄的土蠻部落,在十裡外的一處山   
崗上開辟一座降落點。畢竟誰都不敢肯定部落裡有沒有其他埋伏,萬一那裡也藏著類似赤霄紫光雷的東西,豈不是大家一起完蛋?   
   
船一降下,麻子立刻吩咐眾人尋找那三艘飛天船的殘骸。這是送上門的買賣,   
豈能輕易放過?但是他下令的時候用的是  尋生還者的名義,反正他手下的那些修士 一個個都聰明得很,根本用不著他說破,都明白應該干些什麼。   
   
麻子這邊剛剛做好安排,那個校尉就帶著三位  人找上門來。   
   
一看到麻子,校尉冷著臉問道..「這位仙長,你們手裡有那麼多赤霄紫光雷,意欲何為?而且剛才動手的時候根本沒有提醒我們一聲,差一點將我們一起炸死。你們是不是也打算學陳都護那樣來個敵我不分、同時抹殺?」   
   
此人用的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當初謝小玉、麻子他們用這個罪名扳倒陳都護,現下他也打算這麼做。   
   
「為什麼我沒看到你們出手對付蠻王,只有我們在那邊拚死拚活?」麻子怒問道。   
   
這話一出,校尉還沒什麼回應,他身後的三個  人一臉尷尬。   
   
「我們兩個練氣層次的小修士對付接近  君級的蠻王,當然有什麼手段就用什麼手段。」麻子先將對方的氣焰壓了下去,這才慢慢解釋︰「我將赤霄紫光雷挪移到那個家伙背後,有那個家伙擋著,赤霄紫光雷的威力至少削弱大半,如果你們仍舊擋不下來的話,死了也活該。至於那位陳都護,你覺得他很冤?」   
   
「我沒這個意思。」校尉連連搖頭。雖然他有那麼點想法,但是此刻蓋棺論定,朝廷和各大門派都認為陳都護有罪,誰都不可能替他翻案。   
   
「如果當初那個家伙將赤霄紫光雷埋在外圍,讓它們在土蠻背後爆炸,而不是直接埋在大家腳底,我們絕對不會恨他入骨。」麻子又說道。   
   
「你不是拿出那麼多赤霄紫光雷嗎?蠻王已經有所準備,絕對不可能讓你再將雷挪移到他背後,想必下一發雷就會在我們中間炸開吧?」校尉不肯輕易放過麻子,不屈不撓地問道。   
   
「你說的是這個?」麻子隨手一招,將一顆亮閃閃的金屬球拿在手裡。   
   
對面四個人全都嚇了 一跳,不由自主倒退幾步,儘可能離這玩意遠一些,哪怕  人面對這種東西,也不敢說自己擋得下來。   
   
下一瞬間他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麻子突然抽出一把鬼頭大刀,將金屬球一刀劈開,別說那四個人,即便旁邊跟著麻子很久的那些修士也一個個嚇得半死。   
好半天,所有的人才清醒過來,因為他們發現雷沒爆炸。   
   
麻子將劈開的兩塊銅殼倒轉過來讓眾人看個明白。   
   
「赤霄紫光雷也不是那麼容易得到,我們手頭上只有一枚是  的,其他都是假貨。」麻子嘲笑地看著對面那四個人。   
   
校尉早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兩腿發軟,要不是怕丟臉,他很想抓住旁邊的某位  人支撐自己,因為他靠自己的力量根本站不穩。   
   
那三個  人同樣嚇得虛脫,臉色都很難看。他們可以肯定麻子是嚇唬他們,想讓他們丟臉。   
   
至於麻子的話,他們頂多相信一成。   
   
那些金屬球大部分可能是假的,不過肯定有  的,只是這幫凶人不想拿出來罷了。這幫人虛虛實實、    假假,讓人很難猜透。   
   
「現下該我們和你們算賬了。我們說過功勞歸你們,但是現下我們受到損失,我們的船受損嚴重,你們總要有所表示吧?」麻子問道。   
   
「沒問題,所有損失全都由官府賠償,我找人幫你們修。」校尉猛然間醒悟過來,自己根本沒必要和這群凶人為敵,他和這群凶人沒什麼仇怨,相反的,這群人還給他一個不小的功勞。   
   
當然,要他和這群凶人關係和睦不太可能。畢竟這群凶人已經得罪朝廷上下,只要他還想做官、還想往上升遷,就必須保持這副對他們不滿的姿態。   
   
這是立場問題。   
   
「你們打算在這裡停留多久?要不要重新收復子歸城?」麻子問道。   
   
他這是明知故問。官府連好好一座北望城都不想守,怎麼可能在意丟了三年的子歸城?   
   
「這個……上面只是命令末將攻打這個土蠻部落,並沒說打下之後怎麼辦,我必須回去複命。」校尉連忙說道。   
   
「這不是白費勁嗎?打下來不守,讓土蠻重新佔領……」麻子罵道,根本不在乎對方的感想。   
   
校尉聽著並不反駁,反而有點共鳴,畢竟身為一個軍人,他也不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土地重新被棄之罔顧。不過,這話他不敢說,因為這是上面的想法,而且想守的話也有麻煩,這座城深入天寶州內陸,非常容易遭到攻擊,萬一上面採納他的意見,讓他駐守此地,那就大大不妙。   
   
「我們打算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麻子說道。   
   
校尉等人並不感到意外,剛才底下的木氣蒸騰而起,他們就已經知道這群凶人要用此地修練,甚至還會佔據這個地方。   
   
換成以前,不管是官府還是礦業會所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但是現下情況不同,他們巴不得有人和土蠻作對,這等於多了一道藩籬。   
   
兩邊都沒把話說透,不過大家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麼。   
   
校尉和三個  人轉身離開,來的時候他們氣勢洶洶,走的時候全都松了口氣。   
「這裡絕非久留之地。那個蠻王相當厲害,赤霄紫光雷只能讓他受傷,絕對殺不死他。更何況這個部落並沒有被剿滅,那幾萬名土蠻全都毫發無損地逃了,他們肯定會回來。」一個  人低聲說道。   
   
【我也覺得應該快走,問題是我們怎麼離開?我們的飛天船全都受了損傷,雖然能飛,但是飛不遠,絕對到不了最近的城市。」校尉憂心忡忡地說道。他比誰都更想儘早離開,打下這個部落他已經大功告成,就算土蠻沒死多少,也不會有人計較,他現下只想回去領功。   
   
「那幫人的船傷得最輕,如果他們肯借就好了。」另一個  人搖頭嘆息。他可不會去觸這個霉頭,麻子可不是一個容易說服的人。   
   
「四個凶人裡,那個小的最好說話,可惜他現下一定在凝結甲木  元,根本不會理睬我們。」第一個  人消息靈通,對謝小玉也有些了解。   
   
「要多久時間才能完成?」校尉連忙問道。他可不想徒步跋涉前往最近的城市,那有七千多裡的路程,更別說他還帶著數千人馬,難道一路上打獵回去?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他可以向後方求救。後方一旦知道這裡的土蠻部落已經掃平,再也沒危險,肯定會派人過來。但是對他來說這樣做很不利,先不說功勞會被分走,還容易讓人知道他們是靠那些凶人成事。   
   
【此人是以庚金為本,甲木對他來說只是構建五行循環罷了,應該用不了太多時間,頂多一天就會有結果。」那個  人計算一下說道。   
   
「就再等一天。我們先試試看能不能修好飛天船損壞的部位,這樣就用不著求別人,還要將那三艘船的殘骸找回來,順便將死去將士安葬入土。」校尉突然感到自己的事很多,別說一天,恐怕五、六天都走不了,好在他用不著擔心糧食的問題,軍糧足夠支撐一個月的消耗。   
   
兩個  人點頭稱是,只有一個人凝神眺望遠方,一開始他就微微皺著眉頭。
   
「怎麼,仙長有什麼特殊的發現?」校尉輕聲問道。   
   
「你們難道沒發現,那股氣息不但有甲木,還有乙木?」那個始終一言不發的  人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   
   
被這人一提醒,另外兩個  人也同時放出神念朝著那邊探去。片刻後,兩個人都大驚失色。   
   
「這怎麼可能?甲木和乙木同存?」一人驚道。   
   
「不只這樣,靈眼轉化怎麼可能如此迅速?難道那人手裡有一件異寶不成?」另一個  人想得更深。   
   
「這並非不可能。那人出身大門派,肯定有些家底,也可能這是他到天寶州之後得到的機緣。那些異寶或許只是一根枯木或枝條,在你我的眼裡只是普通的東西,他卻能看出其中的神奇之處。」校尉也開始猜測。他知道不少有關謝小玉的事,謝小玉最有名的就是見多識廣。   
   
【那人見識確實不凡,要不是立場不同,我都想請他幫我長長眼,有幾件東西我一直都無法肯定是什麼用途。」剛才那個  人說道。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他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更高。   
   
「這幫人手裡寶貝不少,怪不得有人打他們的主意。」旁邊那個修士輕聲一笑。   
   
「這和你我都沒關係,我們在一旁看熱鬧就是。」之前那個修士幸災樂禍地說道。   
   
無數長滿利刺的荊條四處延伸,荊條間許多暗金色的小蟲或飛或爬,沒有人能夠看得出這一切只用兩個時辰就佈置完成。   
   
在荊棘和蠱蟲的護衛下,正中央有一個很小的凹坑,凹坑裡長著一株半人高的樹苗,上面纏繞著一根嫩綠的藤蔓。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株樹苗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生長,它長一寸,上面纏繞著的藤蔓也跟著長一寸。   
   
樹苗旁邊圍攏著一圈人。   
   
此刻謝小玉沒有心情打坐,同樣也沒心情繼續煉丹。   
   
「有人想打我們手裡寶貝的主意?」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吳榮華點了點頭︰「我絕對不會聽錯,雖然他們說話的時候有禁製阻隔,但是他們沒隔絕地面,聲音透過地面漏了一絲出來,被我聽見了。」   
   
謝小玉當然不會懷疑吳榮華的能力,這招還是他教吳榮華的。   
   
「看來九空山突然沖著我們發難並非沒有緣故。」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不知道是不是劉家那個小子搞的鬼??」麻子說道︰「這仍舊是借刀殺人,只不過做得更隱蔽罷了。」   
   
謝小玉心頭一動,麻子的話給了他提示,不過他懷疑的對象並不是劉和,而是忠義堂。   
   
他現下已經看出劉和只是一個志大才疏的草包,而且性子急,就算玩陰謀,也只喜歡立竿見影的模式,根本不是這種風格。   
   
當然,這也可能是欽差大人或者天寶州某位官員所為。   
   
【兵來將敵,水來土掩,我們見招拆招吧。」謝小玉沒有更好的辦法,因為他甚至連誰是敵人都不知道。   
   
「現下我更想早一點離開這個鬼地方。」麻子輕聲罵道。他絕對不認為自己的實力  的很強,越是大門派出身,越知道大門派的底蘊有多麼雄濃。   
   
「時間不會太久。接下來你需要的是壬水精氣,這肯定要到海上找,我們就以此為藉口出海,然後找一座小島當基地。」謝小玉心中煩亂,腦子卻很清楚。
   
此刻在場的只有麻子、吳榮華、王晨三個人,所以他不提防的說出這些話。   
他也不怕被那些  君、道君聽了去,這裡是靈眼,四周全都是精純無比的天地精氣,易算之術再高明的人也別想算出這裡的情況。   
   
「我要開始修練了,好不容易找到甲木精氣,我不想浪費時間。」麻子一聽到謝小玉的話,頓時心頭焦慮。   
   
他現下只缺壬水精氣,一旦凝練出壬水  元,落魂谷裡有庚金靈眼,根本不需要再找,他就可以五行圓滿。   
   
至於逆五行大圓滿,他想都不敢想。萬年前或許還有可能,這一萬年來,逆五行大圓滿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數得出來,那都是傾盡整個門派之力才做到的。   
這其中丁火、己土兩種精氣幾乎不可能得到。   
   
丁火是陰火,最多的就是燈火、香火、螢火、磷火,都是後天之物,根本不可能生出先天精氣,陰曹地府、九幽黃泉倒是有先天陰火,可惜那東西就算能夠得到,也沒辦法用。   
   
己土則是大地之土,隨處可見,到處都有,但是這東西分得很散,根本不會匯聚成團。   
   
順五行可以自行生出丁火和己土,所以能夠圓滿,逆五行就不可能了。   
   
麻子異常羨慕看了謝小玉一眼,他當然知道謝小玉為什麼不修練,卻是在煉丹。  
   
這家伙煉丹的時候能夠感悟大道,大道存於這方世界中,融入天地萬物之間,   
感悟大道就能在不知不覺中溝通天地,而且層次更深。   
   
他沒這個本事,只能按照一般的模式。   
   
麻子跌坐地面,小心翼翼從四周靈氣中分離出一絲甲木靈氣,然後匯入自己的體內。   
   
瞬間,他就感覺身體裡的火行  元一下子變得活潑異常,緊接著原本凝重渾濃的土行  元也開始動了起來。   
   
這就是逆五行的神奇奧妙之處。因為是逆著來,五行運轉的法則不全,只有相生,沒有相克,所以每多一行,體內原有的  元就會重新衍化,最終所有的  元都趨於平衡。順五行就不同,因為順天應理,有生有克,後面被前面克製,自然弱了一籌。   
   
不過這是對一般狀況而言,至少在謝小玉身上並不成立。   
   
此刻謝小玉也已經摒棄雜念,重新進入無念無想的狀態,心中只有造化之妙。   
隨著他一個接著一個手印打入丹爐中,一股精純無比的精氣在他身體四周流轉著。   
   
這既不是甲木精氣,也不是乙木精氣,而是兩者相融相合生出的  木精氣。   
這東西又稱為造化之氣,在所有天地之氣中排名二十六位,自從萬年之前天地大劫,就很少聽到有人以造化之氣築基。   
   
和以往不同,此刻謝小玉和丹爐間有九道碧色光絲相連,這九道光絲從丹爐的九竅之中吐出,進入他的嘴、鼻、眼、耳、眉心和囪門中。眉心乃是心竅,囪門乃是腦竅,兩者都是先天開啟、後天閉合的竅穴,練氣十重化後天為先天,這兩個竅穴重新打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漸漸落下,月亮慢慢升起。   
   
當月亮升到樹梢,突然丹爐發出劈裡啪啦一陣輕響,緊接著如同煙花一般,五顏六色的光芒從爐裡沖了出來。   
   
謝小玉早有準備,半空中現出無數似虛似幻的手掌,如同天羅地網一般,將這些五彩光華全都擋了下來。等到他攤開手掌,只見掌心中三十六粒寶藍色的珠光芒四射。   
   
「天罡之數。」旁邊的王晨看得一清二楚,他當然知道一爐丹恰好煉到天罡之數的意義。   
   
三十六天罡之數,七十二地煞之數,一百零八天地相合之數,三百六十周天之數,這些數字對於修道之人來說都是大數,裡面隱蘊著大道法則。   
   
【這是通天丹?」吳榮華兩眼發亮。其他人並不知道通天丹的事,他卻知道,很少有事能夠瞞得過他的耳朵。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仍舊還在感悟中。   
   
他現下知道自己的決定有多麼正確了。他並不是第一次煉丹,也不是第一次在煉丹的時候悟道,但是以往從來沒有像現下這樣深入。以往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絲造化之道的痕跡,現下他卻窺到  容。   
   
能夠有這樣的斬獲,是靈眼的幫助。   
   
生出靈智的靈眼對造化之道的理解絕對無與倫比,一開始是他在演法,靈眼暗中觀察,慢慢的靈眼接過掌控權,後半段其實都是它在煉丹。   
   
那已經不是煉丹,而是造物的手段,甚至還帶了一絲創世的味道。   
   
不過,謝小玉最大的斬獲是知道造化之道的  諦。   
   
以前,他認為造化之道的  諦是生息、繁衍、傳承、延續,現下他卻發現那只是表象,造化之道的根本是「變」。   
   
不管是瞬間創造這個世界,然後有了天地、日月、星辰的造化,還是從原海中生出苔、藻,然後有了草、蟲,再然後有了灌木、爬蟲、接著一點一點演化出各式各樣生靈的造化,根本都是一個「變」。從簡單變成繁複,從單一變成多樣,然後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贏家成為這個世界的主角,輸家從此泯滅湮沒。
   
他也知道什麼是「長生」。   
   
「長生」並不是活得長久,有些修士即便活得時間很長,他們也仍舊在這個世界的掌控之下。他們能活著,是因為這個世界讓他們活著,等到哪一天這個世界對他們的存在感到厭棄,他們就會被瞬間抹殺。   
   
  正的【長生」是自己掌握造化,不再被這個世界左右。   
   
謝小玉幽幽地從入定中醒來,眼神變得深沉許多,眉心正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 一道豎紋,不過這道豎紋轉瞬即逝。   
   
他從納物袋裡掏出玉瓶,將三十四顆丹丸倒了進去,然後彈指將兩顆丹丸彈到王晨和吳榮華手裡。   
   
「這是給你們的。你們修練的功法很特別,練氣九重恐怕不那麼容易過,服下此丹,突破瓶頸就容易多了。」謝小玉簡單解釋了 一下。這其實是說給王晨聽,他知道吳榮華用不著他解釋。   
   
王晨異常激動,他已經猜到這東西就是破障丹。身為最早跟著謝小玉的一批人,他的斬獲也不小,短短半年就達到練氣八重巔峰,隨時可以跨出最後一步,可惜就是這一步讓他卡住了。   
   
【我在這裡突破應該可以吧?」王晨看了看旁邊的麻子。他的意思很明白,
   
就是怕影響麻子。   
   
「這要看你怎麼打算。」謝小玉苦笑道︰「你將來別後悔就行。」他說這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起蘇明成。   
   
蘇明成如果知道他們這麼快就找到木行精氣,而且同時找到兩種,肯定會後悔到不行。   
   
王晨神情一陣呆滯,他當然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在這處靈眼中尋求突破,肯定很容易,這裡和草木有關的大道異常清晰,但是他修練的功法和這些大道沒任何關係。   
   
王晨還在猶豫不決,旁邊的吳榮華卻一 口  下手中的丹藥。
   
吳榮華和蘇明成一樣都非常實際,以前連  君境界都沒奢望過,蘇明成至少還有一部不錯的功法,他就不行了。   
   
靠自己修練的話,他想達到練氣九重巔峰少說也要十年,然後在練氣十重又不知道要蹉跎多久,恐怕這輩子就要止步於玄門跟前。   
   
藉助靈眼的力量,情況將完全不同。法磬就是最好的例子,憑一口庚金靈眼,只要修練半年就可以挑戰練氣十重。他的資質不行,功法特別,所以花的時間會更多,卻也不會超過八個月。八個月後,戊城的丙火、戊土精氣或許還有一些,再加上落魂谷的庚金精氣,他就可以四行圓滿。如果能夠找到壬水精氣自然再好不過,找不到也沒關係,最後一行圓滿也就只要一、兩年的時間。   
   
有了這番想法,吳榮華再無猶豫。   
   
通天丹一入口中,吳榮華頓時感覺四周完全變了樣。那株小樹和纏繞在樹上的藤蔓散發出逼人的生機,它們看上去幼小,卻和天地連成一體。它們的根部有無數細絲朝著四面八方蔓延開去,整個地面彷佛覆蓋著一層無形的羅網,天空中同樣也有許多無形細絲垂落。   
   
這就是樹木花草的道,也是最根本溝通天地的大道。   
   
吳榮華沒有一絲猶豫,雖然他知道對他最有用的應該是光、影、聲音、震動之類所蘊含的大道,但是這類機會都可遇而不可求。他能夠看到大道而且看得如此清晰,已經是天大的機緣,所以他立刻將神念融入,體悟那溝通天地的大道。
   
  那間,吳榮華的氣息完全消失,整個人彷佛和四周融為一體。   
   
謝小玉並不感到奇怪,王晨卻瞪大眼睛。   
   
整個人氣息消失和四周融為一體,這是入道的徵兆,以往只有謝小玉煉丹的時候能夠做到,就算是麻子,也沒有出現過一次。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機緣,你不需要羨慕。」謝小玉看出王晨的心思,在一旁說道。   
   
王晨精通易算,當然知道「機緣」兩字不可強求。此刻他就算學吳榮華那樣做,也未必能夠有同樣的結果,反而因為心中帶著刻意的念頭會一無所獲,白白浪費一枚珍貴無比的靈丹。   
   
這時,旁邊又起了變化,這一次是麻子身上有了動靜。只見他身體猛地一震,皮膚頭髮全都染上一層綠色,腳下卻化作土黃色,還隱約可見泥土正沿著他的褲管往上蔓延。   
   
「這個家伙又悟出一門法術,移山搬岳是攻,這招是防。」謝小玉暗自心驚。   
這肯定不是另外修練的法術,而是從本身功法中衍化出來的運用。   
   
他一直都不知道麻子修練的功法屬於哪個層次的東西,現下知道了,麻子修練的即便不是無上大法,也至少是一門驚世絕學。   
   
這同樣也讓他對麻子的身分感到好奇不已。即便是大門派裡,這種層次的功法也不會輕易賜下,特別是對麻子這種沒有根基的弟子,謝小玉也就只得了一部《紫府金  》。   
   
只是片刻工夫,麻子身上的異象全部收斂,只見麻子左手托著一座火山的虛影,右手托著一株大樹的虛影,樣子頗為怪異。   
   
「你該謝謝吳榮華,是他進入大道,才引出大道氣機,讓你得了好處。」謝小玉朝麻子說道。   
   
「你覺得我是那種不認賬的人嗎?」麻子哼了一聲,然後一伸手︰「看你身體四周丹氣彌漫,肯定又煉了一爐通天丹。給我三顆。」   
   
謝小玉啐了一口,這家伙拿他的東西做人情。   
   
不過他也不在乎,反正他和麻子兩個人互相虧欠,已經說不清楚誰欠誰了。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21 06:02 PM

第四章


  一大堆破銅爛鐵從樹林深處搬了出來,這些東西都被集中在一片空地上。

  謝小玉心中感嘆,原本他只有把握弄到一艘飛天船的殘骸,也就是當初他們乘坐的那艘,沒想到一番周折下來,反倒有了三艘殘骸,  正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用來換取這三艘殘骸的代價,就是將劉家那艘飛天船借出去,校尉還答應把船修好後再還給他。

  不過最讓謝小玉滿意的是,校尉留下一個懂得修理飛天船的大師傅。

  這位大師傅看上去約五十歲上下,不過身為修士,外表和真實年齡未必相符,此人修為並不高,只有練氣六重。

  謝小玉和麻子一左一右跟著這個人在廢墟堆裡繞來繞去。他們都懂造器,麻子更是精通此道,不過造器的分支很多,麻子擅長的是法器一類,重點是金屬的冶煉、陣法和符箓的微縮和佈置;飛天船屬於另外一個體系,這東西每一個零件煉製的要求都不高,拼湊起來卻要花很多心思,差一點都不行。

  檢查好半天,大師傅終於收起手裡那些零碎工具,轉頭對謝小玉說道︰「這三艘飛天船核心零件都還完好,只是船體損毀嚴重。我們現下沒人手也沒工具,根本沒辦法修理。」

  「你家統帥借了我的船走,將自己的三艘飛天船留了下來,可不可以把壞了的東西拆到那邊去嗎?」謝小玉問道。

  「那三艘飛天船的核心零件也是好的,損壞的同樣是船體。」大師傅連連搖頭。如果修這東西這麼簡單,校尉也用不著把他留在這裡。

  「只是裂了幾平交道子,應該還能飛,想辦法堵一下的話,可以飛多遠?」麻子問道。雖然兩種造器術側重點不同,道理卻相通,法器如果核心沒有損壞,邊邊角角只要補一下就行,所以他才會有此一問。

  「我頂多保證飛三天,可惜就算那樣也到不了最近的城市。」大師傅很無奈。
  「如果將這些核心零件裝在那三艘飛行船上,或者將所有的核心零件全都拆下集中在一艘船上,速度應該會快得多吧?這樣一來,三天的時間足夠飛到最近的城市。」謝小玉問道。

  他這樣問並不是為了離開這裡,而是為了將飛天船改造成空行巨舟,他要知道飛天船的核心零件能不能隨意增減。

  「加一、兩個沒問題,多了就不行。你們那艘飛天船又細又長,可以多加幾個,不過八個就是極限,再多,船體就吃不消。一般的飛天船四個正好,多兩個還能支撐得住,不過飛的時候船架會吱吱嘎嘎直響,聽了就讓人害怕。再說,加多了也沒用,一般的飛天船又寬又大,非常吃風,速度越快,阻力越大,快也快不起來。」大師傅連忙解釋。他怕這兩位一知半解,莽撞行事。

  「這就奇怪了。空行巨舟也是這種四四方方的模樣,它的速度比我們那艘飛天船快多了。」謝小玉裝作無意問道。

  「空行巨舟不一樣,那是法寶,能夠汲取太陽真火補充己身,所以飛行半年也用不著落地,飛天船絕對做不到。這東西只是法器,它是靠肚子底下的元磁極盤吸收地面上的元磁陣發出的靈力。你們沒發現嗎?飛天船頂多飛行一萬里,如果超出這個航程,就必須繞道從別的城市經過,就是為了補充靈力。」大師傅將謝小玉和麻子當成對此一無所知的人,不禁暗自得意能夠在這兩個凶人面前擺弄一下學識。

  謝小玉和麻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出一絲失望。

  法寶和法器可差得太遠了,法寶裡全都蘊含著大道法則,修士涉及大道法則大多在真君境界,想要煉出法寶更要到道君的層次。

  麻子能煉製出上品法器,等到他達到真人境界,或許還可以煉製出靈器,但是要煉出法寶,同樣要等到成為道君之後。

  需要知道的東西已經全都弄明白。謝小玉和麻子打發大師傅離開,然後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

  「你有什麼打算?」麻子首先問道。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打算先把我們自己的飛天船造出來。」謝小玉看著麻子,這件事肯定要由麻子負責。

  「飛起來不難。聽了那個家伙解釋,我大致對這東西已經有了些了解。他們肯定有這方面的書和圖錄,如果能偷一套出來,我就更有把握,問題還是靈氣的補充。」麻子一直想著這件事。

  「靈氣可以由人來補,只要你我修成真人,能夠溝通天地,法力會是現下的百倍。如果再弄上一套極品的聚靈大陣,支撐兩個扇輪轉動一整天應該不是什麼難事。」謝小玉從劉家借來那艘飛天船的時候,就已經測過每個葉輪需要的消耗。

  看到謝小玉這麼有把握,麻子也有了一絲把握,開始動起腦子。

  「只憑我們肯定不夠,老蘇也算一個,這家伙或許會比我們更早成為真人。還有法磬,他的速度也不慢,如果老吳也能加把勁的話……」麻子說不下去了。

  他和吳榮華關係不錯,再說他剛剛因為吳榮華得了不小好處,所以如果能幫上忙的話,絕對不會吝嗇,可惜吳榮華的資質和修練的功法實在讓他有些無力。

  「或許趙博他們還有些希望。」謝小玉對吳榮華也很無奈。

  「趙博的資質不行,功法卻不錯,有那口癸水靈眼幫助,他恐怕會比法磬更早一步成為真人,而且他可以信任。」麻子也點頭認可。他不太喜歡趙博,總覺得這個家伙又傻又愣,比李福祿他們好不到那裡去,完全給修士丟臉,不過讓他挑人的話,他還是會將這個家伙放進候選人名單裡。

  「還有趙德望。」謝小玉說道。

  「他不行,我總覺得他不太可靠。」麻子一口否定此人。

  謝小玉沒有堅持。趙德望手裡擁有一件上品法器,修練的功法又不錯,顯然出身也不簡單。但是此人始終不顯山露水,異常低調,讓人摸不透。

  算了一下手頭能用的人,謝小玉和麻子長嘆一聲,有些惋惜當初死在北望城的那幾個人。

  當初放出去的人全都實力不錯,雖然比不上麻子和蘇明成,卻和法磬有得一拚,他們不死的話,就多了五、六個候選人。

  「再加上幾個修練水行功法的人吧,茫茫大海上,就只有他們過得最愜意,隨時可以補充靈氣。」麻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輕聲嘟囔一句︰「可惜只是一口癸水靈眼,如果是壬水就好了。」

  謝小玉斜了麻子一眼,這話恐怕是麻子自己有感而發,因為他現下只缺最後這一種精氣。

  突然,謝小玉想起一件事。

  「未必只有這些人有用,茫茫大海之上不是只有水,還有太陽,陽光之中蘊含丙火。」謝小玉整天玩陽燧鏡,對於太陽中的丙火之力最清楚不過。

  他想到的還不只這些。《奇技妙法百篇》裡有很多運用丙火的辦法,其中就有好幾種辦法可以用來帶動扇葉轉動,這樣一來,白天就可以省很多力。

  聽謝小玉提起丙火,麻子也來了精神︰「我有一部《烈火真罡》。」
  「你的藏貨真不少。」謝小玉有些驚訝。

  「你的東西難道會比我少?頂多不適合拿出來給別人罷了。」麻子對謝小玉始終有誤會,以為謝小玉身家豐濃,只不過那些東西都帶著元辰派的烙印,不方便外傳。而他脫離門派已久,很多東西都是後來殺人越貨的戰利品,想怎麼處理都行。

  謝小玉沒辦法解釋,只能笑了笑說道︰「我拿不出什麼東西,就布一座大陣幫忙大家修練,再煉一爐天火丹。」

  「你會煉天火丹?那可是好東西。」麻子頓時睜大眼睛。

  謝小玉微微一愣,天火丹是他突然想到的,麻子不提,他根本不會注意這件事。

  他頓時發現自己的記憶有些模糊,根本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得到這個丹方。
  不只是天火丹,他腦子裡還有亢金丹、弱水丹、青木丹、濃土丹,這五種丹對應五行,正是練氣十重凝煉  元時最好的輔助丹藥。

  「既然你會煉天火丹,我這裡有一張『息壤丹』的丹方,你研究一下,或許也能夠煉出來,這東西對我有大用。」麻子兩眼發亮。

  「拿來吧。」謝小玉沒有拒絕。雖然他已經有了濃土丹,不過丹方這種東西絕對不會嫌多,就算拿來借鏡也好。

  敲定這件事,兩人頓時發現自己的壓箱底好像有不少東西都快發霉了,應該拿出來曬曬,或許能找到解決辦法。

  「我的手上還有勾陳宮的《御獸奇術》,應該可以派上用場。」麻子又發現一件好東西,他想到最原始的辦法──用畜力拉動飛天船前進。

  天寶州別的不多,妖獸遍地都是。用來拉船的妖獸只需要會飛、力氣大、有耐力,選擇很多,他的腦子一轉,就已經想到五、六種不錯的選擇,都是性情溫順、容易馴化的妖獸。

  「這倒是不錯。不過我們帶不了那麼多食物,找的妖獸最好會捕魚,  們就可以自己捕食,順便幫我們弄點吃的。最好目光敏銳一些,還可以讓牠們負責警戒。」謝小玉隨口一句話,就讓麻子感覺自己考慮得不夠周到,按照謝小玉這些想法,這樣的妖獸只能到海上找,陸地上不可能有。

  「反正下一步要出海,這些問題一並解決。」麻子有些等不及了。
  
  有了下一步計畫,謝小玉和麻子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靈眼四周挖了十幾個石穴,將那個地方弄得像馬蜂窩。這樣一來,修木行功法的人就可以在裡面修練。

  其它人只要主修功法的屬性不是「金」或者「水」,就跟著麻子學《烈火真罡》。《烈火真罡》和趙博的《癸水真訣》一樣,都可以作為主修功法,也可以當法術修練。

  謝小玉則避開其它人,獨自在山裡開了一座山洞。這座山洞一半是天然生成,很深,入口也隱密。他稍微修整一下,又設了幾個禁制,就成了一個很不錯的隱蔽所,他在裡面研究飛行船。

  那三艘飛天船的殘骸有一艘被他弄了進來,所有的東西都被他拆開。

  在洞的另一邊一張很長的石桌上,放著十幾架用極細的銀絲和銀箔做成的飛天船模型,石桌底下有一根很粗很長的玻璃管,這東西叫風管。

  此刻,一艘飛天船模型正被固定在風管中央,看上去有點像劉家那艘飛天船,  同樣又細又長,不過被壓扁許多,而且兩旁延伸出六對翅膀。

  風從管子的一頭吹進來,模型承受著狂風的吹拂,骨架微微顫抖著。
  突然,一陣輕微的破裂聲從管子裡傳了出來,只見左側一個翅膀齊根撕裂,  碎片打到後面的翅膀上,撕開幾個不小的口子。

  「還是要加固,但是用太粗的大梁,中間就不對,真是頭痛。」謝小玉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關閉風管。

  他轉身在一個蒲團上坐了下來,隨手拿起旁邊石台上的一本書翻了翻。

  這本書是他憑記憶抄錄下來的《奇技妙法百篇》,裡面有〈飛天〉一章。
  以前他看到這一章總是直接跳過,就算只是練氣層次,想飛天遁地也不太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豢養一頭仙禽,否則煉一件專門用來飛遁的法器也不是什麼難事,到了真人境界之後,辦法更多了。

  現下,這部奇書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留下這部書的人絕對是一個怪才。這裡面的東西全都不需要太多法力驅動,也不難造,針對的正是普通人和剛剛入門的修士,此人寫書的目的顯然是想讓普通人也擁有修士一般的神通。

  〈飛天〉章在比較靠後的地方,《奇技妙法百篇》越往後越難,〈飛天〉一章全都是各式各樣的圖和表,還有一大堆數字。

  這裡面需要計算的地方比陣法還多,而且必須非常精確,不能有絲毫差錯。

  謝小玉感到很頭痛,需要計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就算再加上麻子、王晨和法磬也不行。

  「難道先要將那東西造出來?」他喃喃自語著。

  《奇技妙法百篇》裡還有〈計算〉一章,裡面就有一樣專門用來計算的東西。  此物連法器都算不上,任何一個手藝精湛的工匠都可以製造出來,不過這玩意複雜得要命,全部加起來有上萬個零件,只憑謝小玉一個人做,恐怕五、六年都做不完。

  想了半天,他覺得還是有這個必要。

  不過他絕對不會自己一個人來,肯定要讓手下那些人一起動手,他一個人要做五、六年,兩百個人也就十幾天。

  謝小玉剛剛做出決定,五、六道信符先後飛了過來。
  這麼急,肯定出了什麼事。

  謝小玉連忙從洞裡鑽出來,同時將天魔刀輪和飛劍放了出來,十五枝幻天蝶舞陣旗也取在手中,隨時可以布成大陣。

  飛劍化作一股氤氳光霧,將他團團攏住,帶著他朝營地那邊飛去。

  還離得很遠,他就聽到一聲巨響,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靈眼那邊。

  只見半空中一個紅衣道人凌虛而立,旁邊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全都只有十三、四歲,雪白粉嫩,看上去很可愛,不過他們做的事一點都不可愛。只見這兩個孩子各自御使著一把飛劍,朝著底下不停攢刺。

  底下有一棵參天巨樹若隱若現,將兩把飛劍格擋在外面。

  謝小玉頓時大怒。他原本以為是土蠻來襲,沒想到又是自己人搗亂。


  不過這一次可不是天寶州的修士。那兩個孩子比他小,卻也是練氣十重,實力也比天寶州那些真人還強幾分.,至於那個紅衣道人,他根本連對方的境界都看不透。

  謝小玉不想打,但是此刻不打不行,他雙手一揮,刀輪和飛劍同時疾射而出。

  「這裡還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小輩。」紅衣道人衣袖一展,一道紅光剎那間將刀輪和飛劍擋了下來。

  謝小玉連忙催動飛劍,卻根本動彈不得。那道紅光看上去異常淡薄,卻如同精鋼般凝練,他的飛劍和刀輪陷入其中,居然動彈不得。

  「念之所至,力之所至……真君?」謝小玉駭然變色。

  當初他剛剛轉修,境界跌落到練氣四重,仍舊敢打真人的主意;現下他已經練氣十重,面對真君卻不敢有絲毫的僥倖心。

  別看只差一個境界,實力卻天差地遠。

  不過,謝小玉也不會束手待斃。
  「給我開﹗」謝小玉大喝-聲。

  三百六十枚劍符瞬間炸開,那股淡淡的光霧變成耀眼的光雲,裡面有無數光弧盤旋飛舞。

  無形的桎梏一下子被震開,天魔刀輪發出悅耳的輕吟,緩緩朝前飛去,下一瞬間卻驟然出現下紅衣道人面前。

  「有點門道,怪不得你這個小輩敢如此猖狂。」紅衣道人連忙將紅光收攏,將自己連同那對少年男女一起護住,然後朝著刀輪一掌拍去。

  刀輪頓時被定住,只能在原地飛速旋轉,進不得分毫。

  不過,那耀眼的光雲卻順著刀輪切開的縫隙不停湧入,然後如同煙花一般劈裡啪啦亂炸,激起無窮無盡的漣漪。

  「好。能將『搖星光』變成這個樣子,你的資質不凡,可惜你性情暴戾,冥頑不靈,留在這個世上只會成為一個禍害。」紅衣道人催動掌力,頓時一道金芒亂射的掌影擊在刀輪之上。

  刀輪發出「叮」的一聲輕響,緊接著無數破碎聲此起彼伏,瞬間碎裂開來。

  謝小玉一陣心疼。那把刀輪是他親手煉成的第一件法器,前前後後幫過他很多忙,沒想到居然毀了。不過他同時也松了口氣,刀輪被毀,裡面的六欲天魔投影分身也就沒了棲息之處,只能還歸九天之上。

  此刻也容不得謝小玉多想,那道金色掌影震碎刀輪之後,朝著他飛來,速度快到極點,和他施展「如電」之時沒什麼兩樣。

  這一擊不但快,而且勢不可擋。

  謝小玉身體四周包裹的眩光雲霧全都是劍氣所化,卻都擋不住那道金色掌影,甚至連將它偏轉一些都做不到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虛空中突然冒出一只手,只輕輕揮了揮,那金芒亂射的掌影就被驅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但將謝小玉嚇了一跳,也讓紅衣道人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你們九空山的創派始祖當年就是從九曜天碑上得到啟示,創下無上大法,才有了九空山一脈。現下你們卻對另一個九曜傳人痛下殺手,意欲何為?」虛空中一道淡漠的聲音回蕩著。

  「羅道君,你們璇璣派管得太寬了吧?」紅衣道人惱怒萬分。
  「許你以大欺小,就不許我打抱不平?你敢發願心裡沒鬼?」那個隱於虛空的人原本說話不疾不徐,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語氣變得凶厲。

  紅衣道人只感到身體被緊緊束縛,緊接著,一陣大力把他遠遠拋了出去,直被拋到數里之外,束縛之力這才消失。

  他此刻也沒什麼臉面繼續待下去,卷住那一男一女兩個弟子,化作一片紅光瞬間遠去。

  「來人可是璇璣派的羅前輩?」謝小玉高聲問道。

  隱於虛空中的那人並沒回答,卻看到遠處銀光一閃,轉眼間,洛文清就到了近前。

  「師叔還在萬裡之外,剛才只是他的分身降臨。」洛文清說道。

  「謝過羅前輩的救命之恩。」謝小玉朝著空中一揖到地,知道自己欠璇璣派更多了。

  直起身來後,謝小玉問道︰「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給你送東西來的。你之前不是說過要借佛法化解業力?我的一位師叔手中剛巧有一件你用得著的東西。」洛文清說著,從腰間的納物袋裡取出一卷東西遞了過去。

  那是個明黃色的軟布卷,抖開後,只見裡面畫著一幅曼荼羅圖,旁邊有一行梵文小字。

  「這是虛空胎藏曼荼羅?」謝小玉駭然變色。

  他之前確實請洛文清幫忙弄一部佛門心法,最好能夠涉及永恆時光的奧義。

  他修練的《六如法》,夢、幻、泡、影、露、電都涉及時光的奧義,卻偏重於短暫、瞬息,如果能夠有一部偏重長久、永恆這方面時光奧義的佛門心法,就可以互相印証。

  心法不同於功法,既不涉及  氣營運,也沒有相應法術,各門各派對心法控制都不嚴,就算欠下人情,他也能還上,沒想到洛文清居然送給他這麼大一份禮。

  「據說這裡面暗藏佛門六部心經,不過全要你自己感悟,別人幫不上忙,這就要看你和佛門有沒有緣分了。」洛文清半開玩笑地說道。

謝小玉小心地接過黃卷,輕輕展開。

  只看了 一眼,他頓時感覺一陣心神恍惚,只覺得有無數圓圈不停轉動,每一個圓圈又是由許多小的圓圈組成,這些小圓圈裡還有無數更小的圓圈。

  知道這東西的厲害,謝小玉連忙將黃卷收了起來。

  那間一切都消失了,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果然適合當和尚。」洛文清笑道。

  「這份禮實在太重了。」謝小玉苦笑著嘆道。他很明白自己又欠了璇璣派一個很大的恩惠,偏偏還拒絕不得。

  這幅虛空胎藏曼荼羅乃是佛門中的一件至寶,所謂暗藏的六部心經,其實就是佛門對時、空、有、無、生、死的感悟。

  佛門中,曼荼羅意為聖域或者法壇,是佛祖傳道演法的所在,也是佛祖從虛空中創造出來的一處空間,裡面廣大無邊,永遠到不了盡頭,時間也異常漫長,一日夜恍若千年,但是在現實世界卻只是微不可查的一個小點,而且不管裡面過了多久,在現實世界只是彈指一瞬間。

  「你要謝的話,我正好有一件事請你幫忙。」洛文清說道︰「拿這東西出來的那位師叔,是為了教我劍法才跑來天寶州,不過劍法這東西只靠學是學不會的,必須有人對練才行,我想請你做我的對手。」

  「你太看得起我了。」謝小玉嘆道,不過他沒拒絕。

  抬手將飛劍召了回來,謝小玉又將一套三百六十枚劍符拍進去,他的劍符完全當消耗品用。

  洛文清看謝小玉這副模樣,知道謝小玉已經答應了,隨手一拍,將飛劍放了出來。

  「小心了,我用的是中天紫薇劍法。」洛文清搶先說道。

  謝小玉早就猜到是這路劍法。

  中天紫薇劍是璇璣派最有名的幾路劍法之一,這路劍法堂皇大氣,和洛文清的性格相合,也符合他掌門弟子的身分。

  大氣的劍法一般都走後發制人的路,所以謝小玉也不客氣,彈指間珠光飛劍化為一股光霧,從四面八方朝著洛文清捲去。

  洛文清一指頭頂上懸停著的飛劍,那把劍瞬間化作一道紫色光帶,這條光帶由無數極其細小的光點組成,如同晚上橫亙於天際的銀河。

  七彩光霧和紫光銀河在半空中攪成一團。

  謝小玉的劍法注重虛實變幻,洛文清的中天紫薇劍法走的卻是沉穩濃重的路子。兩種劍光絞在一起,謝小玉的劍光立刻崩碎開來。不過他的劍光分合由心,前面的劍光剛一崩碎,後面的劍光立刻補上,崩碎的劍光迅速凝結,如同泥潭一般,將那漫天的星芒全都陷住。

  兩個人練的都是極高明的劍法,並沒有高下之分,勝負就看各自的運用。洛文清的境界更高,法力更強過謝小玉許多,所以大占便宜。不過他的劍法剛練不久,運用起來難免生澀,這些生澀之處在謝小玉眼中就成了破錠,謝小玉的劍法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只要那紫色星芒稍有滯澀,他的劍光就會立刻滲透進去。

  只對了十幾招,那紫色光帶就變得支離破碎,裡面夾雜著許多異常暗淡的七彩光華。

  洛文清連忙改變戰法,不再和謝小玉見招拆招,而是將劍光收斂到一處,想要以力破巧。

  他並不是耍賴,中天紫薇劍法平和中正、大氣磅因礡,原本就是堂堂正正,以力取勝。

  這一變,所有的破綻立刻消失,那紫色光帶重如山岳,凝練如同實質,將洛文清緊緊包裹在中間。

  只見他隨手一指,一道晶瑩剔透的紫色劍光瞬間劃破四周的光霧。這一劍沒有絲毫變化,卻又靈動無比,劍鋒隨著洛文清的心意轉動。

  遠處,一群人正往這邊趕來,最前面的是麻子。他一個人獨自支撐早已經累得脫力,紅衣道人一被逐走,他立刻坐在地上打坐調息,現下總算恢復一些力氣,立刻帶著人過來。

  他們遠遠看到這邊劍光亂閃,連忙停了下來。

  「怎麼又打起來了?」一個修士疑惑不解地問道。

  「這是對練,不是生死搏殺。」麻子看得很清楚,兩方斗得雖狠,卻沒有殺氣。

  「老大和那個璇璣派的掌門弟子明顯比剛才兩個九空山的門人強多了。」另一個修士在一旁幽幽嘆道。

  「廢話。」麻子哼了 一聲。剛才這句話讓他覺得刺耳,但是他想不承認都不行。

  以前他覺得謝小玉的本事和他只在仲伯之間,此刻看到這兩個人斗劍,才知道自己確實差了 一籌。

  「老大好像情況不妙。」王晨皺起眉頭。

  「未必。」麻子搖了搖頭︰「那小子的劍法融合四家之長,《六如法》虛實變幻,最難以捉摸;《劍符真解》亦符亦劍,可以瞬間爆發出驚人威力.,劍陣是從《天變》衍化而來,變化萬千,無有窮盡.,最後還有幻天蝶舞陣,雖然它和另外三種無上大法不能相提並論,卻幫他補上最後一個短處。」

  麻子的話音剛落,天空中那股光霧就起了變化。

  光霧一下淡薄許多,裡面卻多了 一個個朦朧的光團。這些光團有些大如磨盤,有的小如拳頭,顏色也各自不同。

  每一個光團都是一枚劍符,這些劍符由隱轉顯,由散轉聚。

  那間,三百六十道劍光如同閃電般劃空而至。這些劍光有的橫切,有的直刺,有的迂迴盤旋,有的扭曲轉折,有的互相交纏,有的前後交錯,全都撞入紫色星河中。

  那道凝練無比的紫色星河頓時被撕裂開來。

  洛文清回應也極快,立刻收縮劍光。

  他變,謝小玉跟著變。

  三百六十道劍光瞬間炸開,再一次化作五光十色的光雲,朝著四面八方散開。

  這一招就連紅衣道人都沒能擋住,洛文清畢竟只是一個真人,更加不行,那道紫色星河被強行震散,化作無數散碎星光。

  洛文清手掐劍訣正打算變招,突然一道劍光從虛空中冒了出來,雖然劍光上沒有帶殺氣,但是那森冷的劍芒仍舊讓他遍體生寒。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身上那件法袍飛起一道紫色的虹光,和外面那被震散的紫色星河連成一片。
  星光大亮,陷在其中的七彩光團就顯得  弱許多。這些光團原本就是劍符爆開之後所化,威力雖然極大,持續時間卻短,只是彈指間的工夫,就一團接著一團煙滅。

  “你的劍法在我之上,可惜你的劍器不行。”洛文清一點都沒有因為贏了而感到高興。

  “我是劍修,你不是,你和我比劍,本來就是以短處對我的長處。”謝小玉將飛劍收了回來,能夠感覺飛劍上傳來的憤怒和不甘。這把飛劍今天連著兩次出戰卻都沒有一點斬獲,劍中隱藏的魔神早已經覺得不耐。

  謝小玉強行將劍收了回來。

  突然,地上一道紅光流轉,已經被擊得粉碎的刀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復原狀,晃晃悠悠朝著他飛來。

  看到刀輪恢復原狀,謝小玉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那麼一絲失而複得的喜悅,更多的卻是恐懼。

  不過當著洛文清的面他不能顯露出來,只得若無其事地將刀輪重新戴在手上。

  一戴上去,他立刻感覺刀輪比以前又輕了許多,也變得更小,上面還有許多細密的裂紋,不過這些裂紋正漸漸彌合。

  雖然小了一圈,刀輪卻顯得越發通透,原來像是極品血玉雕琢而成,現下刀輪正漸漸向血色水晶轉變。

  這東西不但沒毀,好像還變得更強了。

  洛文清留了下來,他被安排在靈眼旁邊,由麻子負責招待,謝小玉自己則匆匆忙忙地趕回那座山洞。

  他剛才根本來不及收拾裡面的東西,連禁製也只開啟最外面的那道。

  一路上,他在想洛文清剛才說的那句話──他的劍器不行。

  這個道理他以前就知道,劍修戰力驚人,就是因為所有的破壞力都集中在劍刃上,和人相斗之時能以線破面,所以飛劍對於劍修來說至關重要。

  劍修常常將“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掛在嘴邊,絕對不只是說說而已。從這方面來說他確實很不及格,根本不能算一個真正的劍修。

  他的飛劍詭異莫測、變幻萬千,但是在鋒利方面確實差了一些。劍符倒是鋒利,可惜太過脆弱,承受不住太強的劍氣。

  他也曾想過換一把飛劍,以前他法力不夠用不了真的飛劍,只能靠劍符撐場面;後來千方百計煉了把魔劍,一個原因就是魔兵的消耗小,練氣境界也能運用。

  現下情況不同了。他已經是練氣十重,半只腳踏在玄門裡,不用再為法力犯愁,或許是換一把飛劍的時候了。

  但是內心中他又覺得沒必要。

  《六如法》是佛門劍修之法,佛門和道門不同,不假求於外物,如果為了鋒利特意換一把飛劍,就落了下乘,入了歧途,或許一時感到方便,從長遠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劍符之道也是如此。雖然他手上只有真解,裡面的東西零零碎碎並不完整,但是管中窺豹,劍符之道修練到高深境界,肯定不會有這樣的缺陷。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如何取舍才好。

  山洞離營地並不遠,一直到了那裡,他都沒有做出決定。

  心中煩亂,他隨手將虛空胎藏曼荼羅圖扔在石台上,和《奇技妙法百篇》迭在一起。

  突然,那張圖射出一道佛光,光中映照出一座立體的曼荼羅陣。

  與此同時,山洞深處也射出一道光,不過那道光是紅的,裡面同樣映照出一座立體的曼荼羅陣。

  發出紅光的是一顆龍眼大小的白骨珠子。

  謝小玉立刻想起來了,當初他、麻子和蘇明成連手殺掉那個頭頂曼荼羅陣的蠻王,最後血肉精華全都被魔蠱吞了個干乾淨淨,只剩下這東西。

  那時他和麻子研究很久,都沒弄清楚這是什麼,麻子就把這東西扔給他研究。

  現下他知道了,這是一顆白骨舍利。

  凝結舍利乃是佛門獨創,舍利裡不僅有最純淨的佛力,還有對佛法的感悟。

  魔門很多東西被佛門繼承,反過來也一樣,佛門的很多東西也被魔門拿了去,凝結舍利之法就是其中一種。

  那道紅光徐徐轉動,光中的曼荼羅陣不停變化著。

  謝小玉感覺腦子裡多了很多東西,他現下已經知道這座曼荼羅陣叫三界胎藏大曼荼羅。曼荼羅可不是佛門所創,這玩意出自魔門,是三大魔祖之一的婆羅賀摩天所創。

  兩座曼荼羅陣都在轉動,湧入謝小玉腦子裡的東西越來越多,已經遠遠超出他能理解的範圍。

  雖然同出一源,兩者卻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佛門的曼荼羅是在虛空中開辟世界,每一座曼荼羅都是一個世界。

  佛門中開辟世界之法很多,最有名的就是恆沙世界、掌中佛國和曼荼羅。不過每一種法門創造出來的世界都不一樣,恆沙世界是原始世界,全憑自行演化,即便開辟者也沒辦法干預演化的過程;掌中佛國正好相反,開辟者是那個世界的絕對主宰,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怎麼演化就怎麼演化;曼荼羅則是一個不完整的世界,不會演化,甚至連它的存在都需要由開辟者維持。

  魔門的曼陀羅卻是劃破世界創造出一片虛空,按照魔門的理論,虛空也是世界,只不過比較特殊罷了,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沒有邊際,沒有大小,沒有上下、前後、左右,沒有過去、現下、未來。

  那個蠻王用三界胎藏大曼荼羅陣砸人簡直是暴殄天物,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用法應該是出入虛空,殺人於無形。

  這個念頭剛剛生出,《六如法.如夢篇》一下子冒了出來。

  謝小玉猛然間想起佛門有夢中世界一說,夢中世界正是虛空世界,夢中一切皆為虛無。

  他緩緩坐了下來,腦子裡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虛空胎藏曼荼羅、三界胎藏大曼荼羅和夢中世界全都攪在一起。

  線索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原來模模糊糊的地方漸漸變得清晰可見,但是這些線索卻又擠在一起,變成一團亂麻。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從沈思中醒來。

  他的腦子裡仍舊一片混亂,想得越多,線索就越多,思緒也變得越亂,他已經明白自己還沒到那個層次。

  悟道要看機緣,這種事強求不得,反正他手裡有白骨舍利和那卷曼荼羅圖,隨時可以將這兩件東西取出來參詳。

  他也不再糾結要不要換把飛劍,佛門大法果然不假求外物。

  不過他的飛劍確實不太夠力。以前對付那些沒什麼身家的窮真人還行,今後他的對手肯定都是洛文清和麻子這樣的人物,手裡不缺法器,修練的也是頂級的功法。

  “曼荼羅世界彈指間生,彈指間滅,夢幻泡影露電稍縱即逝,劍修決生死也只在剎那之間……”謝小玉自言自語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叫道︰“是我錯了﹗我一直都錯得離譜,劍符根本不是這樣用。我一直將劍符當做飛劍來使,卻忘了它是符而不是劍。”

  一枚劍符瞬間出現下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間,雙指輕彈,劍符瞬間化作一道劍光射了出去。

  這道劍光並不炫目,更不耀眼,就像當初剛剛學會運用劍符時的樣子。

  劍光最終消失在對面牆壁上,只留下一道很細的縫隙,但是謝小玉的嘴角卻露出滿意的微笑。

  這一劍看上去平淡,也沒任何變化,好像還不如以前,實際上英華內斂,幾乎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

  那枚劍符射入石壁的瞬間,釋放出所有的劍氣,劍氣並沒有朝著四面八方噴出,而是集中在正前方,所以石壁裡有一道六尺長、巴掌寬的縫隙。

  劍符應該這樣用。

  心中狂喜,謝小玉又摸出一把劍符。

  一甩手,這些劍符同樣化作一道道劍光,沒入對面的石壁中。下一瞬間,那面石壁塌了下來,坍塌的部位就像用面粉做的一樣,一落到地上,立刻化作飛揚的粉塵。

  這一擊融入“露”的侵蝕和“影”的滲透,還有他對《天變》的一絲感悟。

  ”這算第一式的改進?還算第二式?”謝小玉皺起眉頭。

  剛才那一擊有點四不像的味道,前半段力量集中於許多點,但是後半段又散開。

  他忍不住又摸了 一把劍符出來想再試一下。

  讓他意外的是,他只摸出九枚劍符,符囊已經空了。

  謝小玉這才想起,今天連番戰鬥,前前後後用掉好幾套符,一套符有三百六十枚,早就把他的存貨用得差不多。

  沒有符,只能現做。

  不過,等到他掏出符筆、朱砂和符紙,不由得苦笑起來。

  符紙也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這些符紙還是他接到官府征召準備前往北望城之前買的,當時買了兩大疊,總共六萬餘張,仗打了半年之久,符紙早已經用得差不多,回來後因為事情太多忘了補充,前一段時間沒什麼爭斗,所以也沒在意。

  現下可沒地方買符紙,其它人手裡就算有,數量也不多,根本不夠他用。

  左思右想,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桌上一迭淡金色的金箔上。

  這玩意兒叫天羽金,以輕盈著稱,甚至比一些木頭還輕,扔在水裡會浮在水面上。並非沒有比它更輕的金屬,不過那些金屬都不可靠,不點自燃,遇到水還會冒煙,它卻很穩定,所以飛天船、空行巨舟的框架全都是用這種金屬打造而成。

  製符不只可以用符紙,還可以用獸皮、木牌、玉片和金箱。

  他沒用金箔畫過符,以前法力不夠。

  從地上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取過一張金箔輕輕鋪開,謝小玉提起符筆,蘸上朱砂,力透筆尖,在上面畫了起來。

  一筆下去,金箔頓時微微有些凹陷,赤紅色的朱砂填滿其間。

  謝小玉筆走龍蛇,一個朱紅色的劍字頓時出現下金箔上,當最後一筆完成,那張符頓時透出一股懾人的劍氣。

  他心中一陣狂喜。

  可惜,還沒等他笑出聲來,嘶的一聲輕響,符從中間裂開了,一道劍芒瞬間射了出來,將整張石桌切成兩半,余下的劍氣還在牆壁上留了一道很深的劍痕。

  謝小玉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他知道不可能一次成功,卻也沒想到失敗得這麼徹底,差一點傷了自己。

  “法力是夠,差的只是技巧。”他自我安慰了一句。

  金箔有的是,旁邊就有一堆殘骸,十幾萬斤重,煉成金箔的話,足夠他用一輩子。

  又取過一張金箔鋪在桌上,這一次謝小玉不敢注入太多法力。他仍舊筆走龍蛇,瞬間畫好一張劍符。

  他畫這東西早已駕輕就熟,不只是因為功底扎實,自從學了彌天星斗陣之後,劍符的消耗巨大。

  最後一筆落下,這張劍符同樣透出一股懾人的劍氣。這一次謝小玉沒有太興奮,只是靜靜等待著。

  一道裂紋出現下劍符表面,然後裂紋越來越大。

  他隨手一拂,將劍符拂到最遠的角落,然後又取過一張金屬箔鋪在桌子上,

  再一次提起筆,筆走龍蛇……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1-21 06:02 PM

第五章 取火


營地突然變得熱鬧起來,劉家的飛天船回來了,船上全都是人。

還沒等降落到地上,蘇明成直接從舷視窗跳了下來,直奔那口靈眼。等他看到那口木氣噴涌的靈眼時,嘴張得老大,兩只眼睛瞪得滾圓,臉上除了驚詫,就是深深的懊惱。

早知道謝小玉他們這麼快就找到新的靈眼,他就不會引蠱氣入體,以蠱毒代替木行精氣了。

現下後悔晚了。他不但吸入蠱毒,煉化出木行真元,還進入火眼中吸收了丙火和戊土精氣。此刻他渾身上下五行真元循環流轉,四周靈氣自動朝著他匯聚,已經是五行圓滿。

看到蘇明成呆愣的樣子,旁人都不好意思安慰。

不過羨慕蘇明成的人更多,誰都看得出來他現下大半個身體已經進入玄門之中,隨時都可以成為真人。

對於別人來說還有一道最難跨過的瓶頸,要溝通天地,用自己的真元引動天地之氣,但是這對蘇明成來說卻不是問題,他手裡還有一顆通天丹。

現下是他自己不想成為真人,他還差丁火和己土兩種精氣,就能以五行大圓滿築基,起點比一般人高得多。

從飛天船上跳下來的還不只蘇明成一個,李光宗、李福祿等人也都下來了。現下落魂谷那邊異常蕭條,只有十幾個人在那裡看家,為首的是法磬,連何礦頭、超叔那些人也都北上,和趙博他們一起待在北望城。

“大哥在那裡?”李福祿一下來就問道。

“老大忙著呢,他說你們先跟著麻子修練,麻子會教你們《烈火真罡》。”王晨是這邊的總負責人,所以來的人全都由他安排。

“聽說這裡不安全?”李光宗問道。

“對別人我不會說實話,對你我就實說了,這裡確實不安全,那群土蠻雖然被趕走,但是隨時可能會回來。”王晨很清楚,就算他不說,之後謝小玉也會說。

一聽到這話,李光宗反倒放心了,因為他太了解謝小玉。謝小玉為人謹慎,絕對不打沒把握的仗。

“我先幫你們安排一下。這裡一百多人,靈眼只有一口,一次只能進去二十個人,別的人四天才能輪到一趟。你們就不一樣,每天都可以進去一個時辰,老大的意思是讓你們盡快修練,這個地方畢竟太危險,不可能待太久,頂多兩個月我們就得跑,你們一定要把握時間。”王晨絮絮叨叨不停說著。

“大哥不是讓俺們修火嗎?怎麼轉木了?”李福祿在一旁問道。

“木能生火,所以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在這口靈眼裡修練,時間久了,木行精氣會殘留在體內,以後到練氣十重的時候就用不著再找,只要引發這一絲木行精氣,自然而然就可以凝結成木行真元。”王晨一邊向李光宗他們解釋著,一邊往前走。

一路上,就看到許多人在樹林外面排隊。這些人同樣也沒浪費時間,一個個都盤腿坐在地上調息吐納,這裡臨近靈眼,靈氣比其它地方精純。

「這麼多人啊。」李福祿現下知道自己有多福祉了。因為謝小玉的關係,他們用不著和那些人一樣排隊。

正說話間,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呼呼呼的輕響,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艘樣子詭異的飛天船從頭頂上飛過。

“老大就在上面,那就是他和麻頭最近在忙的事,但願這艘能成功。”王晨雙手合什在那裡默默祈禱,也不知道是求哪尊神佛保佑。

“怎麼?之前一直都失敗?”李光宗問。

“已經掉下來九艘了,一開始摔得可難看,有兩艘是攔腰折斷,三艘是翅膀掉了。看多之後,我都懷疑自己敢不敢坐上去。”王晨說到這裡,一臉心有余悸的模樣。

“大哥做事肯定能成功。”李福祿對謝小玉有種盲目的信賴。

“但願如此。”王晨不想抬杠。

他們並不知道,百丈高的空中,謝小玉將這番對話全都聽在耳中。他輕笑著轉頭說道︰“看來我的計畫很成功,現下就連王晨都不太相信我造的船。”

“誰讓你故意摔掉那幾艘試驗品?還摔得這麼嚇人。”麻子冷冷說道。

“要不是這樣,你認為九空山和官府會讓我們建造自己的飛天船嗎?”謝小玉很清楚,想要偷偷來肯定不可能,他的人裡必定有官府的奸細,所以干脆摔給他們看。

只要這邊沒有成功的跡象,官府絕對不會插手。

除此之外,他還藉摔掉那幾艘試驗品的機會,用一堆破銅爛鐵偷偷將一套完好的核心零件藏了起來。

這就叫偷樑換柱。

“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你都是從那裡看來的?”麻子好奇地問道。這幾天他一直跟在謝小玉身邊,當然看到洞裡那些東西。

“天下間智慧高超的人物數不勝數,可惜大部分沒什麼名氣,他們死了之後,畢生心血都淹沒在書海中,只有我這樣喜歡看雜書的人才有可能發現它們,這還要看機緣。”謝小玉沒提《奇技妙法百篇》。此刻,這本奇書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還在《劍符真解》之上。

“如果能夠回中土,我也要找一個地方好好看上幾年雜書。”麻子輕嘆一聲說道。

“應該可以,我有這個第六感。”謝小玉現下有自信說這樣的話。五天前,他們的試驗其實已經成功,後來幾次試驗全都是為了掩人耳目。

“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建造一艘飛天船?”麻子現下最關心的是這件事。

“出海後再說,不過我們可以先將龍骨、肋骨、大梁造出來。”謝小玉回答道。突然他想起最關鍵的一件事,連忙問道︰“那些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他之前讓麻子教其它人造器之術。

“我辦事還需要擔心嗎??”麻子看了謝小玉一眼。“再說,那些家伙全都是修士,能夠修練到這樣的境界,腦子都不會太差,即便趙博這樣缺根筋的家伙也只是魯莽粗狂,並不笨,我教的東西又不高深,怎麼可能學不會?”

“我有一件東西要造,讓他們先練練手。”謝小玉大喜。

“什麼東西?”麻子問道。

“天機盤。”謝小玉自己替那東西取了個名字。《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都沒有名稱,留下這部書的人很多習慣都和其它修士不同。

“天機盤?不會和天機門有什麼關係吧?”麻子頓時皺起眉頭。如果說什麼是他最不願意惹的,天機門肯定名列其中。

謝小玉一愣。他只是隨便取一個名字,因為那東西的功能就是用來計算,相當於超好用也超複雜的算盤,所以他隨口取了這個名字,沒想到麻子立刻誤會了。

麻子會有這樣的誤會,其它人肯定也一樣。

一想到這兒,謝小玉頓時閃出一個念頭,或許扯上天機門這杆大旗也不錯。

天機門是大門派,卻是最小的大門派,也是最神祕的大門派,沒人知道它的山門在什麼地方,也沒人知道它有多少門人弟子。

天機門的人非常低調,很少管別人閒事,卻也沒人敢招惹他們。因為天機門的人不但有窺視天機之能,還能扭曲天機,改易運勢,誰招惹他們,他們只要暗中做點手腳,就會讓對方氣運消減,厄運纏身。

“對外面你就說是演天盤。”謝小玉欲擒故縱,越是否認和天機門的關係,麻子越會確信這一點。等到麻子發下任務,那些奸細肯定會向外面遞送消息,外面那些道君、真君難免會感到好奇,到時候精於易算的人必然會算上一算。

謝小玉不擔心有人能算到他的頭上。他手裡有天魔刀輪、白骨舍利、虛空胎藏曼荼羅圖,沒人能夠算得出他的事。

麻子就差了許多,他手裡沒什麼異寶,只有一條裂地鞭,真人或者一般的真君或許算不出他的事,但是精於易算的真君肯定不受干擾,更別說那幾位道君。

一旦他們算到天機盤,肯定會和麻子一樣誤會,到時候就看他們怎麼選擇。

一陣劇烈的晃動,飛天船猛地朝地面墜去,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大驚失色。

“有人﹗”謝小玉大喝一聲,瞬間放出飛劍;麻子也甩手揮出裂地鞭,直接將實驗船抽成兩半。

兩半飛天船旋轉著往下急墜,麻子和謝小玉卻感覺渾身上下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緊緊箍住。

「破﹗」謝小玉怒喝一聲。

十二枚劍符發出一陣金屬嗡鳴之聲,剎那間化作一道道刺眼的波光,無形的
巨力頓時被蕩開,兩個人脫困而出。

麻子怒吼一聲,手中長鞭亂舞,鞭影交織成一片,如同羅網-般朝著底下罩去。

轟的一聲巨響,底下百丈方圓的一大片叢林被震得粉碎,斷枝、落葉、殘破

的木片漫天飛舞,唯獨中間有棵大樹巍然不動。樹梢上站著一個人,正是那個被赤霄紫光雷所傷的蠻王。

「你身上還帶著傷,居然獨自跑了過來,難道你對自己的實力那麼有信心?」
謝小玉話中滿是嘲諷,暗地裡卻異常警戒,這絕對是他以往不曾遇過的強敵。

「你們殺我的族人,占我的家園,我的族人現下只能忍飢挨餓,我只能拚了這條命不要將你們全都殺光。」蠻王緩緩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項鍊。

這條項鍊讓人毛骨悚然,每一顆念珠都是一顆人頭,只不過被縮到核桃大小。

麻子倒抽一口涼氣,這個蠻王的實力本來就恐怖,現下還用上魔器,就算真君在此也未必扛得住。

謝小玉同樣頭皮發麻,好在他有急智,大聲喝道︰「何必打死打活?你應該看得出我們這些人不可能久留,我們只是借那口靈眼一用。」

蠻王仍舊雙手抓著那條項鍊,卻沒再往下摘。

謝小玉一看有機會,立刻說道︰「我知道你的部落佔據這裡為的就是城外那片熟地,想必你們是讓俘虜教你們耕種吧?」

「是又如何?」蠻王知道瞞不過。

「就算我們退走也沒用,你的部落只要一回到這裡,官府就會派人過來。我想你已經得到消息,其它大一些的部落全都遭到攻擊。」謝小玉嘿嘿冷笑。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滅了我們嗎?」蠻王嘴硬問道。

「當然不會。我知道你們正暗中修練神道法門,有人已經走通了,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們可以躲進神國,所以想完全鏟除你們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殺掉你、滅掉你的部族卻不是什麼難事。」反正旁邊只有麻子,麻子又是知情人,謝小玉也就沒什麼可忌憚。

果然,謝小玉一提到神道,蠻王的瞳孔就是一陣緊縮,手微微緊了緊,似乎要將項鍊扯下來,後面半句話卻戳到他的要害。

「你打算怎麼樣?」他怒聲問道。

謝小玉和麻子同時松了口氣。對方雖然語氣凶厲,實際上已經軟了下來。

「我們做筆交易吧,你的人繼續躲在深山裡,我讓人將你們扔下的那些穀子、麥子全都收拾一下,送到東面那座山口,然後你們把東西運走,我們在這裡頂多待到冬天。這段日子裡我會種一批農作物,等到走的時候,農作物留給你們。」

謝小玉儘可能撿好的說。

蠻王沈思起來,他確實被打動了。

他當初選擇將部落遷到子歸城旁,就是因為他對中土人的東西感興趣。三年來,他的部落也確實從中得到好處,出生的孩子比以前多了一倍,也沒那麼多孩子夭折,他真的不想放棄這塊寶地。

「我還要兩百車糧食。」蠻王開始討價還價。

「這不可能,剛才那筆交易我還可以說是為了自保,如果買糧食給你們那就是資敵。現下各大門派都有高人在這裡,我做得再隱密,也不可能瞞得過他們。

你一定要這樣的話,我情願和你見個死活。」謝小玉朝著麻子微一點頭。

麻子手一翻,一顆金屬球立刻出現下他手掌心。

看到這玩意冒出來,蠻王不由得連退幾步。他吃夠這玩意的苦頭,不想再嘗一次。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顯然權衡利弊。

「我要種子。」蠻王換了個條件。

當初剛打下子歸城的時候,他們全都忘乎所以,將搶來的糧食分了個干乾淨淨,等到吃得差不多,他們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們以前種的全都是野穀、野麥,比那些糧食差得多,當初應該留一部分做種子。

「我們自己吃的糧食肯定是最好的,到時候不知能留下多少。」謝小玉答非所問。

蠻王疑惑半天,好在他的腦子不算笨,最後還是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到時候我會去你住的地方搜,如果你騙我……」他猛地拽了 一下項鍊。

「那口靈眼對我們意義重大,我的人可能會回來這裡,他們每個人都會帶夠吃兩個月的糧食,最好的那種。」謝小玉又說道。他確實有這樣的打算,同時也能安對方的心。

蠻王很不習慣這種說話模式,不過他也知道對方有所忌憚。

「兩個月的糧食一定不夠。我們這裡守衛很嚴,帶上半年的糧食或許還有機會混進來。」蠻王也知道應該怎麼談生意。

「最多三個月。」

「五個月。」

「大家退一步,就四個月。」

謝小玉和蠻王討價還價。

「這裡雨水不足,稻谷長得不好,而且我們也吃不慣穀子。」蠻王又說道。
「那麼就帶麥子。」謝小玉並不在意。

「最好是大麥。」蠻王開始談起細節。

「大麥?那是牲口吃的東西。」謝小玉覺得麻煩,他買小麥有充分的藉口,買大麥就不對了,他又不養騾馬。

「你們這些中土人  是嬌貴,那麼好的東西居然用來喂牲口。我就要大麥,這東西容易種,而且長得好,每片田都可以多收三成。」蠻王堅持道。

「成交。」謝小玉不敢再說下去。這個蠻王顯然不知道怎麼做這種交易,不該說的全都說了出來。

「你最好不要騙我。」蠻王又威脅一遍。說完,他猛地一躍,那動作看上去很是普通,但是他的身體卻瞬間射了出去,眨眼間已經只剩下一個小點。

麻子終於松了口氣,將手中的金屬球收了回去,然後拍了拍胸口。

「有了這筆交易,就用不著擔驚受怕。」謝小玉同樣抹了把汗。他剛才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心裡也發虛。

「那個蠻王太好說話了。」麻子說道。

「這很正常,土蠻部族都是自己管自己,要不是迫於壓力,他們根本不會聯合起來,就算聯合,也仍舊很鬆散。現下官府大肆圍剿各個部族,所有的土蠻都忙於自保,像他這樣還算好的。」謝小玉專門研究過土蠻的習俗,早就看出土蠻最大的弱點,這也是他知道土蠻掌握神道法門卻不向上面報告的原因。

「有了這筆交易,你的計畫恐怕要修改了吧?」麻子問道。

他和謝小玉在這裡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都已經凝結木行真元,此處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還不能離開,否則別人會懷疑。」謝小玉想過北上,但是仔細再一想就感覺不妥。

「隨便你。」麻子並不在乎,反正戊城廢墟中的那點戊土精氣對他的幫助也不是很大,在那裡修練和在這裡修練效果相差不大。

「趁這機會,你研究一下煉丹術吧。」謝小玉說道。

「你這是想偷懶。」麻子揭破謝小玉的心思。

「你也可以教我造器,以前在藏經閣的時候,我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書,可惜沒機會練習。」謝小玉頗有些遺憾。

「你以為誰都有你那樣的天賦嗎?」麻子輕聲嘟囔著,不過,他對這個提議倒是挺感興趣︰「你是不是又打算製作什麼東西?」

謝小玉點了點頭說道「我想試試用陽燧鏡聚集陽光,然後從中提取丙火精氣,反正我對丙火精氣要求不高,並不需要太純。」

麻子一聽,頓時洩氣。他已經凝結丙火真元,謝小玉就算成功,對他的作用也不大。不過這對其它人的意義可大了,特別是那些修練火行功法的人,絕對會大大提升修練的速度。

這絕對是大門派裡最得寵的弟子才能夠享受的待遇。

「過去一點,再過去一點﹗將鏡面抬高﹗」一聲聲吆喝響徹整個營地。

在營地邊緣一片平坦的空地上,一塊塊陽燧鏡正被安裝在架子上,所有的鏡子全都朝著太陽,陽光被聚攏成一個個小點,那一點全都鑲嵌著鐵片。

灼熱的陽光將鐵片燒得通紅。

正中間有十幾塊陣盤,每一塊陣盤上都插著一面火紅色的旗幟,謝小玉、麻子和王晨三個人不停移動著旗幟的方位。

稍微遠一些的地方,蘇明成、李光宗、李福祿等人全都聚攏在一起觀看,洛文清也在,他也對謝小玉做的東西感興趣。

突然,一道火柱從大陣中央竄了起來,這道火柱發著橘紅色的光,熱力逼人,一冒出來,就讓周遭的人不得不退開幾步。

「成功了.」王晨大喜著叫道。這群人裡,說到陣法和計算,除了謝小玉,就要數他,連麻子都只能排在第三位。

「可惜不純。」麻子搖了搖頭。

「這畢竟是人為製造,不能和天地所生相比。」謝小玉反倒覺得這樣正好。
如果用這種辦法能夠從陽光中提取出純淨的丙火精氣,他反而要擔心為天所忌,那可就必死無疑。

「能用就行。」王晨要求不高。他不會選什麼逆五行,所以只需要在意第一步。現下他已經決定用這裡的木行精氣築基,所以丙火精氣是否純淨對他的影響不大。

「我能用嗎?」李光宗問道。

「《力士經》另成體系,築基的話,根本就用不著這麼麻煩,任何天地之氣都可以用,成就相差不大。」謝小玉解釋道。

「早知道這樣,當初我也修《力士經》多好。」吳榮華在一旁羨慕說道。

「我還羨慕你呢﹗將來能練成千裡眼、順風耳,不像我們,只是苦力的料。」李光宗自嘲道。

「修練是為了長生久視,你如果這麼在意這些愚蠢之言,將來不會有什麼成就。」謝小玉對李光宗很是無奈,實力提升太快,心境卻跟不上。

李光宗也知道自己不對,不過他心裡充滿迷惘。以前他羨慕那些修士,一個個能夠飛天遁地,神通廣大,所以他很想修練.,但是現下他突然感覺前途茫茫,而且世俗之中有太多東西他難以割舍。

謝小玉知道李光宗的問題在那裡,但是他幫不上忙。

《力士經》是道門真傳,道門講究從小修行,只有佛門適合半路出家。不過,就算佛門,一旦出家也要斬斷塵緣,像李光宗這樣牽掛太多,絕對是修行的大忌。

不過此刻謝小玉也沒心思管別人,徑直在一個蒲團上盤坐下來。

其他人看到他這樣做,立刻退了開去,不過也沒走遠,就站在百丈外的地方。

這是在等待結果,畢竟以前從來沒人這麼做過。

五行精氣中,丙火精氣相對容易找,剛剛噴發過的火山口裡就可能有這種精氣,如果不怕業力的話,就可以找座火山,朝火山口人為製造火山噴發。就算一座不行,多找幾座,肯定能夠得到丙火精氣。

就因為來得容易,也就沒人想過別的辦法,謝小玉現下做的事相當於先行者,成功的話,對所有的修士都意義重大。 ?

一道赤紅色的火焰從火柱中分離,朝著謝小玉飄去。

丙火精氣就應該是赤紅色,火焰飛到謝小玉頭頂上時,瞬間消失在他的囪門中,謝小玉的皮膚一下子變得赤紅,他的臉頓時變得扭曲起來,額頭上全都是汗珠。

火克金,這東西天生對他有所克製。五行之中,火行也最為狂暴猛烈,再加上這股丙火精氣並不純淨,裡面還夾雜著其它火氣,這些火氣全都不能吸收,只能散於四肢百脈,再從毛孔中排出去,整個過程如同燒烤。換成一般人,肯定已經燒死了,謝小玉是半仙之體,所以只覺得難熬,還不至於有性命之虞。

又是一絲丙火精氣飄了過來,瞬間沒入他的體內,謝小玉感覺身體變成一座爐膛。

這時,一股清冷的氣息突然從他的氣海中涌了出來,緊接著又是兩股氣息隨之而出。

最先出來的是癸水真元,水能滅火,可惜是癸水,不是壬水。癸水力弱,只能稍微壓制一下火勢。

另外兩股是金氣。金雖然為火所克,可謝小玉是從庚金開始凝結真元,在他體內,金行真元最為渾濃凝實,些許火氣不但克不了金,還被這兩股金氣反克。

那燒心煮肺的灼熱消失不見,謝小玉頓時感覺輕鬆許多,他終於可以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這一絲丙火精氣上。

一個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天色漸漸暗下來。

太陽西下。

沒了陽光,陽燧鏡也就失去作用,那些鐵片全都冷卻下來,正中央那道火柱也漸漸衰弱,最終徹底消失。

不過謝小玉仍舊沒從入定中醒來,在他體內,丙火真元不停流轉著,其它真元也都隨同流轉,這些不同特性的真元顯得很雜亂。

順五行原本應該次第減弱,他卻不同。金行和木行強弱差不多,水行反倒被木行壓了下去,而且水行很不平衡,癸水強勢,壬水只有微弱的一絲真元,那是自行生出來的,最後再加上剛剛吸收的丙火真元。

這已經不能算正常的順五行。

因為甲木真元非常強勢,木能生火,偏偏克丙火的壬水很弱,所以丙火真元就有了成長的空間,等到將來找到壬水精氣補足壬水真元,丙火早已經成了氣候。

如此一來,他的金、水、木、火四行都不會太弱,很有幾分逆五行的味道,如果再加上大圓滿,就比逆五行強得多。

謝小玉不由得心中大喜。

隨著一聲長嘯,他從入定中醒來。

外面已是滿天星辰,更有一輪明月高掛枝頭,不過四周燈火通明,不知道有多少人圍觀。

「頭兒,成功了嗎?」一個修士遠遠地問道。

「可行,不過事先得有點準備,否則會被燒熟。」謝小玉心情愉快,說話也顯得輕鬆。

他的話引來一陣歡呼聲。

「恭喜你。」洛文清走了過來。他已經用光符傳書之法將這邊的情況傳了回去,他師父很快就能知道這件事。

像璇璣派這樣的大門派,並不會在意五行精氣這種東西,他們都有現成的。不過用陽燧鏡聚集陽光抽提丙火精氣,可以製造出人造靈眼。對於他這樣的天才來說,在靈眼裡修練並沒有什麼好處;但是對資質一般的人來說,擁有一口靈眼就可以讓他們修練到真君境界。

在璇璣派這樣的大門派裡,儘管真君的數量不少,在所有的門人弟子中也只占兩成左右,大部分還是真人和練氣級的弟子,就連太虛、九曜這樣最頂級的門派,真君的比例也不會超過三成。

只要想像一下八成修士全都成為真君,洛文清就感覺渾身顫抖,他現下有些後悔沒有勸謝小玉祕密進行。謝小玉手底下那幫人魚龍混雜,裡面有不少人被各大門派和官府收買,現下想阻止消息散播出去已經晚了。

璇璣派現下能做的只有比別人先行一步。

「你這樣做,恐怕會打破中土各大門派之間的平衡。」洛文清苦笑道︰「像炎焱門,銅爐山、烈火教就太占便宜了。」

「五行精氣裡壬水最容易尋找,海裡必然會有,也沒見那些以水行功法為主的門派打破平衡。」謝小玉可不會承認他有欠妥當。

他不是沒考慮過這一點,問題是現下神道重現,大變將至,能夠讓各大門派多一點實力總是一件好事。

「可惜條件不足,否則我還打算試試另外幾個辦法。」謝小玉因為這次成功已經有了一些把握。

他這也是和洛文清通氣,也算投桃報李。

「你還有什麼想法?」洛文清立刻問道。這次的事他沒能阻止,現下亡羊補牢還來得及。

「天地大劫的時候,曾經出過一個全部由劍修組成的門派,名為『劍宗』,他們曾經建造過一山一池,山是『劍山』,池是『血池』,據說劍山之中有無窮劍意,還有極為精純的庚金之氣。」謝小玉說道。

「你知道建造劍山的辦法?」洛文清沒了以往雲淡風輕的氣質,變得異常焦急。

萬年來,不知道有多少門派想重現劍宗的那一山一池,結果都以失敗告終。

洛文清有點不相信,但是想到謝小玉搞出來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又不敢說絕對沒這個可能。

「需要些什麼條件?」

洛文清寧可信其有,就算謝小玉沒成功,只弄出類似人造丙火靈眼之類的東西,對於璇璣派來說意義也不小。

萬一成功的話那就更不得了。

劍宗在天地大劫中扮演的是力挽狂瀾的角色。

天地大劫中總共有三場大戰最為驚心動魄,其中之一就是神皇討伐劍宗之戰。在那一仗中,劍山崩塌,血池沸騰,劍宗上上下下數十萬名劍修只有十幾個人活了下來,其它人全部戰死。不過神皇也沒占到便宜,他賴以東征西討的大軍

幾乎全軍覆沒,手下十二神將死了八個,兩大神後折損一個,他本人也身受重傷。可以說,這一戰是天地大劫的轉折點。

劍宗擁有這樣強橫的實力,靠的就是一山一池,正是這座劍山造就那數十萬名劍修,而且劍山本身還是一座恐怖的大陣。那一戰,神皇動用數千萬大軍,大部分都是被這座大陣所殺。

璇璣派如果有這麼一件東西,即便大劫將至,也用不著擔心。

「不是真正的劍山,只是一座能生出庚金之氣、能封存劍意,必要時還可以萬劍齊發的『偽劍山』。」謝小玉不敢將話說得太滿。

謝小玉有這樣的念頭,是因為《奇技妙法百篇》裡有一篇〈傳說篇〉。

寫這部書的人,用他那套方法對傳說中的一些東西進行分析。像劍山這樣有名的東西,那個人肯定不會放過,最後居然真讓他研究出來了。

「那已經夠了。」洛文清反倒更信了幾分。

「這不急,我打算先做幾個劍匣試試,順便驗証一下辦法是否可行。」謝小玉又退了一步。

洛文清越發相信,而且他對謝小玉所說的劍匣很有興趣。

劍宗有名的不只是一山一池,還有劍修之術與各式各樣的劍法,和飛劍、劍匣、劍囊、劍鞘的煉製之法。

劍宗的劍匣不只是裝飛劍的器物,還是輔助性的法器,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功用。

「方便的話,幫我也做一個。」洛文清連忙說道。

「沒問題。」謝小玉一 口答應。他欠洛文清太多人情,這種小事肯定不能拒絕。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6 02:42 PM

夢幻泡影 7




內容簡介:

當初間接造成謝小玉被流放的霓裳門女弟子綺羅,竟也來到了天寶洲,欲與他當面「對質」,而其中究竟有什麼內幕?
謝小玉自製的飛天船終於完工,一行人踏上尋找海眼的旅程。在歷經數次凶險之後,謝小玉一行人總算安返陸地,但璇璣派卻在此時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使得許多修士紛紛為了自保而逃離⋯


第一章 收穫
第二章 女人,麻煩
第三章 斗眞君
第四章 圓滿
第五章 公羊烈


第一章

天空中又開始下起雪,子歸城靠近天寶州的中央,冬天沒北望城那麼冷,雪下得晚了許多,也沒那麼大。

不過幾天下來,營地四周仍舊被雪完全覆蓋,變成一片銀色的世界,只有營地裡仍舊綠樹成蔭,生機盎然。雪還沒等落到樹上,就被靈眼噴出的木行精氣吹化,變成綿綿細雨,落到樹上,然後順著樹干流淌而下,滲入泥土中,滋潤著方圓十裡的土地。

另外還有一個地方也沒雪,甚至連雨都沒有。那裡白天總是光華耀眼,正中央一根火柱熊熊燃燒,即便在寒冬裡仍舊熱力逼人,雪根本就靠近不了那邊,在半空中就被化成水,快落到地面的時候已經被蒸發得差不多。

此刻營地裡異常安靜,所有的人都忙著修練。

突然,靈眼那邊有一股驚人的氣息沖天而起。這股氣息充滿生機,靈眼四周的樹木受了這股氣息的影響,全都長出點點嫩綠的新芽,氣息如同巨浪一般,朝著四面八方蕩開。

靈眼四周早已經有許多人等候在那裡,他們全都盤腿而坐,貪婪地吐納著。

片刻之後,又有一股氣息爆發出來,幾乎緊隨其後,五、六股氣息接二連三爆發,逸散開來的氣浪變得異常濃烈。

似乎是受了靈眼這邊的影響,陽燧鏡陣那邊也爆發出一股強烈的氣息,這股氣息狂烈灼熱,有著一股毀滅和破壞的味道。

在陽燧鏡陣,同樣也有一大群人盤腿而坐,不停吐納著彌散開來的氣息。

趕走土蠻、佔據這塊風水寶地已經快半年了,半年的苦修,靈眼的滋潤,再加上謝小玉和麻子不時會開一次爐,像補氣丹這類丹藥幾乎沒有斷絕過。所以這段日子,營地裡的人接二連三挑戰練氣九重和十重。

在百丈之外,謝小玉、麻子和法磬各捧著一只大葫蘆,葫蘆口對准氣息爆發的源頭,不停吸取著。

修士突破瓶頸時激發起的天地精氣,全都帶有一絲真元的特性,是極為難得的東西,這只葫蘆的精氣足夠讓十個修士凝結真元。

當初謝小玉、法磬、麻子幾個人凝練真元的時候,因為條件所限,沒辦法將這東西儲存下來,只能白白浪費,而這幾只葫蘆是透過洛文清向璇璣派借的。

沖天而起的氣息一陣接著一陣,如同連鎖反應般,前面的人突破瓶頸,激發。

異常純淨的天地精氣,也讓大道痕跡變得越發清晰,為後面的人創造條件。突破的人越多,天地精氣越充足,大道痕跡也變得越清晰,突破起來也就越容易。這是謝小玉刻意而為的結果。

他將那些修士分別組合,每一組都放兩、三個資質最好、根基深厚的修士進去,然後再帶幾個資質極差的人物。

這種辦法並非他所創,很多門派都這麼做,不過只用在門中僕役身上,因為這種辦法完全是揠苗助長,讓潛力提前耗竭。

好在那些修士都不在乎,他們和蘇明成差不多,要求不高,非常實際。

這邊正在要緊關頭,突然一道銀光由遠而近,瞬間落了下來。銀光就落在謝小玉面前,光芒一斂,洛文清顯露身形。

看到他來了,謝小玉一邊將手中的葫蘆扔給蘇明成,一邊問道:「你又是來找我比劍?」

這半年來,洛文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一趟,找他對練。中天紫薇劍法是有名的易練難精,想練好,要經歷大量的實戰。

謝小玉當然不反對,他也想藉此磨練劍術,順便熟悉一下新的力量。別人在進步,他也一樣,此刻他體內五行流轉,五行真元循環往復,已經五行倶全,只是還沒達到圓滿境地。

兩個月前,他抽空回了一趟戊城,用戊城火眼裡的那點戊土精氣凝練出戊土真元。此刻,在他體內,庚金、辛金、癸水、甲木、乙木、丙火、戊土七種真元已經圓滿,只缺壬水、丁火和己土。他是順五行,這三種真元都可以自行生成,此刻他體內三種真元都有了一些,只是太弱,遠遠沒達到圓滿的程度,再有一年半載就差不多了。到時候五行大圓滿,以他的資質,連通天丹都用不著,絕對可以一步跨入真人的境界。

讓謝小玉意想不到的是,洛文清搖頭說道:「我這次是奉師父之命而來,想問落魂谷那邊的事。」

「落魂谷不是交給你們了嗎?」謝小玉奇道。

落魂谷離臨海城實在太近,那裡有口庚金靈眼的事也已經洩漏出去,早就成了一片是非之地。謝小玉怕麻煩,干脆將整座落魂谷全都轉給璇璣派。

「師父他老人家知道這件事之後,立刻派了五百多個門人過來,他們已經快到了。」洛文清一臉苦澀。

這件事是他疏忽。

當初和謝小玉約定好之後,他以為只是件小事,根本沒在意。現在半年過去,那些人即將到達,他才知道師父如此重視此事,一下子派了這麼多人過來。

「你確定有五百多人?」謝小玉睜大眼睛。

這絕對是個恐怖的數字。他出身的元辰派也是大派,和他同時入門的弟子只有四十幾個人,即便算上前幾次開山門收的弟子,和他同輩的人也才將近七百人。不只是元辰派,其他大門派也差不多,弟子的數量一般不會超過千人。

「來的人資質都差了一些,那口庚金靈眼正好派上用場。」洛文清解釋道。他的解釋並沒有打消謝小玉心頭的疑惑。

大門派招收弟子很嚴格,先要測根骨,這就淘汰一大批。被收進來的人還不算弟子,先教讀書寫字、調息吐納和一些凡俗武技,一邊打熬筋骨,一邊看個人的悟性,一年之後再淘汰一批,剩下的才被收為弟子。

謝小玉記得自己的根骨被評為中等偏下,差一點被淘汰,最後因為悟性不錯,才僥幸評了個中上。

璇璣派在大門派裡排名非常靠前,遠在元辰派上,怎麼可能招入一大堆資質差勁的弟子?

「這些弟子修練的全都是庚金特性功法?」謝小玉又問道。

落魂谷裡那口是庚金靈眼,只有修練庚金特性功法的修士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修練辛金和壬水功法的人也能得益,不過沒那麼多.,至於其他特性的功法,金克木、火克金,修練這兩種特性功法的人不但無益,反而有害。

「都是劍修。」洛文清干脆說出其中的緣由:「之前你說要建一座劍山,我將此事告訴師父後,師父立刻讓一批人轉成劍修,其中大部分是僕役,原本修練《力士經》、《混元經》之類的功法,大多有數十年苦功,半數以上有真人修為。」

「已經有了真人境界還願意重修?」謝小玉大吃一驚。

「重修的人可以得到正式弟子的身分,所以僕役搶著報名。」洛文清笑道。

聽到這話,謝小玉總算相信了。

僕役就算到了真君境界也不能隨意外出,雖然享受的是等同的待遇,感覺卻完全不同。他們只有兩個指望:一是修練到道君境界,那沒話說,身分立刻不同;一是兒女成為正式弟子,他們的身價就水漲船高,可以得個執事之類的身分。現在有第三條路可走,肯定會有很多人拼命爭搶。

不過,這個消息給謝小玉更多的是壓力。

他絕對想不到璇璣派對他如此重視,他隨便提了一句劍山,連能不能成功都還不知道,就讓五百名門人轉成劍修。

「你們不怕我隨口亂說?」謝小玉問道。

洛文清拍了一下謝小玉的肩膀,肯定地說道:「我相信你,我師父則相信我。再說,讓那些人轉成劍修對山門也沒什麼損失,他們資質一般,只能止步於真人境界,現在有了那口庚金靈眼,他們可以修練到真君境界,而且劍修威力強大。」對於自己的師父,洛文清很了解。

他師父絕對不是沖動的人,更不會隨意下賭注,將僕役轉成劍修恐怕是早就有的打算,這一次只是適逢其會。

那些僕役也確實適合走劍修之路。他們的資質肯定不行,否則早就成為正式弟子。能夠修到真人境界,說明他們有毅力、夠勤奮,現在肯舍棄一切轉成劍修,說明他們勇於決斷,有這幾樣優點,走劍修之路說不定能修出什麼名堂。

「這件事因我而起……你跟我來。」謝小玉想起他手上正好有些東西。東西在那座隱密的山洞裡。

半年下來,山洞已經變得像一座垃圾堆,裡面亂七八糟,滿地金屬屑和木刨花,還到處散落著稀奇古怪的零件,不過最顯眼的,是靠牆放著的一排排用天羽金煉制而成的骨架。

洛文清一看到那些金屬骨架,立刻不肯走了。

「這就是你制造出來的飛天船?這麼單薄?」他忍不住摸了摸那些骨架。這些東西看上去確實單薄。它們全都是用拇指粗細的桿子拼成,形成無數個大大小小的三角結構。

洛文清非常懷疑用它們拼成的飛天船會不會一出海就散架?

謝小玉並不感覺意外,如果他沒看過《奇技妙法百篇》,沒親自測試過這種結構的牢固程度,肯定也有類似的想法。

大部分飛天船用的是碗口粗細的金屬梁,劉家那艘飛天船因為特別細長,所以縱向的金屬梁加粗一倍,空行巨舟上用的骨架更粗,需要雙手才能環抱。只要不和別的飛天船對撞,絕對沒事。」謝小玉不想多做解釋。

洛文清不明白卻不敢多問,怕謝小玉多心。

他一轉身,又看到另外一件東西。

在山洞另外一邊差不多佔據四分之一的空間,放著一個異常復雜的東西。這玩意兒是由無數圓環組成,一個環接著一個環,大環套著小環,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各式各樣的符號。

剛一入眼,他還以為是一座立體的曼荼羅陣,仔細再看,立刻發現這不是佛門的東西,而是按照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方式構建而成。他突然想起,謝小玉曾經發動手底下所有人煉制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的煉制手法沒什麼奧妙可言,但是異常復雜,總共有九十幾萬個零件,這群人前前後後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做出所有零件。
當時有人問過那件法器有什麼用場,麻子說那是用於易算的輔助法器,名為「演天盤」。

得到消息後,羅師叔用大衍易數算了 一下,卻發現這東西真名叫「天機盤」。那「天機」兩個字讓他們震驚不已,更產生無窮遐想。難不成謝小玉和神秘莫測的天機門有關?

洛文清清楚記得,羅師叔連著算了十幾次卻沒有一點結果,最終不得不放棄。不久之後,師父傳來消息,告誡他不要再提此事。

洛文清當然不敢違背師父的意思,但是此刻天機盤就在眼前,他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他輕輕轉動一下圓盤,只見上面所有的環圈全都轉動起來,環圈上的符號不停地變換著排列組合。

他對易算略知二一,隱約看出這裡有六爻、八卦、紫微、梅花、大衍、周天等諸多算法。

只看片刻,他就感覺頭暈眼花。

這時,謝小玉捧著一只大木箱子,從明顯是雜物間的地方出來,一邊拂去灰塵,一邊說道:「就是這些東西,實在太亂了,也沒怎麼整理,所以有點髒。」

箱子沒蓋,上面滿是積灰,裡面亂七八糟地放著一堆扁盒,全都是用很薄的木片或獸皮做成。盒子的正面用朱砂畫著許多符篆,組成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法陣,大的如同巴掌,小的僅如銅錢,互相嵌套,復雜到極點。

「這就是劍匣?」洛文清問道。半年前,謝小玉就說要煉制幾個劍匣,他還預訂一個,後來謝小玉一直沒提起此事,他以為謝小玉已經忘了。

「我一直嘗試,可惜不太成功,我在造器方面沒什麼天賦。」謝小玉說道。

洛文清暗自苦笑:這要是讓麻子聽到,肯定又要翻白眼。這家伙在造器方面的天賦肯定不能和煉丹比,但是比起其他人仍舊厲害得多。

「這些都是實驗品,都不怎麼成功,你拿去給那些師兄弟用吧,畢竟他們是因為我的關系才轉成劍修。」謝小玉正巴不得將這堆垃圾處理掉,這些東西全都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那就太謝謝你了。」洛文清拿起一個劍匣反反復覆看著。

他是掌門弟子,是門派裡重點培養的人物,當然不可能讓他分心,所以三大制藝他一個都沒學,不過他的眼光不差。

他一眼就看出這些劍匣確實是練手之作,很多地方都不成熟,到處有修修改改的痕跡,煉制手法也很粗淺,但是和那面天機盤一樣,構造絕對復雜。

難不成天機門和劍宗有什麼瓜葛?這個念頭在洛文清的腦子裡瞬間閃過,再往深處想,他越發覺得有這個可能。

天機門很神秘,沒人知道它存在多久,不過可以肯定神道大劫之前就已經存在。在神道大劫中,天機門沒有受到波及,也沒有任何作為,但是在十尊者留的筆記中,全都隱隱約約提到天機門。

劍宗和天機門正好相反,在神道大劫中大放異彩,但是這個門派同樣神秘。它在神道大劫中突然出現,曇花一現之後又徹底消失,與之有關的東西都沒留下。越想腦子越亂,疑問也越多,洛文清連忙收回心神,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轉頭問道:「這要怎麼用?」

「很簡單,將飛劍放進去注入真氣,然後……」謝小玉取過一個劍匣,隨手拍進去一迭劍符,接著猛地一抬手。

只聽到一連串霹靂雷聲,一道道金芒從劍匣中疾射而出,速度快比閃電,瞬間沒入對面的石壁中。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將洛文清嚇了 一跳。

他當然看得出這招是「夢、幻、泡、影、露、電」中的「電」,所以速度才會這麼快。

以謝小玉現在的實力,可以隨手發出這招,但是事先總會有些征兆。

「你不但注入真氣,還將劍招也封印進去。」洛文清瞬間猜透其中的奧妙。這和符篆的道理一樣,符篆就是事先封印好的法術,啟動符篆,封印的法術就會釋放出來。

「你猜對了,可惜這東西只能封印一招,威力有限,只是勝在出其不意。」謝小玉說道。

洛文清只覺得這話太過謙虛,甚至有些近乎於虛偽。這東西出手快疾,事先沒有一點征兆,讓人防不勝防,說到實用性,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與之相比。
這倒是非常符合傳說中劍宗的風格。

劍宗的出現非常突然,只知道是一群門派被滅的修士聚攏在一起組建而成,他們有感於自己戰力不足,毅然轉成劍修。

劍宗的成立就是為了對抗神皇,劍宗秘法是為了殺敵而存在,講究的就是簡練和實用。

洛文清默數了 一下,劍匣有一百三十多個,這意味著同樣數量的師兄弟會戰力大增。

不過這並非關鍵,重要的是這些劍匣煉制難度不高,依樣畫葫蘆很快就可以煉制出一大堆劍匣。一旦成功,師門必然會讓更多僕役轉成劍修,到時候,戰力會進一步提升。

想到這些,洛文清立刻精神一振,連忙將一箱劍匣全都收了起來。

「對了,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洛文清突然想起來這裡的另外一個目的:「還記得那個指證你的霓裳門女弟子嗎?她也來天寶州了。對於當初的事,霓裳門也有懷疑,她過來就是為了跟你對質。」

謝小玉一臉古怪,默然不語。好半天,他才搖了搖頭說道:「沒這個必要,我不想見她。」

「怎麼?還耿耿於懷?這件事和那個女孩無關,她也是受害者。」洛文清在一旁勸道:「你難道不想洗刷冤屈?」

「有什麼冤屈可洗刷?我現在是劍修,一切用劍講話。」謝小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凜冽的氣息。

當初剛剛被發配來這裡的時候,他確實恨過、怨過,也想過要將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現在所有的想法都已經淡了。

他和方雲天之間的恩怨一劍就可以解決,誰如果出來阻擋的話,同樣也要問他的劍答應不答應。

十天時間匆匆而過,營地裡漸漸安靜下來。總共才兩百多人,能夠突破到練氣九重和十重的人全都已經突破,短時間不會再有人挑戰瓶頸。

    到了這個時候,繼續留在子歸城的意義已經不大,而且,當初謝小玉和蠻王約定冬天就要離開,現在也差不多是履行諾言的時候。

    眾人早已經在暗中收拾東西,為離開做准備。

這天清晨,呼呼的扇葉轉動聲打破四周的寂靜,一艘又細又長的飛天船出現在營地上空。

    那是劉家的船。

所有的人都從自己的石室裡跑了出來,這艘船的到來意味著他們將要離開。

    飛天船緩緩降落到地上,艙門一開,第一個下來的是李嬸。她懷裡抱著一個嬰兒,看上去才剛滿月,劉家那個老奴緊隨其後,亦步亦趨,看上去異常恭順。

    李光宗和李福祿就在等候的人群中,一個月前,他們就接到信符,知道喜兒平平安安生下一個兒子。

    李光宗雖然不喜歡劉家,更不喜歡劉和那畜生,但是這孩子畢竟是他的外孫。

    再說按照當初的約定,第一個孩子姓李,延續李家的香火,他高興都來不及,所以知道老婆馬上要帶著外孫過來,他一連幾天沒睡覺,一聽到扇葉的聲音,就立刻跑到這邊等著。見老婆一出來,他馬上竄了過去抱過嬰兒,咧著嘴一個勁兒傻笑。

    「小心點,孩子嬌嫩,你的手別太重了。」李嬸連聲嚷嚷著。

    李光宗翻了翻白眼。他現在已經修練到換骨境界,相當於練氣八重巔峰,也算是一個不差的修士,對力量的把握已經到毫釐的程度,就算一塊豆腐,他都可以從方的搓成圓的,不讓豆腐受到損傷。孩子再嬌嫩,也不可能比豆腐更嫩。

    「俺侄子好瘦小,姐姐沒奶水嗎?」李福祿在一旁嚷嚷著。

    這下子輪到那個老奴在旁邊翻白眼。劉家再怎麼樣也是豪門世家,孩子出生後立刻有一群奶媽在旁邊候著,再會吃的孩子都管飽。不過這個孩子確實怪異,不管怎麼吃都長不胖,雖然不至於瘦到皮包骨頭的程度,卻沒有大部分新生嬰兒那種肥嘟嘟的感覺。

    「讓我瞧瞧。」謝小玉走了過來,一旁有洛文清、麻子、蘇明成和法磬。

    李光宗連忙抱著外孫走到謝小玉面前,李嬸這次則什麼話都沒說。

    三只手同時搭了上去。謝小玉的手撫摸著嬰兒的後腦勺,洛文清的手搭在嬰兒的小手上,麻子則握住嬰兒的小腳丫子。

    這是測根骨,各個門派都有自己的一套測根骨的辦法。

    「咦——」洛文清第一個發出聲音。

    「這根骨有點怪異。」麻子很快也有反應,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思索著什麼。

    謝小玉同樣正思索著,他也發現孩子身上詭異的地方。

    這孩子渾身上下的穴道全都封閉,體內的經絡大多也淤塞了,照理來說應該養不活,但是看這孩子活蹦亂跳,不像有事的樣子。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劉家暗中做了手腳,但是轉念間又覺得不對,這個孩子對劉家沒有任何威脅,外室所生還跟外室的姓,將來根本不會回劉家爭家產,礙不到任何人的事。

    不是有人故意而為,就只能從喜兒的身上找原因。

    喜兒和別的女孩不一樣的地方只有之前修練過,而且是在靈眼裡修練。那時候靈眼還沒有轉變成庚金特性,她用來修練的那個石穴五行屬火,修練的則是他從信樂堂弄來的一部《太陰玄經》。

    謝小玉猛然間明白過來。

    幾乎同時,洛文清高興地說道:「精氣淤塞,是精氣淤塞。」

   「是日精月華和朱雀精氣。」謝小玉補充道:「喜兒姐修練的是《太陰玄經》,她肯定一直沒有停止修練,卻不知道懷孕的時候不能胡亂修練。她和這個孩子都命大,這樣都沒事。」

    一想到其中凶險之處,謝小玉唏噓不已。

    李光宗一陣茫然,他根本不懂這些,也沒對女兒提過,現在才知道這個疏忽差一點導致一屍兩命。

    「這個孩子給我做徒弟吧?」洛文清愛不釋手,不停揉捏著小嬰兒肉呼呼的小手。

    精氣淤塞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疏通一下就可以了,淤塞的精氣因為從娘胎裡帶來,經過十月懷胎,早已經和這個嬰兒融為一體。

    這同樣是一種頂級的根骨。

    旁邊的老奴喜出望外,他原本並不在意這個孩子,現在卻不同。

    洛文清是璇璣派四個掌門弟子裡最優秀的一個,將來璇璣派掌門的位置很可能就是他的。這孩子如果拜他為師就是開山大弟子,或許再下一代的掌門之位就會落在這孩子頭上。

    不管這個孩子姓李還是姓劉,都改變不了他是劉家骨血這個事實,劉家可以藉這個機會和璇璣派拉上關系,這對劉家絕對是天大的好事。

    不過老奴非常聰明,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流露任何興奮的模樣,否則反而會壞事。

    和老奴的興奮不同,李光宗聽了洛文清的請求,心中又喜又憂。他本來想讓這孩子擔負起傳宗接代的使命,如果讓洛文清收去做弟子,他的目的就落空了,但是這對孩子卻是天賜良機,能夠拜入璇璣派的山門中,未來不可限量。

    他猶豫不決,謝小玉卻一把接過孩子說道:「我本來也打算收這孩子做徒弟,現在就做這個孩子的干爹好了,做干爹的總要給點好處才是。」說著,他朝那口靈眼飛掠而去。

    靈眼裡總是有人修練,謝小玉一進來,裡面的人立刻停止調息吐納,全都站了起來。

    「不需要管我,你們繼續修練。」謝小玉對那幾個人說道。

    說完,他將孩子抱在懷裡,神念探入靈眼中。

    剛一進去,一道輕細的聲音立刻傳入他耳中,只有他才能聽到。

    『你好久沒來了。』那聲音顯得異常幽怨。

    「我很忙,很快就要離開這裡,走之前有很多事要做。」謝小玉連忙解釋,隨即又問道:「我要你做的那件事怎麼樣?」

    『早就完成了。我已經按照你教我的辦法,打通附近的六十余道靈脈,現在周圍兩千余裡都是我的地盤。』

    「我們離開後,你在最遠的地方找一口靈眼躲起來,千萬別被人發現。」謝小玉叮嚀道。

    『我明白。』這裡整天有人修練,這個靈智一直躲在暗處觀察,可以直接窺視別人的思想。半年下來,它早已經不像當初剛剛見到謝小玉時那樣懵懂無知,已經明白人心的險惡。

    好在,像它這樣的天地精靈性情都很質朴單純,絕對不會受到人心的影響變壞,只是多了一絲防范之心。

    「我這次過來還有一件事請你幫忙。」謝小玉用自己的神念將靈智引入懷中嬰兒體內:「這孩子的體內全都是精氣,我想請你幫他打通經絡,開啟竅穴。」

    「這個身體裡充滿火的氣息。」靈智很不喜歡。木能生火,卻天生畏懼火,雖然討厭,它卻還是將一絲精氣透入嬰兒體內。

    說到對氣的運用,絕對沒有誰能夠和這類天地精靈相比,哪怕一位道君在此,也只能一條接著一條將經脈打通,它卻將精氣散開,同時滲入每一條經脈中,速度快到極點。

    突然,兩股精氣旋轉著從嬰兒囪門鑽了進去,嬰兒的皮膚瞬間變成碧綠色,身體四周浮動著一層淡淡的紅光。

    這是木生火,而且是甲乙木生丙丁火,木行、火行同時生成。

    這可是不得了的事。人剛剛出生,一歲之內囪門還沒閉合,這時候是先天呼吸和後天呼吸並存。這個孩子現在就已經木行和火行圓滿,只要經常和五行精氣相接觸,很容易就可以做到一年之內五行大圓滿。

    一時之間謝小玉有些不知所措。

    這完全是意外,但是別人可不會這麼認為,肯定以為他掌握著某種秘法,偏偏他還沒辦法解釋。想了半天,謝小玉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干脆硬著頭皮抱著嬰兒出來。

    反正他身上見不得光的事多得是,不在乎再多一件。

    一到外面,謝小玉就將嬰兒往李光宗手裡一塞:「我這干爹可沒白做,費了我兩件寶貝。」

    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看著嬰兒。這個孩子的狀況太可怕了,身上有的地方青、有的地方紫、有的地方紅,就像中了奇毒。李光宗、李福祿和李嬸更是心疼得不行。

    洛文清也嚇了一跳,不過他相信謝小玉不會害這個孩子,再加上剛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所以他忍不住又伸手搭了一下孩子的脈搏。

    這一搭,他的臉色頓時變了,好半天才愣愣地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這個……事關重大,恕我不能多說。」謝小玉干脆直接拒絕。反正已經有天機盤和劍山這兩個先例,想知道的話就自己猜吧。

    洛文清心中除了震驚,更多的是興奮。他想收下這個孩子做弟子,只有三成是看在這個孩子的根骨上,七成卻是為了拉近和謝小玉的關系,但是現在不同了,這個孩子被謝小玉弄成萬年難遇的絕頂根骨。

    有這樣的根骨,哪怕悟性一般,修練的速度也會飛快,將來的成就肯定不會低,道君境界只是起步,修練到天仙境界都有可能。

    不過,這下子他不敢擅自決定了。

    他連忙從袖管裡抽出一枚信符,手指一彈,信符瞬間化作一道火光消失不見。

    這枚信符是羅師叔給他的,道君制作的信符全都能夠瞬息萬裡,這枚信符更是厲害,剛一發動,羅師叔那邊就有反應,立刻將信符收了去。

    還沒等眾人明白過來,一股令人戰栗的氣息就鋪天蓋地地朝著四面八方湧去,營地裡的那些修士大部分雙腳發軟,修為差一些的人直接坐倒在地。

    半空中,一個人影由淡變濃,一個身披鶴氅的道人出現在眾人面前,看上去三十幾歲,雙手負在身後。

    洛文清垂手而立,輕聲喊道:「師叔,您老人家來得好快。」

    「少囉嗦,孩子抱來給我看看。」羅師叔也不和別人打招呼,一開口就直切話題。

    謝小玉、麻子這幫人全被無視,心裡卻沒什麼怨言。兩邊的身份差得太多,對方是道君高人,他們只有仰望的分。

    洛文清轉身從李光宗手裡接過嬰兒,小心翼翼抱到道人面前。

    羅師叔連手指都不伸,只是低頭掃了一眼,立刻連道兩聲不錯,轉而對洛文清說道:「別讓這孩子在這裡待著,天寶州不是什麼好地方,就算有解毒丹也不可能拔盡所有的瘴毒。你先收他做記名弟子,我會安排人送他回中土。」

    羅師叔根本不管李光宗的意思,更不在意劉家的想法,問都不問一聲,直接就做出決定。說完這些話,他的身影便漸漸淡去。

    他剛走,天邊劍光一閃,初見之時還在天際盡頭,眨眼間就已經到眾人頭頂上空。

    那道劍光瞬間收斂,劍光中顯出另外一個道人。

    這個人一身灰色道袍,頭上插著一根竹簪,看上去非常隨意,甚至還有一絲懶洋洋的感覺。他倒是沒什麼氣勢,不過同樣目中無人。

    只見他凌空虛攝,將小嬰兒直接攝入手中,單手抱住,從頭到腳摸了 一把,同樣連聲說「不錯、不錯」。但是轉眼間,他又變得沮喪起來,自言自語道:「這樣的根骨,注定會被丘老鬼收了去,和我無緣啊……」

    長嘆聲中,他又化作一道劍光,只閃了 一閃,就消失在天際盡頭,連嬰兒也一起抱走了。

    「這就是道君之能。」

    第一個開口的是蘇明成,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其他人也一個個神情恍惚。

    跟著謝小玉這麼久,所有人的見識都增長不少,都看出剛才顯化的那兩個身影根本不是兩位道君的真身。前者是身外化身,後者是飛劍中寄托的元神化影。

那兩位道君肯定在臨海城或扶淑城,離這裡幾萬裡。

    身外化身,往來由心,無論遠近,瞬息即至,帥得難以形容。飛劍化影雖然速度稍微慢了一些,走的時候卻能將孩子一起帶走。

    此刻在場的人裡,只有李光宗和李嬸的表情不太一樣,有些不知所措。好好的孩子就這麼被別人抱走,李光宗還好一些,李嬸首先想到的是怎麼和女兒交代。

好在她這段日子下來也算有些見識,知道那兩位是高人,孩子在他們手裡只有好處,沒有害處,才沒有哭鬧起來。

    洛文清倒是挺體諒人,立刻轉頭說道:「這孩子既然已經是我的記名弟子,和他有關的人自然就是我璇璣派門人弟子的家眷,如果願意的話,你們可以和這孩子一起回中土去。」

    李嬸頓時化悲為喜。她年輕時就在這裡擔驚受怕,當初回到天寶州是萬不得已,北望城之戰勝利之後,她就想著可以回中土,沒想到官府不許,現在終於可以如願以償。

    不過這種事她不敢擅自決定,要看丈夫的意思。李嬸眼巴巴地看著丈夫。

    「我就留在這裡,讓孩子他媽和外婆一起回去吧。」李光宗說道。只要女兒和老婆安全,他就可以放心了。

    「我不回去,咱們一輩子都沒有分開過,老都老了,還有必要分開嗎?」李嬸反倒變得鎭定起來,她想回中土,可是要夫妻分離,她不願意。

李光宗看著謝小玉,希望謝小玉能夠幫著勸一下。

    「想留下就留下吧。」謝小玉淡然一笑。有洛文清剛才那句話,在天寶州肯定沒人敢在喜兒和李嬸身上打主意,回到中土反倒難說。

    李光宗愣住了,他不明白,好在他知道謝小玉不會害他。

    謝小玉也不急著解釋,其中的原由必須在私下沒人時才能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趕快離開。

    「我們在這裡的時間也不短,土蠻一直沒有出現讓我很意外,只能說我們的運氣不錯。不過運氣這東西很難說,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轉壞,現在是離開的時候了。大家前往北望城,那裡相對安全一些,而我和麻子則會繼續北上。我們只缺壬水精氣,這東西海上最多,所以我們打算出海尋找。」

    底下一片寂靜,過了片刻,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歡呼起來,其他人隨即也跟著歡呼。

    一直以來,謝小玉和麻子他們幾個只要找到一種五行精氣,其他人就會跟著沾光,這已經變成一種習慣。

    謝小玉等大家安靜下來,才繼續說道:「這次出海危險性很高,所以不可能帶太多人。我、麻子、蘇明成、法磬、王晨、吳榮華、趙博、白羽飛、嚴正、童明、秦葛舒、曹左意,是已經決定的人選,還有誰對海上的情況比較清楚?」

    眾人聽到這一連串名字倒沒什麼話說,這些人要不實力強橫,要不有特殊的本領,要不精通水遁,並不是按照關系遠近挑選人手,李光宗、李福祿等人都沒在裡面。

    「我曾經有三年在外海打漁,不過對海上談不上很熟。」一個修士站了出來。

謝小玉對這個人沒什麼印象,這個人是後來加入的,實力也不算太強,沒什麼存在感。不過,既然這個人有出海的經驗,謝小玉還是點了點頭說道:「算你一個。」

    看到有人成功自薦,另一個修士站出來說道:「我對這裡的海不太熟,但是我在中土的時候一直在海邊修練,對海上的情況知道不少。」

    謝小玉猶豫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陸地上的情況天差地遠,有山川、河流、森林、沙漠,每一個地方都不一樣;海上就不同,頂多就是有的地方多點暗礁,有的地方水流急一些,差距並不是很大。

    有兩個人成功加入,原本還有些猶豫的人也都一個個站了出來。

    謝小玉這次標准就沒那麼寬了。他一個個仔細挑選,只挑出七個人,這些人全都有真材實料,修練的功法多多少少和水有些關系,會一、兩手御水之術。

    挑出來的人只有七個,淘汰的人則二十幾個,特別是其中幾個明明什麼都不懂的家伙,被謝小玉深深記在腦子裡。

    這幾個人拼命想加入,很難說清他們的居心,可能是想近水樓台先得月,不過更大的可能是被別人收買,加入是為了充當眼線。

    現在時間緊迫,他沒空管這些,等空閒下來,他有的是辦法査明真相。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6 02:43 PM

第二章 女人,麻煩

    冬天的北望城一片銀裝素裹。

    厚厚的積雪將殘垣斷壁盡數掩蓋,所以一眼望去反倒顯得平靜祥和,根本看不出這裡曾經是戰場。

    此刻的北望城已經徹底廢棄了,除了內城還保留,其他地方全都一片空曠,原本駐守在這裡的兩千多名人馬也已經撤離。

    那座內城也不再是以前的模樣,裡面霧氣蒙蒙,霧氣中時不時傳來陣陣嗡鳴,還有數不清的飛蟲進進出出,已經和落魂谷那個煞池沒什麼兩樣,不同的是,這裡的蟲子沒有那種金銳之氣,卻靈動得多。

    此刻,一艘飛天船正緩緩降落到地上。劉家的這艘飛天船體積不小,用來裝兩百來人原本應該很寬敞才對,但是此刻船艙裡卻擁擠異常,大部分的座位都已經拆掉,空出來的地方全都被金屬骨架佔據。

    地面上已經有一群人等候在那裡,旁邊還停著大車小車,車上裝滿大大小小的袋子。這些袋子全都是軍中所用的大型納物袋,裡面裝的是粗細繩索、金絲網、金絲布、妖獸皮、赤蜂膠這類東西。

    船一落到地上,艙門一開,麻子第一個跑了出來。

    「快快快,全都下船,每個人搬一個,將東西搬上船。」他朝著身後吩咐道。沒人敢違背他的命令,眾人一起動手。

    「你快點補水充能,我們馬上就走。」麻子朝著開船的人命令道。

    那些人早就在忙,不敢有絲毫懈怠,接下來要行遠路,而且一路上根本沒地方補給,所以必須准備充分。

    此刻只有謝小玉和洛文清比較悠閒,仍舊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洛文清靜心打坐,謝小玉則拿出虛空胎藏曼荼羅圖,裝作在參悟其中的奧妙。這艘船會在北望城停留一個時辰,馬上就要離開,下去也沒什麼事可做。

    正當眾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突然外面一片嘈雜,緊接著就聽到李福祿粗聲道:「你這女人怎麼不講理?叫你別亂闖你就是不聽。」

    洛文清立刻從打坐中醒來,將頭探出窗外,朝嘈雜聲響起的方向看去。

    數十丈外,那群傻小子正攔住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那個女孩輕裳羅裙,身後一條絲帶輕輕飄擺著,彷佛是一個出塵的仙子,正是霓裳派的綺羅。

    「你的債主來了。」洛文清似笑非笑地轉頭朝謝小玉說道。

    謝小玉翻了翻白眼,已經猜到來的是誰,所以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她和我有什麼關系?」

    洛文清才不聽謝小玉解釋,朝著那邊喊道:「讓她過來。」

    李福祿等人聽到這話,立刻閃到一旁。

    綺羅瞪了這幾個家伙一眼,哼了一聲,氣沖沖地朝著飛行船走去。

    上了船之後,她冷冰冰走到謝小玉面前,雙手插腰,滿臉怨憤地說道:「因為你的緣故,我也被發配來這裡。」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我才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人。」謝小玉扭頭看著窗外,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無辜?方雲天是你師兄吧?他要對付的應該是你吧?你們師兄弟之間爭權奪利,為什麼拿我設局?」綺羅同樣理直氣壯。

    謝小玉以往一向能言善辯,當初堵得那位陳都護說不出話來,這次終於遇到對手。

    「我沒說你和方雲天串通一氣已經算是客氣了,當初是你指證我,這沒有錯吧?」謝小玉怒道。

    「就算沒有我指證,也有一大堆人指證是你,連你師父都不幫你說話,我完全是被牽連進這件齷齪事裡,最終損失最大的是我,還有什麼比一個女孩子的名聲更重要?」綺羅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懾人的氣勢。

    謝小玉被這一通胡攪蠻纏弄得沒有辦法,他總不可能和這個女孩比誰的損失更多,那太沒風度了。

    兩個人正爭執不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船的那些人全都跑了回來,一個個站在門口看熱鬧。

    李福祿突然喊道:「大哥,枉你聰明蓋世,你難道沒聽說過女人不講理?」

    謝小玉一愣,他絕對沒想到會有被這家伙教訓的一天。

    轉念間,他突然發現自己確實犯傻,那件事根本就爭辯不清,何必和這個女孩多費口舌?

    「將來回到中土,我會將這件事査個清楚,還自己一個公道,同樣也給你一個公道。你現在可以下船了。」他干脆下了逐客令。
   
    「只要那件事不是你做的,你當然可以討回公道,但是我的名聲呢?再讓你們這幫臭男人毀一遍?你知不知道這段日子我是怎麼過的?」綺羅的眼眶頓時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謝小玉被煩得不行,他最沒辦法對付的就是這招。

    「你究竟想怎麼樣?」他怒問道。

    綺羅氣鼓鼓地就是不回答,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

    來這裡之前,她的師父曾經暗示過,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這件事扯成爭風吃醋,制造謝小玉和方雲天的表弟對她都有意的假象,方雲天是幫表弟出頭,才設下這樣一個局。如此一來,方雲天雖然人品方面仍舊有問題,卻也情有可原,而且這種紛爭是私人間的恩怨,和山門無關,元辰派的顏面也保住了。否則,方雲天的罪名就是嫉賢妒能,黨同伐異,陷害同門,這就和山門有關,元辰派上到掌門,下到負責此案的長老、執事,都將負有失察之責。

    對霓裳門來說,前一種結果也大有好處,足以證明霓裳門的弟子有魅力。

    不過,這樣一個對誰都有好處的結果,卻偏偏對兩個人沒什麼好處,一個是她,另外一個就是謝小玉。

    她就算願意為了門派犧牲自己,也要有辦法說服謝小玉才行。

    當然辦法並非沒有,她只要說自己私底下愛慕對方,只是沒敢把這分情意說出口,一直深埋在心底,方雲天的表弟卻痴迷於她,不知道怎麼知道她的心意,所以醋勁大發,這才有後來那一連串事件。

    這樣絕對說得過去,但是綺羅覺得自己實在太委屈了。

    她心中又氣又惱、又急又恨,偏偏發作不得,只能往另外一邊的座位上一坐,扭頭看著窗外。

    謝小玉見綺羅並不回答,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只能同樣轉過頭,眼不見心不煩。

    洛文清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心中暗自好笑。他心裡突然多了一分閒情逸致,覺得在這裡攪合一下也不錯,權當打發時間。

    「這件事一時半刻說不清楚,反正我們修士歲月長久,可以慢慢商量,不急、不急。」洛文清在一旁打著哈哈。

    這既是和稀泥,也不知不覺中定下結論,反正這件事拖著就是。

    謝小玉和綺羅都沒搭理他。

    謝小玉左耳進右耳出,在山門裡,他只對修練感興趣,其他一切都淡然處之。此刻他已經平靜下來,反正他和綺羅之間的問題根本無解,干脆拋在腦後,等實力提升之後,很多問題就不成為問題。

    綺羅倒是聽進去,這個提議正合她意。來這裡之前她師父就說過,實在沒辦法就只能拖,拖到大家都忘了這件事。

    「好了、好了,該干活了。」麻子在門口大聲喊道。他也在旁邊看熱鬧,難得能夠看到謝小玉這樣窘迫,可惜時間太短,兩邊沒吵幾句就閉嘴,很不過癮。

    聽到麻子吆喝,眾人一哄而散,開始干起活來。不過這些人免不了交頭接耳,一時之間外面全都是嘁嘁喳喳的聲音。

    東西一件又一件被搬上飛天船,搬東西的人全都同一個模樣,看看謝小玉又看看那個女孩,然後一臉詭異的笑容,不知道想些什麼。

    隨著東西被搬上船,船上的空處越來越少,坐人的地方也變得越來越擁擠。如大半個時辰之後,東西總算搬完了。

    王晨、吳榮華、趙博等人上了船,麻子最後一個上去。

    麻子笑嘻嘻走到謝小玉旁邊問道:「東西都搬上來了,你看……要不要開船?」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綺羅,意思非常明顯。

    謝小玉又不是傻瓜,一看到麻子的模樣,立刻明白這個家伙不懷好意。再一轉頭,立刻看到王晨、趙博那幫人在後排探頭探腦,又一扭頭,看到其他人全都站在艙門外,踮著腳尖往裡面張望,其中甚至還包括李福祿那幫家伙。

    他原本打算將綺羅趕下船,現在反倒沒辦法這樣做。如果趕人的話,肯定又要吵起來,這幫家伙就有熱鬧可看了。

    「不相干的人可以下船了。」他仍舊扭頭看著窗外,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話。

    所謂不相干的人指的當然是綺羅,不過綺羅怎麼可能下船?她的身上還背負著使命。

    見綺羅沒反應,謝小玉也不再多說,只是朝著麻子揮了揮手道:「准備好的話就起航吧。」

    麻子看了看綺羅。綺羅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根本沒聽到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看著窗外。

    王晨、趙博那幫遠遠躲在後排的家伙,全都不停朝著麻子做關門的手勢,顯然都存著看熱鬧的心思,如果趕走綺羅,就沒熱鬧可看了。

    麻子心領神會。他本來就有這個意思,所以轉身將艙門關上,然後跑到駕駛艙。

    北望城北面百裡之外就是海。

    冬季的北海同樣一片白茫茫,海面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冰塊,大的冰塊如同山岳、如同島嶼.,小的冰塊如同磨盤,如同卵石,互相碰撞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不時還會互相碰撞,激起漫天的雪花和冰晶。

    不過,飛天船上的人注意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天空中另外一艘飛天船。

    那艘船從出海就一直跟著他們。

    那可不是一艘普通的飛天船,它的樣子和劉家的船很像,也是又細又長,速度極快。

    「來者不善啊。」吳榮華瞇起一只眼睛,透過陽燧鏡中間的通孔盯著對面那艘船。

    那艘船上的人少說有三、四百人,全都是修士,裡面有幾個人實力好像很強,絕對是真人。

    旁邊的王晨立刻掏出那幾枚銅板佔卜起來。

    片刻之後,他憂心忡忡抬起頭來說道:「卦象變亂不定,前途吉凶難料。」

    「看來有些人就是不死心。」謝小玉早就猜到那些仇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可擔心,我們同樣也有准備。」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到遠處一道火星朝著這邊飛來。他們乘坐的這艘飛天船被薄薄的迷霧遮擋著,所以火星飛近之後,只能在迷霧外面團團打轉,卻進不來。

    謝小玉連忙收起薄霧,火星瞬間飛了進來,徑直落到蘇明成面前。

    接過信符,蘇明成眉頭一皺,說道:「是堂主發來的,他要我轉告你,黑刺社又發出懸賞,要我們這些人的命。你和麻子的腦袋最值錢,每顆腦袋都值兩粒天元丹;我和法磬的身價差了一些,只值一粒;老王、老吳的腦袋值五粒地樞丹,老趙他們幾個值三粒。」

    「不至於差這麼多吧?」趙博抱怨道。

    天元丹是對凝氣成丹最有幫助的一種丹藥,一顆天元丹就可以讓成功機率提升三成;地樞丹差得多了,只是突破一般瓶頸時用的,兩者相差千倍不止。

    「發懸賞的人對我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有點本事。」謝小玉冷哼一聲。他很清楚,肯定是奸細透露出去的消息。

    以前他還能容忍,沒采取什麼清洗行動,這一次他無法容忍,回去之後,絕對會讓那些奸細付出代價。

    不只是他,旁邊的麻子同樣眼睛裡全都是凶光。

    麻子看著那艘飛天船,低聲問道:「你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他們沒動手,我們也不好動手吧?.」王晨擅長算計,這類人往往缺乏決斷。

    不過話說回來,這正是對方不要臉的地方,就這麼遠遠跟著卻不動手,就像一只蒼蠅般盤旋不去。

    「不知道能不能甩掉他們?」洛文清在一旁說道。他的性子比較平和,不喜歡沾染太多血腥。

    「恐怕不行,那艘船的速度不比我們乘坐的船慢,上面裝載的東西還沒我們重。」謝小玉這半年下來已經成為飛行船方面的專家,他只看了兩艘船扇葉轉動的速度一眼,就已經得出結論。

    不過他並沒在意,只是提高嗓門,朝著駕船的人喊道:「一直往外海開,飛天船的航程不會超過一萬裡。他們不想游泳回去的話,頂多跟我們五千裡。」

    「您沒開玩笑吧?」駕船的人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那艘船確實飛不了這麼遠,但是他們這艘船也一樣,因為載重的關系,航程的極限恐怕還更近一些。

    「放心,不需跑那麼遠,頂多四千裡你就可以調頭,駕船回北望城。」謝小玉安慰道。

    說完,他隨手打了個法訣,籠罩在飛天船外面那薄霧頓時變得濃密起來。

    「現在可以干活了。」謝小玉轉身命令道。

    吳榮華收起陽燧鏡,王晨收起銅板,修練的人停止修練,全都開始行動起來。他們先將椅子搬到一旁迭起來,空出一塊很大的地方。

    只聽到啪的一聲輕響,飛天船的船底打開了,底下居然掛著一張網,那些骨架稀哩嘩啦落到網裡。

    謝小玉飛身跳了下去,異常熟練地將一段段骨架拼接起來。這些骨架都已經做好榫頭,只要對准一接,兩邊立刻互相咬合,動都不動,牢固極了。

    麻子也跳下來幫忙。

    骨架總共分成十二段,一段一段拼接起之後,新飛天船的輪廓就顯露出來。它看上去就象是一個「王」字,中間是一根粗大結實的龍骨,上面串著三根橫枝,那是翼骨。這艘飛天船有三對翅膀,和其他飛天船都不一樣。

    直到天黑,骨架才安裝完成,謝小玉和麻子沒有絲毫停下來休息的意思,兩個人讓趙博他們將繩索拋下來,開始往骨架上拉繩索。

    到了這時候,船上的那些人都已經明白其中的奧妙。

    這就和桅桿的原理差不多,如果只是孤零零的一根桅桿,肯定抵擋不住狂風的吹拂,可只要桅桿頂端用幾根粗大的繩索牽住,任憑狂風暴雨也別想撼動桅桿分毫。這樣的結構不但結實,而且輕盈,絕對比現在那些飛天船和空行巨舟靠粗大橫梁支撐船體高明得多。

    「要不要我們幫忙?」趙博大聲問道。

    「沒必要,你們下來反而越幫越忙。」謝小玉一口拒絕了。他和麻子在山洞裡練習很久,就算閉著眼睛都知道應該做什麼,互相間的配合異常純熟。多一個人的話,就如同精密的齒輪裡多了一顆石子,反倒容易卡住。

    拉繩索比拼骨架輕松得多,那些繩索全都用妖獸的筋做成,韌性極好卻很輕,將這東西固定在骨架上就如同穿針引線一樣容易,只用了兩個時辰就完工。

    原本只有骨架的時候,那些骨架在風的吹拂下顫顫巍巍,現在卻巍然不動,繩索不但讓骨架變得穩定牢固,還像蜘蛛網似地縱橫交錯,將船殼的輪廓勾勒了出來。

    麻子從上面將那些金絲網搬了下來,他開始往上鋪金絲網。

    「裡面是骨,中間是筋,外面披以筋膜,然後生皮長肉。沒想到迢簡簡單單的一艘飛天船居然也蘊含造化之妙、生命之道。」洛文清看得比任何人都仔細,隱約間捕捉到一絲大道契機。

    這令他無比震驚。

    當黎明的陽光從東方透出,天光漸亮,謝小玉和麻子已經將飛天船用金絲網全都包了起來,整艘飛天船的樣子完全顯現出來。

    接下去就是往網上刷赤蜂膠,然後將金絲布張貼其上。

    謝小玉拿著一根針、一卷線做起針線活,光用赤蜂膠不保險,他必須在承重的部位將金絲網和金絲布縫在一起。

    「還是我來吧。你弄得太難看了,而且速度這麼慢。」綺羅一下子跳了下來。謝小玉想拒絕,但是轉念一想,這東西事關大家的安全,能夠弄得盡可能牢靠一些總是好的。

    「好吧,你來,我告訴你在哪裡下針。」謝小玉說道。

    「誰要你指點,大道萬千,其理相通,雖然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但是這東西不會比一只普通襪子復雜多少,什麼地方要走針,什麼地方要補強,我一看就明白了。」綺羅搶過謝小玉手中的金絲線,手指一捻,一根兩寸多長、異常鋒利的銀針立刻冒了出來。

    銀針一冒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感覺一陣心悸。這東西絕對不是女孩子家縫縫補補用的東西,而是可以殺人的飛針。

    女人天生力弱,同樣運用飛劍,女人比男人差一些,所以上古年間,女修士們研究出飛針之道,用技巧彌補力量的不足。

    飛針細小,所以隱密;又因為輕盈,所以快疾,變招也更靈活。而且大多成套,一套少則數百枚,多上千枚,威力驚人。

    在神道大劫之前,飛針曾經頗為流行,女修幾乎全都用飛針,很少用飛劍。

    可惜大劫一起,一切都變了。飛針用在比斗中不比飛劍差,但是神道大劫中,兩邊交鋒不再是單打獨斗,而是戰陣和戰陣的對撞,飛針根本顯現不出威力,所以大劫過後,飛針技藝大多失傳,只有一些以女修為主的門派裡還保留一些零星傳承。

    但是此刻,飛天船上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那根飛針上凝聚的煞氣。

    「這玩意不是說沒什麼用嗎?」趙博喃喃自語著。他剛才感覺脖頸上陣陣發涼。

    「那根針上充滿恨意,這個丫頭恐怕沒事時就在扎小人……」王晨嘖嘖連聲,他一臉詭笑,顯然覺得很有意思。

    聲音傳到綺羅耳中,她卻裝作沒聽見,隨手一指,只見一道銀光疾射而出,然後來回穿梭,只是眨眼工夫,一大片金絲布就和底下的金絲網縫在一起。

    這道銀光很快。謝小玉在心底暗自比較一番,論速度,肯定是「如電」最快,但是「如電」只有一擊,這道銀光卻可以連續不斷攢刺。麻子的裂地鞭也有這樣的優點,這種如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非常恐怖,不過飛針還有另外一些好處,它轉折之間異常靈動,定位也極為精准。

    他看得異常仔細,這飛針之道同樣走的是變幻詭異的路子,和他修的劍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六如法》只有劍式,沒有劍招,所以他看到有用的東西就會暗自記在心裡,然後想辦法融合到自己的招式中。

    太陽升到頭頂,飛天船終於接近完工。

    「慢點……那邊再抬高一些……小心放平!」謝小玉大聲吆喝著。

    只見一個半人高、通體由金鐵鑄成的東西被緩緩吊下來。

    在飛天船另一頭固定著一個同樣的東西,麻子正往上裝葉片。這些扇葉比普通飛行船的扇葉小得多,只有三分之一,葉片扭曲的角度卻大得多。這已經是最後一步,所有人一起動手。

    半個時辰之後,隨著最後一片葉片被擰緊,船上頓時響起-陣歡呼聲。

    「晚上我們就可以出發了。」謝小玉說道。

    「這地方好像擠了一些,也太……」趙博東彎著腰,透過兩側舷窗往裡看著,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

    這艘飛天船確實小了一些,長度只有劉家那艘飛天船的五分之一,寬度只有一半,高度更不用說。這東西是扁的,最高處也才七尺,和一個人站直差不多,連劉家那艘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裡面的座位一個挨著一個,沒有一點動彈的余地,頭頂上方一寸就是天花板,連站起來都做不到,更別說走動,與其說這是一艘船,還不如說是一輛大車更貼切。

    簡陋的還不只這些,這艘船沒有像其他飛天船那樣配備前弩,一旦遭遇攻擊,就只能靠船裡的人出去迎敵.,更讓人無語的是,連座位也只是一個卡在地板上的墊子,可以說,一切和飛行無關的東西全都被舍棄了。

    「只要能帶我們回中土,再擠都沒關系,反正在船上沒什麼事可做,地方用不著太大。」王晨很想得開。

    其他人心不在焉地應和著,不過只要想到必須在這樣一艘船上待幾個月,全都一臉不願。

    臉色最難看的莫過於綺羅。

    她來這裡之前,原本打定主意要纏著謝小玉,但是現在她猶豫了,要她在這樣一個狹小空間裡和一群男人擠在一起,實在比殺了她還痛苦。

    謝小玉沒管眾人的反應,他第一個鑽了進去。

    他的位子在最前面。和別人的座位不同,他的座位上多了一些拉桿,這都是用來操縱飛天船,前面則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其他的座位上也有窗戶,不過只有鍋蓋大小。

    麻子也上了船,他坐在謝小玉的旁邊,兩個人輪流負責駕駛這艘船。

    第三個上船的是吳榮華,他的座位在正中間。這個座位同樣特別,頭頂上和腳底下都有一個鼓起的透明罩子,各鑲嵌著一面陽燧鏡,鏡子可以繞著圈轉動,坐在座位上可以觀察到四周的動靜——他的責任是了望。

    謝小玉一直想再找幾個修練瞳術的人,能夠和吳榮華搭檔,輪流負責了望,可惜始終沒找到。

    修練瞳術的人本來就少,實力大多不怎麼樣。北望城戰役中,最早戰死的修士就是他們這類人。吳榮華要不是跟著謝小玉,而且被重點保護,肯定也會沒命。戊城大肆收人的時候已經是戰役中期,投奔過來的一百六十多名修士裡,一個修練瞳術的都沒有。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上了船。

    綺羅狠狠跺了一下腳,最後還是不得不鑽進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漸漸西斜,最終落入海中,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透過外面的薄霧,隱約可以看到那艘飛天船仍舊跟在後面,一點都沒有放棄的打算。

    「我已經告訴劉家那幾個人,等到我們離開之後他們繼續朝北航行,明天中午再調頭返回。」麻子在一旁說道。

    「足夠我們甩掉身後的家伙了。」謝小玉說道。

    其實用不著這麼做,只憑他們這艘飛天船也能夠甩掉後面跟著的家伙,不過這樣一來,就會暴露這艘飛天船的速度,對方肯定會立刻改變對策。

    這艘船雖然速度驚人,但是要看和誰比。洛文清的劍遁就快過它十幾倍,更不用說那些真君。真君飛行絕跡,瞬息千裡,他們甚至不需要知道確切的方向,只要知道一個大概,然後來來回回飛行,將方圓千裡之內如犁地一般細細搜索一番,就可以找出這艘船。

    所以想躲開追蹤,最好的辦法就是藉助夜幕的掩護,悄悄離開。

    月亮從海平面下升起,夜色漸深。

    「我們差不多該走了。」謝小玉說道。他轉頭喝了一聲..「你們全都抓緊旁邊的扶手。」

    除了麻子,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不過大家都照著做。

    看到眾人全都抓緊,謝小玉猛地拉動旁邊一條拉索。這拉索連著頂上的十二個掛鉤,一拉之下,掛鉤立刻脫開,這艘小飛天船頓時和上面那艘劉家的飛天船分離。

    小飛天船傾斜著往下俯沖,速度越來越快。

    身後那些人終於明白為什麼要抓緊欄桿,不這樣做,他們根本坐不住,會被甩出座位。

    王晨、趙博等人心都提到喉嚨,雖然他們不擔心會摔死,頂多掉進海裡嗆幾口海水,但是這裡離岸邊太遠,少說有四千多裡,游回天寶州的話,先不說要多久,累都累個半死。

    突然,謝小玉的手猛地一拉旁邊的握把,飛天船漸漸放平。

    往下看去,此刻飛天船離海面只有兩百丈的距離,借著月光,可以清楚看到海面上飛速劃過的波浪。

    「速度好快啊!」王晨看著海面叫了起來。

    「絕對比劉家那艘船快,好像也比空行巨舟快。」趙博顯得異常興奮。他們這群人私下都拿這艘飛天船打賭,有人說這東西不可靠,很容易散架,還會掉下來,他卻一直力挺謝小玉。現在船好,證明他的眼光比別人高明。

    「比空行巨舟的速度差不多快了一倍。」洛文清異常肯定地說道。他修練的中天紫微劍法是以紫微斗數作為基礎,最擅長的就是計算空間方位,稍微一算,他就已經知道這艘飛天船的速度。

    此刻他心中波瀾起伏,畢竟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艘飛天船的意義。

    真君雖可瞬息千裡,道君更能夠瞬息萬裡,卻沒辦法一口氣從中土飛到天寶州,中間必須停下來休息,所以沒船不行。

    以往只能靠空行巨舟往來,但空行巨舟是法寶,煉制起來難度極高,而且需要一些非常稀有的材料,所以前前後後只造了一百多艘空行巨舟。

    這艘飛天船他親眼看它造起來,所用的材料都很普通,所用的方法也很簡單,普通人都能建造。如果這艘船真的能用,那麼往來於中土和天寶州之間就會變得非常容易。

    洛文清越想越感到興奮,突然,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傳進他耳中。循著聲望去,只見前後那兩個扇輪開始轉動起來,緊接著,他就感覺身體微微有些後仰,

    這艘船的速度好像又快了一些。

    「可惜扇葉小了一些,而且數量太少,只有兩個,如果再大一些,數量也多一些,肯定可以更快。」洛文清自言自語著。

    「就因為小,所以才能這麼快,扇葉大了反而會變慢。」麻子在一旁說道。

    「為什麼?」洛文清一臉疑惑。他知道麻子不會騙人。

    「我也不懂,這家伙跟我解釋過,可惜聽不懂。」麻子搖頭苦笑。

    「說來聽聽。」洛文清拍了拍謝小玉。他知道這樣做對麻子有些不太恭敬,但是他顧不得這些。

    「我只說關鍵,如果你想不明白,我再怎麼解釋都沒用,麻子就是這樣。」謝小玉很坦然。

    「願聞其詳。」洛文清坐直身體。

    其他人也豎起耳朵,只有麻子不在意。他很清楚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懂,因為這套理論和常識完全相反。

    「以往總是認為力量越大速度越快。所謂強弓射快箭就是這個道理。但是在飛天船恰好相反,力量越大速度越慢,想要速度快,就只能犧牲力量,所以想飛得快,就只能用小扇葉。」謝小玉侃侃而談。這些都是他從那本書上看來,絕對顛覆他以往的認知。要不是他按照書上所寫做了許多實驗,他也不會明白。

    眾人眉頭緊皺,一個個在那裡苦思冥想。

    「你沒騙人吧?」綺羅對謝小玉不怎麼相信。

    對這個女人,謝小玉根本沒興趣搭理,他也確信別人不會聽她的。

    「我不明白。」洛文清嘆道:「我回去問問師父,或許他老人家能夠參透其中的玄機。」

    洛文清當然不會受到綺羅的影響,他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假的。他的師門長輩中精於易數的人全都算過,都隱隱約約算出謝小玉手裡有一本奇書,上面包羅萬象,可惜沒人能夠算出這本書的名字,只知道此書在元辰派千年之久,卻沒幾個人看過,看過的人也都沒在意,只當滿紙胡言。

    這本書似乎關系甚大,已經到了深藏天機的地步。師父派了二十幾個人前往元辰派,借閱元辰派收藏的雜書,線索就是陽燧鏡,不過到現在為止沒任何結果。

    按照他的想法,干脆直接問謝小玉一聲,反正只是一本雜書。師父卻告誡他千萬別提這件事,任何一樣東西只要和天地大劫搭上關系,就會生出異常玄奧的變化,往往只有特定的人物可以得到。

    前一次大劫就是最好的證明,當初和九曜同時墜入太古洞窟的人有十幾個,

    卻只有九曜看到太古天變的影像,其他人都毫無察覺。

    當年也有人想奪那幾個應劫之人的機緣,結果卻是身死道消,甚至連累宗族門派,所以,這類涉及天機的東西全都不能亂碰。

    派那些人去元辰派翻閱書籍,只是希圖僥幸罷了。

    清晨的陽光從地平線透了出來,瞬間,船艙裡多了一絲燥熱。

    船上的眾人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兩邊那三對巨翼上鱗光閃閃,陽光投射在上面立刻被聚攏起來,傳到船艙裡。

    不知不覺中,一道紫蒙蒙的光華在船艙裡徐徐散開,紫光有些灼熱,但是被吸入體內之後,穿行於四肢百脈,反倒生出一絲涼意。

    「這是朝日紫華!」綺羅驚叫起來。緊接著,她發現四周的人一個個都雙腿跌坐,已經入定了,顯然他們全都知道會有這樣的好處。

    她並不傻,立刻知道自己錯過最好的機會,連忙也跟著盤腿坐定。

    這紫華之氣乃是天地精華,只有旭日東升之際才會出現。此時恰值陰陽交替,這絲精氣陽中帶陰,最是珍貴,要不是數量太少,絕對是築基最好之物。

    紫華之氣入體,綺羅頓時感覺到四肢百脈一陣酥麻,停滯已久的修為有了一點提升。

    旭日東升也就一刻多鐘,隨著紫華之氣漸漸退去,一股燥熱的精氣充斥於整個船艙中。

    綺羅稍一辨認就感覺出來,這是丙火精氣,不怎麼精純,但是非常濃郁。

    她頓時一驚。

    這裡離地千余丈,怎麼可能無中生有,冒出如此濃郁的丙火精氣?

    不過,轉眼間她又變得滿心歡喜。她不是洛文清,根本不關心靈氣怎麼來,只需要知道這對她的修練有好處就夠了。這裡丙火精氣之濃郁,簡直如同一口丙火靈眼,甚至用不著調息吐納,丙火精氣自己就會湧入渾身上下每一個竅穴中。

    綺羅和洛文清還有一個區別,她不認為藉外力提升修為有什麼不好,這可以大大縮短修練的時間。雖然這樣會有些後遺症,卻有解決的辦法,古往今來,靠走快捷方式飛升仙界的大有人在。

    心中沒有負擔,她毫無顧忌地修練起來。

    霓裳門的功法非常特殊,對任何靈氣都不挑剔。這和霓裳門的特點有關,霓裳門的弟子大多要嫁出去,既然要合籍雙修,肯定不能和男方修練的功法有所沖突,所以霓裳門的功法包容性極強,什麼靈氣都能吸收,修練出來的真氣卻不帶任何特性。

    其他人就沒這麼輕松了。

    這一次是試航,挑的人修練的功法大多和水有關,丙火精氣對他們沒用。

    謝小玉、蘇明成、法磬和洛文清也一樣,四個人修練的功法是庚金特性,同樣和丙火精氣相克。

    只有麻子、王晨和吳榮華能用這些丙火精氣修練,不過吳榮華負責了望,麻子駕駛飛天船,都沒空閒。

    此刻,麻子已經和謝小玉調換座位,,謝小玉負責夜航,他負責白天。

    麻子一邊翻看著海圖,一邊比對著渾天經緯儀上標記的位置。他剛剛發現謝小玉根本沒按一開始的航向前進,不知道什麼時候調了個方向。

    他猜得到謝小玉為什麼這樣做,畢竟劉家的人不能完全相信,可能中午不到就調頭返回,也可能連他們的行蹤都賣了。

    「你打算往東?」麻子問道。

    小玉點了點頭:「東部海域的情況比較清楚。」

    中土在天寶州的東南方向,當年第一批到達天寶州的人就是從東面繞過來。」

    最初的幾十年裡,從中土到天寶州都走這條東線,後來才改為筆直的航線,所以東部海域全都已經探勘清楚。

    「我不反對。」麻子關心的是找到壬水精氣,東面的海域在海圖上都有標記,總比在另外三個方向瞎撞好得多。

    對照海圖,確定最近一口海眼的位置,麻子用力扳住操縱桿,飛天船開始慢慢轉向。

    「這東西的反應真夠慢,轉個方向要老半天,調個頭更不得了,要兜好大一個圏,上升更慢,比劉家那艘船笨多了。」麻子一邊駕船,一邊抱怨著。

    「當初不是求穩嗎?這東西是為了橫渡大海用,第一要穩,第二要結實。」謝小玉是徹徹底底的實用主義者,不會追求完美。在他看來,一件東西能用就行。

    「能不能改進一下?這玩意遇到攻擊就是一個活靶,而且海上的風暴說來就來,反應太慢可不行。」麻子出過海,有這方面的經驗。

    「我情願提升它的速度。」謝小玉說道。

    「這不是極限?」

    「還能更快?」麻子和洛文清兩個人同時驚問道。

    「當然可以。」謝小玉回想著《奇技妙法百篇》上提到的幾種船,其中有兩種如果能夠造出來,連真君都別想追上。可惜,這些船的核心零件都是法寶級。

    不過,他可以對這艘船進行改造。

    之前因為沒把握,所以采用的是折衷設計,仍舊有普通飛天船的影子。如果次試航成功,他的膽子就大了,有些東西可以去掉,有些東西可以增加,速度還可以提升一倍。

    「讓我想想,別打擾我。」謝小玉托著下巴,沉思起來。

    麻子和洛文清沒辦法繼續追問下去,麻子只好專心駕船,洛文清則閉目養神,在識海之中推演中天紫薇劍法。

    船上頓時變得一陣寂靜。

    海上旅行多少有些枯燥乏味,一眼望去,除了海還是海。

    船上的空間狹小,根本沒辦法走動,白天時,大家只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閉目養神,餓了就服一顆辟谷丹,然後繼續閉目養神。反正船是靠陽光維持飛行,只有到了晚上才需要眾人出力,推動這艘繼續前進。

    這種枯燥的旅行持續三天。

    三天後,船緩緩停了下來。下面是一處礁石群,海浪不停拍打著黑色的礁石,激起沖天的浪花,礁石和礁石之間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漩渦。

    按照海圖上所指,這裡應該有一口海眼,現在卻看不到一絲海眼的跡象。

    「這是怎麼回事?」麻子的表情有些僵硬。

    謝小玉不停翻動著手中的海圖,這東西每年都會重新修訂,不過大海畢竟太過廣闊,而且海眼這種地方太危險了,一般沒人願意靠近,所以有點差錯也是難免。

    「可能挪位了。」吳榮華在後面說道:「應該是最近這幾年的事,這些礁石很像火山噴發之後留下的石頭。」

    麻子低頭看去,此刻,飛天船離海面有百余丈高,他勉強可以看清底下的狀況。那大大小小的礁石全都黑漆漆的,顯得很粗糙,確實和戊城廢墟上那些岩石非常相似。

    「最近幾年?」他頓時皺起眉頭。

    如果這裡的變化是最近幾年發生,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神道重現。

    「再去下一個地點吧。」謝小玉也感覺情況不妙,立刻調轉船頭。

    前後兩個葉輪重新轉動起來,那尖銳刺耳的聲音讓船上每一個人都感到心煩意亂。

    這次航程沒那麼遠,第二天晌午時分,他們就到海圖上標記的另外一口海眼的上空。

    謝小玉沒像之前那樣放慢速度,而是從上空一掠而過。

    海眼可不是什麼小東西,而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大的半徑可以達到兩、三裡,小的也有數十丈。而且周圍海流全都往中間匯聚,旋轉的浪花會延伸出去幾十裡,很遠就可以看到。

    下方的海面風平浪靜,簡直稱得上死水微瀾,連個浪花都看不到。

    「這個好像也出了問題。」謝小玉輕嘆一聲。

    「海水怎麼會變成這樣?」麻子心中充滿疑問。

    「這應該是所謂的死海。」洛文清見多識廣,雖然不像謝小玉那樣博覽群書,卻能夠看到一些常人不能接觸的東西。

    「死海?」麻子沒聽說過這個名稱。

    謝小玉也沒聽過,但是這個名字一進入他的耳朵,他的心頭就不由自主微微一跳。

    「你好像知道。」洛文清一直注意著謝小玉。

    他是試探,師父和兩位師叔一直都懷疑謝小玉已經知道大劫將至,甚至連麻子都可能是知情者。

    謝小玉一下子被問倒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知道?」麻子也在一旁問道。

    「一萬年前曾經大規模爆發過。」謝小玉給了個很模糊的答案。這個答案不能說有錯,沒人能肯定神道大劫的時候,死海沒有大規模爆發過。

    麻子頓時心領神會。

    洛文清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但是他可以肯定這兩個人對大劫將至的事確實有了解,就算不是完全清楚,至少也是知情者。

    「繼續吧,我不相信所有的海眼都已經消失。」麻子的脾氣一下子沖上來。

    謝小玉當然不反對。

    壬水精氣對他雖然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卻可以大大縮短修練的時間.,再說,這一次出海除了尋找壬水精氣,另外一個目地就是測試這艘飛天船。

    現在已經證明這東西可以飛,速度不錯,而且兩座聚靈陣都能夠順利運行,特別是白天的丙火聚靈陣不但可以維持飛天船的飛行,還可以讓船裡充滿丙火精氣,簡直比得上一座靈眼。

    接下來要驗證的,是長時間飛行能力。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6 02:44 PM

第三章  斗眞君

一處接著一處,這群人在天寶州東部海域不停飛著,可惜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海圖上標記的那些海眼大多莫名其妙消失,只有三口海眼仍舊存在,偏偏裡面都沒有壬水精氣。

一連串的失望讓麻子的情形越來越不對勁,漸漸失去耐性,其他人就算沒有壬水精氣也沒關系,他卻不行。

這天下午,吳榮華突然大喊一聲:「前面有一口海眼,好大!」

船上的人聞言,全都提振精神。

「什麼方位?」麻子大聲問道,一邊問,一邊將謝小玉從駕駛位子上趕開。

「東南一一十六度,離這裡大概有一一百七十裡。」吳榮華報出方位。

麻子猛地一扳槓桿,朝著吳榮華所報的方位調轉船頭。

飛天船緩緩轉動起來。

兩百多裡對這艘飛天船來說並不算遠,很快,船上的人都看到海面上有一個巨大的白色螺旋,這絕對是很大的海眼。

「位置有點偏,比海圖上標記的方位偏了一千多裡,而且這口海眼比標記上的大太多了。」謝小玉嘆道,越發確信大劫將至。

距離越來越近,海眼變得越來越清晰,眾人終於看清楚這口海眼有多麼巨大。

中間直通海底的深孔直徑大概有五、六裡,足夠將北望城的內城塞呑進去。

四周那個巨大的漩渦更不用說,那一圏白浪延伸出去三十余裡,滔天的浪花湧起百余丈高,飛天船在千丈的高度,卻仍舊能夠聽到底下的巨響。

「好像很凶險。」綺羅的臉色有些發白,她從來沒有經歷過什麼凶險,所以膽子有些小。

「再凶險也得下去,越是凶險,希望就越大。」麻子一臉興奮,也不管船,猛地推開旁邊的艙門,飛身跳了下去。

謝小玉連忙坐回位子,駕著船在海眼上空一圏圏轉著。

過了一刻鐘,底下有一道火星飛了上來,是麻子發的信符。

接住信符打開一看,果然——「找到了」。

「這口海眼裡有壬水精氣,我們不用再到處跑了。」謝小玉大聲喊道。

「還等什麼?下去啊!」趙博頓時一陣狂喜。雖然他修練的是《癸水眞訣》,但是壬水精氣對他同樣有用,他也想以五行大圓滿築基。

「先將船停好再說,我們在海底說不定要待很久。」謝小玉的腦子還算清醒。

「剛才路過的時候我看到一座小島,離這裡大概有五、六百裡,方位是西南偏西。」吳榮華立刻說道。

謝小玉聞言,連忙調轉船頭。

吳榮華所說的那座小島根本就是一處大一點的礁石,漲潮的時候恐怕頂多讓人站住腳,隨便來一個浪頭就會將礁石淹沒。

不過這對於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只聽到「叮叮叮」三聲輕響,三根又細又尖的金屬桿就深深插入礁石縫隙,金屬桿有兩丈長,飛天船被高高撐離海面,再大的浪頭也別想打到。

「這艘船就拜托你了。」謝小玉對洛文清說道。

其他人都要進海眼,就連綺羅也一樣,只有洛文清不需要壬水精氣。他已經是五行大圓滿的眞人,所以他留下來看守這艘船。

「我們走。」蘇明成早就等不及了,一展手中的陣旗。

只見一道金光從眾人的腳下升起,金光卷起眾人化作一條金色長練朝前飛去,光中隱約可見龍頭、龍尾和一條細長的龍身。

在他身後,趙博和那幾個精於水遁的人也都手掐法訣,將法力源源不斷注入陣中。

魚龍變幻陣最高明的地方就是人越多,威力越大,速度也越快。只見這道龍形金光緊貼著海面飛行,下方白浪滾滾,一條白浪拖出一裡多長,比那艘飛天船的速度都快得多。

只是片刻工夫,就已經看到那個巨大的漩渦了。

這道金光閃了一閃,就到漩渦中心,蘇明成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鑽入這口幽深的海眼中。

海眼中央是空的,但是壓力極大,一般人早就被壓扁了,修士雖然承受得住,卻會被巨大的壓力逼住,根本沒辦法下去,但是這道金光卻絲毫不受阻擋,筆直而下,瞬間就到底部。

海眼很深,足有五、六千丈,中間很長一段都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但是到了底部,眾人眼前一亮,只見前方透出一陣朦朦朧朧的藍光,那光芒異常通透,照在身上就感覺神清氣爽。

「好純的壬水精氣!」趙博大喜叫道。

「這裡沒什麼危險。」蘇明成有魚龍變幻陣在手,這座大陣一到海裡立刻生出很多變化,此刻方圓百裡都在他感知之下,有一點動靜他能立刻知道。

「不要大意,將可以布的陣全都布上。」謝小玉一向謹愼。說著,他一拍納物袋,十五枝陣旗頓時飛了出來。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法磬隨手放出三百六十把長劍,每一把長劍頂端都鑲著一枚劍符,這是彌天星斗劍陣眞正的模樣。

王晨、吳榮華等人也七手八腳地往外掏陣旗,這一次他們將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也帶來了。

突然,一道道光芒從海眼最深處冒了出來,每一道光芒都是由九個光點組成,那是麻子的九宮移形換位陣。他顯然也聽到謝小玉的話,所以放出手上的這座大陣。

五座陣你套著我,我套著你,轉眼間將這口海眼團團護住。

做完這一切,眾人各自打出一道禁制,將四周海水逼開,雙腿交迭懸浮在半空中,開始吸取四周的壬水精氣。

海眼中頓時變得一陣寂靜。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在海底看不到太陽、月亮與星星,永遠只有那朦朦朧朧的藍光,所以根本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突然,一聲長嘯從海眼最深處傳來,緊接著,一股洶湧澎湃的氣息朝著四面八方蕩開。

這裡可不是子歸城那片空曠的營地,所以這股氣息根本沒地方洩出,只能擠在海眼之中來回激蕩著。

那動蕩不已的氣息立刻影響到其他人。

「麻子,恭喜你!」謝小玉大聲喊道。他隨手一揚,頓時一股光霧籠罩四周,

光霧中無數金色彩蝶翩翩起舞,那動蕩不已的氣息立刻被群舞的彩蝶壓制下來。

「你不也一樣嗎?五行小圓滿已成,現在你隨時都可以成為眞人,只不過你想等丁火、己土出來罷了。」麻子從底下冒了上來,躊躇滿志地說道:「現在只差最後一步,回去之後,我就前往落魂谷閉關,不成為眞人我就不出來。」

「你肯定會比我快,不過多則一年,少則半年,我就可以追上你。」謝小玉有這個自信。

他現在是五行小圓滿,離開大圓滿只差丁火和己土,有丙火和戊土為引,丁火、己土滋生得很快。

「又多了一行,你那個法術肯定又多了一種變化吧?」謝小玉問道。

「正打算找你試試。現在移山搬岳已經變成排山倒海。」麻子洋洋得意。

突然一道強大無比的神念瞬間掃過這裡,緊接著一陣狂笑聲傳入眾人的耳中。

「我就知道你們要找海眼,總算讓我給逮到了。」

麻子的臉色驟變喊道:「是那個紅衣道人。」

「這人是眞君,我們沒辦法力敵,只能藉大陣和他周旋。」謝小玉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你們瘋了!難道以為自己可以抗衡一位眞君?」綺羅尖叫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小玉。

「不試試的話,難道束手待斃?」謝小玉輕嗤一聲。

其他人早就動了起來。

蘇明成、趙博等人啟動魚龍變幻陣,頓時海眼中無數金鯉穿來穿去,他們知道就算連手也不可能和眞君硬碰硬。

法磬則發動彌天星斗陣。那三百六十把長劍並非飛劍,而是類似陣旗的東西,此刻這些長劍全都隱沒不見,原本空空蕩蕩的海底卻多了無數閃爍的劍影。

這是深藏於那柄斷劍裡的秘法,是彌天星斗陣眞正的奧義,謝小玉、麻子、蘇明成雖然也學了彌天星斗陣,卻不會這招。

謝小玉和麻子也同時發動各自的大陣。

此刻唯一沒動的只有王晨,他應該主持倒轉乾坤虛空挪移,但是此刻他偏偏沒動,而是呆呆發愣。

好一會兒,他才長嘆一聲,咬牙從袖管裡將通天丹取了出來。

其他人還沒明白過來,謝小玉卻猜到王晨打算干什麼:「你想挑戰瓶頸,成為眞人?」

「以我現在的實力,根本幫不上你們什麼忙,只有成為眞人,才有點用處。」

王晨又是一聲長嘆,然後一口服下了那顆靈丹。

一直滿臉詫異的吳榮華被王晨的話嚇到了,他思索片刻,最後也取出自己的那顆通天丹。雖然這樣做犧牲了未來的成就,不過眼前這一關過不去的話,哪裡還有什麼未來?」他苦笑著將靈丹呑了下去。

這番話讓謝小玉、蘇明成和法磬都有所觸動,因為他們的情況也是一樣,隨時都可以踏入玄門之內,只不過他們都想以五行大圓滿的身分成為眞人,替將來打下扎實的底子。

三個人稍微一猶豫,一股強大的威壓就從頭頂上方傳來。

「來不及了!」麻子大聲喝道。

王晨、吳榮華在這個時候挑戰眞人境界,影響還不算大,如果這個時候謝小玉、蘇明成、法磬這三大主力也不能出手,就眞的麻煩了。

話音剛落,一道紅光已經闖入海眼中,紅光中央一個身穿紅袍的道人哈哈大笑,他的身邊有一道赤紅色的光芒盤旋飛舞。

有過上一次的經歷,他知道眼前這幾個小輩都不是那麼容易對付,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陰溝裡翻船,所以他將法器取了出來。

「好好好,你們幾個小輩居然還想負隅頑抗,我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樣的能耐!」紅衣道人的眼睛緊盯著底下那幾座互相交聯的大陣。

他朝下一指,那道赤紅光芒疾射而出。

紅芒初起之時只有豆大一點,一路上見風就長,眨眼間變成一朵方圓畝許的血色紅蓮,四周噴吐著數丈長的火焰。

九空山雖是道流,而且算九曜旁支,卻帶著一股佛家的味道,這也是洛文清那位師叔對九空山沒什麼好感的原因。

底下的眾人連忙催動大陣,麻子更是全力施為,對付這種明顯強得多的對手,只有挪移類的陣法最有用。此刻王晨和吳榮華全都動不了,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能用,只能依靠他的九宮移形換位陣。

「想要用陣法和我抗衡?做夢!」紅衣道人輕哼一聲,全力催動那朵紅蓮。

陣法這東西也只是借用天地之力,最終也是以力制敵,如果對方實力太強,再高明的陣法也克制不住。當初四位蠻王連手一擊,就將保護戊城的法陣強行攻破,原因就在這裡。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謝小玉和麻子比當初強得多,實力不在普通眞人之下,同樣是這幾座法陣,發揮的威力完全不一樣,就算那四位蠻王再次連手,也肯定打不破這幾座法陣。不過,此刻他們面對的卻不是四位蠻王,而是一個遠比蠻王強得多的對手。

那朵紅蓮噴吐著無盡的血焰,血焰將底下幾座大陣強行逼開。麻子的九宮移形換位陣根本無法撼動紅蓮分毫,魚龍幻變陣和幻天蝶舞陣幻化出來的金鯉、彩蝶同樣也無法阻擋紅蓮落下,反倒是法磬的彌天星斗陣生出無數劍影,讓那朵紅蓮有所忌憚,放出一圈血焰將劍影抵住。

「老蘇,鞭子!」謝小玉大聲吼道。

蘇明成立刻明白過來,他抽出趕山鞭,脫手祭了起來。

趕山鞭瞬間幻化成一條金色蛟龍,盤旋扭曲著朝著紅蓮撞去。只聽到轟的一聲震響,撞擊的氣浪朝著四面八方狂飆,在海眼中來回蕩著。

原本平靜的海眼被這股炸裂的氣浪震得抖動不已,深藍色的海水中冒出無數氣泡,樣子看上去異常詭異。

金色蛟龍被撞得倒飛回來,不過馬上穩住身形,立刻又撞了過去。

這一次,那朵紅蓮居然被撞得浮起數尺。

紅衣道人未曾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那朵紅蓮是他的本命法寶,紅蓮被撞,他頓時感到氣血翻騰。

他怒極反笑,雙手掐訣再一次催動那朵紅蓮。

他不是不想換一種手段,問題是他對陣法不熟,底下那四座大陣如果分開的話,他或許可以試著破解,但是現在陣中套陣,憑空多出無數變化,他連試都沒興趣試,肯定破解不了,只能強行打破。

那朵紅蓮頓時起了變化,只見紅蓮之上多了一尊赤面獠牙的金甲天神,這尊天神身材神情和那紅衣道人有幾分相似。

「這是法相金身,和身外化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小心了。」謝小玉連忙警告道。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到那尊金甲天神虛空一抓,手裡頓時凝出一把金色長劍,劍刃之上同樣不停噴吐著血焰。

紅衣道人暴喝一聲,金甲天神舉起長劍猛力劈落。

只是一劍,四周藍光頓時一分為二,整口海眼被劈成兩半,被劈開的地方海水變得紊亂起來。

麻子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這一擊首當其沖就是他的九宮移形換位陣,大陣瞬間被擊破,讓他受傷不輕。

被劈開的海眼憑空多了數十個空洞,海水不停往裡面灌,又從別的地方冒出來,化作一道道水柱。這些水柱壓力極強,足以開山裂石,碎鐵穿金,而且四面八方亂飛。

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那個紅衣道人雙手一擺,頓時飛起一片紅霞,將飛近過來的水柱盡數擋開。底下,謝小玉放出無數金色彩蝶,蘇明成凝出一道龍形金光,只要有水柱飛過來,立刻會被收走。

這時,兩股強勁的氣息從海眼之中升騰而上,原本海眼中除了藍色,就只有一道紅光,但是現在兩道綠光硬擠了進來。

綠光來自王晨和吳榮華身上。

綠之後是紅,不過他們身上的紅光和紅衣道人身上的紅光不同,沒那麼深。

紅光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又轉為黃光,這一次時間更短,馬上又變成白光,白光只閃了一閃,馬上又轉為一片湛藍。

這是五行輪轉,是成就眞人的征兆。

那兩個人資質再差,有通天丹在手原本就已經十拿九穩,此刻又是身處海眼之中,根本不需要溝通天地之氣,無量無盡的水氣自然而然就會和他們連接起來,這還不能成就眞人的話,他們也別活了。

剎那間,兩個人的氣勢就變了,變得凝重而又凜冽,比起謝小玉和麻子不遑多讓。

王晨猛地抬起頭,朝著紅衣道人打了個手印。

紅衣道人頓時一個踉蹌,四周的紅霞瞬間飛散開去,三道水柱同時砸在他的身上。

換成其他人,這一下身上絕對會穿出一個大洞,但是這個道人卻只是怒吼一聲,身後露出一尊三頭六臂的赤紅身影,就將所有水柱全都彈開。

不過,他這邊剛剛穩住,下一瞬間,那朵紅蓮突然出現在他的頭頂上方。

王晨和吳榮華兩個人已經各掌一個門戶,同時催動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他們雖剛剛成為眞人,但在這裡成就眞人,氣息完全和海眼相融,無形中多了一絲特殊的感應。大陣只是借用天地之力的手段,別人只能借一成,他們在這裡卻可以借十成。

謝小玉和麻子微微一愣,瞬間同時明白過來。

「好機會,大家全力發動!」謝小玉大喝一聲,雙手一振,所有的法寶全都放了出去。

海眼之中頓時多了一道五彩光芒,光中傳來悠揚悅耳的絲竹之聲,還有歌女輕吐櫻唇,用迷人的歌喉輕聲吟唱,更有無數彩蝶翩翩起舞,萬千花瓣徐徐飛揚。

這一切妙不可言,但是紅衣道人卻只覺得渾身寒毛直立。

麻子同樣也動了,他出手比謝小玉慢,聲勢卻比謝小玉狂猛得多。

只見一座黑漆漆的島嶼憑空冒了出來,島上有五、六座山峰,其中有一座山峰濃煙滾滾,赤紅的岩漿不停往下流淌,島的四周是一片茫茫無際的海洋,岩漿流入海中,立刻蒸騰起漫天白霧。山腳下原本是一望無際的叢林,此刻卻被岩漿點燃,一大片樹林都起了熊熊大火。

紅衣道人怒目而視。他原本想先脫離出去再說,沒想到這片虛影一出現,就將四周的空氣全都凝住了,他連動彈一下都沒辦法。

這種法術並不難破,他有好幾種遁法可以逃開,但是這樣太沒面子了。

紅衣道人左手虛托,那朵紅蓮頓時朝著島嶼的虛影撞去。

一道強光從撞擊的位置爆開,紅蓮被顚起數丈,虛影崩碎開來,一圈沖擊波朝著四面八方蕩開。

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原本被劈成兩半的海眼瞬間震碎,四面八方的海水朝著中間湧來。

紅衣道人駭然變色,人力畢竟不能和天地之力相比,別說他只是眞君,就算道君也不行。

他剛想脫離出去,突然四面八方同時響起爆炸聲,刺眼的白光、赤紅色的火焰,還有大片玄霜,瞬間布滿所有的空處。

紅衣道人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應。他身上披著的那件紅色道袍卻是一件異寶,飛起一道紅光將他團團護住,不過這道紅光也只是稍微抵擋一下,並不能完全擋住如此猛烈的爆炸。

剛才炸開的有兩發赤霄紫光雷、兩發太陽眞火雷和四發癸水陰雷,這原本就是為了紅衣道人准備的殺招。

如果在陸地上引爆這些雷,就算擋不住,至少還能躲,而且在地面上沖擊波會迅速消散,這裡卻是海眼深處,四周全都是海水,沖擊波來回反彈著,威力是成百上千倍提升。

不過最要命的還不是沖擊波,而是塌陷的海眼。這一炸,整口海眼頓時倒翻過來,兩邊的海水同時朝著中間擠去。

紅衣道人口鼻噴血。他一咬牙,那朵紅蓮瞬間爆開,數十片蓮瓣將他包裹在中間,裹著他往海面上飛。

此刻整個海眼通道都已經消失不見,如山岳一般的海水筆直砸落,四周五色彩光亂卷,無數彩蝶和花瓣盤旋飛舞,不停切削著他護身的紅霞,更有一金一黑兩道龍影不停地亂撞。

紅衣道人怒發欲狂,身後顯出三頭六臂的法身,六只手裡各凝出一把長劍,朝著四面八方亂劈亂砍。

雖然人力無法和天地之力抗衡,卻可以從天地之力中破開一絲縫隙,此刻他就是這麼做,每一劍都將如山岳一般落下的海水劈開一線,他在那劈開的劍痕中穿行。

眼看著離海面只有數十丈,頭頂上已經可以看到陽光,紅衣道人突然心生警兆。

剎那間,一顆亮閃閃的金屬球出現在他面前。

這一下變生肘腋,讓他根本來不及應對,只能運用法相金身,六把長劍化作六面盾牌,拚命擋在面前。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六面盾牌化作金光飛散開去,法相金身也被強行炸裂,三頭去了兩頭,六臂盡數炸碎。

紅衣道人知道不妙,那幾個小輩一向都是連環發動攻擊,既然這裡設有埋伏,肯定還有後招。

現在他也顧不得丟臉,瞬間震斷左臂,將那條斷臂化作一道血光,他藏身血光之中就要遁走。

他快,還有一件東西更快。只見一道淡得幾乎不可見的紅光閃過,瞬間撞入血光之中。

已經藏身血光之中的紅衣道人慘叫一聲,跌跌撞撞地從血光中脫出。

此時他已經身在半空中。血光遁法確實快疾異常,剎那間就已經從海裡遁逃出來,而且逃出了十裡之外。

他搖搖晃晃朝著身後看了一眼。

只見他要殺的那幾個小輩全都被一道龍形金光卷著,任憑海面上波浪翻滾,漩渦連綿成片,對他們卻一點影響都沒有,不過裡面有幾個人顯得異常沮喪,他們手中都握著一枝殘破的陣旗。

看到那些破了的陣旗,紅衣道人已經明白自己是怎麼輸的了。

那是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和九宮移形換位陣的陣旗,這群人想必早有倒翻海眼的打算,在倒翻海眼的同時,他們藉這兩座挪移大陣從海眼之中脫逃出來。

現在知道已經太遲了。

紅衣道人仰天長嘆,身體剎那間化為灰燼,只剩下一件紅色法袍,數十片殘破蓮瓣從半空中緩緩飄落。

一點紅光從灰燼中飛出,眨眼間到了謝小玉的面前,那是天魔刀輪。

「剛才你用的這招叫什麼?」麻子問道。

謝小玉想了想,才答道:「這招必須借用那把刀輪的力量,就叫『無相天魔斬』好了」

「『無相天魔斬」?」麻子輕聲念著,好半天才點了點頭:「好名字。」

「你們……你們居然殺了眞君。」綺羅到現在為止仍舊恍如夢中。剛才謝小玉他們敢和眞君為敵,已經讓她看傻眼,沒想到還打贏了。

沒人搭理綺羅,麻子呆愣愣地看著手裡廢掉的陣旗,滿臉悲戚之色。

他手上現在只剩下一套九桿陣旗,那還是他冒著被海眼呑沒的危險強行搶救出來的。

九宮移形換位陣確實比魚龍變幻陣和幻天蝶舞陣厲害,可惜這東西必須布下之後才能用。

「我會幫你再弄一套。」謝小玉安慰道。他轉頭又朝著王晨和吳榮華說道:「這一次多虧你們,從今以後,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吃虧,至少也要讓你們成為眞君。」

得了這樣的承諾,三個人頓時好受許多。

「修一修,或許還有點用。」王晨將廢掉的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的陣旗收了起來,這雖然是謝小玉和李光宗的東西,可是從北望城之戰開始,一直是他在主持,所以他對這座大陣已經有了感情,雖然這些陣旗全都毀了,再也不能布成大陣,他也不舍得扔。

麻子卻很干脆,將折斷的陣旗往海裡一拋,然後朝著海裡猛地一抓。

一條黑色的龍影頓時破開海水,竄到他面前,迅速纏繞在他的手臂上。

謝小玉也連忙掐訣,他要收回那把飛劍,只見一道五彩光芒在海中一閃,緊接著飛劍飛了出來。

就在這時,原本已經套在謝小玉手腕之上的天魔刀輪呼嘯一聲飛了出去,繞著那把飛劍只是一絞,飛劍頓時在一聲輕吟中碎裂開來。

沒人能夠想到有這樣的變故,連謝小玉都猝不及防,等到他反應過來,一切都已經晚了。

天魔刀輪絞碎飛劍,立刻將碎片全都呑了下去,然後自己也崩碎開來,碎得異常徹底,碎成一堆五光十色的粉末。

在陽光的照耀下,這些飄浮在空中的粉末顯得異常絢麗。

下一瞬間,這些粉末重新凝結在一起,仍舊是刀輪的模樣,不過一下子收縮好幾倍,從手鐲變成指環,顏色也不再是紅的,變得五光十色,幻彩迷離,彷佛用鑽石雕琢而成。

刀輪飛了回來,套在謝小玉左手的拇指上。

剎那間,謝小玉明白其中的緣由。

在子歸城的時候,紅衣道人曾經將天魔刀輪擊碎,冥冥中結下因果,所以他最終死在刀輪之下。這一來一去,似乎和某種大道法則相符,所以天魔刀輪得以再一次蛻變。此刻它呑噬附在飛劍中的魔頭,吸收飛劍的精華,重新凝結成現在的模樣。

和當初刀輪破碎時一樣,謝小玉的心頭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憂愁,這東西越厲害,對他的幫助越大,不過危險也越高。

「還有戰利品,先看看有什麼收獲?」

趙博的大呼小叫讓謝小玉回過神來,只見趙博手裡拎著那件紅色法袍,腳踩著浪花,朝著這邊飛遁而來。

「老王、老吳,你們兩個人犧牲最大,你們先挑。」麻子根本沒問謝小玉的意思,直接做出決定。他知道謝小玉絕對不會反對。

「那我就不客氣了。」王晨倒也大方。

趙博將紅色法袍、那幾片殘破的蓮花瓣和一只金絲編成的納物袋遞到王晨面前。

「那件法袍和蓮花都是法寶,可惜蓮花已經損毀,沒有九空山的煉寶之法,根本沒辦法恢復,用別派的法門修復,恐怕會跌落到靈器的等級。」謝小玉在一旁點評道。他的意思很明顯,這兩件東西就歸王晨和吳榮華。

「我不擅爭斗,好東西在我手裡沒用,法袍給老王吧。」吳榮華主動退讓。

王晨想客氣兩句,但他的眼睛盯著那件法袍就再也挪不開。剛才他們前前後後動用九顆炸雷,再加海眼崩潰之時的巨力,居然都被這件法袍擋了下來,可見此物的強悍。

他同樣不擅長戰斗,但是他要主持法陣,有這麼一件法袍護身絕對會安全許多。

「你拿著正合適。」麻子將法袍塞在王晨的手裡,又將那幾片蓮花瓣給了吳榮華,然後扯開那只納物袋。

一位眞君的收藏當然不會太差,納物袋一打開,頓時寶氣逼人,晃花眾人的眼睛。

裡面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比紅色法袍和那朵蓮花更好,都只是靈器,不過對趙博他們幾個散修來說,以前根本沒有機會看到,更別說能夠得到一件。畢竟謝小玉手底下兩百多名修士,就只有謝小玉、麻子和蘇明成各有一件眞魔器。

「居然有這玩意。」謝小玉連忙分開眾人,將手伸進納物袋,取出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

這顆珠子除了個頭很大,其他地方都很普通,和一般明珠沒什麼兩樣。

「這是什麼?」蘇明成和法磬同時問道。謝小玉很少露出這樣的異狀,只有當初他們拿出各自傳承的時候,看過謝小玉露出類似的表情。

「這應該是一顆龍珠,但是看不出是哪一種龍留下的。」麻子的眼光比其他人強得多了。

「這是蜃珠。還記得北望城那口靈眼嗎?有人搶先一步將那口靈眼變成癸水之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用的就是這件東西。」謝小玉輕輕轉動著那顆寶珠。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麻子嘴裡念叨著。

「這東西歸我了,行嗎?」謝小玉問道。

「拿去、拿去。」

「我們要了也沒用。」

眾人紛紛說道。

蜃是龍中異種,是龍和巨蚌交合所生,卻沒繼承龍的任何神通,既沒有龍的巨力,也沒有龍鱗龍爪,更不會行雲布雨,連興風作浪之能都沒有,是出了名的無用.,而且龍伏於海,應該是壬水之性,偏偏這東西是癸水之性。

牠唯一的本事就是幻術。幼體就可以生出無邊幻象,成年之後更是能夠化幻為實,變假為眞,制造出眞實幻境。有些蜃龍還能更進一步徹悟眞幻之道,將眞實幻境演化成一個獨立的世界。

在場的眾人除了謝小玉,沒有第一一個人修練幻術,拿到手裡也沒用。

得了這麼一件寶貝,謝小玉心滿意足地跑到一旁。

他並不是想把這件異寶煉成法寶,他眞正在意的是兩樣東西,其中之一是蜃珠之中蘊含的眞幻之道。

「夢、幻、泡、影、露、電」這六式之中,「幻」排在第二,可見其重要性,有了這枚蜃珠,應該會對領悟「幻」有所幫助。

另外一件讓他感興趣的,是蜃珠散發出來的蜃氣。

蜃是龍和蚌所生,不像龍,卻像極蚌。蚌呑日月精華,凝練成珠,雖然是妖,卻沒有一絲妖氣,蜃也是一樣,牠又是龍種,呼吸間百裡方圓的日月精華盡為其所奪,這些日月精華全都融入蜃珠中,所以蜃氣就是提純精煉過的日月精氣,也是天地精氣的一種。

和五行精氣相比,蜃氣並不算強,甚至可以說有點像雞肋,但是對他而言,卻再適合不過。

有了這東西,他用不著再等一年半載,不需要丁火、己土圓滿,立刻就能踏入玄門,成為眞人。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6 02:47 PM

第四章圓滿

  「怎麼回事?」洛文清驚詫地問道。

  「九空山的人賊心不死,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反被我們宰了。」王晨揮了揮手中的紅色法袍。

  洛文清對這件法袍實在太熟悉。九空山來的人不多,只有一位真君和兩個練氣層次的弟子,根本就是應景來的,但是那位真君偏偏架子很大,讓人討厭,也讓人印象深刻,這件紅袍正是此人所穿。

  「你們居然連手殺了一位真君……」洛文清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

  練氣級的人物殺掉真人算不上稀奇,他也做得到,但是殺掉真君就不一樣了。能夠修練到真君境界,全都是天才人物,修練的功法絕對不會差,可能還有一、兩件法寶傍身,即便他遇到真君,也只能退避三舍。

  「算我們運氣好,事先就有准備,還藉助那口海眼的力量,才宰了那家伙。」麻子說起這些仍舊心有余悸。

  「九空山絕對不會善罷罷休,我得將這件事告訴兩位師叔。」洛文清立刻隨手彈出一道信符。

  消息發出去之後,洛文清才發現謝小玉從剛才就沒開過口,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不禁問道:「你怎麼了?沒受傷吧?」

  謝小玉無動於衷,好像根本沒有聽見。

  「這家伙得了一顆蜃珠,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將本命劍符拍了進去,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麻子在一旁解釋道。

  「蜃氣也是天地精氣的一種,而且很適合他;他恐怕是想要藉助蜃珠成為真人。」洛文清的見識不在謝小玉之下。

  「我也聽說過可以用蜃氣築基,但是沒見誰這麼干過。這家伙什麼時候才能醒來?」麻子關切地問道。

  這一次洛文清回答不出來,璇璣派沒人這麼干過。

  事實上,自從萬年前神道之劫後,天地精氣漸漸喪失,現在能夠借用的天地精氣也就只有那麼幾種,五行精氣是主流,還有日月星三光和功德寶氣,其他都不常用。

  「我們只能等,等他自己醒來。實在不行的話,我再帶他去兩位師叔那裡。」洛文清說著,有意無意瞥了綺羅一眼。

  此刻如果有人能夠幫得上謝小玉的話,恐怕只有她了,像霓裳門這樣由女人組成的門派,對幻術肯定有研究。

  「要我幫他可以,但是我有什麼好處?」綺羅直接問道。

  麻子翻了翻白眼。他其實早就想到,不過綺羅既然自己不提,就說明她不想幫忙,他自然就沒興趣開口相求。

  洛文清的臉色也一下子沉了下來,此刻他只覺得綺羅太不懂事。

  以他對謝小玉的了解,只要綺羅這時候幫一把,將來謝小玉回到中土,肯定會考慮她的處境,盡可能避免卷入霓裳門的爭端。

  兩個人心中不快,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機會是要靠自己把握,一旦失去了機會,將來後悔都來不及。」蘇明成畢竟年長得多,修為越高,心性也變得越發平和。他不想看綺羅做傻事,不由得在一旁提醒道。

  綺羅其實很聰明,剛才只是耍性子。當她看到洛文清面顯不快之色,心中已經有些慌了,現在有人給了一個台階,她當然不會再像剛才那樣拿腔作勢。

  「好吧,我進去看看。」她賭氣般地朝著謝小玉的眉心戳了一指,也不見她掐訣施法,只是這麼一戳,便闖入謝小玉的識海之中。

  謝小玉的識海一望無際,四周浮動著七彩祥雲,遠處映照出萬丈光霞,更有瓊樓玉宇隱約浮現,絕對不是人間氣象。

  綺羅感覺到說不出的舒暢,整個人彷佛沒有重量,腳下也像踩著一堆棉花,軟軟的。

  她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這難道就是蜃珠中的幻境?」

  心中充滿好奇,她俯下身子,輕輕抓了一把腳下的雲彩。

  那雲彩很輕很柔,軟綿綿的,濕漉漉的。

  她又掐了自己一把,頓時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

  「簡直和真的一樣。」綺羅越發欣喜,如此逼真的幻境,已經和真實世界沒什麼兩樣了。

  突然,那若隱若現的樓宇群中傳來一陣轟響,緊接著,一座樓宇緩緩倒塌。

  綺羅飛身而起,腳下一片雲霞飛卷,其速如飛。只是片刻工夫,她就來到那片遠處瓊樓玉宇隱現之處。

  這是一座城池,城外全都是矮平房,但是這連片的平房並不顯得寒酸,反倒有種世外桃源的味道。這些房子全都獨門獨戶,周圍有低牆圍著,前後都有庭院,前面的庭院大氣而又質朴,後面的庭院則是一座座精致的花園。

  綺羅穿庭過戶,信步而行,蹓跶一圈之後,才朝著城門而去。

  城門有三丈多高,寬度可以並排進出兩輛大車,城牆上斑斑駁駁長滿苔蘚,朱紅色的城門上還有一些鏽跡,一切看上去都和真的差不多。

  進入城裡,正前方一條大街,街旁全都是三、四層樓的房子,底下是店鋪,上面是住家,每一戶人家的露台之上,全都晾曬著衣服、被褥之類的東西。大街上同樣也停著大車、小轎,路邊還有一些攤子,攤子上擺著許多有趣的小玩意。

  這座城什麼都有,就是沒人,好像人一下子全都跑光了。

  突然又是一陣轟響傳來,城的東南角煙塵滾滾。

  綺羅連忙朝著那邊奔去。

  剛一靠近,她就看到謝小玉虛空而立,雙手連拍,每一掌拍出,就有一個畝許方圓的掌印脫手飛出,掌印拍在房子上,房子立刻倒塌,拍在地上,路面崩裂,拍在樹上,樹轟然栽倒。

  只是片刻工夫,周圍就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

  「你在干什麼?.」綺羅怒氣沖沖地質問道。她知道這是幻境,並非真實存在,但是這個幻境實在太逼真了,又那麼美、那麼祥和寧靜,她不明白謝小玉為什麼要毀掉這裡。

  「你怎麼進來了?」謝小玉微微皺起眉頭。

  「你一直沒反應,外面的人都很擔心,所以要我進來看一下。」綺羅答道。她馬上想起剛才謝小玉隨手拍出就有一個掌印飛出。

  這是真人才有的手段。

  「你已經踏入玄門?」女孩上上下下看著謝小玉。

  「是也不是,這只是一個幻境,裡面一切介乎於真假之間,連天地之力都一樣。」謝小玉不知道怎麼形容。他隱約覺得這顆蜃珠不簡單,恐怕離演化真實世界已經不遠了。

  但是他沒把握,這種等級的寶貝他以前根本沒資格接觸,書上寫得也語焉不詳,比如真實幻境倒底真實到什麼程度?和演化出來的世界有什麼區別?沒有任何一本書提過。

  「你在干什麼?吃飽了沒事干嗎?」綺羅不想放過謝小玉,她要一個明確的解釋。

  「這裡的一切都是蜃氣所化,被我破壞之後,就會重新還原成蜃氣。」說著,謝小玉猛一揮手,又是一個掌印飛了出去,所過之處一幢幢樓宇坍塌,激起漫天的塵煙。不過仔細看的話,卻會發現塵煙在半空中漸漸消散,似乎憑空蒸發了。

  「可惜沒辦法把法器帶進來,否則做這事輕松多了。」謝小玉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一幢樓宇轟然坍塌,散開的蜃氣果然濃郁許多。

  謝小玉偷偷看著綺羅的反應。

  之前那兩下他只不過想證實自己的猜想,現在這一下完全是做給綺羅看,如果能夠藉此將她氣走,再好不過。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綺羅居然雙手連揚,立刻有無數細如毫毛的光針從她的手中射出,瞬間飛到他面前。

  謝小玉連忙伸手去擋,一道金霞從他掌心之中飛出,瞬間擋在前面。

  光針瞬間改變方向,朝著四面八方亂飛,一旦繞過金霞就立刻折轉。

  謝小玉又揮出一片金霞擋住身後。他早就看出來了,綺羅用的是飛針之法,那些飛針全都是幻化的,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門,居然和真的一樣。

  「你也接我一招。」謝小玉右手連劃,劃出一道道若有若無的劍氣。

  綺羅飛退,腳下踏著詭異的步法,總能險而又險和射來的劍氣擦肩而過。「嗤嗤嗤嗤」一連串輕響,地上、牆壁上切出一條條細不可查的印痕,還有一棵樹被切掉一大片樹枝,斷枝落葉紛紛飄落到地上。

  一擊不中,謝小玉頗為訝異。

  霓裳門最有名的是幻術和音殺,沒聽說過戰技也這麼厲害,他原本只想嚇唬一下綺羅,沒想真打,現在卻改了主意。

  他捏了個劍訣,劃出的劍氣不再像剛才那樣直來直往,而是曲折扭轉,異常靈動。

  這一次綺羅避不開了,連著中了兩劍,一劍中在肩頭,另外一劍在她臉頰上劃出一道傷痕。

  女人愛美,發現自己破相,綺羅頓時如瘋了一般,只見她十指連彈,彷佛撥動無形的絲弦。

  謝小玉心中頓時生出一絲警兆,立即飛身閃開。他閃開的一瞬間,原來站著的地方憑空出現一片波紋,就像水中蕩起的漣漪。

  這一擊無聲無息,無影無形,讓人防不勝防,和《六如法》中的「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又是詭異的震蕩攻擊,和「影」有幾分相似。

  突然,護體金霞被什麼東西打中,金色的火花一陣亂閃。

  那是針,數不清的飛針,雖然細小,但是穿透力驚人,差一點打穿護體金霞。警兆又生,那令人討厭的震波又來了,他不得不再一次飛身閃避。

  被這一連串密如急雨般的攻擊弄得手忙腳亂,謝小玉心裡別提有多郁悶了。

  他在練氣境界就可以殺掉真人,沒想到現在成了真人,反倒被一個練氣境界的女孩打得沒還手之力。

  更令他郁悶的是,霓裳門的戰力一向被認為孱弱,如果這算孱弱的話,怎麼才算強悍?

  不過他被打得如此狼狽並不是他太差勁,身為劍修,一身本領全都在劍上,沒劍的話,十成實力能夠用出一成就算不錯了。

  謝小玉並沒想過停手不打,綺羅層出不窮的手段讓他大開眼界。

  此刻他已經明白了,綺羅手裡只有一根針和一卷線,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變化全都是這一針一線衍化而來。

  線來回一拉,就成了琴弦,那討厭的震波應該是某種音殺之術;線還被當做絞絲來用,被它卷住的話,只要一拉一絞,不管什麼東西都會被截成兩段。線似乎還能用來布陣,此刻方圓百丈之內已經像一張大蜘蛛網,全都是縱橫交錯的絲線,一進入其中,他的行動立刻變得滯澀;相反的,綺羅卻靈動異常。最厲害的是線被當做弓弦來用,飛針原本就快,被這麼一加速,不但速度更快,穿透力也驚人,他的護體金霞也擋不住。

  線妙用無窮,針同樣厲害,謝小玉已經明白其中的奧妙。

  飛劍的操縱手法非常復雜,點、削、劈、攔、撩……差不多有四十余種手法。

  飛針卻很簡單,只有刺,但是變化卻極多,直刺、斜刺、橫刺、豎刺、點刺、穿刺,只論實用性的話,御針之法明顯比御劍之法更勝一籌。

  心中有所觸動,謝小玉的劍法頓時生出變化。

  他的劍法原本由好幾部劍法拼湊而成,後來學了《劍符真解》,重新演化一次;得到彌天星斗陣之後,又加入許多變化,所以變得越來越復雜。前一段時間,他領悟劍符真正的用法,劍法已經開始往精練簡潔衍化,不過仍舊沒有脫出原來的桎梏。這一次就不同了,針法和劍法差異極大,想將兩者融合,必須將原來的劍法徹底分解,然後重新組合。

  「不打了。」綺羅突然停手。

  「怎麼不打了?」謝小玉意猶未盡。

  「我不想將這裡毀了。」綺羅看了四周一眼。

  不知不覺中,一片街區已經在爭斗中被夷平,這要是換成真實世界,肯定已經屍橫遍地。

  「你這套針法是從那裡學來?霓裳門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強的戰技?」謝小玉皺眉問道。

  「只許你藏私,別人就不能留一手嗎?」綺羅哼了一聲,不過內心中頗有些意外。

  剛才她用的並不是什麼奇功妙法,而是織房弟子人人都會的「千針千線錦絲羅」。那裡面既有飛針之術、絞絲之術,也有幻術、音殺之術,還有陣法、遁法,但是都不深入,最適合用來打基礎,卻沒想到在蜃珠幻境中,「千針千線錦絲羅」居然發揮出這麼驚人的威力。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套功法不簡單,肯定另有玄機。

  不只是「千針千線錦絲羅」,霓裳門還有一套「千回千轉翩躧舞」,那是樂府弟子必修的功法,裡面同樣包含幻術、音殺和遁法,還多了身法、步法,和飛袖、舞帶,裡面同樣涉及陣法,卻偏重於破陣。

  這兩套功法明顯是一對,如果「千針千線錦絲羅」另有玄機的話,「千回千轉翩躧舞」肯定也沒那麼簡單。

  「那顆蜃珠借我用用。」綺羅覺得這才是關鍵。到了外面,「千針千線錦絲羅」絕對沒有那樣的威力,所以數千年來,這門功法在霓裳門代代相傳,卻始終沒人發現其中的蹊蹺。

  謝小玉想都沒想,立刻拒絕:「很抱歉,我已經將它煉成本命法器,不可能外借。」

  換成麻子、蘇明成、法磬和洛文清絕對沒有問題,他對這四個人有足夠的信任,甚至王晨、吳榮華、李光宗、李福祿他們開口相借他也會答應,這個女孩就不行了。

  「那麼你提供給我足夠的蜃氣。」綺羅只能退而求其次。

  霓裳門的功法對靈氣不挑剔,幾乎都可以吸收,對天地精氣也一樣,她可以用五行精氣築基,同樣也可以用蜃氣築基。

  對於這個要求,謝小玉並不反對,他正打算一口答應下來,突然腦子裡面閃出了一個念頭:「你用剛才那套飛針之術交換。」

  「不會吧?你對這門功法感興趣?」綺羅怪異地看著謝小玉。就算這門功法威力不錯,卻是女人修練的,施展的時候特征太明顯了,一眼就能夠認出來。堂堂男子之身修練女人的功法,肯定會被人笑死。

  「不行嗎?」謝小玉以為自己開價太高。他當然不知道那是霓裳門人人能練的基礎功法,根本不値錢。

  「沒什麼。你既然不怕別人笑話,我就教你。」綺羅瞬間就明白了,會「千針千線錦絲羅」的人很多,想瞞都瞞不住。她不交換,只會便宜別人。

  「就這麼定了。你將法訣抄錄一份給我,我提供你足夠築基所用的蜃氣,再搭上一枚通天丹。」謝小玉不喜歡佔人便宜。

  「成交。」綺羅心中暗喜,

  「我們該出去了,別讓他們等太久。」謝小玉說道。

  說完,不等綺羅答應,他雙手迅速結成法印。眨眼間,一座曼荼羅陣出現在他的腳下,四周景色隨即一變,他和綺羅已經回到現實中。

  綺羅異常震驚看著謝小玉,他剛才用的絕對不是出入幻境的手法,而是破開空間,從幻境中挪移出來。

  不藉助陣法,不用法器,直接進行空間挪移,這是道君才有的手段,現在她總算明白為什麼璇璣派對這個人如此看重了。
  
  還沒等她平復心中的驚詫,一股令人顫栗的氣息從謝小玉的身上散發出來。剎那間,五顏六色的光芒從謝小玉的身體四周冒了出來,那景象和剛才王晨、吳榮華五行輪轉有些相似,卻又完全不同,不但顏色多了一倍,而且同時浮現,圍繞著他不停轉動著。

  這些光芒有強有弱,其中有兩種幾乎微不可查,不過那兩種光芒正變得越來越強。

  「這是什麼?」

  「怎麼可能?」

  眾人驚詫地大聲叫了起來。

  那最為微弱的兩種光芒正是丁火真元和己土真元,此刻正在迅速生成,原本不平衡的五行真元正漸漸變得平衡起來。

  「無中生有,化幻為真。」洛文清同樣臉色大變,目光有些散亂。

  「那顆蜃珠是一條成年蜃龍所留,裡面的一切都和真的沒什麼兩樣,都快形成世界了,不知道這麼厲害的家伙怎麼會死?」綺羅在一旁說道。

  「應該不會是老死的。」洛文清搖頭嘆道。

  能夠修練到如此地步,已經稱得上半步永恆,擁有無盡的壽命,只可能是被外力所殺。

  洛文清突然打了個寒顫,想起一件事。

  修練到一定境界之後,誰都不願意再做生死搏殺,因為修練到那等境界不容易。只有在天地大劫中,誰都不敢留手,實力越強,越是在劫數之中不殺別人,

  別人便反過來要殺自己。

  一想到這些,他不由得感到悲哀。

  恰在這時,一陣霹靂雷聲響起,那五顏六色的光芒瞬間化為一色,沒入謝小玉的體內。

  一聲長嘯劃破天際,謝小玉仰著頭看著天空。此刻他有一種感覺,彷佛抬手就能夠摘下天上的星辰,跺腳就可以讓江河倒流,吸口氣能夠讓日月無光,呼口氣可以令風雲變幻,彷佛他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海,就是這個世界。

  「這就是溝通天地,原來溝通天地是這樣的感覺。」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他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無垠的海面。

  在他的眼裡,天上不再只有天幕、白雲和飛鳥,還多了無數光團和線條,海裡也是一樣。

  那全都是天地之力,其中一部分可以被他的力量引動。

  只看了那可以引動的天地之力一眼,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現在多以五行精氣築基,因為和五行有關的天地之力最多,也離他最近。

  怪不得都說修練是逆天,同樣也是順天,天時變了,修練之法也會改變。

  謝小玉的心頭一陣狂喜。

  在蜃珠幻境裡,他已經用蜃氣築基,剛才他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以五行大圓滿再次築基,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飛天船在海上快速飛馳,大事已經了結,現在還剩下兩件小事,一件是捕捉妖獸,另外一件事尋找落腳點。

  之前尋找海眼的時候,他們將東部海域大半都跑遍了,已經找到合適的目標,只不過那時候一心尋找海眼,沒心思做這兩件事。

  黎明時分,一處星星點點的群島已經隱約可見。

  在海圖上,這裡原本只有一片暗礁,被劃為危險區域,再加上遠離天寶州,所以根本沒人會過來。

  還沒等船靠近,其中一座島上升起一群黑壓壓的東西,它們發出刺耳的尖叫著,朝著這邊撲了過來。

  「老吳,看你的了。」謝小玉轉手說道。

  吳榮華掀開頭頂上方的透明圓罩,閃身飛了出去,隨手打出十幾顆拳頭大小這些圓球徑直飛進那片黑雲之中,驟然散開,化作一張張巨網,每一張網都有十幾畝方圓大小。

  這手投網術是吳榮華的絕招,其他人也學過,卻沒他這麼出神入化。

  「一只都別放過!」謝小玉大聲喊道。

  「怎麼可能讓它們跑掉?」吳榮華大笑著,又是雙手連發,將一張張巨網投了出去。

  這一手對付修士一點用都沒有,隨便一個法術過去,網子肯定會被震破,但是對付妖獸,特別是只懂得肉搏的妖獸,絕對再順手不過。

  尖叫聲變得越發刺耳,不過此刻的叫聲中充滿惶急和憤怒,那些被網住的妖獸在裡面不停掙扎著,沒有被網住的妖獸扭頭就逃。

  吳榮華沒興趣管這些漏網之魚,他徑直朝著小島飛去,島上還有很多妖獸等著他抓。

  在他身後,一只巨手往來如飛,那些被網住的妖獸全都被這只巨手撈住,拖進飛天船裡。

  被抓進來的東西樣子像蛇,又細又長,最長的有一丈多,最短的也有七尺,130腦袋卻像蛟,前面有兩根纖細的觸須不停卷曲扭動著,頭頂上還長著兩根又細又直的尖角,彷佛兩根錐子。它們有四肢,六、七寸長,爪子非常尖利,不過最顯眼的還是背後的那一對翅膀,有點像蝙蝠的翅膀由撐開的骨架和薄薄的皮膜構成,完全展開居然有一丈多長。

  這些妖獸被抓了卻還不認命,張開滿嘴利齒的嘴巴到處撕咬。

  「這東西好丑。」綺羅皺著眉頭躲到後面去,女孩子大多不喜歡爬蟲,而且這玩意的味道也不好聞。

  「這算是龍嗎?這麼小的龍」趙博對這些妖獸倒是挺感興趣。

  「應該說更接近於海蛇,可能帶有一些龍的種氣,海裡這種東西多得是。」麻子說道。

  「龍曾經是四海之主,掌管著整片海洋。龍性本淫,所以留下一大堆雜種;這些雜種也是一樣,到處留種,龍的血脈又強,沾有龍氣的族群很容易繁衍,歷次大劫都能夠幸存下來,反倒是其他太古時代就已經存在的族群漸漸湮滅。」謝小玉侃侃而談,這番話裡有他領悟的造化之道。

  強大的繁衍能力、多變的特性、能夠適應一切環境,龍族無疑是造化的寵兒,如果沒有人類的話,或許這個世界就會成為龍的天下。

  「就你懂得多。」麻子哼了一聲,隨手將一道紅光打進妖獸群裡,數十頭妖獸頓時變得安靜許多。

  這是御獸術。

  麻子頗有些得意,他會的法術不比謝小玉少。

  飛天船緩緩落下,幾個人忙了一個上午,總算將島上的這些蛇蛟全都抓了起來。

  「總共三千六百八十一條。」王晨負責計算。

  「每個人可以分到十幾條,還算不錯。」謝小玉說道。

  「我想到一個有趣的玩法。」趙博顯得異常興奮,只見他不停撥弄著纏在他肩膀上的一條蛇蛟,那條蛇蛟細長的身體繞過他的胳肢窩,在他的胸口和腰上來回盤了兩圈。

  「小心,這東西只是被法術暫時控制住了,還沒真正馴服,萬一清醒過來的話,很可能會朝著你的脖頸咬一口。」謝小玉警告道。

  「我會小心的,回頭就給它做個籠頭,把它的嘴巴綁住。不過,你們先看看我這個辦法怎麼樣?」說著,趙博飛身躍起到空中,刷的一聲打開背後的滑翔翼。那條蛇蛟同樣也打開翅膀,猛地一揮,帶著趙博飛了起來。

  底下的人全都看懂了。

  這種妖獸力氣很大,而且有耐力,之前他們就看到I頭蛇蛟抓著一條從海裡捕來的鯊魚飛回島上,那條鯊魚少說有五、六百斤重。

  趙博的重量不會超過一百斤,提著一口真氣的話,更是身輕如燕,對於蛇蛟來說根本就沒有負擔,更別說還有那對滑翔翼幫忙,蛇蛟飛累了,還可以休息一下,恐怕可以一整天都不落地。

  「這辦法不錯,看上去就象是土蠻的那些鳥人。」謝小玉點頭贊道。

  「我也試試。」法磬也來了興趣。他離成為真人還有咫尺之遙,還不會飛天遁地,越是這樣,越對飛天遁地感興趣。
  不只是他,另外幾個人也一樣。

  「想要玩,以後有的是時間,先將船藏起來再說。」麻子大喝一聲。

  雖然此刻王晨、吳榮華都已經成了真人,境界超過麻子,卻絲毫無損麻子的威望,他一聲令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這麼大的東西怎麼藏」王晨朝謝小玉問道。

  「先將骨架松開,然後整個壓扁,埋在地勢高一些的地方。」謝小玉來這裡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一切。

  眾人一起動手。

  當初只有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組裝,所以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這一次僅僅半個時辰就完工。

  麻子猛地一跺腳,大地頓時自動裂開,一道百余丈長、五六尺深的溝壑出現在眼前。

  幾個人抬著那堆軟軟的、像放氣的皮球一樣的東西,小心地埋進那條溝裡面。

  埋好之後,麻子又一跺腳,頓時一片浮土從山坡上滑落,迅速將溝壑塡沒。

  「完工。現在是我們回去的時候了,每個人都帶十條蛇蛟。」謝小玉說道。這個數字和他手底下修士的人數差不多,正好可以保證每人能夠有一條。

  「另外那些怎麼辦?」王晨問道。

  「讓它們留在這裡。它們已經中了御獸術,會變得越來越馴服,下一次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它們就變得很聽話。」謝小玉說。

  他知道很多精於御獸的門派都這麼干,捕獲的妖獸全都散養,為的是讓它們保持野性和活力,不至於變成呆頭呆腦的家畜。

  眾人再也沒什麼疑問,各自挑選十條蛇蛟之後,蘇明成猛地抖開魚龍變幻陣,瞬間化出一條十余丈長的龍形金光。

  「這是最後一項測試內容,萬一飛天船在半路上出事,想橫跨茫茫無際的大海,就只有依靠這個辦法了。」謝小玉再一次解釋道。

  眾人一點都不感到意外,跟著謝小玉的時間長了,都知道他肯定會留很多後路。

  「你做事倒是滴水不漏。」綺羅在一旁冷哼一聲。

  謝小玉沒興趣和她斗嘴,反正不會有什麼結果,所以干脆裝聾作啞。

  蘇明成抖開陣旗,一道金光將眾人卷住,朝著天寶州的方向飛去。

  一道白線劃破海面,速度遠比他們乘坐飛天船要快,不過每個人都感覺法力緩緩流逝著,這道金光飛得那麼快,完全是靠他們的法力推動。

  謝小玉的法力也不斷地流逝著,他以前沒怎麼注意,現在才發現魚龍變幻陣是按照每個人的修為抽取法力,修為高的人會消耗更多法力。

  不過,此刻的他已經是真人,真人和練氣境界最大的區別,就是可以調用天地之力。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切斷法力的湧出,手裡捏著法訣,從四周的海水中抽取出一絲靈力。

  那道金光根本不管靈力是從哪裡來的,毫不猶豫地吸了進去。

  王晨、吳榮華兩個人看到謝小玉這樣做,頓時有樣學樣,同樣隔斷法力的噴湧,轉而從四周海水中抽取靈力。

  龍形金光頓時越發亮了起來,速度也一下子提升一大截。

  「你們剛剛成為真人,還沒養成習慣,真人應該無時無刻和天地相融,調用天地之力必須像呼吸那樣自然。」洛文清在一旁指點道:「這裡面還有很多技巧,你們只能以一分法力調用十分天地之力,我卻可以調用三十分天地之力,是你們的三倍。據我所知,還有兩個堪稱變態的人物,一個能夠調用五十分天地之力,另外一個更是達到恐怖的三百分。」說到這裡,洛文清顯得有些沉默。

  在最小的一輩人物裡,他算是絕頂的天才,是站在巔峰之上的一群人,外人卻不知道他們當中也有分等級,他始終都擠不進最頂尖的那一級。

  太陽漸漸落下,蘇明成停了下來,額頭微微冒著汗;其他人也差不多,連王晨和吳榮華也面顯疲態,只有謝小玉和洛文清顯得很輕松。

  「晚上休息。老吳,辛苦你晚上守一下夜。」謝小玉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個核桃大小的東西拋了出去。

  這東西見風就長,落到海面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數十丈長的大氣囊,足夠讓一大群人在上面休息。

  「我現在可以確定,就算沒空行巨舟,就算那艘飛天船不成功,你們也能回到中土。」洛文清嘆道。

  「用十年時間回去和用幾個月時間回去完全不一樣,這些全都是萬不得已的時候動用的後路。」謝小玉現在只想低調,已經沒必要再像以前那樣讓人感覺無所不能了。

  兩個人正在說話,一旁的吳榮華突然輕聲喊道:「聽,好像有東西朝著這邊過來……」

  謝小玉立刻停止交談,將白銀雙耳掏了出來貼在耳朵上。過了片刻,他的臉上顯露出一絲嚴肅的神情。

  「是飛天船,至少有兩艘,在雲層上方,是沖著我們來的。」

  麻子原本有些疲態,聽到這話立刻變得精神許多。

  麻子掏出一顆補氣的靈丹塞進嘴裡,抽出裂地鞭說道:「讓他們有來無回。」其他人也都一樣,剛剛殺掉一位真君,眾人士氣正旺。

  謝小玉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一把丹藥分給眾人,這些全都是上品補氣丹。

  服下靈丹,蘇明成立刻說道:「其他人護住這邊就行,那些家伙交給我們。」他現在越來越有把握。五行小圓滿,離大圓滿也只差半步,就算拚法力,一般的真人也不是他的對手。

  仍舊金光一卷,不過這一次蘇明成只將麻子和法磬卷了進去。他們三個都是半步真人,實力遠超普通真人,可惜不會飛。

  謝小玉用不著利用金光移動,他脫手放出一片光霞,光霞裹住身體瞬間破空而去,那速度比起蘇明成、麻子和法磬三人連手都快得多。

  剛剛穿透雲層,謝小玉立刻感覺前面有一道無形的屛障,他的劍符有一部分已經探入屛障中,卻瞬間消失。

  「這幫家伙准備法陣,也是挪移類的。」謝小玉連忙發出警告,並且迅速往旁邊閃去。

  他熟通陣法,前前後後不知道用陣法殺掉多少強敵,對這類陣法會有什麼樣的變化早已經了如指掌。

  剛一閃開,他剛剛所在的地方就出現一顆斗大的圓球,這顆圓球上上下下布滿青色銘文。

  「居然用這招對付老子。」麻子等人恰好這時穿出雲層,看到那顆圓球,三個人想都沒想,各自放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大傘。

  這是專門用來對付各種雷的法器。

  三人仍舊感到不保險,蘇明成將龍形金光收攏起來,將身體團團護住;麻子一拍肩膀,身上冒出一件五彩斑斕的鎧甲;法磬則將數十把長劍圍攏成一圈,擋在四周。

  圓球驟然炸開,那道無形的屛障被炸得連連抖動,沖擊波瞬間將蘇明成三人呑沒。

  三把銀傘光芒四射,只支撐眨眼的工夫,就化作無數飛散的碎片,不過這已經夠了。雷的威力雖強,爆發的時間卻短,撐過去就沒事了。

  蘇明成金光一卷,帶著麻子和法磬兩個人飛快退開。

  他們無法確定那兩艘飛天船上帶著多少雷,太過靠近的話,萬一對方將七、八顆雷同時挪移過來,就算事先有准備,也未必擋得住。

  挪移陣加雷的打法很強,不過容易破解,只要拉開距離就行。

  三個人根本不去費心如何破陣,因為這是謝小玉的事。

  謝小玉其實已經在破陣,雷炸開的瞬間,挪移陣被短暫地震開。

  他是玩這一手的行家,自然知道這個缺陷,所以大陣被震開的瞬間,他就將一套劍符打了進去。

  一射入陣中,這些劍符就化作淡淡的光霧,朝著四面八方鋪開。

  挪移陣並不是什麼東西都能挪移,每一種挪移陣都有弱點,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只能將單一的東西挪移出去,比如挪一個人或者挪一顆雷球;九宮移形換位陣只能將特定方位的東西挪移出去,就像一個浮在空中的孔洞,誰到了那個位置就被會移走。像雲霧這類有形無質之物,大部分挪移陣都拿它們沒辦法。

  劍符所化的光霧漸漸散開,流動著、旋轉著,形成繁復的花紋。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些由光霧組成的花紋顯得很亂,但是對謝小玉來說,他看到的是一個個陣眼。

  「麻子,你剛剛廢掉一套九宮移形換位陣,馬上有人又送一套來,還是全的。」謝小玉傳音說道。

  聽到這話,麻子眼睛頓時一亮,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這幫人頂多粗通陣法,只能簡單移動陣眼。」謝小玉又說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如此一來,只需要擔心他們手裡有多少雷。」麻子立刻回道。

  「老蘇,收起魚龍變幻陣,你們把我送的陣旗拿出來。」謝小玉命令道。蘇明成和麻子立刻照著做。魚龍變幻陣一收,六根幻天蝶舞陣旗瞬間抖開,三個人被一片金色光霧和無數彩蝶圍攏。

  「跟著我。」謝小玉搶先闖入對方陣裡,蘇明成、麻子、法磬緊隨其後。

  此刻陣裡陣外全都是變幻不定的光霧,四個人隱於其中,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

  「怎麼辦?」

  「他們肯定進來了。」

  「有誰看得出他們的行蹤?」

  船上的人頓時慌亂起來。

  「別管了,放雷,將所有的雷全都放出去,總有一顆能夠炸到。」一個白頭發的修士大聲喊著。

  這不是一個好辦法,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剎那間,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光霧中央炸開,緊接著爆炸的沖擊波朝著四面八方蕩去。

  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剛才的沖擊波還未消散,第二道沖擊波四下蕩開。光霧被震散開來,不過這東西隨散隨聚,一點都不受影響。

  白光連續不斷炸開,幻天蝶舞陣幻化出的光霧被炸得四處亂散。

  突然,四道光芒從大陣的外面闖入,最前面的那道光芒最為暗淡,只能隱約看到它飛過之後留下的七彩炫目的尾跡,緊隨其後的是兩道龍形光芒,一金一紅,互相交纏而飛,身後是一片閃爍不定的劍影。

  剛才謝小玉一進來,立刻又退了出去,等那些人自己將大陣炸開。

  此刻九宮移形換位陣早已經被連續不斷的爆炸震得陣眼移位,雖然馬上又恢復,但是這中間仍舊有片刻的延遲。

  這短暫的延遲對謝小玉來說,已經足夠了。

  那七彩炫目的光芒是天魔刀輪,一閃間就飛入一艘飛天船中,隨著一聲輕吟,劍氣噴吐,十幾個修士連同一桿陣旗立刻被攔腰斬斷。

  還沒等船上的人調整大陣,重新將大陣合攏,兩條絞龍已經交纏而至,其中一條蛟龍瞬間分化成數百條龍影,朝著那艘船撞去。

  船上的人紛紛放出法器,想阻擋,但是數百條龍影實在太猛了,阻擋的法器不是被一擊而碎,就是被遠遠打飛。

  「跳海!」有人大喊一聲,搶先跳出舷窗。

  有人逃跑,士氣一下子崩潰了,反應快的人也跟著跳了出去。

  幾乎在他們跳出船外的一剎那,三條龍影突破阻擋,撞在船上。

  「轟!」

  那艘船整個被震散了,船殼和甲板完全碎裂,碎片四處飛散,船體骨架也被撞得扭曲變形,在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中攔腰折斷,從天空中墜落。

  九宮移形換位陣瞬間被破,光霧不受阻擋四處散開,繁復的花紋也迅速消失。

  麻子、蘇明成和法磬就等這一刻,三個人全力出手,麻子舞動裂地鞭,每一條鞭影都化作龍形,朝著一個修士抽去;蘇明成雙袖一抖,無數金星從袖管中飛出,化作一片金雲朝著底下落去;法磬則控制著那無數劍影朝下落去。

  那些落海的修士全都驚慌失措,一邊放出信符向其他幾路人馬通風報信,一邊拿出所有的手段護住全身,拚命往海裡鑽去。

  可惜,他們再快,也快不過那三個凶人的追殺。

  鞭影籠罩住數十名修士,一鞭下去,必然有一個人被震成齏粉。

  蟲雲緊隨其後落下,將其余修士全都籠罩在裡面,只聽到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那些修士用來護身的法器全都被蠱蟲咬碎,這些凶物立刻撲了上去,頓時慘叫聲響成一片。好在法磬的劍陣隨即落下,將他們盡數斬殺,算是讓他們脫離苦海。

  另一艘飛天船見勢不妙,調轉船頭就想逃跑,卻沒想到一座滿是火山、密林的島嶼的虛影憑空出現在頭頂上。

  虛影猛然間落下。

  船上的人拚命發動剩下的半座大陣,想要抵擋虛影,卻根本辦不到。一套完整的九宮移形換位陣有八十一根,現在那艘船上只剩下三十六根陣旗,連一半都不到,威力更是只能發揮出三成左右,擋不住麻子的全力一擊。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虛影落在飛天船上,直接將那艘飛天船砸得直落海中,裡面的人也死了大半。

  剩下的那些死裡逃生的人甚至還沒有想好怎麼逃,一片金雲已經卷到面前,金雲中無數蠱蟲振翅飛舞,瞬間撲了上來。

  眨眼間,人就被殺了個干干淨淨,麻子和蘇明成飛身而下,忙著收拾戰場。

  過了片刻,麻子滿臉喜悅,手裡握著一把陣旗飛了回來。

  「可惜沒有補齊。我剛才那一擊太狠了,折斷十幾根。」他懊惱地說道。

  這時,蘇明成也回來了,手裡拎著一個網兜,裡面全都是納物袋。

  「那幫人好像是來自白夜城,我認得其中幾個人,全都是堂主。不知道官府許了他們什麼好處?居然來找我們的麻煩。」蘇明成言語中帶著一絲不屑。

  以前看到那些堂主,蘇明成只有仰望的分,現在根本就不屑一顧。之前他就有和真人一戰之力,現在五行大圓滿將成,已經是半步真人,對付這些普通真人簡直就像殺雞宰羊。

  此時此刻,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會有道法之爭。道雖然是根本,是求解脫、得永生的關鍵,但是論爭斗,還是要靠法術。

  「恐怕未必是官府在背後搞鬼,天寶州的堂口背後全都有中土各個門派的影子。」謝小玉冷冷說道。他並不是很在意,這麼干的全都是中小型門派,大門派可以直接對礦業會所下令。

  「他們已經發出信符,肯定還會有人源源不斷地過來,我們只要等著就行了。」麻子舔了舔嘴唇。他現在巴望著來的人越多越好,這樣他就可以湊齊一套陣旗了。

  三天後,一道金光破海而出,登上海岸。

  蘇明成收起金光,用力踩了踩地面。在海上漂泊那麼久,他第一次發現腳踏實地的感覺是如此美妙。

  「這裡是哪兒?」麻子問道。

  他這樣問是有原因的,他們一直在東部海域轉,回來走的是直線,登岸的地方應該在天寶州東部,離開臨海城肯定不遠,這也意味著離落魂谷不遠,他現在急著前往落魂谷吸收庚金精氣。

  「往南百裡就是雲揚河,順流而上就可以到黃台府,然後再走涇水。全力趕路的話,大概兩天後就可以到落魂谷。」謝小玉自然有辦法知道方位。

  「那還等什麼?立刻出發。」麻子急道。

  這時,突然一道人影憑空出現。

  謝小玉立刻祭起刀輪祭起,麻子也抽出裂地鞭。

  「師叔!」洛文清搶先喊道。

  謝小玉和麻子連忙收手。

  那人影正是姓陳的師叔。此人朝著謝小玉看了一眼,然後連連點頭,說道:「現在落魂谷裡出了點變故,還是我帶你們去吧。」

  說話間,一道劍光閃過,將這幾個人全都裹住,緊接著劍光一閃,已經消失在天際盡頭。

  被卷在劍光之中的謝小玉一行人只感覺四周景物飛速往後,卻看不清任何東西。這速度實在太快了,相比之下,飛天船、魚龍變幻陣的速度都如同蝸牛爬。差不多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劍光突然收起,他們已經身處於落魂谷的邊緣。「哪位前輩到此?韓某有失遠迎。」老營地那片煞池中,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只見人影一晃,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從那裡面走了出來,身上穿著一件金色的袍子,頭上戴著高冠。

  謝小玉和麻子都不認得這個老人,但是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兩人就感覺到陣陣心悸。此人氣息完全收斂起來,只看外表會以為是個普通人,但是他們可以肯定這也是一位真君。

  「韓賀啊韓賀,讓你來這裡是為了坐鎮天寶州,你卻自甘墮落給別人當走狗。」那團劍光瞬間化作人形,變成道人模樣。

  「前輩容稟,這兩個人自從來了之後,制造無數殺孽,這一次更是連九空山的一位道兄都被他們害死,而且回來的路上大開殺戒,前前後後有千余人命喪其手,在下職責所在,不得不管。」韓賀顯得很是無奈。

  「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當著我的面還敢信口雌黃。九空山那個家伙怎麼死的,我比你清楚。我璇璣派掌門弟子當時就在場,還有霓裳門的一位女弟子也在,不用你說,我們也要和九空山的人理論理論,居然想連我璇璣派的弟子一網打盡。

  洛文清的這位師叔顯然不是一個講理的人。

  「至於說到殺孽,那些被殺的人無緣無故跑到海上去干什麼?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這位陳道君冷冷說道。

  韓賀頓時感覺自己如墮冰窖,刺骨的冰寒從頭頂直透腳底。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敢亂說,肯定性命不保,這些道君可不會講什麼道理,只要他們認為自己是對的,絕對會一劍斬下。

  「快給我滾。」陳道君連一點面子都不給。

  「前輩聽我最後一言,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礦業會所打算收回這片礦區,他們已經拖欠一年的礦石了。」韓賀連忙換了個說辭。

  「好不要臉,拿這來說嘴。當初明明默認把這裡劃給他們幾個當成補償,現在轉眼就不認賬。」陳道君輕啐了一口。

  「規矩就是規矩,當時沒有行文,就表示這件事沒有決定下。」韓賀以為自己理由充分,連聲音都大了幾分。

  「好,我就跟你好好說說規矩。」陳道君冷笑道:「你來之前,恐怕沒有看過卷宗吧?落魂谷兩個月前早就已經不屬於他們了,劃歸我游璣派所有,你的意思是我璇璣派拖欠礦石?」

  隨著這聲質問,韓賀噗的吐出一口鮮血,陳道君並不是什麼易與之人,剛才韓賀對他不敬,所以他給這家伙一點教訓。

  「前輩恕罪,在下不知此事。」韓賀連忙跪倒在地,暗自慶幸自己沒急著毀掉那口庚金靈眼。

  轉念間他突然明白過來,叫他做這事的人根本就沒安好心。

  「前輩容稟,這是公羊烈搞的鬼,是他拜托我收回這座礦,也是他讓我對付這幾位師弟。他故意沒把這座礦山已經歸屬璇璣派的事告訴我,還要我毀掉那口靈眼。」韓賀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所有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可惡。」陳道君滿臉怒容。這口庚金靈眼他們有大用,是為了制造劍山准備的。一想到劍山,他立刻想起了剛剛過來那五百多名門人。

  掐指一算,他已經知道前因後果了。

  「好一個公羊烈,居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不過這些人也忒不爭氣。」陳道君臉上的怒容沒有減少一分。

  沒人敢害璇璣派門下弟子,所以那個公羊烈三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用這種辦法將那些人絆住,對外卻聲稱是講道演法。

  這時,旁邊人影一閃,羅道君的身影也冒了出來:「我也剛剛知道那些人的事,這是我的疏忽,我已經稟報掌門了。」

  「掌門的意思如何?」陳道君連忙問道。

  「掌門只說這批人不堪大用。」羅道君嘆息一聲。

  「師父的意思是要放棄他們?」洛文清心中不忍。

  來天寶州的這五百多人,雖然一大半原本是僕役,卻有一小半是資質較差的師兄弟,他們全都已經廢掉原來的功法,轉成劍修。原本是真人的,境界跌落到練氣七、八重;原本是練氣層次的,境界更是跌落到三、四重,想要再修回來,在中土或許還有可能,在天寶州絕對是痴心妄想。

  「你懂什麼?」羅道君突然變得異常嚴肅:「身為掌門弟子,你的眼光應該放在整個門派上。你師父讓他們來這裡,難道是讓他們吃吃喝喝,或是和別人談道論法?」

  洛文清頓時說不出話來,他明白羅師叔真正的意思。

  那些人轉為劍修,是為了針對即將到來的大劫。璇璣派需要的是一支由劍修組成的大軍,必須像軍隊那樣令行禁止。

  「師兄說得對,這幫人不堪大用,只能舍棄,也算是給後來者一個警示。我想掌門馬上會送第二批人員過來』這一次不能再出差錯。」陳道君渾身殺氣,看了地上跪著的韓賀一眼,冷哼一聲,說道:「居然算計到我們的頭上,這個公羊烈膽子不小。」

  「你別出手,留著給小輩們對付。這裡有個叫黑刺社的組織,他就是後台。」羅道君早有打算:「順便讓清兒得到一些歷練。」

  陳道君原本想反對,聽到後面那句話立刻閉嘴。他遠渡重洋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傳授洛文清中天紫薇劍法。

  按照掌門師兄的說法,練劍需要對手,而這裡就有一個不錯的對手,不過再好的對手都比不過真正的戰斗。

  「我不會給師門丟臉。」洛文清連忙應道。

  「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羅道君把頭轉向謝小玉和麻子。「我剛剛將這裡的事向掌門稟報,掌門也告訴我一件事——他已經派人去過九空山,九空山那幫假道士真和尙一個比一個不要臉,將這件事推到個人恩怨上,被你們殺掉的家伙算是白死了,九空山不會追究;但是半年之後,那人的兄長會過來,此人也是個真君,而且素有凶名,比你們殺掉的那個人厲害多了。」

  謝小玉和麻子臉色大變,這位羅道君告訴他們此話,擺明璇璣派不會插手,他們需要自己解決這段恩怨。

  這倒不能說過河拆橋。九空山太不要臉,居然以私人恩怨的名義出手,偏偏還說得過去,畢竟自家弟弟死了,親哥哥當然有權力也有責任替弟弟報仇。

  「半年之後?」謝小玉自言自語著,知道這肯定是璇璣派幫他爭取的時間。

  「不就是一個真君嗎?」麻子拍了一下謝小玉的肩膀:「我們可以殺掉一個真君,就可以殺掉第二個、第三個。」

  「是啊,不到一個月,我和法磬也都能五行大圓滿,麻子是逆五行,憑我們的實力,應該可以搏一把。」蘇明成也在一旁打氣。

  聽到這話,謝小玉的心中總算多了一絲把握。並不是說他有什麼勝算,而是因為他並非孤軍奮戰。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6 02:48 PM

第五章 公羊烈

  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四個人和眞君交過手,非常清楚眞君的可怕。

  眞君不同於眞人,單單一個瞬息千裡,動念即至,就讓眞君立於不敗之地;打不贏的話,對方想逃絕對輕而易舉,之前要不是身處於海眼中,那個紅衣道人未必會死。

  眞君另一個厲害的地方就是能夠使用法寶。當初四大蠻王連手,全力一擊,才能將戊城上空的法陣擊破,法寶隨便打一下就有這樣的威力。

  雖然嘴裡說得很有勝算,但謝小玉、麻子、蘇明成和法磬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

  時間緊迫,麻子立刻進了庚金靈眼。他要吸收庚金精氣,讓五行圓滿。

  蘇明成和法磬則就近找了一處靈氣充沛的地方苦修,他們現在只缺最後兩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徹底圓滿。

  剩下的人不知道該干什麼,王晨、吳榮華雖然已經是眞人了,但是他們屬於水貨,加入只會礙事。

  第二天早晨起來,眾人發現四個人不見了,顯然在得知九空山上一位眞君帶著滿腔殺意而來後,這四個人害怕了,所以連夜逃跑。

  這四個人一走,其他人的信心也開始動搖起來。

  到了第三天,只剩下王晨、吳榮華、趙博和那個打過漁的修士。此人叫張桓,平時沉默寡言,不太合群,沒想到大難臨頭卻有這樣的義氣。

  王晨、吳榮華沒什麼感覺,趙博卻怒火沖天。他的火是沖著白羽飛、嚴正、童明、秦葛舒、曹左意這五個人所發,他們五個因為精通水遁,所以一直被重用,前前後後得了不少好處,結果事到臨頭,居然都跑了。

  「沒什麼可奇怪的。他們幾個水行、木行都是完全圓滿,丙火、戊土、庚金也已經圓滿,又有我給他們的那枚劍符,頂多五年就能夠以大圓滿築基,就算沒有通天丹,也絕對可以踏入玄門,成為眞人。有這樣的根基,修成眞君不是什麼難事,有這樣美好的未來,他們怎麼會願意留在這裡等死?」謝小玉顯得異常平靜。

  自從知道那個消息之後,他除了發出幾道信符,再也沒做其他的事,好像對任何事都已經不在乎。

  「消息傳到北望城後,恐怕那邊的人也不會剩下多少。」王晨輕嘆一聲。

  白羽飛、嚴正和童明屬於最早加入的一批人,連他們都逃了,此刻留在北望城的人大多是後來加入,肯定逃走的人更多。

  「這樣不是很好嗎?烈火之下見眞金。還記得當初我們飛天船遭到鳥人攻擊的時候嗎?和現在是不是很像?那時候恐怕你們三個人對我也沒什麼把握吧?最後不也一步步走過來了嗎?」謝小玉輕笑道「我從來沒有強迫過任何人,今後也不會強迫誰,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力。」

  王晨、吳榮華和趙博互相對看。要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三個人都覺得勝算不大,恐怕這一次凶多吉少。但是此刻謝小玉如此平靜還和當初的情景相較,三個人越發不懂謝小玉在想些什麼。

  他們想過,謝小玉這樣說可能是為了寬他們的心,不過也可能是眞的,這是又一次篩選。當初跟著謝小玉從飛天船上跳下來,又跟著他一路逃跑的人,最後都逃出生天,而且得到諸多好處, 一個個飛黃騰達,而那些沒跟著的人大部分命喪黃泉。不知道這一次篩選下來的結果會如何?

  三人在這裡苦思冥想,遠處山頭上,有兩個道人也在思索。

  那兩個道人一個站在山頭上眺望,另外一個斜倚在一棵松樹旁,洛文清則垂手站在一旁。十丈之外,綺羅有些局促不安地站著。她不屬於謝小玉一伙,卻又不敢一個人待著,只能厚著臉皮跑到這邊來。

  「你怎麼看?」羅道君轉頭問道。

  「換成別的人,我肯定會認為這是安慰之詞;出自他之口,我就不敢肯定了,我總覺得他的手裡還有很多底牌。」洛文清連忙回道。

  羅道君哈哈大笑,突然攤開手來,只見他掌心裡握著一枚信符。

  「這是謝小玉剛才發出去的信符?」洛文清驚問道。

  信符這東西可以攔截,也可以摧毀,但是想捕獲卻很難。因為這東西和發送者心意相通,一旦落入人手,那邊立刻知道,只要念頭一動,信符就會自動銷毀。就只有羅師叔這樣精於玄功變化的道君,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切斷信符和發送者之間的感應,換成陳師叔或者自己師父,全都沒這本事。

  「這枚信符是發給信樂堂那個堂主,上面是一份清單,全都是金鐵之類的東西,還要上萬把鐵劍。這些鐵劍只有一個要求——必須見過血,最好是殺過人。」羅道君臉上帶著微笑。

  「他是要……」洛文清猛然間醒悟過來,旁邊還有一個外人。

  「沒想到居然能逼出他這張底牌,九空山眞是幫了我們大忙。如果那東西是眞的,別說一個眞君,就算九空山整個門派都出動,恐怕也是有來無回。」旁邊那位陳師叔哈哈大笑起來。

  洛文清駭然變色,轉頭看了看綺羅。他不知道師叔發什麼神經,當著外人說這樣的話。

  「有什麼可遮掩的?九空山的人到了之後,肯定會有很多人前來觀戰,難道我們能將他們全都擋下來?到時候有些東西肯定會暴露,就算觀戰的人不知道那是什麼,等到消息傳開之後,肯定有人會想起那玩意,所以瞞是瞞不住的。好在我們已經捷足先登,那些有資格和我們搶的門派礙於約定不好下手;那些沒有約定的門派,我們根本不用在乎。」陳道君說出其中的關鍵。

  這時,遠處突然升起五道玄光。

  「那個麻臉終於突破了。這個人倒也不簡單,居然把這門功法修練到如此地步。」陳道君點頭贊道。

  「可惜急於求成,走上邪路。」羅道君頗有些惋惜地說道,麻子的路數和他有些相似。

  練氣的人原本就少,能夠成就的更少,從私心來說,他倒是很希望麻子能夠有所成就。

  話音剛落,那邊已經起了變化。

  只見五道玄光中隱約出現五座山峰的影子,其中一座最大,另外四座稍小一些。最大這座和麻子最初幻化出來的山峰一樣,通體土黃,底下土塵飛揚另外四座,一座是火山,山體烏黑,岩漿翻湧;一座是木山,山頂一座參天古木,遮天蔽日,底下同樣樹海茫茫;一座是海上孤山,碧波蕩漾,白浪滔天;一座是金山,寸草不生,壁立崚嶒,通體泛著金屬光澤。

  突然,這五座山合並在一起,再一次變成海外孤島的模樣,島上五座山峰聳然吃立。

  「眞讓他練成了。」陳道君嘆道。這聲嘆息不知道是感慨,還是遺憾。

  「五指神峰,拇指為土,食指為火,中指為木,無名指為水,尾指為金。練到大成,可以劈山破岳,倒轉乾坤。可惜自古以來,眞正能夠練成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道他的運氣如何?」羅道君茫然失神,不知道想些什麼。

  「這是什麼法術?」洛文清問道。

  「這不是法術,而是上古年間盛行的一種奇術,可以算玄功,也可以算是煉體之法,還可以算是煉器之術。上古年間,有些修士將身體的一部分煉成法寶,和人爭斗的時候不用藉助外物。這五指神峰只修練五根手指,算是最差的,一些厲害的法訣可以將整個人都煉成法寶。」羅道君在一旁解釋道。

  自從見識謝小玉的博學之後,這兩位道君都起了 一絲比較之心,現在只要洛文清有疑問,兩個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太可怕了。」洛文清既感覺到這種功法的恐怖,又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將自己煉成法寶,不由得毛骨悚然。

  「可惜,想要修成此法必須用到很多珍貴的材料,太古和上古年間還好說,現在就不行了。」羅道君並不知道洛文清的想法。他還頗有些遺憾,當年他也曾動過這個念頭,可惜材料難找,只得放棄。

  「怪不得麻子會跑到天寶州來,這裡物華天寶,很多中土已經滅絕的珍稀之物在這裡都能找到。」洛文清卻想到這一點。

  「你說得有理。」羅道君眼睛頓時一亮,點了點頭。

  這時,靈眼之中又傳來一陣龍吟之聲,眨眼間,一條紅色的蚊龍沖天而起。

  那是裂地鞭。此刻這件眞魔器所散發出的氣息已經無限接近於法寶,所差的只是一絲大道法則。

  「好,他們又多了 一絲勝算。」洛文清興奮地說道。

  「未必,每一個眞君的手裡總有一、兩件法寶,那只是一件厲害些的眞魔器,能管什麼用?」陳道君連連搖頭。

  洛文清的神情又變得黯然。他猶豫一下,輕聲問道:「或許我們可以借他們幾件法寶。」

  「沒用。就算給他們再好的法寶,以眞人的實力也發揮不出威力。法寶涉及大道法則……」陳師叔一下子頓住,突然想起謝小玉已經觸及大道,而且不止一種。

  一想到這些,他頓時有些心動,不過轉念一想,這仍舊沒用。謝小玉手裡有「劍山」這張底牌,比法寶厲害得多;至於其他人,如果沒有觸及大道法則,就算給幾件法寶也沒用。

  他正想著,突然那條蛟龍之影猛地一甩尾巴,一道無形的波紋朝著四面八方蕩漾開去,所到之處,地面震動不已,滿地石頭亂滾,樹木也瑟瑟抖動。

  「咦!」兩位道君眉頭聳動,神情中都帶著一絲訝異之色。

  洛文清也是滿臉驚詫。

  那一震之間,居然也帶著一絲大道的痕跡。

  「不錯、不錯,什麼樣的人結交什麼樣的朋友,看不出來這個麻臉居然也是天資不凡。清兒,你要加把勁了。」陳道君轉頭說道,突然雙手一拍,大笑起來:「我就幫他一把。」

  說著,他右手一翻,掌心裡頓時多了 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有兩根金色的細絲、一把晶瑩璀燦的細小沙礫,還有一團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爛泥。

  只見他隨手一揮,這些東西頓時朝著那頭蛟龍之影飛去,瞬間沒入其中。

  剎那間,那條蛟龍之影暴增十倍,上半身穿入雲層中,緊接著大地猛地一震,地面頓時裂開。

  庚金靈眼在地下一丈深處,頂上就是煞池。此刻,整座煞池就像是煮沸的鍋子,不停翻滾起來,十幾條裂縫朝著四面八方伸展開去,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前輩恩德,在下絕不敢忘。」麻子的聲音遠遠傳來。

  「用不著謝我,將來璇璣派若是有難,你就看在今天的情分上幫忙一二。」陳道君雖然性情粗莽,卻知道如何說話。

  「他日貴派若是有用到在下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麻子受了這樣大的好處,不可能沒有一點回報。

  陳道君微微一笑,這是和掌門學的。

  掌門為了讓謝小玉欠下人情,連虛空胎藏曼荼羅圖都可以送出去,他只是拿出幾件材料,代價小得多。

  「可惜另外兩個人資質太差,我想送人情都送不出去。」他連連搖頭,一臉惋惜。

  「那兩個人不算關鍵,有他們不多,沒他們不少。」羅道君並不在意。他原本只以為謝小玉是應劫之人,所以關心的也只有謝小玉一人,連麻子都不在考慮之列。現在麻子顯示出不凡的潛力,所以被列入候選名單。

  一次找到兩個應劫之人,璇璣派如果還不感到滿意的話,就要遭天譴了。

  天越來越冷,年關將近。

  去年這時候北望城還在打仗,整個天寶州都因為這場戰爭而變得異常緊張,誰都不知道土蠻在打破北望城之後會不會對其他城市大舉進攻,所以人人提心吊膽,年都過不好。

  今年的情況完全不同,土蠻大敗,官府轉守為攻,接連攻破十幾個萬人規模的大型部落、六十多個千人規模的中型部落和數量更多的小部落,一時之間,土蠻的威脅好像根本不存在。

  因此,人們全都高高興興准備過個好年,連去年那份也補上。

  臨海城作為天寶州首府更是熱鬧非常,到處張燈結彩,路上更是人來人往,所有的人手裡都拿著大包小包東西。更忙碌的是那些拉車的人,車上不但坐著人,還塞滿各式各樣的年貨。

  最熱鬧的是內城,整條大街上全都掛著大紅燈籠,一幢幢樓宇之上更是吊掛著精致的宮燈,裝點得最漂亮的莫過於礦業會所門口的那條大街,總督府、都護衙門、守備衙門全都座落於此。

  離礦業會所百步的距離,有一座通體朱紅的小樓,門口一塊匾額,上面寫著三個雲篆大字——仙客來。

  起這樣一個名字不言而喻,這裡接待的只會是修士。

  這幢小樓和礦業會所一樣,外面看著不大,裡面卻異常寬敞。一樓金碧輝煌,氣勢非凡,正中央一座高台,上面一群女人鶯歌燕舞,四周擺著一排排玉石桌案,每一張都有一丈長、六尺寬,每一張桌子都只為一人准備,只有那些談得來的修士會自己聚在一起。

  「就是這裡了。」謝小玉一步跨了進去。

  他不是一個人來此,麻子、蘇明成、法磬全都在旁邊,甚至連洛文清也來了。

  「先逛逛再說,我還沒來過這種地方呢。」麻子東張西望著。

  「我倒是來過不少次。」蘇明成想起當初在信樂堂裡面的歲月,突然感到異常可笑。那時候他還覺得自己算個人物,現在眼界高了,才知道以前的他連炮灰都算不上,不過和搖旗吶喊的嘍囉同一個等級。他此刻也四處張望,心情卻和麻子不一樣,那些觥籌交錯、自顧自擺架子的修士讓他想起以前的自己。

  這時旁邊一個人走了過來,拱手說道:「幾位師兄,能不能看一下你們的請柬?今天這裡不接待外客,全都被守備府包了下來。」

  「請柬我們沒有,而且我們也不是來吃飯的。」麻子冷笑道。

  「沒有請柬,也不是來吃飯?不知道各位是為何而來?.」那個人提高嗓門。頓時旁邊又走出來幾個人,其中三個是真人,其他也都是練氣九、十重左右的修士。

  「是誰?連我守備府的面子都不給?」遠處一張玉石長桌後面,一個長身玉170立的公子哥滿臉寒霜問道。

  「我們幾個人一向都是誰給我們面子,我們就給誰面子。」麻子毫不在乎,回瞪了過去。

  自從成為真人之後,他的那張麻臉越發丑陋幾分。

  對面那個公子哥只覺得一陣惡心,與此同時,他也看清這幾個人的身分。

  「不要節外生枝,我們是來找正主兒的,沒必要牽扯旁人。」謝小玉連忙阻止道。當初劉家那個公子哥躲藏的地方,就是這位守備的一處別業。因為劉和的關系,他們和這位守備之間有點拐彎抹角的牽連,兩邊如果真對上了,大家都不好看。

  謝小玉抬頭看了左上角一眼,突然提高嗓門,喝道:「公羊前輩,這是你的地盤,何必躲躲藏藏?」

  「你這個小輩倒是有幾分門道,我確實小看了你。」話音一落,那個角落一陣扭曲,轉瞬間露出一個人。

  此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身上披著八卦仙衣,手中一桿拂塵,很有幾分仙家氣

  公羊烈的臉上笑嘻嘻的,心裡卻是發苦。謝小玉幾個人一進來,他就知道不妙。當初他騙韓賀去搗毀落魂谷靈眼,但是韓賀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但沒將事情辦成,還把他招了出來。從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好下場。

  他不明白的是,璇璣派的那兩位道君為何遲遲沒對他下手?

  因此他還心存僥幸,以為璇璣派有什麼顧忌。但當這五個小輩找上門來時,他便明白那兩位道君之所以沒有動手,是把他當成讓小輩們練手的目標。

  「我有件事不明白,你知道那座礦區已經轉給我的師門,為什麼膽大妄為,居然想毀掉那裡?你和我璇璣派有仇?」洛文清第一個開口。

  來之前,他們已經約定好由洛文清首先發難,這樣一來就定下基調。這次是公羊烈得罪璇璣派,居然要將璇璣派的一處靈眼破壞,別人想勸都沒辦法。

  果然,這話一出口,那些因為被打擾而一臉不忿的人全都收起臉上的怒意,連那位公子也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

  公羊烈早料到會這樣,慘然一笑,說道:「你以為我願意?我也是迫不得已。在外人眼裡,像我這樣的真君要什麼有什麼,卻不知道,在另外一些人眼裡,我們什麼都不是。」

  「修士求長生、得逍遙,你如果不想為人所迫,有的是辦法。天地如此之大,何處不能存身?你聽命於人和我們為難,落到現在這個境地,原本就是咎由自取。」謝小玉根本沒把公羊烈的話當真。古往今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真被逼得走投無路,即便當年的神皇威震天下,卻也有力所不及的地方。如果公羊烈不想做那些事,大可一走了之。

  洛文清也冷笑一聲,說道:「你肯定以為幕後那個人會拉你一把,會幫你擋住我師門的憤怒,可惜事實並非如此,你被拋棄了。不只是你,整個黑刺社都已經被他毫不留情地舍棄了,對他來說,你和黑刺社都只不過是工具罷了。」

  說著,他朝著四周掃了一眼,看到底下那些人一個個目瞪口呆,便揚聲說道:「眾位恐怕想不到吧?這個地方就是黑刺社的核心,這裡的人全都是黑刺社真正成員。」

  「我父只是借此地宴客,絕對和黑剌社沒有任何關系。」那個公子連忙撇清關系。他很懂得看形勢,立刻將臉一板,轉頭對眾人說道:「黑刺社無惡不作,我等正道中人應該連手鏟除這顆毒瘤。」說著,他雙手一抖,放出一把紫紅色飛劍,朝著旁邊一個侍者殺去。

  拿著請柬來這裡的人全都和守備府關系密切,也多是一些聰明人,看到這位公子如此行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黑刺社看似聲勢很大,畢竟上不得台面,居然敢得罪璇璣派這樣數一數二的大門派,結局可以預料,這時候如果不表明立場,事後很可能會被璇璣派遷怒。

  一明白這些,那些人也紛紛出手。

  那些侍者不可能束手待斃,也放出法器,當中無一弱者,全都是黑刺社自己培養的殺手。

  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頓時變成戰場。

  公羊烈同樣擺出一副決戰的模樣,放出一件法器,但是下一瞬間他一個挪移,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戰斗,只想逃跑。

  作為一個暗殺組織的總部,怎麼可能沒有一、兩條逃生密道?一眨眼的工夫,公羊烈已經到了城外一個僻靜之處。

  突然,虛空中傳來一聲怒喝:「你想到哪裡去?」

  公羊烈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天旋地轉。等到他看清眼前的一切,駭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仙客來的大廳裡,不過剛才打成一團的人全都已經不見了,只剩謝小玉等五個人站在那裡。

  「我們已經將這裡護住了,你們盡情出手吧。」虛空中再一次傳來剛才那個聲音。

  「兩位前輩辛苦了。」謝小玉、麻子同聲說道。

  公羊烈臉色煞白,他感覺四周全都被封住了,任何挪移類的法術都不能用,他想逃都逃不了。

  「殺!」麻子大喝一聲。

  這五個人對敵人可不懂得什麼叫客氣,幾乎同時出手。

  聲勢最盛的莫過於麻子,只見他手腕一震,一條蛟龍脫手而出,細長的身軀一扭一晃間,化作無數暗淡的龍影,每一條龍影都對准那位守護真君撲去。

  蘇明成也一樣。這段日子別人在進步,他也在進步,知道接下來的敵人是真君之流的人物,劍蠱的威力肯定不夠,所以這段日子他的心思全都投入趕山鞭上。趕山鞭注重的是「力」,純粹的力,絕對的力。此刻他這一擊凝聚所有的法力。

  這兩條鞭同時出手,半空中頓時響起一陣雷鳴之聲,四周那些玉石桌椅和正中央跳舞用的高台瞬間被震成粉碎,頭頂的天花板和腳底下鋪著的金磚也紛紛碎裂開來,要不是被兩位道君連手施法護住,肯定也會化為齏粉。

  「是法寶!」公羊烈的眼珠差一點瞪出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鋪天蓋地落下的鞭影。

  鞭影中隱約可見一絲大道痕跡。

  開戰之初,公羊烈就放出一道光障將身體團團護住。在他想來,對手只是一群真人,根本別想破開光障,沒想到鞭影落下,他的護身光障立刻搖搖欲墜。

  這就是法寶的霸道之處,真君的法力強過真人百倍,但是在法寶面前,巨大的差距被完全拉平。

  但真君畢竟是真君,公羊烈手上的拂塵也是一件法寶。只見他握住拂塵猛地一揮,拂塵上萬千銀絲頓時朝著四面八方飛射,眨眼間化作一張銀色巨網,籠罩住四周。

  裂地鞭剛猛霸烈,這柄拂塵卻是以柔克剛,無數銀絲和漫天亂舞的鞭影交纏在一起。

  至剛對上至柔,兩者力量相同的話,肯定是至柔更勝一籌。好在裂地鞭並非孤軍奮戰,旁邊還有一條趕山鞭從旁協助。

  趕山、裂地齊名,並無高下之分。趕山鞭同樣剛猛,不過它剛柔相濟,如海浪拍岸,如洪流奔騰,論威力,趕山鞭遠遠遜色於裂地鞭,但是它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容易被克制。

  兩條長鞭連手,雖然敵不住那柄拂塵,卻緊緊將拂塵纏住。

  這邊是五個人而不是兩個人,只見洛文清凝神聚氣,身體四周有星河徐徐轉動。突然,星河中飛出一道紫色劍芒,朝著縱橫交錯的銀絲斬去。

  這一劍光華內斂,但是所過之處,阻擋在前方的銀絲全都被一劍破開,折斷的銀絲隨風飄舞。

  堂堂璇璣派掌門弟子,怎麼可能沒有一件法寶?

  銀鱗劍是為他量身訂做的法寶,其中蘊含的大道法則正是中天紫薇劍法的關鍵。以前洛文清始終沒能領悟,這一次被麻子刺激到了,閉關兩個月,居然被他捕捉到那一絲大道痕跡。

  大道有強弱之分,有高下之別,法寶也一樣。

  銀鱗劍是合璇璣派所有人的力量煉成的法寶,那柄拂塵只是公羊烈請人幫忙煉的,不管比蘊含的大道法則,還是比本身質量,拂塵都遠不是銀鱗劍的對手,所以一交手,拂塵立刻落在下風。

  無數劍影緊隨在紫色劍芒後面殺了進來,那些劍影閃爍不定,威力不強,卻勝在令人捉摸不透。

這是法磬的手段。

  兩個月來,謝小玉忙著自己的事管不了他,其他人又和他的路數相左,指點不了他,所以他頓時陷入迷惘。好在這群人裡有一個不錯的榜樣,那就是蘇明成。

  蘇明成原本緊跟謝小玉,但是後來越走越偏,連方向都變了,沒路走,就自己開一條路出來。

  法磬當然不會去煉蠱,他的優勢是陣法,所以他決定將別的陣法融入彌天星斗陣,代替彌天星斗陣缺失的部分。

  所有陣法中,他最熟悉的莫過於「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當初在北望城的時候,那座大陣一直是他、麻子和王晨三個人執掌。王晨總攬全局,他執掌乾位,麻子執掌坤位。

  他成功了。

  此刻,他的劍陣完全展開,無數劍影時隱時現,剛才還在這裡,眨眼間就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和謝小玉的「露」很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和洛文清配合,眨眼間就將那柄拂塵壓制得步步後退。

  其他人都在戰斗,唯獨謝小玉沒動。

  和以往不同,他的手裡多一只木頭盒子。這只盒子長兩尺、寬三寸,上面貼滿各式各樣的符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件容易對付的東西。

  公羊烈十成心思有三成放在謝小玉身上,那個盒子讓他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不過,他先要應付眼前這四個人。那兩條長鞭還容易對付,他能以柔克剛,但是飛劍和劍陣的組合就很麻煩,劍的破壞力集中在刃上,以點破面,正是他的克星。

  公羊烈不敢再有所保留。他雙手掐訣,法力猛吐,拂塵上那些銀絲頓時噴吐出灼熱的烈焰,將兩條長鞭、一把飛劍和一套劍陣逼在外面,與此同時,更有無數銀絲飛射而出,朝著四個人攢刺、纏絞。

  畢竟差了 一個大境界,眞君一旦認眞起來,遠不是眞人所能比擬。

  麻子拚命揮動著裂地鞭,重重鞭影籠罩在身體四周,將反逼過來的銀絲連同烈焰全都擋在外面。

  裂地鞭是一件純攻擊性的法寶,現在被用來防守,絕對事倍功半。麻子感覺法力飛快流逝,他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

  洛文清稍微好一些,中天紫薇劍法是最擅守的幾種劍法之一,只見那柄飛劍猛地一震,化作萬點星芒,如同一條星河般將逼近的銀絲卷住。這些星芒每一粒都鋒利無比,繞著銀絲一陣飛旋,一根根銀絲就變成飛散的碎屑。

  蘇明成和法磬沒那兩個人的本事,手裡又沒有法寶,頓時被逼得手忙腳亂。

  蘇明成還好一些,他放出兩片蟲雲擋在前面,那些蠱蟲撲到銀絲上,立刻拚命啃咬起來,雖然咬不動,卻像膏藥一樣貼在上面,每一根銀絲都掛滿蠱蟲,舞動之間顯得異常滯澀。

  蘇明成閃身躲到麻子身後。

  法磬同樣也只能躲閃,幸虧他將彌天星斗陣和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融為一體,心念一起,立刻就和其中一把飛劍交換位置。不過他比蘇明成狼狽得多,那銀絲漫天亂舞,就算交換位置,銀絲很快就會纏上來。

  「快幫忙!」法磬一邊逃,一邊大聲求救。

  麻子和洛文清聽到呼救聲,連忙將鞭影和星芒鋪開,盡可能將銀絲攔下來。

  「眞君就是眞君,沒那麼容易對付。」麻子仰天長笑。

  這一攻一守,已經讓他明白自己的斤兩,也讓他明白眞人和眞君之間的那道鴻溝有多大。

  公羊烈的實力在眞君裡算差的,所以洛文清的兩位師叔拿這個人給他們練手,如果連這個家伙都對付不了,和九空山的那場約戰更沒指望了。

  「你纏住他,給我一點時間。」麻子一咬牙,打算出絕招。繼續這樣消耗下去,等到他的法力耗盡,仍舊是敗亡之局。

  洛文清早知道會這樣。他法力盡吐,銀鱗劍發出一陣嗡鳴,剎那間幻化出一片眞正的星河。

  四周再也看不到什麼大廳,只有一片蒼茫的虛空和閃爍明滅的無數星辰。這不是洛文清自己的力量,他對那絲大道法則的理解太過淺薄,根本發揮不出銀鱗劍的眞正威力。

  這一劍只是一道劍氣,是師叔事先封印在裡面的,雖然只是一道劍氣,卻已經足夠了,那畢竟是一位道君的力量。

  亂舞的銀絲頓時被星河定住,銀絲上噴吐的烈焰瞬間熄滅。

  麻子精神一振,甩手將裂地鞭拋到空中,猛地一 口血噴了上去。

  裂地鞭上頓時響起一陣龍吟聲,只見裂地鞭所化的蛟龍瞬間活了起來,龍須輕輕飄擺,兩根龍角熠熠生輝,渾身赤鱗光芒耀眼,不過,最令人生寒的是龍爪。雖然是蛟龍,爪子卻有五指,而且顏色各自不同,前端尖利如鉤,鋒芒逼人。

  一聲尖嘯,這條蛟龍闖入那萬千銀絲之中,四肢爪子只是輕輕一劃,密密麻麻的銀絲居然被強行撕開四道口子。

  裂地鞭蘊含的大道法則是震蕩、破壞、撕裂,此刻麻子人器合一,五指神峰融入其中,立刻讓最後一種大道法則變得異常清晰。

  大道之下,一切虛妄,再也沒什麼以柔克剛,只有絕對的壓制。

  不過麻子以眞人的身分,想調用這種程度的大道法則實在太勉強了,打出這一擊,他已經無力再發第二招,甚至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不過,此刻公羊烈根本顧不上反擊,他拚命催動法訣,想要補上缺口。他的眼睛還緊盯著洛文清,唯恐這位璇璣派掌門弟子趁機出手。

  就在這時,謝小玉動了,他手裡一直抱著的木盒瞬間破碎,一片寒芒從木盒中激射而出。

  公羊烈眼角的余光掃到那片寒芒,頓時寒毛直豎,可惜為時已晚。一陣裂帛之聲從他身上響起,那件八卦法衣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撕成碎片。

  所有的寒芒瞬間吐出數尺長的劍氣,在公羊烈的體內爆開。

  這位守護眞君、天寶州曾經首屈一指的人物,剎那間被絞成漫天飛散的血霧。突然,血霧中飛出一點金光,朝著天花板沖去。

  麻子當然不會讓這東西逃掉。

  眞君神魂凝煉,不是那麼容易殺死,就算肉身被斬,神魂卻還存在,一旦脫逃,只要找到合適的寄生,立刻就能奪舍重生。

  那個紅衣道人是運氣不好,被謝小玉的天魔刀輪所殺。天魔最擅長呑人魂魄,被它所殺自然神魂皆滅,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次卻不同,那點金光帶著公羊烈的神魂印記,這家伙還活著。

  麻子運起最後一點法力,那頭蛟龍飛撲上去,右爪探出,將金光牢牢抓住。

  金光到手,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總算殺掉了,這家伙眞難纏。」法磬在一旁唏嘯不已,暗自羞愧自己和蘇明成沒幫上什麼忙。

  成為眞人,還將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融入彌天星斗劍陣中,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厲害了,就算比不上謝小玉、洛文清和麻子,差距也不會太大,結果他發現自己還差得遠。

  「你怎麼了??」蘇明成在旁邊問道。他問的是謝小玉。

  眾人這才發現從頭到底只出一招的謝小玉居然也坐在地上,只是一擊,就耗盡他所有的法力。

  「那招是『如電』?」蘇明成問道。他感覺眼熟,又覺得有些不同。

  「如電」已經夠快了,這一擊卻比「如電」更快,不過更可怕的是它的威力,這一擊的威力已經無限接近「破滅諸法」的程度。

  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有強弱之分,高下之別,諸如時間、空間、生、死、有、無都比較強。但是世事並無絕對,最弱的法門只要聚集起足夠的力量,同樣可以擊潰最強的大道,這就是所謂的「破滅諸法」。

  這是一種非常極端的做法,修士之中只有劍修喜歡那麼做。任憑諸般奧妙,我都一劍破之,什麼以柔克剛,我一劍破之,什麼虛空挪移,我同樣一劍破之。劍之所至,虛空都可以破開,時間都可以斬斷。

  「這東西好厲害!」法磬兩眼發紅看著謝小玉手裡那堆木頭碎片。

  別說法磬,此刻就連洛文清和麻子都悚然動容,甚至連外面護住這幢小樓的那兩位道君都有一種沖動,想將謝小玉抓來好好問問。

  「如果可能的話,我情願放棄這樣的威力。」謝小玉很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難道沒發現我身上已經沒有眞元了嗎?」

  蘇明成和法磬不知道謝小玉的意思,他們也沒本事看出其中的蹊蹺,但是洛文清、麻子,還有外面那兩位道君只掃了 一眼,立刻發現謝小玉身上的異常。謝小玉體內一點眞元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常凝煉的力量。「這是劍元。」虛空中傳來陳道君的聲音。他是劍修,修為高,見識也廣,所以能夠認出來。

  「你瘋了。」洛文清沒認出這是劍元,但是他看過不少書,其中有幾本提到這東西。

  劍修之路出了名的凶險,但是這裡面仍舊有區別,其中有一條路至為凶險。

  有一些劍修走的是純粹的路,在練氣境界,他們將眞氣轉化為劍氣,成為眞人之後,他們把眞元轉化成為劍元。

  眞元的用處是溝通天地,這樣就能用少許法力調用天地之力。

  那些走純粹之路的劍修卻不這麼想,他們覺得天地之力是外力,只能用來淬錬自己的力量,不應該用來戰斗,劍修應該憑自己的力量戰斗,所以,他們將眞元轉化成為劍元。

  劍元不能調用天地之力,但是有一個好處——劍元可以無限地提純、壓縮、凝煉。等到將來凝結金丹,這些劍修的金丹會異常精純凝煉,而且堅硬致密遠超金鐵,這種金丹又稱作為劍丹。

  因為劍丹太過致密,到了道君境界,很難破丹成嬰,所以這類劍修一般都會轉而修練元神。那堅硬致密的劍丹本身就是煉制飛劍的絕好材料,所以他們也常常將劍丹煉成本命飛劍。

  這類劍修實力強橫,但是每一步都凶險萬分。

  練氣層次轉化劍氣,就有經脈被劍氣損傷的危險.,將眞元轉成劍元更加危險,一個不好,輕則變成廢人,重則爆體而亡。謝小玉能成功,只能說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不過,下一步凝煉劍丹還能不能有這樣的運氣,就很難說了。

  另一個危險之處,是這類劍修不能藉助天地之力,和人爭斗全憑自身的力量,所以他們絕對不和人纏斗,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剎那間決定生死。

  因為這類劍修不要命,打法瘋狂,所以大家給他們一個外號—劍瘋子。劍修本來就容易死,這些劍瘋子比一般劍修更容易死。

  「你手裡這個劍匣必須用劍元才能發動?」洛文清皺起眉頭。

  謝小玉知道洛文清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他很無奈地回道:「眞正的劍匣都要用劍元發動,能夠用眞元激發的劍匣威力都減弱許多。」

  聽到這話,洛文清異常失落。

  師父或許會同意他轉成劍修,卻不會同意他轉成劍瘋子,所以他注定只能用那些威力縮水的貨色。

  洛文清對這番話的眞假毫不懷疑,能夠讓眞人發出如此恐怖的一擊,只有劍宗秘傳能夠做到。

  說劍宗的成員全都是劍瘋子,他絕對相信。

  自古以來都有一種說法——只有劍瘋子才是眞正的劍修。

夢幻泡影 8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16 09:34 PM

夢幻泡影 8

內容簡介:

   九空山不顧大門派顏面,竟派出兩位真君約鬥謝小玉一行人,而身邊同伴只餘三十多人的謝小玉,要如何度過這道難關?
庚金靈眼傾毀,落魂谷已無任何價值,謝小玉正式開始著手返回中土的事宜。而在離開天寶州前,他尚有一筆舊帳要與忠義堂算清⋯⋯


第一章 今非昔比
第二章 一劍破天
第三章 新仇舊怨
第四章 回中土
第五章 妖


第一章     今非昔比

    全都是劍。

    數萬把劍歪歪扭扭插在山坡上。

    這些劍全都坑坑窪窪,被腐蝕得異常嚴重,有些甚至已經只剩下三分之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根鐵條。但是它們全都亮閃閃的看不到一絲鏽跡。

    插著這些劍的山並不是泥土或者岩石堆疊而成,整座山全都是金屬,大部分是鐵,小部分是銅、錫、鉛等不值錢的金屬,不過也有玄鐵、風鋼、赤火銅、炫明金之類的貴金屬。最大的有一人多高,小的如同卵石,全都緊緊吸附在一起,想拾一塊起來都要費不小的力氣。

    一道道溪流順著山坡緩緩流淌著,那不是普通的溪流,裡面流滴的不是水,而是水銀。水銀可以溶解金屬,所以流過之處全都如同刀削一般,光滑如鏡。詭異的是,水銀溪流絕不會碰那些劍,哪裡插著劍,水銀就會繞過去。

    遍插長劍,四處流淌著水銀,這座山高不到百丈,佔地也只有百畝左右,卻
透出一股森然之氣。

    山頂上有一 口深井,井口只有碗口大小,井壁是一道道金屬圓環,每一道圓
環上都刻滿怪異的符篆。

    這口井直通地底的庚金靈眼,整座山就是在庚金靈眼上堆起來的。

    為了堆它,信樂堂發動所有的幫眾整整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連舵主們都親自上陣,投入的資金更是難以計數。雖然堆這座山用的大多是不值錢的金屬,但是體積驚人。

    幸虧落魂谷本身就是一個礦區,而且是富礦。李光宗他們開出來的那幾座礦
井,隨便一挖都是品質極高的鐵砂,省了不少錢。

    這樣一座耗費人力、財力堆起來的「鐵山」,卻沒人知道到底干什麼。

    「鐵山」剛剛堆成的時候,通體紅揭色,滿是鐵鏽.,但是現在,整座山一片銀亮,從山腳到山腰彌漫著一股金煞之氣,如雲似霧,卻厚重無比,風根本吹不散。山腰以上更是多了一道金霞,不分白天畫夜都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因為這座山的緣故,原來的煞池被逼到只剩下西北一角,范圍縮小許多。但是詭異的是那些毒草、蠱蟲不但沒有滅絕,反而繁衍得越發旺盛,連樣子都發生變化。毒草全都如同金鐵所鑄,莖桿筆直挺立,葉子閃閃發亮,邊緣鋒利如刀,蠱蟲也像用金銀打成,通體光滑如鏡,閃亮耀眼。

    這片縮水許多的煞池對蘇明成來說是寶地,他幾乎天天待在裡面。此刻,他身上的氣息已經和這處煞池完全一樣。煞氣也是天地之氣,同樣可以用來築基,只不過很少有人會這麼做,因為煞氣駁雜不純。

    蘇明成的身體已經被煞氣侵蝕,頭發胡子都變成烏金色,皮膚也泛出一層淡
淡的金屬光澤。

    之前和守護真君公羊烈的那場戰斗讓他明白一件事——他現在的實力已經遠遠跟不上謝小玉和麻子,甚至成了累贊,戰斗中不但幫不上忙,還要別人分心保護。

    只靠殘缺不全的《劍符真解》和從法磬那裡換來的半部彌天星斗陣,再加上御蠱之法,已經不夠用了,他需要的是更強有力的殺招。

    這段日子以來,他都在修練一種非常偏門的功法。

    隨著一個接著一個法訣打出去,他體內的法力飛快流逝著。突然,他大喝一聲,四周的蠱蟲蜂擁而至,全都撲到他的身上。

    剎那間,蘇明成感覺自己變得力大無窮。他猛地打出一個沖拳,半空中頓時響起一聲爆鳴。

    蘇明成心中大喜。他並沒動用一絲真氣,只是肌肉的力量就造成如此大的聲勢。不過手腕上隱隱約約傳來的痛楚讓他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力量雖大,身體的強度卻遠遠不夠,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

    他不會練體術,也沒打算轉成武修或者體修,不過他有取巧的辦法。蘇明成猛地一抬手,趕山鞭發出一聲龍吟,躍至空中,剎那間化作一條數十丈長的蛟龍。

    這條蛟龍直沖天際,一直飛到數千丈高的空中,猛地調頭而下。

    「轟!」

    落魂谷深處傳出一陣沉悶的聲響,過了片刻,大地微微抖動起來,樹木全都
一陣亂搖。又過了片刻,滾滾塵霧從那邊升起。

    飛揚的塵土下,多了一個半徑數十丈、深七八尺的大坑,四周百丈之內的樹木全都連根拔起,百丈之外的樹木也有很多倒在地上。

    這一鞭之威和當初那四大蠻王連手一擊的威力,已經相差不遠。

    不過發出這一擊之後,蘇明成的模樣有些狼狽。他雙手垂落,兩腿發軟,似乎已經脫力了。

    「啪啪啪!」從蘇明成的身後傳來一陣鼓掌聲。

    「不錯,居然讓你練成了。」

    說話的是麻子。那招人器合一正是他傳給蘇明成的,他剛才也在修練,落魂谷裡面的轟鳴聲將他驚動,那動靜讓他嚇了一跳。

    又是一陣輕響,法磬也從山坡上跑了下來。他一直在半山腰上練劍,剛才的動靜同樣也驚動到他。

    「是你干的?」法磬難以置信看著蘇明成。

    「你要努力了,別讓老蘇扔下太遠。」麻子調侃道。

    法磬性子有些傲,自從知道他的傳承乃是九曜道尊所留,他就頗為自傲,有時候連麻子都有些看不在眼裡,所以麻子對他多少有點意見,遠不如蘇明成親近。

    而蘇明成此刻所用的法術又是他教的,能發揮出如此的威力,他也感到風光。

    「這一擊確實不簡單。」 一道銀光落下,洛文清顯露身形,他也被驚動了。之所以來得這麼晚,是因為他進了一趟落魂谷看了一下那個大坑。

    按照他的估計,真君的一擊大概也就是這樣的威力。

    如果換成麻子或者謝小玉出手,他絕對不會在意,但是蘇明成能夠做到這一點,簡直難以置信。

    洛文清從來沒有真正在意過蘇明成,在他眼裡,蘇明成的地位甚至還不如法磬,此刻他感覺自己有些看走眼了。

    「應該和那些蠱有關。」蘇明成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從身上抓過一只蠱蟲。那是一只甲蟲,有指甲蓋大小,圓溜溜的像一顆金豆子。

    之前殺公羊烈的那一仗讓蘇明成認識到一點——他那些蠱蟲想要傷到真君幾乎是不可能,所以再凶猛、毒性再猛烈也沒用,牠們能夠起到一點牽制作用就不錯了。

    所以,回來之後他將所有蠱蟲全都換了一遍,不再選那些凶猛強焊、毒性強烈的蠱蟲,轉而挑那些長著堅硬甲殼的蟲子。

    蟲子裡最皮粗肉厚的就是甲蟲。自從多了那座鐵山,煞池的面積縮小,所有的蟲子都變得越發厲害,這些甲蟲的甲殼也變得越來越堅硬,煉成蠱之後更不得了,他如果空手,全力一擊也拍不死牠們,必須動用趕山鞭才行。不過也只有被趕山鞭直接擊中的甲蟲會被抽死,周圍被波及的甲蟲頂多暈過去,過一會兒就會蘇醒過來。

    「我本來以為這東西只是殼硬,沒想到它的力氣大得驚人,一只、兩只還顯不出來,數量一多,再將力量全都聚集到我的身上,結果就是這樣。」蘇明成兀自沉醉於剛才的感覺中,那真是舉手翻天、跺腳覆地。

    之前他對走蠱巫之路暗自後悔過,不說這條路前途難料,爭斗起來也比別人差了 一籌,玩蠱的苗瑤不敢踏出蠻荒,因為出來就是找死。但是此刻他卻恍然大悟,苗瑤能夠挺立至今而不倒,他們不敢踏出蠻荒,別人也不敢進去,其中不是沒有道理,蠱術居然還能這麼用。

    「是聚力之法?」洛文清立刻明白蘇明成怎麼做的。

    聚力的法門並不稀奇,各門各派都收有數量眾多的僕役,他們修練的都是類似《力士經》這樣的功法,空有境界和一身法力,戰力卻不怎麼樣。他們除了在有敵來犯之時維持大陣,另一個用途就是聚集法力,提供給戰力強焊的人物。

    這類法門大多是聚集法力,像這種聚集蠻力的情況實在太少了。

    修士斗法,蠻力很難派得上用場,只有武修近身搏殺才要用到蠻力。

    「絕配,簡直是絕配。聚力之法和蠱術簡直是絕配,以前怎麼沒人想到這樣用?」洛文清自言自語著。

    自從知道大變將至,他一直為璇璣派能否安然度過這場大劫而憂心忡忡。他對謝小玉如此看重,一開始是因為謝小玉的潛力。那時候他對謝小玉的看重程度只是一般,和對麻子沒什麼兩樣。然而,自從謝小玉拿出一件又一件讓人眼睛一亮的東西,情況完全變了,那些東西每一件都能讓璇璣派在這場大劫中多一分存活下來的希望。

    現在,他又在麻子和蘇明成身上看到同樣有價值的東西。

    洛文清心想:這件事必須稟告兩位師叔,讓他們定奪。想到這裡,他掏出一枚信符打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在璇璣派的山門裡,一群人面面相覷。
   
    正中央的蒲團上盤坐著的人正是洛文清的師父——璇璣派掌門玄元子。

    「這幫小子倒是會生事,剛剛折騰出一座劍山,馬上又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旁邊的一個白發老道搖頭嘆道。

    他嘴裡是抱怨,看他神情卻顯得相當愉快。洛文清能看到其中的價值,在場的這些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一年的時間我們讓一千多個弟子轉成劍修,難道再弄一千人轉修蠱術?」另外一個老道問道。

    「蠱術可以兼修,用不著廢掉原來的功法,這不是問題。」羅道君在一旁冷冷說道。此刻他在這裡的只是一個身外化身,卻和真的人沒什麼兩樣。

    「問題是哪來那麼多趕山鞭?」剛才那個老道發出一聲苦笑:「五百條趕山鞭啊!」

    趕山鞭是上品法器,即便以璇璣派的力量,一下子拿出五百件上品法器也不是易事,連正式弟子都還沒辦法人手一件上品法器。

    「那個叫蘇明成的資質平平,實力也不強,但是用這種辦法全力一擊威力,和一般的真君不相上下。想想看,五百名真君同時發出一擊,那威力將會如何?」玄元子在一旁提醒道。

    這話讓眾人心癢。

    即便璇璣派這樣的大門派,也只有四百六十余位真君,裡面三百多人還是僕役出身,空有境界,戰力或許還不如一些真人,更比不上洛文清這樣的頂尖弟子。如果一件上品法器能讓一個真人僕役變成一個偽真君,這樣的買賣絕對值得。

    「之前那五百多個弟子也怪可憐的,我看……還是給他們一個機會吧。」老道打起最早過去那五百人的主意,裡面還有幾個是他的徒子徒孫。

    眾人頓時沉默。

    天寶州是絕望之地,半年下來那五百多弟子大多嘗盡苦頭,早已經後悔得不得了,他們的遭遇也讓其他人感到警戒,已經起了殺雞儆猴的效果,這時候給他們一個回來的機會,他們肯定會感恩不盡。

    「現在是用人之際,就饒他們一回。」—玄元子從善如流。他倒不是心軟,實在是天寶州離中土太遠,再派五百人過去又要半年,現在哪裡有這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就這麼定了。不過那五百人也不能全都召回來,否則掌門當初給他們的處罰豈不成了兒戲?有賞有罰才是道理。這件事就由羅師弟負責好了。」另一個老道同樣給了掌門一個台階。

    羅道君點了點頭。他已經想好了,五百人太多,收四百人就差不多,讓另外一百人流落在天寶州,好讓其他人有所警戒,不至於生出僥幸的念頭。

    「接下來就是法器的問題。」一群老道又愁眉苦臉起來。

    「我們需要的是能和聚力之法配合的法器,未必一定要趕山鞭。」一個渾身邋遢的中年修士說道。

    「話雖如此,但是能夠和聚力之法配合至少是上品法器,和趕山鞭有區別嗎?」剛才那個老道搖了搖頭。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

    趕山、裂地這兩件法器經過無數人的改進,已經到了近乎於完美的地步。它們的威力不差,制造的材料卻很容易得到,煉制的手法也簡單。璇璣派自己做的話,弄出來的東西可能威力遠遜麻子煉制的,造價還不便宜。

    這話說起來太過洩氣。

    「我們沒辦法,不代表其他人沒辦法。」邋遢修士 一邊掏著耳朵,一邊說道:「這次的事難道還沒讓你們看出來嗎?山門裡的弟子實力雖強,但是腦子多少有點僵化,反倒是外面那些修士總能琢磨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種人在平時看不出來有什麼用,但是大亂一起,呵呵……」

    「對啊,我們以前招人看的是修為和戰力,這得改改了。」旁邊老道一拍大腿。

    在場這些人一個個智慧髙深,立刻明白其中的意義。

    「這次就是不錯的機會。將消息放出去,如果有人能夠幫我們解決這個難題的話,必有重酬。」玄元子立刻做出決定。

    「天門馬上要開了,所有擅長煉丹和制器的人都會集中到那裡,我們應該趁機多招攬一些這方面的人。」白發老道說道。

    提起天門,玄元子和羅道君對望一眼。

    「不知道那群小子能不能在天門開啟前回來?」玄元子輕嘆一聲。

    「應該趕得上。這一次九空山發難,既是壞事,也是好事,只要他們度過這道難關,就沒人能阻止他們回中土了。」羅道君根本沒想過謝小玉他們會敗,他看著那座劍山建造起來,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那座山無形中散發出的森然之氣,連他都感到震懾。

    玄元子閉目不答,手裡卻不停掐算著。過了片刻,他突然苦笑道:「恐怕未必那麼容易,我總覺得天寶州危機四伏。」

    「師兄算出了些什麼?」羅道君連忙問道。

    「天機晦澀不明,有太多東西被掩蓋起來,我只知道回來的路上也不太平。」玄元子嘆道。

    「異變發動在即?」羅道君皺起眉頭,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應該不是。」這一次玄元子倒是相當肯定:「朱師弟不惜消耗百年壽命算出的那些事應該不會有錯。距大變正式開始至少還有七、八年的時間,不過一些小的征兆會一一出現。」

    「唯一的麻煩是九空山。」羅道君對那幫假道士真和尙早就煩了。

    「這件事我會處理。回頭我會去一趟太虛門,現在天機不顯,誰都不知道這次大劫的起因,很難說這場大劫會不會是佛道之爭。」玄元子搖頭嘆道。這可不是信口胡言。

    眾人頓時沉默。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歷次大劫,有的一開始就知道關鍵所在,比如神道大劫.,也有一些並非如此,比如神道大劫之前的道法之爭,最初只是小爭執,後來愈演愈烈,最終演化成為一場大劫。

    「不過佛門比我們還緊張。」玄元子又加了一句。

    「誰教他們那麼興旺?」羅道君幸災樂禍地說道。

    之前的兩次大劫都是道門倒黴。

    道法之爭直接導致道門的分裂,神道大劫更是讓上古道門大派全部滅亡,無數傳承斷絕。佛門雖然也被波及,卻比道門好得多。

    萬年來,佛門大興,不只是徹底佔據婆姿大陸,更是反過來在中土傳教,聲勢還在道門之上。

    天地大劫一向都針對最強的勢力,現在佛門聲勢浩大,自然最有可能成為目標。

    「不過還是得當心一些,那幫和尙說不定會禍水東移,像九空山這樣披著道家外衣,內地裡更接近佛門的門派不在少數。而且這段日子那些門派都有所異動,這不能不防。」玄元子之所以有把握說動另外幾個頂級道門大派,這便是原因之一。

    「說起來謝小玉也不能算道門中人,他修練的法門也是佛門一脈,我怕……」羅道君一直都有這方面的顧慮,所以對謝小玉始終不冷不熱。

    「這裡面肯定有蹊蹺。如果你的擔憂成立,那麼九空山就不應該這樣拚命打壓,而是極力拉攏才對。現在他們要置這幾個孩子於死地,絕不是被掃了面子那麼簡單,肯定有其他原因。」玄元子很是無奈。這事關佛門,和道門無涉,有因有果,所以佛門中人可能看出了些什麼,他卻不行。

    「佛門也不是鐵板一塊,裡面的水深著呢。這萬年來佛門確實興旺,卻也埋下禍根。我有種感覺,現在的佛門和道法之爭前的道門很像。」 一個始終未曾說話的老人低聲言道。

    眾人再次沉思起來。

    玄元子微微地點著頭,他也有那麼點感覺。

    佛門的教派也不少,不過以前紛爭還不嚴重,神道大劫之後就不同了,這萬年來,分歧一下子變得很大。

    佛門擅長將別人的東西變成自己的東西,神道之法如此強悍,他們當然不會放過。佛門將神道之法融入進去之後,創出大乘佛法。

    大乘佛法的普度眾生、救人於苦海,本質上就是神道那套東西。只不過佛門注重來世,而且度人是度往所謂的極樂淨土,也就是掌中佛門,不像神道那樣許諾今世成就,還要建立地上神國,所以不需要搶佔什麼資源,更不至於為天所忌。

    相對於大乘佛法,以前那套佛門修練之法都被稱作小乘佛法,那才是真正的修練之道,除了法門不同,和道門中的修士沒什麼兩樣。

    這萬年來佛門大興,最為興旺的恰是大乘佛法,在中土傳教的同樣也是修大乘佛法的宗派,大乘佛法已經從佛門中的一個分支變成主流。

    玄元子的神情變得凝重:「這確實說得過去。《六如法》和神道沒有任何關系,就算和佛門有關,也屬於小乘佛法范疇。九空山的創派始祖出身於天台宗,正是大乘佛法一脈。」

    「那麼這場約斗怎麼辦?」白發老道問道。

    「不能讓他們得逞,實在不行,就麻煩羅師弟暗中助那幾個孩子一臂之力,做得干淨一些就是。」玄元子並不是迂腐之人,很懂得應變。

    一道彩霞四處亂卷,那霞光和謝小玉所用的金霞很像,卻散發著七彩神光。光中陳約可見似錦的繁花,花叢中彩蝶紛飛,花間蝶影中無數婀娜身姿若隱若現。遠處,麻子等人站在山坡上,遠遠地眺望著。

    「她居然也在這個時候踏入玄門。」麻子低聲輕語著。

    「那是當然。五行精氣全都具備,又有蜃珠之助,再加上一顆通天丹,就算是豬也可以變成真人。」法磬心中不喜,說話自然不太好聽。

    「她能夠留下來已經不錯了。想想看,多少人得了我們的好處,但是聽說九空山來人之後,立刻就跑得連影子都不見。」蘇明成幫綺羅說了 一句公道話。

    這話一出,法盤頓時不吭聲。

    現在他們只剩下三十幾個人,李光宗他們就有十幾個,佔了一半。

    「患難見人心,離開是那些人的損失,他們會後悔的。」麻子冷笑一聲。

    「你覺得我們這一次勝算多大?」法磬突然問道。越是臨近最後期限,他的心裡越是緊張,特別是蘇明成突然多了一種殺招,他卻一無所獲,這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

    「你難道沒注意洛文清的反應嗎?他好像知道些什麼。」麻子對這一點很不爽,以前有什麼秘密謝小玉都會告訴他,有什麼事會找他商量,現在卻不同,他的地位突然低了一層,落到洛文清之下。

    「我覺得老大的底牌應該是那座山,那玩意兒會不會是大陣?」法磬問道。麻子搖了搖頭,他也不太清楚,至少他沒聽說過什麼陣法要用這麼多金鐵之物堆砌。

    「我覺得更像一件法寶,或許和那個劍匣有關。老大懂的東西很多,稀奇古怪,誰都說不清楚。」蘇明成道出自己的看法。

    「有什麼法寶是這樣一座鐵山?」法磬根本不信。

    麻子卻心頭一動。他的五指神峰就能夠凝結出一座山的虛影,所以他對這方面有些了解,樣子像山的法寶並不少見,其中有一件非常著名。

    一想到這裡,麻子的心跳得越發快了。

    這時,突然一道金光從鐵山的頂峰射了出來,一個轉折落到眾人面前。

    那是謝小玉,他是劍修,當然也會劍遁。

    「這家伙也成功了?」謝小玉同樣眺望著遠方,他是被綺羅搞出來的動靜吸引出來。

    「老大重色輕友,前天老蘇搞出來的動靜更大,也沒看你出來瞧上一眼。」法磬在一旁開著玩笑。

    另外兩個人也似笑非笑。

    「是我讓麻子教老蘇聚力之法,有什麼樣的結果我早就猜到了,何必出來看?」謝小玉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早就知道?」麻子吃驚不小。

    「我看過一本雜書,寫書的人很有空閒,堂堂修士居然玩螞蟻。這個人最後得到一個驚人的發現——螞蟻的力氣非常驚人,可以舉起比自己重一百倍的東西。然後他又抓來其他蟲子試了試,結果發現甲蟲的力氣更大,可以舉起自身五百倍的東西。這還只是普通的蟲子,換成蠱蟲更不得了,什麼龍象之力都不能與之相比。」謝小玉解釋道。

    「又是雜書。」麻子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現在發現元辰派藏經閣裡的雜書包羅萬象,什麼東西都有。

    「那你現在干嘛跑出來?難道那個小妞有什麼不同之處?」法罾法磬。這一次他沒再開玩笑。

    「霓裳門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之前她進入蜃珠幻境的時候,曾經和我戰了一回。她用飛針的手法非常詭異,也很難對付,換成你們,除了麻子或許頂得住之外,老蘇和你都有些勉強。」謝小玉答道。他並不在乎是否會打擊這兩個人的信心,這兩個家伙一提到綺羅總是拿他尋開心。

    「一個中等門派會有這樣厲害的功法?」麻子皸起眉頭。他很清楚謝小玉的眼界有多高,能夠讓他做出這樣的評價,那套針法恐怕也是無上級的東西。

    「最詭異的還不是這一點。她向我索要蜃氣,我讓她用那套針法交換,她居然答應了。事後我找洛文清將那套針法施展給他看,他問了兩位師叔這才知道,那套針法居然是霓裳門裡人人都可以修練的基礎功法。」謝小玉說出其中的關鍵。

    蘇明成和法磬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麻子的臉色卻變得凝重。

    像這種將無上大法陳藏在基礎功法裡,根本不像中等門派的手段,這需要異常深厚的底蘊,就連大門派裡也不是所有門派都做得到。

    「不知道她成了真人之後,針法會不會生出新的變化?」麻子自言自語著。

    這類藏在基礎功法裡的無上大法全都有同樣的特性,修練的人境界每提升一
層,都會有新的變化。他修練的功法就是這種類型,對此最清楚不過。兩個人正說著話,遠處的彩霞迅速收攏起來。

    「她已經結束了。」謝小玉飛身而起,劍光托住身體往那邊飛去。

    那三個人當然不會在這裡看著,也紛紛駕起遁光。

    綺羅修練的地方是後來建造的營地,那裡房舍眾多,山頂上更有一座廢棄的大棚。

    謝小玉剛一落下,就聽到一陣稀哩嘩啦的聲響。

    整片房舍居然被他激起的風刮得坍塌下來。仔細看去,那些房舍如同被白蟻蛀過一般,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小孔,這些小孔只有針眼大小,他正在發愣,突然一股針雨從腳底猛然間竄了上來,速度絕對稱得上快如閃電。

    幸好他早有預料,綺羅不是省油燈,十有八九會趁機攻擊他,所以他事先有所防范,一道金霞瞬間顯露,在他身體四周不停卷來卷去。


    只聽到一陣叮呤當啷的輕響,金霞中爆發出無數火花,成千上萬根銀針互相碰撞在一起,然後再也分不開。

    「元磁玄光。」底下一間破木屋裡傳出綺羅的聲音。

    她倒不是見多識廣,之所以能夠一眼認出金霞的奧妙,是因為普天之下對飛針這類細小法器最能克制的幾件東西裡,就有元磁玄光。

    別的可以不認得,天生克星肯定要認得,不然不知道怎麼死的。

    「你該不會是為了克制我才練出元磁玄光的吧?」綺羅不太肯定地問道。

    她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面子,但是元磁玄光這種偏門的東西除了克制細小法器和陰魂邪鬼,她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用處。

    謝小玉根本沒興趣回答,因為這涉及劍山的奧秘。

    「這就是你那套針法的新變化。」謝小玉看著四周,猛地一甩袖子,一陣狂風卷過,所到之處,房舍紛紛坍塌下來。

    麻子他們也已經趕到。看到眼前這一切,麻子和蘇明成還好些,法磬的臉色有些發青,他又被打擊到了。

    平心而論,這招並不算強,換成他全力出手的話,這些房舍全都會成為齏粉,但是絕對不可能覆蓋這麼大一片范圍。

    「這要是殺起來人來,絕對比我還快。」蘇明成暗自慶幸自己將所有的蠱蟲全都換掉,如果仍舊是原來那些蠱蟲,恐怕一擊之下,所有的蠱蟲都會傷亡殆盡。這招絕對是蠱物的克星。

    「你有多少根飛針?」蘇明成問道。他覺得奇怪,蠱蟲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數量龐大,而蠱蟲的數量那麼多,是因為它們都是活的,會自己繁育後代。一對成蟲半年時間就可以生育十幾萬後代,飛針能比蠱蟲更多嗎?

    「一套一百零八根。」綺羅說道。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難道是幻術?不可能啊!你又沒練到化幻為眞的地步。」麻子亂猜起來。

    謝小玉眼尖,四下一掃,立刻看到一些地方隱隱約約有細小的閃光,瞬間明白

    「你是以那一百零八根飛針為引,後面拖著普通的繡花針。」

    「不愧是他們的老大,還是你聰明。」綺羅手指一彈,四周頓時顯露一片細密的羅網,謝小玉等人全都已經被圍攏在中間。

    「這是公羊烈那柄拂塵上的銀絲。」謝小玉一眼認出這張網的來歷。

    那柄拂塵也是一件法寶,可惜他們全都用不了,所以當做還人情仍給洛文清,沒想到最後落到綺羅手裡。

    「這麼好的東西就應該物盡其用。」綺羅臉皮挺厚,這是霓裳門的眞傳。女孩子臉皮薄了,很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也對,物盡其用。」蘇明成在旁邊幫著說好話。

    「是啊、是啊,反正公羊烈是你殺的……給她用也說得過去。」麻子斜眼看著謝小玉,嘴裡含糊地說道。

    「人家萬裡迢迢追你追到這裡,一件殘了的法寶根本不算什麼。」法磬也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這時,一道銀光瞬間飛落。

    洛文清一顯露出身形,立刻問道:「你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什麼事?」謝小玉被問得摸不著頭腦。

    「剛才不是說什麼萬裡迢迢嗎?」洛文清同樣也胡涂了,他肯定自己沒有聽錯:「九空山的人已經到了。」

    謝小玉等人頓時一驚。

    「這麼快?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法磐也不開玩笑了。

    「那幫假道士真和尙很下流,不但來得早,還不是一個人,總共來了兩位眞君,另外一個據說是什麼表兄弟。」洛文清的臉色異常難看。大門派做事如此無恥,實在讓人難以想象;更無恥的是,這幫人還振振有詞,說什麼他們是以兩個
人對抗謝小玉這邊所有的人,好像還是他們吃虧似的、」

    「我會和你們並肩作戰,師父和兩位師叔已經許可了。」洛文清倒是義氣。麻子、蘇明成和法磬卻根本沒聽到他後面說些什麼。原本他們還有一些把握,畢竟他們先後殺掉紅衣道人和公羊烈,這段日子實力又提升不少,並非沒有一戰之力,現在突然又冒出來一個真君,他們的信心頓時落到谷底。

    雖然知道必敗無疑,這三個人卻沒生出逃跑的念頭,只是心灰意冷。

    謝小玉一臉淡然。

    一個真君也好,兩個真君也罷,在他看來沒什麼兩樣,不過九空山這樣不要臉倒是讓他很意外。

    大門派確實有大門派的尊嚴,絕對不允許他人踐踏,但是這麼做根本就是自毀名聲,即便殺了他們幾個,九空山的聲譽也毀了。這樣說來,此事的背後另有蹊蹺。

    「既然他們不要臉,那就不用給他們臉了。」謝小玉冷然說道:「洛兄,你轉告他們,這邊就我們四個真人對付他們兩位真君。九空山的真君也只配和我們幾個人交手,當初我們連真人都不是,只不過練氣十重,照樣宰了他們的弟弟。」

    「好,我不但會轉告那兩個人,還會請師父將此事遍傳天下。」洛文清也怒了。既然謝小玉擺明要打九空山的臉,他就幫一把,讓耳光更響亮一些。

    突然,謝小玉想起一件事,連忙問道:「這場約戰半年之前就定下,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數,各大賭坊肯定會拿我們開賭,不知道情況怎麼樣? 」

    洛文清答不上來。當初他和謝小玉、麻子認識已經是折節下交,如果再混賭場和三教九流的人在一起,別說他師父,羅師叔第一個不放過他。

    不只是他,麻子和法磐也一樣,他們從來不去賭場這類地方。唯獨蘇明成知道一些情況,因為他和自家堂主一直都有聯系。

    「賭盤早就開出來了,因為我們宰了公羊烈的關系,兩邊的賠率差不多。」

    「那麼就讓賠率變大一些。」謝小玉冷笑道。

    「只要將消息散布出去,我們的賠率肯定會高得飛上天,但是這有意義嗎?」蘇明成現在覺得自己已經是半個死人,有什麼就說什麼,沒一點顧慮。

    「等我們宰了那兩個眞君,那些損失錢的人肯定會咒罵我們,不過更會咒罵那兩個害他們輸的家伙。他們會說九空山出來的全都是蠢豬,兩個真君打不過四個真人。」謝小玉知道自己拿九空山沒辦法,只能盡可能打擊九空山。

    不過麻子、蘇明成和法磬不管這些,他們在意的是謝小玉是否有辦法將那兩個真君宰了。

    「你沒開玩笑?」麻子只想把謝小玉抓過來好好問問。

    「本來只有三成把握,剛才我的把握一下子增加到十成。」謝小玉說道。

    眾人微微一愣,最終還是麻子腦子聰明,看了看四周問道:「你的意思是她的針法對你有幫助?」

    謝小玉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朝綺羅說道:「我要你幫個忙,你手裡那些銀絲可能會損壞幾根,我會盡可能補償你。事成之後,你我之間的事一筆勾銷,將來回中土,我會一個人去找方雲天麻煩』絕對不會牽扯到你。」

    眾人全都看著綺羅。
  
    綺羅很聰明,她平時雖喜歡鬧別扭,實際上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她全都一清二楚。同樣的,她也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有了這個承諾,她和霓裳門就算沒事了,不過她更在意的是謝小玉手裡的底牌。

    和這群人相處半年,她也看出謝小玉、麻子都有奇遇,他們修練的東西肯定是某種秘密傳承。麻子還好說,謝小玉傳承的東西絕對不得了,連璇璣派都異常重視,卻不敢強奪。

    女人的好奇心總是很強,綺羅的好奇心也一樣旺盛,她想知道謝小玉得到的傳承是什麼,還想知道那座鐵山是什麼。

    「我可以幫你。」綺羅說道:「不過我幫了你,就意味著卷進這場紛爭,我必須知道你憑什麼有把握殺得了那兩個真君?就憑那座鐵山?」

    麻子、蘇明成和法磬全都轉頭看著謝小玉,他們也想知道答案。

    事到如今,謝小玉也沒必要陳瞞。

    「我機緣巧合得了一部分劍宗傳承,那座山就是仿造劍山。當然,它和眞正的劍山差得很遠,連……連……千萬分之一都比不上。」謝小玉有些不知道怎麼形容。

    蘇明成、法磬和綺羅全都眨著眼睛,他們都不知道劍宗是什麼樣的門派,也不知道劍山是什麼。

    麻子卻知道,被震驚得瞠目結舌,這遠比他得知法磬手裡有九曜眞傳時震驚得多。

    如果說九曜是一段傳奇,那麼劍宗就是絕響。

    整個神道大劫最震撼的一剎那,並不是最後攻破地上神國、十尊者連手對戰神皇的那一戰,而是劍山崩碎的一剎那、歷次大劫中,只有人族取代妖族的赤野之戰、佛道連手擊敗魔門的三環城之戰能夠與之相比、

    「你這家伙藏得好深。」麻子終於有了一分把握。

    「我本來仿造的是劍山七十二峰中的天陷峰,現在敵人的實力增強近倍,天陷峰未必對付得了,所以我打算改成萬劍峰,那是主峰,也是劍山的樞紐。不過改成萬劍峰有一點不好——以後這口庚金靈眼就廢了。」謝小玉是說給洛文清聽,現在落魂谷已經成了璇璣派的產業。

    「沒關系,天寶州有的是靈眼,再討一口來就是。」洛文清說得很輕松。

    這話說得霸道無比,洛文清現在心中的怒火壓抑不住,只好宣洩出來。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16 09:35 PM

第二章   一劍破天


一艘空行巨舟緩緩降落。

降落場上,許多人等候在那裡,站在最前面的除了一群修士之外,還有幾個身穿官服的人。

艙門緩緩打開,裡面走出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做道士打扮,前面那個肥頭大耳,體態渾圓,前襟敞開著,露出白花花的胸脯和肚子;後面那個人倒是正經道家打扮,身披鶴氅,頭戴道冠。

底下正在等候的官員立刻上前見禮,為首那人笑道:「兩位真君,可等到你們了。」

「這一路過來真是累人,天寶州太遠了。」後面那個身披鶴氅的道人連忙回道。

「要不是為了那幾個小子,誰想來這裡?」敞胸袒腹的胖道人拍著自己的肚皮,一副大剌剌的樣子。

「這還得煩勞兩位,那幾個凶人實在太不像話,將這裡弄得烏煙瘴氣。」旁邊一個官員顯然認定謝小玉他們必死無疑,臉上滿是笑意。

「幾個跳樑小丑沒什麼大不了,要不是他們背後有人撐腰,哪可能囂張到現在?」胖道人不以為然地說道。

身披鶴氅的道人怒瞪他兩眼。這話不能亂說,誰都知道那幾個凶人身後是璇璣派,而此刻璇璣派兩位道君在這裡壓陣,整個天寶州沒有一股勢力能夠與之抗衡,如果惹惱那兩位,直接給他們一點苦頭嘗嘗,眼前虧肯定吃定了。

對面那些官員也是一臉尷尬,這話說到他們心坎上去,但是沒人敢接。一個守備、一位守護真人,兩顆腦袋現在還在城門口掛著呢。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輕喝:「不知道跳樑小丑說的是誰?堂堂真君被幾個練氣層次的修士殺了,九空山居然還好意思報仇,而且一次派了兩個真君過來,真不知道還要不要臉?」

話音落下,一道銀光閃過,洛文清出現在眾人眼前。

因為心中有氣,他不再像以往那樣注重禮節,逕自懸立在眾人頭頂上方。在他眼裡,此刻場上沒有一個人值得他尊敬,做官的就算了,那些修士也都是趨炎附勢之輩。

這話說得很難聽,那兩個真君頓時火冒三丈,但是轉眼間他們的火氣全都熄滅,因為他們感覺洛文清背後有一道無形的目光正盯著他們。

能夠修練到真君境界可不容易,他們不想為了口舌之爭搭上性命,他們甚至懷疑洛文清跑出來就是為了引他們發火,以便給璇璣派動手的借口。

他們不敢開口,旁邊的人更不敢說話,場面頓時冷了下來。

「我來這裡只是傳個話。」洛文清冷冷說道:「九空山可以不要臉,說什麼兩個人對付所有的人,好像以寡敵眾似的,卻不說你們兩個是真君,對付的只是幾個真人和一群練氣層次的人,也不怕別人恥笑。」說到這裡,他異常鄙夷地朝
著底下掃了 一眼。

那兩位真君無動於衷,周圍的人卻有些不大自在。公道自在人心,九空山的做法實在太不要臉,周圍這些人可以無視,卻不願意讓人以為他們和九空山是一丘之貉。

「你們不要臉,別人卻要臉。一個月之後,這邊就只出六個人和你們一戰。」

「好你個小輩,詆毀我們就算了,竟敢詆毀我的師門!璇璣派強橫霸道,想 挑起紛爭嗎?」那個胖道人怒喝道。

他並不是性子急躁,而是洛文清的話已經辱及九空山,他如果沒有反應的話,不但被人看輕,回去也不好交代。

「九空山還需要別人詆毀嗎?你們的所作所為大家都看在眼裡。至於說我璇璣派挑起爭端,哼哼……當初道門和佛門有過約定,天寶州乃是道門所轄,佛門可以來此傳教,卻不能插手任何事務,可惜當初漏了一條,很多門派表面屬於道
家,本質上卻是佛門。我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前往太虛門、九曜派這些道門大派和幾位掌門商量此事。」

洛文清硬生生砸下這個消息,底下眾人聞言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們原本以為這次約鬥只是幾個桀驁不馴的凶人惹出的禍事,頂多再加上璇璣派和九空山暗中鬥法,沒想到最後演變成佛道兩門的爭端。

本來那些官員和前來迎接的修士全都傾向於九空山一邊,但是現在他們不敢顯露出一點這樣的意思。

在這種大事上一旦站錯邊,結果將萬劫不復。

那兩個真君臉色難看,其中一個更是心頭狂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九空山一位真君死了,如果門派不聞不問,不但對名聲有損,以後在天寶州的影響力也會大降,所以掌門和幾位長老才讓他們過來,為的是殺雞儆猴。

他們也預料到璇璣派會維護那幾個小輩,但是按照他們的猜想,璇璣派不會為了幾個外人和九空山這樣的大派徹底翻臉。就算翻臉,這事和璇璣派並沒有直接關聯,論起理來,璇璣派的理由並不充足,反倒讓人認為璇璣派囂張霸道,沒
想到結果會變成這樣。

說到底,還是九空山的傳承太過尷尬,非佛非道,兩邊不討好,雖是大派,卻不得不在夾縫中生存,所以對天寶州這片新土地越發重視。

「憑六個真人就想和我們兩個真君對抗……看來這幫小輩以為會擺幾座陣就很了不起。我們也該顯顯手段,讓他們知道,比陣法,我們遠遠超過他們。」披鶴氅的道人只能把話題轉回即將到來的約戰上,不過這次他徹底不要臉,不但決定以大欺小,還打算拿出陣法。

這話一出,眾皆嘩然。

前來迎接的那些修士和官員原本對九空山有好感,所以無視九空山那些無恥行徑,現在這樣一番無恥到不可思議的話說出來,他們不可能再裝作沒聽見。

「無恥、無恥!」

「臉皮太厚了 !」

「原來九空山都是這等人物。」

「在下不才,卻也恥於為伍。」

  底下頓時一陣喧嘩。

「這次若是再敗了,不知道九空山會不會派一位道君過來?」人群中有人怪聲怪氣地問道。

「那是肯定的。宰了弟弟,哥哥跑出來.,宰了哥哥,師父跑出來。佛門重防禦,皮不是普通厚實。」另外一陣怪聲隨之而起。

眾人聽得哈哈大笑,不過沒人把這話當真。兩位真君還不要臉擺下大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輸給六個真人,除非璇璣派那兩位道君暗中出手。

沒人認為會發生這種事,璇璣派雖然霸道一些,但是做事很大氣,沒九空山那麼不要臉。

人群迅速散去,原本準備好的接風宴也取消了,此刻就連那些和謝小玉、麻子不對盤的官員們,也盡可能避開九空山的人。

不過,臨海城的大街小巷到處能夠聽到有人議論這件事,最熱鬧的就是那些賭坊。每家賭坊全都重新開出兩邊的賠率。之前知道九空山來的真人是兩個,賭謝小玉他們贏的賠率已經是一賠七,現在更是變成一賠三十.,至於另外一邊那賠率已經低得沒什麼贏頭。儘管賠率相差極大,願意在謝小玉他們這一邊下注的人卻不多,就算下注也是小注,即便輸了,損失也不會很大。

沒有人注意到,在下注的地方不時會有人投上一注,數量不多,也就三五十兩銀子。那些人投完之後並不停留,全都扭頭就走,馬上又往另外一家賭坊而去。

不只是臨海城,其他城市同樣也有類似的人。這群人加起來近兩千,每個人手裡都有幾千兩銀子。

此刻在街邊一家小茶館裡,一個麻衣紅臉的老頭正悠閒地喝茶。在謝小玉身上下注的人,全都是信樂堂的幫眾。

過了半個時辰,幾個商人打扮的人走了進來,坐在老頭身旁。

「外面挺熱鬧啊。」為首的人說話了。

那人正是謝小玉,剛才他就在迎接九空山來人的人群中。

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麻子、蘇明成、法磬和綺羅。為了出來方便,綺羅女扮男裝,臉上塗得蠟黃,嘴唇上還貼了鬍子,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走南闖北的中年生意人。

紅臉老頭拱了拱手,他對謝小玉不敢怠慢,卻也不顯得太過奉承,這就是他做人高明的地方。

「剛才的熱鬧你們都瞧見了?」老頭問道。他沒去降落點,不過信樂堂有人在那裡盯著,所以那邊發生了些什麼,他第一時間就都知道了。

「真他媽的不要臉。」麻子在一旁破口罵道。不過罵歸罵,他並不太在乎。

兩個真君本來就是不是他們能對付,全指望那座劍山發威,加上一座大陣也沒什麼區別。

「你們好像胸有成竹?」紅臉老頭隨口問道。他其實是有心打聽,之前謝小玉讓他幫忙四處下注,還給他一筆錢,他乾脆賭上一把,將信樂堂能夠拿出來的錢全都押了上去。

這一注如果贏了,他立刻就成天寶州數一數二的財主,如果輸了的話,頂多過一段苦日子。

謝小玉等人並不回答。劍山的事他們幾個人知道就夠了,外人還是不告知為好。

老頭挺知趣,不再追問。不過對方不回答,他的心反倒安定下來,他怕的是誇誇其談,那就是虛張聲勢。

「你要我幫忙準備的東西,我都已經準備好了。」老頭轉了個話題。

「多謝。」謝小玉點了點頭。

他請這位堂主幫他準備的是十萬把鋼劍,用不著太好,只要用粗鋼打造,一頭磨尖,兩邊稍微打薄,甚至用不著開鋒。

「親兄弟明算賬,一把劍五錢銀子。」老頭在這種事上從來不刻意討好。

這也是信樂堂的風格,人情歸人情,錢的事一定要算清楚,只不過對自己人一般不賺也不賠,給的價錢近乎於成本,賺也只賺個零頭。

謝小玉當然不會計較這幾個小錢,現在他根本不缺錢,他和麻子都是煉丹師,丹爐一開,黃金萬兩。

「還是堂主夠義氣。」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以前那些手下仍舊避著你們?」老頭問道。他不怕謝小玉忌諱這個話題。

「人各有志,不過這也是好事。疾風知勁草,留下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兄弟。」謝小玉一點都不顯得失落。

「是好事,回去的時候船可以空一些,省得人擠人。」麻子說道。他的氣度就沒謝小玉那麼大,明顯帶著一股怨氣。

不過紅臉老頭卻聽出弦外之音。

「怎麼?你們仍舊打算駕自己的船回去?」

謝小玉點了點頭。

「沒必要吧?這次你們如果贏了,想回中土的話有誰敢攔著你們?」老頭大奇。

聽到這話,蘇明成、法磬和綺羅全都轉頭看著謝小玉。他們之前沒想過這件事,老頭一提,這才發現裡面有蹊蹺。

「老大,你造的那艘船確實不錯,但是……誰知道它可不可靠?」法磬在一旁說道,他仍舊傾向於乘坐官府的船回去。

謝小玉沉吟半晌,他猶豫的是該不該說出其中原因?

「不勉強,想坐官府的船儘管去坐,沒人會反對。」麻子答道。

法磬頓時惱了,這話像是衝著他說,蘇明成連忙攔著法磬,不讓他發火。

紅臉老頭卻沉思著,他總覺得這裡面有深意。

好半天,紅臉老頭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盯著謝小玉輕聲問道:「小哥,你要說句實話,是不是將有大事發生?」

謝小玉和麻子對望一眼。他們沒有透露出一點意思,這位堂主居然已經猜到,確實不簡單。

「我明白了。」老頭已經從這兩個人的反應裡得到他要的答案。

「你老的眼光和閱歷讓人驚歎。」謝小玉不能不佩服。他說這話等於承認老頭的猜測。

「小哥,我再問一句,天寶州是不是一處險地?」老頭問道。他問這話之前,先在四周布了 一層禁制。

「不是險地,是絕地。」麻子乾脆把話挑明。

小茶館裡彷彿刮起一陣寒風,對面那四個人都感覺渾身冰涼。

這話出自謝小玉之口還沒這樣的效果,從麻子的嘴裡吐出來就不一樣了。

謝小玉為人謹慎,什麼事都先往最壞處想;麻子給人的感覺卻是天不怕地不怕,橫豎爛命一條,膽子大起來敢將天捅個窟窿,此刻卻說得如此嚴重,證明真實情況可能更加惡劣。

老頭雖然吃驚,不過他已經猜到這種可能,立刻又問道:「兩位小哥,我再問最後一句,是不是整個天下都會被波及,連中土也非安寧之地?你們造那艘船恐怕不全是為了回中土,而是為了天下大亂無處藏身之時,退到海上求取一線生機吧?」

這話一出,蘇明成、法磬和綺羅頓時臉色大變,他們原本以為土蠻會捲土重來,現在聽起來遠比那要嚴重得多。

謝小玉沒有回答,麻子也默然無語,但是兩人的沉默無疑是一種答案。

老頭徹底明白了。他喝了口茶水,喃喃自語著:「萬年前是神道大劫,不知道這一次會是什麼?難不成是佛道之爭?」

他說得很輕,但是此刻茶館裡鴉雀無聲,每一個人都聽進耳朵裡去。

謝小玉、麻子早知此事,自然沒什麼反應,另外三個人卻呆若木雞。

蘇明成渾身顫慄,最有感觸的就是他了。他突然間發現自從認識謝小玉之後,碰到的很多事都和萬年前那場大劫有關。

他修練的《劍符真解》就是神道之劫前的功法,法磬的天變是九曜秘傳,而九曜道尊正是那場大劫的主角。謝小玉現在連劍山都搞出來,這東西在神道大劫裡面大放異彩。

蘇明成又轉頭看了看麻子和綺羅。此刻,他非常懷疑這兩個人的功法也和那場大劫有關。麻子不用說,綺羅的那套藏在基礎功法裡的飛針秘技同樣不凡,也同樣神秘,絕對大有來歷。

他想得出神,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之前的輕佻和隨意,突然變得正經起來。

「你們的船既然多了那些空位,加幾個人進來應該沒問題吧?」老頭問道。

他現在有些感激那些走了的傢伙,若不是他們離開,他就算能插進來』也會排到非常後面。

「信樂堂其他人怎麼辦?」蘇明成跟著謝小玉也變得有些念舊,不過這是因為信樂堂給他的感覺不錯,各位舵主之間看上去只是利益相關,並不特別親密。

正是這種清如白水的關係,卻讓大家合作多年,互相之間少有爭鬥,比起忠義堂表面上的一團和氣要讓人舒服許多。

「這要看兩位小哥的意思了。」老頭看著謝小玉和麻子。

他當然想將信樂堂的舵主全都帶走,不說那些人跟了他多年,手底下有人可用總是好的。

「你老自己猜出來了,我們也不能說什麼,但是別人還是不知道為好。」謝小玉知道老頭是聰明人,不會做傻事,但是他仍舊得警告一番。

「這麼大的事我肯定不會亂說,而且我還會讓他們自己選擇。」老頭雖然想多拉幾個人,卻也不敢將消息散佈出去,而且這一次九空山的人一到,謝小玉手底下兩百多人走了一大半也讓他多了一絲警戒,他不打算什麼人都帶。

確定了這件事,老頭頓時想起他下的那些賭注。如果謝小玉他們贏了,那就是很大一筆錢,總不可能將那麼一大堆銀子全都帶去中土吧?再說,信樂堂名下還有不少產業,同樣也要趕快脫手,就算大方地給每個幫眾一筆豐厚的遣散費,也能剩一大筆錢。

「張堂主,我有一些東西需要你幫忙打造。」謝小玉剛才也在想事情。既然老頭想入伙, 一些原本不能讓他知道的東西就可以透露一下,其中包括他們那艘飛天船的構造。

之前那艘飛天船挺成功的,不過謝小玉並不滿意。當初他沒什麼把握,所以採用的全都是保守的做法,試航成功之後,他的心裡有把握了,打算大改一番,把一些沒必要的東西全都去掉,再加進一些東西,比如扇葉就可以多加幾個。

一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

離約戰的日子還有三天,就有一些飛天船降落在落魂谷四周,下船的全都是觀戰的人。

現在整個天寶州都將目光集中在這裡,沒人認為謝小玉他們能挺得下來,大家關心的是璇璣派的反應。很多人都猜測,謝小玉他們有危險的時候,璇璣派兩位道君會出手相救。事實上,這也成各家賭坊開賭的內容,認為璇璣派會插手的
賠率和認為不會插手的賠率差不多。

約戰當天,一大清早就有許多飛天船緩緩而至,更有五顏六色的遁光破空而來,這些遁光大多落在十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上。

此刻,落魂谷最顯眼的就是那座山。

信樂堂將那十萬把鋼劍送來之後,這些劍全都插在山上。此刻,這座山顯得越發猙獰,而且瀰漫的金氣一直延伸到五、六里外,山頂上更是金色雲霧重重縈繞,根本看不到裡面的動靜。

山上早已經聚集許多人,其中最差的也是真人,大概五、六百人。真君的數量也不少,有七、八十個,甚至還來了三位道君。

北望城之戰結束後,各大門派的修士有一部分回去中土,不過大部分人卻留了下來。他們的職責就是幫官府剿滅那些土蠻部落,就算做不到一勞永逸,也至少要讓天寶州太平個三五十年。此刻,這些人全都跑過來看熱鬧。

「看來這就是那幾個煞星的倚仗。」一位真君遙望著那座山輕聲說道。

「我看不出那上面布了什麼陣,不過如此濃郁的庚金之氣實在太詭異了。」另外一位真君手裡托著羅盤,朝著那邊測來測去。

他手裡的羅盤也是一件法寶,是專門破陣所用,此刻,羅盤中央樞紐不停亂轉著。

「這會不會是璇璣派那兩位道君的手筆?」有人不由得質疑道。

「陳前輩為人灑脫,一向不拘小節,或許做得出這樣的事,但是有羅前輩在,應該不可能。羅前輩心高氣傲,他若是要插手,直接就將九空山來的那兩個人宰了,絕不會暗地裡玩這種花樣。」拿羅盤的真君顯然對幾位道君的性格深有瞭解。

他拿著羅盤比劃半天,始終沒有結果,不由得輕歎一聲:「可惜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想看裡面還不簡單。」山頂上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說話的是那三位道君中的一個。這是一個頭髮鬍子全都雪白的老道,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道袍,似綢非綢,似絹非絹,背後印著一個太極的圖案。

三位道君之中,此老最為年長。只見他伸出食指,那手指又細又長,頂端的指甲留了五、六寸,像一把鋒利的短劍,輕輕一劃,籠罩在發山外那厚密金雲就被劃破一道很長的口子,露出一片銀光閃亮的山坡。

底下眾人全都瞪大眼睛。

「好大的手筆!以五金鑄就這樣一座金鐵之山,用水銀布成溪流湖泊,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玄機?」那位拿羅盤的真君頗有些驚訝,不過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有哪座大陣長這種樣子。

正當眾人紛紛猜測之時,突然有人大喊一聲:「正主來了!」

大家抬頭看去,只見五艘飛天船聯袂而至,四艘在後,一艘在前,九空山的兩位真君就站在船頂上,船頂四周還插著一圈旗幟,旗面黝黑。

這群真君和真人裡有幾位練有瞳術,看清旗面上畫的符篆,頓時大罵起來。

「不要臉,實在太不要臉了!居然準備的是六合八荒空冥大陣!」

「兩個真君對付六個真人居然還要搬出這種東西,也忒無恥!」

罵聲一起,底下頓時一陣嘩然。

六合八荒空冥大陣也是一種挪移陣,比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和九宮移形換位陣都更勝一籌。這種陣的挪移點就是邊緣一圈,只要一碰到邊緣,任何東西都會被挪移到另外一側。而且這東西像洋蔥,一圈套著一圈,就算強行穿透外面一層,
仍舊會被裡面那幾層擋住。

一時之間,山頭上儘是對九空山的討伐之聲。

「看這兩個人就可以知道九空山是什麼德行,這群披著道袍的和尚真是可憎可厭。」

「我以前還覺得他們有點道理,現在看來這裡面恐怕大有蹊蹺。」

「我原本以為無恥也該有個極限,現在才知道並非如此。」

公道自在人心,這些人原本只是來看熱鬧,現在卻對九空山深感不恥,風向不知不覺中已經變了,開始偏向謝小玉這邊。

這時天空突然為之一暗,緊接著浮現那兩個九空山來人的身影。

這是虛空投影之法並不是什麼高明法術,只是讓人能看得到遠處的影像。

眾人都以為那是九空山兩個真君施展的手段,卻沒想到山峰上三位道君哈哈大笑起來。為首那個白髮白鬚的老道更是邊笑邊說:「這個陳元奇實在刁鑽古怪。他這是幹什麼?想讓普天下的人都看到這一戰?他就這麼有把握九空山必敗無疑?」

聽到道君高人如此一說,底下那些真君裡立刻有人明白過來。

「這不是普通的虛空投影』恐怕中土那邊也能看到這一戰。」一個真君大聲嚷道。

眾人盡皆嘩然。他們之中原本有人猜想璇璣派會暗中下手,但是虛空投影一出現,這個念頭徹底消失。

這邊只有三位道君觀戰或許還會看走眼,中土各大門派不知道有多少道君,想做什麼手腳,如何逃得過那麼多雙眼睛?

這是表明自己坦蕩無私,卻也顯露出無比的信心,恐怕也有針對九空山的意思,省得那群假道士真和尚敗了之後,又找什麼借口繼續興風作浪。

「說不定下一次真會有一位道君跑過來找那幾個小子麻煩。」終於有人想起那天諷刺的話。

四周頓時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這時,落魂谷中飛起一道金光,飛到比那艘飛天船更高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人正是謝小玉。

「不是說有六個人嗎?怎麼只有你一個?另外五個人害怕還是逃了?」胖道人滿臉嘲諷地問道。

謝小玉凌空而立,雙手負在身後,冷然說道:「對付你們這樣的傢伙,根本用不著六個人一起上,我一個人就夠了。」

「好大的口氣!我想看看你憑什麼敢說這話?」胖道人右手一揮,一把七尺長的戒刀瞬間出現在他的手掌心裡。

這把戒刀長卻窄,彎如新月,完全不像中土的樣式,刀刃上流轉著一道玄光。

另外一個道人同樣也取出一件法寶。那是一串念珠,總共一百零八顆,每一顆都晶瑩閃亮,祭起之後圍繞成圈,將他們兩人圍在中間,徐徐轉動。

這兩個人擺明一攻一守。

以己度人,他們總覺得謝小玉只是幌子,真正的殺招應該是隱藏著的另外五個人。

「可以開始了嗎?」謝小玉問道。

「你想找死,就成全你。」胖道人手中的戒刀脫手飛出。

那把刀只是一閃,剎那間,謝小玉虛空站立的地方憑空冒出一道寒光。這一擊和《六如法》中的「露」如出一轍,威力卻強得多。

凜冽的刀光讓天地都為之一暗,餘威在地上劃出一道深不可測的印痕。

這一刀將謝小玉一劈為二,詭異的是他居然仍舊懸空而立,一點事都沒有。那個胖道士微微一愣,定住刀光,左右尋找起來。

遠處觀戰的人同樣也四下尋找。他們都已經猜到那是幻影,想要找出真身。

「好厲讀的幻術,居然連我們的眼睛都編過了。」山峰上,一位長臉大耳的道君呵呵笑道。

「以假亂真,只差一步就到化幻為實的地步,以他這樣的年紀有可能做到嗎?」那個白髮白鬚的老道有點無法相信。

「別說了 ,快看吧,越來越有意思了。」另一位道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戰場道。

只見那被劈做兩半的幻影手掐劍訣直指天空,嘴裡念道:二劍、破天、劍出、無歸。」

「這是什麼?不像法訣,難不成是什麼暗號?」白髮老道自言自語著。

「好像是哪一種禮?我記得在什麼地方看過。」旁邊一直觀戰的那位道君皺著眉頭,拚命翻找著自己的記憶。

這三位道君一時之間都沒想起那代表著什麼,底下的真君、真人更是茫然。

隨著話音落下,那座山四周的金雲翻滾著迅速收了回去,漸漸露出劍山的真面目。

剛才金雲被破開一道縫隙的時候,大家只看到一角,最顯眼的就是那銀光閃閃的山坡和四處流淌的水銀溪流,但是此刻整座山顯露出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密密麻麻插著的劍。

正苦思冥想的那個道君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猛然間大喝一聲:「我想起來了!這是萬年前神皇兵圍劍宗,劍宗上下出戰之時說的話。」

「劍宗?」另外兩位道君悚然動容。

瞬間,三個人都掐著手指算個不停。

「錚——」一聲長鳴從劍山上傳出。

插在劍山上的長劍頓時發出一陣聲響,那清越的聲響遠達數十里外,聽到的人全都頭皮發麻,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

下一瞬間,無數道金光驟然閃現,剎那間劃過天際。

九宮山那兩個真君所站立的飛天船就在金光劃過之處,連緊跟在後面的那四艘飛天船也都被捲了進去。

後面的四艘飛天船瞬間就被穿透,等到金光掠過,四艘飛天船一開始還保持原狀,但是當一陣風吹過,它們猛地散開,那麼龐大的四艘船居然變成一堆飛散的碎屑,所有碎片沒有一片大過手掌。

「轟隆!」一聲巨響驚天動地。

劍山劇烈震顫起來,地面也隨之不停震動,彷彿大地要崩塌一般,突然山坡上出現無數裂縫,從山頂一直延伸到山腳。

震動變得越來越劇烈,一塊塊金鐵崩落,整座山居然緩緩塌陷下去。

不只是山體坍塌,構成此山的那些金鐵也迅速被腐蝕,眨眼間變成一堆破銅爛鐵,上面滿是鐵銹和銅綠,原本四處瀰漫的金氣也蕩然無存,甚至連一點靈氣都感覺不出來。

「噗!」剩下的那艘飛天船也散開了。和另外四艘不同的是,它的碎塊大一些,有一些長條木板、金屬支架翻滾著從天空中掉落。

除了殘骸,還有一股血霧虛空懸浮,血霧中隱約可見小半部身體。那是半顆
腦袋、一副肩膀和一條手臂,其他部位都已經不存在。

沒人能想到,只有一擊,勝負已經分出。

兩位真君連手居然連一擊都沒擋住,挪移類陣法中最強的六合八荒空冥大陣好像紙糊的一樣,一下子就被破了。

所有觀戰的人全都難以置信看著眼前這一切,那些真人、真君臉色發白,有些人聽到剛才三位道君的驚呼,知道那座金鐵所鑄的山居然和劍宗有關,十有八九就是赫赫有名的劍山的複製體,更是雙腿發軟。

這一擊之威讓所有人感到駭然,換成他們在那裡,也肯定擋不住這一擊,甚至聯手也不行,擋不住就是擋不住。

不只是這些真人和真君,就連山峰上站著的三位道君前輩也一臉嚴肅。他們倒是有把握接下這一擊,卻沒把握不受傷,這一擊的可怕讓他們都深深忌憚。

「才半個月的時間,而且只有百丈高。」認出劍宗的那個道君喃喃自語著。

另外兩個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這座劍山只是倉促間建造,而且建造的人實力有限,要是時間充裕,那人境界再提升一些,同樣的一擊恐怕連他們也接不下來。

「連這東西都冒出來了,難道……」那位道君不敢說下去。

知道大變將起的只有少數幾個大派,但是到了道君層次已經觸及天機,很多人都有所感應,只是無法確定罷了。

萬劍齊飛,一擊之下,九空山來的兩位真君一死一傷,勝負已定,但是戰鬥並沒有結束。

從落魂谷中飛起兩條蛟龍, 一條赤紅如火, 一條金光閃閃,盤旋纏繞,直衝九霄。紅的蛟龍那條凶威懾人,舞動之時四周立刻顯現萬千龍影,四爪一劃,虛空中頓時顫抖起來,顯露出一條扭曲的劃痕,彷彿那片天地都要被撕開一般。金色的那條蛟龍稍微差一些,動作也顯得呆滯,但是牠散發出的氣勢同樣令人顫慄,每一次擺動身體,半空中就彷彿打了記響雷似的,激起的氣浪可以刮出很遠。

和這兩條蛟龍交相輝映的是兩道劍光,一道紫濛濛的、如同萬丈星河,時而分散,時而凝聚,每一劍斬下同樣會在虛空中留下一道劃痕,而且更深。另外一道閃爍不定,忽而在東,忽而在西。

只剩下半邊身體的那個真君還沒來得及脫逃,就被兩道劍光包裹在裡面。

九空山兩位真君裡,胖道人主攻,用的法寶又是一把戒刀,一點防禦力都沒有,所以被萬劍穿身,魂飛魄散,連一點渣滓都沒留下。這個道人主守,他用的那串念珠是一件很不錯的法寶,勉強擋住那一擊,一百零八顆念珠碎了九十六顆,

只剩下最後十一 一顆,此刻就是這十一 一顆念珠將他護住。

十二道亮光盤旋環繞,交織成一片光網,在紫色星河和閃爍星光中左衝右突,想衝破重圍逃出去。

只剩下半邊腦袋、一條手臂,這位真君已經不想繼續打下去,此刻他只求能夠保住性命。

沒受傷之前,身為真君的他可以瞬息千里,動念即至,但是此刻,他能夠動彈已經不錯了。好幾次他想從包圍圈裡挪移出去都沒成功,對面兩件法寶、兩件法器全都有封鎖空間之能,別說挪移,他連飛遁都感覺到阻力重重。

最讓他討厭的就是那片紫色星河,如果只有兩條蛟龍和閃爍星光,他拚盡最後一點法力還是有辦法掙脫出去,但中天紫微劍法不但能封鎖天地,還如蛆附骨般緊緊吸住他,每一次他剛想脫逃,那股吸力就會收緊,雖不至於讓他無法行動,卻也不能施法逃脫。

不過此刻最讓他害怕的,還是沒有出手的那兩個人。

約戰時說好他們兩個真君戰對方六個真人,此刻和他交手的只有四個人,還有兩個人不知道在哪裡。其中一個人發出剛才那一擊,恐怕已經無力再戰,但是他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另一個人非常神秘,沒人知道是誰,更不知道有什麼樣的手段。

他正思索著怎麼逃走,突然看到四周紫色星光一陣異亮,身體頓時被一股力量吸住。與此同時,數十條赤紅色的龍影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他連忙全力催動那剩下的十二顆天嵐寶珠擋在四周。

這時,他的心底升起一絲警兆,一股懾人的氣息從背後傳來。猛一轉頭,他立刻看到那條笨拙、呆滯的金色蛟龍朝著他撲了過來。

那條龍來得不快,要不是身體被牽制住,他絕對可以輕易躲開,但是現在他只能硬擋。

六顆天嵐寶珠被調過來,他以為這樣應該可以擋住,沒想到兩邊剛一撞上,那六顆寶珠就被震退數丈,反衝回來的法力讓他氣血翻騰,腦子裡一陣暈眩。

那個真君駭得魂飛魄散,他想不通,對方只是真人,怎麼可能發出如此剛猛霸道的一擊?

六顆寶珠抵擋不住就用八顆。他猛地一 口鮮血吐了出去,所有的寶珠全都綻放出刺眼的光華。

八顆寶珠和金色巨龍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剎那間,巨龍身上那些無數金鱗紛紛碎裂,每一片金鱗碎裂之時都會發出刺耳的鳴響。

這是全力一擊,也是自殘的殺招。

此刻蘇明成的樣子也同樣恐怖。他的身上爬滿金色蠱蟲,這些蠱蟲一隻接著一隻爆開,身上皮開肉綻,有些地方甚至看得到骨頭。

突然一陣破碎聲響起,像是玻璃破碎聲,但是更清脆一些,而且裡面隱隱約約夾雜著梵音。一顆天嵐寶珠碎了,碎屑漫天飛散,其他七顆寶珠也都顯露裂痕。

看到此情此景,九空山的那個真君心底發寒,再也不敢猶豫,身體猛地一掙,整個人瞬間化作一股血霧,裹著一點金光破空而去。

洛文清、麻子和法磬都來不及反應,那點金光瞬間去遠。

這時,落魂谷中銀光一閃,不知道什麼東西飛到半空中,追著那點金光而去,只是一閃,就消失在眾人眼中。

下一瞬間,已經去遠的那點金光猛地一頓,緊接著從天空中直掉下來。

「那是什麼?」

「好像是飛劍。劍光如此暗淡,難道已經到劍如游絲的地步?」

「飛劍有這麼快嗎?」

觀戰的人被這最後一聲嚇到,特別是那些真君,一個個感到喉嚨發緊。

真君最大的倚仗就是能護住魂魄逃生,只要魂魄不滅,找一個人奪舍重生就可以從頭來過。護住魂魄之物都很細小,一旦飛出,速度遠遠超過任何遁法,比御劍的速度也要快得多,道君之下還沒聽說有誰能攔住,但是現在居然有東西能讓他們連魂魄都逃不掉,怎能讓他們不心底發寒?

「沒想到連這東西也冒出來了,看來人世間真要多事了。」剛才那位道君神情黯然。

「師父,那是什麼?」旁邊侍立著的一個道童輕聲問道。

「那是飛針,神道大劫之前,修士之中男的用飛劍,女的用飛針。論威力,飛針比不上飛劍;可說到迅疾靈動,飛針要勝出許多。因為力弱,所以飛針都有一些特殊能力,有的帶毒,有的專傷魂魄,有的擅破護體罡氣。大劫之後,飛針之術只剩下一些皮毛,要不華而不實,要不變成一種暗器,已經不能和飛劍相提並論,沒想到現在真正的飛針之術再次重現。」

那位道君神情凝重,開口之前,他已經施法將四周隔絕。

旁邊白髮白鬚的老道也沒了 一開始的輕鬆,也轉頭說道:「以後你們出外行走遇到女修要小心了,飛針快疾詭異,而且防不勝防,突然發動的話,練氣層次的女修殺掉真君的事時有發生。」

「又是大劫之前的東西。」最小的一個少年嘟囔著說道。

「是啊,都是大劫之前的東西。」三位道君同時歎息一聲。剛才他們算了半天,結果卻是一團迷霧,不只是謝小玉的傳承算不出來,另外幾個人居然也差不多,唯一算得出來的是那個得了九曜傳承的小輩。

這就意味著,另外幾個人的傳承全都比九曜《天變》更勝一籌。

「劍宗傳承、飛針之術……這下子九空山找那幾個小輩的麻煩就可以理解。那幫和尚一向貪婪,什麼好東西都想搶到手裡。」白髮老道說到佛門,也是一臉鄙視。

「那兩條蛟龍也不簡單,如果我沒看錯,那應該是蒼屏山的趕山鞭和裂地鞭,不過一個融入五指神峰的奧義;另外一個更加怪異,好像是巫蠱之法。」長臉道君皺起了眉頭,看不出哪點比《天變》更強。

但是天機不會撒謊。

想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有了 一個猜想。

這兩種秘法或許不比九曜《天變》強,卻和劍宗傳承一樣,能夠用來開宗立派,可以讓修士短時間裡擁有強悍的戰力。

長臉道君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飛針之術也是如此。

「你們說說看,這六個人裡,誰是關鍵?」長臉道君轉頭問另外兩位道君。

白髮老道是碧連天的長老,也知道大劫將至,另外一位來自摩雲嶺。摩雲嶺雖然是大門派,卻排名靠後,對大劫的事一無所知,不過從今天開始,摩雲嶺肯定也會知道,所以他說話就用不著再遮遮掩掩。

「那個麻子二十幾歲,以前也沒見他有什麼了不起,雖比一般的修士強點,卻也有限;另一個人更不用說,五十多歲還是練氣層次,雖然傳承的是上古秘法,自己卻還不知道;至於那個用飛針的人……聽說和姓謝的小子有瓜葛的霓裳門女弟子也來到這裡,好像出海的人裡也有她,如果我沒猜錯,六個人裡最後一個應該是她,那丫頭以前也沒聽說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白髮老道說道。

「霓裳門……呵呵,有意思。」摩雲嶺那位道君乾笑兩聲。

另外兩個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最近一段日子,璇璣派和霓裳門走得很近,我原本以為這是針對元辰派,現在看來並非如此,玄元子已經捷足先登了。」白髮老道語氣中滿是感歎。

碧連天早知道大劫將至,十年前就開始著手準備,也找到一個應劫之人,原本以為走在其他門派前面,但是現在看來他們已經被璇璣派遠遠甩在後面,一個飛針之術就能夠抵消他們手裡那個應劫之人,如果再加上劍宗傳承,那就更不得了。

「飛針之術可能原本就在霓裳門中,只是這群女人有眼無珠,需要外人點破。姓蘇的和九曜傳人也一樣,都是身居寶山而不自知……這個叫謝小玉的孩子不但眼光絕佳,運氣也不錯,要不然怎麼能遇到那些人?」摩雲嶺那位長臉道君更是心中黯然,他才剛剛知道大劫將至,山門裡還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的運氣恐怕一直都不錯。據我所知,他身上有好幾門無上大法,不提他從九曜傳人那裡得到的九曜別傳,從姓蘇的那裡得到的劍符之術,那門蠱巫之法恐怕也是他的東西。聽說他還得了太虛道尊留下的一些東西,為了這件事,太虛門的幾個老傢伙一直猶豫不決……」白髮老道笑了起來。他原本心中失落,但一想到有人比他更加失落,心情總算好了 一些。

「那幾個老傢伙肯定後悔得要撞牆,劍宗秘法啊!」最後那位道君說話的時候也有一絲酸溜溜的味道。

各大門派之間都有默契,尋找應劫之人全憑各自的本事,不能橫插一手,強行搶奪,不過太虛門、九曜派有些不同,畢竟謝小玉得了太虛真傳和九曜別傳,之前完全有理由插一手。現在不同了,九空山來勢洶洶,兩大門派袖手旁觀,只有璇璣派力挺那幾個人。如果太虛門、九曜派再跑過來搶人,那就和九空山一樣不要臉。

「這小子怎麼會得到那麼多傳承?他來天寶州之前,幾乎沒有離開過元辰派,僅有的幾次外出也都是師父帶他去別的門派做客。」白髮老道搔搔頭。這樣也能得到奇遇,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摩雲嶺那位道君若有所思地言道:「說起來,元辰派的底蘊可不簡單,他們也曾經輝煌過,最興旺的時候比起太虛、九曜幾個頂級門派都不遑多讓。要不是後來分裂又內耗不斷,哪裡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我也聽說過一些傳聞,好像元辰派十二位祖師爺裡,有好幾個人來歷神秘。」最後那位道君也說道。這些都是閒散流言,以前沒人當真,此刻卻成了重要線索。

「難道他們將各自的道統悄悄藏在那些雜書中,留待有緣人?」白髮老道自言自語道。

「有這個可能,恐怕霓裳門的飛針之術也是這樣保存下來。霓裳門收弟子只是為了將她們嫁出去,並不是真心,只有資質最好的弟子才會被留下,得到霓裳門真正的傳承。那丫頭原本連真人都不是,有什麼資格接觸那些高深道法?」最後那位道君點破其中的關鍵。

聽到這話,另外兩個人連連點頭,也越發感到遺憾。

霓裳門的這種風格,只要告訴她們大劫將至,很容易就可以控制她們,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得到大批女修,還可以得到飛針之術。

別以為女修沒用,大劫中第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延續傳承,未慮勝,先慮敗。如果有相當數量的女修,就可以讓門下弟子與之相配,然後找個地方一躲,或許就能逃過一劫。

「你剛才說那姓蘇的和九曜傳人是身居寶山而不自知,霓裳門的女人有眼無珠,那元辰派豈不是也一樣?」白髮老道問道。

另外兩個人呵呵笑著。他們都清楚這話還算客氣,元辰派中一些人的愚蠢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說璇璣派派了十幾個弟子去元辰派藏經閣翻看雜書,我門中的弟子也有必要長長見識。」

「同去、同去,這樣的好事誰都不能落下。」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16 09:36 PM

第三章  新仇舊怨


塵埃落定,勝負已分,幾道遁光從谷中飛出,朝著臨海城而去。

劍山崩塌,靈眼傾毀,落魂谷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片刻之後,消息傳回臨海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捶胸頓足,後悔莫及。他們倒不在乎輸了錢,畢竟當初買九空山兩位真君的賠率太小,就算贏了也沒幾個錢,所以下注的人投得都不多。他們心疼的是,如果當時在謝小玉等人身上下注,那就可以大賺一筆。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有人心痛,自然也有人高興。

信樂堂裡,底下的人早已經掛燈籠、拉綵帶,更有人到旁邊酒樓訂了酒席。傍晚時分,華燈初上,信樂堂裡歡天笑語、張燈結綵,門外各大酒樓的夥計端著大碟小碗往裡面送。

此刻,大堂之上,十幾張桌子擺開,桌上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主座上,謝小玉端坐中間,老頭在側相陪,以往總是坐主位的洛文清現在也挪到下手的位置,麻子更是再退一步。

「幾位請。」老頭端起酒杯相敬。說著,他一 口喝乾杯中水酒,然後笑道:「這次九空山算是將臉面全都丟盡,你們幾位則風光無限,從今以後,整個天寶州還有誰敢不給你們面子?不過這個地方畢竟太小,根本沒什麼施展的餘地,還是中土海闊天空,不知道你們幾位什麼時候走?」

麻子、蘇明成等人全都看著謝小玉。

「上一次我請你老弄的東西已經成了嗎?」謝小玉問道。

「你讓我辦事,我哪敢怠慢?全都已經妥妥當當。」老頭拍著胸脯說道。

「我這邊還有點事要收尾,璇璣派送了一千多人來,我這邊不可能一走了之......」謝小玉算了一下時間。

之前他和洛文清說過落魂谷那口靈眼會崩毀,璇璣派果然從官府那裡又要來一口靈眼。一個月的時間,那口靈眼已經完全轉化成庚金特性,堆砌劍山的銅鐵鉛錫也都已經準備妥當。

和他比起來,璇璣派的手筆大得多。銅是上好的精銅,鐵是上好的精鐵,除此之外,還有一百萬斤白銀和七萬五千斤黃金,其他珍稀金屬也用了不少。至於插在山上的那些劍,以璇璣派的實力肯定不可能用普通貨色,就算不弄十萬把法劍,也至少要百煉以上的鋼劍,那樣的東西用不著他張羅。

「大概要兩月到兩個半月。」謝小玉說不出一個準確的時間,不過他可以肯定時間不會拖得太長,因為洛文清要跟他們一起回中土,天門開啟離現在還有一年多,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碰到些什麼,肯定要一年的時間。

突然他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做,頓時站了起來。

「你們先喝,我出去一下,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辦。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不解決它,我心裡不舒服。」

眾人面面相覷,只有老頭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什麼。

謝小玉說走就走,快步出了大堂,也不用什麼劍遁,飛身就跳上牆頭,眨眼間就消失在牆外。

踩著一座座屋頂,謝小玉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前進,只是片刻工夫,忠義堂那紅色的大門就出現在眼前。

他所說的最後一件事正是忠義堂。

他和忠義堂原本沒仇,如果算上那個丹爐,他還欠忠義堂一份情。不過殺掉公羊烈後,他卻從這位守護真人的記憶裡知道一些事。

一開始他的死對頭是安陽劉家,很多事都是劉和那個小子搞出來。不過自從那小子被他打得服服貼貼,又和李喜兒成親之後,倒也沒玩過什麼花樣。之後那一連串事情居然全都是忠義堂搞的鬼——那三個黑刺社的殺手是他們招來的,九空山的紅衣道人也是他們做的手腳。

自從被冤枉之後,謝小玉一向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到了門口,他並沒徑直闖進去。他來找忠義堂麻煩,卻和外面那群普通幫眾無關。

施了個隱身法術,他無聲無息地越過忠義堂外的那堵高牆。

此刻的忠義堂仍舊像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熱鬧,大門口人來人往,裡面買賣東西的、練拳的、聊天的,各自做著各自的事,不過離大門口最近的醫館和算命鋪子並沒有開張,兩扇門全都關著,裡面還上了門閂。

謝小玉踩著屋脊往內堂而去,內堂和外堂相隔的牆上布有一層禁制,不過這東西哪裡難得住他?只見他雙手一分,虛空中一陣波動,那道禁制上頓時多了 一個窟窿。

這是白骨舍利中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的妙用,不過此刻他還無法破開虛空,只能暫時定住禁制,等他過去之後再恢復。

和外堂熱烈喧鬧不同,內堂裡的氣氛異常壓抑』原本內堂也有不少人,但是今天這裡卻冷冷清清,普通幫眾一個都看不到,裡面只有舵主、香主。他們全都站在內堂的天井中,議事廳裡只有六個人,主座上坐的正是那位仙風道骨的朱老堂主,大夫和算命先生一左一右站著,另外還有三個人垂手立在一旁。

「沒想到那個人如此厲害……真是悔不當初。」朱堂主長歎一聲。此刻,他看上去又老了很多。

「九空山也是大派,恐怕不會善罷罷休......不過這件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們頂多以後躲開那幫兇人就是。當初我們雖然有所企圖,不是沒成功嗎?.」算命先生故作輕鬆地說道。

「還好那人不會待太久,他的心不在這裡。」朱堂主似乎有些寬慰,要不是這樣,他早就逃了。不過即便如此,他也覺得天寶州不太安全。他已經打定主意等一會兒就跑一趟總督衙門,討要兩個回中土的名額,明天一早立刻動身離開。

他正這樣想著,突然感覺有人進來。朱堂主猛地抬頭,臉色瞬間煞白。

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一個個轉頭看去。

只見謝小玉正慢悠悠地走進來。

當初第一次來這裡,大廳裡這六個人全都是以平視、甚至是微微俯視的姿態

看待謝小玉,現在他們卻覺得有點透不過氣。

「稀客、稀客。」朱堂主連忙站起身來,硬擠出一絲笑容。

「稀客未必,惡客卻是肯定的。」謝小玉冷冷說道,身上瀰漫著濃烈的殺氣。朱堂主一把年紀,倒也沒顯得慌亂。他知道謝小玉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來,肯定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後悔也遲了。

其他人卻不知道這些。

算命先生連忙拱手說道:「當初我們確實有對不住閣下的地方,不過您現在這身份、這地位,還有必要和我們計較嗎?再說當初結識一場也算有緣,您的那口丹爐還是我們忠義堂相贈的呢。那東西是毒手丹王洪倫海的東西』想必不會太差吧?」

算命先生有意無意地點出謝小玉得到的好處。這原本是一個不小的人情,現在卻只能用來救命。他很清楚』身上帶著這樣濃重的殺氣,謝小玉絕對不會是來串門子的。

「不錯,那確實是一件好東西』是太古修士煉丹用的法器。如果只是那點小小的冒犯』我看在這件好處上也就不來了。」謝小玉看著算命先生和大夫,從這兩個人的眼神裡看到惶恐和疑惑,卻沒掩飾的神色,另外三個護法也一樣。

他轉頭朝著朱堂主說道:「當初你只是為了測一下我的實力,特意請了三個黑刺社的殺手對付我。我還從公羊烈的記憶裡知道也是你聯絡九空山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有後來那一大串麻煩。」

謝小玉越說越怒。九空山那幾位真君全都是小人,赤裸裸地不要臉;眼前這個人則是個偽君子,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卻煽風點火、巧取豪奪,見不得人的事做了一大堆。

「捉賊捉贓,閣下沒憑沒據,怎麼能說這些事都是我做的?」朱老堂主兀自爭辯。

他的話還沒說完,立刻被謝小玉打斷:「我不是官府,用不著講究什麼證據』只要知道是你做的就可以了。這一次我來也不是為了破案,是來殺人的。」

說著,謝小玉輕彈一下手指。

朱堂主同樣是真人,而且踏入玄門已久,謝小玉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不妙,早就做好準備。看到謝小玉動手,他瞬間放出一個五光十色、形如氣泡一般的護罩。

兩邊發動得都很快,議事廳裡頓時響起一陣清脆的嗡鳴。只見一道細如游絲的劍光在護罩表面上劃過,劍光一閃即逝,護罩裡卻多了 一片波紋,如同水波一般朝著前方蕩去。

同樣是真人,兩者實力上的差距卻太遠』忠義堂堂主的護身之法被謝小玉簡簡單單一個「化實為虛」破了。

他的脖頸上瞬間出現一道血痕,一開始很細,漸漸變得越來越長。

朱老堂主的喉結滾動兩下,像是有話要說,鮮血頓時從那道劍痕處飆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他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

只用一招,自家堂主就死了,大廳裡剩下的五個人沒有一絲動手的意思,他們很清楚兩邊實力的差距太大,就算上去也是送死。

謝小玉也沒有繼續殺人的意思,冤有頭債有主,沒必要牽連無辜。他轉身出了大廳。

這時候,大廳外面的人也都知道出事了,全都圍攏過來。不過他們只是看著謝小玉,沒有一個人敢動手,也沒人敢阻攔。

凶神之名可不是假的,從北望城之戰開始,多少真人死在謝小玉他們手裡?

官府說他們來了之後,天寶州損失慘重,撇開誰對誰錯不談,這話是事實,差不多有一成真人死在他們手裡,現在更要加上四位真君,其中一個是駐守天寶州多年的守護真君。

「你也來了。」謝小玉並沒看那些人,只是抬頭喊道。

眾人這才發現牆頭上還站著一個人。

那是李光宗。

李光宗縱身跳到院子裡,看了議事廳裡躺著的那具屍體一眼』說道:「我看你不在,就知道你來這裡了。」

「怕我大開殺戒?」謝小玉同樣能猜到李光宗的想法。

李光宗點了點頭:「我已經想通了。忠義堂對我來說,既不像當年我認為的那樣恩重如山,也不像我後來想的那樣虛偽陰險。天寶州那麼多堂口裡,忠義堂還算好,至少還標榜忠誠義氣,早先我也得過一些幫助。那年我老婆難產,還是周大夫接生......」說到這裡,他長歎一聲。

這聲歎息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他自己。

他現在越來越覺得,以前身為一個普通人的時候,沒有那麼多煩惱;現在實力有了,地位有了 ,見識開闊了 ,人也變得聰明了,卻再也沒有以前那麼快樂。

「你如果這樣想,剛才我殺那個人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阻止我?」謝小玉感到很奇怪。

李光宗看了看那具屍體,面無表情地回道:「那麼多無辜的可憐人死在黑刺社殺手的刀下,殺手是他請來』這筆血債必須算在他頭上。」

「你總算想通了。」謝小玉哈哈大笑。

有一段日子』李光宗給他的感覺異常彆扭。成了修士之後,李光宗少了以前那分爽直,心思變得深沉,想法卻仍舊停留在過去.,現在他感到李光宗又恢復以前的性情,不過氣質完全變了。

謝小玉並不打算多留,他瞬間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李光宗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裡,轉身欲走,但是剛抬起步,仍舊忍不住回頭說了聲:「各位好自為之。」說完這話,他飛身跳上牆頭,幾個縱躍就出了忠義堂

路過門口的時候,他扭頭看著那「忠義」兩字。

二十幾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覺得渾身振奮,因為從今以後他再也用不著提心吊膽,不會再被流氓惡霸欺負。

剛回到天寶州第一次進這扇門的時候,他帶著一分傲然之心,那時候的他也仍舊為自己是忠義堂一分子而自豪,心裡想的是衣錦還鄉。

但是後來再看這兩個字,他的感覺卻是失望。他看透了 ,這忠義兩個字是針對普通幫眾;在堂主和那些舵主、香主們眼裡,普通人都是螻蟻,應該對他們忠心不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有好東西就應該給他們,然後他們扔點殘羹剩飯,底下的人還得感恩戴德。這讓李光宗耿耿於懷。

此刻再看這兩個字,他卻有了新的感受。

突然,他如同醍醐灌頂一般,一直想不通的那些事瞬間化為烏有。並不是他想通了,而是他已經明白那些事根本沒有答案。

每個人的看法不一樣,感受自然不同。他是半路出家,前半輩子一直是普通人,在底層打滾,別的修士從小修練,從來沒將自己和普通人視為等同。

一旦明白過來,眼前這「忠義」兩個字又變回李光宗第一次看到時的感覺。他突然發現自己對忠義堂仍有感情,只不過他心目中的忠義堂是外堂的忠義堂,是全都是普通人的忠義堂。

李光宗心頭通暢,一股真氣直透頂門,下一瞬間,他感覺四周完全不同,變得異常開闊、異常通透,而且一眼望去,地下熙熙攘攘走來走去得那些人,他們心情全都呈現在他的眼中。誰在煩惱?誰在憂愁?誰又滿心歡喜?誰又心存嫉妒?全部都一目瞭然。

這時,他聽到身旁響起謝小玉的聲音.:「沒想到這樣也能打開天門,看來忠義堂真是你的福地。」

謝小玉並沒有走遠。他出了忠義堂之後就等在門口。不過他沒想到李光宗出了門後看著大門上那「忠義」兩個字發呆,居然顯露天門大開的徵兆。他不敢打擾,只能隱身在一旁看著,直到李光宗氣沖華蓋,沖關成功,他才跑了過來。

《力士經》開天門相當於練氣九重。原本在他算來李光宗至少還要一、兩年的時間才會走到這一步,而且突破練氣九重需要感悟大道氣機才對,而此刻李光宗從忠義兩字上得到感悟,走的是人心入道的路子。

謝小玉對這方面並不瞭解。道門講究的是感悟天地大道,反而佛門有不少人走人心入道的路。

「我又進了一步?」李光宗臉上沒什麼喜色。他自己也感覺出來,只是不敢確定,現在謝小玉一口道破,他再也沒什麼好懷疑了。

《力士經》不同於其他功法,踏入玄門容易得多。他根本不需要五行合一,只要境界稍微穩定一些,立刻就可以成為真人。這對於其他修士來說,是期盼已久的事,他卻不在乎。他修練得越快,境界越高,就意味著和老婆離得越遠。

謝小玉知道李光宗的心思。他拍了拍李光宗的肩膀安慰道:「就算為了外孫,活得長些也不錯。再說,你老婆也不是沒辦法,想延壽的話,只要找到朱草、回魂芸香,我可以幫你煉一顆延壽丹,服下之後可以增加百年壽命,百年時間應該夠你們夫妻廝守。再說,就算修練到真人境界,也只不過多活百年,你老婆會比你早走,卻早不了多少時間,她在那個世界不會寂寞太久。」

這話像是咒李光宗早死,但是謝小玉知道,這對於李光宗來說是最好的祝福。他也不認為李光宗能夠更上一層樓。《力士經》雖然容易修練,但要提升也越來越難,李光宗修練的時候已經有些晚,又不是童子身,踏入玄門之後每進一步都會難如登天,心性再相合也沒用。

李光宗正想回答,突然他抬起頭來,只見頭頂上方十幾道遁光劃過,瞬間落到忠義堂的內堂中』緊接著裡面就響起女孩的哭聲。

「我以前就聽人說起堂主有一個孫女,生下來不久就被送回中土,拜在某個門派名下。」李光宗說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斬草除根?」謝小玉開著玩笑。自從解決九空山那兩位真君,他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李光宗翻了翻白眼,他知道謝小玉的性情,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

「你不怕她找你報仇?」李光宗問道。

「若要報仇,來就是了,我等著她。」謝小玉豪氣萬丈。

殺掉那兩位真君,心神一鬆,謝小玉終於有空審視一下未來。想到大劫將起,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界仍舊太小。

大劫一起,平時看不到影子的地仙、天仙都會紛紛出現,真君一流的人物根本就是螻犧。若是他的目光始終盯著螻蟻,豈不連螻蟻都不如?只能算沉於沙泥

他應該看得更高更遠。

當然,現在讓他對付地仙、天仙是不可能的。不過沒關係,天地大劫不是一年、兩年就會結束。

歷次大劫,長者持續萬年之久,比如太古時第一場大劫,從天崩開始,然後是地裂、大火、塵埃,這就持續一百多年,然後大地冰封一萬五千年之久,這是最長的一次大劫。短者如幾萬年前的神道大劫,從那位神皇開始吞併各國算起的話,前前後後過了七百多年。

只要在大劫之中別早早送命,絕對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慢慢成長。

在忠義堂議事廳裡,一個女孩哭得死去活來。

這個女孩身材修長,容貌清麗,一身淡紫衣衫看上去更顯得文靜柔弱。她這一哭,讓周圍的人一個個感覺鼻子發酸。

那些舵主和香主們此刻全都在外面,不好意思進去。剛才謝小玉出現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連阻攔的勇氣都沒有。

議事廳裡除了兩位軍師之外』就只有一群青年修士,當中年紀大的不過二十三、四歲,年紀小的只有十五、六歲,大部分穿著長衫,風度翩翩,只有兩個人是道家打扮,倒也有幾分仙家風骨。

這些人全都是女孩的同門。他們所屬的玉書門並非純正的道門,而是儒道合流,講究的是入世。

「真是太霸道了,只為了 一點仇怨竟然就要殺人。」

「無憑無據就定人死罪,果然凶頑暴戾。」

「官府說他們幾個囂張凶悍,我原本不信,現在信了。」

那些年輕修士一個個顯得義憤填膺。

「不要再說了,我爺爺死得冤枉,你們有誰能替他主持公道?」女孩悲慼地問道。此刻,她對這些師兄弟充滿失望。

她知道這些人只會嘴裡說說,真到了那個人面前,肯定噤若寒蟬。

果然那些年輕修士面面相顧,沒人再說話。

謝小玉原本就凶名遠播,練氣境界就拿真人開刀,死在他手裡的真人不在少數,現在更連真君都可以殺,還只用一擊,就算他們的師父來了,也未必敢和這個煞星正面抗衡。

「師妹,令祖的仇肯定要報,不過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那個人有璇璣派當靠山,如果我們對付他,就算成功了也會招來大禍,而且會禍及師門。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來璇璣派囂張霸道,很不安分。」一個最為年長的修士走到近前低聲勸道。

這人儀表堂堂,不但長得英俊,而且濃眉朗目,第一眼就給人正直可靠的印象。

「斐師兄,你有計策?」女孩止住哭聲,紅著眼圈問道。

這個修士叫斐易,是玉書門的掌門弟子,父親還是傳法殿的殿主。這一次玉書門來天寶州的人裡,表面是一位真君帶隊,實際上是以他為首。

斐易心裡早已有了算計,他當然不會傻呼呼和那個煞星對上,也不會像地上躺著的這位朱堂主那樣煽風點火,這就落了下流。他的計策是火上澆油。

「那個人可不是自己願意來天寶州的,他的事你們肯定有所耳聞吧?你們覺得當初那件事是他做的嗎?」斐易不急著說出自己計策。

九宮山為了謝小玉他們幾個真人,專門派了兩位真君過來,這件事在中土也是閒聊的話題。幾個人裡,麻子從來沒提過自己的身份;蘇明成是散修,根本不被人重視,所以大家提得比較多的就只有謝小玉和法磬,後者還是因為九曜傳人的身份才被提到。這樣一來,謝小玉就成了理所當然的話題人物,他以前那些經歷全都被翻出來。兩邊一對,立刻就看出問題。

沒人會相信謝小玉在山門裡只是中流人物,流放到天寶州後,短短半年便脫胎換骨,就像當初的麻子和洛文清一樣,大家都認定謝小玉有過一番奇遇,得了某種秘密傳承,所以刻意低調,故意藏拙。像他這類人大多一心修練,眼睛只盯著仙界,根本不會在意女色。

偏偏謝小玉在山門裡的時候,看上去很符合這種猜測。他的刻苦程度讓人驚歎,這在以前被認為是笨鳥慢飛、以勤補拙,現在卻沒人這麼想,同樣也沒人相信他這種人會做出那等荒唐事。再結合元辰派擅長內鬥的傳統,很容易就可以得出結論—掌門弟子方雲天刻意誣陷。

「師兄的意思是利用元辰派內部的爭鬥?」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問道。

斐易笑了起來』說道:「這件事或許是方雲天嫉賢妒能,不過更可能是元辰派內部的派系之爭。現在那人不但沒倒,還變得如此可怕,我相信感到最恐慌的不是別人,而是他那些師兄弟,可能還包括一些長老,甚至……呵呵。」

斐易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言下之意明顯是指元辰派掌門。

如果是派系之爭的話,少不了掌門的授意。

女孩頓時止住哭聲,此刻她心裡只想著報仇。她也知道用這種辦法報仇並不光采,但是她沒辦法。

在玉書門裡她武功名列前茅,但是拿到外面一比就不行了。玉書門本身只是一個中等門派,和霓裳門同一個層級,比起璇璣派、元辰派差得遠,她如果進入那樣的大門派裡,頂多排名中上,而殺她爺爺的那個人在練氣層次就隨意殺戮真人,成為真人之後更是拿大門派的真君開刀,絕對是妖孽級的人物,她想憑自己的實力報仇,簡直做夢。

「師兄,怎麼才能聯絡上元辰派?」女孩咬牙問道。

「不是我們聯絡上元辰派,而是元辰派聯絡我們。」斐易笑了起來..「師妹,妳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令祖發喪,而且越隆重越好,表面說是天人五衰,妳爺爺的壽算到了,暗中告訴大家朱堂主是那人殺的。至於原因,就說是因為以
前的一些過節妳爺爺有錯在先,但是錯不至死。」

「他不會承認的,如果他說出原由,大家只會聽他的,絕對不會聽我的。」

女孩並不知道內情,但是以她對爺爺的瞭解,她一點把握都沒有。爺爺有的時候確實很功利,為了達到目的,常常玩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而且這也是玉書門的風氣——所謂的「成大事,不拘小節」。

「師妹,妳是女人,不可能懂。以那個人的脾氣,我們散佈的消息只要別太過分,他不會在乎。」說到這裡,斐易突然輕歎一聲:「他能夠修練到如此地步,怎麼可能連這點胸襟都沒有?」

「師兄,你好像挺欣賞他。」旁邊一個少年很不服氣地說道。

「欣賞,當然欣賞。以真人的身份隨手滅殺真君,這是何等風采!不過,我欣賞他並不意味著仰慕他,同樣也不意味著會和他為友。那個人身遭不平,所以心中充滿戾氣,為人激進,做事極端,這是我所討厭的。他肯定也不會喜歡我,甚至不會喜歡我們玉書門,肯定覺得我們全都是偽君子,道貌岸然,口蜜腹劍,到處煽風點火,總是陰謀算計。」斐易笑著說道,似乎覺得這一切都很有趣。

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進入四月,天寶州的春雨季就到了。

對農人來說,這柔柔細細的小雨絕對是好東西;但是對城裡的人來說,這十幾天的時間太討厭了,只能待在家裡不能出去, 一旦出去,就算打傘也沒用。那雨並不是筆直落下,而是隨風亂飄,有時候打卷,有時候打橫,在外面轉一圈回來後肯定渾身濕透。但是就在這惱人的雨天裡,一支隊伍身披白麻衣,手拾哭喪棒,緩緩在大街上走著,那是忠義堂堂主出殯。

在臨海城,忠義堂是數一數二的大堂口,平時口碑也不錯,所以送靈的人不在少數,長長的隊伍從頭看不到尾。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忠義堂的老堂主是被那幫兇人殺死,沒人會傻呼呼站出來主持公道。天寶州本來就不是安寧之地,這裡人命輕賤,連修士也一樣。再說,想主持公道也要有實力,現在就算是真君,也不敢說對上謝小玉必勝無疑。

修士爭鬥並非境界高就能壓制境界低的一方。境界代表的是道,爭鬥看的是法。當年道法之爭的時候,那些重法門派出來的弟子一個個都很恐怖,幾個練氣層次的小輩一旦聯起手來,就敢和真君相鬥,一群真人更敢和道君叫板,跨一個大等級挑戰根本不是什麼稀奇事。

道法之爭結束後,這樣剽悍的事就很少發生,但並非沒有。現在人人知道天寶州就有這麼一群。

出殯的隊伍路過一個十字路口,拐角有一家燕雲樓,樓上對街的窗戶全都打開著,正在吃飯的人全都探出頭看熱鬧。

一般出殯這種晦氣事大家迴避還來不及,但是這一次不同。那些人看的不是棺材,而是扶著棺材哭泣的女孩。

天寶州不缺美女,在這裡求生困難,很多女人過不下去,只能靠自己的身體維生,所以路邊到處可以看到站在街頭搔首弄姿的野雞,當中年輕貌美的著實不少,但是要找一個有氣質的就難了。來天寶州的全都是過不下去的人,哪裡會受什麼教育?更別說眼前這位還是修道的仙子。

「好可憐啊。」

「誰教她爺爺惹上那個凶神?」

「外面的傳聞有多少是真的?」

「應該假不了。那個凶神剛來的時候不算太厲害,忠義堂卻是數一數二的大堂口,唯我獨尊慣了 ,難免有些霸道。不過真說起來忠義堂還算好,比他們霸道的堂口有的是,可惜他們運氣不好,惹錯了人。」

「要我說,這人死了活該,那些堂口沒一個是好玩意,我鋪子裡每個月要交一半的錢出去做保護費。」

「也不能這麼說。在這裡不加入一個堂口,你過得下去?真正苦的恐怕是忠義堂那些手下』他們的靠山沒了。看著吧』不到一年,這個堂口就該散了。」

「你懂什麼?你沒看到那女孩身邊的人嗎?聽說都是從中土過來,全都是頂尖人物,我看忠義堂不但不會破落,反而會越發興旺。」

食客們一邊看熱鬧,一邊議論紛紛。

這時只聽底下一陣暴喝:「找死嗎?亂嚼什麼舌根?」

隨著這一聲暴喝,一道金光射了進來,朝著正中央一根柱子斬去。

這只是一間普通酒樓,結構並不堅固,如果這一下斬中的話,整座酒樓肯定會倒,裡面的食客一大半會被壓死。

這時原本坐在角落裡的一桌人動了,其中一個人朝著那道金光輕輕一指,金光頓時凝在半空中,再也動彈不得。

那人又招了招手,金光立刻朝著他飛來。

「哪位前輩高人在此?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衝撞您老,還請您老高抬貴手,將我的法器還給我。」底下又傳來呼喊聲,不過這一次語氣謙遜很多。可惜角落的人仍舊自顧自吃菜吃酒,根本沒搭理他。

隨著一陣颼颼輕響,十幾個人從窗口躍了進來。來的這些人年紀都不大,全都是各門各派的小輩。

去年是大門派的真人、真君過來參戰,因為那時候土蠻的實力仍舊強橫,現在一年時間過去,天寶州稍微大一些的土蠻部落幾乎剷除殆盡,已經沒那麼危險,所以各個門派將年輕一輩的弟子派來,一方面是得到點實戰機會,另外一方面也是來長點見識。

這一次不只大門派派了人過來,中小門派也派來弟子。

這十幾個人大多有練氣七、八重的境界,和天寶州的散修比起來,實力勝過不少,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出手,沒想到一下子就踢中鐵板,不但沒拆了酒樓,連法器都被人收走。

不過,這些從中土過來的各門派弟子並不怎麼在意。他們不是散修,背後有山門當靠山,在他們想來,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前輩高人就算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也會看在他們各自師門的面子上不會和他們計較。

除此之外,一下子上來那麼多人,也有仗著人多勢眾的味道,就算樓上坐著的是一位真人,他們也有把握立於不敗之地。

一躍入酒樓裡,這幾個年輕一輩的弟子立刻注意到角落裡正在吃飯那幾個人,只見其中一個人正把玩著那件法器。

那是一件梭形法器,兩頭尖銳,中間有兩指寬,上下還有兩片薄如蟬翼的鰭。

這東西似劍非劍,似刀非刀,從上面印刻的符篆來看威力不算很強,卻非常稀奇。

拿著法器把玩的人低著頭。從他的身形舉止來看,可以肯定他的年紀不大。

「這位師兄,可以將我的法器還給我嗎?在下是瓊河派伍商青。」剛才出手的人搶先報出家門。

可惜那個人理都沒理,反倒是旁邊正喝酒吃飯的幾個人紛紛回過頭來,其中一個人一臉麻子。

看到這張麻臉,跳上來那十幾個人全都心頭一震,此刻天寶州最不能招惹的人裡就有一個麻子。

「瓊河派?看來精於水遁。我剛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將飛梭煉成這種模樣,現在明白了。」謝小玉翻來覆去地看著。

「你們可以回去了。老大對這東西感興趣,要研究研究,就當做你們剛才無禮之舉的補償吧。」法磬冷冷地揮了揮手。

出手的那個人頓時一張臉脹得通紅,練氣層次能有一件法器絕不容易,當初謝小玉不過只有一件下品法器。

那個人又是心痛、又是焦急,但是他不敢造次。法磬年紀很輕,又做道士打扮,很容易讓他們聯想起一個人。

「閣下可是九曜傳人?」旁邊一個稍微年長些的修士稽首問道。

法盤點了點頭。

要是在半年前,他肯定會非常得意,但是現在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以前四個人裡,謝小玉最強,麻子第二,他和蘇明成殿後;現在變成六個人,洛文清他不敢比,連霓裳門的綺羅都有一手飛針絕技,真打起來他絕對不是對手,連蘇明成都遠遠將他甩在後面,而且蘇明成那套東西屬於自創,比他風光多了。他以往的驕傲早已經蕩然無存,聽到別人提起九曜傳人的名號,他只覺得刺耳,有些辱沒這個名號。

那些年輕弟子當然不知道法磬的想法,看到法磬點頭,一個個進退兩難。

他們十幾個人連手的話,可以讓一位真人退避三舍,但是絕對不包括眼前這些人,這裡面任何一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宰了他們。

「知道朱宇恆為什麼會死嗎?並不是因為他得罪我,而是因為他將人命看得太輕賤了,好幾百人因為他的關係無辜喪命。在修士看來』普通人都是螻蟻』我卻不同,當初我落魄的時候,就是一群普通人收容我。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草菅人命,否則就要付出代價。」

謝小玉手指一彈,瞬間, 一道細弱游絲的金光閃過。剛才出手的那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肩膀一痛,整條右臂飛了出去。

游絲般的金光繞著那條斷臂轉了幾圈,眨眼間,那條斷臂就被絞成飛散的血肉。

「滾,否則宰了你們。」麻子也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那十幾個人再也顧不得面子,紛紛躍出窗口,速度比進來的時候更快。

原本趴在窗口看熱鬧的食客們此刻早已傻了,過了好半天,突然有一個食客朝著謝小玉躬身一揖。

對普通人來說,謝小玉他們幾個人絕不是好人』凶厲之名如雷貫耳,但是有一點卻不可否認——這幾個人對普通人不錯。

李光宗他們一家的經歷早已經成為天寶州街頭巷議的話題,大部分人都羨慕李光宗的好運,居然遇上落魄時的謝小玉。這同樣證明謝小玉和其他修士的不同,至少他不會把普通人看作螻蟻。

後來北望城一戰,雖然說的大多是他們幾個人凶悍霸道,殺了好幾個蠻王和真人,可另一件事也沒人會忘記——北望城打到最後,只有不到兩萬人活了下來,

其中謝小玉的手下就佔了一小部分,他手下那些老弱殘兵居然死傷很少。憑這一點,這群人凶歸凶,卻沒人認為他們是惡人。

有第一個人做表率,其他人也紛紛作揖。

謝小玉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這頓飯吃得沒意思了,走吧。」

其他人當然不反對。他們來這裡並不是專程來看忠義堂出殯,碰到這事本來就覺得晦氣,現在又惹了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瞬間,只見六道遁光破空而去。

此刻,酒樓裡裡外外都已經知道剛才角落裡坐著的那些人,正是現在整個天寶州風頭最健的人物,一樓的人全都捶胸頓足,剛才發生的事也隨之迅速傳開。

大街上,那支出殯的隊伍中,斐易長歎一聲:「以後不要再散播那些消息」。

「為什麼?」旁邊一個年輕修士問道。

「那個人名聲已成,至少在天寶州已經不可動搖。」斐易倒也沒灰心喪氣。這乃是非戰之罪,他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黑的說成白的,但是騙得過一時,騙不過一世,而且真相一旦曝露,絕對會引起反效果。

正因為知道種種小手段的壞處,所以他一向不喜歡那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法。

「那我們豈不是白做了嗎?」旁邊的修士抱怨道。

「白做?你以為我想詆毀那個人的名聲嗎?我才沒這個想法呢。我只是藉機會將朱堂主的死訊散佈出去,為的是讓別人知道我們和那個人是仇家。」斐易耐心地解釋道。

「這有什麼用?」旁人全都疑惑不解。

「你想過怎麼聯絡元辰派掌門一脈嗎?反正我沒這樣的門路,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來聯絡我們。」斐易說出自己的想法。

「元辰派掌門一脈未必會這麼做吧?」一個少年問道。

斐易胸有成竹:「他們還能和誰合作?九空山?先不說九空山比他們大,到時候反倒被九空山利用,只說九空山非佛非道的身份就很尷尬。元辰派不管怎麼說也是道門,這個時候和九空山攪在一起,對他們沒任何好處。我們就不同了,玉書門小,不可能反客為主,而且儒道合流比起非佛非道,別人容易接受得多。至於官府……」

斐易哈哈大笑,繼續說道:「當初那件事元辰派並沒有用門規處罰,而是公事公辦,將那人送往官府,在牢裡待了半年,然後流放天寶州,所以官府同樣也被牽連進那件事裡,現在他們如果再找官府的話,就是落人口實。而且官府中人也不是傻瓜,他們難道看不出其中的蹊蹺?既然知道這是元辰派的內部紛爭,也知道那個人背後有璇璣派撐腰,璇璣派的地位又比元辰派更高,白癡才會插手。」

「就算只能找我們,也只會把我們當槍使,這對我們沒什麼好處啊。」底下那些人仍舊想不通。玉書門擅長算計,喜歡把別人當槍使,而不是被別人使喚。

「憑你我的實力能對付那個人嗎?」斐易問道。

「不可能。」眾人盡皆搖頭,這點自知之明他們還是有,除非他們能夠說動師門長輩出手,但是師門長輩絕對不會為了 一個門下女弟子和璇璣派對上。先不說這是以卵擊石,他們也不佔理。

「元辰派的人難道看不出來?如果要動手的話,他們會指望我們嗎?」斐易問道:「我們可以幫忙打探消息,或者做點小事,比如安插個眼線、破壞點東西。

既然是元辰派的人來找我們,將來就算出了什麼事,也有元辰派在前面頂著,我們既沒有煽風點火,也沒有出謀劃策,只提供一些小小的方便,那個人再強橫霸道,在沒搞定元辰派之前,總不好意思拿我們開刀吧?」

眾人想了半天,最後紛紛點頭。

「還是師兄高明。」一個玉書門弟子讚道。

「這是陰謀,卻又不能算陰謀,一切都是順勢而為。」斐易頗為得意。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2-12-16 09:3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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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中土

    風呼呼刮著,浪頭啪啪拍打著海岸。

    一群人在海邊忙碌,海灘上橫著一個又細又長、像是一大堆竹竿紮成的架子。

    這東西長百餘丈,中間是根粗管子,人可以坐在裡面,上面每隔十丈就有一對短翼。這些短翼長五丈,相對百餘丈長的船身來說,實在短得可憐,翼寬更是不到三尺,而且很薄,最厚的地方也只比手掌厚一些。

    當初那艘小飛天船建造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感覺太過單薄,怕一出海就散。如果和這東西比的話,肯定沒人覺得那艘船單薄,至少前一艘還有些許飛天船的模樣,眼前這艘簡直就是一根晾衣服用的竹竿。

    和上次一樣,麻子、蘇明成等人異常擔心繞著這艘竹竿船轉圈。要不是怕謝小玉面子上不好看,他們眞的很想先讓別人駕船出海測試一下再說。

    擔心的不只他們幾個,此刻聚攏在海邊的人接近四百人。除了謝小玉手底的三十幾個人,老頭還帶著一群人,其中有七位舵主,其他則是他們的家人,剩下的三百餘人全都是璇璣派門下的弟子。

    那是第二批過來的人,因為有了前車之鑑,璇璣派對這批人管得很嚴,連穿著打扮都完全一致,全都是一身青色道袍,背後斜背著長條形木匣,腳下蹬著軟底靴子,標準的劍修打扮。

    因為時間緊迫,當初挑選這批人的時候,規定的條件比第一批人更嚴格。這些人原本都是眞人,所以轉成劍修之後仍舊有練氣八、九重的實力。璇璣派更是下足本錢,給他們每人三百粒補氣丹,所以來天寶州的路上,他們沒有浪費一點時間,全都在修練。因為是重修,不存在瓶頸,所以到天寶州的時候,很多人已經回到練氣十重。在那口新的庚金靈眼裡修練一個多月後,這些人全都以庚金精氣再次築基,重新回到眞人境界。

    同樣是眞人,卻和以前完全不同,戰力少說差了十幾倍。

    有這樣一口庚金靈眼,這些人當然要在天寶州繼續修練。不過這次航行同樣重要,關係到如果中土待不下去的退路問題,所以洛文清的兩位師叔讓他們一路隨行,充當保鏢的同時順便測試這艘飛天船滿載情況下的航行能力。畢竟將來璇璣派如果要退到海外,肯定是全派搬遷,十幾萬人一起出發,每艘船都會裝得滿滿的。

    謝小玉已經完成最後的檢查,朝著一群人走了過去。

    這群人裡有洛文清、麻子、蘇明成、李光宗和李福祿等人,還有何礦頭、二子、戲子、超叔都來了。李嬸抱著一個孩子,身後跟著李喜兒。生過孩子後,喜兒倒是不顯得臃腫,不過體態確實比以前豐滿一些。

    何礦頭、李嬸都是來送行的。

    這一路上太過辛苦,二子、戲子實力不濟,何礦頭、李嬸、二子媳婦更是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一起走的話絕對是累贅,所以他們會乘坐空行巨舟回中土。

    「可以出發了。」謝小玉催促道。他走到李嬸旁邊,輕輕拍了拍那個嬰兒圓嘟嘟的臉頰。

    小傢伙認生,皺著眉頭,別過臉,手亂揮,想要撥開謝小玉的手。

    聽到馬上就要出發了,李嬸的神情頓時變得黯然。

    「頂多一年半載我們就可以在中土相見,不要像生離死別似的。」李光宗斥道o

    李嬸很聽老公的話,所以她點了點頭,不過臉上仍舊滿是憂傷。

    「娘,就當俺們出趟遠門,以前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李福祿在一旁勸道。

    「走吧,上船、上船。」李光宗招呼著別人。他知道自己要有所表示,要不然這邊會一直僵持著。

    「上船吧。」洛文清朝著那些劍修揮了揮手。

    那些劍修聽到命令,立刻排隊朝著那艘竹竿船走去。

    和之前那艘小飛天船一樣,這艘竹竿船同樣非常低矮,人只能坐在裡面,不能站直身體。而且這艘船很窄,只有一人寬,正好讓一個人坐在裡面,不像以前兩個人可以並肩坐著。座位總算考究一些,不再只是一個蒲團,變成靠背椅。這也算吸取之前的經驗,上升、降落、加速的時候用不著再緊緊抓住旁邊。進出的艙門也變得完全不同,開在頭頂,每個座位上都有這麼一個天窗,換成普通人想進出還眞不方便,好在這裡全都是修士,輕輕一縱就坐進位子裡。

    「我們也該上船了。」李光宗拉著兒子就走。他怕自己走得慢,心就軟了。

    「大嬸,如果你們先回到中土的話,就跑一趟大禹州平武府羅海縣謝家莊,我爹叫謝景閒。在門派的時候,我也只有過年會回去看看他,現在已經有三年沒回去了,也不知道他那邊怎麼樣。」謝小玉被李光宗一家的情意所感染,也想起自己的家人。

    以前他和家裡的關係並不親密,他從小就被收上山。因為他的關係,家裡得了不少好處,也算是鎭上的一戶殷實人家。過年時他回家,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待他特別客氣,客氣得甚至有些疏遠。但是此刻他卻突然想起家人,當初師父曾經答應過幫他照顧家人,不知道家裡的近況如何?

    「一回到中土,我就立刻過去看看。」李嬸答應得非常爽快。

    謝小玉心中大定,轉身登上飛天船。此刻,海邊只剩下送行的這幾個人。

    「嗚嗚嗚嗚--」

    一片片扇葉轉動起來。

    現在他們在天寶州可以橫著走,再也用不著遮遮掩掩找殘骸,從上面拆零件,想要什麼直接向礦業會所討要就是。所以,這艘船前前後後裝了六座扇輪,力量遠比以前大得多,剛飛起來立刻開始上升。

    那艘竹竿船外表看上去纖細,這種輕質骨架加纜索的結構卻經過證明,足夠結實,所以任憑海風猛吹不止,船體也沒有絲毫扭曲,頂多微微有些晃動。

    謝小玉一推操縱桿,船頭調轉方向迎著太陽飛去。



    日月交替,斗轉星移,一天又一天過去了。

    漫長的旅行顯得異常枯燥。

    上一次他們出海是為了尋找海眼,所以麻子等人的精神不錯,一路上四處張望,海面上一片打旋的浪花就可以讓他們盯上半天。這次沒任何事可做,所以船一升空,他們就開始打坐練氣,白天吐納丙火精氣,晚上吸納雲霧中的靈氣,只有輪到當班的時候,他們才會從入定中醒來。

    每天都有十個人當班,白天用不著他們出力,這艘船上有數萬面陽燧鏡,聚集的太陽眞火根本用不完。到了晚上,就需要靠他們的法力維持飛行,不過這件事比想像中輕鬆。

    當初建造那艘小飛天船的時候,他手底下只有兩百多個練氣境界的修士,人人都要出力,甚至還計劃利用畜力,那些蛇蛟就是為此準備。現在那兩百多人走得只剩下三十幾個,卻多了三百餘位眞人,眞人能夠借用天地之力,一個頂得上一堆練氣層次的人物。

    此刻,船在離海面千丈的高空快速飛行,下方雲層因這艘船飛過時激起的氣浪翻捲起來,很有幾分劈波斬浪的感覺,船尾一條長長的尾跡拖出數十里。

    這艘船的速度快得驚人,一晝夜航程接近萬餘裡,比很多遁法都快。

    按照謝小玉的估計,從天寶州到中土頂多三個月就可以到了,這還是從東面繞了 一下,如果按照正常航線和空行巨舟一樣筆直航行,時間可以進一步縮短到兩個月內。

    但是他不敢那麼做,走直線的話,沿途沒有島嶼,萬一船在半路上出了什麼事,那眞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現在這條路線好得多,一路上都有島嶼,就算出了什麼事,自救總是可以的。

    已經連著飛了九天,這漫長而又枯燥的航行讓謝小玉感覺很累,他在盤算要不要找一座小島停靠一下,讓大家舒展一下筋骨。

    「前面有艘船,好像是空行巨舟,樣子和普通的空行巨舟不一樣,有些古怪。」吳榮華突然發出警報。

    謝小玉猛地一驚,一個挪移,瞬間到了瞭望哨。

    這艘船長百餘丈,寬卻只有五尺,剛好讓一個人坐下,根本沒有走道,所以來來去去只能靠挪移陣。

    瞭望哨仍舊在船中央,整艘船隻有這裡稍微寬敞一些。

    比上一次好得多,吳榮華不是一個人,還有兩個人和他輪流放哨。

    璇璣派能夠挑出這樣兩個僕役也不容易。他們倆算是僕役中的另類,居然修練瞳術,所以境界不高,一個練氣八重,另外一個才練氣六重,以前根本不被重視,現在這兩個人卻成了寶貝。船上這三百多名劍修中,只有他們不是眞人,而且一旦有事發生,他們會和吳榮華、王晨這群人待在一起。

    謝小玉一到,這三個人連忙讓開,將中間的位子讓了出來。

    座位上方的陽燧鏡中正映照出遠處的情景,遠處的雲層上果然有一艘船。從船的體積和航行速度來看,絕對是空行巨舟,而且比官府的空行巨舟似乎還快上一點。

    那艘船同樣體積龐大,不過它前面是尖的,呈三角形,而不是像官府的空行巨舟四四方方。

    「洛兄、麻子、老蘇、法磬、綺羅,全都清醒一下,我們可能要活動筋骨了,前面有來歷不明的傢伙。」謝小玉大聲喝道。

    他的聲音瞬間傳到前面。

    那幾個人頓時精神一振,就連不喜歡爭鬥的綺羅也眼睛一亮。這九天下來,她感覺骨頭快生鏽了,正巴不得有機會活動一下。

    洛文清轉過頭,朝著身後喝道:「金隊隨我出戰,火隊、水隊全力加速,木隊開啟防禦法陣、土隊登上船頂負責防禦!」

    那三百劍修分成五隊,暗合五行,每隊六十人,攻可以布成六丁六甲陣,守可以布成六合陣。

    為了即將到來的大劫,璇璣派可以說絞盡腦汁,對於能提升戰力的辦法全都花費大量心思研究,這裡面就包括戰陣之法。

    隨著一聲令下,那些劍修紛紛行動起來,從船裡飛出來。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背後一拍,立刻有無數鱗片飛了出來,整整齊齊貼在他們身上,瞬間組成一件鎧甲。

    這種鎧甲叫「破軍紫嵇甲」,雖然只是下品法器,防禦力卻極強,比很多上品法甲都厲害,璇璣派從十年前就開始煉製,所有的門人都有一套,這次前前後後兩批人過來,全都帶著各自的甲冑,為的就是防備萬一。

    謝小玉他們也都飛身而出,此刻船是由王晨駕駿,正緩緩調頭。這艘竹竿船雖然比原來那艘船力量大了三倍,起降也快了許多,但是轉彎不夠靈活的老毛病仍舊存在,而且因為更細更長的緣故還更嚴重一些。

    幾個人凌空而立。

    謝小玉放出一片光霞;法磬布下了劍陣;蘇明成雙袖大張,放出無數蠱蟲;麻子雙手虛托握,十指尖端各浮現出一座很小的山的影子;洛文清則是有一道紫色星光縈繞四周,化作一條璀璨星河;只有綺羅顯得最為平靜,就這麼站在半空中,實際上,她的掌心裡已經扣著那一百零八根飛針。

    對面那艘樣子怪異的空行巨舟已經停了下來,正在調頭。上面也有一大群人飛了出來,人數絕對比這邊多得多,少說有一千人。

    謝小玉的瞳孔猛地收緊了。

    那些人能凌空而立,說明他們至少是眞人。

    像璇璣派、元辰派這樣的大門派裡,眞人的數量少則三、四萬、多則七、八萬,就連稍微強點的中等門派也能湊出一萬多名眞人,但是很少會組建這樣的隊伍。如果有事要出動那麼多人,一般都由眞君帶隊,下面配上幾十個眞人』然後是兩、三百名練氣層次的弟子,剩下的全由僕役充數。

    「那是何方勢力?」洛文清也被嚇了 一跳,能夠將眞人級的修士當小卒來用,就算那些頂級門派也做不到。

    「非常詭異,他們身上既不是眞氣,也不是佛力,明明境界不高』卻彷彿和天地完全融合在一起似的。」謝小玉有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看得比其他人清楚。

    突然他的心頭猛地一震,驚呼道:「裡面有一個眞君。」

    另外幾個人也被嚇了一跳。他們雖已經殺了四位眞君,可是一旦對上眞君,他們心裡仍舊沒有把握。
   
    「只有一個?」洛文清連忙問道。

    「我只看到一個,也許還有。」謝小玉不太有把握。誰知道對方會不會留一手,故意藏起一、兩個眞君?

    「我們四人拖住那個眞君,法磬的彌天星斗陣攻擊範圍最廣,你幫那些劍修幹掉其他人。」麻子說道。他並非越俎代庖,出發前他們就已經分工好。謝小玉戰力最強,分心指揮戰鬥的話太可惜了 ?,洛文清要指揮那三百名劍修,忙不過來,所以只有讓麻子負責此事。

    對於麻子的決定,法磬心裡很不舒服,但是他沒辦法拒絕。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差了一些,對付眞君實在有心無力。

    此刻他只想快一點回到中土,約謝小玉、洛文清和麻子一起前往九曜派。他只希望能從那九塊石碑中有所感悟,就算趕不上這三個人,至少不能被蘇明成、綺羅比下去。

    不知不覺中,法磬已經沒有一開始的心高氣傲,他心目中的目標已經從超越謝小玉、洛文清,變成能跟上這幾個人,不至於被甩得太遠。

    「老蘇、綺羅,你們也先幫其他人幹掉對方的眞人。」謝小玉權衡之下,對麻子的決定進行修改。

    蘇明成能御使億萬蠱蟲,最適合打混戰,場面越亂,他越能發揮實力。綺羅的飛針同樣數量眾多,而且防不勝防,殺起小卒效率極高。

    蠱術和飛針並不是沒有缺陷,它們對付實力弱的修士很厲害,對付實力強的修士卻不行,特別是飛針,一件鎧甲就能讓它們失去用武之地。上次神道大劫,神皇麾下全都是披堅執銳的士兵,一個個包裹得如同鐵烏龜,克制了運用飛針的那些女修,飛針在上次大劫中成了無用之物,所以才斷了傳承。

    眼前這群修士身上好像並沒披著甲冑,但是誰都不敢保證他們的衣服底下是否套著一件內甲。

    這邊剛剛分配好人手,那邊已經動了。

    只見一片烏雲飛起,雲頭上站著一個修士。此人身上披著一件法袍,卻和道袍有著明顯差別。袍子前面敞開著,上面繡著一頭猙獰的怪獸,兩條錦繡絲帶從領口垂下。

    「妖氣!」謝小玉、洛文清和麻子同時喊道。

    剛才離得遠,只感覺這些人身上散發的不是眞氣,也不是佛力。現在一逼近過來,那股氣息頓時變得清晰,感覺和開啟智慧的妖獸散發出的氣息很相似,只是比妖獸散發的氣息純粹得多,前者如同山間的一汪清泉,後者如同溝渠裡的泥水。

    「難道這些全都是妖族?」洛文清臉色大變。

    從古至今,天地大劫總共發生過九場,太古、遠古、上古各發生三場大劫,人妖之戰就是太古時代最後一場大劫,那場大劫的規模遠比神道大劫大得多。

    「別想這些了,先顧眼前要緊!」麻子大喝一聲,右手一揮,一條赤色蛟龍盤旋飛舞,朝著那片烏雲撞去。

    謝小玉出手同樣快疾,無數如游絲般的光芒劃破天際,這是他將劍符、劍匣和飛針融合在一起創出的新劍法。

    以前,謝小玉按照劍陣的方式運用劍符,劍陣的威力強,但是死板。綺羅的飛針之術讓他眼睛頓時一亮,飛針和他的劍符一樣都成套,她不可能控制每一根飛針,所以飛針會有固定的軌跡,和劍陣的道理差不多。不同的是,每一根飛針者可以帶上數百根普通的鋼針,那些鋼針可不受控制,亂飛亂舞,甚至互相碰撞,讓人無法防範。而且它們很便宜,一錢銀子可以買一大包,在一百零八根飛針的牽引下,它們的速度快得驚人,破壞力也不小。

    現在他的劍法也一樣,有三百六十枚劍符在他控制中,全都是金符,每枚金符帶三百六十枚紙符。這套劍法一旦施展開來,就看到滿天游絲亂舞,方向各自不同,如同狂風中亂舞的雨絲,又如同隨意漫卷的雲團。

    那個妖人雙手連揮,從他身上射出十幾道虹光,每一道虹光的顏色都不一樣。其中一道青色虹光抵住麻子的裂地鞭,一道白色虹光化作一片光障籠罩在四周,另外兩道虹光滿空亂舞,將謝小玉的飛劍擋在外面,剩下幾道虹光朝著謝小玉他們捲來。

    一出手居然是這番模樣,謝小玉他們越發確定對方的身份。

    妖族本體厲害,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能力,所以他們鬥法之時很少藉助外物,完全憑藉自身之力。人族修士則完全不同,人族沒有那樣得天獨厚的條件,爪不尖、齒不利、皮不堅、肉不厚、身體孱弱,所以只能藉助工具。人族中的修士也
是靠法器、法寶、符篆、大陣之類的東西與敵爭鬥。

    知道對方是妖,洛文清也連忙加入戰鬥。他手掐劍訣朝著那團烏雲虛空一斬,一道紫色星河朝前湧去,將捲來的幾道虹光盡數擋住。

    這三個人抵擋住那位眞君,其他人不敢浪費時間,蘇明成往對面一指,那一大片蟲雲朝前飛去,嗡嗡聲震耳欲聾。法磬比他更快,無數劍影閃爍不停,剎那間出現在對面那群修士中間。

    對面的妖修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十幾個傢伙被攔腰斬成兩截。這一下激起他們的凶性,那群妖修迅速散開,朝著這邊殺來。

    一進攻,立刻看出差異。

    那上千人五花八門,有的突然間背上長出翅膀,看上去和土蠻中的鳥人差不多;有的一步踏出就是數十丈遠,凌空步虛猶如腳踏實地,和飛天夜叉有幾分相似;還有人身體四周裹著烈火彩焰,飛遁起來聲勢驚人。

    謝小玉、洛文清百忙中看了 一眼,心中反倒定了下來。

    他們原本以為這突然間冒出來的上千名敵人全都有眞人境界,那可不簡單,現在才知道並非如此。他們能虛空而立,只因為天生就會飛天遁地,就像鳥雀,不需要修練就可以自由翱翔。

    不過對方的人數畢竟佔了優勢,眞人級的妖修少說有三、四百名。

    妖修中有一個黑大漢,大口張開猛地噴出一片黑雲。這片黑雲同樣發出震耳欲聾的嗡嗡聲,居然也是由無數異蟲組成。

    金色蟲雲和黑色蟲雲先絞在一起,半空中傳來讓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

    這些黑蟲形如獨角仙,一個個有巴掌大小,身體四周像鋸齒一樣,看上去就很凶厲。

    蘇明成放出去的蟲子中,打頭陣的正那些金色甲蟲,比個頭差了一些,牠們渾身光溜溜亮閃閃,猶如一顆顆金彈,不覺得猙獰,只顯得可愛。

    兩邊撞在一起,那些金色甲蟲立刻被黑色獨角仙壓在底下,吭哧吭哧不停亂啃。不過黑蟲雖然凶悍,卻也拿厚實的金殼沒辦法,好半天只能啃出一道印痕。

    沒有一下就分出勝負,變成膠著戰,如此一來,拚的就是數量了。

    蘇明成這邊顯然更佔上風,既然要離開天寶州,他乾脆將能收的蟲子全都收走。

    越來越多的金色蟲子往前湧去,瞬間掩沒那片黑色蟲雲。這些金色蟲子前頭全都是厲害的品種,後頭卻是一些弱蟲,不過這些小東西雖孱弱,到了這時候卻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牠們從後面咬住黑蟲的後腿、翅膀和屁股之類的地方。黑蟲雖然強悍,卻沒有金色甲蟲那樣變態的甲殼。

只片刻工夫,許多蟲屍紛紛從空中落下,裡面有金色的,也有黑色的,數量相差不多,不過那些死掉的金蟲全都是弱小個體,是被黑蟲臨死一擊所殺。

    蟲子之間的戰鬥已經分出勝負,修士之間的戰鬥也瞬間分出上下。

    那六十個金隊的劍修排成戰陣,同時將背後劍匣翻到前面。

    一連串錚錚輕響,一道道刺眼的劍芒從劍匣中飛射而出,劍芒速度快到極點,瞬間闖入敵群中。

劍氣噴吐,劍光閃亮,所過之處全都是殘肢斷臂,更有一些妖修被斬斷或者洞穿,翻滾著從空中墜落。

    一擊之下就有如此成果,不只敵人嚇了 一跳,連那些劍修也感覺難以置信。

    還沒等到眾人反應過來,那些妖修一個個慘叫著墜落下去,大部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東西擊中。

    出手的是綺羅,她的飛針夾雜在飛劍中,那些飛劍強行撕開一道口子,她的飛針就從那道口子鑽了進去。那些飛劍只不過殺了二十十幾個妖修,傷了近百名,這些飛針卻讓敵人損失一半。

    「撤!」半空中的烏雲中響起一陣怒吼。

    那個眞君級的妖人一邊和謝小玉他們相鬥,-邊注意著旁邊的戰鬥。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被人屠戮,卻因為被謝小玉、洛文清和麻子纏住,沒辦法施以援手,心中又焦急,又憤怒。不過他也明白,再打下去他的手下會被殺個精光,然後對手會兵合一處,到時候連他都有麻煩。

    話音一落,妖人突然生出一絲警兆,剎那間,一道森冷的劍氣從他背後襲來。

    那個妖人確實厲害,身體一振,頓時又分出兩道虹光,重重迭在身後,自己則猛地往旁邊一閃。

    劍光爆閃,劍氣飛射,兩道虹光相繼被穿透,不過這樣擋了 一下,穿透進來的劍氣已經弱了許多。

    那個妖人怒吼一聲,轉身躲進滾滾烏雲中,右側肩膀和腰部被掃了 一下,雖然不致命,卻夠他受的。

    「你們等著,我會找你們算賬的!」說完,妖人駕起烏雲破空而去。與此同時,還飛出一道紫色虹光捲住底下陷入苦戰的手下,瞬間收進雲裡。

    臨近那艘空行巨舟的時候,那個妖人顯然不想讓謝小玉他們得到線索,隨手放出一片烏光打了過去,將空行巨舟擊成無數碎片。

    做完這一切,那片烏雲瞬間遠去。

    謝小玉、洛文清和麻子都不敢追,他們能夠嚇走敵人已經不錯了。剛才那一擊耗盡謝小玉全部的力量,他此刻只不過是硬撐著』洛文清和麻子要顧及他,也沒辦法全力施展。

    「我們也快走。」謝小玉猛一揮手。

    麻子過來一把抓著他的肩膀,帶著謝小玉朝他們的船追去。那艘船早已經調轉方向,跑出很遠。

    洛文清收攏那些劍修,立刻命令道:「下去找一下看看有沒有活口。」剛才的妖人走得很快,臨走時將其他妖修也一起帶走,現在只能指望掉進海裡的妖修還有活口。

    妖族突然間出現實在太詭異了,他必須弄清楚這件事。

    「洛哥,等我一下!」蘇明成大聲喊道。

    他的蟲子此刻正將黑蟲圍在一起。這次他的損失不小,好在死的大部分是弱蟲,如果能吃掉這些黑蟲,消化牠們的精華,他的寶貝們肯定會變得更加厲害,甚至可以擁有黑蟲的一部分能力。

    洛文清劍光一壓,璀璨星河瞬間將那些黑蟲籠罩在底下。

    中天紫微劍法可分可合,散開之後,籠罩的範圍遠不及蘇明成的億萬蠱蟲,也比不上綺羅的飛針,只和法磬的彌天星斗陣差不多,卻勝在精準。

    黑蟲和金色甲蟲攪在一起,換一個人肯定投鼠忌器,他卻只是一壓、一絞,頓時許多黑蟲被絞得粉碎。

    金色蟲子頓時興奮起來,漫天亂舞,搶食黑蟲的屍體。
  
    不一會兒,所有的黑蟲全都被解決了,那些吃飽的金色蟲子懶洋洋地飛回蘇明成袖子裡,一進去就開始休眠。

    蘇明成高興得合不攏嘴,這些蟲子一旦醒來,肯定會脫胎換骨,比以前厲害得多。

    妖可不會蠱術,那個黑大漢可以口噴黑蟲,十有八九也是這種黑蟲所化。蟲類壽命短暫,而且智慧低下,不容易修練成妖,能夠成妖的十有八九是太古遺留下來的異種。

    「走吧!」洛文清喊了 一聲。

    蘇明成這才如夢方醒。幾個人轉身朝著自家的船飛去。

    此刻,謝小玉早已經回到船上,王晨連忙將駕駛的位置讓出來。謝小玉也沒客氣,一坐進去,立刻拉動頭頂上的一根繩索。

    只聽到一陣機括轉動聲響起,船兩側各伸展出一排扇輪,總共有三十六座,比一般的扇輪要小得多。

    這些小扇輪緩緩轉動起來,越轉越快,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刺耳,那艘船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速度加快,代價就是船上每一個人都感覺到法力的流逝。

    洛文清、蘇明成飛回船上。他們回來得最晚。

    此刻,這艘船的速度讓他們異常驚訝,其他人坐在裡面所以沒什麼感覺,剛才他們在外面,追了好半天才追上。

    洛文清一邊探頭探腦地看著外面那些小扇輪,一邊說道:「我已經將這邊的情況告訴兩位師叔,他們正往這邊趕,不過要一點時間,所以我們得自己小心,至少要撐過兩天……」

    他突然停住了。這艘船的速度越來越快,說不定還可以再快一倍,這樣的話,根本用不著兩天就可以和師叔會合。

    謝小玉知道洛文清在想些什麼,搖頭嘆道:「這樣的速度維持不了多久。大家的法力支撐得住,但是這艘船不行。」

    此刻他拚命加速,只為了儘可能逃遠一些,然後改變航向,避開對方的搜索。

    「那幾個俘虜怎麼辦?」耳邊突然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那是金隊的隊長。

    「有俘虜?」洛文清頗為興奮。

    「麻子、老蘇,這件事拜託你們了。」謝小玉轉頭說道。

    洛文清一愣,不過他沒表示異議。麻子在外浪跡多年,為人又心狠手辣,蘇明成在堂口裡也混了不少日子,兩個人對於刑訊逼供那套絕對比璇璣派的人熟悉得多。

    「我帶兩個人一起去可以嗎?」蘇明成問道。他說的人肯定是信樂堂的舵主,這群人既是老頭的班底』同樣也是他的班底,他當然要製造機會給這些人。

    謝小玉點了點頭。蘇明成想發展自己的勢力,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在大劫中就多一分活下來的希望。

    別說這群人,就連天寶州那一百六十幾個舍他而去的人他也沒完全放棄。那些人得了他不少好處,根基打得異常紮實,頂多三五年的時間就全能以大五行圓滿的狀況築基,更有一半人將來有機會成為眞君。

    大劫一起,沒人能夠獨自生存,必須依靠一方勢力,而散修絕對是最悲哀的一群人,別人根本不會在乎他們的根基有多麼紮實,也不會在乎他們的潛力,只會把他們當做炮灰用,等到他們吃足苦頭之後,自己再出面招攬。

    此刻,謝小玉已經在為將來做準備。

    船繼續往前航行,兩個時辰後他調轉方向』比起原來的航線偏離了 一些,敵人如果追上來的話,肯定會沿著原來的航線一直追下去。

    剛調轉船頭,蘇明成和麻子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身上都沾著血跡,身上的氣味也不太好聞。

    「有結果了?」洛文清問道。他比任何人都關心此事,畢竟謝小玉、麻子、蘇明成和法磬全都是散修,只要管好自己就行;綺羅雖然屬於霓裳門,但是霓裳門的女修對自己門派的感情一向不深;洛文清可沒那麼灑脫。他從小在璇璣派中長大,師門長輩對他寄予厚望,恩重如山,他身上的擔子也重如泰山。

    「審了半天,大部分俘虜的骨頭很硬,怎麼都不肯開口,總算有兩個傢伙還算容易溝通,從他們的嘴裡撬出一些東西。」麻子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幹這種事,在他看來比和人交手還累。

    「你們恐怕想像不到一直有人透過那條老航線來往於天寶州和中土 ,官府和各大門派居然一無所知。」麻子嘆道。

    「是人?」洛文清問道。

    麻子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蘇明成在一旁說道:「算是半人半妖吧,這些傢伙很奇怪,外表是人,但是五臟六腑和人完全不同。」

謝小玉沉思不語,突然想起天寶州那些土蠻。

    說起來那些土蠻也很奇怪,明明是人,卻各有怪異的本領,像飛天夜叉之類還算正常,至少外表和人沒什麼兩樣;像鳥人之類』體型都和人不太一樣,骨骼是中空的,背上還長著雙翅。

    謝小玉轉頭看去,看到洛文清也沉思不語。

    「你覺得這件事會不會和土蠻有關聯?」洛文清思索片刻之後問道。

    「那是肯定的。不過當初發現天寶州的時候,土蠻就已經長這樣,他們肯定是人,至少是人族的一支,他們的內臟器官大部分和人相似,小時候更是和人的孩子一模一樣,長大之後才會改變外形。那些俘虜卻是外表像人,五臟六腑完全不同,那是妖的特性。」謝小玉說道。

    「麻子,你有沒有問過這群傢伙往來天寶州和中土間已經有多久了?」謝小玉轉頭問道。

    「差不多兩百多年。」麻子很有把握:「我問了兩個人,還殺了那幾個嘴硬的傢伙,搜了 一下他們的記憶,得到的結果也一樣,天寶州開發之後,才有這條航線。」

    「那就不是了,他們和土蠻不是同類。」謝小玉越發肯定他前面的推論。

    「但是可以連手。」洛文清說道。

    謝小玉也想到這一點。土蠻不可能自己創造神道之法,而且土蠻修練的那些魔功也不可能完全從殺死的散修手裡得到,像三界胎藏大曼荼羅這樣的東西,即便在中土,也只可能在大門派手裡。

    「妖……連這麼久遠的東西都跑出來湊熱鬧。」麻子臉色異常難看。他已經知道神道重現,現在又出現妖族的蹤跡,如果再算上土蠻全都修練魔功,可能和魔門有關,歷次大劫的主角幾乎都快湊齊了。

    「即將到來的大劫難道不是佛道之爭?」洛文清滿臉迷惑。

    他並不擔心被人聽見。前面和後面隔絕,而坐在前面的人包括綺羅在內,都已經知道大劫將起。

    「天地大劫的意義是什麼?」麻子突然問道。

    這絕對是個高深的問題。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人問過同樣的話,也有過無數猜測,但是沒人知道準確答案。

    「應該是一種考驗吧?就像飛昇仙界必須經歷天劫。」洛文清答道。這段日子,他一直在思索此事。

    「我覺得更像清洗。」謝小玉冷冷地說道:「第一場大劫是天變,那是天道親自動手,最初一批生靈大部分就此消失。第二場大劫天道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假借妖族之手,將那些從天變下逃脫的太古生靈盡數滅殺,最初誕生的那批生靈至此徹底滅絕。沒了太古生靈,妖族變成天地間的主宰,所以同樣的命運也落到他們頭上,第三場大劫天道也沒有親自動手,這一次借用的是我們人族的力量。也算妖族有本事,他們中的大能強行開闢出一個妖界,帶著億萬名族人逃了進去。」

    「我也聽過類似的猜測。最初那批生靈全都是天生地養的精怪,本身就蘊含大道法則,可謂得天獨厚,所以為天地所忌,千方百計要將牠們盡數滅殺。至於妖族會被毀滅,據說是他們滅亡先天精怪之後,變得越來越囂張傲慢,不懂得敬畏天地,甚至要改易天地,為天地所不容,所以遭到同樣的命運。不過這種猜測用在太古三大劫上說得通,遠古和上古的大劫好像就說不通了。」

    洛文清並不是否認,他自己也覺得這種說法有道理,如果是考驗的話,那麼天地對先天精怪的趕盡殺絕遠遠超出考驗的程度,只能說是有意識地滅殺。

    謝小玉知道洛文清會有這樣的疑問,以前持這樣觀點的人,全都因為「天道無私」這四個字才沒能看清遠古、上古歷次大劫的緣由。

    「遠古三大劫乃是玄門興起,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玄門能興起?」不待別人回答,謝小玉繼續說道:「因為玄門敬畏天地,因為所謂的三千大道正是天道衍化,八萬四千法門都遵循天道軌跡。遠古第一劫滅絕的巫門傳承自先天精怪,他們的修練之法不在天道掌控下,理所當然不為天地所容。

    「第二劫滅絕的鬼族同樣不容於這方天地,因為這個世界只允許生靈存在,不容死物玷污。不過有生必有死,如果沒辦法解決,天地間遲早被死物淤塞,所以天道假借鬼族大能之手開闢冥土,成為死後魂魄所歸之地,也算補完自身。

    「最後一劫滅絕的魔門號稱有億萬法門,裡面肯定有脫離於天道外的東西。魔門聰明,大劫一起,一邊和玄門爭鬥, 一邊暗中開闢世界。而且魔門比妖族、鬼族過分得多,開闢世界就算了,居然一下子開闢好幾個世界,還將這方天地的靈氣、天地精氣和無數天材地寶一起捲走。

    「玄門雖然大勝,卻分裂成道門和佛門。看到魔門的做法,幾位道祖、佛祖既是為了防患於未然,怕這方天地翻臉無情對他們下手,也為了超脫於這方天地之外從此不受束縛,所以學魔門也各自開闢世界,一為仙界,一為佛界,而且和魔門一樣,大肆掠奪靈氣和天材地寶。如此行逕自然失了天道眷顧,所以就有了裂天之變。

    「這上古第一劫同樣也是天地親自出手,強行斬斷各界聯繫。這方天地從此只進不出,仙、佛、妖、魔、冥這五個世界中的人想過來,哪怕實力再強,也只有透過輪迴轉世一途。

    「第二劫道法之爭更是削弱玄門實力,這其中道門受害尤烈』而且重法一脈先贏後敗,這其中的轉折莫名其妙,而且道勝於法,為下一場神道大劫埋下禍根。神道大劫初起之時,要不是道門各派全都空有道行,不善爭鬥,也不會有初期的慘敗。

    「神道大劫根本就是天地想滅亡玄門。如果說玄門是天道的維護者,那麼神道就是天道直屬手下,修練神道之人擁有的神通就是天地所賜。當年神皇帳下三千名近衛、八萬四千名禁軍,其實就是天道投影,每一個人執掌一道,代替天道管理這方天地。

    「可惜那位神皇野心勃勃,居然想將這方世界轉化成為地上神國,這豈能為天道所容?所以玄門先敗後贏......」謝小玉侃侃而談。

    這些並非他的猜測,而是一本書上的內容。那本書名為《博古鑑今》,說是史書,卻又像雜評,對歷史事件記載得很少,往往一筆帶過,底下的評論卻一大堆,很多評論都讓人匪夷所思,卻又很有道理。

    謝小玉之所以會留意這本書,是因為作者正是寫下《奇技妙法百篇》的那個 。



第五章 妖

「他們追上來了﹗」

吳榮華的一聲呼喝驚動船上所有的人。

「王晨,你來駕駛。」謝小玉飛身竄了出去。

用不著他點名,麻子、蘇明成、法磬、洛文清和綺羅也一起飛了出來。與此同時,那幾組劍修也各自就位。

只見天地交接之處,一片詭異的雲彩朝著這邊飛捲而來,雲中影影綽綽有很多人。雲頭之上,有一個妖人站立其上。這個妖人身披金袍,頭上長角,額頭和兩腮覆蓋著鱗片,凹目突額,腦袋有幾分像龍。

「龍族?」謝小玉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龍族不是全都逃入妖界了嗎?」蘇明成驚問道。

「別管這些了,重要的是怎麼先過這一關。」麻子二話不說,搶先祭出手中的裂地鞭。

只聽到一聲龍吟,裂地鞭瞬間化作一條蛟龍。

蘇明成也連忙祭出趕山鞭,那條鞭子同樣化作龍形。與此同時,一隻隻金色甲蟲貼在他身上。

「法磬,這次靠你了﹗」謝小玉大聲吼道。

眾人心中一緊,他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洛文清朝著飛劍輕輕彈了一指,一道劍氣射在上面,頓時激起一陣清越的劍鳴。

這是信號,如同軍中的戰鼓。在那陣劍鳴聲中,所有的劍修全都取下背後的長匣。

這邊剛剛做完準備,那片雲彩已經到了眼前。

妖不同於人,他們飛天遁地不藉助外物,全都憑自己的本事,最常用的就是騰雲駕霧。

還沒靠近,雲頭上那人身形一晃,眨眼間化作一條數十丈長的龍。這條龍渾身披著極細的鱗片,顏色赤紅,從脖頸到尾巴一叢細長的鬃毛,如同火苗一般,頭上卻是光禿禿的沒長角。

「是赤螭。」

洛文清頓時緊張起來,這真的是龍族。

境界並不代表戰力,這是定理,不過道門中這樣的情況不多。一般來說,境界高的總是可以壓制境界低的,但是換成妖族就完全不一樣了。

妖厲害與否首先看的是血統,哪怕連天地之力都不會借用,龍仍舊是恐怖的存在。

洛文清的聲音剛剛落下,那條赤螭散發出懾人的氣勢,鋪天蓋地般壓了過來,謝小玉等人全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法磬﹗」謝小玉勉強喊了一聲。

這一聲呼喝將法磬從僵硬中驚醒,他猛咬了一口舌尖,一股劇痛頓時讓他完全醒了過來。接下來,法磬雙手捏訣,三百六十把長劍漫天亂舞,全都一閃即沒。

突然,所有的長劍全都出現下那片雲彩四周,幾乎同時爆裂開來。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每一把長劍中都藏著一顆雷,有赤霄紫光雷、太陽真火雷、癸水陰雷,還有太皓庚金雷天威雷、天樞玉璣雷、混元雷……

如果劍山還在,自然萬劍齊飛威力最大,可惜劍山沒辦法移動,所以他們準備這招。

天空中雷鳴聲不絕於耳,一道道閃光劃破天際,爆炸的衝擊波一浪疊著一浪。

那條赤螭顯然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頓時被炸得正著。

它的身體雖然強悍,但是有好幾顆雷緊貼著它爆炸,那威力足以將一座小山頭掀飛,直炸得它龍鱗翻捲,血肉橫飛。

這條赤螭一聲哀鳴,瞬間飛遁出十幾里。它身軀雖龐大,卻異常靈活,飛遁之術更是驚人,眾人居然沒看清它那龐大的身軀,只看到半空中紅影晃動。

正主逃了,被裹在雲彩裡的那些敵人卻沒有逃。除了十幾道身影瞬間逃出,剩下的全都連同那朵雲彩被炸得粉碎。

雖然一擊得手,謝小玉等人卻沒有絲毫喜色。修士爭鬥根本就不講究以多為勝,單單那條赤螭就可以要了他們所有人的命。

「劍出﹗」洛文清大喝一聲。

「無歸﹗」那三百名劍修同聲喝道。剎那間,三百道劍光疾射而出。

這一擊絕對比不上謝小玉當初十幾萬把飛劍劃破天際,也及不上剛才數十顆雷同時爆炸,卻同樣令人震撼。

更令人震撼的是,所有的劍光同時炸開,化為四處亂射的碎片。這些碎片包裹著凜冽的劍氣,銳利的鋒芒劃破空氣,發出嘶嘶聲響。

好不容易逃開的十幾個妖人這一次就沒那麼幸運,有幾個妖人直接被飛劍貫穿而過,飛劍在他們體內爆開,瞬間將他們撕成碎片;剩下那些妖人也沒躲過亂射的飛劍破片。儘管妖族的身軀全都異常強焊,甚至比大部分煉體修士更加厲害,卻也承受不住這樣的一擊。

劍修殺傷力第一的稱號不是假的,就算在太古諸強林立的時代,劍修的殺傷力都能排進前百名。

十幾個妖人非死即傷,就連那頭赤螭也被無數碎片擊中,一側的鱗片大多被打碎了,最軟的腹部更是劃出一道道傷痕。
一聲長吟,赤螭的雙眼變得血紅一片。突然,紅影一閃,瞬間撲進那群劍修中。

金光閃亮,天空中浮現出一股氤氳金氣,那道紅影頓時慢了下來,顯露出龐大的身形。不過就算這樣,它的速度仍舊快得驚人,甚至比洛文清的劍遁都快。

那股氤氳金氣是金湯陣,算不上什麼高明的陣法,唯一的好處就是人數越多,這座陣的防禦力越高,在那三百名劍修全力催動下,這座陣的效果倒是不錯。

不過,沒人會指望一座大陣就可以擋住如此強敵。幾乎同時,洛文清的紫色劍芒、麻子和蘇明成的兩條長鞭一起捲到,法磬也在一旁催動劍訣。他的法劍有兩套,一套剛才已經炸了,那是專門用在這種對付不了的強敵身上的絕招,另外一套才是他平常所用。不過此刻他催動劍訣並不是為了殺敵,而是要救人。隨著劍陣轉動,那些劍修身體漸漸變淡,挪移陣馬上就要翻轉過來。

這時,一道火光從赤螭的身上出現,一閃即逝,看上去很淡,但是隨之而起的是一陣慘叫聲。那聲音非常短暫,剛一入耳立刻消失,半空中只剩下徐徐散去的一堆堆飛灰。

「好可怕的火焰。」謝小玉的臉色異常難看。他本來還有一絲幻想這並非真正的龍族,而是虛有其表的雜種,但是此刻幻想破滅。

謝小玉的驚呼似乎引起那條赤螭的在意,那如小山般的頭顱瞬間轉了過來,兩隻如宮燈一般的龍睛一下子鎖定住他。
紅影再閃,那條赤螭已經撲到謝小玉面前。

謝小玉沒躲,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裡多了一隻小方盒。剎那間盒子崩碎開來,一股細若遊絲的金光疾射而出。

火光再次從赤螭的身上亮起。它並非用嘴噴火,而是直接從身上發出,彷彿那又粗又長的龍軀就是燒紅的鐵條。

金光投入火光中,大部分瞬間就被燒化。這些只是用金屬薄片製成的劍符,比紙符強得多,但是面對螭火的灼燒,它們同樣承受不住。

不過,穿透過去的金光也有不少。謝小玉這一劍追求的就是「快」,快得讓螭火根本來不及起作用,烈火融冰也要時間。
他冒這樣的奇險自然有他的原因。

攻擊的瞬間永遠都是防禦最薄弱的時候。那頭赤螭動作神速,皮堅鱗硬,簡直刀槍不入,想要傷它難如登天,所以只能險中求勝,趁著它噴火之時,抓住這一剎那的機會和它對攻。

兩道金芒分別刺向它的眼睛,一道金芒直鑽它的鼻孔,還有六、七道金芒分別擊向那些沒辦法防禦的地方。

那條赤螭連閉眼睛都來不及就被擊中,它只感覺一陣劇烈的刺痛,緊接著眼前一黑,鼻孔裡一陣疼,身上還有幾處也像被針紮了似的。

這些都不是致命傷,卻不比致命傷差多少。

它終於感到害怕,閃身就想脫逃。

這時,兩股巨大的迫力一左一右朝著它捲來。

赤螭知道兩件龍形法器的威力和真龍差著十萬八千里,換成平時,它根本理都不用理,但是此刻它兩眼看不見,鼻腔裡也挨了一擊,血倒流進肺腔,實在不宜繼續戰鬥。

明白此刻的情況,赤螭身形一晃,轉身就逃。

這時,它發現身體凝滯,像是落入泥潭之中,四周的淤泥將它緊緊吸住。

赤螭有些急了,它狂噴烈火,將四周星河強行撐開。不過還沒等它掙脫出去,一絲寒意掠上心頭,那感覺就和剛才金芒射來時一樣。有過一次經驗,赤螭瞬間閉住五官和身上所有的竅穴。

算它的回應夠快,幾乎在閉住竅穴的同時,一根尖細的銀針插入它的耳孔中。

這一擊的威力不大卻異常精準,而且速度極快。

赤螭心中發寒,此刻它只想快點逃出去,但是它的身體已經再一次被吸緊,而且兩股巨力一左一右纏了上來。

龍族身體強焊,對一般的法器根本不在乎。它們的鱗片剛硬無比,可以抵擋銳利的鋒刃;它們的皮膚濃實堅韌,可以抵擋住鈍器的鎚砸;它們力大無窮,可以頂住重器的碾壓,但鞭卻是例外。這種兵刃無鋒無刃,通體綿軟,渾不著力,卻正因為如此才讓它們忌憚,因為它們的硬鱗、堅皮、巨力根本無用武之地。

赤螭知道不妙,仰天長嘯,一聲嘶吼劃破天際。

瞬間,遠處也傳來一聲同樣的嘶吼,不過有力得多,雖然隔著不知道多遠,卻如同近在耳邊。

聽到第二聲嘶吼,謝小玉、洛文清、麻子如同冰水澆頭,從頭頂冷到腳底。

那肯定是一條更大的螭龍。

他們對付眼前這條赤螭已經底牌用盡,再來一條更大的,絕對只有被吃的下場。

謝小玉更是無力再戰,甚至連浮在空中都有些勉強。此刻他渾身上下到處是燒焦的痕跡,雖然他早有準備,出手也及時,卻仍舊沾到一些螭火。

還好螭火雖猛卻不陰毒,不像那些毒火陰焰沾到一點就不會熄滅,直到將人燒為灰燼。

天邊紅霞一閃,轉瞬間,一條長大的身影到了眼前。

那也是一條赤螭,不過身體長得多,有兩、三百丈,輪廓也顯得更加粗狂,赤紅色的鱗片閃閃發光,邊緣全都是鋸齒,樣子異常威猛。

這條成年赤螭並沒有動,但是它散發出的威壓,卻讓謝小玉感覺整個人都快被壓扁了。

這時虛空突然一陣扭曲,一個身穿長袍的人影瞬間出現。一看到這個人影,眾人頓時感覺身體一輕,差一點從空中掉下去。

「還算及時,我聽到吼聲就知道你們遇上麻煩。」

來人正是洛文清的那位羅師叔。

「師叔,人妖大戰之後,厲害點的妖族不是全都離開這方天地了嗎?為什麼還有這樣恐怖的傢伙留下來?」洛文清心中定了下來,立刻問出心中的疑問。

「你問我,我問誰?不過我覺得這兩條長泥鰍的血統並不純正,與傳說中的螭龍有不小差距,要不然憑你們幾個人怎麼可能重傷那條小的?」羅道君嘴裡說得輕鬆,心中卻很忌憚,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對面那條大螭龍。

那條龍同樣沒動。它知道面前虛空而立的人不簡單,它未必打不過,但是爭鬥起來肯定顧不上它的孩子。

兩邊僵持不下,突然天邊又是一閃,一道劍光瞬間到了近前,那位陳師叔也來了。緊隨其後又是三道顏色各異的光芒閃現,來了三位道君。

此刻,中土各大派留守天寶州的道君全都過來增援。大敵當前,不管各派之間有什麼恩怨,都必須一致對外。

那條大赤螭頓時感覺壓力重重,只聽到它仰天怒吼,一聲長吟,聲震九霄。

轉眼間就看到底下海浪滾滾,一顆巨大的腦袋冒了出來。

那同樣也是一條龍,一條黑龍,頭上長著鹿一般的角,渾身上下全都是粗大的鱗片,身體在海裡時隱時現,看不清有多長,但是給人的感覺不比那條大赤螭差多少。

緊隨其後,天空中傳來一陣清越的鳥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眾人頭頂上已經橫亙著一道朱紅色的長虹,長虹的盡頭是一隻飛鳥。它頂多比一隻斑鳩大一些,但是散發出來的氣勢絲毫不亞於底下那兩條龍。

三對五,數量上仍舊這邊佔優勢,但是那五位道君神情異常嚴肅。如果真打起來,他們根本沒有贏的把握。

人妖大戰最後是人族獲勝,卻不意味著人族更強。數量相差不多的話,人肯定打不過妖。人族能贏是因為人三歲開智,繁衍速度又快,到了最後,人族修士的數量千倍於妖族,完全是靠血肉堆出的勝利。

妖族中也有繁衍極快的種族,但是這類種族無不開智困難。而那些先天強悍、生下來就有智慧的妖族卻繁衍艱難,長得也慢,從幼體到成年動輒幾百年、上千年。同樣的時間換成人族,子子孫孫恐怕已經延續十幾代,人口少說七、八千。
在太古那個靈氣充裕、天材地寶俯身即拾的時代,就算蠢笨如豬都可以修練成仙。

五位道君感到忌憚,對面那三頭大妖同樣也不敢輕舉妄動。

現下可不是人妖大戰的時代,那時候人族剛剛登台亮相,還沒成為主角,各大教還都沒有完備,道法體系不全。

人妖大戰結束也就是太古終結,距今已經有六百五十萬年之久,這中間還有六場大劫。雖然每一場大劫都讓天地靈氣消散近半,如今真仙數量早已不複當年,但是各種道法層出不窮。同樣的境界,現下的人族修士比人妖大戰時的人族修士要厲害百倍。一旦打起來雖然有把握能贏,卻沒把握全身而退。

兩邊不知道對峙多久,突然那三頭大妖似乎聽到召喚一般,同時轉過身來。

那條大赤螭怒瞪謝小玉幾個人一眼,捲起小赤螭轉身就走。

「好險、好險。」陳道君很沒形像地大呼小叫著。

「大劫將起……真是大劫將起啊﹗」摩雲嶺那位道君失魂落魄,不停嘆息著。

羅道君倒是還記得這群小輩。他看了謝小玉一眼,突然隨手一彈,頓時一道青光射在謝小玉身上,隨著青光流轉,謝小玉身上燒傷的痕跡迅速癒合。

「沒想到玄功變化居然還有如此妙用。」麻子看得眼睛發直。這對別人來說沒什麼可藉鏡,謝小玉、洛文清、法磬全都練劍;蘇明成對敵的時候用的是鞭和蠱,但是本質上仍舊是劍修;只有他能夠從中得到益處。

他當然看得出這位羅道君是將丹藥化為藥氣,直接灌入那些燒傷之處,所以藥力才會發作得如此快速,而且沒有一點浪費。

「練氣比尋常修練艱難百倍,能夠堅持下去的百里無一,能夠有所成就的千里無一。你這小輩獨自一個人居然修練到這樣的地步,很不容易。」這位道君難得露出讚賞之色。

「回頭你來找我,我有些修練心得可以傳授於你,這是我自己的感悟,和山門無關。或許對你有用,好好修練,別丟了我們練氣一脈的臉面。」

「謝過前輩。」麻子畢恭畢敬回道。此刻他心花怒放,比起死裡逃生更讓他興奮。

「走吧,別在這裡待著,先趕上你們的船。」白髮老道說道。他拉著另外兩位道君一起跑過來,固然是因為大劫中道門上下必須聯合一致,卻也有看一眼這艘飛天船的意思。

能修練到這等地步的人,全都智慧高深,自然明白那艘船所具有的意義。

那艘竹竿船早就跑得沒影了,王晨和船上那幾十個人根本幫不上忙,只能拚命催動法力,讓這艘船儘可能跑得遠一點。
老道一揮袖子,眾人只感覺一陣暈頭轉向,眨眼間已經到了船的上空,緊接著一個挪移,全都進了船裡。

回到船上,謝小玉坐在後面一個座位上。雖然燒傷癒合大半,但是火毒仍舊沒有拔盡,燒傷的地方也剛剛長出新肉,至少要休養個十天半月。這段日子,只能讓麻子、洛文清、王晨代替他駕駛這艘船。

「這個地方太小了。」陳道君皺起眉頭。他倒不是挑三揀四​​,而是天生不喜歡被約束。

只見他雙手結成一個法印然後往四週一劃,原本狹小擁擠、寬度只比肩膀寬半尺的船艙,一下子變得至少有十丈寬。
蘇明成、王晨、法磬等散修不明就裡,只覺得異常神奇;謝小玉、洛文清、麻子這樣大門派出身的人卻不覺得稀奇,甚至連綺羅都不怎麼在意,這只不過是縮尺成寸之術,和納物袋是同一個道理,頂多覺得這位道君手法高超,功力也了得,居然不藉助陣法便能做到這一點。

「現下說說看,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麼辦?」陳道君問道。

眾人看著謝小玉。

謝小玉盤腿坐著,此刻他也考慮著同樣的問題。

繼續往東走實在太危險了,那些妖可不是容易對付,憑那三頭大妖就足以橫掃整個天寶州。他甚至可以肯定,這幾位道君一直不聲不響,其實已經向中土求援,接下來肯​​定會有更多的道君陸陸續續趕來。

「妖族突然出現,各大門派恐怕都會寢食難安吧?現下線索就這麼一條,各位前輩是否打算繼續查下去?」謝小玉不答反問。

那幾個道君頓時臉上發燒,這是他們刻意迴避的話題。

剛才只有三頭大妖他們已經不敢輕舉妄動,如果追下去的話,誰知道有多少大妖等在那裡?

修練到道君境界可不容易,他們都不想找死。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追得太緊,導致大劫提早到來就不好了。」白髮老道首先開口。年老成精,臉皮也變得特別濃。

另外幾個人全都不說話,算是預設。

「再說這艘飛天船至關重要,萬一落到妖族手裡可不是好事。」羅道君也找了個理由。

一說到飛天船,幾個道君全都來了精神。

「這艘船的速度果然驚人,大部分真人全力飛遁未必追得上。」摩雲嶺那位道君嘖嘖不已。

「現下是逃命,所以大家都在拚命,速度是快,卻持續不了太久,人吃不消,船也吃不消。」麻子在一旁回答。

「可惜了。」

「足夠了。」

兩位道君同時答道。

那個說「可惜了」的道君想了想,最後也改了口。

他已經明白了。

大劫一起,越是繁華的地方越是危險,想避風頭,只有往那些沒什麼人煙的地方去,最好是以前沒人涉足過的地方。那個時候肯定是一邊摸索,一邊前進,船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沒必要。

這艘船的重要性並不是因為它的速度,而是因為它建造起來容易,甚至比普通的飛天船更容易。更妙的是,這東西可以拆成無數很小的零件,往深山溝裡一藏,外人很難發現,既可以避開敵人的視線,也可以避開其他門派的窺探。他們各自所屬的門派現下就可以開始準備,將那些零件全都造好,等到大劫一起,只需要十天半月的時間就可以組裝出成千上萬艘這樣船,足夠將門人​​弟子全都帶走。

大劫初起,死傷最多的就是那些實力低下的弟子,但是他們偏偏是未來的希望。

歷次大劫都證明這一點。

哪個門派能夠在初期儲存實力,到了後期就會大佔優勢,反倒那些位於頂尖之上的門派看似實力雄濃,往往支撐不到最後。

「陽和、薄真他們幾個人如果知道此事,肯定後悔死了。」摩雲嶺那位道君哈哈大笑起來。

北望城一戰,總共有七位道君來到天寶州。戰事結束後,五位道君不願意多留,全都回了中土,只剩下白髮老道和羅道君在這裡坐鎮。後來北燕山又派來一位道君,也就是這五個人裡最沈默寡言的那位道君,另外兩個人全都是自己跑來的。

陳道君是為了洛文清而來,還情有可原;摩雲嶺的那位道君完全是閒著無聊,聽到這邊有真人和真君約鬥,就跑來看熱鬧。

天寶州離中土太遠,道君前來也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這相當於有人聽說京城裡面名角登台演戲,坐著馬車趕半個月的路跑過去看戲一樣,常被人認為腦筋不正常,所以此刻他才會笑得那麼高興。

「說定了,這件事不能外傳,只有我們幾家知道。」白髮老道順勢提議道。

雖然大劫臨頭,道門各派會聯合一起,但是人總有私心,誰都想讓自己的門派生存下來。

當然,這也和他們此刻談論的東西有關。

建造這種船是用來逃跑,並不能讓各派實力大增,反倒會造成士氣渙散。大家全都想著保全實力,沒人願意死拚,所以這個老道的提議倒也沒錯。

眾人都知​​道這一點,自然沒什麼異議。

「那麼就轉向東南,反正已經證明這艘船可以橫渡大海,而且速度不比空行巨舟慢。」謝小玉說道。

「不沿路返回嗎?如果現下折轉東南的話,中間一段情況未明啊。」一個道君問道。

他的話音未落,立刻意識到這話說得太蠢。

將來他們幾個門派如果要退往海上,最安全的反倒是那些未知的海域,那和正常航行不同,必須一邊搜索,一邊前進,就像當年發現天寶州那些人一樣。

「折轉東南吧,甚至可以跑得更遠一些。那些妖族為了滅口,說不定會做出些什麼,不得不防啊﹗」羅道君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也是張嘴就來。

幾個人的想法再次完全一致。

「最好能找到幾座海島。」洛文清沒必要拐彎抹角,所以他有什麼說什麼。

「就這麼決定了。調轉船頭,方向東南,兩天之後我們按照之字形路線航行,儘可能探勘這片海域,尋找沿途的海島。」謝小玉從善如流,反正這對他來說沒什麼妨礙。

「善哉,善哉。」白髮髮老道連連點頭。

「別喊善哉了,說點實際的吧。」陳道君翻了個白眼。

三位道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讓別人先開口。

他們也知道這個要求不過分。船是謝小玉製造,之前謝小玉和九空山對上的時候,各大門派全都在一旁看熱鬧,只有璇璣派一直站在謝小玉身後,他們現下看到好處也想分享一份,肯定要付出代價。

摩雲嶺的道君尷尬一笑,他和那兩位道君不能比。那兩位道君是被派駐天寶州,和羅道君有共事之誼,他是自己跑過來的。再說,他所屬的門派也稍遜一籌,雖然也是大門派,卻排名靠後,毫無疑問他要付出的代價也會更多一些。

當然,這不是他個人的事,回去之後,山門裡自然會補償他的損失。和天地大劫比起來,些許身外之物根本算不得什麼。

這位道君一切牙,翻手掏出一塊核桃大小、形狀不太規則的金屬。

看到此物,陳道君眼睛頓時一亮,驚道︰「你居然有這東西﹗」

另外三位道君也微微有些吃驚。

「千芒鐵﹗」謝小玉、洛文清和麻子同時叫了起來。謝小玉和洛文清更是雙手緊握,似乎想搶過來好好看看。

這東西雖然叫鐵,卻是一種極為稀有的金屬,即便在遍地礦石的天寶州都很難找到。它的構造非常特殊,通體由一根根晶針組成,就像許多鋼針黏在一起,所以才有千芒鐵這個名稱。

「我本來想幫自己煉一把飛劍,好不容易弄來這塊千芒鐵。」那位道君很是不捨。

「你又不是劍修,這東西到你手裡也是浪費。」陳道君一把將千芒鐵搶了過來。

「再說以你那兩下子,能煉出什麼好劍來?」

那位道君聽得吹鬍子瞪眼,卻無話可說。他雖然在煉器方面有點造詣,但是煉製飛劍和普通煉器不一樣,當中有很多特殊的講究。劍修大多是煉器高手,他們的飛劍全都是自己打造,所以這塊千芒鐵讓陳道君來煉最合適不過。

「你怎麼看?」陳道君轉頭問謝小玉。

「謝前輩之賜。」謝小玉朝著摩雲嶺的道君稽首道。

「被這傢伙佔先了。」始終沈默的那位道君一臉悔恨。第一個出手的人固然壓力最大,但是選擇的餘地也最多。

他剛想起謝小玉是劍修。

劍修和人爭鬥全憑一口飛劍,飛天遁地同樣憑一口飛劍,除了飛劍,幾乎別無所求。

換成其他修士,第一個人給了一把飛劍,他可以給一件防禦性的法器,不管是盾、是甲都行。但是對劍修這樣做的話,不但不是善意的表示,反而是害人。

劍修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勇往直前,一切險阻盡皆拔劍破之,和敵爭鬥從不防禦,只有進攻。

陳道君看到這位道君一臉為難,心中異常高興,不過他並不會讓對方下不了台。

過了片刻,陳道君就說道︰「你老兄擅長鬼畫符,這小子一手劍符耍得倒是相當不錯,可惜他的符不怎麼樣。」

「製符不難,這不是太便宜我了嗎?」那位道君知道天底下沒這麼好的事,想有什麼樣的斬獲,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這裡倒是有點材料,還是現成的,正好給你用。」陳道君說著一攤手,只見他手裡抓著一把紅光閃閃的碎片。

「這……這不是那條赤螭的鱗片嗎?」那位道君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條大泥鰍被他們打得很慘,很多鱗片都碎了,回去之後肯定要換去一身鱗片,重長出新的。我覺得太可惜,就撿了回來。」陳道君毫不在意地說道。

羅道君和洛文清知道底細,全都別過臉去。

陳道君放蕩不羈,年輕的時候四處遊走,三教九流的人結識一大堆,也學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當中就有神偷門的一種絕技,可以妙手空空摸走別人的東西。剛才他們和那三頭大妖對峙的時候,這位道君高人就順手牽羊,在那條赤螭的身上摸了一把。他原本只是手癢隨便摸了一把,要知道妖族和人爭鬥,憑的是自身強橫,既不用法器,也不用兵刃,身上當然不會有東西。沒想到一把摸下來,居然摸到滿手碎鱗片。

這讓他心中大動。

人妖大戰的時代,龍鱗或許算不得什麼寶貝,但是現下天地間靈氣匱乏,這東西就稱得上是天材地寶,所以他乾脆偷偷摸摸地將那頭赤螭身上的碎鱗片全都掀了下來。在場這麼多高人居然沒有一個發現他幹的好事,可見他在這方面的造詣有多麼高深。

不過堂堂璇璣派長老居然將小偷的手法練得出神入化,絕對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知道內情的這兩個人都感到丟臉。
那位道君不可能知道這些內情,不過,他已經明白陳道君的意思了。

別看這些鱗片全都碎了,但這是從那條赤螭身上活生生掀下來的,生機未絕,以他的手法,完全可以將這些碎龍鱗煉成「生符」。

「生符」不同於一般的符,不但可以成長,還會自我演化,變得更加完美,更能自我修復。

「生符」並不是用來和人對敵,這太可惜了,它應該被煉化成為本命符篆,放在紫府中溫養。

謝小玉的那枚本命劍符還是從蘇明成手裡得到的,對於現下的他來說,已經不太夠用了。

「貧道就出把力吧。」那位道君一口答應下來。

另外兩位道君也不能說什麼。雖然這位道君沒付出什麼代價,卻不能說他佔了便宜。煉製「生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龍鱗煉製「生符」更是符道宗師才有的手段,他們都沒這樣的本事。

現下只剩下白髮老道。

白髮老道一臉無奈,更不知道能拿什麼東西出來。

「碧連天不是有一座玄磁山嗎?大劫一起,那東西總不可能帶著走吧?不如煉成一顆兩儀珠。」陳道君早就想好了。

老道兩眼一瞪,一臉不忿,但是過了片刻,他無奈地點了點頭。

玄磁山確實是好東西,碧連天能夠有今日的規模,和這座磁峰大有關係。但是姓陳的也沒說錯,這東西帶不走,留下來只會便宜別人;而且偌大一座玄磁山絕不可能只煉成一顆兩儀珠,一顆給謝小玉,其他可以自己用。

雖然心中已經贊成,白髮老道卻不敢將話說得太滿。

「這件事我一個人決定不了,得回報山門,讓掌門和各位長老定奪。」

白髮老道並不是搪塞,他說做就做。只見他閉目凝神,彷彿入定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傻愣愣地抬起頭來,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怎麼?沒同意?」陳道君問道。

「同意了,不過他們給了我們一個差事。」老道臉色不豫︰「等一會兒吧,你們很快也會得到消息。」

他剛說完,那幾位道君也都臉色一變,顯然他們也得到各自門派的傳訊。

過了片刻,陳道君猛地跳了起來,大聲嚷嚷著︰「開什麼玩笑﹗要我們查明此事?」

幾個人得到的消息全都一樣。

妖族出現,在幾個大門派裡造成軒然大波。

這可不同於土蠻作亂,殺掉幾萬名普通人,毀掉一、兩座城,搶去一些財物,在道門中各位高人看來根本算不得什麼,權當打發叫花子。

妖族就不同了,他們是這方天地曾經的主角,和人族又有深仇大恨。

知道此事的幾個門派連忙互傳音訊,緊急商量一下,隨即強令船上這幾位道君務必要查明妖族的動向。

「這件事難辦了。」白髮老道不停地捋著鬍子。

另外幾位道君也皺緊眉頭。

這實在太危險了,簡直有讓他們送死的嫌疑。要不是他們和各自掌門的關係都不錯,肯定會以為有人在背後搞鬼,想藉刀殺人。

幾位道君都六神無主,更別說眼前這幾個小輩。

「難辦也得辦啊。」說話的是洛文清。原本這裡沒他說話的份,但是此刻真正心懷道門的恐怕反倒是他。

修士境界越高,越是怕死,所以相對而言,只是真人的他對生死不怎麼看在眼裡。而且他和那幾位道君不同,他是被當做掌門繼承人培養,那幾位卻只是長老,身份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清兒,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幫你壓陣。」那位陳師叔倒是會推卸責任,臉皮也夠厚,居然說得出這種話。

另外四位全都轉過頭裝作不認識這個傢伙。

洛文清也沒辦法,眼睛直盯著謝小玉。

謝小玉被看得渾身發毛,這次他可不敢開口。一群道君都沒辦法,他一個剛剛踏入玄門的真人會有辦法?

這時,他感覺有人在捅他,一個是旁邊的麻子,另一個在背後……那指甲挺尖,用不著回頭看也能肯定是綺羅。
這兩個人也逼他想辦法。

作繭自縛啊﹗謝小玉欲哭無淚。他可不是神仙,哪能有求必應?更讓他發毛的是,那幾位道君的目光也轉了過來。

「你小子肯定有辦法。」陳道君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謝小玉直翻白眼。被這幾位逼上門來,他沒辦法也得有辦法。

「事在人為,不過成與不成卻要看天意。」謝小玉先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這條退路同樣也為這幾位道君而留,他很清楚這幾位道君比他更不想接這個任務,只是沒辦法。

「這話有道理。」陳道君果然連連點頭。

得了陳道君的認可,謝小玉鬆了口氣,這下子他的腦子開始迅速運轉起來。

「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勘察一下往南的海域,說不定妖族就躲藏在這片海域。不過我們也不能漏了東部航線,靠近航線時就搜索一下。」謝小玉說道。

他這一套說來簡單,其實就是應付差事,不過他的辦法也絕對沒錯。

按照原來的計畫,他們要將東部航線和現下常用那條航線之間的未知區域全都勘察一番,妖族確實可能藏在這裡,必要的時候能同時切斷兩條航線。

五位道君一聽就明白謝小玉的意思,全都點頭稱是。

「還有什麼辦法?全都說出來。」陳道君異常高興。

謝小玉想了半天,再也沒招,不過餿主意倒是一大堆。

「我們這邊冒險,其他人肯定也要幫點忙,不如讓中土那邊組織一支隊伍,沿著原來的航線往天寶州來,天寶州這邊同樣也組織一支隊伍往中土去。」這招等於把所有人全都拖下水。

「好,我第一個贊成。」陳道君拍著手大笑起來。

「是應該這樣。」白髮老道氣呼呼地說道。

既然連餿主意都拿出來,謝小玉也就不再客氣。讓他冒這樣大的風險,不往裡面摻點私心,他心裡絕對不舒服。

「這艘船還能改進,船體和扇輪都可以加固,那樣速度會更快。如果能再調幾位真君過來,法力也供得上,就可以整天全速飛行。一晝夜能飛一萬七千餘裡,這樣搜索起來就容易了。」

幾位道君當然明白謝小玉的意思,不過他們根本不在乎,反正最後搞出來的東西要教給他們四家,將來大劫一起,肯定逃得越快越好。

「你放手做吧,要東西給東西,要人給人。」羅道君在一旁說道另外幾位道君一起點頭。

作者: syunren    時間: 2013-1-14 01:2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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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09:41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08 PM 編輯

第二章     查

門外的禁制冒出一道亮光,謝小玉朝著門口一指,頓時解開禁制,一枚信符飛了進來。

「時間過得好快。」看了信符一眼,謝小玉暗嘆一聲。

他挺身站起,走出洞外,此刻洞外天光大亮,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天。

信符是洛文清所發,告訴他島上又來人。雖然只有七個人,卻都是眞君,他們是碧連天、北燕山和摩雲嶺的門下弟子。

之前因為沒找到落腳點,飛天船一直在天上遊蕩,白天不知道晚上會飛到哪裡,所以白髮老道他們三個不敢回去。現在找到這樣一座小島,島不會移動,他們這才返回天寶州。

回到天寶州之後,三個人處理了一下公務,又安排人大張旗鼓地沿著那條老航線往中土去,用來轉移妖族的注意力,之後他們帶著這幾個眞君回到島上。

謝小玉自然不敢怠慢,飛身朝著海灘而去。不過動身之前,他先將腰際一枚珠子小心地收了起來。

那枚珠子五彩斑斕,表面有些粗糙,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小孔,就算拿給別人看,別人也不會想到這居然是一隻煉丹爐。

這就是他和洪倫海的約定。洪倫海將丹爐縮小,他將這東西帶在身上,就算有人察覺這顆珠子的不凡之處,也只會以為是劍宗傳承的某樣法寶。

一到海灘邊,謝小玉就看到三位道君帶著七個道士站在一座山坡上。

山坡下就是飛天船,不過已經不是原來那艘,原來的船體早已經拆散,現在的船身是重新搭建起來,和謝小玉給的那張設計圖一模一樣。

謝小玉連忙過去見禮。

三個道君看到謝小玉過來,一點都沒有道君尊長的架子,白髮老道更是一指身後三個道士說:「謝師侄,這幾位師兄都要你多加照顧了。」

被指的那三個道士一臉尷尬,他們論眞實年歲都可以當謝小玉的祖父,卻不得不和謝小玉師兄弟相稱。

「豈敢、豈敢。」謝小玉連忙回道。

「有什麼不敢?來的路上我已經告訴他們這邊的情況。現在神道重興,妖族再現,大劫徵兆一一出現,像他們這樣的眞君根本沒什麼可自傲。大劫之中,眞君只是大一點的螻蟻罷了。」北燕山那位道君說話很不客氣,此人是有名的冷臉,說話一向硬邦邦的,但是偏偏這樣的人說話沒人敢不聽。

那七個眞君一個個神情黯然,特別是其中一人更是一臉惶然。

此人正是摩雲嶺門下,碧連天和北燕山的眞君大多知道大劫將至,現在只不過是知道更多細節罷了,他卻是第一次聽到,心中有多麼震驚和惶恐可想而知。

同樣被震傻的,還有藏在丹爐裡的洪倫海。

他向來自視甚高,但是天地大劫這樣的大事對他來說仍舊太過遙遠,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一開始他還有些懷疑,以為謝小玉找了一群人演戲,為的是騙他的煉丹之術,但是偷偷看了半天,他不敢再這麼想。

他能夠活到現在,絕對有眼力。在場諸人有五位道君、七個眞君,遠處幹活的則是清一色的眞人。為了欺騙他讓這麼多高人演戲,這根本不可能,那還不如將他交給某位道君,讓他們炮製,以道君的手段,想從他嘴裡榨出點東西絕對輕而易舉。

另一個讓他覺得不會有假的原因,是那三百名劍修。

那三百名劍修給他的感覺不像修士,也不像僕役,反倒像軍中士卒。一般情況下沒有哪個門派會這樣做,但是大劫將至的話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為了多一分戰力,各大門派完全可能命令門下的弟子和僕役轉成劍修,眼前這路人馬肯定是某個大門派組建的軍隊。

「看到這艘船了嗎?讓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睜開你們的眼睛,將每一個步驟都看清楚,再牢牢記在腦子裡,回去之後可就靠你們了。」白髮老道轉頭朝著那七個眞君說道。

「不只這些,起航之後,你們分散開來,船上的重要部位都看一遍,將沿路碰過什麼事全都記錄下來。重要的不只是船,還有航行在海上的經驗。」北燕山的道君也在一旁叮嚀。

摩雲嶺那位道君同樣揪著自家門下:「他們都不只一個人,你卻不同,整個天寶州我只找到你,所以你比其他人要更用心一些。」

這七個眞君在別的地方身份顯赫,但是在這裡卻成弟子輩,哪裡敢說半個不字?

「改建的速度好快啊。」謝小玉不想讓那七個眞君太過尷尬,所以換了話題。

「他們再不濟也是眞人,三百多個人一起動手,做什麼事不快?」白髮老道應道:「再說,這艘船雖然看起來改變很大,實際上原來的骨架全都能用,只要將原來又細又長的骨架拆開,然後並排連接在一起,工作量並不大。他們幹了兩天一夜才剛把骨架搭出來,已經算慢了。」

白髮老道顯然很不滿意。他現在就等著這艘船製造出來立刻進行試航,一旦成功,他會用最短的時間將製造圖送回門派中。

碧連天的弟子加上僕役有十七萬人,但是算上家眷的話,恐怕有六、七十萬之多,需要一千四五百艘這樣的飛天船。建造一艘船如果要花上三五天的時間,所有的船全都建造完畢豈不是要十幾年的工夫?

「明天中午肯定可以完工。」謝小玉大致估算一下:「不過我沒算最關鍵的那兩個零件,也就是那兩座扇輪。」

「放心,早就已經造好了,那是小陳親自負責的。」白髮老道說道。

一聽到這話,謝小玉徹底放心。

藏身於丹爐之中的洪倫海同樣也看到海灘上那巨大而又怪異的骨架,任憑他見多識廣,卻也沒看過這樣的飛天船。不過以他的見識,只看一眼結構就明白其中的奧妙。

這艘船犠牲很多東西,坐在上面恐怕和坐牢沒什麼兩樣,一旦遭到攻擊肯定散架,換來的卻是速度,包括航行速度和建造的速度。

他瞬間就明白這幾個門派已經做好準備,大劫一起就帶著門人弟子逃跑,而這支隊伍既是為了試航,驗證這種新船的可靠程度,也是為了探路。

明白這些後,他什麼想法都沒了。

謝小玉估計第二天中午才能完工,事實證明這些人一旦賣力起來,速度絕對快得多。黎明時分,那兩座扇輪已經安裝就位。

隨著一陣嗚嗚輕響,巨大的扇輪轉動起來,海灘之上頓時飛沙走石,塵土翻捲。

「休息也休息過了,大家重新上路。」白髮老道不待別人開口,拍先說道。

這絕對有些不近人情,信樂堂的那幫人和李光宗他們或許休息夠了,麻子、法磬、還有三百名劍修卻忙了幾天,連點空閒都沒有。

不過沒人反對,誰教這位是道君高人?再說修士幹這點活根本就不累,他們想休息的話,到了船上有的是機會,想動都動不了。

說走就走,眾人立刻行動,最前面那個駕駿座位仍舊是謝小玉的。

現在地方寬了,旁邊有兩個位子,後面有三個位子。坐在他旁邊的自然是麻子和洛文清,後面則被三位眞君佔據,正好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一家一個。片刻工夫,所有的人就各自就位。

扇輪發出的嗚嗚聲越來越響,這艘船緩緩飄了起來。

「又回到以前的狀態了。」麻子在一旁嘟囔道。

前面那一艘像蜈蚣一樣的天蜈舟雖然也很笨拙,但是起降的速度還可以,比第一艘飛天船快得多,現在卻又退回去了。

不只是起降慢,加速也慢。只見這艘船慢悠悠往前飛,雖然有點將人往座椅上壓的感覺,不過並不是很強。別說和天蜈舟相比,就是和第一艘船比起來也大大不如。

「這船好像有點失敗。」麻子評論道。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連這句老話都不懂?」謝小玉淡淡回了一句。

「好,我等著看。」麻子往座椅上一靠。

船仍舊緩慢加速,一刻鐘後,效果漸漸顯露出來,底下的雲層如同奔馬一般朝著後面退去,這艘船的速度已經超過之前那艘天蜈舟,但是它仍舊繼續加速。

麻子的臉色微變,不過反應更大的是卻是洛文清和後面那三位眞君。

「還要多久才能達到最快的速度?」洛文清問。

「後面加速會越來越慢,想達到最快的速度恐怕還要半個時辰。這東西既然是逃命用,所以我乾脆只要速度,別的全都捨棄,反正調個頭、轉個向,對於任何一個眞君來說都是舉手之勞。」謝小玉答道。他看到陳道君直接改變船航行的方向,才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在天寶州四處飛行的飛天船全都是練氣層次的修士駕駛,乘坐的很多是普通人,,紫然要考慮周全。而他造的船紀讓整個門派避難用,乘坐的全都是修士,駕船的至少是眞人,更有一大堆眞君、道君坐在上面,船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飛行的工具,而是落腳的地方,所以他建造的船根本不需要考慮靈活之類的問題,只要速度快。

「半個時辰是嗎?」陳道君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眾人耳邊:「我來幫你一把。」

話音落下,船上的人全都感覺身體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壓在座位上,這艘船也猛地一震,速度頓時狂飆起來。

過了片刻,似乎到了極限,整個船體吱吱嘎嘎直響,速度再也快不起來。

那推著船前進的巨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兒,出去試試,看看你劍遁的速度和這艘船的速度相比有多少差距?」

陳道君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洛文清立刻照做。他的身影從座位上消失,瞬間出現在船外,只見他渾身裹在一團銀光中,朝著前面飛去。

銀鱗劍的遁速極快,以往大家全都只看到銀光一閃,洛文清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但是這一次船上的人全都看到洛文清正往前飛,雖然速度仍舊不慢,卻能清清楚楚看到他遠去。

「金一,你也出去。」陳道君再一次命令道。

這次被點名的是金隊的隊長,也是那三百名劍修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同樣是光芒一閃,船外又多了 一個人。他身體四周籠罩的劍光是青色的,比起銀鱗劍的銀光自然差了許多,速度同樣也差得多。此人的劍遁仍舊比這艘船快,不過快得有限。他遠去的速度就像一個人慢跑,好半天才飛到前面一、兩百丈的地方。

「我也試試。」坐在謝小玉身後的一位眞君也瞬間出了船。他不是劍修,用的不是飛劍,而是被一團紫色雲光捲著往前飛去。他的速度又比洛文清快了許多,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已經不見影子。

「好,實在太好了。」陳道君的聲音在船艙裡前前後後迴蕩著。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為什麼叫好。

這艘船速度之快,只比普通劍修的劍遁差那麼一點,而劍遁的速度在各種遁法中排名靠前。

在後面一段船艙中,幾位道君正面對面坐著。陳道君和那三個老道全都雙目微閉,此刻正神遊物外。

好半天,白髮老道第一個回過神來,長吁一 口氣:「總算將圖送回去了。眞是要命,這一個月我來來回回跑了六趟。」

他的話音剛落,另外幾個人也紛紛甦醒過來。

道法萬千,各有巧妙不同,但是修練到高處卻殊途同歸,相差得不會很遠。白髮老道比其他人確實強了一些,不過強得也有限。

陳道君和北燕山那位道君同時把手一伸,各有一道劍光飛回到他們手裡。這兩個人都是劍修,手中飛劍也差不多,雖然璿璣派和北燕山離這裡的距離有些差別,不過相對於這裡到中土的距離,那點差別根本不算什麼。

「我們這幾個人建此大功,可喜可賀。」白髮老道顯得異常興奮。

另外幾個人也都喜形於色,唯獨摩雲嶺的道君臉上有些不太自然。

「怎麼?出了什麼事?」白髮老道問。

「那邊還沒有商量清楚,不少長老還打算看看風向。」這位道君很是無奈。
他是為山門著急。摩雲嶺已經比別家晚了一段時間才得到消息,現在再猶豫觀望更是白白浪費時間。

眾人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旁邊的幾位道君還想到一些其他的原因。

摩雲嶺那群長老拖拖拉拉,恐怕也是因為大劫將至的消息來得太突然、來得太容易,摩雲嶺並沒有為此付出過代價,所以有些人並不相信。

與之相反,大部分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都為此付出過代價,像璿璣派就是一位擅長易算的道君以折損壽算為代價,才看破一絲天機,碧連天和北燕山的情況也差不多。

付出過代價得來的東西才會被人珍視。

茫茫無際的海上,一艘飛天船以驚人的速度在雲層中穿行。

一開始的新鮮勁兒過了之後,眾人又回到百無聊賴的狀態。陳道君沒事就折騰那些劍修,讓他們到外面跟著船一起飛,那些劍修倒也不在乎,他們正巴不得動一下。

其他人則在座位上打坐修練。特別是信樂堂那群人一個個都感到差距,再加上他們也已經知道大劫將至,只覺得時間不夠,哪裡還敢休息?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裡,他們前前後後又找到一些島嶼。這片海域確實島嶼稀少,找到的島全都是孤島,頂多伴隨一些暗礁。這類島上連飛鳥都稀少,島上的動物和植被也稀奇古怪,別的地方根本沒看過。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們沒有看到妖族的蹤跡。

對於船上的人來說,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好事是他們和妖族沒碰上,就用不著擔心發生爭鬥,壞事是他們沒辦法交差。

和以往一樣,傍晚時分,四位道君回到船上。

為了提高搜索的效率,他們白天讓一位道君留守船上,另外四個人朝著四個不同的方向飛行,探勘兩側五萬里內的海域。

今天出去的是陳、羅兩位道君和碧連天、摩雲嶺兩位道君,負責留守的是北燕山那位道君。和往常不同的是,摩雲嶺的道君帶回一片魚鰭。

那是一片很大的魚鰭,他帶回來的僅只是一塊鰭尖,卻有三丈長、兩丈寬,整片魚鰭看來少說有十幾丈長。很難想像這條魚的身體究竟多麼龐大?

對於海中妖獸的龐大體積,船上的人都不感到驚訝,他們看得多了。

說起來這也和天道異變有關。太古人妖大戰之後,妖獸一旦開智就會引來天道關注,隨之而來的就是天劫,而且這種天劫不同於修士飛昇的天劫。

修士飛昇對於這方天地來說相當於趕走蟑螂、老鼠,能打死固然不錯,不過主要還是趕走了事。

妖獸開智不同,那相當於染了瘟疫的雞狗,肯定要打死,還得焚燒,連一點
渣滓都不能留下。

沒有開智的妖獸也多少有些智力,而且野獸對危險天生就很敏感,牠們知道不能往智慧發展,只能拚命往力量發展,塊頭也越來越大。陸地上的妖獸還好,海裡的妖獸全都異常龐大,力量更是恐怖。

這一路上他們也曾碰到不少海中妖獸,一直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妖獸並不屬於妖族,空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智慧,而且領地觀念極強,不會輕易離開老巢,不管是對天寶州還是對中土都沒什麼威脅。

「這是什麼東西?」羅道君問道。

「我在離這裡三萬餘裡的地方看到一條海蛇,有七、八里長,遠看簡直就是一座島。我看到牠的時候已經死了,而且妖核不見,其他東西卻留了下來。」這位道君回道。

「果然有問題。」陳道君頓時興奮起來。

如果是妖獸互爭地盤,那麼失敗的一方肯定會連皮帶肉全都被吃掉,只會剩下骨頭,如果是被人所殺,那麼少掉的不會只有妖核。

任何生靈修練年久之後,身上的一切都成寶貝,連人都是如此,魔門喜歡拿人身上的東西煉製法器就是這個原因。道門不會做這種噁心事,但是取妖獸身上的東西煉製法器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這頭妖獸如果是人所殺,肯定會被大卸八塊,最好的東西全都被挖個乾淨。

只有妖族才只取妖核卻不碰任何東西。因為妖族全靠自己的力量爭鬥,並不藉助法器,妖獸身上那些精華之物對牠們來說一點價値都沒有,只有妖核對牠們有用,牠們可以呑噬妖核提升自己的力量。

「先別想這些。三萬里不算遠,我們先退開些再說。」白髮老道連忙提醒眾人。

「對,離遠一些比較保險。三天前不是找到一座小島嗎?那裡應該挺合適。」陳元奇興奮勁一過,也變得小心起來。

主意已定,陳道君一揮手,飛天船立刻調轉船頭,而且速度居然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方向變了,來的時候有多快,往回飛也有多快。

幾位道君瞬間回到船艙裡。

陳道君又一揮手,謝小玉、洛文清、麻子三個人被他憑空挪了過來。

他倒不怕船失控,後排座位上有三個眞君守著,肯定會有一個人頂上去。
「我們總算有進展了,不過也有麻煩了......」陳元奇一五一十將剛才的事說

「既然找到線索,那就查下去啊,將我們幾個人弄來幹什麼?]謝小玉問道。

「師叔,您老不會想讓我們三個人查探此事吧?」洛文清也在一旁問道。他對羅師叔不敢嘻皮笑臉,但是對陳師叔就不在意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話,快點想些主意吧。查肯定要査,但是怎麼查?」陳道君並不在乎小輩們的嘲諷,同樣也不覺得向幾個小輩求教有多麼丟臉。

「我沒辦法。」謝小玉連連搖頭。他現在反倒更希望能藏拙,而不是事事出風頭。

「別說得那麼絕情嘛?你還欠我們一大堆人情呢。」白髮老道也在一旁幫腔。他們現在也看出來了,論智慧、論見識,這個小輩未必超過他們,但是說到心思活絡、善於應變,他們幾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眞的沒辦法,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謝小玉連連搖頭。

「那麼餿主意總有吧?」白髮老道乾脆退而求其次。現在他只求能交差,不管怎麼樣,必須找到妖族活動的直接證據。

「也不叫你白動腦筋。我這裡有一部功法,名為《聽天貫地搜微大法》,你肯定感興趣吧?」陳道君改勸說為誘惑。

當初知道謝小玉的事後,璿璣派上上下下對瞳術變得異常重視,到處蒐羅這類秘法,其中就有這部《聽天貫地搜微大法》。

這部功法不算高明,甚至不能算瞳術,因為它修練的是耳力。不過他知道謝小玉手裡有一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這兩種功法名字很像,說不定有關聯。

果然,謝小玉心動了。

一直以來,對他來說用處最大的並不是《劍符眞解》,也不是彌天星斗陣,甚至不是《六如法》,而是《奇技妙法百篇》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

「我只有餿主意。」謝小玉說道。

「餿主意也行。」陳道君並不在意。

「術業有專攻。在軍中,搜索、查探這類事全都會交給斥候,你們找幾本兵書對照,應該就有收穫,頂多就是修士和凡人有些差別,要有辦法掩蓋自身氣息,如果能偽裝成妖氣更好。除此之外,瞳術、奇門遁術、隱秘傳訊之法都是必修科目,多訓練一些這樣的斥候往四處一撒,總會有所收穫。」

謝小玉說的全都是經驗之談,當初北望城之戰他們能夠活下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和吳榮華可以先一步發現敵蹤,其中也有陽燧鏡的功勞。

那幾位道君確實沒想到這招,幾個人互相對望。

主意不錯,也不算餿主意,但是想做到卻不容易。

首先,修練瞳術的修士就不好找。

佛門將五感稱作五塵、五惑,道門也有類似說法,對外界越敏感,就越難做到道心純淨,修練的難度就越高,境界提升也越慢。所以修練瞳術的修士進展一般都比別人慢得多,成就也差。

當然裡面也有例外,將這當做煉心之法,借五塵之惑錘煉意志,佛道兩門裡都有這類法門,只是這麼幹的人不多。大多數人更願意按部就班修練,只有遭遇瓶頸實在過不去,才會用這種辦法尋求突破。

陳道君轉頭看著謝小玉,因為這傢伙絕對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仔細想了想,他又挪開目光,這個險沒必要,萬一出了什麼事就後悔莫及了。

「只能委屈廣濟他們。我們也出一把力,幫廣濟他們一把。」白髮老道首先開口。

廣濟就是那七個眞君之一。

讓一個練氣層次的小輩修練瞳術,沒個一年半載根本別想有成果。當初謝小玉整整用了七個月的時間才練成《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不過境界越高,修練起來越容易。換成眞人的話,一、兩個月差不過就能練成.,眞君需要的時間更短,五到七天就可以修成。如果再有這幾位道君幫忙,時間絕對能縮短到一、兩天。

「這樣一來就有十個人了。」羅道君將吳榮華和璿璣派那兩個弟子也算上。

「可惜這裡離天寶州已經有些遠。」他輕嘆一聲。

這話頓時提醒那三個老道。他們突然想起天寶州異常兇險,有些散修為了行走在野外能安全一些,就修練瞳術,吳榮華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對於這些散修來說,成為眞人是種奢望,修練到練氣七、八重已是極限,所以他們不會在乎。

這一次是趕不上,但是現在可以著手準備,多招募一些修練瞳術的修士,同時自家門派裡也要開始培養這方面的弟子。

看到三個老道若有所思,陳道君哈哈笑了起來:「搶先一步,可以吃飽,晚了一步,束手束腳,天寶州你們就別想了,兩個月前我們就已經犁過一遍,修瞳術的人大部分已經被我們納入囊中,你們三家還是去別的地方想想辦法吧。」

三個老道氣得鬍鬚亂抖,不過也沒辦法。

在中土,各大門派全都有自己的地盤,誰都不能撈過界。天寶州卻不是這樣,誰先下手誰得益,然後大家再坐下來商量今後的利益如何分配,所以第一口總是最為肥美。

氣歸氣,三個老道仍舊用最快速度將這個消息發了回去。天寶州是沒指望了,但是中土還有很多散修,裡面肯定有修練瞳術的人。而且一旦放出修練瞳術就可以加入大門派的風聲,肯定會吸引很多散修。

以前他們絕對看不起散修,但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們發現散修也有散修的好處,雖然修為不高,但是腦子活絡,讓他們做事或者打聽消息遠比門中弟子好得多,這種人就是當斥候的料。

隊伍又停了下來,停駐的地方也是一座小島。不過這一次所有人全都被勒令不許外出,飛天船也被隱藏起來。

謝小玉沒心思管別的,石洞一挖好他立刻鑽了進去。

現在他的手裡又多了 一部《聽天貫地搜微大法》。在船上時,他已經將兩部功法放在一起對比,立刻確定這是同一種功法的兩部分,《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是正冊,《聽天貫地搜微大法》是副冊。

當初修練《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他整整花了七個月,這次卻用不了那麼久。

一是他的境界提升,二是這部功法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相輔相成,法力迴圈的路徑也大致相同,只是細微之處有所差別。

將一個艾草蒲團放在石室中央,謝小玉趺坐其上,雙目微閉,很快就進入夢鄉。

這是《六如法》自帶的吐納之術「大夢真訣」。

「大夢真訣」絕對是一門無上大法,按照謝小玉的猜測,這應該是一種獨立的法門,被創出《六如法》的前輩得到之後融入。

這種事很常見,就像他現在修練的功法就是幾部無上大法雜湊而成。將來他境界提升,將這些無上大法融會合一也創出一門無上大法,那幾部無上大法也就成了其中一部分。

此刻,他的夢境世界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

自從得到蜃珠,這裡就不再如夢如幻,變得像是一個真的世界,有花、有草、還有幾棵小樹,頭上白雲飄浮,不時有一陣微風吹過,輕吸一 口氣,還能察覺四周有微薄的靈氣。

雖然微薄卻很精純,甚至比靈眼中的靈氣更加精純。

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修練一道其實就是煉化靈氣變成自身法力,之所以靈眼讓人修練起來容易許多,就是因為靈眼中靈氣濃郁而又純淨,吸收容易,也少了洗練的麻煩,不過靈眼畢竟有其極限。

夢境之中的靈氣雖然不夠濃郁,但是精純度遠超靈眼。

如果夢境世界再完美一些、靈氣再濃郁一些,他就用不著擔心常年吸收天地精氣會在將來造成麻煩了。

不過這件事並非他現在要考慮的,此刻他關心的是《聽天貫地搜微大法》。

按照功法運轉一個周天之後,謝小玉頓時感覺四週一切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聽天貫地搜微大法》增強的不只是耳力,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一樣,五感都有提升,只不過耳力的提升特別多。

他不再多想,繼續運轉功法,一個周天接一個周天持續運轉。

四週一切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變得越來越嘈雜,草葉摩挲的沙沙聲漸漸變得如同波濤拍岸一般,那隨意捲起的微風聽上去像是狂風呼嘯。

又是一個周天完成,他的耳朵裡不但聽到更多聲音,還能感覺到震動。

四週一切都在震動,風在震動,草在震動,連天空和大地也微微震動。這些震動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強,有的弱,有的快,有的慢。

謝小玉並不感到奇怪。當初他看《奇技妙法百篇》就已經知道聲音其實就是震動,《奇技妙法百篇》上還有一些特殊的用法。

突然,他心頭一動,或許可以將《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運用在修練中。

修練其實就是對大道法則的摸索,留下《奇技妙法百篇》的那個人對大道法則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匪夷所思卻又發人深省。

如果在真實的世界裡,他絕對不敢隨意嘗試。這可不同於他從彌天星斗陣中演化出彌雲,也不同於他讓蘇明成將萬蠱之力集於己身,而是對功法進行根本上的改變。一個不慎,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當場斃命。

但是在夢境世界他卻有這個膽量,在這裡他不會死,也不會受傷。

他對《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更熟悉,也摸透了陽燧鏡的原理,所以他自然而然打算從這裡入手,不過轉念之間他又放棄這個打算。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以瞳術為主,改變光的運行可沒那麼容易。相對而言,《聽天貫地搜微大法》涉及的是聲音,這就容易多了。

轉念間,謝小玉就知道自己需要些什麼。

《聽天貫地搜微大法》確實神妙,一點不比《觀天徹地洞幽大法》差,但是有一點卻讓他討厭,那就是太過嘈雜。

這是聲音的特點,不管想不想聽,全都會傳進耳朵裡。換成眼睛就不同了,不想看某樣東西只要挪開視線就行。

他需要的是過濾那些雜亂的聲音。

《奇技妙法百篇》上確實有一種辦法可以做到,那就是共鳴。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試了起來。

普通人確實沒辦法讓耳朵發聲,但修士可以控制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甚至包括髮梢,想讓耳膜震動實在太簡單了。

剎那間,外界傳來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耳膜鼓動時發出的嗡嗡聲。

謝小玉不知道這算不算成功。

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可能他的想法根本就是錯的,也可能是震動的頻率不對。

他能試的只有後者。

隨著心念轉動,耳膜鼓動時發出的嗡嗡聲漸漸變得尖鋭起來。

突然,一陣非常細微的聲響闖入他的耳朵,那聲音和耳膜震動的嗡嗡聲一樣,只不過耳膜震動發出的嗡嗡聲只有一個聲調,那聲音卻有高低上下的變化。

謝小玉一陣狂喜,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這個成功的意義重大,因為它說明《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可以融入功法之中。

抑制住興奮的心情,謝小玉繼續調整著震動頻率。

能夠聽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多,風聲、草葉摩擦聲……樹木彎折聲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又一個接著一個消失,感覺非常詭異。

漸漸地,他又發現更多技巧。

修改一種功法,而且是做根本的改動,需要花費的時間絕對不會只有一、兩天。

謝小玉早已經忘了時日,不過這一天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有一種感覺——外面有事發生。

不等有人傳喚,他開門而出。

那幾位道君早已經出來,他們看到謝小玉全都有些意外,這太巧了。

不過沒人開口詢問,因為謝小玉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他們已經見怪不怪。

過了片刻,就看到遠處白雲浮動,瞬間一個人從雲層中穿了出來,徑直往這邊落下。

北燕山那位道君一眼就認出那是他的人。

「你找到了?」陳元奇搶先問道。他的性子急,也不在意禮數。

那人卻不敢這麼做。他朝著自家長老稽首一禮,然後說道:「我看到妖族,數量不少,有十幾個。我跟著他們,最後發現他們消失在一片暗礁區。」

「你沒打草驚蛇吧?」北燕山那位道君板著臉問道。

「弟子不敢。」那位真君連忙回道。

他不是不敢打草驚蛇,而是不敢靠近。萬一暴露行蹤的話,絕對凶多吉少,所以他一路上都遠遠跟著,離那群妖族少說兩百餘里,全憑瞳術加上陽燧鏡才沒跟丟那群妖族。

說著,這位真君將一枚水晶珠子雙手奉上。

北燕山那位道君接過珠子往空中一拋,珠子裡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中映照出一群妖族的身影。

「果然沒錯,絕對是妖族,而且都是水族。」白髮老道異常興奮,這是確鑿的證據。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交差。」羅道君冷冷地說道。

不只是他,北燕山那位道君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

白髮老道知道這兩個人說得沒錯,頓時一臉頹然。

「想應付過去可沒這麼容易,還是得冒險闖一下。」羅道君說道。

雖然道行越高越怕死,不過這些道君也都明白一味應付是不行的,有些事必須做到。

「你小子也得跟我們一起去。」陳元奇一把揪住謝小玉的後領。

「我沒辦法和你們一樣掩蓋氣息,去了說不定會露餡。」謝小玉可沒興趣跟著他們冒險。

「沒關係,我教你一種法門。」陳元奇說什麼都不肯鬆口。他聽說過謝小玉在去北望城一路上做的那些事,這算無遺策的本事他們幾個人絕對沒有,帶上謝小玉,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隨機應變。

說著,他伸手朝著謝小玉的額頭一點,頓時一套功法傳入謝小玉的腦子裡。

「給你三天時間練熟這套功法。」說著,陳道君猛地一甩手,謝小玉一下子被挪回他的石洞中。

「還什麼道君高人呢!這麼差勁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毒手丹王洪倫海的聲音突然在謝小玉耳邊冒了出來。

他倒不擔心被外面那幾位道君聽見,他藏身的丹爐被謝小玉煉化,所以他可以和謝小玉直接溝通。

「看來你有更好的東西。這次事關你我的生死,你落到別人手裡只是換個主人,或許還能合你心願奪了那個人的身;落在妖族手裡你就萬事大吉了,妖族從不用法器,更不會煉丹。」謝小玉要脅道。

「你用不著威脅我。你當我看不出來?你對我會的那些雜學感興趣,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只看重煉丹術,那些雜學教你又何妨?」洪倫海不傻,他知道自己不拿出點東西不行。

「你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謝小玉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洪倫海。

「我現在相信你不在乎我的煉丹之術了。」毒手丹王洪倫海顯得有些失落。

這段日子以來,他在一旁偷聽偷看,知道不少有關謝小玉的事。

謝小玉沒答腔。他知道洪倫海嘴上說得好聽,真要讓他傳授煉丹之術,這傢伙絕對不肯。

「我暫時還是跟著你。大劫將至,現在就算立刻轉世,等我得回記憶的時候,差不多大劫也已經開始,那實在太危險。跟著你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性命,我只要藏得好一些,不被人發現,或許你死了,我也未必會死。萬一你活到最後,地位肯定和太虛道尊他們差不多。」洪倫海總算想通了。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09:42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11 PM 編輯

第三章 妖

一個大浪拍來,頓時泛起無數白沫。浪頭被那無數銼刀一般的礁岩迅速削弱,礁岩和礁岩間,無數漩渦打著卷。

這絕對是一個兇險的所在。

雲層之上,幾個人懸空而立。他們的面前虛懸著一面水鏡,鏡面上映照出遠處的影像。影像一轉,已經深入海裡。

海裡一片漆黑,那些白沫擋住陽光,所以底下顯得特別暗,才下去幾丈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

鏡中的影像越來越黑,顯然正漸漸深入,一直潛下去數百丈深,突然前面露出一絲亮光。

「就是那裡。」白髮老道伸指一點。

亮光頓時拉到近前,那是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罩子,裡面隱隱約約好像有房子,似乎還有人影晃動。

「水晶宮?」謝小玉奇道。

小時候他聽到的故事裡總會有龍王爺和水晶宮。在他印象中,龍王爺很沒用,幾乎誰都可以欺負,而水晶宮則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地方,到處都是金銀財寶。

進了元辰派之後,他才知道這些都是假的。龍這種生物確實有,但是沒龍王爺,而且龍也不是故事裡說得那樣沒用,不過水晶宮卻是有的。

「差不多吧。在這麼深的海底弄出這麼大的禁制,恐怕只有那條糾龍做得到。」陳元奇唏噓不已。他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那條虯龍,海上是牠的主場。

「現在怎麼辦?」白髮老道收回水鏡,他怕會被裡面的妖族發現。水鏡術雖然隱密,但是妖的感知遠比人靈敏,說不定會察覺不對勁。

「還有什麼辦法?等著吧。」陳元奇嘆道。

「如果附近有什麼妖獸就好,直接引幾頭妖獸讓牠們衝撞那個禁制,看看裡面有什麼樣的反應。」謝小玉在一旁提議。

他不喜歡空等,再說他也巴不得驚動一頭大妖。有了這樣的情報,足夠讓幾位道君交差。

「好辦法。」陳元奇立刻贊同。

幾個道君說做就做,三個老道和陳元奇的身影迅速消失,只剩下羅道君一個人仍舊在那裡。

這位羅道君一張冷臉,謝小玉每次看到他,都感覺像是坐在一塊大冰塊邊,自然找不到什麼話題,只能靜靜躲在雲層中。

兩個人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一直到太陽漸漸落下,才看到東面海平線上一道白浪滾滾而來。

謝小玉凝神看去,只看到白浪中隱約有一道巨大的身影時沉時浮,像是大只的鯰魚,身體一側還有銀色的斑點。

謝小玉不認得這是什麼妖獸,茫茫大海廣闊無邊,再奇怪的怪物都有可能存在。

這和妖獸的特性有關,只要不開智,妖獸就只能拚命強化自己的身體,而強化身體意味著壽命延長。

那頭巨鯰速度極快,比天劍舟快得多,筆直朝著礁群衝去。離礁群還有百餘里時,這頭龐然大物猛然紮進海裡。

幾位道君瞬間回到雲層中,仍舊是白髮老道出手,那面水鏡再一次出現在眾這次用不著慢慢搜索,那道禁制一下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一隊隊妖族從裡面衝了出來。牠們看起來和人差不多,但是仔細看卻又有些細微的不同。有的頭上長角,有的臉上滿是鱗片,五官更是畸形,眼睛多數很大,嘴也寬,鼻子有的很大,有的卻根本不存在。

「長得眞醜。」陳元奇摸著自己的臉,一想到自己要裝成這樣就覺得噁心。

「怎麼沒有大妖?憑這些普通妖族能打贏那頭巨鯰?」陳元奇異常失望。

轉眼間,前方那片海域就像是炸開了鍋一般,海水不停翻滾著,顯然下面已經打起來了。

白髮老道用水鏡一照,只看到飛濺的浪花和亂滾的泡沫。

「我們什麼時候動手?」謝小玉問道。

「早就動手了,你不知道嗎?」陳元奇笑嘻嘻地說道。

只見羅道君微微一笑,虛空中頓時冒出十幾個妖族,全都緊閉著雙眼,似乎睡著了。

一看到這模樣,謝小玉立刻明白了。羅道君人在此處,身外化身恐怕早已經潛伏在海裡,那邊一打起來,他立刻渾水摸魚。

這就是道君的手段,果然神出鬼沒。

「聶老,還是你來。」羅道君朝著北燕山那位道君道。

「我來就我來。」聶道君也不推辭。此事關係重大,容不得一點差錯,北燕山專攻幽冥之術,在搜魂方面別有所長。

這個冷臉老道抓起一個妖族,雙手一合,扣住牠的頭頂。只見那個妖族顯露出一臉痛苦的神情,整張面孔扭曲起來,嘴張得很大,但是叫不出聲。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冷臉老道放開了手。

那個妖族身體一軟,落了下去,飄浮在半空中,四肢下垂,腦袋也垂著,已經沒什麼氣息了。

「怎麼?有什麼收穫?」白髮老道在一旁催促著。

「不要煩我。」冷臉老道又抓起一個妖族如法炮製。

白髮老道碰了一鼻子灰,乾脆也抓起一個妖族,但他的動作文雅多了,只是將左手往那個妖族的腦袋上一搭。不過很快,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再去抓幾個來。」白髮老道身形一晃,從眾人眼前消失,很快又出現了。隨著袍袖一抖,同樣有十幾個妖族飛了出來,落在眾人面前。

這次那幾位道君都不閒著,各自抓起一個妖族。

一搜之下,陳元奇頓時破口罵道:「居然都是一些半妖。妖族沒人了嗎?派這種東西出來有什麼用?」

「你這話莫名其妙,妖族裡怎麼可能有人?」羅道君冷冷地說道。

「別盡挑語病,還是想想怎麼辦吧。」陳元奇也隨手將那頭妖族扔了出去。

「你們看到了什麼?」謝小玉很想也出手試試,不過眼前有五位道君,怎麼都輪不到他。

「你自己看吧。」陳道君隨手一拍,將一段亂七八糟的記憶打進他的腦子裡。那些記憶很亂,而且零零碎碎。裡面有座城,似乎不比臨海城小多少,住的全都是妖族。

「半妖不比三歲的孩子聰明多少,我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北燕山那位道君也很無奈。好不容易他有大顯身手的機會,沒想到派不上用場。

「奇怪了,這些半妖連奴隸都算不上,妖族怎麼會派牠們出來?難道……」羅道君抬頭看了看天。

其他人頓時明白了。

太古之後,天道異變,再也不允許妖族存在於這方天地間,但是誰都不知道半妖是否也不被允許存在於天地間。

「不對,當初我們遇到的那艘空行巨舟,上面全都是眞正的妖族,而且是戰兵。」謝小玉提醒道。

「說到這件事我就有氣。既然抓到活口,你們幹什麼將牠們全都弄死?那個麻子也是廢物,那麼多俘虜居然什麼東西都沒搜出來。如果讓老聶來的話,我們就用不著這麼麻煩了。」陳元奇罵道。

「算了,別再說了。當初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怎麼可能考慮這麼多?」羅道君還算通情達理。

「還是得冒個險。」陳元奇很無奈。他抓起一個妖族,身體猛地一抖,頓時變成那個妖族的模樣,像的不只是外表,甚至連身上氣息都沒有絲毫差別。

另外幾位道君也都紛紛變化,各自變成一個妖族的模樣。

陳元奇正打算幫謝小玉一把,讓他意外的是,謝小玉身形一轉,居然也變成一個妖族,而且同樣沒有絲毫破綻。

「你學得好快。」陳道君正打算誇獎幾句,突然有所發現,驚道:「這不是我教你的那種法門。」

謝小玉身上的妖氣和那些妖族並不一致,不過他變出來的妖氣像是活的,隨著一呼一吸,妖氣也輕微波動。相比之下他們雖然變得更像,但是氣息顯得僵硬了一些。

「不好意思,這是我從一本雜書上看到的。」謝小玉只好推給雜書。

幾位道君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看來得多派幾個人去你以前的門派,元辰派的雜書裡好東西眞多啊。」陳元奇羨慕不已地說道。

那道禁製作數百丈深的海底,顯得異常突兀,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它散發著刺眼的白光。

禁制籠罩的地方不大,也就方圓百餘丈,裡面就算有城,也頂多像北望城內城那麼大,即便用上縮尺成寸這類法術,也絕對不可能達到那些零碎記憶中的大城規模,所以這裡只可能是一個小規模的營地。

此刻所有的妖族全都退回禁制中,大部分帶傷。那頭巨鯰可不容易對付,不需要什麼神通,只憑龐大的身軀和恐怖的蠻力就足以讓五位道君都不想招惹。

『不知道這些傢伙怎麼對付那頭巨鯰,剛才應該看看才對。』陳元奇傳音道。出發前,北燕山那位道君給每人一枚元靈命牌,此物乃是北燕山獨門秘寶,帶著這東西的人可以心靈相通。

『別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羅道君怒道。此處是險地,大家小心提防都來不及,也只有他這位師弟大剌剌的。

正說話間,眾人已經穿入禁制中。

他們瞬間呆住了。

禁制的四周是一排房子,正中央是一塊空地,上面佈設一座大陣。

幾個人全都心頭一緊。

陣是人族發明,人本身孱弱,所以觀察天地萬物,從中領悟大道玄機,最終根據大道痕跡創造出陣。正是因為有了陣,人終於能溝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力。

妖族全靠自己,根本不需要藉助外物,所以牠們不通陣法,也不會煉丹、製器。

但是現在顯然有了變化,妖族也開始運用陣法了。

『這是什麼陣?』陳元奇傳音問道。他已經顧不上師兄的禁令了。

『不知道,這好像是太古時代的陣法,很多地方和現今陣法不同。』白髮老道也滿頭大汗。他情願面對那三頭大妖,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

他們這一猶豫,不知不覺就停下腳步,周圍的妖族全都朝著他們看了過來。

『別管了,往前、往前。』羅道君傳音道。

其他人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禁制裡的地方就那麼大,很快,所有的妖族全都聚集在正中央。

突然一道神念從天而降,強大又狂暴,那幾個道君沒什麼感枒,謝小玉卻覺得自己快被壓扁了。

眾人全都大吃一驚,以為自己暴露了,好在周圍那些妖族並沒有顯露敵意,而是紛紛跪伏在地上。

『跟著做。』羅道君的聲音再次傳來。

用不著吩咐,謝小玉早已經跪伏下去,他才不在乎什麼面子。

羅道君緊隨其後跪伏在地,另外四位道君也沒辦法。此刻如果還講究面子,就是找死。

眾人剛一跪下,大地猛然間震動起來,緊接著偌大一片空間整個翻轉過來,眨眼間四周的景色全都變了。

眼前是一座城,他們從那些妖族的零碎記憶中看過的城。

『操……早知道會這樣,我絕對不會進來。』陳元奇怒駡道。

另外幾位道君也傻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那居然是一座傳送陣,而且是神道大劫之前存在、在大劫中失傳的兩界傳送陣。

   
他們可以肯定這裡絕非原來那方天地,而是在另外一界中。

因為這裡的靈氣太盛了,比起各大門派中心區域靈氣的濃郁程度還勝過一籌,頭頂上的天空也不一樣,不是藍的,而是一片赤紅,而且雲層呈漩渦狀。這是一個很大的漩渦,整片天空全都被這個巨大的漩渦籠罩,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雲層全都朝著一點彙聚,漩渦的中心一片漆黑,隱約可見點點星辰。

「這難道是妖界?妖族已經可以自由出入兩界?」羅道君喃喃自語著。

「好像不是。」白髮老道不太肯定地答道。

他們正在發愣,剛才那道狂暴的神念再次傳來,緊接著又是十幾道神念從眾人身上掃過,幾位道君臉色全都變了。就算這裡不是妖界,兇險程度也差不多,一旦暴露,他們絕對死定了。

好在這次他們仍舊沒有被發現。那道神念似乎是想傳遞什麼消息,可惜他們聽不懂,不過當他們看到四周的妖族紛紛散去,大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別傻站著,既然能過來,肯定也有辦法回去,我們先四處走走看看。」北燕山那位道君比較鎭定。

說完,他搶先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其他人只能跟上。這時候如果分開的話,說不定會出什麼麻煩。

「沒想到妖族的城居然是這個模樣,和我們那裡的城看起來差不多。」陳元奇的心靜下來之後,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他已經想通,現在再怎麼懊侮都晚了。

謝小玉同樣也很好奇。

有關妖族的記載不多,但是有關太古時代人族的記載卻能找到不少。那時候人族所謂的城只是用石頭堆砌而成的堡壘,一般來說,只有一條或者兩條大道貫穿整座城池,房子則隨意散亂建造,連小巷都沒有,更不可能有街。

妖族在這方面遠遜於人族,牠們建造的城絕對不可能比人族居住的城更加完善。

『看來,妖族進入我們的世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謝小玉傳音道。

『你看出些什麼來了?』陳元奇連忙問。

『那些直的飛簷斗栱、伸出來的椽子、屋角上的菱形氣窗,全都是上古年間的風格。恐怕數萬年前,牠們就已經進入我們的世界。』謝小玉受到他師父的影如響,對史書、古物非常感興趣,

『萬年之前神道大劫牠們居然隱忍不發,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羅道君相信謝小玉的判斷。他們幾位也都見多識廣,卻是在修道方面,說到博古論今,他們就不行了。

幾個人一邊閒聊,一邊往前走,雖然不敢運用法力,腳下卻很快。

這倒不用擔心會被旁邊的妖族識破。妖族就是開了智的妖獸,本體絕對不會太差,行動起來全都快如風。他們雖快,旁邊還有更快的。

一圈轉下來,他們發現此刻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外城,這片區域像是一個圓環,兩邊都有城牆。

『出城再說。』羅道君傳音道。

眾人都沒有疑問,徑直朝著一座城門而去。

城門口自然有兵卒把守,不過往外走根本不會被盤查,眾人很容易地就通過了。

外面依舊是一片城區,明顯比剛才那片城區要差得多。裡面那片城區,至少是青磚瓦房,外面卻都是木板房子、茅草頂棚,街道兩邊還散發著一股臭味,住在這裡的妖族一個個神情呆滯,顯然還不如那些半妖。

「幾百萬年過去了,妖族好像沒什麼改變,仍舊等級森嚴。」白髮老道看著四周說道。

[那是當然。妖族是血脈傳承,大妖生來就是大妖,普通妖族想成為大妖需要付出難以想像的艱辛。再說,妖族習慣弱肉強食,那些有潛力的普通妖族不但不會被看重,反而很容易喪命。」羅道君一邊說,一邊暗自慶倖自己是個人。

「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很好嗎?」陳元奇難得輕鬆一些。到現在為止,他只看到這麼一件好事。

在他們那個世界,數百萬年來,不知道經歷多少次世代更替,早已經證明一件事——人才往往出現在中下層,

不僅世俗中是這樣,這個道理對修士的世界同樣管用,最好的證明就是魔門被佛門所敗。

當年滅魔之戰時,魔門不管規模還是手中的資源都遠遠超過佛門,那時候的佛門稱得上一窮二白。

佛門能贏,仰仗的正是「眾生平等」的教義,而魔門卻將人分成幾等,和妖族的做法幾乎一模一樣。

眾人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這片最靠週邊的城區實在太破爛了,眾人不願多留,再次加快速度。

出了城,羅道君在前領路,登上旁邊的一座小山。

從上面往下看,整座城一目瞭然。

這座城規模確實和臨海城相差無幾,但是建造得非常整齊,從裡到外全都是一個個圓環,越往外佔地越大,也越差。

羅道君朝著那座城看了一眼之後,俯下身子在地上撥弄起泥土。

謝小玉並不明白這位道君前輩在幹什麼。讓他驚訝的是,另外幾位道君居然也開始做同樣的事。

過了好一會兒,羅道君第一個重新直起腰,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這裡果然不是妖界,應該足類似洞天或者恆沙世界的地方。」陳道君一語道破其中的玄機。

謝小玉當然知道什麼是洞天和恆沙世界。

兩者其實一樣,都是本來就有的世界,自我衍化,不受外力控制。區別就在於洞天離他們所在的世界更近,幾乎連在一起,可以看做是他們那個世界的附庸,像璿璣派、碧連天和北燕山就各佔據一個洞天。

「我更相信這是一個恆沙世界。」北燕山那位道君指了指天空中那個巨大的漩渦。「這裡充斥的靈氣應該是從那裡來,我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那裡通往妖界。」

「妖族這是繞路而行。妖、冥、魔、仙、佛五界的通道都被天道封閉,天道強橫,誰都無法與之對抗,可惜天道總有疏漏,所以有漏洞可鑽。」白髮老道喃喃說道。

猛然間,幾位道君全都打了個寒顫,他們突然想起一件事。

妖族能夠想到這種繞路的辦法,鬼族和諸魔沒理由想不到。萬一仙、佛兩界也有這種打算的話,那就熱鬧了,這場大劫說不定盛況空前。

「我們得趕快回去。」白髮老道瞬間醒悟,這件事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甚至連各派掌門都決定不了,只有讓門派裡常年閉關的那些太上長老定奪。

「問題是怎麼回去?」陳道君沒好氣地問道。

換成平時,他們早就抓一個妖族過來問了,但是在這裡,他們絕對沒那個膽子,一旦驚動此處的大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妖族分成三等;一等是華族,二等是庶民,三等是奴隸。我們進來時裝成的妖族全都只是半妖,智力有限,十有八九屬於第三等的奴隸。之前我們碰到那艘空行巨舟上全都是戰兵,按照太古之時妖族的劃分,戰兵至少是庶民。我們或許可以進去看看。」謝小玉提議道。

幾位道君都沒有回答。此刻他們誰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但是越往裡面就越危險。

「要不這樣,我們分頭行動,各自尋找出去的線索?」陳道君提議道。

「也好。」北燕山那位道君第一個同意。剛才轉了那麼一圈,他已經安心了,妖族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混進來,所以這裡幾乎沒什麼防範,他們只要小心一些就不會被發現。

「先約好怎麼集合。」羅道君這麼說,就意味著他也贊成謝小玉的提議。
五位道君加謝小玉是六個人。現在已經四個人表態,剩下兩個老道雖然想穩妥一些,卻也不好反對。

裡面幾個區域果然和外面不同,越往裡面越漂亮。

謝小玉行走在大街上東看看西瞧瞧。此刻的他樣子仍舊像人,卻多了一對狐耳,在妖族裡,狐妖是個很大的族群,這或許和狐狸天生聰明有關,牠們最容易開智。

不過狐妖絕對不是什麼上族。雖然牠們的數量很多,但是血脈並不強,哪怕狐妖中的九尾妖族,在妖族裡也算不上什麼厲害大妖。

「看來妖族仍舊以族群而居。」謝小玉自言自語著。

他是從街道兩旁的建築風格看出來的,常常可以看到同樣風格的房子集中在一起,連種的花草都差不多。

太古之時,天地間第一批生靈是那些天生精怪,牠們只有種,並沒有族。之後才有了妖,最初一批妖和天生精怪很像,同樣也是天生地養,不同的是妖有了族群的概念,同種繁衍,血脈傳承。

行走在大街上,謝小玉感覺四週一切既陌生又熟悉,街道兩旁同樣有酒肆茶館,也有許多店舖,店舖裡賣的東西有鍋、碗、瓢、盆、絲綢、布匹,和他們那個世界沒什麼兩樣。

「這裡的一切都是仿照我們的世界而造。」洪倫海同樣也東張西望。他化身的那顆珠子不停亂轉著,一邊看,一邊抱怨著:「你打算磨蹭多久?為什麼不直接去那裡?」

他和謝小玉心靈相通,謝小玉在想些什麼,他當然知道。

剛才在那座小山上的時候,謝小玉之所以提議分開探查,就是因為他看到一樣東西。

那是一幢位於庶民區的房子,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幢小樓,上下三層,房頂上有一個龍形石刻。

龍粗看都一樣,仔細看卻能發現許多不同。這條龍四肢靠前,腿顯得稍長,頭上兩隻角光滑圓潤微微翹起,線條異常優美,並不給人威猛的感覺,反倒覺得秀氣.

那是負羼。

傳說負羼喜文,所以藏經閣、弘文館這類和書有關的地方十有八九會將牠刻在上面。

「我們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我可不想冒冒失失地撞上去。」謝小玉回道。

他不知道別的地方有什麼規矩,只知道在元辰派想進藏經閣可不是容易的事,哪怕只是看那些雜書也要核實身份,然後領取腰牌,腰牌還分三六九等。藏經閣裡每一個區域都有禁制,不同的腰牌進不同的區域,一旦亂走,立刻會惹來麻煩。

此刻,他就在那幢小樓附近轉,兩隻耳朵始終豎著探聽裡面的動靜。

如果有誰進去看書,他就可以知道看書需要哪些程式。

可惜他在外面轉了好半天,也沒聽到裡面發出絲毫動靜,別說沒有一個妖族進去,連守門的都沒一個。

「你再轉下去吧,我看就算轉一年都未必能夠如願以償。照我看來,這個地方根本沒妖會來,在我們那邊之所以有人去弘文館看書,是因為朝廷以科舉取士;之所以有人去藏經閣看書,是因為裡面有修練之法。妖族修練靠的是血脈傳承,牠們也沒什麼科舉之類的東西,我想不出看書有什麼用。」洪倫海雖是抱怨,但是他的分析很有道理。

謝小玉停了下來。他思索片刻,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傢伙說得沒錯。

萬般無奈下,他只能朝著那座書館走去。

那座書館果然門可羅雀,門檻上連個腳印都沒有,裡面倒是沒什麼灰塵,不過這是因為天花板上嵌著一顆避塵珠。

一步跨進去,謝小玉的心裡忐忑不安,他最怕的就是一道身影突然間從旁邊冒出來。

好半天,他終於放下心來。

整個書館裡空空蕩蕩,鬼影都沒有一個。

他隨手抽出一本書看了 一眼。書是用上古文字寫成,他倒是認得,不過讀起來有些難,很多字認不准,得對照上下文連朦帶猜才行。

「要我唸給你聽嗎?你這小輩只有半桶水,還到處裝高人。」洪倫海在一旁冷嘲熱諷。

「我七歲拜在師父門下,九歲進藏經閣,一年之後無意間發現那些傳承。短短四年裡我要學的東西有一大堆,容易嗎?」謝小玉說謊不打草稿。

「你還好意思說。我如果有你那樣的機會,肯定連覺都不睡。」洪倫海嫉妒不已。

「我哪裡想到會有後來那些變故?在門派裡我很低調。」謝小玉辯解道。

「年輕啊!這就是太年輕的壞處,不懂得世事無常。」洪倫海以老賣老地教訓著。

「我總比你好,至少還沒到天下皆仇的地步。」謝小玉同樣不是善男信女,立刻回敬道。

洪倫海不說話了,他被戳到痛處。

謝小玉樂得清靜,又拿起一本書。

一本接著一本,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這些全都是他所在那個世界的書,越靠近門口,成書的年代就越近,有幾本甚至是近十年出的。這些書的種類也雜,從諸子百家到百工雜藝,一應俱全。

剛才在大街上走動,他就已經猜到妖族中有人在外界走動,現在看到這些書,更是讓他手腳冰涼。這些書涉及各方面,光看這些書,妖族對外面的世界就可以瞭若指掌。

突然,他想到另外一件事——或許各門各派裡也有妖族潛伏。

一想到這些,他不再隨手亂翻,而是一本接著一本看下去。每一本都只是掃上兩眼,感覺有用就多看兩眼,沒用就直接跳過。

這一看,還眞讓他發現不少東西。

那些藏書裡也有功法一類的東西,不過數量並不算多,而且大部分很普通。

讓他感到憂心的是,有關陣法和煉丹的書籍不在少數,深淺都有,其中幾本連洪倫海都兩眼發光。按照他的猜測,那是上古時失傳的某個門派的東西。

相對而言,同屬於雜藝的制符和造器方面的書籍就少了很多。

謝小玉能夠理解。

妖族有血脈傳承,一身本事全都是天生,就連他見過的那些妖族,用的好像也是天生異能,沒看到牠們使出別的本事,所以各派的功法對牠們沒用。而符篆說穿了就是法術,既然不修功法,自然不可能運用符篆。造器也一樣,妖族仍舊是靠自身戰鬥,沒看牠們用什麼法器,僅有一些造器書籍也全都是機關類的東西。
說到機關類的法器,謝小玉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看到的那艘空行巨舟。

他原本以為妖族的背後還有另外一雙幕後黑手,因為空行巨舟這類東西絕對不會是妖族弄出來,但是現在他不再這麼想了。

幾百萬年過去,他們的世界在改變,妖族同樣在改變。

「你也對這些感興趣?」一陣清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那聲音很美也很柔,但是謝小玉卻渾身一顫,他最怕的就是碰到妖。
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女妖站在他身後。

那個女妖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不過這做不得準。修士,特別是女修士,眞實年紀絕對遠遠超過看起來的樣子,妖族更是如此。普通妖族能輕而易舉活個幾千年,妖中的上族壽命最起碼有一、兩萬年。

謝小玉注意的是這個女妖頭部兩側有兩個很小的犄角,額頭上則服貼著幾枚淡紅色的鱗片。

從化形之後的樣子並不能準確判斷出妖族的種類,不過頭上長角、身上有鱗,就算不是龍族,也是麒麟、貔貅之類,絕對屬於上族。
[你是剛升上來的吧?」女妖好奇地看著謝小玉。

這讓謝小玉稍稍放了些心,至少證明洪倫海傳授的偽裝之術確實厲害,靠得這麼近居然沒有被認出來。

不過這同樣也證明他的表現有破綻,否則那個女妖不會說這樣的話。

這時候他才想起,之前那驚人神念掃過,所有半妖全都跪伏在地上,一想到這裡,他馬上雙膝一曲,就要跪倒。

「用不著,在我面前不必太過拘泥。」女妖微一抬手將謝小玉攔住,然後隨手一招,淩空虛攝,將一本書攝了過來,浮在謝小玉面前,說道:「能升上來不容易,你最好先把這看熟,以後別再錯了規矩,否則很容易出事。幸虧你碰到的是我,換成別人,肯定已經沒命了。」

謝小玉連忙接過那本書,隨手翻了翻,裡面全都有關禮儀和規矩,只翻了幾頁,他的額上就冒汗了。

眼前這個女妖身上穿著一件很古怪的高領羅衫,頭上插著一根珠釵,總共由九顆明珠組成。按照書上所寫,這居然是王女的標誌。

「知道怕了?」那女妖感覺謝小玉的窘迫,感到非常有趣:[你的運氣可以說好,也可以說壞。像我這樣的華族,一般很少會來這種地方。」她幽幽嘆道。

突然,她想起什麼,翻手取出一塊玉珮扔到謝小玉面前:「這個給你,以後就算再犯同樣的錯,也不至於送了性命。」

謝小玉連忙跪伏。上妖厚賜,下妖必須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模樣,這不管是在他的世界還是在妖的世界,都不會有錯。

這一次那個女妖沒拒絕,受了一禮之後,她徑直翻起謝小玉身邊的那堆書。

剛才謝小玉一邊翻,一邊將他認為重要的書籍全都放在一旁,其中大多和機關術有關,也有一些是煉丹方面的書,是洪倫海要的。

女妖翻動片刻,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詫的神情。

「像你這樣喜歡看書的眞是不多。」她輕嘆一聲:「太古之時,人族就以聰明多智著稱,幾百萬年過去,人族越來越興旺發達,靠的就是他們的智慧。我們想學,可惜一直學不了。這些書大部分是人族所著,是從外面帶進來,偌大一個藏書樓裡,我等妖族所寫的書連半成都不到,而且相比之下遜色許多。」

女妖似乎頗為惆悵,又像沒地方傾訴,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事。

謝小玉唯唯諾諾,始終都沒插嘴,只是聽著,心中卻稍稍安定一些。他原本還以為妖族已經和人族差不多,開始煉丹、造器,連空行巨舟這樣的東西都能夠建造出來,這對人族來說可就是天大的麻煩。還好事實並非如此。

只有一部分妖族意識到有必要學人那樣使用工具、研究雜藝,大部分妖族仍舊和數百萬年之前沒什麼兩樣。

雖然鬆了口氣,但是他的神經仍舊緊繃著。有這個女妖在旁邊,他做什麼都提心吊膽。

讓他鬱悶的是,女妖不疾不徐地翻著他放在旁邊的書,而且翻開的那本正和飛天船和空行巨舟有關。

女妖一邊看,還一邊感慨地言道:「就拿這東西來說,人族造出飛天船也不過千餘年的時間,三百年前他們又在飛天船的基礎上造出空行巨舟,沒想到最近他們又有進展。我們剛剛以為自己已經趕上人族,沒想到又被甩在後面。」

聽到這話,謝小玉的汗又冒了出來,這才發現自己有個很大的失誤。

之前遇上妖族的時候,他光想著逃出生天,卻忘了掩飾飛天船的性能。他這麼一逃,妖族自然就發現那艘船不對勁,速度比空行巨舟快得多。

更大的問題是,按照璿璣派、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和他的約定,這艘船的存在不會被散佈出去,也就是說,各大門派都還不知道這艘船的事,妖族卻已經知道了。

謝小玉搖了搖頭,將這些煩惱全都拋在腦後。

反正這是整個人族的麻煩,應該讓那幾位道君和四大門派的掌門、長老們頭痛。天塌下來高個子擋著,他這副小肩膀肯定扛不動。

書館裡再次變得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感覺有些累了。這倒不是身體疲乏,踏入玄門成為眞人,就意味著眞正脫胎換骨,現在的他無需吃喝,也用不著睡覺。他之所以累,是因為一直做同樣的事。

讓他煩惱的是,女妖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修士的耐性很好,往往一次打坐可以數年之久,但是和妖比起來差得遠了,有些妖睡上一覺就要幾百年、上千年。

他正思考著怎麼離開,突然一道瘦小的身影從外面闖了進來。

闖進來的是一個女童,一身紅襖,頭髮蓬亂,腦後披散的一叢鋪羽暴露她的身份。

這也是妖,出生不久就開啟智能,這在妖族中也算不容易,不過從她的模樣來看,絕對不屬於上族。

一群黃髮碧眼的妖族緊跟在那個女童身後也闖了進來。

「不要弄壞這裡的東西。」謝小玉連過去阻攔,他賭那個自顧自看書的女妖不會袖手旁觀。

「什麼東西?居然敢管我們的閒事!」一頭黃髮的妖怒斥著,抬手就朝著他拍了過來。

這一掌看似普普通通,直覺卻告訴謝小玉不能硬擋。

天知道這些傢伙本體是什麼,萬一是頭象或者熊,隨意一掌就有萬鈞之力。

謝小玉也沒辦法擋。此刻他不能用法器,也不能用法術,一用就露餡。萬般無奈下,他只得將劍氣逼在指尖,化為一寸多長的鋒利尖爪朝著黃髮妖抓去,這倒也符合他底層小妖的身份。

底層小妖沒什麼太強的血脈傳承,經過數百萬年的時間,牠們的能力漸漸退化,甚至還不如外界一些妖獸,只能用最原始的利爪和牙齒戰鬥。剛才在外城閒晃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一點。

那片外城就和臨海城的外城一樣都是混亂之地,不時可以看到妖和妖打架,全都是爪撕牙咬。

同樣的動作從謝小玉的手裡施展出來,感覺完全兩樣,他這一爪瞬間封住那頭妖的進攻路線,而且反切對方的脈門。

妖的本體各自不同,不過大多是走獸飛禽,化形之後也有脈門。

黃髮妖連忙縮手,不過牠反應同樣很快,打鬥經驗更是豐富,改拍為沖,那隻手握緊拳頭直打過來。

這一擊很快,一剎那間,拳頭就到了。

謝小玉連忙改抓為拍,身體往後暴退。

他不是擋不住這一擊,而是沒興趣擋。他出手本來就只是試探,想看看那個女妖會不會插手此事,絕對沒有爭強好勝的意思,更不會在乎這座書館。

對於謝小玉來說,這裡被拆才符合他的心意。

就算這樣,他也不好受。

那一拳絕對有幾千斤重,他拍中拳頭的瞬間,一股巨力沿著手臂傳了過來,

直震得他五臟六腑盡皆挪位。他直接被這一拳打飛出去,撞在一排書架上。那排書架轟的一聲被震裂開來,上面的書稀哩嘩啦漫天亂飛。

黃髮妖隨即一個箭步搶上前去,打算再下毒手。就在這時,牠突然感覺一股巨力橫著朝自己撞來。

不只是動手的這個黃髮妖,其他追進來的妖也都被這股無形巨力撞了出去。

「放肆!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忘記藏書樓周圍百丈之內禁止打鬥的規矩嗎?」女妖從一排書架後轉了出來。

那些妖被打飛出去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裡有牠們惹不起的存在,等到牠們看清女妖的打扮,更連忙跪伏在地,剛才動手的黃髮妖早已經抖成一團。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滾!」女妖怒斥道。

那幾個妖完全沒有來時的囂張,說滾就滾,一個個夾著尾巴就往外跑。

看著牠們迅速遠去,女妖一臉寒霜,怒哼一聲,過了片刻,卻又頹然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好的東西沒學到,反倒將人族那些陋習學了個全。」

她也沒把謝小玉弄起來,而是轉身朝著那個女童問道:「妳是怎麼回事? 」

女童顯然比謝小玉懂得這裡的禮法,立刻跪伏在地上,嚶嚶哭泣道:「我們英鶯一族以前一直在火梟大人帳下聽令。不久之前火梟大人回聖界求取靈藥,我們就暫時劃歸碧目一族管轄。那碧目一族聽說我們能歌善舞,所以討要走很多姐妹,我和另外幾個姐妹被一位大人要去。那位大人很殘忍,那幾個姐妹全都死得很慘……」女童想到悲切處,哭得越發厲害,根本沒辦法說下去。

女妖皺了皺眉頭,這種事她實在不好管。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是妖族一向以來的傳統。像英鶯族這樣的弱族,除了讓那些強族取樂,根本沒有別的用處,更讓她頭痛的是,她還不能收留這個英鶯族的女孩。

「她跟著我不太方便,你照顧她吧。」這個女妖倒是會推託,乾脆將這樁頭痛的麻煩事扔給謝小玉。她倒不擔心謝小玉會出事,之前她給的那枚玉珮足以讓碧目一族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這件事畢竟丟臉,女妖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轉身出了藏書樓。

她一走,輪到謝小玉頭痛,他怎麼可能將一隻妖帶在身旁?這不是找死嗎?但是他又不能扔下女童。

想了好半天,謝小玉最後決定先度過眼前這場難關再說。

「妳能不能恢復本體?這樣小一些,容易藏起來。」謝小玉試探著問道。

他知道妖族對本體的看法各有不同。有的不喜歡顯露本體,平時都是以化形之身出現在大家面前?,有的卻不在乎,甚至認為自己的本體更漂亮,所以很少化形,這類妖一般是血脈高貴的上族。

女童猶豫一下,顯然她不屬於後者,不過她最終還是順從了。

只見她身體一抖,頓時縮到鴿子大小,身上那件紅色的衣服也變成一身火紅色的羽毛,很是可愛。

看到女童這樣聽話,謝小玉越發猶豫。

不喜歡變回本體的妖如果這樣做的話,代表著順從和依賴。

「不錯、不錯。別人養鳥,你養一隻妖,還是女妖。」洪倫海在暗中嘲笑著。

「你說這樣的風涼話代表你有辦法。J謝小玉和這位丹王相處的時間不短,多少有些熟悉他的性格。

「你倒是不見外,不過誰教你和我的命運連在一起?你出事,我也好不了。」

洪倫海絕對是一個現實之徒,也是一個聰明人。

「我可以傳你『壺裡乾坤』之術,這其實有違我曾經說過的話,因為這和煉丹術有關,本不該教你。」洪倫海很不甘心地說道。

「我倒是聽說過『袖裡乾坤』,那是上古年間一門無上大法。」謝小玉說道。

「知道你博聞強識,用不著在我面前顯露吧?」洪倫海以前很喜歡聰明人,因為說話不累,但是現在他發現太聰明也不好,這讓他很沒有成就感。

「果然和『袖裡乾坤』有關。」謝小玉甚為驚訝。

「當年我無意中得了『袖裡乾坤』的一種別傳的殘本。」洪倫海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

他活著的時候很為此驕傲,手裡能夠有一門無上大法,絕對是天大的幸事。但是知道謝小玉的事,也知道謝小玉身邊那些人,他再也得意不起來了。

他只不過是法磬那個層次,手上的東西說是無上大法,其實只是某種無上大法別傳的殘本。蘇明成都比他們強,同樣是殘本,《劍符眞解》本身就是無上大法。如果再比下去,綺羅手裡有上古飛針之術,至於麻子和謝小玉,就更不用比了。

「煉丹經常要採藥,很多靈藥最好是活著採來。袖裡乾坤可以存放活物,所以我花了許多時間將這門殘缺不全的大法改成壺裡乾坤……囉嗦什麼,你到底要不要學?」洪倫海不想再解釋了。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09:43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39 PM 編輯

第四章 逃離

這處小世界根本沒有白晝和夜晚,謝小玉始終做著重複的動作,已經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本書。

突然,一直藏在袖子裡的元靈命牌發出微微的震動。

這是當初約好了的。如果誰有什麼發現,就震動命牌通知其他人。

謝小玉顧不得那些沒看完的書,將書迅速塞回書架中,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門,他就按照元靈命牌的指引,一路往城東側而去。

這塊小牌還眞神奇,只要帶著它,他就知道怎麼走,彷佛有人在耳邊呼喚一樣。

片刻之後,他站在一座大院前。

大院的門開著,一走進去就看到後院一張石桌前,五位道君已經圍坐在那裡。陳道君大剌刺地坐在主座上,身後有一個妖族垂手而立。

「小傢伙,說說看你有什麼收穫?」陳道君看到謝小玉進來,立刻招手說道。幾位道君滿臉微笑地看著謝小玉,顯然這幾位也都各有收穫。

「收穫不多,只是稍微瞭解一下妖族的情況。」謝小玉拉過一把椅子,在下首坐了下來。

「說來聽聽。」白髮老道眉開眼笑道。他們幾個人都得到這方面的消息,他的最全,所以此刻他想考一下謝小玉。

「我們的世界經歷遠古和上古,前前後後有過六場大劫,就算沒有大劫的時候也不算太平,世俗中朝代更替從來沒有間斷過。妖界正好相反,平靜得多。當初開闢妖界的那個太古大妖被尊為妖皇,幾百萬年過去,妖皇仍舊活著,生有三
子二女’這些皇子皇女各為一方之主’分管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皇族第三代也不過只有十二位。整個妖界劃分成十六州,這些皇孫、皇孫女各占一州,另外四州則歸屬妖界四大族......」謝小玉侃侃而談,這些全都是從書裡看來。

他聽女妖提起那座藏書樓中有半成書是妖族所著,特別留意一下。

妖族寫的書裡面最多的便是和妖族有關的歷史,還有妖界的地理、風俗,不過那些書看得讓人發悶。

妖族血脈決定地位,等級森嚴,造反這種事在妖族當中極少見。妖族裡也有野心家,不過牠們從不造反,而是靠刺殺將頂上傢伙幹掉,讓自己上位,否則就

是爭地盤。因為頂上有一大堆上位者壓著,所以爭地盤只能是爭地盤,沒可能演化成戰爭。所以妖族的歷史雖紛爭不斷,但沒什麼大事。

「妖族雖然有妖皇,還有五方之主,各州還有各州之主,其實還是以族群為主。什麼妖皇、什麼五方之主、各州之主都是尊號。牠們沒有朝廷,沒有官府體系,底下都是部族,只不過這些部族有上下之分。那些比較大的部族全都稱作王
族,妖界有王族五萬四千餘個’最強盛的時候有大小妖王近十二萬,不過現在只剩下七萬多……」謝小玉不停說著他看到的那些東西。

那幾位道君全都傻眼。白髮老道打聽得也很清楚,卻遠沒到這等地步,他不知道全盛時期妖族有十幾萬妖王,這個根本就難以想像.,同樣,他也不知道現在仍舊有七萬多妖王,只知道有幾萬,很是籠統。

「可以了、可以了。」羅道君連忙擺手,這種事還是回去再說。

「那麼你說說這裡的情況。」陳元奇說道。他也沒剛才那樣得意。

這同樣難不倒謝小玉,他在那堆由妖族寫成的書裡,找到一部類似地方誌的

東西。

「最早發現這裡應該是距今六十五萬年之前,是渝州之主麾下的大妖無意間發現,所以我們頭頂上的那個漩渦,出口就在妖界渝州州城西側三百里處。

「當初開闢這個世界只是當做州城下的一座郡城,沒太重視。距今五十萬年前,另一位大妖發現這個世界非常特別,不但和妖界相連,和我們的世界也相連……對了,妖族管我們的世界叫祖地。牠們發現這裡和祖地相連,開始拿這裡當跳板。

「不過我們的世界天道完善,任何生靈誕生之時,天道都會留下印記,不是這方天地所生的生靈,一旦出現在這方天地就會立刻遭遇天劫。從妖界過去的妖族只要進一個,就被天劫轟死一個。

「萬般無奈下,妖皇發出懸賞。最後一個下族小妖獻上一計,讓妖皇以大神通將這處通道打開,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引誘祖地的妖獸進來,妖皇再以大神通幫這些妖獸開啟智慧,將牠們變成妖族。

「因為是在這裡開智,我們那方世界的天道雖然強橫,卻管不了這裡的事,所以那些妖獸開智之時沒有招來天劫。而牠們又是在我們那方世界所生,有天道留下的印記,所以回到那邊之後也不會招來天劫。這可以說是天道的漏洞。

「有了第一批能出入兩地的妖,就不需要再守株待兔。那些妖或引、或捕,將越來越多的妖獸送進這裡,製造出越來越多能出入兩地的妖族。住在這座城裡的妖族,大多是那些妖的後裔。」

「後來,牠們又發現,在這裡受孕然後在祖地出生的妖同樣也被天道承認,也可以自由出入兩個世界。從那之後,妖族就有意渡種,將一些上族血脈滲透進我們那方世界。之前我們遇到的那幾頭大妖就是這麼來的。」

「日積月累,能出入兩地的妖族已經將近百萬,所以神道大劫發生之前,妖族就有意打通這兩個世界,但是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妖族受到很大的挫折。」謝小玉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幾位道君全都目瞪口呆,他們聽傻了,這遠遠超出他們的認知。更讓他們感到震驚的是,妖族的計畫如此漫長,居然跨越兩場大劫,而且上一次大劫中也曾有過行動。

這實在太可怕了。

「你還知道些什麼?」白髮老道已經沒了之前的悠閒。

「我還知道妖族早就潛伏在你我身邊,不管是中土還是天寶州都有大量牠們的眼線,朝廷裡有牠們的人,各門各派也有,空行巨舟的建造之法早已經落到牠f手裡,各大門派的一些獨門秘法牠們也有記載......」說著,謝小玉單獨傳音,

將幾句口訣分別傳入碧連天、北燕山的兩位道君耳朵裡。

那是他無意中看到的。

這裡的妖大多是水族,藏書樓裡的和功法有關的書,十本裡至少有六本和水有關。碧連天靠海,名字取的是碧海連天的意思,擅長什麼樣的功法可想而知。

那座藏書樓裡,寫明出自碧連天的密錄有二十幾本。至於北燕山,他有一種更加恐怖的猜測。

或許他們的世界裡不只潛伏著妖族的眼線,可能還有其他幾族的眼線。北燕山的功法就是鬼族弄來,而鬼族和妖族可能已經聯手,兩邊互通有無。

謝小玉沒有說出後面那個猜測,但是他已經說出來的那些東西足以讓眾人大驚失色。

這時,北燕山那位道君眉頭一皺,他感覺謝小玉的袖管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你藏了什麼?好像是活物。」

謝小玉並沒感到意外。洪倫海的壺裡乾坤比法磬的彌天星斗陣還殘破得厲害,頂多就是能夠裝個活物。

活物可以不吃不喝,卻不能不呼吸,這樣一來,免不了會有一些氣息散發到外界。

「一隻還沒成年的妖族幼崽。小孩好騙,我已經得到牠的信任。」謝小玉不打算掩飾,不過他也不想多提。

幾位道君互相對望一眼。他們並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所以都想歪了,以為謝小玉要將那些潛伏在人間的妖全都找出來。

他本人偽裝成妖的話總會露出一些破綻,所以才誘拐一隻眞正的妖,這樣就可以取信於其他的妖。

「高,這招高。」陳元奇看了看身後的那個妖。

同樣弄到一隻妖,他靠的是法術,很容易就會被看出破綻。

「這招魚目混珠,確實高明。」白髮老道也連連點頭。

「我們也去騙幾個孩子如何?」摩雲嶺那位道君頓時心動。

不過稍微一想,他又搖了搖頭。別說他沒幹過這種缺德事,就算只讓他哄孩子他都不會。

「反正這傢伙已經得手,我們就沒必要再做同樣的事。」陳元奇剛才也在盤算,同樣覺得難度太大。讓他打悶棍、設陷阱、或者讓他溜門撬鎖,他都擅長,但是讓他坑蒙拐騙,就沒本事了。

謝小玉沒辦法解釋,只能默認。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藉口。不過,這樣一來,他在女童面前必須一直裝下去,裝作一個潛入人族世界的妖。

他正想著,旁邊的白髮老道無意中看到他腰上掛著的玉佩,頓時眼睛一亮,一把將玉佩取了過去。

「這不會是你偷的吧?」老頭明顯有些失態。

過去幾天裡他也算收穫不小,其中一個收穫就是攀上一個帶著同樣玉佩的妖,所以他知道這東西是附臣的證明。

妖族並不是事事都學人族,比如他們的森嚴等級就永遠不會變。一個下等種族頂多成為庶民,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勞也不可能成為華族。不過他們也懂得通融,所以就有了附臣。

所謂的附臣相當於幕僚,地位決定于牠的主人,雖然不是華族,卻擁有很多華族的特權。比如遇到華族不需要跪伏,走路不需要讓道,可以隨意出入各個城區。

「這個很難解釋清楚。」謝小玉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管說什麼,一旦落入有心人的耳朵裡,就會被說成勾結妖族。

幾位道君也沒勉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他們就沒問陳元奇是怎麼控制那個妖族,也沒問白髮老道如何攀附上那個附臣。

「我們現在大有收穫,絕對可以回去了,問題是怎麼回去?」羅道君問道。

「我已經搞清楚那座傳送陣的玄機,必須兩邊同時翻轉才行,只是不知道那邊什麼時候會發動。」北燕山的道君沒其他人的本事,所以他一直守在那座傳送陣旁邊,幾天下來也算有所收穫。

「可以讓我的身外化身先潛回去,這不難,然後兩邊一起翻轉。」羅道君說道。突然,他轉頭朝著陳元奇道:「你的斬空劍應該派得上用場。」

陳元奇看著謝小玉,突然嘿嘿一笑,說道:「這小子手上有一幅虛空胎藏曼荼羅圖,可以用這東西定住空間,配合我的斬空劍,應該可以打開一條通道。」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好東西。」白髮老道上上下下打量著謝小玉。

「有一件東西比虛空胎藏曼荼羅圖更管用。」謝小玉也不藏私,從袖管裡面取出那顆白骨舍利。

「這是什麼?」

幾位道君當然認得這種魔道之寶,但是他們並不清楚謝小玉為什麼拿這東西出來。

謝小玉並不解釋,而是直接發動白骨舍利上帶著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羅。剎那間,他握著白骨舍利的那只手一下子變得淡了許多,甚至有種透明的感覺,手腕上更是印著大大小小由無數極小梵文組成的圓圏。


「這也是曼荼羅。」陳元奇第一個認出那些圓圏。

「好像是魔門中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白髮老道活得比其他人長,見識也更多一些,一眼看出這件寶物的奧妙。

幾位道君一齊點頭。有了這件寶貝,想逃出去就容易多了。

「你還眞有貨,果然氣運深厚,機緣不凡。」白髮老道搖頭歎道。他現在也後悔當初沒重視這個小輩,讓璿璣派獨佔資源。

「別再說這些廢話,逃出去要緊。」羅道君咳嗽一聲。

眾人這才想起此刻仍舊身處險境。

「還有什麼好說的?到時候你們一個用斬空劍破開空間,一個用兩座曼荼羅陣構築起一條通道,讓身外化身潛回去,然後翻轉大陣,我們幾個負責殿后,不讓那些大妖干擾你們。」北燕山的道君說道。

一聽到自己的任務是拖住大妖,白髮老道和摩雲嶺那位道君都臉色難看。這可是苦差事,比另外幾個人幹的事危險多了。
  
仍舊是原來那座傳送陣,城裡還有幾座傳送陣,但是他們不敢用。誰知道會被傳送到什麼鬼地方?

和傳送陣隔著一條街有一座茶館,三樓一角的包廂恰好可以看到那邊的情況,北燕山道君就是在這裡觀察,才摸清傳送陣的情況。

此刻六個人全都集中在這裡。

[這個小千世界沒有白天和夜晚的說法,不過住在這裡的妖都有固定的習慣,差不多每七十五個時辰就會休息,這差不多和妖界白天的長度一樣。」北燕山那位道君觀察得異常仔細。

「並不是所有的妖都會休息,有些妖整天活蹦亂跳。」白髮老道在一旁補充道。

「不管怎麼說,我們壓力可以小一些。」陳道君說道。

「傳送陣四周有十二個崗哨,得先將牠們幹掉。」北燕山的道君繼續說道。

「交給我好了。」摩雲嶺的道君開口了。他很慚愧,進來之後他一直沒有建樹,所以此刻分派任務他搶著出力。

「我不敢保證沒有其他暗哨,所以成敗的關鍵就是速度要快。」北燕山的道君同樣很小心謹愼。

「我沒問題。」羅道君一如既往地寡言。

「我也沒問題。」陳元奇也一改以往嘻嘻哈哈的模樣,變得正經起來。

「我有問題。」謝小玉感到壓力太大。

幾位道君倒不覺得意外。謝小玉再強,也只是一個眞人,還是剛剛晉升不久的眞人,能夠運用空間類的法門已經超乎想像,想像他們這樣信手拈來是不可能的。

「小陳,你幫一把,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你的師侄。」白髮老道提議道。

眾人沒有異議。包廂裡頓時安靜下來,沒人再說話。

接下來就是等待。

剛才北燕山的道君已經說了,妖族每隔七十五個時辰會休息,那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坐的時間越久,謝小玉就越感覺渾身不自在,他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就算當初九空山那兩個眞君前來,他也能夠坦然面對,此刻他卻坐立不安。

好半天,他聽到陳元奇問道:「小子,這一次我們能不能回去都難說,你能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訴我你怎麼得到劍宗傳承??」

另外幾位道君頓時耳朵豎了起來,他們也想知道。

謝小玉沉默片刻,因為他不知道怎麼說,現在他是騎虎難下。

如果說實話,告訴這些人劍宗傳承根本是子虛烏有,恐怕沒一個人會相信,甚至連麻子、洛文清他們都不會相信。

「看書。藏經閣裡有一本雜書,上面亂七八糟寫著很多東西,有劍法,而且佛、道、魔、旁、各宗各派都有,大多是隻字片語,不成系統。除此之外還有陣法、造器,同樣不成系統。留下這部書的人像是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根本沒有整理過,其中有一部分還是設想,並沒實現。」謝小玉乾脆滿口胡言。

陳元奇很失望,這和他們的猜測差不多。可惜派過去那幾個人翻遍藏書閣,也沒找到這樣一部書。

「元辰派藏經閣裡可不止這一種傳承,至少還有六種別的傳承,可惜我沒想到會發生那件事,以為時間有得是,又怕貪多嚼不爛,所以沒花多少心思。」謝小玉故意留了餘地。

他已經證明《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可以融入其他功法,以後說不定會弄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肯定要有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有些什麼?」陳元奇兩眼發光,另外幾位道君也都全神貫注地聽著。

「天機不可洩露。」謝小玉賣起關子。他也沒辦法,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搞出些什麼東西,與其將來圓謊,還不如現在就留個懸念。

幾位道君都被弄得心裡癢癢,但是又不能多問。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的這三位是避嫌,畢竟謝小玉現在算是璿璣派的人,別派不合適插手.,羅、陳兩位道君則是因為謝小玉提到「天機」二字。

當初謝小玉製造天機盤就讓他們感到猶豫不決,不知道和那神秘莫測的天機門有什麼牽連。

包廂裡頓時又安靜下來。

修士沒有時間概念,妖族更是如此,所以他們這樣一坐就是好幾天。經營茶館的妖只進來過兩次,陳元奇扔了幾個小錢,就將這個傢伙打發走。

好不容易外面安靜下來,在街上走動的妖族越來越少。

北燕山的道君站起身來,輕歎一聲,說道:「時間差不多了。」

眾人紛紛跟著站了起來。

出了茶館,幾個人各自分開。謝小玉跟著羅、陳兩位道君走,徑直朝著那座傳送陣而去。

傳送陣所在的地方有一隊妖兵負責守衛,看到他們過來,那群妖兵中頓時走出兩個小卒,想上來阻攔。

羅道君和謝小玉全都沒有出手的意思,他們等著看好戲。

剛剛走到近前,那兩個妖兵突然感覺一陣神情恍惚,緊接著就忘了自己要幹什麼。不只是牠們,圍攏在傳送陣四周的那些妖兵全都一陣失神,明明站在那裡,
卻彷佛睡著一般。

謝小玉看得很清楚。他知道這也是劍法,專門攻擊神魂的劍法。這樣的劍法在魔門或者左道旁門中很多,在道門裡卻少之又少。

「盡是些旁門左道。」羅道君在一旁直搖頭。雖然他承認這招好用,但是怎麼都看不順眼。

「管他什麼旁門左道,好用就行。」陳元奇可不在乎。

「別耍嘴皮子了,幹活。」羅道君狠狠瞪了陳元奇一眼。

陳元奇不敢再囉嗦。他招回飛劍,將飛劍的一端握住。隨著手腕輕抖,原本只有三寸多長的飛劍瞬間伸展開來,變成一把三尺長、兩指寬的細劍,劍身上靈符浮現,特別是劍鍔的部位更是顯露兩個異常繁複的法陣。

他將細劍高舉過頭頂,隨著一聲暴喝,一劍斬下。

這一劍威勢驚人,大有一劍斬開天地的感覺,卻又無聲無息,甚至連劍光都看不到,所過之處只留下一條黑漆漆的影子。

那條影子就是一道裂縫,一道空間裂縫。

剎那間狂風大作,風聲如同吹哨一般刺耳,四周空氣拚命往中間聚攏,硬擠入那極細的縫隙中。

羅道君早在一旁等候著,陳道君一劍落下,他的身上瞬間冒出一陣青光,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影憑空出現,緊接著人影一閃,迅速沒入那道漆黑的縫隙中。

謝小玉同樣不慢。他雙手齊張,左手托著虛空胎藏曼荼羅圖,右手托著白骨舍利,一黑一白兩座曼荼羅陣同時顯現,各自按照相反的方向徐徐轉動著。

陳元奇將飛劍重新恢復原狀,往空中一拋,然後一掌拍在謝小玉後心。頓時,一股精純而又渾厚的法力湧入謝小玉體內,這股法力並不需要謝小玉控制,徑直順著他施法的路徑流轉起來。

兩座曼荼羅陣原本轉動得異常緩慢,而且有種生澀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會卡住。這股法力一加入,生澀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轉動的速度也驟然加快,只是眨眼的工夫,曼荼羅陣已經擴大到兩、三丈方圓。

只聽一陣隆隆之聲,兩座曼荼羅陣合在一起,與此同時,四周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傳送陣眼看就要開啟。

突然一陣怒吼從城中央傳來,與此同時,幾道狂暴的神念朝著這邊掃來。

神念原本有形無質,但是此刻,這幾道神念掃過之處立刻飛沙走石,狂風呼嘯,連大地都劇烈顫抖。

「你管好這邊,其他全都交給我。」陳道君雙手負在身後,他的飛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瞬間將所有的神念全都擋在外面。

「居然有小蟲子跑進來!」半空中傳來一陣怒吼。

剎那間,那條成年赤螭出現在謝小玉眼前。

隨著牠的出現,四周頓時變得一片通紅,旁邊的房子全都被點著,火勢一上來就異常猛烈,不只是竹木之類的東西燃燒,連磚瓦石塊都被點燃,青石鋪成的地面也燒得通紅,唯一沒有燒著的就是被那柄飛劍護住的這一圈。

「不知道誰才是蟲子。」摩雲嶺的道君冷哼一聲。

話音落下,那條赤螭的頭頂上猛地張開一面羅網。

事關自己能否回去,這幾個老道不再藏私。這面羅網是他苦心祭煉多年的法寶,原本打算度劫之時用,現在也顧不得許多。

羅網一展開,方圓百丈之內的一切彷佛和外界脫開一般。

赤螭感覺不妙,一聲怒吼,想將羅網震破。幾乎同時,羅網外面一隻巨爪憑空抓來。

那是一隻鳥爪,看起來骨瘦枯乾,細長尖銳的指甲也顯得太過纖細,似乎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斷。但是謝小玉卻生出一絲錯覺,好像這只鳥爪是沖著他來。

「小心,這只扁毛畜生非常了得,那一爪帶有一絲大道痕跡,已經到了割裂一切的地步,和我剛才那一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陳元奇看出謝小玉情況不妙,一掌將他拍醒,然後把他拉到自己身後。

在頭頂上方,那張羅網大放光芒,每一根絲線都震顫著,彷佛隨時都會斷開一般。

幸好這件法寶也不簡單,是為了抵擋天劫所用,為了煉製此寶,摩雲嶺那位道君花了三百年的時間才湊齊所有的材料。

一爪沒將羅網撕裂,妖鳥顯露身形。這頭大妖怒發欲狂,嘴裡發出刺耳的鳴叫,無數爪影同時落了下來。

妖族的天賦神通大多簡單直接,這一爪根本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連續不斷的攻擊卻讓人難以抵擋。


那張羅網頓時頂不住,絲線一根接著一根斷開。

摩雲嶺的道君心疼得不得了,但是他不敢將羅網撤去,只能催動法力苦苦支撐。

另外兩位道君也沒閑著,他們此刻正拚命控制住赤螭,否則讓這個傢伙裡應外合,那張羅網立刻就會被掙破。

又是幾聲吼叫,十幾道神念掃了過來,原本在一旁觀望的那些大妖全都動了起來。

這時,傳送陣四周的景色完全變了,又變得一片模糊。

「快走!」羅道君大吼一聲。

那三個老道就等著他發話。他們連法寶也來不及收,直接闖入傳送陣裡。

下一瞬間,十幾道強大無比的力量撕裂那張羅網,傳送陣四周方圓百丈瞬間被這些狂暴的力量撕裂開來,堅硬的青石板彷佛麵粉做的一般,全都震成齎粉,朝著四面八方彌漫。

「他們逃了!」那條赤螭憤怒地咆哮著。牠原本還想幫孩子報仇,沒想到一上來就被網住,大失臉面。

十幾個大妖懸空而立,其中一個骨瘦如柴的大妖雙手結成法印,猛地往傳送陣打去,四周的景物頓時又變得模糊起來。

突然,正在變得模糊的四周發生一陣扭曲,緊接著,虛空中露出一道道裂縫。

「那些人族破壞對面的傳送陣!」那個骨瘦如柴的大妖哇哇大叫著。

「我們走別的傳送陣。」赤螭身體一擺,龐大的身軀居然瞬間消失。

其他大妖也同樣朝著另外幾個傳送陣而去。

在另一個世界裡,那幾位道君神色慌張地逃了出來。

等到四周的景色完全改變,陳元奇手腕一轉,那把飛劍畫了個圓弧,瞬間毀掉腳下這座傳送陣。

白髮老道還不放心,他的雙手虛按,只聽到一陣隆隆聲響,方圓兩裡的海底彷佛倒轉過來一般。另外三位道君拉著謝小玉就走。

謝小玉曾經被陳元奇帶著趕路,從海邊到落魂穀只是片刻工夫,這一次三位道君全力發動,速度比那次更快。他只覺得四周景物一片模糊,眨眼間已經到了他們藏身的那座小島。

「全都過來!快,發動飛天船,我們得立刻離開。」摩雲嶺那位道君大聲喝道。

那聲音如同雷鳴,瞬間傳出十幾裡。原本藏在島上的那些人全都驚呆了,紛紛從石洞裡跑了出來。

羅道君比摩雲嶺那位道君更加直接。只見他抬起右手淩空虛抓,半空中頓時出現一隻畝許方圓的藍色巨手。巨手往下一撈,將飛天船抄了起來,然後猛地一甩,就像投擲標槍一般扔了出去。

「我們走!」羅道君袍袖一甩。

底下眾人只感覺-陣暈頭轉向,等到暈眩感過去,他們已經身處於船艙中。

因為慌亂的緣故,眾人你壓著我、我迭著你,看起來異常狼狽。有些人甚至還在船艙外面,好在這艘船上的挪移陣早已經打開,被扔在船艙外面的人一醒悟過來,只要心念一轉,立刻會挪移進船艙。

等到所有的人全都上了船,羅道君大喊道:「全都坐好,我們走!」

話音落下,他全力催動,飛天船就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前方射去。

道君可以瞬息萬里,指的就是如果他們全力發動,飛遁之術可以快到極點,萬里之遙瞬息即至。不過此刻帶著那麼多人還加上一艘如此龐大的船,肯定不可能那麼快,也不可能那麼遠。

只是片刻工夫,羅道君就已經腦門見汗,法力即將耗竭。

「我來。」陳元奇連忙替下師兄。

「接下來是我。」摩雲嶺那位道君在一旁說道。

「下一個是我。」白髮老道排在後面。

北燕山的道君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開口。

他倒不是有私心,五個人裡必須有一個人保留實力,這樣的話,萬一碰到意外還有應變的餘地。

四位道君接連出手,每一個用盡全力將飛天船推動四、五千里,短短一刻鐘,這艘船已經飛了近兩萬里。

法力耗盡,四個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吐納調息。

謝小玉連忙將丙火聚靈陣開到最大,並且將所有的丙火精氣全都集中在這四位道君的頭頂上。

那四個人頭頂上方半寸,頓時出現四個淡紅色的漩渦。

足夠讓整艘船近四百個修士修練所用的丙火精氣被這四位道君吸得乾乾淨淨,好像還有點不太夠。

北燕山那位道君同樣微閉著眼睛,他不是打坐恢復,而是將這幾天得到的消息傳回中土。

這件事必須上報,情況遠比上面那幫人想像得還嚴重,弄得不好,他們要面對的是數百萬年以前,被人族驅趕出這個世界的太古群妖。

消息很快就傳過去了,他不只是傳訊給自己的門派,同時也發了消息給璿璣派、碧連天,只有摩雲嶺他沒代勞。

摩雲嶺的態度讓他感到很不放心,天知道會不會受到重視。更讓他擔心的是,摩雲嶺的掌門和那群長老可能會將消息洩露出去,這就麻煩了。

他在這邊等候消息,白髮老道突然滿臉通紅,差一點岔了氣。

這意外的變故讓旁邊的三位道君連忙停了下來。

「怎麼了?」羅道君問道。

白髮老道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半天才轉頭說道:「掌門居然要我徹查清楚妖族到底弄了幾座那樣的傳送陣。」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甚至神情有些恍惚。

「你家掌門眞不把我們當人啊。」陳元奇冷冷地說道。此刻,他的心頭充滿怒意。

另外幾位道君也是一樣。

一開始他們只是應付差事,但是陰差陽錯之下變成死裡逃生的冒險。他們可以說已經盡力,幾派掌門和長老們再不滿足的話,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當他放屁,我們回中土。」羅道君冷冷說道。

沒人表示疑義。這趟出生入死,幾位道君全都不肯再冒險,再說碧連天的要求實在讓他們心寒。

這時,白髮老道突然眉頭一皺,隨手招出一面水鏡,只見鏡中映出那處暗礁區。

只見一頭大鳥緊貼著海面,在暗礁區轉來轉去,緊接著海水朝兩邊分開,那條虯龍冒了出來。又過了片刻,一團火雲由遠而近,瞬息間也到了眼前,赤螭的身影在火雲中若隱若現。

那三頭大妖顯然是從其他地方趕來。

突然,虯龍的頭朝著這邊轉了過來,似乎發現什麼。

水鏡啪的一聲碎掉了,變成一片四處飛散的水珠。

「好險、好險,牠們果然有其他出入口。」陳元奇暗自慶倖他們逃得及時,晚一步的話說不定就危險了。

「只有那三頭大妖。」羅道君注意到這一點。

眾人頓時想起謝小玉提到的那些事。

「你的意思是,只有那三頭大妖是這方世界出生,所以能夠自由出入兩界?」陳元奇被師兄一提醒,也醒悟過來。

突然,白髮老道的臉色又一變,只見他又造出一面水鏡。鏡中映照出那只大鳥,這傢伙如閃電般劃過天際。

「牠們追來了?」幾位道君全都猜到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髮老道手指一劃,水鏡中的景象又是一變。過了片刻’那頭大鳥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天際盡頭,眨眼工夫就飛了過去,消失在另外一側。

「這傢伙飛得好快。」白髮老道最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有多快?」羅道君問道。

「這兩處相隔三萬餘裡。」白髮老道臉上的神情比哭還難看。

聽到這一解釋,那幾位道君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身為道君,他們都能瞬息萬里,這已經很快了 ’但是和那頭大妖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那傢伙正繞著圈子飛,想把我們找出來。」白髮老道不敢再用水鏡窺視,怕引起那頭大妖的注意。

「聽天由命吧,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逃出去?」摩雲嶺那位道君乾脆重新入定,此刻他只想儘快恢復法力。

另外三位道君稍微一想,也確實想不出別的辦法。

好在,他們此刻已經逃出兩萬餘裡。他們藏身的那座島離暗礁區有六萬多裡,以這為半徑飛一圏的話,就是五十幾萬里。那只大鳥還是從裡往外一圏圈擴大範圍,距離少說要乘上二十倍,這樣都能追上的話,他們也確實沒話說。

一想通這些,另外三位道君也都平靜下來。他們重新閉目入定,眨眼間頭頂上再一次出現淡紅色的漩渦。

時間在忐忑中流逝。

太陽升起,又漸漸落下。傍晚時分,天邊只剩下一抹紅霞,船艙裡丙火精氣已經稀薄到極點。

四位道君從定中醒來,他們雖然還沒完全恢復,卻已經有一戰之力了。從清晨到現在,這艘船又飛了一萬餘里,那頭妖鳥仍舊沒有追上來,眾人終於放心一些。

吩咐那七個眞君全力催動飛天船前進,三個老道和陳、羅兩位道君湊在一起。

將四周隔絕開來,陳元奇仍舊用縮尺成寸之術讓這裡變寬敞一些,這才開始談論正題。

這幾個人如此鄭重其事,是因為白天時碧連天的要求讓他們感到警戒。

「看來你老哥在山門中混得並不怎麼如意。」陳元奇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口德,說話一向不注意輕重。

白髮老道被刺激得臉色發青,偏偏又沒辦法反駁。

以往他總覺得自己人緣不錯,上上下下對他都言聽計從。現在他明白平時那些人只是對他客氣,其實沒多少人在乎他。

再一想到之前派人來天寶州的時候,其他長老一個個推三阻四,有的說要閉關,有的說要煉製法寶,全都有脫不開身的理由,最後讓他過來,這同樣也是證明。

「你老別往心裡去,我這師弟向來不會說話。」羅道君連忙在一旁說道。

「你用不著安慰我。我明白,這話沒錯。」白髮老道頹然地歎了口氣。

他自己也清楚這是為什麼。

他的年紀在這群人裡最長,在碧連天也是年紀最大的幾位道君之一,壽算已經不多。雖然門裡還有兩位道君年紀比他更大,但是那兩個人比他精明,徒子徒孫一大堆,勢力不小。他為人講究隨緣,兩個徒弟倒是合他心意,品行都不錯,
但是資質不怎麼樣,又因為太老實不會爭權奪利,所以他這一支勢力不大。

「老章,你也一樣,到現在為止,你家掌門和諸位長老恐怕對你帶給他們的消息還將信將疑。」陳元奇轉向摩雲嶺那位道君。

章道君也是一臉鬱悶。他和白髮老道的情況差不多,他喜歡到處亂跑,在門裡待著的時間很少,所以也談不上有什麼勢力。

不過,摩雲嶺有一點比碧連天好。因為道君的數量少,每一個道君都越發顯得寶貴,所以各個派系之間還沒那麼多傾軋,各派長老也都不希望他出事,所以絕對不會下這種不近人情的命令。

「你們想說什麼?直說吧。」白髮老道哼了 一聲。

「吧,我就直說了。」陳元奇等的正是這句話。「回去之後,哪些事該說、哪些事不該說,大家最好心裡明白。」

「說清楚。」白髮老道心裡不舒服,所以頂了 一句。

「說清楚也好。比如謝小玉從那邊帶了 一隻小妖出來,這件事就絕對不能對別人提起,還有那枚玉佩的事也不能告訴別人。」陳元奇提了兩條。

「那枚玉佩還好說,我們不講,其他人肯定不明白那枚玉佩代表著什麼,但他帶著的小妖可沒辦法掩飾。」白髮老道說道。

「有必要掩飾嗎?天寶州到處都是妖獸,抓一隻妖獸來玩玩難道不行嗎?妖族和妖獸除了開智與否,有其他區別嗎?」陳元奇早就想過此事,這個解釋絕對說得過去。

謝小玉身邊的人裡,蘇明成就是玩蠱的,而且蘇明成玩蠱最初還是謝小玉提議。謝小玉本人既然懂得蠱巫之道,會禦獸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再說他們回中土之前也確實抓了 一批妖獸,原本是為手底下那些練氣層次的修士準備,
想讓他們也能在天上飛翔,結果九空山兩位眞君一到,那些人背棄謝小玉而去,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這倒是說得過去。」白髮老道點了點頭。  

看到師弟說完,羅道君接下去言道:「還有件事也要和你們商量。大劫一起,現在這些門派,一百個裡能夠有一個存在就已經很了不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讓傳承得以延續,這樣對師門也有所交代。」

這番話說得異常晦澀,不過在場的眾人全都非常聰明,自然聽出其中的意思。

這是拉攏兩個老道,還順帶著拉攏他們身後的派系。

他們在門派裡勢力不大,可畢竟不是孤家寡人,徒子徒孫也一大堆。更重要的是,他們兩個人確實人緣不錯,眞到事態嚴重之時,他們可以輕而易舉拉走一批不屬於任何派系的門人弟子。

羅、陳兩位道君會想到這一點,也是因為謝小玉的緣故。

當初北望城一戰的時候’謝小玉讓麻子、法磬他們到處遊走,拉攏一大批散修,從原本勢單力薄變成北望城數一數二的勢力。

看到這個榜樣,兩位道君就琢磨起白髮老道和摩雲嶺那位來了。將來大劫一起,這兩個人帶著他們的徒子徒孫和璿璣派共進退的話,那就太好了。

摩雲嶺也還罷了,白髮老道所屬的碧連天就在海邊,碧連天的功法大多和水有關,將來出海的話,這群人肯定會有大用。

羅、陳兩位道君在那裡盤算,對面兩個老道也正在思考。他們同樣也能猜到璿璣派的用意,按理說寄人籬下總比不上自家門派,可話又說回來,自家門派不把他們當回事,這實在讓人心寒。

再說,他們也看出璿璣派已經比其他門派占了先機,大劫一起,只要不成為眾矢之的,璿璣派存活下來的機率遠比其他門派高得多。

兩個老道當然不可能立刻答應,但是留條後路卻很有必要。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09:44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19 PM 編輯

第五章到中土

漫長的航行讓所有的人感覺厭倦,已經一個半月過去了,眼前能看到的仍舊是藍天、白雲和大海。

這天中午終於有了 一些變化,負責放哨的修士突然間報告前面看到船了。那是眞正的船,木頭所制,有兩面船帆,因為裝滿貨物的緣故吃水很深。能夠看到船,就說明已經靠近海岸。

當然,所謂的「靠近」可能是一萬餘裡。這對普通人來說仍舊是很遠的距離,但是他們乘坐的這艘飛天船卻不同,一萬餘裡也就半天的航程。

聽到這個消息,船上的人全都興奮起來,特別是蘇明成、法磬這群散修。他們在天寶州多年,原本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回中土,沒想到居然還有回來的一天。

幾個時辰之後,他們遇到的船越來越多,說明海岸已經越來越近。

傍晚時分,船上的人終於看到海岸線,那心情可想而知。

「降落吧。」羅道君指著一片空曠的海灘命令道。

這艘飛天船並不需要固定的降落點,隨便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就可以降落。此刻負責駕船的是北燕山門下的一個眞君,他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但還是照著做。

船緩緩降落下去。

不等船落地,李光宗他們紛紛從船上跳下。一到地面上,李光宗雙膝跪倒,抓起兩把泥土放在鼻子前面貪婪地嗅著。他身後那些人也一個個激動得無法克制,或哭、或笑,每個人發洩的方式都不一樣。

在船上,三個老道和羅、陳兩位道君站在一起。

「你們算是解脫了,我們還得返回。」白髮老道一臉鬱悶。

陳元奇是為了教洛文清劍法才前往天寶州,摩雲嶺那位道君是看來熱鬧的,現在到了中土,他們自然得各自回歸山門。

白髮老道、羅道君和北燕山那位道君就不同,他們奉命駐守天寶州,這次只是暫時離開,現在事情辦完了還得回去。

不止他們,那三百名劍修也要返回天寶州。

「現在已經證明這艘船非常成功,回去的時候我打算往南繞一下。」羅道君提議道。

「有必要、有必要。」白髮老道連連點頭。他是怕了那頭妖鳥,唯恐那傢伙在歸途上等著他們。

北燕山的道君也沒異議。不只避開那頭妖鳥,他們還可以趁機探勘南面的海域,這一次他們將新舊兩條航線之間的海域全都探過一遍,也算一大收穫。不過這片海域早已經被妖族佔據,不可能再當退路,所以得另外找一條安全的退路。

「我得回轉山門……」摩雲嶺那位道君顯得異常落寞:「我沒辦法管別人,只能自己早做準備。」

「我也得回去了。」陳元奇看了遠處的洛文清一眼。這一年多的時間雖然收獲不小,但是洛文清畢竟耽誤修練,劍法方面的進展比遠比預期差一些,開天門之前的這段時間要好好把握。

幾位道君正商量下一步的計畫,謝小玉他們同樣也在商量。

「我得回璿璣派。陳師叔肯定會揪著我苦練中天紫薇劍法,現在離開天門的日子不遠了。」洛文清明白自己的處境。他看著謝小玉和麻子,很顯然想讓這兩個人一起去璿璣派。

因為涉及那艘飛天船的秘密,像李光宗他們和信樂堂的各位全都得跟著前往璿璣派,算是保護也好,算是軟禁也好,他們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但是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法磬這幾個人不可能被這樣對待,所以洛文清才會做出這樣的暗示。

「我就不去了,我有事要做。」麻子一口拒絕。

一下船他就有些神情恍惚,像是在想些什麼。

「我也要回山門。」綺羅也拒絕了。她對霓裳門並沒什麼感情,回去只是想掃一下霓裳門的每個角落,看看還有沒有類似飛針之術那樣的秘密傳承。

現在,霓裳門快變成第二個元辰派。

「別走,你們都別急著走。幫個忙,陪我去一趟九曜派。」法磬在一旁跳腳,這件事他在天寶州的時候就已經預訂好了。

「有他們陪著就夠了。」麻子一點都不給面子,而且九曜派對他來說也是傷心之地。

同樣是天才,洛文清和謝小玉都去過,他卻沒去過,這讓他感覺很沒面子。謝小玉同樣一臉為難,他打算回家一趟。

「老大。」法磬就差跪下來磕頭了。

「好吧,不過我可沒那樣的面子,這件事還得看洛兄。」謝小玉只能將自己的事先放在一邊,法磬一直跟著他也不容易。

「那就先幫你完成心願吧。」洛文清倒也通情達理。他也知道一旦回到山門,在天門大開前他別想再出來。

幾個人商量好行程,洛文清跑到陳元奇身邊打了個招呼,眾人頓時紛紛散去。

三位道君帶著七個眞君和三百名劍修乘坐那艘飛天船回轉天寶州,摩雲嶺那位道君獨自一個人回轉山門。

陳元奇帶著其他人進了一座小城,在城外找了一座道觀住下。那座道觀只是普通的香火道觀,觀主是一個老道,已經八十多歲仍舊只有練氣六重。除了他之外,觀中另外幾個道士全都只有練氣兩、三重。當他們知道這群人的身分,忙不迭地將最好的幾個房間全都騰了出來。

休息一夜後,第二天清晨天剛亮,就看到一連串遁光落在觀中,為首的是一位道君,身後還跟著五個眞君和一群眞人弟子。

「陳師弟,你這次風光了,連帶著我們璿璣派也風光一把。」那位道君一進來就大聲說道。

「掌門已經通知其他門派?」陳元奇知道葛道君指的是什麼。

「事關重大,我們不可能秘而不宣,大家都有準備總是一件好事。」那位葛道君笑道。

這兩個人指的自然是那些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那些並不知情的門派就被繼續蒙在鼓裡。

「師弟叫我們過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葛道君是被掌門玄元子派來的,事先並不知道原因。

「還不是為了九曜傳人。他央求清兒陪他去一趟九曜派,清兒答應了,然後又求到我的頭上,我怎麼好意思拒絕?但是這邊的人又不能不管,萬一走掉兩個到處亂嚼舌頭,豈不糟糕?再說我也不放心那些傢伙。」陳元奇摸了摸腦袋。

大家都明白這個動作代表的是光頭。

雖然這場大劫未必就是佛道之爭,但是道門這邊全都防著佛門。

大劫臨頭,為了減小自家的損失拉別人頂缸,這種事不管佛門還是道門都做過。現今佛門勢盛,按照以往的規律,這場大劫倒楣的就該是佛門,那群光頭說不定會狗急跳牆。

「我明白了。怪不得掌門讓我帶這麼多人來,還帶來陸地焰光旗。」葛道君神色頓時一正:「事關重大,就別耽誤時間了,讓那些人過來,這就走吧。」

陳元奇點了點頭,身邊的一個童子立刻去召集人。

只是片刻工夫,所有的人全都被召集到廊下。兩位道君也不多加解釋,那位葛道君抖開一面陣旗,瞬間一道七彩雲霞將眾人卷住。只見他朝著陳元奇道了 一聲:「師弟保重。」瞬間化作一道七彩虹橋穿天而去,眨眼的工夫已經消失在天際盡頭。

「我們也走吧。」陳元奇隨手放出一道金色劍光,將洛文清、謝小玉、蘇明成、法磬、綺羅卷住,同樣也是金光一閃,眨眼間已經遠在天邊。

此刻,陳元奇用的只是普通的劍遁,並沒有用那幾種損耗法力的秘法。不過道君的劍遁速度絕不是一般劍遁所能相比,只看到一道金光在雲層上方急速飛行,徑直朝著東北方而去。

中土比起天寶州大得多,不過再大也大不過這兩座大陸中間的海洋。

傍晚時分,陳元奇放慢速度。

前方已經可以看到一片綿延數十裡的山嶺。

這片山嶺與眾不同,四周是一片平原,中間聳立起一座座山峰,顯得異常突兀。那些山峰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其中有九座最為明顯。

陳元奇在半空中停住,轉頭問道:「你們看出點什麼來了嗎?」

謝小玉和洛文清相視一笑。他們當然知道其中的玄機,不過他們不會說。

另外三個人在那裡橫看豎看。他們當然能夠猜到那九座山峰就是存放九塊石碑的地方,但是陳道君既然特意問這樣一個問題,答案絕對不會如此簡單。

最後,還是法磬第一個看出其中的奧妙。


「這片山嶺是一座大陣,是按照四方四靈、二一十八星宿、周天三百六十度布
設而成。這難道是九曜道尊以人力強行開闢而成?」

陳元奇並不回答,而是看著謝小玉。

謝小玉知道這是考他,好在這個問題還難不倒他。

「這座山嶺是自然形成,正中央原本有一個大洞。萬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那裡看到太古天變的景象,這才創出《天變》。大劫之後他回到這裡,將這裡變成道場。」謝小玉解釋道。

「那個洞呢??」法磬問道。

「那個洞從太古時代留存至今,為的是等待一個有緣人。九曜道尊得了這段機緣,那個洞也完成使命,怎麼可能再保留下來?」陳元奇輕歎一聲。

機緣這東西最是說不清道不明,謝小玉在元辰派藏經閣的雜書堆裡找到機緣,他們派了那麼多人過去將所有雜書全都翻了一遍,卻什麼都沒找到。

看來那本書確實和天地大劫有關,一旦機緣被人得去,就和九曜山中央的太古深洞一樣會自動消失。

「我們下去吧,九曜山前不允許飛行,這是對九曜道尊的敬意。」陳元奇既是解釋,也是提醒。他是個無法無天的人物,但是對有些事還是挺在意。

幾個人剛剛落下,就聽到山裡傳來一陣鐘聲。

過了片刻,一團祥雲從山中飛了出來,祥雲之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都只有十五、六歲,比謝小玉、洛文清他們還年輕。

「有失遠迎,陳前輩恕罪。」那對金童玉女欠身稽首。

「客氣了,太客氣了,反倒讓我這個不速之客面子上過不去。」陳元奇在袖管裡掏了掏,拿出兩顆靈丹遞了過去:「我也不讓你們白叫一聲前輩,這是見面禮。」

道君出手,自然不可能太差,否則拿不出手。那對男女少年眉開眼笑接了過去,然後恭恭敬敬將幾個人請上那片祥雲。

等到謝小玉他們上來的時候,這兩個少年偷偷看著謝小玉他們幾個。

天寶州和中土隔著汪洋大海,走一趟要半年時間,九空山那兩位眞君和謝小玉的約鬥還沒有過半年,所以消息還沒有傳到中土,不過各大門派高層卻已經知道了。

這兩個少年討了差事跑過來,原本就想看看傳聞中的劍宗傳人。

當然,他們好奇的還不止謝小玉一個,法磬這個九曜傳人的名頭也不差,除此之外,還有綺羅這個飛針傳人。

這兩個人看看綺羅,目光馬上又轉回謝小玉身上。那少女嘴角微微動著,正和少年說著些什麼,少年嘴角掛著一絲微笑,顯然兩個人說得不是什麼好話。

謝小玉並不在意,甚至沒有聽這兩個人說什麼。以他現在天視地聽的能力,同境界的人互相傳音根本就逃不過他的耳朵,但是沒這個必要。

綺羅就難以忍受了。她當然聽不到這兩個人說什麼,但是憑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這兩個傢伙正嘲笑她。

因此她的眉毛一挑,冷笑一聲,湊到少女面前說道:「我早就想見識一下九曜一脈的神采,不知道妹妹有沒有興趣和我切磋一番?」

少女出身于九曜這樣的頂級門派,怎麼可能在乎一個中等門派的弟子?更何況還是霓裳門這樣名聲不怎麼樣的門派,所以微微一笑說道:「這位姐姐說到我的心坎上。師尊他老人家一直都告誡我們閉門造車是不行的,總是鼓勵我們出去增長見識,我也早想見識一下霓裳門的風采。」

兩個女孩巧笑盈盈,看起來很是熱絡,旁邊的人卻一個個感覺毛骨悚然。

好在這只是片刻的工夫,那團祥雲迅速進了山門,直上最高那九座山峰中的

一座。

山峰上早已經有一群人等候在那裡,為首的人也是一位道君。此人看到陳元奇,臉上頓時露出笑意。

「你這傢伙不夠意思,我請了你幾次你都不來,為了 一個小輩的事居然特意跑來一趟。」那位道君說道。

「九曜派規矩太多,我可受不了。」陳元奇倒也不見外,和對面那位道君開著玩笑。他轉頭朝著洛文清、謝小玉說道..「這位鄭師叔乃是陣法大家,你們有什麼不懂的就多問。」

「哪裡、哪裡。在別人面前這樣說還不要緊,但是當著劍宗傳人說這話,不是要我好看嗎?說實話,我很想見識一下劍宗傳承的神妙。」鄭道君兩眼灼灼地盯著謝小玉。

任何一個研究陣法的人對劍宗都非常在意。古往今來有無數人猜測劍山的眞相,有人猜是陣,也有人猜是一件超級法寶,不過前者比後者多得多。

「對了,掌門和各位長老要我當面確認一下那件事。」鄭道君突然變得凝重。陳元奇立刻猜到老鄭想說什麼。

「清兒,你陪著法磬去看看那九座石碑,這對於你來說也是一番機遇。小玉,本來我不該拖著你,你看看那九座石碑肯定會領悟更多。不過這件事還是你說最好,你知道的最清楚。」陳元奇說道。

「你們好好陪著客人。」鄭道君也對那對少男少女吩咐道。

「稟報師父,師妹打算和霓裳門這位師姐切磋一下。」少年連忙回道。

鄭道君看了陳元奇一眼。從本心來說,他也想自家徒弟和飛針傳人交一下手,對於飛針這門失傳萬年的絕藝,九曜一門上上下下也都充滿好奇。

陳元奇點了點頭。他確實有資格決定這件事,此刻霓裳門已經被璿璣派收入囊中,是璿璣派的附庸,負責和霓裳門聯絡的正是他。


「妳們去吧,記得點到為止即可,別傷了和氣。」鄭道君提醒了一句。

說完這話,他將陳元奇和謝小玉請進殿中。

一進去,鄭道君隨手一揮,頓時大殿的門砰然合攏,裡面和外面徹底隔絕。

「妖族在我們這個世界眞的潛伏那麼久?」鄭道君神情凝重地問道,完全沒有剛才和陳元奇嘻嘻哈哈的模樣。

「別的門派不好說,十大上門、碧連天和北燕山可以肯定,璿璣派就不怎麼清楚了。」謝小玉連忙答道。

他在那座書館裡的時間有限,所有的功法全都一掃而過,只有碰到比較關心的門派才多看幾眼,比如九大道門、十八佛宗.,除此之外,還有和他關係比較近的那幾家,也就是璿璣派、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霓裳門和他自己的師門元辰派。結果發現摩雲嶺和霓裳門可能因為地位不夠,沒引起妖族的重視,所以沒這兩家的東西。璿璣派的功法太特殊,雖然有卻很少,而且層級不高。元辰派則太雜,十二脈傳承各自不同,那座書館裡的很多功法看起來都像元辰派,卻又不能肯定。

「我九曜派沒有敝帚自珍的習慣,佛道兩門都有得了我們絕學的人物,開宗立派的也不在少數,所以功法外傳也不奇怪。說起來,你和我們也有一些淵源。」鄭道君很會說話,簡簡單單一句話裡面卻包含許多意思,既是解釋九空山的事,也提醒謝小玉和九曜一派的淵源。

至於妖族奸細的事,既然他說「功法外傳也不奇怪」就是表明態度,九曜派自有打算,外人用不著多事。

「小子明白。」謝小玉聽懂其中的意思。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鄭道君連連點頭。他最擔心的就是謝小玉因為九空山的事而鑽牛角尖。

當初九空山和謝小玉他們起了紛爭,九曜派看似不偏不倚,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九曜派站在九空山這邊。畢竟法磬是九曜傳人,連帶著謝小玉、蘇明成和麻子都和九曜派有了那麼點關係。而九空山是九曜旁支,九曜派完全可以站出來阻止那場不公平的約鬥,結果沒這麼做,其中的含義可想而知。

現在,九曜派的諸位長老們都知道自家做錯了,他們肯定不會公開承認,能夠想到的就是事後補償。反正九曜派家底豐厚,拿點東西出來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他們最擔心的是謝小玉心中有怨氣,又是死腦筋的人物,什麼補償都不要就麻煩了。

「聽說你造船也是一把好手,乘你的船,從天寶州到中土用不了一個半月,一旦全速航行,普通劍修都未必追得上。」鄭道君一臉微笑。

謝小玉暗自心驚,旁邊的陳元奇也微微皺了皺眉頭。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船上那些人,看來那裡面有人被九曜派收買了。

九曜派能做到這一點,另外幾個大門派肯定也行。

謝小玉回頭看了看陳元奇。

「這是你自己的事,別看我。」陳元奇不想得罪人。

「我還知道碧連天為了得到那艘船的秘密,將門裡那座磁山煉成六顆兩儀珠,其中一顆給了你,我們也不會占你便宜。」鄭道君說著,從袖管裡掏出一面三角小旗和一匹輕紗。

「我知道你對《天變》的領悟遠在九曜傳人之上,你已經領悟屬於自己的變化,他卻仍舊只是照貓畫虎。」鄭道君先捧了一下謝小玉。

不過這絕非違心之言,雖然萬年來能領悟出屬於自己變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但是像謝小玉這個歲數的卻只出過三個。

「我已經得知你選擇的方向,聽說是從雲霧中得到靈感,萬年來也有人得到過類似的靈感。」鄭道君掂了掂手中那兩件東西。

謝小玉剛才就在猜測,這兩件或許也是傳承之寶,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了。他手裡雖然不缺無上大法,但是除了《六如法》之外,另外幾門全都有殘缺。隨著名聲越來越大,他反倒越來越沒把握,因為他缺少撐場面的東西。

九曜派的示好絕對恰到好處。

從那位道君手裡接過這兩件寶物,謝小玉也沒多猶豫,立刻將神念探入。這兩件寶物沒有被人煉化過,所以他的神念暢通無阻探了進去。一掃之下,他就明白這種傳承的玄機。

果然,和他自行領悟的那套東西很像。

三角小旗名為天象旗,裡面的傳承稱作為「天象九變」,和《天變》一樣,總共分成九部,分別是雲、雨、風、雷、霧、雪、雹、寒、暑,比法磬手裡那把短劍裡的傳承要完整得多。

謝小玉自行領悟的那套東西也有雲、霧、雨、風、雷、寒,這面小旗簡直就是為他量身訂做。

但是他猶豫片刻,居然放棄這門傳承,選擇另外一件寶貝。

那匹輕紗名為「輕雲薄霧霞光幛」,此物明顯是一位女修所留,裡面的傳承有些散亂,夾雜幻術、刺殺術、迷魂術、隱遁術、陷阱術,說到高深奧妙,絕對比不上前一種傳承。

謝小玉將那輕紗取到手中,將三角小旗還了回去。他絕對不是貪得無厭之輩,知道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輕紗所帶的傳承幾乎都是避重就輕的法門,精於刺殺,長於纏鬥,唯獨沒有硬拚硬的法門。

他不缺硬碰硬的手段。手裡的劍宗傳承雖然是假的,但那一擊之威在眞人裡絕對無敵,眞君也未必擋得住。

他差的是和人纏鬥的本事,輕雲薄霧霞光幛裡的傳承恰好彌補他的不足。

除此之外,他手裡還有一套幻天蝶舞陣,同樣是女修所創。輕雲薄霧霞光幛裡面的傳承以攻為主,幻天蝶舞陣以守為主,兩者也相輔相成。

他自創的那套東西主體正是彌天星斗陣和幻天蝶舞陣,這套傳承如果能夠和幻天蝶舞陣相融,也就可以和他自創的秘法相融。

既然得了好處,謝小玉自然有所回報。天劍舟的設計圖他手裡有好幾份,其中一份給了鄭道君。

他手上還有這次航行的記錄,裡面包括他們探勘那片海域的情況,不過考慮到那片海域有妖族活動,這份記錄的價値就差得多了。

拿出航行記錄謝小玉並不需要徵求陳元奇的同意,他拿出來的這份是他自己的記錄,並非眾人合併在一起那份更完整的記錄。

鄭道君接過兩件東西,先掃了設計圖一眼,這東西至關緊要,不能有絲毫差錯。確認無誤之後,他一點一點查看起那份航行記錄。

九曜派同樣也缺乏遠航的經驗,等到他們建造好自己的天劍舟,他們還要派自己人出海。

「你先去找其他人吧。」陳元奇說道。

出了大殿,謝小玉豎起耳朵,四處傾聽著。

他的耳膜微微震動著,發出極其輕細的聲音,那是綺羅平時說話的音調。

之所以找綺羅而不找法磬或者洛文清、蘇明成,是因為那三個人可能正處於感悟之中,根本不會發出聲音。

綺羅就不同了。她不會彌天星斗陣,悟性也不算太高,面對那九塊石碑如果能有所感悟的話,那《天變》就太不値錢了。

當然,綺羅也可能正和迎他們進來的少女交手,那樣的話,法磬、蘇明成和洛文清也會在一旁觀戰。

果然,只是片刻工夫,耳邊傳來那個少女嘀咕的聲音。

謝小玉認准方向,一道金色遁光從腳下飛起,緊貼著地面朝著那邊掠去。九曜派中不許飛行,遁法卻能用。

轉瞬間,他已經登上一座高峰。

這是九峰之中的第一峰,石碑上刻著的正是「搖星光」。

當初謝小玉也曾經看過這塊石碑,可惜什麼都沒看出來,但是此刻石碑剛一入眼,他就感覺四周一片漆黑,白天瞬間變成黑夜,天空中萬里無雲,而且看不到月亮,只有漫天星辰不停閃爍著。

突然,所有的星辰全都變成暗紅色,而且星光不再一閃一閃,而是劇烈震動起來,彷佛在原來的位置待不住,隨時要掉落下來。

這就是「搖星光」,《天變》的第一式,也是通篇的序曲。

謝小玉的腦子裡頓時閃現彌天星斗陣的口訣。

創出彌天星斗陣的那個人顯然比不上三角小旗的主人,彌天星斗陣只有兩式,還是依樣畫葫蘆,沒有脫出《天變》的藩籬,三角小旗上的傳承卻已經得起神而忘其形,演繹出另外一曲《天變》。

但是依樣畫葫蘆也有好處,彌天星斗陣更貼近《天變》的原意,彌天星斗陣的口訣可以看做對《天變》的詮釋。

隨著那篇口訣的出現,眼前搖曳的星空又起了變化,一條大道痕跡隱約浮現。謝小玉頓時明白了,這才是九塊石碑的眞意。

能夠看到石碑之中天變的影像只是第一步,這九幅影像裡融入九曜道尊對大道的理解,而且每一幅影像絕對不止一種大道。

明白這些,謝小玉不由得苦笑起來。

當初他還為《六如法》蘊含正反相對的十二種大道而沾沾自喜,以為比《天變》更勝一籌,現在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井底之蛙。

心頭一動,他的腦子裡又閃現出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口訣。

傳承之寶全都一樣,外面有一篇功法口訣,誰都可以看到,照著口訣就能修練。裡面還留有一絲神念,只有眞正的傳人能夠得到。

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口訣很長,全篇有三萬餘字,隨著這篇口訣的出現,星空中又閃現出另外一條大道痕跡。

謝小玉眼睛頓時一亮,因為這條大道涉及光和空氣。

循著大道痕跡看去,那震動的星光和剛才似乎有些兩樣。

震動的並不是星辰本身,而是空氣。空氣劇烈震動著,星辰投射出的星光全都被扭曲偏轉。這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上扔了 一塊石頭下去,蕩起的漣漪讓水中的投影變得支離破碎。

謝小玉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他一直以為「彌雲」是在《天變》上另創新意,現在才知道他差得還遠。眞正的另創新意必須融入大道法則。

壓下心中的羞愧,謝小玉繼續凝神於那搖動不停的星空。

這時,一聲響雷突然在耳邊炸開。星空瞬間破裂,四周頓時恢復原狀。

天仍舊是原來的天,朵朵白雲緩緩飄動,一輪紅日高掛天際,根本不是黑夜,也看不到一顆星辰。

謝小玉猛然轉頭,朝著雷聲響起的方向怒目而視。

發雷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五官端正,但是臉上隱伏一絲陰鶩。

「呵呵呵,不好意思,在下失手了。」少年嘴裡道著歉,臉上卻絲毫看不出歉意。

「混蛋!」法磬早已經紅了眼。

他正感悟到關鍵之處,卻被那聲雷鳴打斷。

「你說誰混蛋?」少年臉色頓時變了。

「說的就是你。既然你能失手,那麼我也失手一下。」謝小玉也怒了,隨手
放出劍匣。

少年既然是故意來找麻煩,自然知道這幾個人的來歷,最注意的就是謝小玉。一看到謝小玉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他立刻朝著胸口 一拍,頓時,一個滴溜溜轉動的五彩光罩將他渾身護住。

「你以為這有用嗎?」謝小玉冷笑一聲。他確實怒極了。

在感悟的時候被強行打斷,會造成一種障礙,以後再想進入那種狀態會變得異常困難。

「謝師兄,不可造次。」迎眾人進來的少年連忙擋在前面。

「讓他出手,我看他根本沒那麼膽子。」面容陰鷲的少年放出光罩之後,心中大定。

這時,虛空中伸出一隻手,徑直穿過那個光罩,一下打在陰鷲少年的臉上。陰鷲少年被橫著打飛五、六丈遠,落到地上之後,半張臉全腫了起來,嘴角盡是鮮血。

虛空中,兩道人影緩緩冒了出來。

剛才打那記耳光的正是陳元奇,另一個人則是鄭道君。陳元奇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說不出是氣還是怒,鄭道君則有些臉面無光。

「在我九曜派打我九曜派的弟子,好大的威風。」

虛空中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又是一道人影閃現,一個乾瘦的身影漸漸冒了出來。

「丁老頭,就知道你這個老王八蛋會跑出來。」陳元奇嘴裡一點都不客氣。

鄭道君白了陳元奇一眼,轉頭朝著那位乾瘦老者一禮,詰問道..「師兄,你這個弟子好像忘了無故不得靠近九峰,九峰之上不得大肆喧嘩。」似乎怕對方狡辯,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不清,鄭道君又加了 一句:「不要把別人當成傻瓜,用什麼失手的話搪塞。」

乾瘦老者冷著臉看了腳下的弟子一眼,然後抬頭說道:「這個畜生做出這種的事,我自然會罰他,卻不容別人代勞。」

說著,他猛地一揮手,頓時一隻大手憑空出現在陳元奇面前。

他說打就打,絕對讓人意想不到。

但是陳元奇早知道會這樣,兩道劍光從他的雙眼噴薄而出。

大手瞬間被穿透,乾瘦老者怒哼一聲,無肉的臉頰微微抽動著。剛才那一下他並沒用全力,所以吃了不小的虧。

這時,他突然感覺渾身寒毛乍起,幾乎是下意識反手一掌猛然拍出。

只見一道異亮的寒芒直射而至。這道寒芒實在太快了,比剛才那兩道劍光更快,快得連他來不及反應。

他那反手一掌看似隨意,卻蘊含無窮變化,僅僅空間就被他來回顚倒十幾層,而且互相錯亂重迭。

這一掌用來攻擊的話,可以將對手瞬間震成碎片,用來守的話,可以將對方的進攻化解於無形。

可惜這一次他並沒如願,那道寒芒沒有被崩散,碎掉的反倒是掌影。

不過這一掌多少有點作用,那道寒芒有一剎那的滯澀。

就在這一剎那,乾瘦老者身形閃爍,憑空挪開一尺,寒芒擦著他的肩膀飛了過去。

乾瘦老者冒了一身冷汗,鄭道君也被震得不輕,迎眾人進來的那對少男少女更是呆若木雞。

這道寒芒出自謝小玉之手,正是那把新煉的飛劍。

說實話,這一劍連謝小玉自己都嚇了 一跳。

論威力,這一劍肯定比不上落魂谷萬劍齊飛的場面;但是說到速度,這一劍並不比那時候差。

「好,好一個劍宗傳人,好一個劍宗絕學。」乾瘦老者喃喃自語著,臉上並沒有憤怒之色,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有剛才那道寒芒。

至於地上躺著的陰鷲少年此刻半張臉腫得像豬頭,另外半張臉煞白,他身上的光罩絕對擋不住這一劍。

「那兩個人死在你手裡確實不算冤枉。」乾瘦老者朝著謝小玉點了點頭。他指的自然是九空山那兩位眞君。

謝小玉神情專注,他絕對不會忘記這個傢伙剛才驟然發難。

乾瘦老者冷哼一聲,他知道謝小玉為什麼這樣。不管怎麼說,他還沒到那樣不要臉的程度。

轉頭看了腳下躺著的陰驚少年一眼,乾瘦老者輕罵了 一聲:「丟人現眼。」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將陰鶩少年也一起帶走。

看著這個人消失,陳元奇輕聲問道:「老鄭,你看這件事是不是丁老頭搞
鬼?」

「不像。」鄭道君連連搖頭。「丁師兄和佛門確實走得很近,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是他不會和幾個小輩一般見識,而且……丁師兄不會犠牲自己的弟子。」

陳元奇沉思片刻,最後不得不承認老朋友說得沒錯。

丁老頭就算沒有料到劍宗傳承會如此強悍,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弟子頂著這麼個「雞蛋殼」挑釁劍宗傳人,至少也該換一個「烏龜殼」才對。

「這樣說來,是九空山那幫禿驢想借刀殺人。」陳元奇立刻想到這種可能。

「應該是底下那些自作聰明的小禿驢在搞鬼,上面那幾個老和尙全都是明白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傻事。」鄭道君說道。

陳元奇一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九曜派對九空山一直搖擺不定,有不少長老並不認可九空山是九曜旁支的說法。大劫將至,這樣想的人越來越多,卻也有一批長老站在九空山一邊,丁老頭就是其中為首的人物。

為了 一個小輩得罪自家的靠山,傻子才會做這樣的傻事。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怒嚎,只見法磬兩眼發直,淚流滿面。

「這麼了?.」謝小玉搶先問道。

「我再也……再也進不去了。」法磬傷心欲絕。他也知道感悟被打斷會生出障礙,以後再想進去就異常困難,但是剛才他還心存僥倖,所以偷偷試了一試,果然沒能成功。

謝小玉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

他可以不在乎,法磬卻不行,這是法磬唯一的機緣。

「破壞別人的機緣猶如阻人成道。現在你只是一隻螻蟻,自然沒人會在乎,有朝一日你出人頭地,可以去找那人算帳,沒人能阻止你。」陳元奇在一旁冷冷說道。

這絕對是煽風點火,他早就看丁老頭不順眼。

但是這話恰好說到法磬心裡。此刻,法磬滿腔憤怒,只想發洩。

陳元奇看到法磬的反應,乾脆再加一把力:「大劫將至,是男兒,就應該成為太虛、九曜那樣的人物,聲名遠揚,萬古流傳,而不是只想成為什麼九曜傳人。」

這番話果然奏效,法磬頓時心中大震。

經歷了那麼多事,他的眼界也已經深遠許多,只是被蘇明成、綺羅的後來居上弄得異常鬱悶,不知不覺鑽進牛角尖,一心想超越那兩個人,這九塊石碑就成了他最大的指望。

此刻,這條路被人惡意斷絕,反倒去了他心中的桎梏。

法磬只感覺一股熱流從心中湧出。他站直身體,挺起胸膛,舉起右手,指天而呼。

「今日之事,他日我必有回報。壞我機緣,此仇此恨,不死不休!」

話音落下,只聽到虛空中響起一陣雷鳴之聲,彷佛是回應這番誓言。

請須看《夢幻泡影》10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09:49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23 PM 編輯

《夢幻泡影》10

歷盡凶險,謝小玉一行人好不容易返回中土。
眾人暫時各奔東西,約好天門開時再相聚。謝小玉急著尋找自己的家人,但一回到謝家莊,卻發現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不但所有家人行蹤不明,生死未卜,官府甚至對謝小玉發出了懸賞通緝令,這一切究竟隱含著什麼陷阱?

第一章 遊子歸家

陽光從天頂上投射進來,照在大殿中央,光並不是很亮,四周顯得有些陰暗。整座大殿異常空曠,只有正中央放著一個蒲團,旁邊擺著一隻古樸敦實的銅香爐,縷縷青煙從香爐裡升起,漸漸散開。

大殿裡有兩個人,一個盤腿坐在蒲團上微閉著眼睛,另外一個站著,雙手負在身後。

坐著的人正是那個姓丁的老者。此人修道已久,資格比碧連天的白髮老道還老,屬於古董級的人物。他的本名早已被人們遺忘,因為他修練的是《太上忘情篇》,所以人們提到他的時候都叫他丁忘情。

對面站著的看起來不過四十幾歲,一張圓臉顯得和和氣氣,更像商人而不是修士。第一眼看到此人,誰都不會相信他居然會是九曜派的掌門李天一。

「値得這麼做嗎?」李天一輕嘆了一聲。

丁忘情原本不想回答,但是沉默半晌,看到掌門一直等著,只得無奈地說道:「當年我和澄念有過承諾,幫他照看九空山……我欠澄念實在太多了。」

對於丁忘情的事,李天一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沒辦法說什麼,總不可能讓丁忘情言而無信。

「現在大劫將起,誰都說不準這次大劫是什麼,或許是佛道之爭也說不定。」他只能苦笑道。

「妖族再臨,神道重現,魔門也蠢蠢欲動。師弟捫心自問,這場大劫是佛道之爭的可能性有多少?」丁忘情冷笑道。

「大劫當前,不能不愼。」李天一並不退讓,立刻回道。身為一派掌門,就算有半成的可能他都不得不防。

丁忘情顯然很討厭這個論調,怒道:「佛道雖有分歧,卻都屬玄門,大劫當前更應該一致對外,現在卻先內鬥起來!」

「你這話雖然沒錯,但是有個前提,那就是佛門値得信任,可惜並不是。」李天一很清楚他和丁忘情最大的分歧就在這裡。

並不是說佛門不好,李天一自己也有不少佛門中的朋友,說得上話的佛門中人就更多了。

佛門的問題就在於廣開方便之門,更有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

正因為有這句話,很多手持屠刀的人進了佛門,有些人眞的放下了屠刀,但也有些人手上的屠刀放下了,心裡的屠刀仍舊還在。

這還只是一些大惡之徒,其餘坑蒙拐騙、盤剝取利、仗勢欺人、賣友求榮之流更是數不勝數。俗話說:「度世容易度人難。」光靠佛法感悟這些大大小小的惡人實在難上加難,佛門本身反倒成了藏汙納垢之處。

兩人立場不同,自然誰都說服不了誰。

知道這樣爭辯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好半天,李天一又開口道:「你那個弟子的所作所為應該不是你授意的吧?」「掌門認為我會和幾個小輩計較嗎?」丁忘情一臉不悅。

他其實也知道自家徒弟做出那等事是因為什麼緣故。這個弟子一身毛病,不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容易受人挑撥,而且貪婪,什麼好處都敢拿。

「這樣就好。先別管你我之間誰對誰錯,我和你做個約定——你約束一下自己門下,不要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萬年來,我九曜門有過不讓外人觀看石碑的事,但是從來沒有讓人觀看石碑卻壞人機緣的事。」

「我的弟子壞了規矩,我自會處置。」丁忘情不肯鬆口。

見此老頑固,李天一也沒辦法,只得告辭離開。

出了大殿,剛下了丁忘情潛修的山峰,李天一就看到鄭道君在路旁候著。

「師兄,有結果了嗎?」鄭道君看到掌門出來,連忙問道。他和陳元奇交情深厚,肯定要有個交代。

李天一看到鄭道君,同樣心中苦笑。

這又是一個胳臂往外彎的人物,好在璿璣派畢竟是道門。

「丁師兄為人固執,我沒辦法說服他。」李天一搖頭嘆息。

鄭道君並不意外:「我早料到了。這個人和佛門眉來眼去,根本不可信。」這話說得刺耳,李天一神情一滯,突然想到剛才丁忘情所說的那番話。

佛門道門本出一源,原本應該精誠合作,但是現在大劫臨頭卻先內鬥起來—這種說法本身也製造分歧,在九曜派種下內鬥之因。這位鄭師弟可不是孤家寡人,身後也有很大一個派系,這兩派一旦鬥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璿璣派和應劫之人那邊還需要師弟代為安撫。」李天一感到很疲累,這掌門當得一點意思都沒有,到處說軟話卻不得不如此。

送走鄭道君,李天一想著此事牽連太大,他也不能做出決斷。丁忘情資格比他老,他雖然是掌門,卻鎭壓不住。

想到這些,他轉身朝著內山門飛去。

內山門在九曜派中央,那是一座峽谷,最深處原本有一個洞,萬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那裡看到太古天變的景象。現在那個洞已經不存在了,連同四周山崖也全部崩塌,成了一座山谷。萬年的歲月讓這裡長滿了參天古木,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連林中雜草都有一人多高,唯獨山谷中央原來是那個深洞的地方建著一座草
廬。

草廬不大,長寬不超過一丈,外面圍著一圈竹籬,看起來和一間普通茅屋沒兩李天一畢恭畢敬地到了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一跨入門中,眼前的景象頓時一變。

門裡不是茅舍,而是一座山谷,和外面那座山谷一模一樣,感覺卻完全不同。

這裡的靈氣異常濃郁,比起靈眼只差分毫。這裡沒有遮天蔽日的樹林,也沒有一人多高的雜草,滿山谷都是各式各樣的珍稀藥材。樹林是有,但是不大,只有一小片,而且都是上古年間遺留下來的珍稀品種。

在這片小樹林中,幾個老人聚攏在那裡。其中兩位老人在下棋,旁邊一個人正看著他們下棋,另外幾個老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有的蒔弄花草,有的閉目端坐。

「小李子,你怎麼來了?」觀棋的老人突然抬頭問道。

李天一並不認為這幾位老人會不知道他的來意,以他的能力,掐指一算都能算個分明,這幾位更不用說。

「還不是為了丁師兄和九宮山的事。丁師兄德高望重,在派中很有威望,但是現在大劫將至,九宮山雖然名義上是我們九曜旁支,和我們頗有淵源,畢竟屬於佛門。」李天一簡短地解釋一遍。

「你是掌門,這件事自然該由你定奪。」正在下棋的一位老者不以為然地說道。

李天一滿臉苦笑。他如果有辦法定奪,就不會過來詢問這幾位的意思了。

「此事涉及丁師兄,而且還有好幾位長老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李天一隻能說得儘可能委婉。

「看小李子急的,你們就別一個勁兒地推來推去了,他有他的難處。而且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頂多再十年大劫就要臨頭,你我都別想躲過。」一個原本在閉目養神的老者突然開口說話。

李天一連忙在一旁稽首,這位絕對是他最大的倚仗。

有這個老者發話,其他人終於提起精神。

觀棋的老者撚著鬍鬚說道:「『佛道本是一體』這話沒錯,『大劫將至,自家人先內鬥起來』也確實不太對。丁師侄這番話很有道理,不過掌門的顧慮同樣也有道理。佛門畢竟是佛門,和道門並非一體,我們將他們當做一家人,他們可未必把我們當做一家人……」

這位老者侃侃而談,剛才發話的老者看不下去了: 「好了,你別在那裡兜圈子,這方面你的腦子最靈光,給個明白話。」

觀棋老者原本還想說上半天,被這位刺了 一句,不得不轉入正題:「我的意思是,道理人人會說,而且都能言之有理,談不上誰對誰錯。身為掌門,如果在意這些東西,什麼事都別幹了。所謂掌門就是掌管門派,祖師爺們已經替我們制定好一套完整的規矩,照規矩來不就成了?丁師侄有沒有觸犯規矩?有沒有做出對九曜有害之事?」

掌門搖頭:「那倒是沒有,但是他的徒弟……」

觀棋老者立刻打斷:「既然他的徒弟觸犯規矩,就應該按照規矩處罰。丁師侄自己處罰徒弟不讓外人插手,這話對那個姓陳的說倒是有幾分道理,我九曜派的人憑什麼要他一個外人管?但是這話用來搪塞你,豈不是笑話?徒弟做錯事只能由師父處罰,如果大家都這麼幹,還要你這個掌門幹什麼?」

一聽到這話,李天一頓時明白。既然道理人人都說得通,那就只有公事公辦,按照規矩來。

觀棋老者見李天一明白過來,又說道:「每個人都有交朋友的權利,沒必要強求,但是現在時局緊張,該防範還是得防範。小丁他們和佛門交情深厚,那就讓他們負責和佛門聯絡,暫時也不要在山門裡待著,讓他們去下院吧。至於他們的弟子……現在天寶州好像很缺人,而且那裡也是條退路,我們該著手佈置一下,就讓他
們先去那裡打前鋒吧。」

這話一出口,李天一頓時知道這些太上長老的想法。

說得好聽,兩邊都有理由,其實太上長老們早有定論,那就是佛門不可信任,必須防著佛門。

這倒是和他的想法一致。

早在佛道分裂的時候,玄門就已經不存在了,之後歷次大劫也都各管各的,佛門和道門聯手大多是個人之間互相聯手,比如神道大劫中,太虛、九曜和空蟬始終在一起,空蟬就是佛門弟子,也是十尊者之一。除此之外,門派之間也會聯手,如佛門擅防,道門擅攻,兩派聯手可以互補短長,這在歷次大劫之中都不罕見,但是
佛道兩界卻始終沒全體聯手過。

「佛道畢竟一家,不過大劫初起,難免各自會有各自的心思,想聯手是不可能的,不如各管各的,萬一佛門遭了劫難,我道門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我們自然會施以援手。那時佛門自然會明白我們的誠意,然後再談聯手的事就沒什麼問題
了。」觀棋老者在一旁不鹹不淡地說道。

這話只是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讓佛門在前面頂著,道門各派躲在後面,一來避避風頭,二來也可以撿點便宜。

觀棋老者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年佛門也是這樣做。

萬年前的神道大劫,道門和神皇打得你死我活,佛門卻躲在暗處,等到最後一戰時才突然冒出來。神皇麾下八萬四千將校大半戰死,卻有一小半被佛門度化,正因如此,神道之法也被佛門得了去。

神道之劫後佛門大興,特別是大乘佛法勢不可擋,其中就有神皇麾下那些將校的功勞。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將校一個個都已經成了大德高僧。

「還是師叔高明,師侄已經明白應該怎麼做了。」李天一能成為掌門,自然不是無能之輩。

九曜派山門內正商量對策,山門外,法磬異常傷心地轉頭看著那九座高峰。

這原本是他的希望所在,現在希望破滅了。

沉默片刻,他突然轉身朝著陳元奇一揖到地,說道:「陳前輩,多謝您連日來的照顧。要不是托您的福,我根本進不了這座山,也看不到那塊石碑。原本說好我跟著您回轉璿璣派,但是現在我想獨自走走,開拓一下眼界,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會多看點書。」

蘇明成聽到法磬這樣一說,也站出來朝著陳元奇稽首說道:「前輩,我也打算離開一段時間,我想去一趟南疆。」

南疆是苗瑤雜居之處,蠻荒地帶,佛道兩門很少涉足,那裡盛行的是蠱巫之道。
蘇明成想得很清楚,不管是劍道還是符道他都已經不可能走通,只有另闢踢徑,從蠱巫之道上尋求突破。

別小看蠱巫之道,那也是太古流傳至今的大道法門。

「走吧、走吧,長長見識也好。」陳元奇並不在意這幾個人離開。

「我也得走了。」謝小玉同樣也要回家。

陳元奇有話想說,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最後只能保持沉默。

「各位保重,反正大家離開也不會太久。天門開啟在即,你們肯定不會錯過這場盛會吧?」洛文清在一旁說道。

他早已經和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法磬約好一起去開天門。

「天門開啟之時,我必然會來。」法磬非常肯定地答道。

天門開啟同樣也是一場機緣。萬年前,十尊者裡有四位就是在天門中得到傳承,其中就包括排名在九曜之前的太虛道尊。

「天門開啟之時再見。」謝小玉也點了點頭。

話音落下,他抬手招出飛劍,一片劍光捲住身體,剎那間已經消失在天際盡頭,速度快得讓洛文清、蘇明成、法磬和綺羅瞪大眼睛。

他們並不是沒看過劍遁。洛文清的劍遁同樣很快,卻還不至於快到如此地步,那速度已經快和陳元奇的劍遁相媲美。

「這小子留了 一手,我猜他沒出全力。」陳元奇也是第一次看到謝小玉全力運用劍遁,不過那把飛劍畢竟是他所煉,一聽飛劍發出的聲音,他立刻知道謝小玉用了幾成法力。

「怎麼會這樣?他那把飛劍上的法陣和符篆都和速度沒有任何關係。」洛文清問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陳元奇難得碰到連他都不懂的事。換成其他道君,肯定不會說出口,因為這太丟臉了,他卻不在乎。

「走吧,與其羨慕別人,不如自己努力。」陳元奇不忘記趁機給師侄上一課。

說完,他捲住洛文清和綺羅,化作一道劍光,眨眼便消失在天際。

「保重。」法磬朝著蘇明成一抱拳。

蘇明成也抱了抱拳,說道:「回頭見。」

說完,兩個人一個朝西,一個朝南,各自飛去。

謝小玉是往東飛,此刻他歸心似箭。

「總算可以離開那群人了,我憋得實在難受。」洪倫海在丹爐裡大呼小叫。有那幾個道君在旁邊,他連動都不敢動。

謝小玉沒管他,只是全力催動飛劍,一心一意趕路。

他的劍遁自然不能和陳元奇相比,慢了不只一點點,不過若只和眞君相比,他的劍遁絕對不慢。

洪倫海看著四周飛掠而過的白雲,嘴裡也嘖嘖稱奇:「你這小輩倒是有兩手,這劍遁之快,比起一般的眞君都不遑多讓。當然,我全盛之時肯定比你快,不過你現在還是眞人,等到你成了眞君,或許就可以趕上我那時候的速度了。」他憋了很久,所以一有機會就喋喋不休。

謝小玉裝作沒聽見,他自己知道自家的底細。

他這遁法並不屬於任何一脈,而是從《奇技妙法百篇》裡演化而來。以前他利用劍匣射出飛劍,現在只不過是將自己連同飛劍一起發射。飛劍上的避波分水陣能將阻力減到最小,這同樣也出自《奇技妙法百篇》。

速度越快,迎面而來的風就越強,阻力也越大,聲音也越響,快到極點之時,劍遁的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十里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按照《奇技妙法百篇》上的解釋,這就如同船頭劈開的波浪,船速越快,浪花越大。聲音就是空氣的震動,同樣的道理也適用。而避波分水陣的用途正是劈開前方水面,讓波浪降到最小,所以也能用在劍遁上。

事實證明《奇技妙法百篇》沒有錯,他這劍遁確實極快。

這種劍遁非常特別,所以他無法知道這門遁法還有沒有繼續提升的潛力,只有等到成為眞君之後再看。

這一飛就是三天三夜。離家越近,謝小玉的心裡越不是滋味。

這裡已經是元辰派的勢力範圍,大禹州東部全都屬於元辰派的管轄。每十年,元辰派會開啟一次山門、收一批弟子。

想起過去的往事,一時之間他的心裡頗不是滋味。

眼看著四周的一切越來越熟悉,謝小玉放慢速度。

平武府多山,所以一眼望去簡直是山連著山,農田則顯得稀疏錯落,往往在山和山之間有那麼一小片農田,或是半山坡上開闢一些梯田。

「這就是你家?看起來不怎麼樣。這裡的山高卻不秀,林密卻不深。」洪倫海又開始聒噪。

「確實不怎麼樣,但是這裡是我的家。」謝小玉淡淡地回道:「你還記得你家是什麼模樣嗎?」

洪倫海頓時沉默下來,他對家鄉的記憶確實已經模糊了。

翻過一座山頭,謝家莊近在眼前。突然,謝小玉愣住了。

他看到路邊橫著一塊界牌,界牌斷成兩截,上面刻著一個「閒」字。

「這是你家的東西?」洪倫海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爹叫謝景閒。」

「這確實是我家的界碑。這片農田好像是我家的,是我進元辰派的第四年買的。」謝小玉回憶著往事,他甚至記得當初他爹只用六百多兩銀子就買到手,賣地的人一來是為了討好他爹,二來這是一片坡地,確實不怎麼値錢。

他往田頭看去,只見田頭早已經豎起一塊新的界碑,那上面刻著「展」字。這片田顯然已經易手。

謝小玉的心頭升起一陣不妙的感覺,他想起當初陳道君幾次欲言又止,顯然已經知道他家出了變故。心中憂急,他不由得加快腳步。

「你打算就這麼過去?」洪倫海冷冷問道。

謝小玉稍微一愣,不過他馬上明白過來,立刻身形一轉,變成一個身材瘦長、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沿著田邊的小路往下走,轉過一片山坳,前面可以看到一座莊子,那就是謝家整個莊子有兩百多戶人家,大部分姓謝。他家是旁支,在謝小玉進元辰派之前,家裡只有幾畝薄田,勉強可以溫飽。

莊子越靠外面的房子就越破爛,那都是分出來的各家住的地方。他家在東面,也算靠近週邊。

謝小玉跳上旁邊一塊大石,站在上面眺望。

東面一片茅草頂中間有一片青瓦房頂,那就是他家,是他進元辰派之後第三年蓋的。

他豎起耳朵傾聽著,房子裡傳出一陣說話聲,有男有女,聽起來都很陌生,絕對不是他家的任何一個人。

謝小玉越發感覺不妙。

「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就過去看看吧。」洪倫海興奮地說道。

謝小玉心情原本就不好,被這傢伙一吵,更糟糕了幾分。他將洪倫海藏身的丹爐取了下來,猛地一抖。

這只丹爐可以變成珠子,自然也可以變成別的東西。隨著他的心意一轉,丹爐變成一個灰布褡褳。

謝小玉隨手塞了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包括吃的喝的,這些全都是他買回來給家人的,現在正好用來當道具,扮成一個貨郎。

「你這小輩太放肆了!」洪倫海嚷嚷著。

謝小玉不理他,將褡褳往肩上一背,一邊吆喝著,一邊往莊子裡走。

「賣東西嘍!合城的大棗、寧北的花布,快來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胭脂水粉、銀釵珠串……」

旁邊頓時圍過來一群人,有女人也有小孩,全都眼巴巴朝他的褡漣裡看。

謝家莊並不富裕,連本家也算不上大戶人家,只能稱得上殷實。褡褳裡的這些東西全都很花俏,不怎麼實用,所以圍觀的人很多,眞肯掏錢的卻一個都沒有。謝小玉和眞正的貨郎一樣走街串巷,隨意蹓躂。他走過自家門前,特意停了下來,提高嗓門喊了兩聲。

這並不奇怪,他家青磚綠瓦,白粉刷牆,門廊前青石鋪地,明顯比周圍的房子
整齊得多,賣東西的當然要挑這樣的人家。

喊沒兩句,就聽到裡面一個女人大聲喝罵起來..「吵什麼吵?我們沒錢,到別處喊去!」喝罵的女人約三十來歲,滿臉橫肉,卻塗著濃濃的脂粉,讓人覺得噁心。

看到這個女人,謝小玉立刻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是本家五房的人,五房的那個人好像就叫謝景展,說起來還是他的叔叔,只不過隔得比較遠。他對自家的事不熟,以前也就逢年過節回來一趟。他之所以記得謝景展,是因為他每一次回來都可以看到此人忙前忙後,好像和父親很親近似的。這個女人他也看過,不過以前絕對不是這副凶相,而是滿臉諂媚,總是拉著他問長問短,特別是詢問山門裡的情況。

謝小玉心裡一跳,知道家裡出事了。

轉身出了巷子,他故意轉頭啐了 一 口,然後拉住旁邊一個小孩問道:「這家怎麼換人了?以前住在這裡的人挺和氣,買過我不少東西。」

「你說的是三叔啊。」那個小孩果然知道:「三叔人很不錯,以前他兒子在仙山修道,後來聽說犯事了,被仙山逐了出來,又被官府抓走,族裡就不大願意見他們。之後三叔帶著全家離開莊子,聽說是投奔朋友。不過本家說三叔的兒子偷了仙山的東西,就藏在三叔手裡,所以三叔連夜脫逃。」

小孩口齒清晰,說得清清楚楚。

謝小玉隨手抓了幾塊糖塞給小孩,心中亂極了。家人到底怎麼了?是見勢不妙逃了,還是被誰害了?他有些後悔沒將王晨帶在身邊,否則讓王晨算一下,至少可以知道父親大概的行蹤。

他這麼想著,腳下就不知不覺加快速度。

那個小孩看著他遠去,突然想到什麼,轉身朝著謝小玉家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五嬸!五嬸!有人打聽三叔家的事。」

那扇門吱呀一聲打開,剛才的胖女人搖搖晃晃走了出來,一把揪住小孩的耳朵大聲喝罵道..「你這個小崽子最滑頭,你可不要騙我。」

「騙妳是小狗。那個人裝作是貨郎,還說以前來這裡賣過貨,我卻從來沒見過他,而且他還打探三叔家的消息。五叔說過,如果有誰打聽三叔家的消息,就要我們告訴他或妳一聲,現在給錢吧,要不然我不告訴妳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小孩把手一攤。

「小兔崽子,討便宜討到老娘頭上來。」女人掄起巴掌就要打。

這時,卻聽屋子裡有個男人大聲喊道..「給錢、給錢!快告訴我那人長什麼樣子?他往哪邊走了?」

「你瘋了?嫌錢多?」胖女人眼睛一瞪,怒喝道。

「頭髮長見識短?妳忘了幾位仙師是怎麼關照的?有人來打聽這人的事,就立刻告訴他們。要是耽誤時間,妳我吃罪得起嗎?」男人一邊說,一邊掏出十幾個銅錢。

小孩眼珠一轉,搖了搖頭。「五叔,你是打發叫花子嗎?.」

謝景展笑了,挑著大拇指說道:「小子夠靈,不過小小年紀別太貪心」。

「五叔,誰更貪心?當初三叔在的時候,你人前人後跟著他跑,得了不少好處。三叔家敗了,你第一個下手,三叔的宅子和田地都歸了你,別人全都沒得到多少好處。現在你又有好處上門,這件事既然有仙人插手,仙人們全都會點石成金,隨便給你點好處你就享用不盡,才給我十幾個銅板?」小孩討價還價。

想不到謝景展突然抓起那小孩的手,猛地一拗,直接掰斷小孩的尾指,痛得小孩哇哇大叫,眼淚奪眶而出。

謝景展笑道:「兔崽子,既然知道這件事和仙人有關,你居然敢耽誤閒人的事。你要是不想活了,別自己找死,還連累全家。快告訴議個人長什麼樣?去了哪裡?」

小孩真的被嚇到了,忍著痛,一邊哭,一邊將謝小玉扮成貨郎長相說了 一遍,然後朝著謝小玉遠去的方向一指。謝景展把小孩往地上一推,轉身進了房間,翻箱倒櫃,從衣櫃角落裡找出一截信香,小心翼翼地點燃了,舉著信香跑到院子裡。信香冉冉升起,飛到空中。

過了半個時辰,只見幾道遁光緊貼著地面由莊子外飛了過來,到了院子上空落了下來。為首的人看起來四十幾歲,身上披著道袍,背後斜插著旗旛。這個人一落下立刻問道..「那個小子來了?」

「不是那個小子,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人,個子很高,人很瘦,顴骨突出,額頭聳起。那個人裝作貨郎在這裡四處走動,而且特意打聽老三家的事。」謝景展一邊比劃,一邊說,然後朝著謝小玉離開的方向一指:「那個人往那邊去了。」

「離開多久了?」為首的修士 一把揪住謝景展的領子問道。

「半個時辰。他一離開,我就點燃您給的信香。」謝景展連忙說道。

修士將謝景展往地上一扔,飛身駕起遁光,朝著他指的方向追去,其餘修士緊隨其後。一出莊子,為首修士就放出一條獵狗。這條狗身高過丈,大得像頭牛,一嘴尖牙鋒利如刀,兩隻眼睛如同燈盞。牠朝四周嗅了嗔,雙腳創地,身體騰空而起,飛沙走石朝著西面而去。

看到自家養的靈犬反應,為首的修士心中大喜,頓時喊道:「那個人沒走多遠!」

謝小玉確實沒有走遠。他心裡掛唸著家人卻無從尋找起,所以有些失魂落魄,腳下沒停,卻不知道往哪裡去,所以在四周山裡蹓躂著。

突然,他猛地回頭看去,看到幾道遁光朝著這邊而來,這些遁光離地才一、兩丈高,明顯只是一群練氣層次的人。

「你的麻煩來了。」洪倫海幸災樂禍地說道,等著看熱鬧。

謝小玉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了,肯定是自己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

「前面的人別走,我問你一件事。」為首那人喝住謝小玉。他手裡暗藏著一件法器,打算先將人拿下再說。

「你們找我?」謝小玉早就注意到這傢伙的小動作。

練氣層次的修士想施法和使用法器,全都需要掐訣唸咒,想掩飾都掩飾不了,即便以他和麻子當初的強焊,也做不到瞬間施法。

『眞是群不知死活的小輩。』洪倫海暗中傳音說道。他倒是很樂意看到謝小玉有麻煩,但是眼前這些人實在算不上什麼大麻煩,三兩下就會被打發。謝小玉也覺得可笑,這幫人連他的實力都搞不清楚就敢來硬的,他乾脆不再掩飾,瞬間放開壓抑著的氣勢。那條狗第一個有反應,立刻夾起尾巴嗚嗚叫著,逃得遠遠的。為首的修士也感覺不對,謝小玉的氣勢明顯不是練氣層次的修士所能擁有,他立刻臉色發白。

「前輩恕罪,我等只是受人之託,在這裡等候一個元辰派的棄徒。」他連忙稽首說道。

這個人很狡猾,一開口就將元辰派的名頭抬了出來。

「你們來得正好,我恰巧有事要問你們。」謝小玉一陣冷笑。

為首修士知道不妙,猛地一抖手, 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脫手而出,朝謝小玉打去。

對於珠子一類的法器,謝小玉絕對不敢小看它。那可能是一件普通的法器,只是用來砸人.,也可能是雷珠,一碰就會炸開,或是蜃珠、兩儀珠一類的秘寶。

所以他連忙伸手一指,一道劍光從指尖疾射而出,瞬間打在那顆珠子上。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珠子淩空炸開,果然是一顆雷珠。

爆炸的地方離謝小玉很遠,少說有五、六十丈,離那群修士卻極近,只有五、六丈,所以站在最前面的幾個修士當場就被震死。

為首修士反應倒是挺快,一看劍光飛起立刻知道不妙,隨手抓過一個人擋在前面,自己轉身就逃。一邊逃,他還一邊朝著旁邊一個修士喝道:「分頭逃跑,將這東西交給方眞人。」

說著,他將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扔給那個人。

謝小玉下意識地覺得方眞人應該就是方雲天,所以淩空虛攝,想將那個東西吸過來。

「別上當。」洪倫海急了。他是逃命的祖宗,這套東西都是他玩剩下的。謝小玉聽到警告,頓時心頭一震。他是聰明人,瞬間就明白洪倫海的意思,連忙手指輕彈,又是一道劍氣疾射而出。和剛才一樣,劍氣徑直穿透那東西。

又是一聲爆炸,這次的威力更大,而且是在那群修士中炸開,頓時血肉橫飛。

「好個卑鄙之徒。」謝小玉輕罵一聲。他見過心狠手辣之輩,卻少有這種連自己人都隨意算計的傢伙。

心中惱怒,他再次彈出一指,淩厲的劍氣劍光直取那個人的雙腿。

「住手!好個心狠手辣之徒。」半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怒喝。

隨著這聲怒喝,一股逼人的氣勢直壓下來。

來的人絕對是一位眞君。

「這是個陷阱,有人在這裡張網等著你。洪倫海經驗豐富,立刻明白這一切都是事先佈置好的。

到了這個時候,謝小玉的腦子也徹底冷靜下來,已經知道事有蹊蹺。

來不及多想,他拍了 一下腰際的納物袋,頓時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飛了出來,正是劍匣。

謝小玉手持劍匣,將一端對準聲音來的方向,劍氣疾吐。

劍匣上鑲嵌的那顆兩儀珠噴發出兩道玄色氣勁,這兩道玄氣化作一圈圈圓環,整整齊齊排成一列,匣中飛劍穿過那一個個圓環射了出去。一開始,飛劍的速度不太快,每穿過一道圓環速度就加快一分。等到穿過所有的圓環,那速度已經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所有這一切都在瞬間完成。

在外人看來,謝小玉取出劍匣,然後劍匣噴發出一道刺眼的閃光,緊接著閃光破空而去。 被瞄準的那位元眞君速度也極快,剛才還在雲端,眨眼間已經到頭頂上方。他看著劍光從謝小玉手中射出,還沒反應過來,劍光已經到了面前。

這一劍的速讓他駭然,想逃脫已經來不及。千鈞一髮之際,他強行往旁讓了 一些。

劍光一穿而過,帶著萬丈血光瞬間遠去。

那位眞君痛叫一聲,捧著一條胳膊轉身就逃。他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這一劍雖然沒要了他的命,卻將他的肩膀整個打穿。飛劍噴吐的劍氣長達數丈,他護體玄功才沒被攔腰斬成兩段,但是這傷絕對不輕,即便以真君之強,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和謝小玉交手。

更何況這一劍也讓他的信心徹底動搖,他怕謝小玉再來一下,可就不是受傷這麼簡單。

看著那位眞君遠去,謝小玉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

他摸出一隻瓶子,倒出一顆靈丹,送進嘴裡。靈丹迅速化開,化作絲絲縷縷的靈氣遍佈全身。

「你這小子夠狠。」洪倫海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謝小玉出手,也偷聽別人談話,聽過萬劍齊發的場面,但是親眼所見仍舊感到震驚。

「對方既然有這樣的佈置,恐怕還有後招。」謝小玉眉頭緊皺,嘴裡喃喃自語著。

.「那就走吧。」洪倫海說道。

將飛劍招了回來,謝小玉正打算架起劍遁,但是他看了看頭頂上的藍天,又猶豫了起來。他的劍遁確實極快,但是要看和誰比,眞人裡絕對沒人能超過他,眞君就未必了。想到這裡,他收起飛劍,取出一張符。

這是一張遁地符,是他和麻子聯手所制,由麻子施法,他繪符並且封印。

隨手撕開符篆,一道黃光出現在腳下,謝小玉身體一沉,瞬間沒入土裡。

他並不是第一次遁地,當初在北望城的時候,就跟著麻子一起用遁地之術躲過土蠻大軍的圍困。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已經是眞人,遠不是當初可比。

謝小玉也不是老老實實在土裡遊走,那速度還是太慢。他一邊土遁,一邊側耳傾聽,尋找流水的聲音。田莊四周多山,山裡多有泉眼。以前他不懂,只以為泉水是土裡冒出來,現在他明白了,地底下同樣也有江河湖海。此時他要找的就是這樣一條水道。

謝小玉一邊傾聽水聲,一邊聽著地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隨著兩道尖細的破空聲傳來,有人落到剛才他站著的地方。

「這小子倒是識相,立亥就逃了,要是晚走一步,我必然將他挫骨揚灰,更要勾出他的魂魄煉成邪鬼,讓他承受百年煉魂之苦。」

發話之人正是剛才那位眞君。此人年紀四十歲上下,胸前垂有長髯,看起來文質彬彬,只是肩膀上的一灘血跡有點破壞形象。

此人身邊跟著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這個老者同樣也是需生打分, 一落到地上,立刻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

「這孽子土遁走了。」老儒搖了搖頭。他和身邊這人都不擅長土遁之術,勉強下去倒是可以,卻未必追得上。更何況他們被謝小玉剛才那-劍嚇到了,都怕謝小玉在土裡再來一下,或者布下什麼陣法,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都已經不把謝小玉當小輩看待,而是視作大敵。

「難道就這麼算了?」中年修士越想越窩囊,他可沒吃過這樣大的虧。

「還能怎麼樣?現在只有告知官府,讓官府畫影圖形緝拿他。」老儒原本就不打算出手,現在樂得輕鬆。

「眞不甘心。」中年修士扼腕頓足。

「想想九空山那兩個人,你應該覺得挺不錯了。」老儒嘿嘿一陣冷笑。

「難道傳聞是真的?他一個小小的眞人居然可以殺掉兩位眞君?」中年修士兀自不信。

老儒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中年修士肩膀,那裡仍舊血跡未幹,衣服上還有一道劃痕。

他雖然不開口說話,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四周是嘩嘩的流水聲,湍急的地下河水推著小玉往前而去。

此刻,謝小玉正包裹在一片青藍色的光芒中。他用的是癸水眞訣,手中還握著幾枝陣旗,那是幻天蝶舞陣,有水遁之法。

現在他並不是為了快,而是不想和四周的岩石撞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河水突然加速,然後將他拋了出來外面刺眼的光線讓他一時之間睜不開眼。等到他看清四周,又再一次被拋進水 裡。

謝小玉浮到水面張望一眼。

河岸兩旁的景色讓他感到陌生,這絕對不是謝家莊附近的河流。

明白了這件事,他心裡終於安定一些。

當初那個紅衣道人可以在茫茫大海上確定他們的行蹤,是因為海上根本沒人,只要放出神念四面八方一掃,躲都沒地方躲。

現在卻不同。平武府有四座城、二十餘座鎭、大小村子五六百個、十幾萬戶人家,神念一掃,到處都是人的氣息,想找到他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謝小玉仍舊用青藍色的光芒裹住身體,繼續朝著下游遁去。

河道漸漸變寬,水流速度變得越來越緩慢。謝小玉猜測他已經順流而下一千餘裡,十有八九不是大禹州,這才從水裡冒出來,找了 一片蘆葦蕩上了岸。

站在岸上,他側耳傾聽。過了片刻,他聽到東南面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那應該是一座小鎭。

謝小玉身形一轉,再一次變化。這次他變成一個儒生,頭上戴著秀才巾,穿著一襲青衫。他收起褡楗,將這東西重新變回一顆珠子。至於褡漣裡的東西早已落到河裡,衝到不知道什麼地方了。

不想聽洪倫海聒噪,他將珠子收進納物袋,心中異常煩亂,乾脆不用遁法,就這樣信步而行,一邊走一邊思。

他最擔憂的是家裡人的安危。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的家人已經死了,方雲天和掌門一脈的人知道和他之間的仇恨已經無可化解,所以設下這個局。還有一種可能是他的家人不知所蹤,那些人沒辦法用他的家人威脅他,只有另想他法,所以設下這個局。

他不知道哪一種才是眞的。

謝小玉腦子裡有各式各樣的猜測,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鎭外。

突然,遠處有人朝著他喊道:「這位秀才,我看你愁眉不展,想必有什麼心事。你是掛念今年的科舉,還是在為姻緣發愁?來來來,我幫你起一卦,保證你煩惱頓消。

說話的這個人就坐在鎭口,身上披著一件道袍,頭上梳著道髻,面前放著一張桌案,上面擺著一面羅盤、一個籤筒,還有文房四寶,桌案旁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挑著一幅八卦圖,原來是個算命先生。

謝小玉突然心頭一動,慢慢走了過去,在桌案前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我要問家人平安。我和家人一起上京,半路上失散了。」謝小玉說道。

「不知道走失的是何人?是父母還是妻兒?」算命先生撚著鬍鬚問道。

「父母兄弟姐妹。」謝小玉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幾文銅錢放在桌案上,擺了個文王問課的圖案。

「原來閣下也是行家。」算命先生不敢隨口胡言。他並不覺得奇怪,易算之道並非道家獨有,儒家也一樣重視。

如果說佛門道門本是一家,那麼道門、儒門就完全是一體。儒門之中有黃老一派,那是很大的流派,其中的思想和道家一脈相承;而道門中也有儒道合流的門派,比如玉書門就是這樣。

取過那幾文錢,算命先生搖了搖頭,撥開羅盤,裡面居然是個夾層,底下還有一個小羅盤。他輕嘆一聲,說道「既然遇到行家,說不得要花點力氣了。」說著,他將那個小羅盤推到謝小玉面前。

剛才第一眼看到算命先生時,謝小玉就知道此人確實有幾分本領,並不是坑蒙拐騙之徒。

他輕輕一撥羅盤,只見羅盤滴溜溜轉動起來。他沒用什麼力,羅盤卻轉得極快,一點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算命先生頓時皺起眉頭,嘴裡念叨著:怪了,怎麼天機不顯.難道閣下是魁星下方,命中註定要中狀元?」

謝小玉並不回答,不過他倒是知道答案。

大劫將至,他十有八九是應劫之人中的一個,有關他的天機自會隱去。他的父母兄弟和他關係密切,自然也在這個範圍內。明白這一點,他放心了。

此刻他最擔心的就是那些眞君、道君掐指一算,算出他一家的去向,然後抓住他的家人威脅他。

好半天,羅盤漸漸停了下來。那畢竟是他的父母,和他血脈相連,因果牽扯,天機再怎麼隱去,也不可能切斷這樣的連結。

算命先生朝著羅盤看了 一眼,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閣下莫急,你閤家平安,雖然眼下稍有困厄,但是沒什麼大礙。你若要尋他們,就趕快往北走,日落時分必然可以趕上。」說著,算命先生朝著北面的鎭口一指。

謝小玉站起身來,抱拳一禮,然後快步朝著那邊奔去。

出了鎭,走了約兩、三里地,鑽進一片樹林,他瞬間恢複本來面目,招出飛劍,一道劍光穿入雲端。

他並沒有往正北而去,而是稍微偏向西方。

算命先生和王晨剛認識他的時候差不多,有點本領,但是解卦上差了 一些。好在他只需要藉助此人的手段,至於解卦他可以自己來。

這一飛就是兩個多時辰,突然,謝小玉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鼓聲。

他的心頭又是一動。

剛才那一卦晦澀難明,雖然卦象上指著北方,卻暗含著西北的意思。還有最後一句,指的確實是傍晚。

傍晚就是酉時,那是整整一個時辰。以他的劍遁之術, 一個時辰少說可以飛行兩、三千里,所以他一直猶豫不知道什麼時候該落下來,此刻遠處傳來的鼓聲卻讓他想起一件事。

所謂晨鐘暮鼓,清晨敲鐘,傍晚打鼓,都是報時之法。或許卦象上所指並非是傍晚時分,而是聽到鼓聲就可以落下。

一想到這裡,謝小玉立刻循聲望去。

只見幾里外的山崗下有一座小城,這座城長寬不足百丈卻頗為繁榮,城外沿著大道全都是商舖客棧。

不知道為什麼謝小玉有一種感覺,他應該在這裡等。

想到這裡,他落了下去。為了不驚動旁人,他沒有運用劍遁,而是徑直落下。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09:51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25 PM 編輯

第二章 佛門

嘈雜的打鐵聲讓路人紛紛皺眉,打鐵爐傳出的熱浪更是讓人難耐,所以鐵匠鋪周圍一向很少有人。

和鐵匠鋪相隔不遠有一幢茅屋,屋前灌木叢生,屋後有幾棵小樹彙聚成一片,也算是一片小樹林。茅屋年久失修,不過房頂剛剛翻蓋過,上面覆蓋的茅草全都是新的。

中午時分,茅屋的門開了,一個中年人走出來,反手關上門,也不上鎖,往城裡走去。

城裡有個算卦攤子,中年人在攤子前坐了下來。

「還是老樣子?」算命先生長得頗為猥瑣,下巴上有兩撇小鬍子,瘦得皮包骨,一件過於寬鬆的長袍皺巴巴,不知道多久沒洗了。

「老樣子,你幫我算算今天我能不能找到失散的家人。」中年人神情黯然地說道。

算命先生也不多話,隨手從籤筒裡抽出一根簽,看了 一眼,搖了搖頭。

中年人不說話,扔下兩文銅錢,轉身就走。

這個中年人便是謝小玉。

那天他落下之後,在城裡信步逛了一圈,看到這個算命攤子,也像此刻一樣算了一卦。

這個算命先生的本事稀鬆平常,好在還算修練過,多少算得出一點東西。

那一卦讓他安心不少。卦象上顯示這裡正是他的家人必經之處,但是他得等,因此,他決定暫時在這座小城住下來。

謝小玉並不缺錢,不過他想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住在熱鬧的地方。一圈轉下來,他找到鐵匠鋪旁邊那幢房子。

因為臨近鐵匠鋪實在太吵了,又靠近路邊,過往的行人車馬同樣也會發出嘈雜的聲音,所以這幢房子一直空著,價錢非常便宜。

不過對他來說這幢房子還有另外一個好處,是個修練的寶地。

他想修練並不一定要有靈脈,有三種辦法讓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修練。

第一種是用陽燧鏡佈設成丙火聚靈陣,不過這太張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第二種是抽取蜃珠中的蜃氣,可蜃珠畢竟是死物,裡面的蜃氣雖多,卻用一點少一點.,最後一種辦法就是藉助那顆兩儀珠。

兩儀珠是用一座磁山煉製而成,相當於一塊特大號的磁鐵,所以只要有金鐵之物,將兩儀珠往上一放,那些金鐵立刻會生出磁力,他便可以從中提取玄磁精氣修練,比陽燧鏡聚集太陽眞火更加方便。

那家鐵匠鋪後面堆積如山的廢鐵,正好派上用場。

這一住就是十幾天,每天他都會過來算上一卦,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離開算卦攤子,謝小玉往回走。到了城門口,他看到一群人圍攏在那裡。

城門口有一塊地方專門用來貼告示。謝小玉信步走了過去,推開眾人擠到前面看了 一眼,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那上面貼的緝捕公文,第一個就是他,罪名是殺人越貨,告發的懸賞是一百兩銀子,不過底下也注明他是修士,而且是眞人,一旦知道他的行蹤絕對不要輕舉妄動,只能稟報各州道府,由道府出手抓人。

繼續往下看,法磬和蘇明成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面。法磬被通緝的原因也是殺人,蘇明成更不得了,居然是聚眾謀反,挑動苗民暴亂。

走出人群,謝小玉滿腦子疑問。

在謝家莊遇襲後,他一直以為是元辰派掌門一脈搞的鬼。此刻掌門一脈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另外幾脈十有八九會趁機發難,就算沒辦法逼迫掌門退位,另外幾脈也會獅子大開口,狠狠咬上一 口。所以掌門一脈很可能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九空山搗鬼。

在九曜派中,那個陰鷲少年壞了法磬的機緣,同樣也打斷他和洛文清、蘇明成的感悟,那件事背後肯定是九空山搗鬼,他們和九空山已經結下不死不休的大仇,所以九空山很可能會先下手為強,趁他們還沒有成長,搶先一步將他們扼殺。

但是此刻他感覺不對勁。

如果是元辰派出手,根本沒必要搭上法磬和蘇明成。

如果是九空山在搗鬼,璿璣派不可能不幫他壓下此事。而且現在知道他重要的不只是璿璣派,還有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和九曜派。撇開摩雲嶺不算,另外三個門派全都勢力龐大,奧援眾多,以九空山的影響力,一個九曜派就能讓它動彈不得。

一邊走,一邊想,直到進了房門他都沒想通。

謝小玉轉身上了門閂,又布下一層禁制,然後從納物袋裡取出一枚信符,這是洛文清給他的。

他捏住信符的一角猛地一抖,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信符並沒有化作一道火星破空而去,而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謝小玉暗自心驚。

這有幾種可能,一種是洛文清出事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不高。洛文清一回到璿璣派,根本別想出來,就算妖族勢力再大,也沒辦法進入璿璣派內山門刺殺他.,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洛文清掐斷和這邊的聯繫。

謝小玉心中的不安變得越發強烈。

洛文清不敢和他聯繫,要不就是怕見他,這似乎不太可能,要不就是怕和他聯絡會洩露他的行蹤,這就糟糕了,幕後黑手的勢力之大,完全超乎他想像。

將信符重新收好,謝小玉發起愁來。

他原本以為回到中土後有璿璣派庇護,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就可以安然無事,接下來要應付的就只是天地大劫,現在看來他想得太美了。

恐怕在他們還沒回來之前,幕後的黑手已經張好羅網,等待他們的到來。

不只是他,他們幾個從天寶州過來的人肯定全都是目標。麻子之所以沒有出現在緝捕告示裡,恐怕是因為他一到中土就立刻離開,幕後黑手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而且麻子的身分也非常隱密。

謝小玉當初猜到麻子出身的門派,也猜到麻子出身于戰堂,卻始終猜不出麻子是誰,就連洛文清也沒査出一個結果。那個門派的戰堂中沒有麻臉的弟子,也就是說麻子那張麻臉是刻意弄出來的,為的是掩蓋身分,回到中土後,他十有八九搖身一變,變成另外一副形象。

一想到麻子,謝小玉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同樣可以學麻子的辦法,幫自己來一番改頭換面。

不過他想掩飾身分可沒有麻子那麼容易,此刻他已經是風頭浪尖上的人物。不動手還好,他從洪倫海那裡學到的斂氣法門,即便那些道君高人也未必能看透他的底細.,可一旦動手,他肯定會暴露。

突然他想起這段日子一直都將丹爐藏在納物袋裡,忘了拿出來。

小心地取出丹爐放在地上,謝小玉問道:「你能不能變得更加不起眼些?現在誰都知道我有這麼一件古怪飾物。」

「小輩,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搪塞過去?你這幾天一直把我塞在口袋裡,我要和你好好算這筆帳?你用得到我的時候就低聲下氣,用不到我的時候就把我塞進口袋裡,現在指望我幫你,呸!」洪倫海怒髮衝冠,一出來就大聲吵嚷著。

謝小玉知道這傢伙有氣,在旁邊耐心聽著。

好半天,洪倫海罵累了,問道..「你這小輩,讓我出來絕對沒什麼好事,肯定又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說吧。」

「我現在不能和人交手, 一出手就會露餡,你有什麼好辦法?」謝小玉問道。

洪倫海彷佛被踩了尾巴-樣,頓時提高嗓門:「你別指望我傳你毒術!這是當初說好的,和煉丹術有關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傳授給你。」

謝小玉看中的確實是他的毒術,卻硬著頭皮說道..「我自己的東西還練不過來,誰稀罕你那些旁門左道?」

這話換成別人說絕對沒有說服力,但是他說這話,洪倫海只能認了。誰的手裡捏著那麼多無上傳承,都會覺得修練不過來。

「你只是不想暴露身分,這簡單。」洪倫海發洩一頓後,心情好了許多。

謝小玉一臉疑惑。

看到這個小輩也有需要自己指點的時候,洪倫海心中異常舒暢。

「你手裡不是有三顆舍利嗎?隨便選一顆煉化,裝成佛門弟子不就行了?我記得你修練的那門《六如法》好像就是佛門劍修之法。」

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讓謝小玉恍然大悟。他確實將這三件好東西忘了。

三顆舍利是那三個九空山的道人所留。

舍利和金丹大致相同,卻又有小小的差異。金丹是用來寄託魂魄之物,道門中現在最流行的元嬰化生之法就是用金丹化為元嬰,所以金丹如同胚芽。

舍利不同。佛門不講究肉身成聖,將身體視作臭皮囊,同樣也將舍利視為外物,將來前往西方極樂淨土的時候舍利並不會被帶走,而是留給後人,所以舍利就像果實。

果實肉厚,更加管飽,舍利也一樣。那裡面不但蘊含充沛的佛力,還帶有一絲傳承。

猛然間醒悟過來,謝小玉急不可耐地移開牆角邊的桌子。

桌子底下有個大洞,深達十幾丈,是他住進來後挖的,底下有一個密室,他平時就是在那裡修練。

眨眼間,他已經身處於密室中。這裡一片漆黑,到處彌漫著金鐵的氣味。

一片朦朧的白光從謝小玉身上透了出來,只見四周全都銀白色一片。才十幾天的工夫,原本銹蝕朽爛的廢鐵就變成這般模樣,其中的道理和當初那口庚金靈眼差不多,只不過此刻密室裡彌漫著的不是庚金精氣,而是玄磁精氣。

密室正中央有一個蒲團,謝小玉坐下之後朝著四周打了個訣印,四周頓時白光閃亮,將這座密室封閉得嚴嚴實實。

從現在開始,裡面不管發生什麼,外面都沒辦法察覺。

這可不同於上面那層禁制。那層禁制需要靠法力維持,頂多十二個時辰那層禁制就會消失;這裡就不同了,封鎖四周的是充塞于此的玄磁精氣,他相當於搬了 一塊石頭堵住大門,只要他不將石頭搬開,大門就一直會被堵死。

做完這手準備,他這才小心翼翼將三顆舍利取了出來。

放出神念,一點一點探入這三顆舍利中,過了片刻,謝小玉的臉上露出既歡喜又猶豫的神情。

這三顆舍利都沒問題,他都可以煉化,而且每一顆舍利裡都包含一門傳承。能如此容易將神念探入其中,和他修練《六如法》有關。《六如法》是佛門的東西,同出一源,契合度自然極高。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發現。

以前他一直以道門的方式修練,佛道本是一家,倒沒什麼妨礙,但是這次他將神念探入那三顆舍利中,《六如法》頓時生出別樣的變化,演化出無窮的妙用。

這就是佛門和道門的不同,前者是由內而外,後者是由外而內。

道家講究取法自然,在天地間尋求大道,功法相當於總綱,需要自己參悟,所以最後修練到什麼地步全憑個人悟性和機緣.,佛家卻只問本心,認為心中自有大道,所以佛法傳承也是如此,一旦頓悟,自然會出現相應的妙法。

這三顆舍利裡各蘊含一脈傳承,分別是「渡厄紅蓮」、「夜叉明王斬」和「琉璃寶焰佛光」。

渡厄紅蓮是紅衣道人那顆舍利裡帶著的傳承,讓謝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它居然是三種傳承中最上乘的一種。

渡厄紅蓮是一門非常特殊的傳承,雖然神奇奧妙,卻不是用來爭鬥,也是道重於法那類,和《力士經》很像,在神道大劫之前這類功法最被看重,是飛升仙佛兩界的不二法門。

《力士經》沒有完整流傳下來,現存的全都是殘本,就算有全本,修練《力士經》需要用靈藥淬煉身體,那些靈藥在萬年以前還算容易找到,現在卻已經不可能了。

渡厄紅蓮則不同,不但是完整的,而且佛門功法大多用不著藉助外物,一旦練成此法,就可以不沾因果、不染業力、無災無劫。

佛門想要飛升,必須了結一切因果,償還以往的欠債,而渡厄紅蓮其實就是一種賴債的法門,只要功行圓滿,就能立刻飛升佛界,連飛升之劫都可以免除。

謝小玉既興奮又猶豫,就是因為這部傳承。

修練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飛升?為了永恆不滅?這門功法就是沖著最終目標而去。

不過渡厄紅蓮修起來艱難,而且既不擅攻也不擅守,用在爭鬥上絕對是雞肋,只能憑境界壓制對手。

他現在隱約明白那個紅衣道人為什麼找他們的麻煩了。

那個人好高騖遠,當初選了這門功法,好不容易練到眞君境界,肯定感覺空有境界,但其他方面一無是處的苦惱,所以興風作浪,一心想奪取法磬手裡的九曜另傳,同時圖謀他的《六如法》。

想清楚那個紅衣道人當初的打算,又想到大劫將臨,謝小玉最終還是捨棄這門傳承。

另外兩門傳承中,夜叉明王斬和渡厄紅蓮恰好相反,就是為了爭鬥而存在,以攻為主,威力強焊,修練起來也精進神速。但是到了後期後勁會越來越不足,可以說是法重於道的最好例子。

琉璃寶焰佛光則是典型的和稀泥,道法並重,攻守兼備,好像十全十美,但是樣樣有就意味著樣樣稀鬆,攻不如夜叉明王斬一類的功法,防不如金剛印一類的功法。

不過這次謝小玉沒有猶豫太久,直接選了琉璃寶焰佛光。

他不缺攻擊的法門,再說,只要是佛光全都有鎭壓心魔的作用,只要是佛火,全都有淨化業力的作用。而且佛光、佛火專克邪鬼幽魂,他不太肯定鬼族是否也已經進入這個世界,萬一對上鬼族,琉璃寶焰佛光就有大用。

將另外兩顆舍利收了起來,謝小玉手中托著最後一顆舍利,這顆舍利非常漂亮,表面晶瑩剔透,裡面光華流轉、七彩氤氳。

謝小玉將舍利虛懸于頭頂上方,嘴裡默默吟誦著佛家眞言,神念再次透入舍利中,不過這一次他體內的劍元也緊隨其後透入進去。

剎那間,那顆舍利大放光明,將整個密室照得通明透亮,稍微排斥了一下,那顆舍和就接受他透入的劍元。

他注入的劍元越來越多,開始煉化那顆舍利。

此刻,謝小玉有些慶倖自己將眞元全都化作劍元。

雖然佛道同源,但是兩個門派差別還是很大。如果他的體內仍舊有眞元,那麼佛力和眞元就會互斥,沒有人能夠既有一身眞元又能練出佛力。

劍元就不同了,既不同於眞元,也不同於佛力,本質上和眞元更接近,但是不藉助外力,全靠自身的力量。這一點和佛力又有幾分相似,所以兩邊都可以相融。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舍利一點一點變小,那精純的佛力漸漸被謝小玉吸入體
內。

此刻就顯出劍元的霸道之處。那源源不斷化入進來的佛力全都被強行轉化成劍元,不過佛力還是有它的影響力,那越來越強盛的劍元漸漸顯露佛門的特質,劍氣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鋒利無匹,而是變得溫潤柔和。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顆舍利變成黃豆大小,散發的佛力已經微乎其微。

謝小玉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瞳孔變成詭異的琉璃色,裡面也是光華流轉,身體四周同樣籠罩著一層琉璃色的火光,火光捲動間,隱約可見裡面無數金花閃現,更有一片片金色雲霧忽生忽滅。

「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口誦佛號。剎那間,很多以前沒想通的佛理變得清晰明白。與此同時,他感覺冥冥中彷佛有什麼東西召喚著他,從那個方向還傳來陣陣梵音和禪唱。

在這座悠閒的小城裡,時間過得很慢,日子一天天過去,謝小玉仍舊深居簡出,每天也就出去蹓躂一圈,順便蔔上一卦,之後就回到家裡,鑽進地洞中繼續修練。不過外人絕不會知道他不在房間裡,如果有誰趴在他家牆頭上往裡面看,只會看到他坐在窗前,手裡拿著一本書苦讀。

當初他裝書生就是為了這樁好處,書生可以閉門不出,絕對沒有人會懷疑。

這天清晨他剛剛出門,就看到一隊車馬浩浩蕩蕩沿著大道而行。這是一支規模很大的車隊,有三十幾輛大車,每輛大車上全都裝滿東西,不過車轍並不深,上面裝的只是布匹之類的東西。

謝小玉一開始沒怎麼在意。

這裡臨近邊關,再往北就是塞外草原,那裡是羌狄聚居的所在,所以這裡每天都有商隊經過。商隊將布匹、絲綢、茶葉、瓷器之類的東西運往北方,然後從羌狄的手裡收購皮毛、羊絨、藥材等物,一趟跑下來,獲利少說三到五倍,只不過一路上不但辛苦,而且兇險。

他連忙退到路邊,打算等隊伍過去之後再說。

這時,突然他聽到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小姐,妳看那是什麼?看起來好漂亮。」

那聲音異常耳熟。

謝小玉猛地一抬頭,只見一輛大車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正大聲嚷嚷著。

不只聲音熟悉,連臉形也顯得那樣熟悉,像極他的小妹。

謝小玉有一大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卻只有一對。妹妹是家裡的老麼,比他小三歲。他最後一次看到小妹的時候,小妹只有十歲,因為他常年不在家,所以和他並不親近,甚至還躲著他。

謝小玉異常驚喜,正打算過去相認,但是跨出幾步之後頓時想到不妥。此刻連他自己的情況都不太妙,如果貿然相認,反而會害了家人,還不如搞清楚家裡人的狀況再說。

有了這個念頭,他隨手拉住一個行人問道:「這是哪家商行?」

他住在這裡已經快一個月,和這裡的人也算熟悉,所以被拉住的那人並不在意,隨口答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是晉元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裕泰行。」路人朝著正中央的馬車一指:「車上的胖子就是裕泰行的老闆,齊四海齊大老爺。
謝小玉當然不可能知道裕泰行。身為修士的他怎麼可能在意一家世俗中的商行?別說商行老闆,即便朝堂之上的重臣甚至當今皇上,在他們眼裡也只不過是螻蟻。

他只知道家裡的狀況不太好,否則爹不會讓最小的女兒給別人做丫鬟。

小妹懂事的時候,他已經進了元辰派,家裡的狀況也已經變好,所以兄弟姐妹裡,只有他的兩個弟弟妹妹沒有吃過苦。在他記憶中,每年春節他回家,父母、兄長都把他當客人看待,反而小弟和小妹更像他們的孩子,異常鍾愛。

不過他家的情況並不至於太壞,頂多就是打回原狀,守著幾畝薄田糊口,否則小妹不會像現在這樣。

在他記憶中,小妹的心地不錯,如果家裡過得艱難,她肯定會想辦法周濟。家裡有一大堆人,一個丫鬟能有多少收入?整天為錢發愁的話,小妹怎麼可能仍舊像現在這樣活潑?

知道家裡的情況,謝小玉頓時放下心來。

既然找到小妹,那麼其他人也都等於找到了。

這個商隊在城門口停了 一下,補充水和乾糧,再喂飽拉車的馬匹之後,就上路了。

看著商隊遠去,謝小玉轉身回到房間裡。

他停留在這裡就是為了等待家人,現在終於有了線索,就沒必要繼續待下去。

不過離開之前,他必須將住過的痕跡全部抹掉。

只見他猛地一跺腳,地面就像活了似的不停蠕動起來,底下的密室迅速坍塌,被四周的泥土塡沒,直到地上看不出一絲異樣的痕跡,他才停止施法。

離開之前,他還不忘在窗臺底下點燃一炷香。

這只是普通的線香,但是上面施了禁制,燃燒得很慢,子夜時完,然後引發大火,將這幢茅屋徹底化為灰燼。

做完這一切,他閃身從後面的窗戶飄了出去,瞬間變回自己原來的年紀,不過臉稍微改了個模樣。

隨手一抖,又將洪倫海藏身的那口丹爐變成一個花布包袱,扛在肩上就朝著商隊追了過去。

「你找到家人了?」洪倫海沒計較謝小玉的無禮。他已經想通了,變成花布包袱總好過被塞進納物袋裡。

「我找到了小妹,她看起來不錯。」謝小玉心裡高興,說話也顯得輕鬆。

「那還等什麼?找到人之後表明身分帶著人跑路,小心夜長夢多。」洪倫海嚷著。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他自己都一身麻煩,實在不想讓家人跟著他一起擔驚受怕。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看著吧,有你倒楣的時候。」洪倫海怒道。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無視。

謝小玉心中煩亂,乾脆埋頭趕路。

裕泰行的商隊走得並不快,所以很快就趕上了。

商隊中間是一輛輛大車,前後左右全都有騎著馬的人緊緊跟隨。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保鏢,不過更多的是鏢行的趟子手。最前面一匹馬上插著一枝旗杆,上面寫著「神威」二字。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馬騎、有車坐,還有人徒步而行。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夥計和鏢行的鏢師,也有一些是跟著商隊前進的散客。

越往北,路上越不太平。別說孤身一人,就是三五成群也沒用,沿路不知道有多少搶匪盜賊,所以很多北上的人會等候大商行經過,然後跟著商行一起走。

對於商行來說,只要載的不是太貴重的貨物,一般不會拒絕散客同行。一來是結個人緣,二來也是為了人多勢眾。

謝小玉裝成一個散客混入人群中。

他並不急著靠近中間那輛大車,太急的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一走就是一天。傍晚時分,車隊進了 一座小鎭停了下來,車上的人紛紛下來。

謝小玉遠遠地看到小妹也從大車上下來,手裡拎著一個小木桶朝著水車走去。

北方的水苦澀,不是常走這條路的人根本就喝不慣,更別說做菜燒飯,所以大商行都會雇幾輛水車,在專門的地方裝滿水, 一路上就喝這些水,直到下一個取水點,這還可以防備有人在沿途的水裡下毒。

滿滿一桶水對於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來說顯然重了 一些,謝小玉看到小妹打完水,拎著桶子吃力地往回走,連忙跑上前接了過來。

「謝謝。J女孩羞澀地回道。她年紀已經不小,換成以前,家裡的人肯定早已經替她物色夫家。

「姑娘芳名?」謝小玉如此靠近,越發確信那是他妹妹。

「我叫紫釵。」女孩用異常輕細的聲音回道。

這下子謝小玉幾乎可以肯定。

他叫小玉,那是小名。大禹州的風俗就是小孩生下來只有小名,沒有大名,大名要等到成人之後再取。他妹妹的小名就叫小釵。

「聽妳的口音不像是晉元人。」謝小玉旁敲徹擊。

這個話題對於小釵來說顯然有些敏感,她的身體微微一震,不過她沒放在心上。陌生人見面能夠說的話不多,這也算一個話題。

我家原本住北海州。我爹在晉元做生意,所以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小釵說道。

北海州就在大禹州邊,兩地的口音有些相似,倒含糊得過去。

「妳爹呢?他既然做生意,怎麼捨得讓妳當丫鬟?」謝小玉問道,這是他嘴關心的問題。

「做生意有賺有虧。我爹原本有點小錢,一開始生意做得不錯,沒想到後來突然起了變化,鋪子一下子倒了。不只我們家,同行其他人家也沒有倖免。後來我們才知道是晉北幾家商行來搶地盤,所以設了讓個局,原本是要對付裕泰、恒隆、振興三大商行,我們只殃及池魚。事過之後,恒隆倒了,振興根本不在乎我們,還是東家心善接下盤子,讓我家保住一些本錢,還讓我爹和兩個哥哥在商行裡面做事,我爹現在是管事。」小釵絮絮叨叨地說著。

謝小玉靜靜聽著,大致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顯然他爹還是挺明白事理’得知他出事的消息之後’立刻知道自家的處境也不妙,所以扔下田產和房子,卷起金銀細軟’帶著全家人連夜逃跑,一直跑到晉元。

之所以選擇晉元落腳,恐怕是因為那裡商業發達,做買賣的人多,一群外人突然出現並不會引起懷疑。另一個原因恐怕是金銀細軟可以兌換成現錢,然後可以做點小買賣,這樣就不至於坐吃山空。

兩個人一路說、一路走,眼看著快要到車隊裡,旁邊一個趟子手笑嘻嘻地將謝小玉攔了下來。

這是規矩’散客不能太靠近車隊。這是怕散客手腳不乾淨,同樣也怕散客裡有探子,是沿路土匪來踩盤子的。

小釵拎著水桶回到車上。

那輛大車看起來很擠,裡面其實很寬敞,有兩個人坐在裡面,一個自然是那位小姐,另外一個也是丫鬟,不過她是家養的,地位高些。

那個丫鬟看著小釵笑嘻嘻地說道:「看來妳的紅鸞星動,有人看上妳了。」

「才沒這回事呢,看那人的樣子應該是個讀書人,怎麼可能看上我?」小釵羞澀地回道。

雖然嘴裡這樣說,但是她心裡卻巴望著眞是如此。

「不過妳得小心,那人說不定是騙子,別到時人財兩失。」那個丫鬟提醒道。

「應該不會。」旁邊的小姐搖了搖頭,說道:「那個人儀表堂堂,而且走起路

來龍行虎步,不像一個普通人物。」

「龍行虎步?難不成會是微服私訪的皇子皇孫?紫釵姐,以後我要可能要喊妳娘娘了。」那個丫鬟笑道。

「妳再開我玩笑,我就撕爛妳的嘴,讓妳這個小蹄子嫁不出去。」小釵怒了。

「好了,別鬧。」小姐輕斥道。

「皇子皇孫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小釵輕歎一聲,她神情黯然。她想起那個出事的哥哥,如果哥哥仍舊是修士,說不定眞有這樣的可能。

「我倒是很希望眞是這樣。」小姐也歎息一聲。

兩個女孩都知道小姐指的是什麼。

此次她們北上,並不完全是為了生意,偌大一個裕泰行難道會缺少管事?北面的生意雖然利潤豐厚,卻不是裕泰行主營的買賣。

這次老爺親自出馬,連小姐也帶上,為的是躲一件事,或者說躲一個人。

「那王匡在晉元惡名昭彰,還好老爺明白,沒答應這門親事。」那個丫鬟在一旁說道。小姐嫁過去的話,她身為陪房丫頭肯定也會陪嫁過去,到了那個時候就有苦日子了。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父親大人雖然交遊廣闊,可那王匡是府尹公子,父親大人以往結交的朋友沒有一個幫得上忙,逼得他只能跑去塞北苦難之地,我這個女兒眞是不孝。」那位小姐一臉黯然。

「小姐,妳別自責了。老爺是明白人,別看王府尹現在得勢,以他父子的行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妳如果嫁過去,裕泰行或許可以風光一時,但是到頭來肯定會受到牽連。再說,王匡娶妳恐怕也沒安好心,他們在意的肯定是裕泰行的產業。誰不知道那個老的可以做到府尹,全憑不停往上塞銀子,所以做了府尹之後拚命撈錢,現在又想往上爬,卻不肯拿自家的錢,所以打我們裕泰行的主意。」那個丫鬟說道。這些有的是她自己看出來,一些是聽管事們說的。

小姐斜睨丫鬟一眼。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明白,否則也不會抵死不從。

隊伍的後面,謝小玉倚著一棵矮樹在那裡側耳傾聽,她們三人說的話全都被他聽了去。

他原本還疑惑如此規模的商行難道還少了管事?有必要老闆親自出馬去塞北這樣的苦寒之地?原來也是為了逃難。

好奇心起,謝小玉偷偷放出神念,朝著那些車馬掃了 一下。

一掃之下,他頓時明白了。

那些大車表面上放著的是布匹、絲綢,底下卻有夾層,裡面放著的是藥材,還不是普通的藥材,而是九紅花、金曼草這類用來煉丹的靈藥。

就算在天寶州,這幾種靈藥也頗為珍稀,用它們煉成的丹藥大多是道君層次的人服用。裕泰行能夠弄到這些靈藥倒不容易,怪不得那個胖子毫不在意就放棄原來的基業,原來是早有準備。


第二天清晨,車隊繼續上路。

越往北,道路就越是難行。中午時分,商隊好不容易翻過一片黃土崗,卻看到前面有一段路塌了,兩側山上滑落的石頭和泥土將數百丈長的一段路面埋在底下。

「眞是晦氣。」

「這麼多石頭要搬到什麼時候?」

「只能退回去走別的路了。」

車隊之中到處都是抱怨聲。

謝小玉倒不在意。他此刻想的是,吃飯的時候有沒有機會再和妹妹見上一面,或許乾脆挑明身分也不錯。

突然他的耳朵抖動兩下,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傳入。

有一群人正朝著這邊而來,全都有功夫在身,腳步輕靈而又穩健。

仔細再聽,他又聽到金屬擦碰的聲音,這群人全都帶著兵刃。更讓他感到不妙的是,他從兵刃碰撞聲中感受到一絲殺氣,而且那股殺氣明顯是沖著這邊來。

謝小玉轉頭看去,居然沒有一個鏢師感覺危險已經臨近。

謝小玉不想拋頭露面,卻也不能眼看著這支車隊出事。他運起傳音之術,朝著為首那個老鏢頭輕聲喝道:『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讓你手下那幫人做好準備。強盜馬上就要過來了,有百來人,離此只有一、兩里地。』

「誰?」那位老鏢頭大喝一聲。

周圍的鏢師和趟子手們全都訝異看著他們的鏢頭。

「師父,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一個四十多歲的鏢師關切地問道。

「你們沒聽到有人說話?」老鏢頭神情凝重地問道。

「沒有。」

「我沒聽到什麼聲音。 」

「我也沒有。」

眾鏢師紛紛回道。

老鏢頭臉色頓時一變,他隨手從馬鞍上取下一把鐵胎弓,又取下一壺箭,大聲喝道:「全都給我抄傢伙,馬上就有土匪過來了。」

說完這些,老鏢頭拎著弓、夾著箭,雙手微微抱拳朝著四周拱了拱:「不知何方高人駕到,小老兒這廂有禮。閣下報信之德,在下沒齒難忘。」

老頭這副做派,讓鏢行的人一個個大驚失色。

「有人傳音示警?」那個徒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位高人說了,土匪離這裡也就一、兩裡地,我們快點做好準備。」老鏢頭喝道。

底下的人頓時動了起來。

那些鏢行夥計全都是這方面的熟手,立刻將大車全都趕到了 一起,連同牲口一起護住。還有人拿來毛氈罩上大車,然後往毛氈上澆水,這是防備土匪搶不到東西,乾脆放上一把火。

換成內地的土匪絕對幹不出這種事,但是這裡就難說了,出沒此處的土匪並非全都是漢人,也有不少羌狄,這些人可不講什麼江湖道義。

老鏢頭的幾個徒弟還從一輛馬車底下取出強弓硬弩。

在內地,攜帶弓箭就是要造反,在這裡卻沒人會管。這裡的土匪全都騎馬挽弓,鏢行不備弓箭的話根本就是找死。

一陣忙碌之後,一切終於準備好。那些鏢師和裕泰行的保鏢嚴陣以待,但是過了好半天,外面一直沒動靜。

「眞的有土匪嗎?怎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一個趟子手嘀咕起來。

「住口!」老鏢頭怒目而視,這話說出來等於是不信任他,同時也不信任那個通風報信的高人。惹惱了高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師父,我出去査探一下。」一名鏢師在一旁說道。

「不必。」老鏢頭猛一搖頭。徒弟的提議看起來穩妥,其實也是懷疑。

老鏢頭情願虛驚一場,也不想惹那位高人生氣。

話音剛落,突然一陣輕細的破空聲傳來,緊接著慘叫聲從車隊中傳了出來。

「小心暗青子!」老鏢頭大喝一聲。

只見對面山崗上飛掠出十幾個人,全都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兩側腰際各掛著一個百寶囊,隨手一掏就是一把暗器。

這些暗器形如棗核,兩頭尖銳,一把打出去如同冰雹一般,十幾個人同時出手簡直是狂風暴雨,讓人避無可避。

車隊這邊的人一下子就倒下五、六個人,其他人頓時慌亂起來,紛紛躲在大車後面。

「不能讓他們靠近!」老鏢頭大吼一聲,拉開弓連珠箭發,四枝箭頭尾相銜地射了出去。

老鏢頭的幾個徒弟反應也很快,紛紛開弓放箭,瞬間射殺幾個土匪。

不過及時做出反應的人畢竟太少,等到那些鏢師和保鏢全都回神過來,幾個土匪已經沖到近前,為首的一個土匪一劍斬了出去。

這一劍聲勢驚人,劍刃上噴吐出寸長的劍芒。

謝小玉原本並不打算出手,但是看到這個匪首,立刻知道自己不能不出手。

他撿起一顆石子,中指一彈,這顆石子如同勁弩所發,朝著匪首射去。

那位匪首在武者中也算一把好手,斬出的長劍瞬間回掃,只聽到「錚」的一聲輕響,石頭撞在劍刃之上。

那個人只覺得長劍猛地一震,一股大力傳來,手腕被震得又痛又麻,立刻知道有高手在側。

「小心,有高手。」

這聲提醒顯然晚了,他身後的土匪紛紛從對面的山崗中沖了出來,已經沒辦法撤退。

車隊這邊總算穩住陣腳,只聽到一連串弓弦聲響,一枝枝箭矢疾射而出。

凡俗之中的爭鬥,擁有弓箭的一方絕對佔據優勢,那些土匪顯然不是本地人,沒在這裡做過案子,所以缺乏經驗,只帶了暗器,沒帶著弓弩,所以面對密如雨點一般的箭矢頓時慌了手腳。一些土匪武功不錯,或是用兵刃格擋,或是閃身避開,但是並非人人都是高手,一陣手忙腳亂後,頓時有十幾個人倒在地上。

不過那些有武功在身的土匪已經沖進車隊,兩邊混戰在一起。

謝小玉躲在散客中,跟著那些散客四散而逃,不過他的注意力卻始終都放在車隊中間的那輛大車上。

讓他稍稍安心的是,那輛大車被團團保護著,旁邊至少站著六個鏢師,全都實力不錯。

不過他還是得出手,這兩邊的實力相差得不只一點,那些土匪只是被弓箭射傻了,等他們適應過來,知道只要逼近之後就不會有事,車隊這邊就有麻煩了。

謝小玉隨手在路邊抓了 一把野草運勁射出去。

那些武功練到高深之處的武者都能夠飛花摘葉,他堂堂一個眞人更加不在話下。只聽到半空中響起一陣緊急的嘶嘶聲,那些草葉從四面八方朝著幾個實力最強的土匪射去。

「飛花摘葉??不知道是哪位高人駕到?」匪首大驚失色。剛才他接下那顆石子時已經知道有高手,只不過那顆石子射出之後就再也沒動靜,所以他以為那個高手只是路過,並不一定是那邊的人,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一點僥倖之心。

謝小玉怎麼可能回答?又是一把草葉射了出去。這次他換了目標,轉射那些實力稍微差一些的土匪。

一連串慘叫從人群中響起,十幾個匪徒或者捧著手腕、或者抱著腳在那裡哀號著。

嘍囉果然容易對付。謝小玉立刻轉變目標,又是一把草葉射了出去。

那群盜匪總共才百來人,被弓箭射倒一批,又被謝小玉利用草葉打傷不少,頓時落在下風。鏢行和裕泰行的保鏢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知道機會難得,一個個拚命廝殺。

「撤!快撤!點子有高人相助。」匪首高聲喊道。

底下匪徒們早就想跑了,聽到這話,全都且戰且退。

此刻能夠活下來的全都是有點能耐的人,這些人手持兵刃,一邊跑,一邊擋開射來的箭矢,倒也有條不紊,沒顯出什麼敗相。

「別追,這些不是普通的土匪。」老鏢頭一邊開弓放箭,一邊阻止那些殺昏頭的鏢師。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09:52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42 PM 編輯

第三章  又見豪門

一群蒙著臉的人異常狼狽的在小道上狂奔,突然為首的人猛地停下,其他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只見前方一塊大石上盤腿坐著一個年輕人。

「你們來得好慢。」說話的這個人當然是謝小玉。

老鏢頭考慮的是穩妥,同樣也是為了不結下死仇,這是鏢行的一貫做法。畢竟同樣都在江湖上混,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都留一點餘地。

謝小玉卻沒這樣的顧忌。他已經感覺出來這群人絕對不是眞正的土匪,其中一些人身手相當高明,這樣的人不管到哪裡都能夠活得有滋有味,根本沒必要當土匪。

「閣下不知道是哪條道上?有必要趕盡殺絕嗎?」匪首抱拳問道。

「我和你們根本不是同一條路,所以你那套規矩我根本不會在乎。」謝小玉冷笑一聲。

匪首聽到這話知道無法和解,將兵刃朝前一指,大聲喝道:「兄弟們,想要活命的話,恐怕只有拚命了。」

土匪們頓時舉起兵刃朝前沖去,那幾個擅長暗器的土匪更是人未到,一把把暗器已經如同豪雨一般傾瀉而至。

這時,四周的空氣一陣劇烈的波動,緊接著,所有暗器全都朝著一點彙聚而去。

與此同時,那些土匪也感覺到一股巨力突然出現,將他們手中的兵刃全都奪了過去。

這些兵刃在半空中吸在一起,變成一顆巨大的鐵球,飛到謝小玉的面前。

此刻仍舊能夠拿住兵刃的只有那個匪首,他的實力超出其他土匪一截,所以及時握緊兵刃。不過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臉煞白,渾身顫慄。

「原來閣下不是武林中人,而是一位仙長。」匪首有點見識,立刻明白這不是武林之中的手段,而是仙家法術。

「你既然知道我是修道之人,想必也聽說過搜魂之術。想試試嗎?」謝小玉追過來就是想弄個明白。

「仙長不必費事,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好了。」匪首是個聰明人,知道搪塞不 去。

「是不是王匡派你們來?」謝小玉問道。

「我並不清楚雇主是誰,也沒必要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拿錢辦事,有人出三千兩銀子讓我們打劫裕泰行的商隊,而且打劫來的東西全都歸我們,不過雇主要我們別傷了裕泰行老闆和他女兒的性命。」匪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做他們這一行的,出手前肯定要打聽清楚目標的情況,否則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就是天大的麻煩,所以他們知道晉元府尹家公子求婚的事,稍微一琢磨就猜到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本來他們也以為裕泰行只是小菜一碟,所以接下這筆買賣,現在知道裕泰行背後居然有仙人撐腰,立刻明白那個府尹完全是找死,所以他趕快轉向。

謝小玉微微一笑。他本來就是為了求證此事才來,現在已經證實他的猜想,這些人也沒必要留著了。

他朝那懸浮在半空中的鐵球輕輕拍了 一掌。

那個由許多暗器和兵刃組成的鐵球猛地崩散開來,刀劍全都被震成碎片,如同雨點般朝匪徒們撒去。這些碎片的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他們的反應。

噗噗的輕響不絕於耳,每一聲輕響都帶起一道血花,眨眼間,所有的土匪全都被打成篩子。

他又在地上跺了跺,四周的泥土自行翻卷起來將一具具屍體拖入地下,再也看不到一點痕跡。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轉身就走。

他出來的時間不短,為了不引起裕泰行那些人的注意,他一直等到這些土匪跑出很遠才動手,浪費不少時間。

還沒等他回到車隊中,隔著一座山頭,他已經聽到那邊傳來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車隊已經出發了。

這倒不奇怪,不管是裕泰行的人還是保鏢的那家鏢行,肯定害怕土匪卷土重來,不跑才怪。但是車馬行進的聲音聽起來不疾不徐,不像是逃跑,難道鏢行吃定他會暗中相助?

想到這裡,謝小玉又不急著走,他豎起耳朵朝著那邊傾聽。

一聽之下,他的臉頓時變得難看。

「林公子,剛才多虧有你,要不然我們就危險了。」

「林公子,救命之恩不敢言謝……」

「林公子年紀輕輕居然有如此高明的身手,佩服、佩服。」

「……」

遠處傳來一陣恭維之聲,卻都是恭維什麼林公子。

謝小玉眉頭微皺。

他並不打算暴露身分’所以原本就沒想過接受別人的道謝,但是有人冒領他的功勞,肯定讓他感到憤怒。

更讓他惱火的是,這其中還有他妹妹的聲音,而且他還感覺到小妹對那個林公子似乎有些愛慕。

他可不想看到小妹被人騙了。

心中憂急,他頓時加快腳步,不過他並沒徑直回到隊伍中,而是繞了 一個大圈他可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

眼看著隊伍就在前面,突然謝小玉感覺一道神念掃過,下意識地擋了 一下。

對面那個人頓時也發現他。

兩個人同時一震,都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鬼地方遇上修士。

謝小玉原本以為那個林公子只是一個騙子,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能有修士充當保鏢,還是一個眞人級的修士,這位林公子絕對不簡單。

『朋友,不知道你為什麼對這家商行如此在意,剛才打退那群土匪的想必就是你了。儘管放心,我家公子沒什麼惡意,他只不過是玩性上來了。』那個修士傳音說道。

此人說話這樣客氣,自然有他的道理,剛才他的神念一掃,雖然發現謝小玉,卻沒看出謝小玉的實力,他頓時知道不妙。

「你倒是輕鬆,一句話就將這件事揭過去,我豈不是太沒面子?」謝小玉冷哼一聲:「先告訴我你們的身分。」

謝小玉的態度不算好,那人卻沒生氣。剛才他們以為這件事是一個武林高手所為,也就不怎麼在意,公子突然來了興趣想體驗一下江湖人的生活,所以冒名頂替。沒想到躲在暗處的居然是一個修士,還至少是一個眞人,這就頭痛了。


「在下林宇,不知道閣下有沒有聽說過蔡州林家?」那個人自報家門,同時也有警告的意味。

蔡州林家是和安陽劉家同級的豪門,祖上出過皇帝,所以林家也是天皇貴胄,勢力不小。

話音落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從旁邊的一棵樹後轉了出來,站在謝小玉面前。

「木遁。」謝小玉頗有些意外,這絕對是很生僻的遁法。

「閣下跟著裕泰行的車隊,不會是看上那幾株靈藥吧?」那個人抱拳問道。

「原來你們動的是這腦筋。」謝小玉恍然大悟。剛才他還感到有些奇怪,像蔡州林家這樣的世家豪門,就算本家公子有心胡鬧,眼前這個人明顯是旁系的長輩,不同于劉和身邊那個老奴,必要的時候絕對可以約束小輩的行動。此人不但不阻止還跟著胡鬧,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我要是就為那些靈藥來的呢?」謝小玉問道。

「那就不得不來上一場了。」林宇看到謝小玉如此年輕,頓時有些懷疑起來。

「也好,我也想見識一下蔡州林家的高招。」謝小玉當然不肯示弱,他也正想驗證一下自己新得的手段。

這邊顯然不合適打鬥,謝小玉腳下一錯,身體拉出一道殘影,瞬間出了樹林。林宇身體往後一靠,直接撞入身後的樹中。

五行遁法中,木遁的限制最多,卻也有特殊之處,木遁可以說是最隱密的一種遁法,比土遁更勝一籌。

十裡之外,謝小玉雙手負在身後,身上三色光焰氤氳蒸騰,雖然光明大放卻並不刺眼,反倒讓人感覺很是柔和溫潤。

「原來閣下是佛門弟子。」一株大樹之中傳來林宇的聲音。

謝小玉不為所動。雖然聲音來自這邊,人卻未必在這裡。

突然,謝小玉飛身躍起,無數生滿利刺的蔓藤從腳下冒了出來。

這些蔓藤沒能卷住目標,居然並不放棄,而是一起顫動起來。只聽到一陣颼颼的輕響,無數葉片盤旋飛舞,無數利刺四處攢射,那些葉片犀利如刀,那些利刺鋒鋭似針,所到之處樹木花草或是被攔腰斬斷,或是被釘得如同馬蜂窩,石頭上也都留下深深的痕跡。更厲害的是,那些倒在地上的樹木花草眨眼間也變得猙獰恐怖,表面佈滿利刺,葉片也變得犀利無比,然後又是利刺亂飛,葉片亂舞……

半空中,謝小玉被一團佛光托著。那團佛光有畝許方圓,將那亂舞的葉片和利刺全都擋在外面。

他還是第一次和修練木行功法的人交手。

五行之中,木行最是詭異也最是多變,這話果然沒錯,最讓他頭痛的就是不知道對手的行蹤。木遁限制極多,好處也極多,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一邊隱遁,一邊施法。

此刻,林宇肯定躲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中,或許是一棵小草底下,或許是一截斷木中……只要有草木之類的東西他就可以藏身,而且底下這些蔓藤全都在呑吐靈氣,轉化為法力,源源不斷提供給那個人。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難倒我嗎?.」謝小玉大笑起來,他雙手連續打出幾個法訣,嘴裡吟誦著眞言。

突然,一片三色流轉、璀燦晶瑩的火光徐徐落下。

五行中,克木的是金,實際上火同樣也克木,而且克得更厲害。琉璃寶焰更不是凡火可比,那些漫天飛舞的利刺和葉片只要被琉璃寶焰沾到一點,就會立刻化為灰燼。

林宇頓時大駭,沒想到居然碰上剋星。不過修練木行功法的人都會防備這種事,因為五行中就以木行的剋星最多,而且克制得最厲害。

他瞬間從藏身的一株小樹裡出來,猛地一拍納物袋。

一條白色的絲帶淩空飛起,眨眼間化作一片數百丈長、數丈寬的水幕。這片水幕如同匹練一般朝著空中卷去,將徐徐落下的佛火抵住。

兩邊又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謝小玉不停念誦眞言,全力催動琉璃寶焰,卻始終無法突破那道水幕。不過他也不受限制,雖然水克火,但是那姓林的修的並非水行功法,並不能夠發揮水幕所有的威力,而且琉璃寶焰也不普通。

琉璃寶焰在諸多佛火中也算得進上品之列,能攻、能防、還能淨化,雖然各方面都不出眾,卻也沒特別的弱點。

這還是他修練不久,所以他的琉璃寶焰品質不高。這種佛火每練提升一層,火中都會多一種顏色。他的琉璃寶焰只有三色,當初那個九空山的眞君所用的琉璃寶焰卻是七彩光華。

七彩並不是極限,極限是十二種顏色,不過即便如此也只是小成。想要大成,那就必須返璞歸眞,頓悟淨空,十二種顏色盡數消失,變得無色透明。

知道了自己的深淺,謝小玉不想再打。

林宇也不想繼續打下去。水克火,他的這件法器乃是上品,居然只戰成平手,其他的法術又被克制,繼續打下去的話,頂多就一個不輸不贏的結果,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陰溝裡翻船。

車隊中一輛大車裡,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左邊的人正是和謝小玉打過一場的林宇,對面則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宇叔,你說那個人年紀很小和我差不多,會不會那個人服過返老還童的靈丹?」林公子問道。

「應該不會。此人言行舉止都不像很老的樣子,而且佛門中人對外表並不看重,很少有人會故意讓自己顯得年輕。」林宇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閱人無數,絕對不會看錯。

「這就奇怪了,我剛才旁敲側擊問了一下,這家商行除了和太昊宗有點關係,所以才會知道這些靈藥,這一次也是想前往慶州托庇于太昊宗,沒聽說他們和別的修士有聯繫啊?更何況還是佛門中人。」林公子眉頭緊皺。

「那個人應該不是為了靈藥而來。」林宇非常肯定這一點。

「佛門修練不藉助外物,這些靈藥對他們用處確實不大,難不成還有其他値得這幫和尙在意的東西?」林公子默默思索著。他從頭到尾想了 一遍,沒發現有什麼人給他特別的感覺。

林宇也苦思冥想,想得比自家公子多。佛門很是奇怪,一方面不藉助外物,一方面在意的東西很多,比如裕泰行的財富可能就是他們覬覦的目標。

好半天他也搖了搖頭,和林公子不同的是,他覺得頭緒太多。

「管他的,反正我已經和齊老闆說好幫他解決那個麻煩,保他無事。」林公子乾脆將煩惱拋到一邊,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他沒說拿哪幾種靈藥酬謝? 中年修士問道。

「當然說了,不過我會在乎這點錢嗎?」林公子出身林家,自然有他的傲氣。對於裕泰行來說,這幾種靈藥値很多錢,裕泰行就算失了原來的根基,靠這幾株靈藥也足以東山再起;但是對蔡州林家這樣的豪門來說那根本不算什麼。

「那個府尹背後也有些人脈,我們有必要為了 一家商行和那群人交惡嗎?」中年修士總覺得沒那麼必要。他情願直接下手,拿了那些靈藥就走。

突然,一個念頭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

「那些土匪來路有問題,十有八九是府尹派來,他們十有八九已經被這個佛門弟子殺了。如果我們向府尹通風報信——」林宇說道:「不如我們試他一試,那個府尹身後還是有點人脈,如果我們向他通風報信,告訴他裕泰行背後有修士撐腰,馬上要回來找他算帳,以那個府尹的性格肯定不會束手待斃,十有八九會先發制人。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看看這個佛門弟子有什麼手段?」

「宇叔不是和他交過手嗎?怎麼會不知道他有什麼手段?.」林公子奇道。

林宇很尷尬,但又不能不回答,這可能會導致自家公子對那人實力的誤判。

「此人用的是一種三色佛火,我被他克得厲害,而且他從頭到尾只用法術,沒使出過佛器,應該沒盡全力。」

他根本就沒想過謝小玉可能沒有佛器,這簡直就是笑話,就如同眞人手裡沒有一件法器一樣可笑。

林公子當然知道這位旁支族叔的本事,能夠不用佛器和林宇打成平手,絕對不會是簡單人物。正因為如此,他隱隱間感覺林宇的提議不太妥當。

「公子,你不反對的話,我照著做了。」林宇搶先開口。

他這麼一說,林公子也沒辦法阻止,否則就太不給他面子了。

「宇叔,就照你的意思辦。」林公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輛大車上商議著事情,隔著五、六丈另外一輛大車上也一樣。此刻狹小的車廂裡擠進一個大胖子,地方頓時變得有些不夠,兩個丫鬟只能到外面去。

「玥兒,妳看那林公子如何?」齊老闆輕聲問道。他刻意壓低聲音,怕的是被人聽到。

「爹,蔡州林家哪裡是我們可以高攀得上?」齊玥兒幽怨地說道。她確實有愛慕之心,但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別看裕泰行是晉元數一數二的大商行,和這些豪門世家一比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不說權勢,只說財富,蔡州林家表面上控制的商行和裕泰行差不多規模的就有七、八個,暗地裡更不用說。更何況很多東西根本不能用錢衡量,比如那些對修士有用的靈藥,一株就頂得上裕泰行一大半的產業。

「我知道咱家配不上,只是……只是……」齊老闆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打算實在太委屈女兒。

「爹,您但說無妨。這一次為了我的事,您老人家殫心竭慮,甚至不得不遠走他鄉,女兒心中愧疚。」齊玥兒連忙說道。

齊老闆頓時感覺一陣輕鬆,終於說道:「如果要明媒正娶、要做大夫人,那是不可能。但是林公子對妳看來有那麼點好感,如果不求名分的話,我想林公子……」齊老闆看著女兒的臉色。

他自然有自己的如意算盤。雖然沒有名分,但是只要攀上關係,將來如果再出這樣的事,林公子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只要他稍稍幫忙,什麼風浪都可以度過。

「這也算不得委屈,林公子身分高貴,儀錶堂堂,而且文武雙全……」齊玥兒倒是看得開。

不只是一見鍾情,她其實早就考慮過自己的親事。

想她這樣的身分,只能在同一個圈子裡找丈夫,也就是另外某個商行的少東家,要不然就是嫁給一個書生。如果那個書生有出息,能考取功名將來出人頭地,她倒也能夠得到一份誥命。

要不是王匡實在不堪,而且父子倆聲名狼籍,像王匡這樣的官宦子弟對她來說應該算高攀。

所以這樣算來,能嫁給林公子已經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哪裡還敢計較什麼名分?

「女兒既然答應了,那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先去試探一下,看看林公子有沒有這樣的意思。」齊老闆笑道。

齊玥兒面帶羞澀,並沒阻止。

齊老闆剛想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看林公子身邊沒人服侍,不如讓妳那兩個丫鬟當中的一個過去。」

「讓畫雀過去吧,她從小就跟著我,將來我嫁了人,她又是陪房丫頭。」齊玥兒說道。

「為什麼不是紫釵?」齊老闆皺眉..「我聽幾個鏢師說好像有個散客看上紫釵,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人如果有點用也就罷了,但是土匪來的時候這傢伙立刻跑得沒影。」

齊玥兒一時說不出話。她有些疑惑:難道自己看走眼了?

齊老闆笑咪咪地從一輛馬車上下來。那原本是他的馬車,現在騰出來讓林公子用。

剛才他只將紫釵送了過去,並沒提女兒的事,他打算等兩邊熟了之後再提這件車裡,小釵有些不知所措看著眼前這位林公子,她知道為什麼要自己過來。此刻,她心裡亂極了。

換成其他女孩,肯定會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巴不得能攀上林公子這棵大樹,從此登上枝頭變鳳凰。但是她經歷過一番盛衰起伏,對很多東西都看得很淡,成為一個豪門公子的陪房丫頭,在她看來並不是什麼榮耀的事。

再說,一入侯門深似海,豪門中恩怨多,即便小姐如願以償和這位林公子在一起,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不過要說她不願意卻也未必。說實話,她對這位林公子確實有一絲愛慕之心,林公子儀錶堂堂,而且文武雙全,沒有哪個女孩會不心動。

突然小釵一陣臉紅,因為她感到林公子正在看她。

林公子確實正看著她,而且上上下下打量著,很有些肆無忌憚。他並不是登徒子,卻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對送上門來的女人一向來者不拒,就算在路上不能眞做些什麼,摟摟抱抱總是可以,漫漫旅途中總算可以消悶解乏。

他正這樣想著,突然小釵頭一歪靠在旁邊的軟凳上,車裡多了 一個人正朝著他怒目而視。

如果只是瞪著他,他根本就不會在乎。讓他心悸的是,對面那個人身上散發出濃烈到極點的殺氣,還有一股嗆人的血腥味。

這絕對是一個殺人無數、視人命如草芥的人物。

這時車簾一動,林宇也闖了進來。他是感覺到殺氣才連忙進來。

「這位上人,有話好說。」中年修士臉色微變。他沒想到,散發出如此強烈殺氣的人居然是和他交過手的那個佛門弟子。

一個佛門弟子居然擁有如此恐怖的殺氣,要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凶人,要不是佛門中化身修羅、走殺戮之道的人物。

「你是為她而來?」林公子倒是醒悟過來。他剛才還猜測這位佛門弟子為什麼會對一個世俗商行感興趣,任憑他想破腦袋都不會猜到居然是因為一個丫鬟。

「難不成她是哪位高僧轉世?」林公子只能這樣想。

佛門有轉世重修的法門,不過轉世之後不會有前世的記憶,所以需要人接引。

「你太囉嗦了。」謝小玉冷冷說道。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原本並不想暴露身分,更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意的是小釵,但是齊老闆的決定打亂他的計畫。因此,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自然越發濃郁。

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覺胸口發悶,透不過氣。林宇猶豫再三,卻沒敢出手。他現在已經明白,這個佛門弟子和他交手的時候根本就沒盡全力,可能連眞正的手段都沒施展出來。

「別替林家惹禍,這件事關係重大,區區一個林家可摻和不起。」謝小玉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話,轉身退了出去。

直到他消失,那股殺氣才漸漸散去。

林公子長出一 口氣,腦子重新轉動起來,這時他才想起紫釵和別的女孩不一樣的地方。

「我眞是頭豬。」他用力捶了 一下額頭:「那位齊小姐和她身邊另外一個丫頭,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裡都在發光,這位紫釵姑娘卻沒有,好像她對林家也不怎麼在意,看著我的時候目光中更多的是欣賞。我早該知道她不簡單。」

林宇稍微一想,也有點印象。

林公子摘下腰帶上掛著的一枚玉佩,這是一件法器。

蔡州林家的嫡子怎麼可能不是修士?不過他和其他人不同,對家傳絕學並不感興趣,修練的是易算之術。

這也是他聰明之處。

對林家來說,多一個修士、少一個修士根本沒什麼差別,但是一個精通易算的人作用卻極大。一個大家族如果不能趨吉避凶,絕對難以長久,而這類事關係重大,不可能依賴外人。

他選擇修練易算之術,等於是絕了自己成為家主的可能,卻也保證將來林家總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彎腰俯身從小釵肩膀上取下一根頭髮,林公子將這根頭髮小心翼翼地纏在玉佩上。

他現在用的是陰爻問源之術,只要有某個人用過的東西就可以追根溯源,知道那個人過去的一切。

林宇連忙在四周布下一層禁制。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林公子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

以往他運用陰爻問源之術總能看出一些東西,就算兩位道君老祖宗的事他也能隱約算出個大概,但是這一次他卻什麼都算不出來。

心一橫,他全力催動法訣,那枚玉佩總算有了點反應。

這時,他感覺一股眞氣突然走岔,在體內亂竄,眼前各種景象亂晃,一會他看到自己坐上家主之位,一會兒看到自己被掃地出門。

林公子暗叫不妙,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他連忙甩手將玉佩扔了出去。

「公子,怎麼了?」中年修士連忙問道。

「差點走火入魔。」林公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像他這樣精通易算的人,當然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林宇同樣也猜到其中緣故,他臉色蒼白地指了指天,眼神中盡是詢問之色。

林公子點了點頭。

天機不可洩露,想要強行窺視天機,就必須付出代價。

『宇叔,我們好像逮到大人物了,或者說,我們好像捲進大麻煩裡了。』林公子傳音說道。

林宇這次就不明白公子指的是什麼了。

林公子知道自己的話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連忙解釋道:「這女孩的身分有古怪,絕對不是高僧轉世。而且我不只算不出她的來歷,連她一家都算不出來,甚至不知道她原來姓什麼、叫什麼。」

林宇輕嘶一聲,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天機深藏到這種地步,絕對有大事要發生,而這個女孩則是關鍵之人。

他腦中瞬間閃過不久之前聽到的傳聞。

轉頭看去,他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中同樣充滿恐懼,顯然公子和他想得一樣。

「難道眞的會有佛道之爭?.」林宇喃喃問道。

「恐怕不是傳聞那麼簡單。現在天機紊亂,很多東西都算不出來,說是大劫征兆也不為過。」林公子心情異常沉重。

「現在怎麼辦?我已經給那個府尹警示,那傢伙肯定有所準備。」林宇頓時額頭見汗。

「你沒親自出面吧?」林公子這才想起宇叔說過要給那個佛門弟子製造點麻煩。

「當然不可能。我是讓晉元府的一個林家子弟偷偷走了一趟,也沒暴露身分,只告訴府尹這件事。」中年修士越說越感覺不妙。

「這就沒事了。不管在武林中還是在修士界,以買賣消息謀生的人數不勝數,應該不會算到我們頭上。」林公子嘴上這麼說,手裡卻沒停,已經開始逆轉天機,盡可能抹掉他們插手的痕跡。

「到時候你看情況,如果那個佛門弟子情況不妙,你就幫一把。」林公子一邊暗中施法,一邊說道。

聽到這話,中年修士如同吃了 一隻蒼蠅,感到說不出的噁心。

這一行人快馬加鞭,七天后,晉元城高聳的城牆已經近在眼前。

三輛馬車進了城往左拐,走沒多遠就停了下來。

旁邊是一扇門,門面不大,只有兩扇門板,新刷的黑漆,低矮的門檻,門廊也小。裕泰行在晉元雖然是數一數二的大商行,但齊老闆只是商人,不是官身,所以只能用灰牆、黑漆門,房子雖大卻不怎麼氣派。

還沒等幾個人下馬車,大門匡當一聲就打開了,一群人哭哭啼啼從裡面跑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看到齊老闆立刻大聲嚎道:「老爺,您可算回來了!商行讓官府封了,十幾項罪名啊!」

「好了、好了,別吵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齊老闆大聲喝道。他也不管那些人,轉身到最後那輛馬車跟前。

林公子剛從車上下來,這邊出事早在他預料中。

「不知道裕泰行有沒有什麼損失?」他隨口問道。

「所有的貨全都被抄了,田產也是。」那個女人哭道。

「沒事,到時候他吃進去多少,就讓他全部吐出來,晉元府可不是姓王的。」林公子笑道。他有這個自信,別說這個府尹,即便府尹背後那些人也用不著在乎。旁邊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插嘴說道..「大掌櫃和幾位管事也都被抓了。」

r我爹呢?」小釵聽到這話立刻驚問道。

「也被抓了。」那個管家口快立刻回道。

這話一出,小釵的臉頓時變得煞白。

同時變得煞白的還有林宇,他知道搞出紕漏來了。

他原本只是想藉這個機會看一下那個佛門弟子的手段,沒想到那個府尹直接對裕泰行下手,還做得這麼絕。

「沒死人吧?」林公子也沒辦法鎭定,他同樣沒料到會出這樣的事,不禁暗自後悔對某些人的膽大妄為缺乏認知。

「已經死了 一個管事,是管絲綢坊的老秦。好慘啊,老秦只是頂撞一下,就被活活打死。」那個管家回道。

「你先去衙門一趟把人保住。」林公子冷著臉朝林宇說道。他也不稱呼林宇宇叔了。

此刻他有些後悔之前不該聽林宇的挑唆。

他現在懂了,說什麼看看那個佛門弟子的手段,根本就是林宇有意給那個佛門弟子找麻煩,其中或許還有借刀殺人的意思。

林宇不敢回話,跳下馬車就走。以他對公子的瞭解,當然知道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印象大壞。

齊家門口吵吵嚷嚷,數裡之外有一雙耳朵始終豎著,全都聽了進去。

聽到父親被抓,謝小玉心急如焚,一邊回憶著父親的聲音,一邊四處傾聽,耳朵微微震動,不漏過一點聲響。

突然,一陣輕細的痛呼聲傳入他的耳中。

那絕對是他父親的聲音,聽上去中氣還足,暫時不會有什麼事。

謝小玉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身分,一道遁光從腳底升起,卷起他就朝城裡飛去。晉元城是府城,府尹就是這裡最大的官,府衙自然在城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他還在半空中,就看到底下另一道遁光已經落在府衙中,正是那個和他交過手的林宇。

謝小玉並不知道此人算計過他。林宇和自家公子在車裡商量的時候四周有禁制隔著,謝小玉又沒特別注意,自然不知道他們說過些什麼。

林宇飛入府衙中就感覺身體一緊,府衙四周居然暗中布了一道禁制。他心中暗自叫苦,這就叫自作自受。

是他派人向府尹通風報信,府尹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在下蔡州林宇,道府之中哪位在此?」中年修士大聲喝道。和之前碰到謝小玉一樣,他仍舊先扯出林家這面大旗。

「林家?」府衙中傳來一陣詫異聲,緊接著一群人跑了出來,為首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玉帶纏腰,頭戴紗帽,滿臉橫肉.,另外一個卻仙風道骨,白髮白須,身披道袍,手持拂塵。

「裕泰行和我林家素有淵源,還奉了我家老祖之命替他老人家留意幾種藥材。

一直以來裕泰行都奉公守法,不知道這一次犯了什麼事?.」林宇倒也會扯大旗,不說林家公子,而是把老祖宗抬了出來。

「裕泰行和林家有關?」仙風道骨的老道頓時臉色大變。

晉元府尹請他過來,只說裕泰行和幾個邪魔外道有染,私底下做了不少惡事,這一次官府抄了裕泰行,還抓了不少人,那幾個邪魔外道受裕泰行老闆齊德昌之請要找府尹麻煩,卻一個字沒提蔡州林家。

「閣下難道不信?這很容易,只要閣下向蔡州道府說一聲,讓他們代為詢問就是。」林宇不怕那個道士會這麼做。

現在擺明晉元府尹和裕泰行已經是死仇,裕泰行背後有林家,他這一出面,就代表林家公開為裕泰行撐腰,晉元道府是無意間被捲進來,如果不想卷得太深,就該抽身走人。這位道官如果眞的按照他所說請蔡州道府幫忙求證,就意味著和晉元府尹站在同一邊,不惜得罪林家。

果然老道愣了半晌,轉身朝著府尹說道:「你請我來,說是裕泰行勾結邪魔外道,怎麼......」

「道長,不要被他騙了。他說他是林家的人,您難道就信了?就算他是林家的人,林家對裕泰行也不是完全清楚。」王府尹仍舊硬撐著:「裕泰行的幾個管事已經招了,這裕泰行不但偷逃稅賦,囤貨居奇,還殺人越貨,諸多不法之處數不勝數。更可惡的是裕泰行還勾結羌人,私賣兵刃、鎧甲。」

說話間,他轉身朝著身後的衙役吼道:「還不給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撬開他們

嘴巴,將裕泰行的罪狀一樁樁、一件件弄明白!」

那些衙役先是-愣,緊接著一個個醒悟過來,拎著棒子皮鞭轉身就走。

林宇怒不可遏,不過比他更憤怒的是謝小玉。

「好一個狗官,眞會顚倒黑白。在下替天行道,取你的狗命!」他大喝一聲,一道佛火瞬間壓下。

「什麼人?」老道拂塵一甩,頓時放出萬千毫光,瞬間將佛火抵住。他原本還想大喝何方邪魔外道,看清謝小玉的手段,瞬間語塞。

老道也只是眞人,論實力未必勝過林宇,但是他是道府中人。

道府同樣隸屬於道門,只不過是在朝廷之下,名義上受朝廷掌控,實際上是被朝廷供奉起來,有什麼旁門左道之輩為惡,請他們幫忙處理,還有就是協調道門和朝廷之間的事務。

在道府做道官絕對是美差,不但供養豐厚,還很悠閒。不過想在道府中立足,眼光和閱歷必須要有,林宇沒認出謝小玉所用的佛火,他卻認出來了。

這是琉璃寶焰佛光,能修練這種佛光的人在佛門中的身分不會太低。

說實話,老道眞不想打。他很清楚府尹是什麼樣的人物,也清楚裕泰行是怎麼一回事,如果裕泰行只是普通的商行,那眞的完蛋了。現在裕泰行背後不但冒出蔡州林家,還有佛門勢力撐腰,情況完全不同,最後完蛋的絕對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府尹。

但是他絕對不能讓府尹在他面前被殺,否則就是他失職。

老道一手揮舞拂塵,一手朝著身後連指。

他身後跟著十六個小道士,這些小道士看到老道的手勢,立刻分散開來,各自站在一個陣位,同時拔出-枝旗杆,用力揮舞起來。

瞬間,半空中閃現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幹、坤、艮、兌、震、巽、坎、離,八個卦符分別亮起,將三色佛火阻擋在外面。

謝小玉被逼得連連後退。他一向都用陣法對付別人,現在自己也嘗到陣法的厲害。

八卦陣、五行陣、四象陣這類全都是最常見的陣法,別說修士,就算江湖術士都會運用。正因為常見,所以變化也最多,能攻、能守、能困、能藏,還有空間挪一時之間,謝小玉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攻破這座法陣,這也和他不能顯露自己的本事有關。

如果他能用飛劍的話,劍匣在手,只要找出陣眼,一劍下去,這座八卦陣立刻就能被破。

最容易、最快的破陣之法永遠都是強行破開,就像當初那四個蠻王的做法一樣。

沒辦法強行破陣,就只有三種辦法。一種是以陣破陣,兩邊比拚誰的陣法更加高明?,第二種是尋找破綻,這是眞正的破陣,靠的是對陣法超人一等的理解?,第三種就是磨,陣這東西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大部分陣布下之後便不能動,只要將大陣整個兜住,隔絕天地之力,讓大陣得不到補充,最後也能將陣磨開。

謝小玉現在只能磨。

突然,他想起有樣東西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隨著心念一轉,那道佛光頓時起了變化,變得越發迷離瑰麗,佛光中那三種顏

色互相摻雜混合,變幻出越來越多的色彩。而且這些彩光相互滲透,組成不停流動

著的美麗圖案,遠遠看去如同北方極地晝夜的極光。

這是元磁玄光。

元磁玄光本身是白色,但是它有一種奇怪的特性,可以和任何一種光相融。此刻和琉璃寶焰佛光一合,佛光之中立刻多了 一絲玄磁特性。

底下那些道士頓時感覺陣法變得越來越滯澀,不但轉動起來不怎麼靈活,陣法本身也被一股怪異的力量慢慢滲透進來。

老道並沒有懷疑這其中有古怪,像琉璃寶焰佛光這樣用途眾多的神光,隨著修練者側重點不同,會生出各式各樣的特性。有的人注重防禦,佛光就會變得厚重,有的人注重淨化,佛光就會變得通透,像現在這樣多了玄磁特性也不是沒有過。

他並不怎麼在意。八卦陣不是邪法,沒有蓄養鬼物,也沒有金鐵之器,所以不會被玄磁勉制。

陣法的轉動變得不靈活,他乾脆推動這座八卦陣朝著外面的佛火撞去,這樣一來,兩邊就變成法力的比拚。

老道很有信心。他修練年久,就算和對方境界相同,論法力肯定是他高,再說他還有十幾個手下幫忙。

兩邊頓時變成膠著狀態。

謝小玉和老道都全力催動法力,佛光和大陣再也沒有絲毫變化,互相頂住的部位越積越厚,光亮越來越盛。

府尹見自己很安全,頓時得意忘形起來,並且一股惡念湧上心頭,轉過頭朝著衙役連聲喝道。「你們還站著幹什麼?為什麼不去拷問犯人?給我用最厲害的刑,務必要拷問出有用的口供!」

這一聲大喝同時惹惱兩個人。謝小玉就不用說,林宇也頓時大怒。他沒有加入爭鬥,原本還存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再加上他覺得那些人很安全,沒想到這個府尹如此不知死活。更令他後悔的是,他現在想插手也已經晚了,他同樣被阻擋在大陣外。

「住手!裡面有兩個是我林家的人,你敢動我林家的人,就是要和我林家不死不休!」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希望對方能有所忌憚。

大陣裡,王府尹臉頰一陣抽搐。他確實不想招惹蔡州林家。

不過轉念間,他又想到那兩個林家的人或許掌握什麼秘密,或許林家也有什麼不法之事,如果他能得到口供,或許可以連同林家一起扳倒。

「林家難道還能大過朝廷?這幫惡商貪贓枉法,勾結外族,罪該萬死!」王府尹大聲叫囂著。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10:00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8:53 PM 編輯

第四章  佛怒

府尹瘋狂的叫囂讓在場的人全都神情大變。

老道眉頭緊皺,此刻他越發後悔攙和進這件事。他現在騎虎難下,外面有佛火籠罩,他不敢撤去法陣,可這樣一來,也意味著把林家那個修士擋在外面。

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畢竟在他眼裡,那只是幾個掌櫃和管事,就算裡面有林家的人,也只是一些小人物。在他看來,事後托人向林家傳個話,他再服個軟,肯定不會有事。

此刻他盤算的是,事後道府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平息林家的怒氣?

這時,外面起了變化。

那道佛光紊亂起來,謝小玉的身影顯露出來,身上的氣息異樣波動著,很不穩定。

下一刻,無盡的殺氣和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從謝小玉身上散發出來,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與此同時,他的瞳孔中噴吐著琉璃色的火焰。

那凝如實質的殺氣讓陣中的老道和林宇全都嚇了 一跳,此刻老道已經明白自己惹上大麻煩,眼前這個佛門弟子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一個凶神,是佛門中專事殺戮的人。

府尹不知死活的舉動徹底激怒了謝小玉,就算暴露身分他也在所不惜。

隨著一聲輕吟,劍匣從納物袋裡飛了出來,被他握在手中。不過他還沒激發劍匣,這是最後的絕招。他先要試試能不能憑自己的力量破開這座大陣。

瞬間,原本溫潤平和的佛光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將佛光全都化作劍氣。

不過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只以為這是又一種變化,像琉璃寶焰佛光這類佛門大法原本就以多變著稱。

老道暗自叫苦,這變異的佛光突然間變得犀利鋒銳,滲透的力量也變得更大,彷佛有無數鋼針不停紮刺。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世上有一部名為《六如法》的劍訣,更不可能知道裡面有「如露」和「如影」兩篇,走的正是虛實變化、無孔不入的路子。

老道只能死撐到底,咬緊牙關拚命催動八卦陣,身後那十幾個道士也只得跟著玩命。

一時之間,八卦陣又變得牢不可破。

謝小玉心中大急,他已經看到那些衙役朝著後面跑去,那是關押犯人的地方。

他將劍匣調轉方向,直指著一處陣眼。

眼看著劍匣就要被激發,在那千鈞一髮的關頭,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此刻他手裡有幾發雷,並不需要赤霄紫光雷,只需要普通的雷夾雜在佛光中爆開,應該可以將大陣震得鬆動。

這個念頭剛起,佛光立刻起了變化,彷佛水開了 一般,咕嘟、咕嘟冒出許多氣泡。這些氣泡一開始只有米粒大小,隨著互相合併,變得越來越大,最後變成葡萄那麼大,然後啪的一聲爆裂開來。

爆裂的聲音並不響,就和爆竹差不多,威力看起來也不大,但是數量眾多。

這些氣泡可不是一、兩顆,而是數以百萬計,每時每刻都有成千上萬顆氣泡炸裂開來。

謝小玉一開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在他馬上明白過來。

這是「泡」,《六如法》第三種變化。

當初土蠻之變的時候他就領悟了 「電」、「露」、「影」三種變化,卻在「泡」上卡了很久,沒想到這次陰差陽錯,居然莫名其妙使出來了。

知道其中的奧妙,謝小玉手掐劍訣,全力施展起這路新學會的劍法。

有心和無意就是不同。

琉璃寶焰佛光頓時化作無數晶瑩剔透、光華流轉的氣泡,那場面彷佛水燒開一般翻騰個不停。

如爆竹般的聲響漸漸變成雷鳴,每一顆氣泡炸裂都會發出一聲震耳的雷鳴,這些氣泡緊挨著,一顆一炸裂,立刻會帶動其他氣泡一起炸裂,所以雷鳴之聲陣陣響起。

這種程度的爆炸遠不能和赤霄紫光雷的爆炸相比,但是勝在數量眾多。

蟻多咬死象,八卦陣立刻支撐不住,先是一閃一滅,緊接著坎位被震破,負責這個陣位的兩個道士口中鮮血狂噴,當場倒在地上。

老道反應不慢,知道不妙,抓起身邊兩個弟子閃身退進府衙中,然後撞破府衙的後牆逃了出去。

謝小玉身上散發的殺氣和血腥味,讓他明白他面對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他根本不指望道官的身分能讓對方有所忌憚,甚至懷疑在場的人一個都別想活著。

此刻他後悔極了,他根本就不該來,更不該參與此事,可惜現在後悔已經遲了。他前腳剛跑,漫天的琉璃氣泡就落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雷鳴。

老道一閉眼,他知道府衙門前那些人全都完了,不管是那位自作聰明的府尹大人,還是底下的衙役、或是他帶來的那些手下,全都屍骨無存。

他轉過頭,恰好看到無盡佛光籠罩整個府衙。

看到這一幕,老道的眼皮突突直跳,整個臉頰都微微抽搐起來。

普通的佛光照過魂魄不但不會傷害魂魄,還會有淨化和滋養的作用,但是這種佛光不同,裡面摻雜元磁玄光,那是魂魄的剋星,被這佛光照過,絕對魂飛魄散,什麼都別想留下,連轉世投胎都沒辦法。

感到恐懼的還不只是那個老道,林宇也一樣。此刻他暗自慶幸當初交手的時候沒有逼急對方,使出這招,否則他絕對百死無生。

這時,他突然感覺一股神念投了過來。

林宇頓時一陣緊張,下意識地取出那件保命法器。

「用不著擔心,我不想和你鬥,這邊就交給我了,你去救人。」謝小玉懸空而立,朝著下方說道。說完這些話,他轉頭看著那個老道。

老道此刻狼狽極了,身上全都是土和灰塵,還擺出一副小心提防、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

「你倒是見機得快,看來也是個聰明人,那麼你肯定明白應該怎麼做。」謝小玉殺了府尹,心中的怒氣消散大半,此刻想的是如何善後。

那個府尹再混蛋也是朝廷命官,而且是一府之尊,就這麼說殺就殺,肯定交代不過去。

「裕泰行機緣湊巧得了 一件異寶,卻被魔道中人知道。那些魔道中人勾結王府尹,府尹以莫須有的罪名査抄裕泰行,得到異寶。卻沒想到,他見了異寶心中頓時生出貪念,將異寶貪了下來,謊稱沒有找到任何東西。那些魔道中人被惹怒,所以大開殺戒,王府尹咎由自取,卻害得你搭上這麼多同伴。」謝小玉早就想好說辭。

老道聽了這話,稍微思索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這套說辭確實過得去,府尹反正已經死了,正好將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他頭上。

「上人所言極是。眞是可惜,那些魔道中人實力強橫,我等都沒能阻止這件慘事,也沒能保住異寶,那是裕泰行為林家老祖準備的賀禮。這王府尹實在太可恨了,死得活該。」老道不愧為道府的道官,完全不像那些道門中清修的修士,腦子異常活絡,順著謝小玉的話說了下去。

「這邊的事就拜託兩位了,在下還另有要事。」謝小玉不打算久留,遁光一閃,朝著城外飛去。

他的遁光晶瑩剔透,光呈三色,拖出百丈長,遠遠都能看到。

不過誰都不會想到謝小玉只是虛晃一招,遠去的是一道幻影,他的眞身早已經隱匿起來,出城之後就找了 一片隱密的地方落了下來。

他走得如此匆忙,既是因為不想暴露身分,也是因為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六如法》。

這次的意外收穫讓他對這套劍訣又有了更深的認識。

以前他一直以為《六如法》是劍修之法,卻沒好好想一下,既然是劍修之法,為什麼不帶一個劍字?為什麼不叫《六如天劍》或者《六如心劍》?劍修將劍看得比什麼都重。他見過的其他劍修之法,全帶有一個劍字,比如蘇明成手裡的劍符眞解,法磬傳承的彌天星斗劍陣,洛文清修練的中天紫薇劍法……唯獨《六如法》例外。

現在他終於發現不對勁。

恐怕《六如法》是劍修之法,也是法修之法,還是道修之法。

夢、幻、泡、影、露、電中,「夢」隱含有無之道,很可能是一門類似虛空胎藏曼荼羅和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的法術;「幻」隱含眞假之道,幾乎可以肯定是一門幻術;「泡」以前他一直弄不明白,現在看來是動靜之道,乃是一部雷法,「影」是虛實之道.,「露」是遠近之道;「電」是快慢之道,肯定也有相應的法術。

此刻他打算打鐵趁熱,參透這些沒有領悟出來的玄機。

找了 一片山坳落下,這裡四面環山,異常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不過謝小玉仍舊在四周設下禁制,這才找了 一塊青石盤腿坐下。

飛過來的這一小段路上,他已經明白「影」應該是一門暗殺術,威力不需要很大,追求的是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不過他並不在意,「泡」就是撞大運撞出來的,「露」或許也能這麼做。他完全可以將自己學過的本領融入,看看哪個最合適。

他所學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裡,和「露」最相似的就是吳榮華傳授的投網、陷阱、伏擊之類的本領,還有他剛剛得到的輕雲薄霧霞光幛,那上面也有隱遁、潛行、陷阱和暗殺一類的法門。

至於「電」,最大的可能也是一種雷法,不過是類似掌心雷、五雷轟頂一類的法術。

同樣是雷,卻有兩種不同的樣式。一種是赤霄紫光雷一類,追求爆炸威力,一雷炸開,方圓數百丈甚至數裡,盡成齏粉,另外一種以閃電為主,電光一閃就擊中對手,所有的威力都集中於一點。

唯獨對「電」,謝小玉有些猶豫。

他不缺強攻的手段,他只要放出劍匣全力一擊,威力絕對在大部分閃電類的雷法之上。

這類雷法除了速度快,也就只有克制陰魂邪鬼和讓對手麻痹這兩項好處。前者他不在乎,不管是琉璃寶焰佛光還是玄磁元光都有同樣的功效,後者倒是有點用處,不過為了這點好處專門修一門雷法,實在不太値得。

「哢嚓!」

天空中打了個閃電,緊接著滾滾雷鳴之聲由遠而至。那不是修士所用的雷,而是自然界的閃電。

謝小玉抬頭看去,只見頭頂上烏雲滾滾,眼看著暴雨就要來臨。

謝小玉並不覺得奇怪。一場大戰過後往往雷電交加,大雨傾盆,是因為死者的怨氣鬱積於天地之間,必須以一場暴雨才能洗蕩這股怨氣。這次他殺的人雖然不多,卻形神倶滅,鬱積的怨氣絕對不輕。

「喀嚓!」又是一道閃電劃過。

這道閃電如同老樹盤根,扭曲纏繞,更有無數纖細根須朝著四面八方伸展。那些根須有的亮麗刺眼,也有的藏於雲層深處若隱若現。

謝小玉愣愣地看著。雖然閃電已經消逝,但是他眼中仍舊殘留著那道閃電的光芒。

他看閃電,一直只注意那最刺眼、最亮麗的主脈,從來沒有注意過那些分散開來的枝杈。

這些電芒很密,密如羅網,而且有的隱藏有的顯現。

剎那間,「電」和「露」這兩式在他腦子裡融為一體,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影」也融入進去。因為「影」和「露」原本就接近,下一瞬間同樣和雷電有關,「泡」和「電」也融合在一起。

他將領悟的四式全都貫穿起來,無數以往沒有領悟到的東西在他的腦子裡湧現。

水氣無所不在,彙聚成雲,雲生電,電生光,光生影,電也生聲,那就是雷,然後有雨、有雪、有冰雹,這些落於地面又化為水,陽光一照再化為水氣,有些結成霜、凝成露,有些又彙聚成雲,然後又是一個迴圈……

大雨傾盆,雨水沖刷著晉元城,沖刷著城中央那片焦土,也沖刷著充塞其間的無盡怨氣。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收住勢頭,然後烏雲散去,一抹陽光透了進來,天空中更多了 一道彩虹。

突然一聲清嘯聲震四方。

謝小玉挺身站在那塊青石上,此刻的他顯得異常亢奮,不過他的模樣有些狼狽,四周佈設的禁制不知道什麼時候失靈,大雨將他澆得濕透。

他不能不興奮,不但後四式完全融會貫通,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悟徹《六如法》的玄奧。

這部功法直指大道,而且是成就永恆的快捷方式。

《六如法》後四式隱藏著水的變化,水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暗合造化之道。而前兩式,一個是化虛為實,一個是無中生有。

有朝一日他將《六如法》完全練成,就能演化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一開始可能只有水,但是水是生命之源,是造化之本,只要有水,就會漸漸衍化出萬千生靈……

不過想達到這一步實在有些遙遠。

壓抑住心中的喜悅,謝小玉重新回到現實之中。

算了 一下時間,他站起身來。他父親應該已經被救回來,現在他可以前往裕泰行接走一家人。

經歷這場風波,他已經意識到洪倫海說得沒錯,他應該直接帶上家人跑路。謝小玉放出一道佛光在身上流轉一圈,原本濕透的衣服一下就幹了,而且塵土之類的東西也被一起帶走。

將自己收拾乾淨,不用什麼遁光,謝小玉徑直朝城裡走去。

城裡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彷佛過節一般,府尹一家暴斃的消息此刻已經傳遍晉元城。

府尹一家盡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整座晉元城上到官吏富戶、下到販夫走卒,沒有一個不恨他們。

此刻最熱鬧的莫過於裕泰行。

底層百姓當然不知道府尹一家因何而死,但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卻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般的情況下,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和裕泰行走得太近,畢竟堂堂一府之尊被殺,朝廷肯定要追究,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大家都已經得到消息,府尹之死涉及佛、道、魔三門,而且府尹還得罪蔡州林家,就算是王府尹背後的那位也不敢多生事端。

有人來賀,齊老闆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經讓人擺開宴席,名義上是慶祝裕泰行安然無恙,實際上是將林公子推到前臺,為的是表明裕泰行背後殷實得很,有蔡州林家這個大靠山。

酒席就擺在裕泰行的總行,雖然這有點俗,卻沒有辦法。齊老闆並非官身,又沒功名,雖然有錢,但是按規矩家宅只能是三進兩廂,前後各一個庭院,客廳的大小也有限制,根本沒有擺宴席的地方,總行卻沒有這個限制,地方夠大。

此刻,裕泰行的院子中已經擺開三十幾張圓桌,桌前坐滿了人。最前面一桌自然是為林公子準備,道府的那位道官也在旁邊相陪。

老道也是萬不得已,他現在和林家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管怎麼說,府尹是當著他的面被殺,他難辭其咎,唯一的辦法就是坐實府尹的罪名,這樣一來,王府尹就成了咎由自取。

這桌相陪的除了老道和齊老闆,還有謝小玉的爹。

誰都搞不懂一個小小的管事有什麼資格坐在這張桌子上,不過沒人敢反對,因為點名的是林公子。

正在觥籌交錯之間,眾人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吆喝聲:「走開、走開,這裡也是你能進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哎呦、哎呦」的呼痛聲。

這番動靜頓時引起酒席上那群人的注意,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信步走了進來。

「怎麼是你?」齊老闆有些訝異,他認出謝小玉。

「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跟到這裡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憑你也配得上紫釵?」旁邊一個夥計大聲說道。當初就是此人向齊老闆告密。

謝小玉這次過來,想法完全改變。

他原來的計畫是悄悄和家人取得聯絡,然後帶著全家人離開。但是經歷這次的事,他已經知道洪倫海是對的,有些事必須當機立斷。

現在他不打算表明身分,乾脆將一家人強行帶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和家人解釋。

既然計畫改變了,他也就沒必要像原來那樣低調。

他看都沒看那個夥計一眼’甚至也沒看其他人,而是將目光鎖定在父親身上。

「張管事,你受驚了。好在你只受了 一些皮肉之傷,沒有大礙。」謝小玉裝作一個陌路人,說話的語氣很客氣,卻不帶絲毫溫情。

謝小玉的父親並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自己的兒子,也以為這位看上了自己的女兒,異常為難地說道:「這位小哥,閣下儀錶堂堂,小女高攀不上。而且這位林公子已經說了他和小女有緣……」

謝小玉怒目而視,身上再次散發出濃重的殺氣。

在場眾人大多是凡夫俗子,自然感覺不到殺氣,只覺得這個人一下子變得異常陰冷。但是主桌上,老道和身邊兩個徒弟、還有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覺出來了。

老道暗自叫苦,沒想到自己又倒楣地捲進一場紛爭。

他連忙站了起來,稽首說道:「這位師兄息怒。不知道那位小釵姑娘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居然讓兩位如此看重。不如這樣,就將小釵姑娘請出來,讓她自己決定如何?」

看到老道如此恭敬,又聽到老道口口聲聲稱謝小玉為師兄,底下不少人已經知道謝小玉也是修士。齊老闆更是傻了,以往他想和一個修士搭上關係千難萬難,現在一下子這麼多修士湊上來。

「你懂什麼?你知道這件事關係到什麼嗎?」謝小玉冷哼一聲。

老道臉頰抽搐,還沒人像這樣當眾不給他面子過。但是他一想到謝小玉那濃郁的殺氣和渾身散發的血腥味,又想起此人殺人之時猙獰的模樣,他連還嘴的勇氣都沒了。

謝小玉轉過頭來看著林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才說道:「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摻和進來,你最好清楚一件事,別替林家惹禍。你林家雖然也曾是天皇貴胄,現在是傳承千年的豪門,有兩位道君老祖、十幾個眞君,實力還算不錯,但是捲進這件事裡,絕對會頃刻間被碾為廳粉。道君很了不起嗎?不過是大點的螻蟻罷了。」說著,他的目光異常凶厲地在這幾個人身上掃過。

林公子還好,老道的臉色卻已經變了。將道君視為螻蟻,這如果不是狂言的話,那就讓人心驚膽顚。

謝小玉並沒在意這兩個人的反應,他信步走到父親身後,語氣平淡地說道:「張管事?或者是叫你謝管事。」

此話一出,謝小玉的父親就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老道也像是被人抽了一鞭,不過臉上顯露出的卻是恍然和惶然。

緝拿謝小玉原本就由道府負責,天寶州發生的那些事在中土還沒有傳開,但是道府上上下下都已經聽說了。

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眼前這位管事姓謝卻隱名埋姓,而且佛門還派人過來專門找他,幾條線索稍微一湊,老道已經猜到眞相。

「小兒品行不端,咎由自取,我這個做父親的有失察之責,可這件事應該不至於禍及全家吧?」謝小玉的父親滿頭大汗。這段日子忙著應付那位府尹大人,沒注意城門口貼著的告示,自然不知道謝小玉又惹了新的麻煩,只以為這位佛門弟子是為了當年那件事而來。

「令郎天縱奇才,而且福緣深厚,得了數種上古傳承,當年之事恐怕是那元辰派裡的權力紛爭,是掌門弟子方雲天嫉賢妒能,設計陷害。」謝小玉的臉皮已經練得很厚很結實,自己誇自己一點都不感覺羞慚。

謝小玉的父親一臉茫然,有點摸不著頭腦。

那個老道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說起來,令郎所學乃是我佛門劍修之法,和佛門大有淵源,可惜因為一些事他和佛門有所誤會,佛門欲與他盡釋前嫌,卻找不到他的行蹤。幸好佛祖保佑,貧僧得見謝居士的家人,還請施主隨我走一趟。」謝小玉顯得異常客氣。

話音落下,底下一陣寂靜。

齊老闆傻了,那些赴宴的賓客也傻了。誰都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管事居然有一個那麼厲害的兒子。

「這位上人,謝小玉還有官司在身。之前在謝家莊他濫殺無辜,上面正在緝拿他。」老道忍不住跳了起來。

「謝家莊那件事是你道門勾心鬥角。謝小玉和我佛門淵源深厚,佛門廣大,能庇護一切有緣之人,誰若是從中作梗,我佛自有霹靂手段應付。」說著’謝小玉身上冒起數丈高的佛火,手中更是結了個法印,一雙眼睛在老道身上看了片刻,又轉到林家那兩個人身上。

「此事和我林家無關。」林公子連忙表態。他雖然不知道詳情,卻也聽出這件事關係到佛道兩門的紛爭,林家確實摻和不起,不管站哪一邊都會被輕易碾碎。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是道府和我佛門之間的紛爭了。這位道兄,之前我們未曾見個勝負,不如再打一場如何?」謝小玉咄咄逼人。

老道不知所措,進退兩難。當初他有大陣相助,手下還有十幾個幫手,結果差點沒命。如果林家這兩個人肯幫忙,他倒是還敢一戰,但是這兩個人表明置身事外,他哪裡敢一個人和謝小玉交手?

好半天,老道終於下定決心,拱了拱手,說道:「上人法力高強,貧道不是對手,用不著比了。」

他乾脆承認自己不行,丟臉總比丟命好得多。

「既然如此,貧僧就沒什麼好說了。路途遙遠,我們還要趕路,就此別過。」謝小玉雙手合十,裝得有模有樣。

他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一切細節。

裝成佛門中人將自己一家劫走,道府想要人,只有找佛門要。兩邊的關係原本就緊張,所以用不著擔心佛道兩門會坐下來好好商量。

其實就算兩邊肯坐下來,謝小玉也不害怕。

佛門廣大這可不是一句空話,說到規模,佛門比道門大十倍不止。不說整個婆娑大陸都是佛門的天下,即便在中土,佛門的勢力也遠大過道門,只要有一座道觀,就有十座佛寺。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佛門更貼近底層百姓,所以信徒眾多。而且佛門對紅塵更加關注,佛寺大多離市井不遠,不像道觀全都在荒僻深山中,佛門那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教義也吸引無數人投靠。

勢力龐大當然是好事,卻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宗派林立,互不統屬。

道門中,幾個頂級門派如果聯合起來做出某個決定,底下各門各派就算有所抗拒,也不得不照章執行。

佛門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究其原因,是兩者的教義不同。

道門除了講究道法自然外,還講究清靜無為,這其實是一種統禦的手段,是教上位者如何統御手下。這套東西既能夠用於道門本身,也用於世俗中。

佛門講究的是眾生平等,雖然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平等,一座寺院裡肯定有方丈、監寺和普通僧人的區別,但是整體來說還是平等的。

平等也就意味著缺少約束,所以某個佛寺單獨行動,其他佛寺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沒辦法阻止。

謝家算得上人口眾多。謝小玉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經成家,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所以當他爹將所有人全都聚攏在一起,居然有三十幾個人。

謝小玉看到所有的人全都到齊,雙手一展,頓時放出一道佛光將眾人全都卷謝家上上下下全都算是有見識的,以前謝小玉過年的時候回家,也經常演示一些法術給大家看,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驚奇,此刻他們心中更多的是害怕。

佛光沖天而起,帶著眾人升上天空。因為帶的人多,謝小玉不得不將佛光完全
展開,那三色流轉的佛光拖出兩、三裡長,遠遠就可以看見。

和之前一樣,出了城之後,謝小玉用金蟬脫殼的法子,利用幻象裝成自己仍舊遠去的模樣,實際上早早落了下來。

他落下的地方是河邊,只見他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個梭子式的東西扔進河裡,那東西見風就長,眨眼間變成七八丈長的一艘梭形小船。

到了這一步,謝小玉就不需要再繼續裝了,他身形一轉,頓時變回原來的樣子。

「爹,我總算找到你們了。

謝景閑愣愣地看著兒子,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雖然多年未見,但是修士老得慢,所以謝小玉看起來仍舊和最後一次離開家的時候差不了多少,只是少了 一些青澀,多了幾分成熟。

「我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謝小玉提醒道。

「對,快上船。」謝景閑第一個清醒過來。如果沒有這一次遭罪,差一點搭上命,他或許還對兒子有一絲怨憤;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像他這樣的人就是螻蟻,就算是坐在家中也可能有橫禍飛來,躲都躲不過。

「你是三哥?」小釵瞪大眼睛,隨即羞澀地低下了頭。之前她還以為自己紅鸞星動,要出嫁了呢。

幾個人快步上了船。

謝小玉站在船頭施法,低下湍急的河水頓時生出極大的力量,推著船飛快往下遊而去。

船雖快,他仍舊感覺不保險,又催動法訣在船上設了個障眼法,岸上的人就算朝著這邊看,也只會看到一片浪花朝著下游翻滾而去,絕對看不到船。

做完這一切,他回轉身來,說道:「爹、娘、哥哥、嫂嫂、姊姊、姊夫,你們因為我的事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謝景閑擺了擺手:「自家人何必說這種見外的話?當初你沒有被選中之前,咱家也就幾畝薄田,一年到頭難得吃一頓白米飯.,你進了山之後,我們總算過了幾年好日子。就算到頭來房子田產全都沒了,也仍舊比以前好。」

父親如此一說,原本還有一些怨言的幾個哥哥頓時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他們也不敢眞的惹怒謝小玉。從謝小玉被帶去元辰派的那天起,他們就知道自己和這個弟弟完全屬於兩個世界,他們是凡人,弟弟卻是仙,即便後來弟弟出了事,也仍舊沒有絲毫改變。論仙也仍舊是仙,比凡人強得多。

「我的事很複雜。當初我是遭人陷害,其中的緣由直到現在仍舊沒弄明白,不過那只是一個小麻煩,還有更大的危機。我現在要告訴你們一些事,你們必須發誓絕對不對外人提起。」謝小玉已經決定將天地大劫的事告訴家人。

「小玉,什麼事這麼嚴重?如果不合適說的話,不說也罷,別因為我們讓你耽誤了。」謝景閑連忙回道。他不是好奇心強的人。

「爹,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告訴你們是想讓你們早做準備。接下來我會把你們安頓在一個可靠的地方,然後傳授你們修練的法門。」謝小玉說出自己的打算。

這話一出,底下眾人頓時喜形於色。他們以前就對謝小玉充滿羨慕,現在他們也有機會成為仙人。

謝小玉看到爹娘和哥哥姊姊們那樣興奮,也不好潑冷水。就像何礦頭、二子和戲子一樣,他的爹娘年事已高,肯定修不出什麼結果.,他的幾個哥哥姊姊也差不多,畢竟都已經成家,孩子都有了,元陽已泄,元陰已漏,基本上沒戲唱,修練到最後頂多身輕體健,壽命比一般人長一些。

「大家別吵——」謝小玉高聲喊道:「現在聽我說。這方天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場大劫,上一次大劫是在一萬年前……」

謝小玉坐在船頭,不疾不徐地向家人說著有關天地大劫的事。

他說得很詳細,從天地開闢、世界誕生開始說起,說到最早出現的第一批生靈,又說到第一場大劫,然後一場場大劫解釋過去。

這對於修士來說全都是常識,此刻他是幫家人補課。再說,他已經捲進大劫之中,他的家人同樣也都在漩渦邊緣,對大劫多一點認識總是好的。


謝家人全都聽得目瞪口呆。仙人的世界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夠遙遠了,至於天地開闢、眾生大劫這樣的事更是遙不可及,他們沒被震傻已經算是精神強韌。

足足說了 一個多時辰,謝小玉才將歷次大劫解釋明白,最後還提到這場大劫,不過這一次他沒多說,像天劍舟、妖族重現、神道再臨之類的關鍵全都沒有提到。

他閉上嘴巴,他的家人卻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全都傻愣愣地坐在那裡。

之前他們因為謝小玉的事不得不背井離鄉,所以認為自己很不幸,心中隱隱有那麼一絲怨憤,現在他們什麼想法都沒了。

這就如同自家的院子淹水,東西全都泡在水裡,所以感覺自己很不幸,但是等到推開門看到外面汪洋一片,他們家因為在山坡上所以只淹到膝蓋,而山下的村子整個被淹沒,就只會感覺慶倖。

「小玉,這場大劫下來要死多少人?」謝小玉的父親關切地問道。

「爹,你應該問有多少人能活下來?」謝小玉回道,這個回答讓所有人全都心底一寒。

「別想了,反正閑著沒事,我傳一篇功法給你們,你們將功法背熟,不明白就問,到了之後,就可以按照功法修練。」謝小玉打算傳授的是《力士經》。

同一層級的功法不少,《力士經》在裡面並不是最好的。他之所以選這部功法,是因為他熟悉,而且他手裡還有一堆輔助修練的靈藥。

《力士經》不長,通篇不過幾千字,但想要全部背熟也不容易。謝家人全都有事做,一個個全神貫注背誦著經文。

謝小玉則全力催動小船順流而下,半路上,他好幾次看到天空中有遁光劃過,顯然那個老道已經上報導府,道府正派人四處捜査,不過捜査的人恐怕都認為他們早已經走遠,所以只是略盡人事。

和之前在謝家莊從那兩個眞君手中逃脫一樣,謝小玉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發現。晉元府的人口比平武府還多,想在人群中找人絕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只有在遁光靠得很近的時候,他會讓小船沉入水中避開捜索。

水遁的速度當然遠遠比不上劍遁,卻勝在悠閒,而且可以日夜兼程,不需要停下來休息,所以也不算慢。兩天之後,他就再也看不到什麼遁光了。

放下心來的他,開始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


天下之大,他卻看不出哪裡才是安全之地。就算建造一艘天劍舟出海,他也不覺得安全,反倒可能潛藏著更大的危機。

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家的人那麼多,全都是肉身凡胎,怎麼逃?」洪倫海一直在旁邊看熱鬧。

謝小玉偷偷看了看身後,確實有些煩惱。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隨便找個僻靜的角落一躲便是。但是他拖家帶口,爹娘年紀都不小了,幾個哥哥姊姊又拖兒帶女,不可能跟著他鑽進山溝裡。

「你老人家後半輩子都在逃跑和躲藏,肯定有不少心得。你有什麼建議?」謝小玉問道。

這話在別的人聽來肯定會以為是諷刺,洪倫海卻不覺得。他最得意的除了自己的丹術之外,就是他結仇滿天下,卻還能活到現在。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不過隱於朝你就別想了,倉促之間根本不可能做到,隱於野也不是好辦法,那還不如出海呢。」洪倫海得意洋洋地指點著。

「你的意思是中隱於市?」謝小玉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躲在人群裡最安全。

「隱於市井之中也可能出意外。」洪倫海長歎一聲。當初他就是躲在天寶州南部的一座城裡整整躲了三十年,最後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暴露他的身分。

謝小玉當然知道其中的難處。他們這群人拖家帶口,目標很大,裡面還有女人和小孩,她們可不容易保守秘密。而且市井之中人多眼雜’少不了會有地痞閑漢或者碎嘴的婆娘,這幫人最喜歡打聽別家的事。

「你最好能夠找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比如府城旁邊的某個小山村,路要難行,人口也不能太多,然後用迷魂法術讓村裡的人以為謝家在那裡住了很久。不過你仍舊得小心,因為別的村子的人可能會過來串門。」洪倫海說道。

謝小玉頓時感覺異常頭痛。

突然,他發現船上有一陣靈氣波動。

他猛一回頭。

波動是從他的弟弟小玦身上傳出來。小玦比小釵大一歲,老實本分,和李福祿有幾分相似。

謝小玉飛身掠到弟弟身旁,伸手搭在弟弟的後心,一絲極為纖細的劍元頓時透了進去。

這是測根骨,當初他在李光宗的外孫身上用過一次。

劍元一圏遊走下來,立刻就有了結果。

「這小子也有仙根。」洪倫海根本不需要測,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中等偏上的根骨。如果是一個中等門派,說不定就會收進山門裡,可惜謝家莊所在的地界是元辰派的轄區,我弟弟的根骨屬於可收可不收的範圍。我家不是什麼豪門世家,沒被選上也就不奇怪了。」謝小玉不知道是應該慶倖還是應該後悔。如果早知道弟弟也有仙根,他肯定會將弟弟引入道途,但是這樣一來,當初那件事
也會讓弟弟受到牽連。

突然,他又想到其他人或許也有仙根。

謝小玉掠到妹妹小釵身旁,同樣伸手搭住小釵的後心,一絲劍元探入。

這一次速度更快,一搭之下他就可以確定小釵也有仙根,比小玦的根骨好得多,甚至比他的根骨還好上一分,可惜也被耽誤,現在才開始修練實在太晚了。

這次倒怪不得元辰派。

元辰派雖然分支眾多,卻沒有一脈適合女修,自然不收女徒弟。就算山門裡的那些長老的女兒、孫女也都是拜在別派女修門下,很少自己教。

謝小玉乾脆替每一個人都測了一遍。

如果其他人也都有仙根,他可以找一個地方建一座莊園,裝成隱修世家,絕對沒人會懷疑。然而,一圈測下來他失望了。

其他人都沒有仙根,或者說仙根隱而不露,只有他爹身上透出一絲仙根的痕

跡。

「爹,你生下三姊之後有過什麼奇遇?比如吃過什麼古怪的東西沒有?」謝小玉問道,他能想到的只有這種可能。

「沒有。以前我就是一個莊稼漢,很少出遠門,哪裡會有什麼奇遇?」謝景閑連連搖頭。

過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麼:「厄遇倒是有過。那年發大水,縣裡要抬高河岸,所以四處分派徭役,謝家莊要出三十個男丁,我們家被分到了。在工地時,我不小心滑到河裡,轉眼間就被沖得沒了影子,總算運氣好,半路上抓住一棵樹,跟著樹一直漂了 一百多裡,等到我回到謝家莊,家裡放著一 口空棺材,所有的人都以為我
死了,替我辦喪事。」

謝小玉聽父親說完,心中明白了。

這世上有一類仙根稱作隱仙根,平時隱而不顯,只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蘇醒。

父親被洪水沖走,死裡求生,隱仙根被觸發,但是父親年紀已大,又沒人幫他測根骨,所以並不知曉,最後便宜他們三兄妹。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1-15 10:01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15 09:49 PM 編輯

第五章 翠羽

一艘大船順江而下。

這是艘普通的客船,而且有些年頭,甲板上的釘子全都已經銹蝕,鐵銹從木板縫隙中滲透出來,所以到處都是黃褐色的痕跡。

船行進在一段繁忙的航道上,江面上全都是船,大大小小都有,這艘客船在那麼多船裡顯得很不起眼。

沒人會想到,此刻道府和各大門派四處尋找的人居然會藏身在船艙中,用這種緩慢而又悠閒的方式避開他們的捜索。

船是偷來的,船主是一對老夫妻,謝小玉留了一錠銀子給他們作為買船的錢。他費這樣的手腳是因為官府加緊盤査,到處都有道官拿著法鏡四處亂照,用水遁反而不安全。

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已經不遠了。

「小玉,我們這是去哪兒?」謝景閑探頭看了窗外一眼,不解地問道。

在他想來,既然要躲,自然是躲到荒郊野嶺中,怎麼反倒越來越繁華?

「小妹根骨不凡,雖已過修練的最好時間,但有名師指點的話未必不能有所成就,我打算帶她去拜師,順便將你們安置好。」謝小玉回道。

「難道你不能教你妹妹?」謝景閑一臉疑惑。這幾天謝小玉給他們惡補各種必需懂得的知識,所以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多厲害,不但小小年紀就成了眞人,手上還有好幾部無上大法,更有上古劍宗的傳承。

「佛道兩門中只要是正經的門派,男師父都不會教女徒弟,因為男女不同,功法上會有差異,修練之時感悟也不同,男修碰到的問題女修可能根本不會有,反過來也一樣。女修的煩惱對男修來說,恐怕連想都不會想。」謝小玉連忙解釋。

「原來如此。」謝景閑點了點頭。

換成以前,知道家裡又有一個人可以拜入仙門中,他肯定會笑顏逐開,但是現在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他已經沒那樣的想法。他情願小女兒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找個稱心如意的夫君嫁了,也好過面對天地大劫。

謝小玉怕父親擔心,乾脆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那個門派叫翠羽宮,在道門中也稱得上赫赫有名。還記得我說起過萬年前的神道大劫嗎?那場大劫中最耀眼的就是十尊者,翠羽宮正是十尊者中蘭仙子留下的傳承。不過這位蘭仙子並沒有開宗立派,翠羽宮只是得了她指點的一位女修建立的門派,所以比不得太虛、九曜那般風光。又因為是女修門派,門中全都是女弟子,大多不喜爭鬥,所以這萬年來翠羽宮的地位始終有些尷尬,名為大門派,卻比最強的那幾個中等門派都不如,不過沒人敢惹她們。」他說得很仔細。

「也對。你的身分太敏感,我們如果投靠強勢的門派,無異於羊入虎口,如果投靠弱勢的門派,那種門派自身難保,說不定會把我們獻出去。翠羽宮底蘊深厚,牌子響亮,卻又不算太強,確實合適。」謝景閑以為自己已經明白兒子的意思。

他當然不知道兒子在山門裡的時候和人沒什麼交往,連同門師兄弟裡都沒什麼朋友,更別說是派外,所以謝小玉熟悉的女修門派就只有兩個--霓裳門與翠羽宮。

說到關係,肯定是霓裳門更近。不過霓裳門的門風實在太糟糕了,這個門派培養弟子就是為了將她們嫁出去,把妹妹送去那個門派他絕對不放心.,翠羽宮就不同了,那是正宗的女修門派。

他倒不怕被拒之門外。他和翠羽宮確實沒交情,但是洛文清有。

當初為了補全幻天蝶舞陣,他曾經問洛文清有沒有辦法。

洛文清是年輕一輩中名列前茅的人物,又是璿璣派的掌門弟子,絕對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如意郎君,按照麻子的話說就是標準的小白臉,肯定討女孩子喜歡,應該會認得翠羽宮的人。

事實證明他和麻子都猜得沒錯。

洛文清給了他一枚玉蝶,說是百巧仙子姜涵韻的東西。

謝小玉對姜涵韻不陌生,那是和洛文清齊名的人物,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和以前的他絕對屬於兩個世界。

正午時分,謝小玉將船靠岸。

這裡已經是江洲,離大禹州有幾萬里遠,中間隔著九個州,相對安全得多。不過他不敢在大碼頭靠岸,官府盤査得很嚴,他找了 一片河灘停下了船。等到眾人上岸之後,他放出一道佛火,將船燒成灰燼,灰燼隨著河水朝下游流去。

毀掉最後一點痕跡,謝小玉帶著一家人朝著附近的一座小鎭而去。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換乘六輛大車沿著大道緩緩而行。

江洲同樣也是繁華之地,商業發達,人口眾多。晉元府雖然不錯,但是和這裡一比就差得多了。整個中土越往南越是繁華,風土人文的底蘊也越是濃厚。大禹州十幾裡難得看到一個村莊,但是這裡五裡一村、十裡一鎭,沿路總是能夠看到房子,路上的車馬行人也多。

這也是翠羽宮與眾不同之處。道家門派大多在深山中,翠玉宮卻在江都城外二十裡的一座山上,離紅塵很近。或許是因為女人天生喜歡熱鬧,女修士也不例外。

大車搖搖晃晃走得很慢,正好讓謝小玉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去翠羽宮總共有四個目的。

第一,他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有人要對付他?為什麼璿璣派沒幫他壓下這場風波?

第二個目的是和洛文清取得聯絡。其他人或許不能相信,洛文清卻絕對可信,之前他切斷和那枚信符的聯繫,就是最好的證明。

第三個目的是幫小釵找一個師父。

最後一個目的是安置家人。小釵如果成了翠羽宮的弟子,這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一件事。

不過他要的只是一個名分,一個讓謝家在江洲定居下來的理由,想隱瞞身分還是得靠他們自己。

謝小玉正苦思冥想,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鑼鼓鈸磬的聲音。

隔著大片農田,遠遠可以看到一座小鎭,鎭口有一群和尙在做法事。

謝小玉擁有天視地聽之能,離著雖然很遠,仍舊一眼看出那些和尙全都籠罩著或深或淡的佛光,顯然一個個都有些眞本事。

佛門昌盛並非沒有原因,同樣是做法事,佛門派出來的人確實有道行在身,雖然境界不高,但是超度亡魂卻已經足夠。換成道門,來的十有八九是門下混飯吃的道士,一點道行都沒有,不過練了幾天氣,根本沒有入門,這些人與其說是超度亡魂,還不如說是靠法器的力量將亡魂逼走。

「這裡居然有佛寺。」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小玉,你說得好笑,普天之下哪裡沒有佛寺?更何況是江洲,這裡離出海口只有百里,傳說出海不遠就是佛門聖地普陀,很多前往普陀朝聖的僧人都會落腳在江洲。」謝景閑有段日子也到處走動,走過的地方不少,江洲對他來說是重遊之地。

「道門和佛門有過約定,道門大派百里之內不允許修建佛寺。不管怎麼說,那翠羽宮也是道門大派。」謝小玉有些後悔,自己在山門裡的時候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於各門各派的瞭解僅限於書中的記載,所以很多秘聞倒是瞭若指掌,但是對一些眾所周知的常識卻一無所知。

「這樣說來江洲有很多佛寺?」謝小玉問父親。

「那是當然。江洲東南緊靠著出海口的地方有一座萬佛山,有著小普陀之稱,那裡大大小小的佛寺有數百座,和尙少說上萬,周圍數十裡全都是廟產,至少有二、三十萬農戶在替這些大和尙耕地。」說到這裡,謝景閑嘖嘖連聲。

謝小玉眼睛頓時一亮。他沒聽說過萬佛山,證明這裡沒有眞正的佛門宗派,大部分佛寺應該是普通僧院,最多有幾家佛門宗派的下院。畢竟佛道兩家的協議還在,江洲東南這片是翠羽宮的勢力範圍。

當然他也不會掉以輕心,普通僧院中同樣可能有高僧。

「看來我還是得繼續裝和尙。」謝小玉苦笑道:「爹,接下來就要委屈你們一下了,暫時扮作寺院的佃戶。」

「自家人說什麼委屈不委屈。」謝景閑早已經看開了,他現在更想安安靜靜地守著幾畝地,那才是過日子。

大車在一個村子前停了下來,謝小玉沒敢進江都城。官府盤査得很嚴,進出城都很麻煩,他甚至不敢找一座鎭住下,所以找了這麼一個村子。

在村子裡借宿絕對安全多了,等到明天上路之後,他還會用迷魂術讓這個村子的人全都忘記曾經有人在村子裡借宿過。

將一家人安頓下來,謝小玉在村裡轉了 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威脅,他施展遁法飛到空中。

這一次他沒用劍遁,因為劍遁會發出光亮,他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到了空中,他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副翅膀。這東西是以細竹絲為骨,以絲綢為面,長一丈有餘,寬卻只有三尺。將這東西背在身後,別說修士,即便一個武林高手也可以乘風翱翔。

這東西最初製造出來是為了防備土蠻襲擊飛天船的事再次發生,就算船毀了,有這東西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後來是為了返回中土的航程中,讓那些練氣境界的修士能夠在空中自由飛翔,可惜這東西一直沒派上用場。

將這副翅膀背在身後,謝小玉徑直穿入雲層中,斂氣屛息,不漏一絲靈力。

此刻,下面到處都有道府的人拿著法鏡四處亂照,這招就是用來對付那些家夥。

用這種辦法飛行雖然速度慢了些,卻不需要靈力,四周又有厚密的雲層遮擋著,雲本身就帶有非常微弱的靈氣,就算底下有人用法鏡對準這邊,也什麼都照不出來。

謝小玉沒打算飛太遠,他只想看看父親所說的萬佛山。

不過萬佛山絕對不是藏身的好地方。和尙是最悠閒的一群人,說不定有和尙喜歡亂躐,他不太可能露出馬腳,他的家人就難說了。適合他的佛寺最好離翠羽宮近一些,必須是單獨一座,旁邊不能有別的佛寺。

萬佛山臨近出海口,離這裡也就百余裡,謝小玉飛得再慢,一個時辰也足夠飛到那裡。

離得還很遠,他就感覺底下隱隱傳來一陣梵音禪唱,漆黑的夜空中居然有一團虹霞微微浮動著。

換成凡夫俗子絕對聽不到梵音、看不到虹霞,這是此地佛法昌盛的證明。

佛法越昌盛,和佛界聯繫就越緊密,受到佛界的感應就會有梵音傳出、有異象出現。

從雲層中穿了出來,謝小玉往下看去。

萬佛山是一片不算很高的山嶺,前前後後綿延十幾裡,這裡確實佛寺林立,幾乎每隔幾百丈就有一座佛寺,有些地方甚至一座佛寺緊挨著另一座佛寺,出了一家的後門就進另一家的前門。

每一座佛寺都籠罩著或明或暗的佛光,這些佛光並非修練出來的佛光,而是萬千願力所化。

被那佛光一照,謝小玉頓時感覺異常受用。這些願力所化的佛光就像窖藏百年的白酒彌散出來的酒氣,醇香沁人,聞上一聞就渾身舒坦。

不過他隨即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吸。

這些佛光是願力所化,他如果從中得了好處,就必須實現對方的願望,相當於從別人那裡借錢,最後要還還得算上利息。

借願力修行,等到境界提升之後再想辦法償還,這就是佛門獨有的快捷方式。反正佛門有轉世重修的法門,用不著擔心欠債,這一世還不清,下一世繼續再還,總有還清的時候。

謝小玉從來沒想過轉世重修,雖然他修練的《六如法》也是佛家的法門,但是他的路子更接近於道門,所以沒必要惹上這個大麻煩。更何況這些願力佛光讓他熏熏欲醉,絕對不是普通的願力佛光,裡面肯定融合神道之力。

這萬佛山上上下下數百座佛寺,恐怕都是大乘佛門一脈,更加不可以招惹。

謝小玉繞著這座山飛了 一圈,然後返身回轉,他已經大致知道情況。

回去的路上他飛得更慢,一邊飛,一邊四下搜索。

他飛翔在數百丈的高空,一眼望去,方圓數十裡盡在俯視下。現在是夜晚,佛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因為普通人家都已經熄燈睡覺,只有佛寺之中點著長明的燈火。

突然他眼睛一亮。

在一片山坳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點燈光,那是一座佛寺,謝小玉調轉方向朝著那邊飛去。

稍微靠近一些他就看得清清楚楚,這座寺廟並不氣派,前後只有三進,只比普通人家稍微大一些,中間那座大殿裡供著佛,燈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

這座佛寺同樣籠罩著一團佛光,不過這團佛光清澈澄淨,並沒有多少願力的痕跡。

這絕對是一座清靜寺院。

寺院四周種植著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竹林很大也很密,將廟宇完全遮掩住,要不是從空中飛過,還眞難以察覺。

這座佛寺藏於山中,但是離世俗也不遠,山外就有一座小村莊,看起來有三、四十戶人家。

謝小玉心中大喜,這正是他想找的地方。

他落到地上,瞬間變成三十來歲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一件灰色僧袍,腳上蹬著一雙破爛的麻鞋,好像走了很遠的路一樣,唯一不容易搞定的就是那頭黑髮。

謝小玉長歎一聲,伸出左掌在頭上摸了 一把。他的手彷佛是一把剃刀,摸過的地方大片頭髮紛紛飄落下來,眨眼間就變得光可鑒人。

「不錯、不錯,你還是光著頭好看些。」洪倫海在一旁說著風涼話:「還有戒疤可別忘了。」

謝小玉伸出手指在頭頂上輕輕點了 一下,手指按下去的地方頓時多了 一個白色的印記。

「無趣、無趣,為什麼用障眼法?為了表示誠意,你應該用艾草烙。」洪倫海在一旁嘮叨著。

謝小玉手中不停,一 口氣替自己點了九個戒疤。

這倒是說得過去。他是眞人,在佛門之中和眞人相對應的是上人,能修練到這樣的地步,有九個戒疤絕對很正常。

想扮和尙還得有其他東西,至少要有一串佛珠、一個木魚、一 口缽盂。

他輕拍額頭,那顆蜃珠頓時從紫府中飛了出來。這東西可以幻化萬千,自然也可以變成任何物品。他還有洪倫海藏身的那口丹爐也可以千變萬化,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東西。

「你小子敢把我變成木魚的話,小心我告訴別人你是個假和尙。」洪倫海一下子就猜到謝小玉的目的,立刻警告道。

「那你告訴我到哪裡去弄一口缽盂?」謝小玉問道。

「這還不容易?你手上不是還有天魔刀輪嗎?」洪倫海連忙提醒道。

被洪倫海一提醒,謝小玉這才想起天魔刀輪。

自從他有了自保之力就再也沒碰過天魔刀輪,甚至下意識忘記自己還有這麼件眞魔器。

從食指上摘下那枚指環,謝小玉隨手一晃,那枚指環隨著他心念轉動,變成一口晶瑩剔透、寶光流轉的缽盂。

將蜃珠變成木魚,將丹爐變成佛珠,謝小玉將佛珠掛在脖頸上,懷裡揣著木魚和缽盂,朝那座寺院走去。

那竹林幽深僻靜,被夜風吹拂著發出沙沙的輕響。林中的小道是用鵝卵石鋪成,走起來很舒服。

小路的盡頭就是那座寺院,讓謝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寺院的門居然敞開著。

他的心中頓時起了 一絲狐疑。

這時,從裡面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你來了?」

那聲音中正平和,卻沒透出絲毫靈力或者佛力,說話的人應該不曾修練過。

謝小玉遲疑片刻,最後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他邁步跨入大門,轉過影壁牆,就看到大殿中盤腿坐著一個老和尙。那和尙有八、九十歲,滿臉皺紋,枯瘦矮小,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袈裟。

「施主果然年輕得很。」那個老和尙笑道,嘴一咧,露出粉紅的牙齦。

「老和尙怎麼知道我會來此?」謝小玉也不裝了。他現在的外表看起來有三十多歲,老和尙卻一口道出他很年輕,又叫他施主,顯然知道他不是和尙。

「老衲剛剛睡下,佛祖就托夢叫老衲在此迎候施主。」老和尙說道。

「佛祖托夢?」謝小玉大驚失色。

佛門宗派林立,佛祖眾多,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佛祖全都在佛界中。

他以前就懷疑不只是妖族回到這方世界,其他各界也都有所行動。

不過轉念之間他又覺得奇怪。既然能托夢過來,為什麼不傳幾部厲害功法過來?豈不是更能增強佛門的實力?

沒這麼做恐怕是因為有什麼限制。

「老和尙,你看到了些什麼?」謝小玉試探道。

老和尙微微一笑,答道..「老衲看到施主就這麼走進寺院,然後我就醒了。」謝小玉心中大定。這算不得托夢,更像是給老和尙某種感應,讓他提前一步知道自己的到來。不過,這肯定是佛界中某位大能施展的手段。

「佛祖可有提示要你做些什麼?」謝小玉問道。

老和尙微微一笑,盯著謝小玉的光頭:「施主和佛門有緣,還自己幫自己剃度,不如就做老衲的師弟。這座寺院倒也清靜,除了老衲就只有三個徒弟。老衲命不久矣,圓寂之後,還望師弟代為主持這座寺院。」

「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謝小玉神情凝重地問道。

「佛祖雖然沒說,但是老衲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活。看到施主這副模樣,猜也猜得到施主前來的目的。」老和尙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我佛門庇護一切需要庇護之人,更別說師弟和佛有緣。」

「突然間冒出我這個師叔,你那三個徒弟不會有什麼想法吧?」謝小玉問道。

按照原來的計畫,他只打算在這裡暫時掛單,絕對不會做什麼住持。

「師弟想必不是普通人,我那三個徒弟都是凡夫肉胎,以師弟的神通,怎麼可能擔心他們找你麻煩。再說,我最清楚三個徒弟的為人,秀念為人本分,寬念一心向佛,墨念則和你一樣也都是在我佛門尋求庇護。師弟若肯傳他們一些法術,絕對比讓他們當住持更讓他們在意。」老和尙居然沒忘記替三個徒弟討要好處。

法不輕傳,即便佛門也是如此。

老和尙畢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他只是一個佛門弟子,而不是眞正的佛修。那三個徒弟跟著他也只是吃齋念佛,並沒學到什麼眞正的本領。老和尙將三個徒弟視若子侄,他已經感到自己離死不遠,臨走之前要替三個徒弟多爭取一些好處。

他不知道謝小玉的過去,甚至不知道謝小玉是善是惡,但是能讓佛祖托夢,絕對是有大來歷的人物,所以他才說那番話。

謝小玉沉吟半晌,最後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一些幫襯。

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經驗,很多事可以交給別人做,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將心思全都放在最重要的事上。

普濟寺多了一個和尙,千竹坳多了一戶人家,這一切都沒有引起外人的注意。誰會在乎一個荒僻角落裡的小寺院?
三天后,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上了翠羽山。

翠羽山有前山后山之分,前山並不高,也就百餘丈,山頂修了一座很大、很氣派的道觀。

兩個人登上山頂,女孩東張西望,疑惑不解地問道:「哥,這裡就是翠羽宮?地方好大啊,但是感覺不到仙家氣象。J

「前山是世俗道觀,是達官顯貴們進香祈拜用,修道之人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謝小玉解釋道。

「那麼我們來這裡幹什麼?」小釵問。

「這裡相當於翠羽宮的門戶,這裡的人就是幫翠羽宮看門。」謝小玉當然不會說他和翠羽宮的弟子沒什麼交情,所以沒資格直入後山,需要前山的人幫忙通稟一聲。

「現在應該怎麼做?」小釵又問。

謝小玉也不懂,他是第一次來。不過他裝得很明白,提了提燒香的籃子說道:「我們先去上一炷香。」

翠羽宮前山很大,前前後後居然有七座大殿,第一座大殿供奉的是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五位星君,第二座大殿供奉東、南、西、北、中四方神明,越往裡面供奉的神明地位越高。

謝小玉瞇著眼睛,看著大殿上彌漫的神力。

這同樣也是神道之法,翠羽宮傳承自十尊者中的蘭仙子,顯然這位蘭仙子在攻破神皇帝都的時候也得到了一部分神道傳承。

那七座大殿並不是誰都能進,謝小玉還沒走到第三座大殿就被攔了下來,攔住他的是一個中年道姑。

不等道姑開口,謝小玉取出那枚玉佩說道:「我想見玉佩的主人’請幫我通稟一聲。」

中年道姑接過玉佩一看,頓時神色一變。

這枚玉佩是一塊紅翡,雕成朱雀的模樣。那只朱雀展翅欲飛,就像要從玉佩脫身而出一般,絕對不是凡品。

她把玉佩翻到背面一看,只見上面刻著一個「韻」字。

中年道姑手微微一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姜涵韻。

「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中年道姑拿著玉佩就往後走。

在最裡面的那座大殿旁有一座小院,佈置得頗為雅致,院子裡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撫琴而坐。

中年道姑托著玉佩來到少女面前,將謝小玉求見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這是姜師姐的東西。」少女微微一皺眉。「妳說那人二十五、六歲年紀,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

「沒錯,那個男的像是修士,不過我看不出他的境界,女孩絕對沒修練過。」中年道姑連忙回道。

「看來又是一個來拜師的。」撫琴少女很不以為然,不停翻動著那枚玉佩。

每年托關係走門路想拜入翠羽宮的女孩子不計其數,她已經看得多了。翠羽宮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再怎麼托關係都沒用,她在意的是師姐的玉佩怎麼會落到那個男人的手裡?

「那邊我怎麼回答?」中年道姑連忙問道。

「晾著他。」少女不屑地說道:「這塊玉佩也不知道是偷還是撿的,連我們後山都進不了的人有什麼可在意?」

中年道姑一陣為難,但是她拗不過少女,無奈地轉身回去。

到了前面,她只能板著一張臉朝謝小玉說道:「姜師妹不在,等她回山之後,我自然會替你回稟。你先下山去吧,應該用不了多久,也就兩、三天的工夫。」

「那枚玉佩呢?」謝小玉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中年道姑一陣尷尬。按理說既然沒有幫人通稟,就應該將玉佩還給人家,但是她根本拿不出東西。

看到中年道姑這模樣,謝小玉已經明白肯定出了意外,玉佩根本沒有拿給姜涵韻。

他現在有些後悔,剛才應該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之所以沒這麼做,完全是因為尊重翠羽宮。

「小妹,我們走。」謝小玉含怒說道。

小釵看到兄長發怒,原本對翠羽宮的滿腔熱忱頓時冷了下來,冷笑一聲,說道:「哥,天下女修門派多得是,並不是只有這一家。」

謝小玉也不多話,帶著妹妹往山下就走。

中年道姑越想越感覺不對,這不像有求於人的樣子。

瞬間,她想起小院裡那位內門師妹是因為做了錯事才被罰來這裡,根本就是個惹禍精。

想通之後,她連忙發了一道信符,這道信符化作一點火星,朝著後山飛去。

前山和後山就隔著五、六裡,那點火星眨眼就到。

翠羽宮的後山和前山完全不同,也和霓裳門的風格迥異。這裡沒有氣勢恢弘的大殿,也沒有祥雲繚繞的瓊樓玉宇,後山就像一片密林,到處都是參天古木,還有許多奇花異草。

這裡也有房子,不過房子被樹木遮擋著。

火星穿過一道無形的屛障,徑直投入一座同樣雅致、地方也大了許多的院子裡。後面是一幢充滿歲月滄桑的大木屋,這幢木屋一半嵌在山壁中。

姜涵韻當然沒有外出,不過這裡也不是她住的地方,而是翠羽宮的藏經閣。此刻殿中坐著十幾個人,大部分年紀和姜涵韻差不多,只有幾個人年紀稍微大些,為首的是一個美婦人。

此刻,她們每個人身旁都放著一堆書。

翠羽宮和璿璣派關係頗近,和官府同樣也走得很近,所以天寶州出的那些事她們早就知道了。

自從謝小玉的事傳回中土,各大門派都在做同樣的事,那就是將藏經閣裡的書籍全都翻一遍,特別是那些雜書,更是一本都不放過。

姜涵韻伸手接過信符,一掃之下頓時愣住了。

「涵韻,有什麼事嗎?」美婦轉頭看了過來。

「師叔,外門的一個接引弟子說有人持著我的玉佩來找我,還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像是來拜師,但是讓雪師妹擋回去了。」姜涵韻微微皺起眉頭。

此刻她正思索那會是什麼人。

她確實給過幾個人玉佩,但是那幾個人如果要見她,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如果是來拜師的,那就算了。」美婦並不在意。和撫琴少女一樣,這種事她看得多了。

想不到她的話音剛落,姜涵韻猛地站了起來,臉色都有些白了,嘴裡說道:「不好,說不定是那個人。」

底下的人全都抬起頭來,驚詫地看著她們的大師姐,她們從來沒有看過大師姐如此失態。

「涵韻,妳想起是誰?」美婦再次問道。

姜涵韻欲言又止,看了看底下的眾位師妹。

美婦眉頭微皺,揮了揮手。

剎那間,四周的景色全都變了。她們不再身處於藏經閣內,而是到了外門,就站在那個撫琴少女面前。

「雪師妹,那塊玉佩拿來給我看看。」姜涵韻神情凝重地說道。

「師姐,那只不過是……」撫琴少女想要解釋。

「快,拿來給我看!」姜涵韻提高嗓門,這一次幾乎是吼出來的。

少女嚇了一跳,趕緊從荷包裡掏出那枚玉佩。

姜涵韻接過玉佩只看一眼,頓時愁容滿面:「應該是他。」

「那人是誰?」美婦也感覺事情不妙,再次問道。

「我總共送出六塊玉佩,這塊是送給銀麟洛文清。」姜涵韻說得很含糊。

「洛文清……璿璣派。」美婦立刻明白了。

「那個人不可能是洛師兄。」撫琴少女連忙說道。

「當然不是。這個人以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修行,所以從來沒有來過我們這裡。他和洛師兄交情深厚,所以洛師兄才會借他這枚玉佩。」姜涵韻越想越氣,她已經猜到謝小玉為什麼來這裡。除了讓妹妹拜在翠羽宮門下,另外一個意圖恐怕是透過她和洛文清取得聯絡。

「那個人難道是四子七眞中的某個人??」撫琴少女心中忐忑。

「不是。」這次回答的是美婦。

她轉過頭對姜涵韻說道:「現在只有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妳先追下山去看看,或許他還沒走遠。」

姜涵韻答應一聲,一道遁光從腳下飛起,瞬間飛上雲端。

「師父,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撫琴少女可憐兮兮地在一旁問道。

「妳啊!」美婦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這個徒弟老是惹禍。

「對了,師父,那個人到底是誰?大師姐好像很在意他似的,妳卻說他不是四子七眞中的人。」撫琴少女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道。

美婦看著自己這個徒弟,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說嘛。」少女撒嬌道。

「眞拿妳沒辦法。」美婦輕歎一聲:「那人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劍宗傳人,一劍擊殺九空山兩位眞君的謝小玉。」

「原來是他。」撫琴少女瞪大眼睛。
作者: lenovor60    時間: 2013-1-29 01:31 PM

《夢幻泡影》11
意料之外的事一樁接一樁,謝小玉如今不僅成了寺院的住持,成了真正的佛門中人,還修練了昔日最討厭的大乘佛法。
辯佛大會後,謝小玉跟著一群僧人進入普陀聖境,沒想到卻在此地遭遇偷襲。由此謝小玉驚駭地發現,滲入人界的竟不只妖族與魔門⋯⋯

【第一章】──定約

翠羽山的前山並不高,從山頂到山腳也就兩百余丈,一路上全都是三丈長、兩尺寬的青石台階。

此刻,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就站在山頂上朝著四周眺望。她想找到一男一女,可惜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內,看到的全都是上山下山的香客。

她的心裡充滿憂急。

翠羽宮並不屬於最早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只是這段日子氣氛詭異,加上她們和官府聯繫密切,所以天寶州發生的那些事第一時間就傳到她們耳中;其中劍宗傳承和飛針之術重現絕對是令人震撼的大事,而且兩者都和上一次天地大劫有關,不由得讓她們產生無限遐想。

女人大多敏感,所以翠羽宮高層一合計,立刻感覺到即將有大事發生。

天寶州發生的那些事裡,璇璣派的身影若隱若現。翠羽宮和璇璣派交情一向不錯,所以她們找相熟的璇璣派的人問了一下,結果璇璣派的人大多吞吞吐吐,或者顧左右而言他,只有兩個交情最深濃的人私下給了一些暗示。

那些暗示無不指向萬年前的那場大劫。

確認這件事之後,翠羽宮上上下下頓時感到恐慌起來,沒人比她們更了解大劫的恐怖。

這半年來,她們拚命為應付這場大劫做準備。

此刻,那個公認的應劫之人突然找上門來,簡直就是落到水裡的時候突然抓住一根浮木,沒想到雪丫頭冒冒失失地將人趕走了。

姜涵韻繞著前山轉了 一圈沒有找到人,心中越發焦慮。稍微猶豫一下,她從
納物袋裡掏出了一個八卦羅盤,朝著四面八方照了起來。

以往她用此法,就算不能立刻找到她要找的人,也至少會有一點線索,但是這一次,羅盤上的指標轉動不停,完全失去作用。

「涵韻,應劫之人自然有天道翼庇,一切易算之術對他都沒用,妳就別費心機了。」

半空中一陣扭曲,一群女人突然出現下姜涵韻身旁,其中就有剛才那個美婦。說話的則是另外一個女人,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左右,布衣荊欽,十分樸素。

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個樸素如同村姑的女人居然會是翠羽宮的宮主。

事關重大,美婦沒敢隱瞞。姜涵韻急著找人,她則稟報宮主,其他長老也跟著知道此事。

「他走得太快了吧?」姜涵韻咬著嘴唇說道。

「這不奇怪。他現下一身麻煩,不知道有多少人找他。」宮主輕嘆一聲。

「他總應該留下一點痕跡吧?」旁邊一位女長老問道。

宮主  著眼睛,緩緩掃視著四周,顯然她和謝小玉一樣也修練過瞳術。不只是她,女長老中還有兩個人也做著同樣的事。

好半天,宮主搖了搖頭。她什麼都沒發現。

「那個人對隱匿逃遁之術非常精通,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可以帶著一大群人躲過土蠻的  索,現下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他,他肯定更加小心。聽說此人有個精於土遁之術的同伴,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十有八九土遁走了。」

「土遁走不遠,應該還在附近。」一個女長老立刻手結法印,朝著地下打去。地面上頓時激起一陣波動,那波動朝著四面八方蕩開。

好半晌,那名女長老一臉難以置信地回道︰「居然沒有。」

「翠羽山中水脈無數,他潛入地下後,隨便找一條水脈,片刻間就可以遠去百裡之外。」宮主心思靈巧,立刻猜到謝小玉用的辦法。

「這或許是天意。」美婦說道。她當然要為自己徒弟減輕一些罪責。

「大家先回吧。」宮主擺了擺手。

眾位女長老答應一聲,各自散去。

看到大家已經離開,宮主轉頭對姜涵韻說道︰「徒兒,妳有什麼想法?」

姜涵韻知道瞞不過師父,連忙回道︰「我想他應該不會走遠。」

「說說妳的理由。」宮主笑著點了點頭,顯然這也是她的看法。

「在元辰派的時候他一心修練,連元辰派的外山門都不去,和自家師兄弟也甚少交往,自然更沒有別派的朋友,除了我們這裡,能幫他和璇璣派聯繫上的就只有九曜派、碧連天、北燕山和摩雲嶺……或許還要加上太虛門,但是這五派都被盯得很緊,他去的話就是自投羅網。」姜涵韻說出自己的猜測。

「還有呢?」宮主繼續問。

「還有一些只是我的猜測。前一段日子傳來消息,謝家潛藏在晉元府,可惜被一個年輕和尚帶走。現下他和他的妹妹同時出現,所以我猜那個年輕和尚或許和他是一伙的,甚至可能就是他本人改扮。不是傳聞他修練的是佛門劍修之術嗎?」姜涵韻心思和她師父一樣細膩,少少的資訊卻讓她們看出很多東西。

「繼續說下去。」宮主笑著催道。

「他絕對不會放心讓家人遠離。既然他帶著妹妹來我們翠羽宮,那麼他的一家肯定在周遭不遠的地方。」姜涵韻說出自己最終的猜測。

「妳還忘了一點。」宮主提醒道。

姜涵韻微一遲疑,立刻明白師父指的是什麼。

「佛門?」

宮主微笑著點了點頭。

姜涵韻喜道︰「我確實疏忽了。既然是一個年輕和尚帶走他全家人,不管那個和尚是他同伙,或者就是他改扮,他的藏身之處肯定和佛門有關。」她沈思片刻然後說道︰「應該不會在萬佛山,那裡人多眼雜,如果是我,肯定會找一個鬧中取靜的佛寺。」

「妳暗中查一下,不過別讓其他人知道。」宮主吩咐道︰「我會警告其他人,這件事絕對不能洩露出去,現下只有我們知道他和他妹妹來過。」

兩個人都明白,她們能分析出這麼多東西,其他人肯定也行,普天之下聰明人數不勝數。

七、八十裡外的一座山頭上,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穴中,謝小玉和小釵就躲在裡面。洞口前面懸浮著一個直徑五、六丈的巨大圓盤,這個圓盤微微凹陷,就像一口淺底大鍋,鍋口正對著翠羽宮的方向。

擁有天視地聽的能力,再加上這件算不上法器的東西,謝小玉的耳朵雖然沒順風耳那樣神奇,卻也能傾聽百裡之內的一切動靜。

「哥,有必要這麼在乎她們嗎?你不是說天底下並非只有翠羽宮一家女修門派嗎?」小釵在一旁有些看不懂。

「傻丫頭,那只是氣話。天底下確實不止翠羽宮一家女修門派,但是翠羽宮絕對是最好的女修門派,其他的女修門派大多是某個大門派的附庸。」謝小玉無奈地解釋道。

還有一句話他沒對小釵解釋──那對師徒確實捏住他的短處,他沒有別的辦法和洛文清取得聯繫。

聽到那邊沒了動靜,謝小玉將圓盤收了起來。

這東西只是一層銀膜,薄如蟬翼,收起來只有核桃大小,將這東西往納物袋裡一塞,謝小玉捲起小釵朝著姜涵韻飛去。

那對師徒已經猜到他的行方,他就沒必要藏了。他還怕姜涵韻東問西問引起別人的懷疑,暴露他和他一家的行方。

兩道遁光在半空中相遇。

姜涵韻一看到一男一女朝著自己飛來。她是一個七巧玲瓏的人,立刻猜到是怎麼一回事。

被天意選中之人,有任何神奇的能力都不會讓她感到奇怪。

兩道遁光會合在一處,朝著旁邊的一片山坳落了下去。

「你根本沒有遠去,一直躲在暗處偷窺。」姜涵韻搶先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來這裡之前已經找好退路,所以連我師父和幾位師叔都沒看出你往那裡走。」

謝小玉沒立刻回答,他打量著眼前這位少女。

姜涵韻算不上美女。她的眼睛有點小,嘴巴稍微大了些,額頭太高,論長相比起綺羅肯定差遠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卻給人一種驚艷的感覺,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怪不得洛文清會為之著迷。

好在謝小玉並不是一般人,論心性,他比洛文清強得多,甚至比一些修練年久的人都強。所以他很快就收斂心神,稍微思索一下後,答道︰「我走得比妳想像得要遠。不過  有一點沒猜錯,我確實在觀察妳們的回應。我知道那塊玉佩沒到妳手裡,其中肯定出了什麼意外。」

簡簡單單兩句話,這兩個人卻各逞心機,暗地裡斗了一番心眼。

姜涵韻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吃準謝小玉有求於翠羽宮,所以不肯走遠。

謝小玉回的話也頗為奧妙,先說比她想得要遠,暗示他未必在乎翠羽宮,同樣也暗示他有辦法監視她們,還不被她們察覺。最後提到那枚玉佩,既是提醒姜涵韻她們有錯在先,也表示他並不在意,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姜涵韻這般聰明伶俐的人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她嫣然一笑,不再耍心眼,直接問道︰「外面傳聞大劫將至,是不是真有此事?」

「知道此事的那些大門派全都守口如瓶,怎麼可能有什麼傳聞?」謝小玉並不正面回答。不過他這樣說,等於是承認了。

不等姜涵韻再次開口,他搶先問道︰「我想知道之前到底怎麼回事?誰想對付我?九曜、璇璣、碧連天、北燕山這幾大派難道壓不下去?」

姜涵韻早知道謝小玉會問這個問題,輕嘆一聲,說道︰「當然壓不住。現下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少說有百來個,這還只算道門,至於佛門那邊更說不清楚了,就是他們在興風作浪。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門派並不知道大劫之事,只是盯著你手上的劍宗傳承,被人一煽動也就跟著鬧了起來。」

謝小玉確實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對道門多少有點寒心。

「哪些門派最為活躍?」他問道。

謝小玉並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以後有機會的話他肯定會報復。再說,如果他知道是哪些門派,也可以好好提防。

「這次的事首先是道府和九空山四處串聯。除此之外,天劍山、宏蒙劍派、千劍門這類劍修門派也很起勁,他們看中的都是你手裡的劍宗傳承,其中天劍山知道大劫將至,所以兩樣都貪圖,鬧得最凶;另外還有雲潭宗、赤焰山、四方門這些大門派,他們是為了這場大劫。佛門那邊也有動作,九空山背後的天台宗最為活躍,真正主事的恐怕是難陀寺和飛龍寺……」

姜涵韻說得很詳細。身為翠羽宮下一任宮主,她的地位比洛文清在璇璣派的地位更加穩固,平日除了修練,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也都交給她處理,所以她對外面發生的事全都了如指掌。

謝小玉越聽越頭痛,找他麻煩的門派這麼多,聲勢如此浩大,怪不得連九曜派都壓不住。

不過他同時也苦笑不已。他算是看清楚了,不但道門內部不是一條心,佛門內部也一樣。

天台宗肯定不知道他已經投身佛門,佛界中的大能卻知道,他們沒通知下界的佛門,這裡面有些蹊蹺。

「現下輪到你了。」姜涵韻將最近的情況說了一遍後,反過來問謝小玉。

「想知道的話,問我妹妹好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了她。」謝小玉把小釵推到前面。

姜涵韻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對方是逼翠羽宮收下他妹妹。

翠羽宮確實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但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比天地大劫更重要?為此破一次例也不算什麼。

「我就代師父收下這個師妹了。對了,你家裡其他人呢?翠羽宮有義務翼庇門下弟子的家眷讓他們不受到傷害。」姜涵韻干脆好人做到底。

當初陳、羅兩位真人收下李光宗的外孫,也說過同樣的話。

大門派確實有這樣的規矩,不過這還得看人。當初謝小玉在元辰派的時候,

就沒得到這樣的待遇。

「妳們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我自有安排,用不著妳們費心。」謝小玉沒有接受對方的好意。他沒有忘記剛才的芥蒂,同時也告訴姜涵韻她們師徒倆的對話全都被他聽了去。

果然,姜涵韻的臉微微一白。她沒發現謝小玉在暗中竊聽這還說得過去,連她師父都被瞞過就太難以想像了。

姜涵韻心中充滿震驚,卻沒有忘記正事。

「聽說元辰派藏經閣藏珍無數,可惜歷代門人弟子都沒有發現,只被你一人得了去……」姜涵韻含糊地說道。

謝小玉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打斷她的話頭。

「劍宗傳承不可能給妳們,這關係太大,我無權答應。」他將最重要的東西劃掉了。

他並不是舍不得,而是沒辦法拿出來,他的劍宗傳承是假的。

姜涵韻原本就沒指望能得到劍宗傳承,就算得到,對她們也沒用。翠羽宮的傳承是以陣法為主,根本沒人練劍,更別說是走劍修之路。

「聽說你造了一艘船,你們就是乘坐那艘船回到中土。」她怕再一次被拒絕,所以目標降低許多。

翠羽宮並不知道天劍舟的存在,她們只知道謝小玉最初建造的那艘船。

那艘船的性能比不上空行巨舟,卻比普通的飛天船強得多,而且建造起來容易。知道這件事之後,這群女人首先想到的也是逃往海外。

「可以。」謝小玉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卷圖,隨手扔了過去。

姜涵韻輕輕展開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並不是她聽說過的那艘船,雖然樣子很像,都是又小又扁,但是她聽說過的那艘有翅膀,而且前後各有兩扇葉輪。

她第一個想法就是謝小玉留了一手,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謝小玉沒必要這樣做。

「這艘船一天時間能飛多遠?」姜涵韻還是忍不住問道。

「如果由一位真君推展的話,一日夜可以飛行兩萬裡。」謝小玉並不知道姜涵韻在想些什麼,所以隨口答道。

姜涵韻聽到這個答案,頓時臉色微變,知道自己又看走眼了。這確實不是她聽說過的那艘船,而是改進版,遠比她知道的那艘船強得多,也比空行巨舟強得多。

這艘船一出,空行巨舟毫無疑問就會被淘汰。

她連忙將設計圖收好,這東西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出一點問題。
「我這裡還有海上航行的記錄,當初給過九曜派一份。」謝小玉又把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扔了過去,反正對方肯定會索要。

「我手上還有一套丙火聚靈陣,也算是比較有價值的東西。」謝小玉繼續說道,不過這一次他沒急著把東西拿出來。

「那是什麼作用?.」姜涵韻問道。

「布下此陣可以吸收太陽真火,轉化成為丙火精氣,相當於擁有一座可以移動的丙火靈眼。」謝小玉簡單地解釋一下。

姜涵韻又暗自抽了口涼氣。這東西當然有用,將來大劫一起,各派肯定逃往海外。在海上未必能夠找得到靈脈,有了這座丙火聚靈陣,有沒有靈脈都不要緊。所以這座陣的意義絕對不在那艘飛天船之下。

看到謝小玉只是嘴上說說卻沒將東西拿出來,她立刻明白謝小玉這次不會再白送給翠羽宮。

她倒沒想過用小釵討價還價,否則就太難看了,只會引起對方反感。而且,謝小玉是被自己門派拋棄過的人,對這種事肯定很敏感,萬一心生警戒,不讓自己妹妹拜入翠羽宮,到時候損失最大的絕對是翠羽宮。

「你想要什麼?」姜涵韻嫣然一笑,問道。

「我手上有一套幻天蝶舞陣,當初這套陣法幫了我大忙,說起來我還欠妳們翠羽宮一個人情。」謝小玉順便拉了拉關係。畢竟他的妹妹要拜師學藝,肯定需要對方照顧。

「你的那套陣旗可不是從我們這裡得到,所以你用不著放在心上。幻天蝶舞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陣,只有在陣道高手手中才能化腐朽為神奇,擁有這樣的本事,換成任何一種大陣都一樣。」姜涵韻同樣也捧了一下謝小玉。

「不是什麼陣法一帶在身上便可以用。」謝小玉說出自己的目的︰「我對這門秘訣感興趣。」

姜涵韻的眉頭微皺。她思索片刻後,說道︰「這是翠羽宮不傳之秘,我可沒權力答應,必須由師父和長老們定奪。」

在一座落英紛紛的山谷中,一條潺潺的小溪邊,一群女人隨意坐著,姜涵韻和小釵垂手站立在一旁。

那些女人臉上全都帶著一絲驚容,就連姜涵韻的師父、翠羽宮宮主都免不了臉色微變。小釵剛剛將她所知道有關天地大劫的事說了出來,這其中包括神道再現,也包括妖族重現。

「這場大劫來勢好凶﹗」美婦低聲說道。

其他長老也都心有戚戚。當年神道大劫一開始的時候還和風細雨,遠沒有這一次劍拔弩張,連太古之時已經消失的妖族都跑了出來。

「別自己嚇自己,我們比其他門派已經多了不少優勢。」翠羽宮宮主不得不替眾人打氣。

「是啊,現下應劫之人找上我們,連他妹妹都在我們這裡。」旁邊一位女長老硬擠出一絲笑容。

宮主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這件事。別忘了,我們的師祖正是上一次大劫的應劫之人,而且師祖有寫日記的習慣,事無巨細全都記錄下來,別家那裡有這樣的好事?」

眾女頓時恍然大悟,這確實是翠羽宮獨有的好處。除了閉關,蘭仙子每天都會寫一篇日記,這些日記看似瑣碎,裡面有價值的東西確實不少。

「小釵,妳先下去休息吧。妳的資質還在妳哥之上,但願妳能比妳哥更有出息。」宮主隨口說道。

將小釵打發離開,宮主這才說道︰「我最近這段日子一直在看師祖留下的日記,結果讓我發現一個祕密。師祖曾經懷疑過,應劫之人的出現並非都是天意,有些人是因為和應劫之人走得很近,也和大劫扯上關係,最終也變成應劫之人,師祖就是這樣。她無意中遇上李太虛,從此命運就改變了。」

「有這等事?」眾位長老驚道。自古以來都認為應劫之人是由冥冥之中的天意所掌控,如果按照這種說法,豈不是能夠人為施加影響?

不過轉念一想,她們又感覺很有道理。

現下回頭看看天寶州過來的那幾個人,其中的麻子和另一個姓蘇的修士隱約帶有一絲應劫之人的味道,她們甚至知道璇璣派在那兩個人身上也花了不少工夫。

另外還有一個人也有應劫之人的味道,只不過她們都不願意承認罷了,那個人就是綺羅。

綺羅找回失傳已久的飛針之術,連帶著霓裳門這個被她們看不起的門派也變得名聲遠揚。

「這樣說來,有必要讓涵韻和那小子走得近一些。如果我們翠羽宮再出一個應劫之人,那就太好了。」剛才那位長老口沒遮攔。

姜涵韻頓時大窘,臉上飛起一抹紅暈。

其他長老卻根本沒在意,反倒一個個笑逐顏開。她們都看過師祖蘭仙子留下的日記,自然知道宗門之中有一個應劫之人的好處。

「妳們想得有些太遠了。」宮主連忙將話題拉回來︰「那只是我的猜測,師祖在日記裡可沒有明說。」

「這又不難。從現下開始我們多留意一下洛文清,他跟謝小玉走得也很近。
麻子和姓蘇的修士之後,下一個應該輪到他了吧?如果他的實力也提升迅速,那麼此事恐怕是妳的,我們就有必要佈置一番。」一名女長老插嘴道,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瞥著姜涵韻。

姜涵韻又是一陣羞。

宮主咳嗽一聲︰「現下先說正事,我現下最擔心的是消息洩露出去。」

這話一出,眾位長老頓時閉上嘴巴。

「各自發個誓吧。」剛才那位女長老朝著其他人掃了 一眼。

沒人表示反對,她們都知道事關重大。

那個女長老第一個舉起手,既然是她提議,自然從她開始。

很快的,在場每一個人都發了心魔大誓。

「藏經閣裡的那些弟子怎麼辦?她們中的一些人或許猜到了些什麼。」美婦問道。

「沒辦法,讓她們閉關吧,不到真君境界不許出來。」宮主無奈地說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也很為難,這等於是變相軟禁,不過為了大局只能這樣。

「那個外門弟子我已經將她收為門下弟子,是不是也讓她閉關?」美婦又問道。她說的自然是那個中年道姑’雖然同樣是變相軟禁,能夠進入後山卻也算因禍得福。

「現下說說妳那個寶貝徒弟吧。」旁邊的那個長老笑嘻嘻地說道。

「那丫頭閑不住,讓她閉關恐怕會悶出病來。雪兒她知道輕重,不會隨便亂說。」美婦拚命為自己的徒弟爭取自由︰「不如這樣,就讓她充當聯絡人,畢竟一個男人經常往這邊跑總不像話。」

她這樣說當然有私心。如果剛才宮主那番話是真的,那麼她的徒弟經常和應劫之人在一起,說不定也會成為應劫之人。

這點心思不難猜破,在場眾人也都明白,不過沒人反對。

雪丫頭嬌憨純真,而且很會纏人,如果真的能將應劫之人纏住,倒是一件美事。相反的,姜涵韻什麼都好,就是理智多過情感。而從傳聞來看,謝小玉似乎對情啊愛啊之類不太敏感,這樣的兩個人放在一起,很難擦出火花。

從翠羽宮回來,謝小玉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雖然他拒絕翠羽宮照顧他的家人,實際上兩邊都知道這也是翠羽宮的職責之一。平時他自己照料一家人,一旦他外出,翠羽宮那邊肯定會接手。江洲又是翠羽宮的轄區,出了什麼事,翠羽宮也都能搞定。

謝小玉可不敢小看這幫女人的實力。翠羽宮規模不大,甚至比一些中型門派還不如,卻能夠屹立萬年不倒,可不只因為別人看在蘭仙子的面子上,肯定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這些傳承萬年的大派,哪一個的手裡沒幾張底牌?

心情舒暢,回到那座竹林幽靜的寺院後,謝小玉自然看什麼都順眼。

這座寺院不大,前後三進,中間是大殿。此刻,大殿中那個老和尚身披袈裟,「篤篤篤」地敲著木魚。

老和尚臉色灰白,皮膚全都松垂下來。

謝小玉知道老和尚快不行了,這恐怕是佛界托夢必須付出的代價。

在老和尚身邊站著三個和尚,年紀都不小,最大的有六十多歲,最小的那個也有四十七、八歲。謝小玉扮成的這個和尚只有三十幾歲,反倒像個晚輩。

看到謝小玉進來,老和尚停止誦經,朝著謝小玉問道︰「師弟的事辦完了?」「辦完了,一切順利。」謝小玉連忙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和尚顯得很高興。

謝小玉知道這不是作偽。老和尚是一個有德的高僧,絕不是那些心中滿是貪欲的禿驢可比。

「來來來,徒兒們,見過師叔。」老和尚招呼身後那三個徒弟。

他已經對三個徒弟說了謝小玉的事,不過他本人不知道謝小玉的來歷,也從來沒有問過,所以說得不是很清楚,只提到他這個師弟乃是真正的佛修,不同於凡俗僧侶。

那三個徒弟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上來見禮。

謝小玉一 一看了過去。佛門和道門不同,雖然也講究根骨,但是更注重心性。佛門可以轉世,根骨什麼對他們沒什麼意義,這一世根骨不行,下一世投個好胎就行。

「你是寬念?」謝小玉朝著一個五十多歲、神情木訥的和尚問道︰「聽師兄說,你一心向佛。」

被問到的那個和尚連忙雙手合十。

謝小玉看著他身上散發出那微弱的佛光,不由得點了點頭。沒有修練過居然身有佛光,說明此人對佛法的感悟已經到一定的程度。

「我手裡有兩部佛門大法,它們各有所長。其中一部是外道成聖之法,練成之後神通廣大,威力無窮,不過殺劫也重,另外一部是佛祖真傳,只修佛性,不練神通,不過練成之後立刻飛升西方極樂淨土,是最快捷的成就法門。」謝小玉拋出這兩部功法,自然是他沒有煉化那兩顆舍利上帶著的夜叉明王斬和渡厄紅蓮。

寬念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旁邊那個四十幾歲的和尚搶先問道︰「師叔,不知道這第一門佛功有多神通廣大、威力無窮?

「這門佛功名為夜叉明王斬,修練此法,你還要煉製一口飛刀。一旦練成,就可以飛天遁地,開山破岳。威力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這門佛功前期非常好練,而且進展神速,只是到上師境界之後就變得艱難起來,除非有絕大的毅力,否則根本不可能成就。」謝小玉將優點和缺點全都說了出來。

其實用不著說得這麼仔細,這幾個和尚都精通佛法,一聽功法的名字就明白夜叉明王可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存在,在諸天神佛中,排名絕對是靠後的。

但是這篇功法卻很配墨念和尚的胃口。只見這個中年和尚念了一聲佛號,然後說道︰「師叔,您就成全我吧,我想修練這部功法。」

「墨念,你還放不下那些凡俗恩怨嗎?」老和尚有氣無力地喝了一聲。

墨念和尚雙手合十,一語不發,臉上顯露出苦痛之色。

「師兄,就讓他練吧,佛門雖然不講究替天行道,卻講因果報應。像墨念現在這樣心中充滿嗔怒,怎麼可能明了佛法?還不如讓他了結因果,然後放下屠刀,真正皈依我佛。」謝小玉一邊說,一邊感到好笑。

佛門最無賴的就是這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不可否認,這招絕對好用。

「師弟,你既然這麼說,就讓他練吧。我是怕他做出什麼事連累到你。」老和尚是好意。

謝小玉隨手取出一本皺巴巴的書,懸空托著,飄到墨念和尚面前。

墨念和尚連忙接過,喜出望外。

謝小玉轉頭問剛才那個和尚︰「寬念,你想好了嗎?」

「師侄不善和人爭斗。」寬念連忙回道。他已經明白師叔早有準備,這兩部功法一部是為他準備,另外一部是為墨念準備。

謝小玉同樣也取出一本滿是褶皺的書扔給寬念和尚。

這兩本書都是他抽空抄錄的副本,被他刻意做舊,像是珍藏多年的佛門秘典。現下只剩下秀念了。

這個和尚名為秀念,卻看不出「秀」在那裡,他也有六十多歲,絕對稱得上是老和尚,一臉忠濃老實,但是他的忠濃老實又不像李光宗和李福祿那樣。李光宗老實中還透著一絲江湖味,李福祿老實中帶著一絲靈氣,這個和尚則很老實、憨濃、笨拙。

謝小玉不知道教他什麼才好。

教夜叉明王斬?這個和尚明顯是老好人,根本就沒那股殺氣。

教渡厄紅蓮?這人雖是和尚,但是明顯不通佛理,怎麼可能明悟渡厄紅蓮的奧妙?

謝小玉更不可能教他琉璃寶焰佛光,畢竟自己現下不敢用。

一想到琉璃寶焰佛光,謝小玉又是一陣頭痛。

這絕對是他的疏忽,現下誰都知道一個修練琉璃寶焰佛光的和尚帶走謝家

三十口人。

「師兄,我要閉關幾日。」謝小玉說道。

「師弟,無需這般客氣。我只擔心自己撐不了多久,只望師弟在我圓寂之前出關。」老和尚雙手合十。

謝小玉也雙手合十,回了 一禮,然後告辭離開。

這座寺院沒有修練用的石室,想閉關,只能回禪房。

禪房和修練用的石室差不多,地方都不大。不過他這禪房與眾不同,四壁都用鐵鑄成,底下也是一丈多濃的鐵砂,裡面玄磁精氣彌漫,還夾雜著一絲庚金精氣,尋常人在裡面待不了 一刻鐘就會口鼻噴血。

謝小玉進入禪房,關上門,插上門閂,再加了 一道禁製,這才盤腿坐在蒲團上。

片刻間,他已經進入夢境。

他有大夢真訣,能夠夢中悟道,這是他最大的優勢。

在他的夢境中,無數個他正施展著不同的法術。有的在練劍法,有的在運用陣法,還有一些在試演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東西,其中有一個他演練的正是琉璃寶焰佛光。

那團佛光並不止三種顏色,而是七種顏色。留下舍利的人就修練到這個境界,所以他的佛光最高也只能達到這種程度。

琉璃寶焰佛光最多可以呈現十二種顏色,不過越往後難度越高,七種顏色只能算普通,只有修練出九種顏色才算略有小成。

九是一道門坎,如果更進一層修練出十色,在佛門中絕對會有一席之地,這又是一道門坎。

至於練出十一種顏色,當今佛門中也就幾個人而已,十二種顏色圓滿更不得了。修練到這個地步的和尚只需要還清因果、了結舊債,立刻就能飛升。

不過十二色圓滿並不是最高境界。佛門講究空無,所以十二種顏色融合為一化為無色,才是琉璃寶焰佛光的終極型態。傳說無色透明的琉璃寶焰佛光能夠焚盡一切,將萬物化為虛無。

此刻謝小玉就是想直接演化出這種無色透明的琉璃寶焰佛光,他要的不是那恐怖的威力,而是掩飾身分。

看到無色透明的佛光,沒人會往琉璃寶焰佛光上想,只會以為是另外一種有名的佛光──無相佛光。

然而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

這段日子他一直思考怎麼才能將琉璃寶焰佛光的顏色藏起來?

他以前也不知道顏色怎麼來,直到看了那本《奇技妙法百篇》之後,才知道顏色存在的原理。因為這倘緣故,他敢想如何消除琉璃寶焰佛光顏色的方法,換一個人恐怕連想都不敢想。

不過此刻,謝小玉也懷疑自己將事情想得太簡單。

一開始的進展很順利,琉璃寶焰佛光的顏色被他弄得淡了許多,但是淡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再也淡不了。

想憑這褪了點顏色的琉璃寶焰佛光糊弄別人,除非對方是瞎子。

謝小玉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

時間一天又一天過去,寺院的鐘聲讓他不至於連日子都搞不清楚。

眨眼間七天過去了,他仍舊一點進展都沒有。

突然,禪房外傳來秀念的聲音︰「師叔,外面有兩位女施主找你。」

謝小玉沒有回答,而是彈指發動禁製和外面隔絕開來。

他不想讓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干擾自己的清修,再說他這個時候閉關,目的之一就是避開翠羽宮的人。

他和姜涵韻的見面絕對算不上愉快,遠遠比不上初遇洛文清。這兩個人同樣是大門派出身,同樣被當掌門培養,感覺完全兩樣。所以他不想和這個女人多打交道,打算晾著她們一下。

他和別人交易一向都是自己先退一步,這一次也一樣。他拿出來的東西絕對比他索要的東西少得多,對方卻推三阻四,這讓他很不爽。

他要讓對方知道他不一定要那些東西。  

秀念在門外站了片刻,見禪房裡沒有回答,不得不回到前面。

此刻寺院門口站著兩個少女,其中一個是姜涵韻,另一個正是小院中撫琴的少女。

「兩位女施主,師叔他老人家閉關已經七天了。」秀念口誦佛號說道。

「老和尚,你沒騙我們吧?他還有事等我們回複他呢,怎麼可能閉關?」撫琴少女氣沖沖地問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沒有撒謊。不只是師叔,我的兩個師弟也各自閉關了。」秀念雙手合十說道。

「算了,師妹,他在山門中的時候就以勤奮著稱,要不是這樣,他那裡能夠擁有現下的成就?」姜涵韻在一旁勸道。

『長老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拿門派秘法和他交換,可是他……』撫琴少女一臉憂急。好在她沒有氣昏頭,說這番話的時候沒忘記用傳音之法。

「說不定人家根本不在意。」姜涵韻苦笑一聲。

換成平時,翠羽宮門派秘法和丙火聚靈陣相比,很難說哪一個更高一籌。但是現下丙火聚靈陣卻是各派都急需的東西,關係到門派的生死存亡,她們的門派秘法就顯得遜色許多。

「就算他閉關,我們也沒白來,知道小師妹一家平安就已經夠了。」姜涵韻不得不將身邊這個喜歡惹事的丫頭勸住,否則天知道她會惹出什麼麻煩。
作者: lenovor60    時間: 2013-1-29 01:32 PM

第二章--無上魔功

寺院門口的那番爭論全都落作謝小玉耳中,甚至連她們用傳音之法說的那些
話也全都被他聽到。

看到她們失望而歸,謝小玉心中異常舒暢。

或許是因為心情愉快的緣故,就在這一剎那,他感覺困擾多日的難題全都迎刃而解,腦子裡冒出一套劍訣。

這套劍訣的名字很簡單,就叫「有無形劍氣」。

謝小玉也沒多想這套功法是從那裡來,下意識地以為是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法門,可能以前漏了。

這套有無形劍氣看起來並不高深莫測,甚至說不上精妙,威力好像也普通,唯一的好處就是出手無形無相,看不到劍氣,也沒有劍光,完全是透明的,用來偷襲的話絕對沒話說。

按照這套功決演練一遍,謝小玉頓時大喜。

只要將這套法門運用在琉璃寶焰佛光上,佛光施展起來就是他想要無色透明的那種效果。

原本有三種顏色的琉璃寶焰佛光,現下變成無色透明,他在佛光中看外面的一切,就彷佛隔著一層透明玻璃看東西。只不過這層透明玻璃不太平整,所以外面的景色有些扭曲。

反過來從外面看裡面,什麼都看不到,裡面的一切變得完全透明,視線會穿透過去看到後面的景物,當然後面的景物也會有一些扭曲。

他越練越興奮,練到最後,渾身舒暢。這明明是一套算不上神奇奧妙的功法,但是在他的感覺中好像比《六如法》更甚一籌,更適合他。

正當他越來越沈溺其間的時候,突然禪房外面傳來一陣鐘聲,那鐘聲完全不同於以往,居然直透他的心脾,緊接著一股涼意從頭頂落下,彷佛當頭澆了 一盆冷水。

謝小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猛然間清醒過來,緊接著他意識到情況不對,有所斬獲確實會讓人喜出望外,但是不應該有這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他再次回想起那篇劍訣。

這時候他才發現劍訣的名字變了,仍舊是「有無形劍氣」,但是前面多了「他化自在」四個字。

「他化自在天﹗」謝小玉從地上跳了起來,臉色變得煞白。

魔門中有三大魔主,他化自在天就是最後一位魔主。

排名雖在最後,這位魔主卻是三大魔主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他代表虛無,執掌毀滅的職能。

謝小玉立刻明白過來,轉頭朝著禪房一角放著的缽盂看去。

肯定是這東西搞的鬼。

缽盂是天魔刀輪所化,這一切都是天魔投影玩的花樣。

前一段日子他因為改易琉璃寶焰佛光的事憂郁焦慮積聚於心,這些負面的情緒肯定引來天魔投影的注意。剛才兩個少女無功而返,他的心情變得異常舒暢,心防為之大開,天魔利用這個機會趁虛潛入,迷惑他的心智,混亂他的記憶,然後留下這「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

謝小玉以前也練過魔功,當初為了應付征召,他利用魔功強行提升修為,不過那些魔功全都是便宜貨。

這門他化自在有無形劍就不一樣了。以「他化自在」這四個字開頭,用不著懷疑,絕對是一門無上大法,是最頂級的魔功。

魔功之所以威力驚人,是因為借用魔神之力,一旦修練,就會受魔神暗製,偏偏這東西上手容易,想毀去卻異常煩難。此刻這套功法已經深深印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謝小玉凝神內視,下一瞬間,他嚇出一身冷汗。

此刻他已經清醒過來,但是大夢真訣製造出的夢境卻沒有散去,其中一個意識分身仍舊瘋狂地演練著這套劍訣。他讓那個意識分身停下來,可惜沒用,那個意識分身完全失去控制。

糟糕的還不止這些。那個意識分身演練的劍法中,已經漸漸看得出《六如法》、《劍符真解》和《天變》的影子。這門「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正融合他所學的諸般法門。

謝小玉馬上意識到這件事有多糟糕, 一旦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融合其他法門,將所有功法融為一體,那些功法就會被污染,沾染上魔性。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必須將那個意識分身毀掉。

幾乎同時,夢境世界中的其他意識分身全都朝著那個失控的意識分身殺去,劍光映照著佛光,劍陣套著法陣,將那個意識分身圍在中間。

讓謝小玉意想不到的是,正在演化劍法的那個分身突然一笑,緊接著身形隱去。下一瞬間,其他那些意識分身全都感覺到劍氣撲面,各自施展手段抵擋。

「是『露』。」謝小玉咬了切牙。這招變生肘腋,讓人防不勝防,正是《六如法》中「露」的變化。

緊接著半空中突然冒出來無數光點,然後劈裡啪啦炸裂開來,無盡的爆炸讓幾個分身全都震飛出去,其中一個分身剛一退開,就被一根看不見的絲弦絆住。

那個分身瞬間被截成兩段,然後砰的一聲化為飛散的青煙,眨眼間被那根看不見的絲弦吸個乾淨。

吸掉一個分身,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的變化越發的多,威力也更強一分。

這就是魔道功法的特徵,能透過殺戮壯大自身。更何況在這個夢境世界裡,

一切都是由神念衍化而成,神念本來就有互相融合的特徵。

只是眨眼的工夫,又有兩個分身被摧毀。

運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的那個分身原本就強,此長彼消,攻守之勢頓時逆轉過來。

到了這時候,謝小玉已經明白了。

這門魔道劍法本身沒什麼威力,唯一的長處就是無形無相,但是這個特性一旦和其他手段相融,就會變得異常可怕。

《六如法》神奇奧妙,有著諸多變化,《劍符真解》以符為劍,可以萬劍齊發,彌天星斗劍陣分合由心,能夠讓任何一式威力倍增.,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法門千變萬化,神出鬼沒,玄磁元光無孔不入,還能滯澀他人行動;琉璃寶焰佛光妙用無窮,沒有絲毫破綻……

分身一個接著一個被斬殺、被吸收,失控的分身變得越來越強,眼看著就要反客為主。

就在這時,一陣洪亮的佛號聞入夢境中,夢境瞬間崩碎開來。

那個分身雖然很強,卻也是這片夢境的產物,現下夢境碎了,它自然不可能獨存,瞬間化為無數碎片。

不過分身碎開的瞬間,它的嘴角竟帶著一絲微笑。

它的使命已經完成,所有的功法都融入這門魔道劍法中,只是還沒來得及衍化到極致罷了。

那聲佛號消失,謝小玉  正從夢境中醒來。

下一瞬間,他想起那聲佛號,聲音是老和尚的。老和尚沒有一點法力,那聲佛號絕對不是他的力量,十有八九又是佛界大能借老和尚之手幫了他一把。謝小玉打開禪房的門,疾步往外就走。

還沒到前面,他就聽到一陣聲嘶力竭的哭號,發出哭聲的正是老和尚的三個徒弟。

他加快腳步走到大殿中,就看到老和尚身披袈裟坐在蒲團上,已經氣息皆無。「師父他……圓寂了。」墨念哭喊著。三個人裡,他哭得最傷心,因為老和  不但是他師父,還對他有恩。

相對而言,寬念比較淡然。他對佛法理解甚深,並不認為人死是一件悲傷之事,只不過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師父,所以有些傷心。

至於秀念則是呆呆傻傻,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一般。

謝小玉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墨念的肩膀上,一只手輕輕拍著秀念的背。他又欠了老和尚一個人情,這分人情肯定沒辦法還給老和尚,只有還在他這三個徒弟身上。

「佛家有轉世的法門,師兄雖然沒修練過,但是他精通佛法,神通自生。剛才他發出的那聲佛號就是通知我出關,以他的能力,轉世投胎並不是什麼難事,將來你們修練有成,想辦法接引他返回佛門就是。」這一聲安慰讓三個和尚恢復過來。

「師叔……師叔……」秀念軋澀難言地說道。

看秀念一把年紀管自己叫師叔,謝小玉難以接受。論年齡,秀念都可以做他爺爺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謝小玉說道︰「我已經想到應該教你什麼了。你感情豐富,一片純  發自本心,倒是很適合修大乘佛法。」

大乘佛法源自於神道,他原本對此沒什麼好感,但是在翠羽宮前山看到十尊者之中的蘭仙子居然將神道之法傳了下來,他的心有那麼一絲動搖。老和尚舍了性命救他,更是讓他有所感悟。

小乘佛法度己,大乘佛法度人。這座寺廟屬於小乘教派,但是老和尚慈悲為懷,先收留墨念,後收留他和他一家,行的卻是大乘佛門之事。

大乘佛法並非他以前認為那麼壞,只不過修練大乘佛法要看心性,修練者必須有慈悲心,才能真正做到悲天憫人,度人脫離苦海,否則就成了掠奪信仰、將信眾當豬豢養的法門。

「我知道你會一點醫術,我現下傳你大乘佛法,並且幫你打通全身經脈,再傳你望氣之法和煉藥之術,你學會之後就下山去,一邊幫人看病,一邊在紅塵中修行。你看病不能收人錢財,不能受人供養,就算化緣,也只限一飯一湯,不能多取。」

說著,謝小玉以傳音之法,將一篇三千多字的功法傳入秀念和尚耳中。

秀念雖然腦子笨,悟性差,記性卻不差,只聽了兩遍就全都記住了。

謝小玉此刻所傳的這篇功法是他從「天視地聽」中演化而來,主要是以聽力為主,可以聽人心跳和呼吸,輔以觀人五氣,大致就可以知道別人的病根在那裡。這篇功法還有一個好處,只要秀念和尚離他不超過百裡,就可以和他互相傳音,比用信符傳遞消息方便得多。

「師叔,請你接任住持之位。」寬念將老和尚所用的一卷《金剛經》和一串佛珠遞到謝小玉面前。

謝小玉苦笑著接過這兩樣東西。

他現下不但成了寺院的住持,成了真正的佛門中人,還玩起以前最討厭的大乘佛法。

修練大乘佛法並非他臨時起意的想法。

他剛剛發現,那門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已經將其他功法融合進去,再也難分彼此。

這門新生的功法是以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為基,以《六如法》為骨,以琉璃寶焰佛光為體,以彌天星斗劍陣和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諸般法門為用,完全融為一 體,有著佛門的博大、道門的精深、魔門的奧祕、旁門的駁雜。

這還只是初成,將來再融入其他變化,完全有可能超越《天變》。

因為核心是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這門新生的功法練得越高,魔性就會越重,威力自然越大,也越麻煩。想化解這滔天魔意,小乘佛法力有未逮,只有靠大乘佛法藉助萬眾願力。

他現下總算知道什麼叫做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普濟寺旁邊的竹林中多了 一座石塔,老和尚就葬在那裡。

老和尚下葬之後,謝小玉正式做起住持,不過他這個住持做得實在沒什麼滋味。秀念下了山,寬念開始閉關,墨念則拎著一把刀跑到竹林裡瘋練,他這個住持簡直成了看門的,所以他干脆將寺門一關,自顧自修練去了。

在普濟寺後山,謝家其他人也在那裡苦練不迭。

和當初李光宗他們一樣,普通人突然間有機會修練,絕對不會浪費一點時間,更何況他們還知道大劫將至,想活命就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此刻他們只嫌時間不夠。

一時之間,普濟寺又恢復往日的寂靜。

就這樣過了十幾天,普濟寺終於不再寂靜,因為兩位妙齡女郎聯袂來到普濟寺。

這一次謝小玉沒有再躲著她們,不過一見面他就搶先說道︰「之前是我的錯,不該覬覦貴派的秘法。回來之後我想了想,就算得了這種秘法好像用處也不大,也就不麻煩兩位了。」

說完這話,他不再提丙火聚靈陣的事。

姜涵韻和撫琴少女面面相覷。她們來之前已經準備好一套說辭,沒想到全都用不上,對方變卦了。

兩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悶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前後二十多天裡,她們已經和璇璣派取得聯絡。璇璣派那邊知道謝小玉找上翠羽宮,甚至連自家妹妹都拜在翠羽宮門下,很多事也就不瞞了,一來二去就說到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九曜派,這四家為了得到哪些東西,付出什麼代價。

得知這個消息,翠羽宮的眾女立刻明白自己占了大便宜,全都指望著兩個弟子能夠拿著丙火聚靈陣的設計圖回去。

此刻在謝小玉這裡碰了釘子,撫琴少女一肚子怨氣,姜涵韻則有些發愣,這個打擊對她很沉重。一直以來她都順風順水,在山門中是受人敬仰的大師姐,在外面是被人推崇的仙子,從來沒有這樣被無視過。

從寺院裡面出來,她的腦子仍舊昏沉沉的。

就在這時,她聽到師妹在旁邊說道..「大師姐,妳有沒有感覺到他好像有點不對勁,怎麼越看和萬佛山上的那些和尚越像?」

「嘶──」姜涵韻倒抽一口涼氣,她已經明白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大乘佛法,他修練了大乘佛法。」

姜涵韻的臉色異常難看,她已經想通前因後果。

謝小玉討要翠羽宮的不傳之秘,恐怕是為了掩飾身分。此刻他被官府通緝,原來的手段不能再用,在晉元城又露了一手琉璃寶焰佛光,以後也不能再用。翠羽宮的陣法別具一格,帶在身上就能用,運用巧妙的話,完全可以裝成法修,所以他才會提出交換。

  之前她沒答應,謝小玉顯然等不及,干脆修練一門大乘佛法,原來的打算就變成多此一舉。

「晚了。」姜涵韻苦笑道,臉上滿是深深的懊悔。「現下我知道翠羽宮為什麼始終發展不起來。和璇璣派、碧連天、北燕山比起來,我們的氣度差了很多,更別說和九曜派比。九曜派那九塊石碑是九曜道尊所留,普天之下沒有比這更高明的道法,九曜派卻隨便讓人看。」

「師姐,別說了,這又不是妳的錯。」撫琴少女在一旁安慰道。

「妳用不著勸我。我以往看洛文清,總覺得他只在修練方面還不錯,身為未來的一派之尊顯然不太夠,但是看那個人對他和對我的態度,我終於明白了,想引領一個門派,能力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應該是氣度。真正差的是我,可笑我居然還看不清自己。」

姜涵韻在那裡悵然若失,卻看到天空中有三道遁光朝著這邊而來,光亮卻不刺眼。

「是佛門中人,好像還是大乘佛門的弟子。」姜涵韻一眼就從遁光中看出許多門道。

「他難道真的入了佛門,還是大乘佛門?」撫琴少女頗為失落。

姜涵韻沒空回答,她拉住撫琴少女,閃身隱入旁邊的竹林中。

她們剛剛藏好,那三道遁光就落了下來。為首的是一個胖大和尚,身上披著一件金黃色的袈裟,發亮的光頭上燒著九個戒疤。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和尚,一個四十多歲,滿臉苦相,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袍.,另外一個最為年輕,三十歲上下,身材瘦削,臉黑漆漆的,非常粗糙,滿是風霜的痕跡。

「居然是他們幾個。」姜涵韻喃喃自語著。

「那些人是誰?」撫琴少女輕聲問道。

「為首的和尚是萬佛山金光寺的主持,萬佛山那些和尚就是以他為首。」姜涵韻對江州各方勢力了如指掌,翠羽宮雖然預設那麼多佛寺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發展,卻不是聽之任之,暗中也有所防範。

「他會不會干脆倒向佛門那邊?」撫琴少女語氣中充滿憂急。

「誰知道?」姜涵韻眉頭緊皺。她此刻的心情也不平靜,大劫當前,如果應劫之人倒向佛門,絕對是一件糟糕的事。

唯一能夠讓她感到安慰的是,謝小玉將妹妹送到翠羽宮。從這一點上來看,他又不像要倒向佛門。

「辯佛大會?」大殿中,謝小玉異常詫異地問道︰「我普濟寺存在也有些年頭,單單我師兄主持這座寺院也有六十余載,為何以前從未聽說過什麼辯佛大會?

為首的那個胖大和尚並不在意,他早料到會有此問,哈哈一笑,答道︰「師弟不知此事倒也不奇怪。這辯佛大會乃是我等佛修之間的交流,圓空師兄雖然佛法高深,可他畢竟不是修士。最近有人看到秀念師侄在江都城裡替人看病,這才發現秀念師侄已經得了佛門真傳,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圓空師兄自知時日無多,將師弟你請了過來接任這普濟寺主持之位,而師弟你法力高強,這次辯佛大會自然不能缺了普濟寺。」

「不知這辯佛大會何時召開?」謝小玉並不想去,但是他不好拒絕。

「就是今天。」胖大和尚回答得快,後面兩個和尚面有羞慚之色。他們原本並沒有想到普濟寺,只是會上聽人提到,才跑上一趟。

「那就走吧。」謝小玉淡淡地說道。剛才胖大和尚一來就無禮地用神念掃了他一下,等到發現看不出他的深淺,這才變得客氣起來。既然對方無禮,他也沒必要客客氣氣。

雖然對佛門有所改觀,不過謝小玉同樣明白佛門中讓人討厭的家伙比比皆是,並不能因為老和尚就認為佛門中全都是好人。

用傳音之法將墨念從竹林裡叫了出來,叮囑他看好寺院。謝小玉走出寺院,身體頓時隱去,變得完全透明,只能看到光線隱約有那麼一絲扭曲。

那三個和尚只知道謝小玉境界不低,卻沒見識過謝小玉的手段,此刻一看,全都大吃一驚。

「原來圓無師弟修練的是無相佛光,難得、難得。」胖大和  最為驚訝。剛才沒看出謝小玉的境界,他就已經變得客氣許多,此刻越發顯得恭敬。

佛門講究「空、無、寂、滅」,只要帶著這四個字,全都屬於最頂級的法門。同樣是佛光,琉璃寶焰佛光也屬於上品之列,但是和無相佛光根本不能比。

不過,越上乘的功法修練起來也越難,修練無相佛光的難度不下於修練度厄紅蓮。

驚訝的不只是這三個和尚,躲在竹林裡的那兩位少女也是一樣。

「這怎麼可能?無相佛光那麼好練嗎?」撫琴少女瞪大眼睛。

姜涵韻的眼光就比其他人高明多了。她總覺得謝小玉用的法門和無相佛光並不完全相同,而且才短短二十幾天,他不可能練成無相佛光。

她還聽說過琉璃寶焰佛光練到最高境界所有的顏色都會消失,變成無色透明,倒是和謝小玉身上的佛光有幾分相似。

此刻她  正明白謝小玉為什麼不需要翠羽宮的獨門秘法,因為他已經有更好掩飾身分的辦法。

她的心裡原本還有一絲希冀,覺得謝小玉有可能故意裝成不在乎,現下連這最後的希冀也徹底破滅了。

不說姜涵韻的心情如何,此刻的謝小玉早已經飛得沒影。有了他化自在天有無形劍氣,他再也用不著擔心被別人看破根腳,所以他直接用劍遁破空而去。
這門魔道無上劍法果然神奇,不但沒有一絲劍光,連破空之聲也沒有,真正稱得上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只是眨眼的工夫,謝小玉已經到了萬佛山上空。

這是謝小玉第二次來萬佛山,前一次他只是在數百丈的高空朝下張望一眼,沒敢太過靠近,這一次他徑直落了下去。

轉瞬間,他感覺四周那些寺院籠罩著的佛光全都朝著他涌了過來。

上次他也有類似的經歷,但是他忌憚這些佛光中包含的願力沒敢吸收,這次他就不在乎了。

反正他手上有逃債的法門,實在不行,他就修練渡厄紅蓮,練成之後不沾因果,不惹紅塵,所有的欠債都一筆勾銷。

既然有這樣的打算,他自然大吸特吸起來。

那源源不斷湧入的佛光迅速轉化成佛力,然後又被他體內的劍元吞噬,速度比起在靈眼中修練還要快得多。

謝小玉現下總算明白為什麼神道之法會被保留下來,為什麼大乘佛法會如此興旺?這實在是一種修練的快捷模式,只要有源源不斷的願力,修練的速度就會很快。

不過對別人來說,修練的速度太快會導致根基不穩,未必是什麼好事。謝小玉卻不在意,他現下最需要的是盡快提升實力,以應付不測。

「圓無師弟,你的速度好快。」半空中傳來胖大和尚的聲音。

謝小玉不得不停止吸收佛光。雖說是誰吸了信念之力,誰就負責償還因果,他並沒有占便宜,可這些佛光是萬佛山各家寺院辛苦聚集,他當著人家的面拿人家的東西,總有些說不過去。

「辯佛大會就在我所在的金光寺舉行,師弟你跟我來。」胖大和尚落到地上,在前面帶起路來。

萬佛山總共有二十六座山峰,金光寺就在最靠東面的那座山峰上,這座寺院規模很大,遠不是謝小玉主持的普濟寺可比。

還沒進,謝小─就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辯論聲,辨佛大會閑人已經開始了。
此刻正在辯論的話題似乎是「四聖諦」。

謝小玉學過一段時間佛法,看過佛經,也研究過佛理,還背誦過《金剛經》、《般若經》,但是  讓他和這些念了一輩子經的和尚辯論佛理,那絕對要他的命。

一進金光寺,就看到正殿前面的空地上一大群和尚盤腿坐在那裡,正中央一個老和尚和一個中年和尚爭論著,兩個人都引經據典,滿嘴的經文。

謝小玉遠遠地就躲了開去,在最靠外面的一個蒲團上坐了下來。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想躲,卻有人不想讓他躲過去。正在爭論的兩個和尚看到有生面孔且那麼年輕,居然敢坐在這裡,頓時心中不忿。

「這位師弟,我們爭了半天也沒個結果,你倒是品評一下,誰說得更對。」
中年和尚搶先開口。

謝小玉微微一愣。沒想到自己不聲不響居然還會被人盯上,這也太倒霉了。讓他辯論佛法自然不可能,只怕一開口,就會暴露出他是個假和尚,好在他腦子快,稍微一想就有了辦法。

「你說得對,他說得也沒錯。」謝小玉隨口敷衍道。

「這算什麼回答?」中年和尚大怒。

「我問你,這天有沒有邊際?」謝小玉一指頭頂。

中年和尚微一皺眉,知道謝小玉是在打機鋒。在佛門辯論中可不能玩這一套,佛門辯論必須將道理說透,但是他也不能說對方有錯,因為對方並沒和他辯論,是他主動找上門的。

不等對方回答,謝小玉伸出一根手指朝著天空劃了 一下,然後說道︰「天地浩瀚無垠,沒人知道有沒有邊際,但是我可以自己劃一道邊際出來,說這天有邊際,總沒錯吧?」

謝小玉說到這裡就閉嘴不言。這便是打機鋒的好處,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理解,有人可以從中看到寂滅,有人可以從中看到空無。

「你別想這樣唬弄過去。」中年和尚越發憤怒。

謝小玉同樣臉一板,喝道︰「佛門宗派不知幾許?有的宗派講究知,有的宗派講究行,有的宗派講究智,有的宗派講究慧,各派有各派的修行之法,何必強人所難?你若覺得你的佛法更加高深,不如你我印証一番」

「正要領教。」中年和尚立刻應道。

旁邊那些和尚沒一個人阻止。這辯佛大會原本就是一個幌子,辯佛是凡俗僧侶喜歡做的事,他們這樣的佛修很少在意這種東西。一個練氣層次的小和尚對佛法再精通,難道敢跑到一位禪師面前辯論佛法?恐怕一巴掌就被打回來。

開這辯佛大會,一是為了給各寺排個座次,二是因為有些事情正好趁這個機會將大家召集過來。

中年和尚化作一道白亮光芒飛上天空。

一看到這道白光,謝小玉終於明白這個和尚為什麼有把握向他發難,此人修練的是光明佛火。

就像曼荼羅分成很多種一樣,光明佛火也是一個大類,有大光明佛火、不空光明佛火、空輪光明佛火……

這種佛火是光也是火,是火也是光,所以速度極快,變化也多,威力自然不不過他並不在乎。

謝小玉的身影瞬間隱去,下一瞬間,他已經到了中年和尚面前。

光明佛火更像一團光,一團四處流動的光,它也確實有光的特性,所以半空中只有這麼一道光晃來晃去,根本看不到中年和尚的影子。換成其他人肯定頭痛無比,謝小玉卻不在乎,這招和他以前用的彌雲差不多,都是晃人眼、遮人目、隱匿藏形。

想破解這招並不難,既然看不見,就干脆不看。

謝小玉抬手飛出十幾顆核桃大小的圓球,每一顆圓球在半空中散開,化作一片畝許方圓的羅網,這羅網瞬間將很大一片天空完全籠罩起來。

更厲害的是,這羅網同樣在他化自在天有無形劍氣的籠罩下,所以也是隱形的,只有兜住那些光明佛火的時候才顯露出一絲痕跡。

中年和尚原本以為謝小玉用的是隱形術,只不過奇妙一些,飛遁之時也不會露出痕跡,並沒有往無相佛光上想,直等到十幾張羅網從四面八方兜過來,才知道自己錯了。


想得雖妙,可惜那些羅網是土蜘蛛噴吐的蛛絲織成,光明佛火又不是以火力猛烈著稱,一時之間根本別想燒斷。

羅網上還附著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這種劍氣最厲害的地方,除了無形無相之外,還有它那可怕的侵蝕能力,謝小玉所會的那些法門全都是無上大法,卻都被它一 一侵蝕、污染,可見它的侵蝕力有多麼厲害。

光明佛火不但沒能將羅網燒毀,反倒被羅網上附著的劍氣滲透進去,眨眼間就被分割成無數小火苗,從網眼中漏了出來,這些漏出的光明佛火隨即被吞噬干淨。

不知不覺中,謝小玉的琉璃寶焰佛光漸漸帶有一絲光明佛火的特性。

不過在外人看來,中年和尚剛一出手就被壓制得死死的,底下眾人甚至連謝小玉的身影都沒看到,同樣也沒看清謝小玉是怎麼出手。

「圓無師弟還請停手﹗」胖大和尚連忙喝道。

謝小玉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會真的下殺手。不過他也沒收回羅網,而是任由他化自在有無相劍氣吞噬光明佛火。

雖然他不可能用這種辦法學會光明佛火,卻可以讓琉璃寶焰佛光沾染上光明佛火的特性。

琉璃寶焰佛光是先有寶焰,再生成佛光,火是火,光是光。現下沾染上光明佛火的特性,其中一部分琉璃寶焰開始起了變化,變得和光明佛火有些相似。

他打著如意算盤,中年和尚卻不肯配合。

中年和尚並不知道謝小玉有這個本事,他是因為輸得太慘,根本沒面子繼續打下去,所以黯然地收起佛光,看著四周的羅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原來師兄修練的是無相佛光,早知如此,貧僧也不自取其辱了。」中年和尚雖然心中不忿,卻只能說軟話。在修士的世界裡,原本就是拳頭大的聲音大,即便佛門也是如此。也因為這個緣故,敗了的他只能叫謝小玉師兄。

不過這也算不得過分。修士的年齡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佛門視肉身為臭皮囊,一般不會刻意讓自己顯得年輕,但是這麼做的人也有,謝小玉自稱是圓空老和尚的帥弟,圓空老和尚已經八十多歲,以此猜測他又六七十歲也很正常。

「原來是無相佛光。」

「能夠練成如此高深的佛法,佛理自然精通。」

「沒想到普濟寺居然還有如此深濃的淵源。」

底下那些和尚一個個也說著好話。

此刻有人擔心,有人卻毫不在意。不在意的是排名靠後的那些寺院,他們倒是很願意將普濟寺抬高,和排名靠前的那些寺院爭個高低上下,反正普濟寺總共四個僧人,連個沙彌都沒有,占不了多少資源。擔心的是那些不上不下的寺院,他們肯定會被普濟寺壓過,這涉及很大一部分利益。

自從露了一手之後,再也沒人來找謝小玉的麻煩。

謝小玉樂得自在。別人辯論佛法,他在金光寺裡到處轉,順便吸取著金光寺裡面籠罩的那層佛光。

作為萬佛山最大的一座寺院,這裡的佛光最是濃郁,夾雜的願力也最強烈,牽扯的因果也最多最亂,他是又歡喜又憂愁。歡喜的是在這裡一天,頂得上在靈眼之中修練四、五天,更相當於在一般靈脈上苦修一個月.,憂愁的是那牽扯不斷的因果和願力,除非他修渡厄紅蓮,否則這些全都要償還。

傍晚時分,他正在金光寺打坐,就看到胖大和尚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師弟佛法精深,不知道你往日都在那裡修行?」胖大和尚走過來,在旁邊一坐,直接問道。

謝小玉早在老和尚收留他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可能會有人問他來歷,所以他早就想好一番說辭。

「師兄想必也聽說過,普濟寺其實是一座家廟,師兄和我原本就是遠房表親,普濟寺只是一座凡俗寺院,並沒有佛法傳承。當年我發下誓願,前往西方求學佛法,總算運氣不錯,花了七年時間到達婆娑大陸,之後一直在難陀寺修學佛法,也算略有所成。」謝小玉故意嘆息一聲。

他不信胖大和尚真的會調查,就算查,也不可能查到些什麼。

難陀寺是佛陀得道之所,一向都是佛門朝聖之地,也是佛門兩大中心之一。

真正的難陀寺說是佛寺,其實是講經說道的地方,那裡日夜都有高僧談論佛法,誰都可以進去聽,也隨時都可以走,根本沒人會管。而難陀寺周遭則佛寺林立,這萬佛山根本不能相提並論。萬佛山也就數百座佛寺,萬佛兩字只是虛數,那邊卻不是如此,真正有數萬座佛寺。清晨起來,數百裡外都能聽到梵音禪唱之聲,沒人數得清那裡有多少和尚,想找一個從中土來的和尚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胖大和尚本來就是隨口 一問,並沒打算繼續深究,也不能深究。佛門中很多人來歷有問題,作奸犯科甚至殺人放火之輩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深究下去的話,只會感覺觸目驚心。

反正他過來也不是為了盤問對方的根柢。

「師弟,你可知道不久之後中土將會有一件大事發生,那是絕大的機緣。」胖大和尚說道。

謝小玉眉頭一皺,第一個回應是這個和尚也知道大劫將至,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個和尚說的如果是大劫,不可能這麼輕鬆。

轉念一想,他就猜到另外一個可能。

「是天門開啟?」他輕聲問道。

「一點沒錯,就是這件大事。」胖大和尚拍著大腿說道。

「天門開啟的話,不但中土佛道兩門都會派人前往,婆娑大陸那邊也肯定會派人過來。到時候強手雲集,高手林立,憑我們萬佛山能從中分一杯羹?」謝小玉一臉不信。

「那當然不可能。」胖大和尚並不在意這話難聽,反倒覺得謝小玉不是說大話的人,可以信賴。

「你可知天門為何會開啟?」胖大和尚順勢問道。

「天門原本是太古妖族舊都,太古最後一劫,妖族戰敗,有大能破開空間,率領群妖進入妖界。當時破碎虛空之類的法門並不完備,那個法術又是在倉促間完成,所以導致空間破裂,妖都全毀。而且破碎的勢頭不停蔓延,不加以阻止會蔓延至整個世界。最後天道親自出手,將那片空間割裂開來,並且重重封印。不過日有陰晴,月有圓缺,天道也一樣,每隔三千五百年天道的掌控就會變弱,這時天門就會開啟。」


只要是修士,不可能連這段歷史都不知道,謝小玉看著胖大和尚,想知道他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胖大和尚又拍了 一下大腿︰「你說得沒錯。日有陰晴,月有圓缺,現下天道的掌控變弱,這就是我們的機緣。」突然他壓低聲音神神祕秘地說道︰「我的目標可不是天門,那不是我們可以去的地方。不過即將開啟的聖地並非只有天門一處,離我們不遠就有一處聖地。」

「你說的是普陀?」謝小玉精神一振,終於明白胖大和尚的算計。

這座萬佛山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瀕臨出海口,出海不遠就是普陀聖地,那是遠古之時的佛門聖地。

所謂聖地,就是一些大的洞天。

太古最後一劫,人族獲得勝利,成為這方天地的主角,各大教派到處開辟洞天。那時候玄門還沒分裂,巫門、魔門也都存在,各大教派開辟大小洞天十萬余處,其中大洞天三十余處,全都被當做各教聖地。

之後遠古三大劫爆發,巫門、魔門相繼被驅逐,那些聖地有的被毀,有的被玄門佔據。再往後玄門分裂,道門得到昆侖、崆峒、蓬萊、西玄、羅浮、括蒼、玉闕、丹霞、虛陵這九座大洞天,佛門得到了須彌、迦摩耶、菩提迦耶、扎林達拉、布魯拉瑪亞、阿吾爾達、甘孜拉、索納卡、荷瑪拉、朗嘎、九華、普陀十二座大洞天。

那是佛道兩門最繁盛的時候,從遠古一直延續到上古。

之後佛道兩門相繼開辟佛界和仙界,導致天道震怒,以至於有上古第一場大劫,天地異變,和各界的連系被隔絕,這些聖地也相繼被封閉。

不過這些聖地封閉得並不很嚴,經常有人誤入那裡,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僧侶跑到這裡來,希求有機會碰到普陀出現。

謝小玉並不奇怪這些和尚能夠提前知道普陀開啟的時間和方位,他們一直住在這裡,對周遭的海域了如指掌,肯定已經找到規律。

換成以前,謝小玉或許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去,但是現下他練了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正需要佛法化解,能弄一堆佛器來就更好了。

如果他有幾十件佛器,渾身上下全都掛滿,不信那天魔還能來找他麻煩。

作者: lenovor60    時間: 2013-1-29 01:33 PM

第三章--普陀聖境

茫茫無際的大海上,數十道遁光迅速劃過,因為高度度很低,破空的聲音震盪著海面,在海面上留下一條又長又寬的白色痕跡。

為首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僧,緊跟在後面的幾個人裡就有當初請謝小玉的胖大和尚,他們全都是金光寺的人。

這一次金光寺高手盡出,總共來了九個人,最強的就是那個老僧,有著上師的境界,在萬佛山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高人,平時只在寺中潛修從不出來,這一次因為太過重要,非他坐鎭不可。

謝小玉跟在隊伍最後,普濟寺就來了他一個人。

中午時分,為首的老僧停了下來,朝著左右看了看,很肯定地說道︰ 「就是這裡了。聖地入口就在附近,不會超過二十裡,大家都仔細找找。」

聽到這話,眾多和尚各自從納物袋裡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法器,有的是鏡子,有的是羅盤,朝著四面八方亂照。

老僧沒這麼做,只是瞇著眼睛朝四周張望,很顯然練有眼神通。

佛門中有五蘊神通,很多佛門功法修練到一定層次,都會自動衍化出這幾種神通,用不著刻意練。

謝小玉樂得清閑,他可不想暴露自己的手段。

過了片刻,只聽後面一個和尚大叫一聲︰「我找到了﹗這次居然出現下海
裡。」

話音落下,其他和尚也紛紛將自己手中的法器朝著海裡照去。那個老僧也一
樣,低著腦袋往下看。

「找到了、找到了。」

「真的在海裡。」

老僧怒喝道︰「噤聲.現下跟著我下去。」說著,他搶先一步遁入水中。
其他人也都跟了下去。

那入口就在海底深處十余丈的地方,隱約可見一片金色波光在那裡晃動。這片波光並不大,也就一丈方圓,看起來就像月光灑落在水中。

在波光四周有無數魚兒游來游去,時而鑽進,時而鑽出,顯然生物本能告訴牠們那裡是福地,可惜牠們根本就進不去。


看到那麼多人過來,魚兒四散游開。

『全都把佛力輸送給我。』老僧用傳音之法喝道。

所謂的聖地開啟並不是真的打開,而是封印之力減弱,一旦找對地方,就可以打出一條通道。

不過想打開一條通道,除非有陳元奇那樣的手段,能一劍破開虛空,否則就只能憑蠻力一點一點地磨。金光寺集結萬佛山上所有的佛修,就是因為只憑他們自己的力量根本進不去。

來的人全都知道應該怎麼做,一個個都口誦真言,雙手結印,各自放出一片佛光,匯聚於一處。

老僧異常小心打著法印,不敢有絲毫差錯。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稍微有點差錯,他們不但進不了普陀,還會被無盡虛空吞沒。

匯聚於一處的佛光在老僧手中漸漸化作一個異常繁複、四周佈滿梵文、中間有一個卍字的光輪。

這個巨大的光輪一開始只有臉盆大小,隨著佛光注入越來越多,它的體積變得越來越大,最後擴展到直徑十幾丈。

隨著光輪變大,老僧顯得有些吃力,額頭上青筋爆出,臉脹得通紅。

吃力的不只是他,來的和尚一個個都咬緊牙關苦撐著。

突然一個和尚雙手垂落,無力地浮在海裡,他已經沒力氣了,緊接著又有一個和尚停了下來。

停下的和尚越來越多。

老僧暗叫不妙,他只能冒險一試。

只見他托著那個巨大的光輪朝著波光粼粼之處推去,巨大的光輪彷佛有幾萬斤重,慢慢地往前挪著,好半天才撞入那片波光中。那片波光頓時變亮了起來,而且朝著四面八方伸展。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快,裡面就是普陀聖地。」

「不要慌張,先弄幾條魚過來,讓牠們進去探探路。」

四周都是七嘴八舌的聲音。

老僧卻不多話,搶先一步游了進去,進入那片波光後,身影瞬間消失。

其他人看到老僧消失,那片波光卻沒有起任何變化,頓時臉上露出喜悅之色,雖然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卻仍舊掙扎著朝波光游去。

謝小玉被包圍在眾人中間。

和當初他進入那個妖族開辟的小世界不同,這一次並沒有天地翻轉的感覺,天還是那片天,四周的海水也仍舊是那片海水,只是稍微溫暖一些。不過等到他
浮出水面之後,眼前頓時一亮。

剛才在外面,眼睛看到的地方只有一片大海,但是此刻他卻看到一片陸地。
這時,四周響起一陣「阿彌陀佛」的聲音,那些和尚一個個笑逐顏開。

老僧隨手往水裡一指,頓時一道光柱沖天而起。

「這是回去的路。不過你們最好自己記清楚這個地方,別全指望我做的這個標記,萬一標記沒了,我可不負責任。」老僧把醜話說在前面。

「大家各自算一下這道門會開啟多久,然後我們約定一個會合的時間。」胖大和尚高聲喊道。

「為什麼不一起走?」一個和尚問道。

「想一起走?可以,不過得到東西之後恐怕不太好分。」胖大和尚嘴裡沒有反對,實際上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像金光寺這樣的大寺,對聖地裡的情況所知甚多,很清楚那裡可能有東西。是人就會有私心,他們當然不想和別的寺院分享。

謝小玉並沒在意這些人的爭執,他正注意著四周。

一進入這裡,他就感覺整座島都籠罩著一層濃密的佛光。

此處不愧是佛門聖地,眾生向往之所,聚集無數願力,日積月累,化作這片充塞天地的佛光。

萬佛山中最大的金光寺也只占地百畝,普陀卻是一座很大的島嶼,傳說這裡長三百裡、寬一百七十裡,這樣大的一塊地方全都充斥著佛光,需要多少願力轉化而成?

更讓他在意的是這些佛光清澈純淨,沒有夾雜太多雜念。

由願力生成的佛光大多駁雜不純,因為大多數人信佛是因為有所求,有人求子、有人求財,還有人求婚姻、求前程。這裡的佛光卻不一樣,裡面包含著信眾對此處的向往,那是最純粹的信仰,沒攙雜其他的念頭。

寺院的佛光猶如借債,吸了之後必須補償,這裡的佛光相當於佛寺前功德池中的錢幣,全都是信眾隨手扔進去的。如果不要臉的話,可以跳下去撈,撈取多少都用不著償還。

「貧僧先走一步。」謝小玉干脆不等這些和尚商量出對策,飛身而起,踩著水面朝著岸上奔去。

這座聖地雖然已經荒廢,但是禁製仍舊存在。在這裡,禪師以下不能飛行,只能在地面上行走。

「師弟,這個入口最多開啟二十二天。」胖大和尚倒是好心,高聲提醒道。「多謝師兄提醒。」謝小玉頭也不回地說道。

看到有人先行一步,其他和尚也坐不住了。他們原本患得患失,想跟著金光寺一起行動,現下卻又擔心好東西被別人捷足先得,所以遲疑片刻之後也分別散去。

謝小玉早已經翻過十幾座山頭。他成為真人才一年不到,以前一直使用遁法,所以進來之後不能飛行,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不習慣。不像那些和尚,一個個多少年沒這樣在地上狂奔,全都有些生疏。

狂奔了一陣,謝小玉對這裡的情況已經有些了解。

同樣是聖地,普陀和天門完全不同。這裡封閉得並不嚴密,平時有什麼暴風海嘯也會不時開啟,所以經常有人跑進來。特別是萬佛山的那些寺院早已經摸透這裡的規矩,十次裡少說有五、六次會被他們找到,然後像現下這樣帶著一大群人進來捜刮一下,所以這裡的好東西差不多已經被搜刮完。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廢棄的道場,裡面全都空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留下。

不過他也不是一無所獲。這裡各種靈藥遍地皆是,比天寶州還容易找,藥齡大多在兩、三百年間,顯然上一次有人進來是兩、三百年前。

謝小玉的手裡總是扣著一個爪形的東西,這東西是一件法器,名字很古怪,叫「采藥童子」。

只要看到有什麼靈藥,他根本就用不著停下來採摘,只要隨手將那件法器甩出去,那件法器自己就會扣住靈藥,然後從四面八方開始挖掘,連根帶葉全都采下來。反正他有「壺裡乾坤」的法術,可以裝活物,這些藥材全都可以裝進裡面帶走。

看到謝小玉做這種事,洪倫海在一旁嘀咕不停︰「你連這種東西都要,真是丟煉丹師的臉。換成我,除了那些珍稀的藥材,別的連看都不會看一眼。那些請我們煉藥的人都會準備好藥材,客氣一點,你就取走五成,不客氣一點,你就全部拿走,直接告訴那些人煉製失敗,用得著自己這樣辛辛苦苦采藥嗎?」

謝小玉翻著白眼,他現下知道洪倫海為什麼會遭人嫉恨。

「你了解這個地方嗎?」謝小玉不想聽這家伙嘮叨,干脆找了個話題。

「佛門不像道門,很少倚賴丹藥。我認識的和尚還真不多,也沒聽說過有誰進來過這裡。」洪倫海有一點不錯,不是死要面子的人︰「不過,這也說明裡面沒什麼好東西,不值得佛門各大宗派惦記,否則那裡輪得到這些小廟鬧騰?」

「我本來還打算弄幾件佛器,可惜了。」謝小玉嘆道。

「呵呵呵,怕了?」洪倫海是唯一知道謝小玉麻煩的人。他要不是在丹爐裡了面逃不了,此刻絕對跑走了。像他這種魂不魂、鬼不鬼的狀態,最怕的就是魔頭,更別說是天魔,所以他比謝小玉更希望在這裡能夠有所獲。

「不過也難說。佛門對空間類的法術最為精通,說不定這裡會有一些沒被發現的道場。」說到這裡,洪倫海自己都感覺不可能。如果真有這樣的好事,早幾千年就已經被人發現了。

「算了,既然當了和尚,還是別藉助外力才好,自己的力量才是根本。這裡絕對是修練的寶地,與其浪費時間到處亂找,還不如在這二十幾天裡好好修練一番。」洪倫海很實際。

「先找個隱蔽的地方再說。」謝小玉一向小心。

「你傻了嗎?你不是會遁地嗎?還有什麼地方比土裡更安全?就像前兩次逃跑一樣,找一條水脈,順著水脈找一個合適的地方躲好,誰能找到你?」洪倫海罵道。

謝小玉一想也對。他二話不說,掏出一張遁地符,眨眼間就沒入土中。

地下深處,無數水脈川流不息,其中一部分水脈匯聚,變成一座座地下湖。

此刻謝小玉就浸沒在其中一座很小的地下湖裡。這個地下湖長百余丈、寬數十丈,說它是湖實在有些勉強,只能算是大一些的池塘。他所在的這個地方,頭頂上有一塊凸起,水淹不上來,正好可以呼吸。

四周那些水全都微微散發著金光,如同一池金湯,裡面融入的佛光充盈到極點。

謝小玉盤腿趺坐,身下布設一個很大的聚靈陣,水中的佛光全都被聚攏在一起,化作一團巨大的光繭,被光繭包裹住的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

此刻他吸一口氣,裡面大半是佛光,更多佛光干脆直接從他的皮膚裡滲透進去,以至於他的皮膚全都被染成金色,彷佛是用黃金鑄成的一樣。

這樣的濃度比起當初那幾座靈眼不相上下,但是那些五行精氣吸收進去還需要經過轉化,才能化為自身的靈氣,這些佛光卻用不著,直接就可以融入他的佛光中,或者轉化成為佛力。

謝小玉現下才明白什麼叫修練神速。

他是真人,所以裝成佛修的時候看起來是上人的境界,實際上這個境界是假的,那顆舍利裡的佛力只把他頂到練氣七、八重。

此刻海量佛力湧入,源源不斷地化作劍元。沾染佛性的劍元數量越來越多,他再次感覺到瓶頸,只不過這次他是以佛門弟子的身分突破瓶頸。

道門弟子想要成為真人,必須連接天地之力,佛門弟子想要成為上人,同樣也有難關,那就是必須領悟一門神通。

玄門有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佛道兩門全都源自玄門,道門連接天地之力,其實就是和大道相連。佛門早年也是這樣做,但是後來漸漸找到一條快捷模式。佛門中的大能將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化作無數種神通,佛門弟子不需要自己領悟,只要感應到一門神通就可以了。

從納物袋裡將那顆被吸到黃豆大小的舍利取了出來,謝小玉正打算將這東西震碎,卻聽到旁邊洪倫海急道︰「別,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你難道要我選另外兩顆舍利?」謝小玉疑惑地問。

「我看你這段日子修練傻了。」洪倫海開口就沒有好話。「你手裡不是還有一顆白骨舍利和一張曼荼羅圖嗎?」

「你要我拿這兩樣東西賭?」謝小玉怒道。這兩樣東西都是異寶,而且和空間有關,絕對珍貴無比。

當初要不是有這兩樣東西,他們根本別想從那個全都是妖族的小世界裡逃出來,事後連幾位道君看著這兩樣東西都羨慕無比。

「我說你蠢就是蠢,蠢得要命,蠢得無可救藥。這兩樣東西再好也只是外物,你想透過它們領悟曼荼羅的奧祕,至少要等到成為道君之後,而且能不能成功還難說。現下你賭一把,成功的話,你就可以直接得到一門神通。」洪倫海一副恨其不爭的模樣。

他這是賭謝小玉那應劫之人的身分。用兩件異寶換取一門神通,成功的機率絕對不大,但是應劫之人受天意眷顧,說不定能夠成功。

謝小玉確實被說動了。

《六如法》總共六式,他只領悟後四式,第一 式「幻」還好說,應該不會很難,「夢」就不同了,涉及的大道和空間有關,如果全靠自己領悟,天曉得何年何月才能有所成就。

雖然他為人謹  ,但有必要的話他也會賭上一把。之前他就賭過好幾次,前往北望城就是一場豪賭,自己造船出海又是一場豪賭,和九空山那兩位真君對戰是不得不賭,進入那個滿是妖族的小世界是跟著幾位道君一起賭。

「就聽你的。」謝小玉豪氣頓生,掏出那顆白骨舍利。

這東西確實很醜陋,白森森的,上面還沾滿血絲。但是謝小玉托在手裡,心中難以割捨,不過最後他還是一切牙,用虛空胎藏曼荼羅圖將它包裹起來。

下一瞬間,兩座曼荼羅同時出現,而且完全重疊在一起。

這兩座曼荼羅陣,一座白如雪,另外一座黑如墨,旋轉的方向也截然相反,此刻合攏在一起,頓時變成灰蒙蒙的一片渾沌。

謝小玉將一顆通天丹塞進嘴裡,瞬間感覺四周變得異常清晰。

這是他第二次服用通天丹。上一次他只是練氣境界,現下卻是真人,神念比以前強大不止百倍,更何況現下他有天視地聽之能,五感靈敏到極點。

即便隔著濃濃岩石和泥土,他也能夠感覺到太陽的溫暖,能夠聽到地面上的一切聲音,能夠聞到花草的芬芳,不過最令他在意的,還是頭頂上方那兩股強大的力量。

以前他也經常發動它們,觀察這兩座曼荼羅陣,期望能從中領悟些什麼,可惜始終沒能如願.,但是這一次冥冥中似乎有人指導他,以前不明白的地方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不過這還不夠,謝小玉開始全力衝擊。

那顆白骨舍利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被卡在中間的它成了一個媒介,它裡面所蘊含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羅正被重新組合構建。

這並非謝小玉的力量,而是佛門創立的法則,為天道所認可,由天道維護,所以此刻白骨舍利承受的力量來自這方天地。

隨著一聲脆響,白骨舍利碎裂開來,隱約還能夠聽到輕微的裂帛聲,包裹在外面的虛空胎藏曼荼羅圖也裂開一道縫隙。

就在這一剎那間,謝小玉感覺數十種神通從眼前劃過,全都是從這兩種曼荼羅中衍化而來。有的能夠自成一界,彷佛具體而微的掌中佛國,有的可以破開虛空,很像陳元奇那劃破虛空的一劍。

謝小玉頓時猶豫起來,每一種神通都讓他難以舍棄。

這一猶豫可不得了,那冥冥之中的感應一下子變淡很多,謝小玉不敢再有絲毫的猶豫,瞬間做出選擇。

他的腦子裡閃現北望城外那個頭頂曼荼羅陣的蠻王藏身虛空躲過他們連手一擊的情景。

或許因為那時候境界還低,所以這一幕留下的印象最深。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他的腦子裡就多了一門神通,名為「虛空無定曼荼羅」。這其中,「虛空」來自於虛空胎藏曼荼羅,是無中生有的意思。「無定」則是從三界胎藏大曼荼羅中衍化而來,是沒有界限的意思,不在任何一個空間之中,不被任何一個空間所限定,游離於所有空間之外。

謝小玉的心裡充滿好奇,很想看看這個神通到底怎麼樣。

這個念頭一動,他立刻感覺法力如同潮水一般流逝,眨眼間就去了大半。他的身體則變成半透明,像是一個虛幻的投影,水流徑直從他的身體中間流過,好像那雷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似的。

不過這種狀態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彈指間的工夫他又恢復原來的狀態。

「我成功了 ﹗」謝小玉欣喜若狂,這場豪賭太值得了。

三界胎藏大曼荼羅雖然也能避入虛空中,卻不能動,那座曼荼羅陣一旦布下,就被限定住了。

他的虛空無定曼荼羅卻沒這個限制,他飛到那裡,曼荼羅陣就跟到那裡。不過有得必有失,三界胎藏大曼荼羅有數畝方圓,持續的時間也長.,虛空無定曼荼羅卻只有身周三尺,時間短得要命。

他取出一顆補氣丹塞進嘴裡,迅速補充著剛才消耗的法力,'等到他感覺恢復得差不多,再一次發動神通,不過這一次他有備而來,身體瞬間往前閃去。

「咻」的一聲,他徑直撞入旁邊的山壁中。

那山壁是堅硬的花崗岩,沒有一絲縫隙,連水都滲透不進去,但是對此刻的他來說,卻暢通無阻。

不過他沒敢繼續往裡面進,馬上又退了出來。

這門神通好是好,可惜太費法力,時間也太短,只能用來救命。

高興一陣之後,他終於想起自己為此付出的代價。

他看了手裡那兩件異寶一眼。

虛空胎藏曼荼羅圖上多了無數蛛網一般的裂紋,這件異寶沒毀,它可以自行修復,不過想恢復到原來的狀態少說要二、三十年。

包裹在裡面的白骨舍利已經毀了,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燼。

看著這兩件異寶,謝小玉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如此難得的修練寶地當然不能錯過。

謝小玉已經完全放棄尋找佛器的念頭,一心一意修練。只用了三天,他就穩定了境界,這和他原本已經是真人有關。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的境界仍舊飛速提升。

不管是真人還是上師,也都是前期、中期、後期、圓滿這四個層次,裡面又細分成十重。前中後三個層次各三重,最後一重屬於圓滿。


他的真人境界是前期,差不多在兩重和三重之間,就這短短幾天的功夫,他的上人境界已經趕了上來。

幾天之後,兩邊的境界拉平了。接下來的一天裡,謝小玉感覺修練的速度大大減慢。

他失望的放棄繼續修練下去的想法,這樣太沒效率了。剩下的時間就算不尋找什麼隱密道場,至少應該將這裡轉個遍,也算沒有白來一趟。

心中有了新的打算,謝小玉收拾起東西,離開這個修練十幾天的地方,回到地面上。

剛露出半顆腦袋,他就聽到遠遠傳來樹葉晃動的聲音。那聲音很響,彷佛一群大象在樹林裡穿過。

眨眼間,一道遁光從他眼前劃過,遁光中一個和尚正慌慌張張奔跑著,後面還有幾道遁光緊追不舍。這幾道遁光黑氣繚繞,血焰彌漫,明顯不是正道的路數。

謝小玉並不奇怪有別人進來。萬佛寺的和尚能想到天地異變,各個聖地的封印全都會減弱,其他人同樣也能想到,佛道兩門的聖地就那麼幾處,隔幾天轉一圈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過這些邪派修士居然會跑進來,就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這裡是佛門聖地,能找到的只有佛門傳承和法器,除了魔門可以將佛器污染成為魔器,其他邪修拿了佛器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

除了佛器,這裡值得覬覦的就只有佛門傳承,但是佛門傳承到處都可以得到。佛門大開方便之門,來者不拒。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口號可不是假的,想轉入佛門根本不需要跑到這種地方。

邪修跑到這裡來,絕對要冒很大的風險。

這裡到處都是佛門禁製,邪道功法在這裡被克製得非常厲害,十成本領頂多使得出三成。

正因為如此,謝小玉看到那個佛門弟子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立刻感覺不妙。這說明進來的邪道修士要不數量極多,要不境界很高,這樣才能彌補他們被壓制的弱點。

想明白這些,他立刻朝著地面沉去,還是躲起來為妙。


還沒等他這麼做,就看到那個和徑直向他跑了過來,嘴裡連聲說道︰這位師兄救命啊  .」

謝小玉原本打算明哲保身,畢竟他內心中對現下的佛門身分並不認可,只是暫時藉此藏身罷了,對那些和尚也不怎麼在意,但是被人看到了,他總不可能見死不救。

想到這裡,他也不再躲,瞬間發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身影憑空消失。

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是魔門無上劍訣,照理說也應該受到克製,他卻沒感覺到行動受到壓制。

他只能猜測這或許是因為融入琉璃寶焰佛光的緣故,有這麼一層佛性掩飾,所以佛門禁製沒有回應。也可能因為這門魔功實在太厲害,已經超出佛門禁製能夠壓制的範圍。

他這一出手就是絕殺,劍氣瞬間化作無數雷珠。這些雷珠連環炸開,一顆雷珠的爆炸威力並不強,但是積少成多就不一樣了。

那幾個緊追不舍的邪派修士根本來不及回應,就被無盡的雷網吞沒,只發出幾聲慘叫,就被炸成一堆血沫。

那個和尚被這一幕驚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師兄果然神通非凡,法力高強。無相佛光、無音神雷,師兄居然精通兩種佛門至高法門,讓貧僧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個和尚一回過神來,立刻馬屁如潮。

謝小玉用的並不是  正的雷法,而是「六如法」中第三式──「泡」,化出的雷原本就威力不大,所以爆炸的聲音也不響。因為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的緣故,爆炸的聲音幾乎完全被掩蓋起來,即便離得很近,也只能感覺空氣微微震動,耳膜有點發痛,卻聽不到一絲聲音。這倒是很像佛門的無音神雷。

「你是哪座寺廟的?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謝小玉現下急著弄清楚情況。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個和尚突然睜大眼睛,滿是惶恐地看著他的背後。

謝小玉毛骨悚然,第一個回應就是有人潛行到他背後想偷襲,所以立刻發動
新得的那種神通,身體瞬間化虛,然後猛地轉過身來。

讓他意外的是,他什麼都沒看到,身後完全空空如也。

「不好,上當了。」謝小玉立刻醒悟過來。


等到他回過頭來,就看到那個和尚手持著一個古舊燈盤,燈盤上燒著豆大的一點火苗,火苗殷紅如血,看起來很  弱,好像風一吹就會熄滅,但是火光照到的地方全都染上一層淡淡的血光。

這淡淡的血光讓謝小玉感覺無比危險,危險程度甚至不在天魔分身投影之下。他瞬間遁入土中。

和尚同樣也嚇一跳。他用這招百試不爽,只要被他的血焰燈盤照到,還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沒想到這一次居然失手了。他想都沒想,收起燈盤轉身就逃。

沒等他跑出百步,一道劍氣從地下射了出來。這道劍氣無色透明,而且無聲無息,要不是所過之處地面顯露出劃痕,花草樹木被攔腰截斷,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

和尚直到劍氣臨身這才發現不妙。他大喝一聲,將燈盤拋到空中,然後猛地一拍胸口。

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他整個人爆炸開來。這可不同於謝小玉剛才發出那些雷,威力強得多。

爆炸激起漫天煙塵,方圓百丈之內的樹木花草全都被炸成麗粉,岩石和泥土則被拋到根本看不到地方。

等到煙塵散去,只見地面上留下一個三尺深、直徑接近十丈的大坑。

謝小玉在地底下都被震得不輕,等到他冒出地面看到那個巨大的坑,有些難以置信。

如此猛烈的爆炸別說屍骨無存,就連魂魄也別想保持完整,那個和尚連轉世投胎都不可能。

謝小玉用了一下聚魂之法,卻只聚攏起一縷殘魂。

「真夠狠的。」洪倫海也在丹爐中喃喃自語,他剛才也沒回應過來..「真不知道這個家伙屬於什麼組織?居然能夠讓底下的人如此視死如歸,連魂飛魄散都不在乎,厲害、厲害。」

洪倫海贊嘆不已,謝小玉的臉色則異常難看,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身上居然沾染一絲紅光。

「別再囉嗦了,幫我看看這是什麼?」謝小玉怒道。


「我是煉丹師,不是大夫,讓我治治小毛小病倒是沒問題,似是你身上這些紅光不認識。」洪倫海也很無奈。他不是不想幫忙,而是沒這個能力。

別說治,此刻他甚至不敢靠近謝小玉,不敢讓紅光沾染到他身上。那暗淡的紅光讓他感到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就算洪倫海不說,謝小玉也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煩。剛才他內視一番,立刻發現這些紅光無孔不入,已經滲透進他體內每一個部位,甚至連他的神魂都已經被這些紅光污染。好在他遁入虛空中,只是出來的瞬間沾染到那麼一絲紅光,量很少,所以侵蝕的力量並不強。而他本人也不簡單,體內的劍元精純犀利,無攻不破,無堅不摧,還有琉璃寶焰佛光滋養生機,倒也抵住紅光的侵蝕。

謝小玉將劍氣全都轉化成佛光,身體四周頓時騰起一片透明的火焰,在他體內燒灼起來。

他想試試用琉璃寶焰佛光能不能淨化這些紅光。

佛焰蒸騰,他的毛孔和發梢漸漸滲透出絲絲縷縷的紅光,不過這東西異常頑固,顯然只能逼出來,並不能將之淨化。

越來越多的紅光飄散到空中。這種東西異常凶險,掛到樹上,樹木立刻枯萎;掛到石頭上,石頭馬上被腐蝕得坑坑窪窪。

「又有邪修過來了。」洪倫海警告道。

謝小玉頓時一驚,連忙一個遁地,瞬間消失在土中。

他剛剛逃跑,兩道人影聯袂而至。這兩個人明顯比剛才那些邪修要厲害許多,身上的邪氣充斥天地,其中一個邪修的手裡正托著那只古舊燈盤。這東西被剛才的和尚拋到空中後,立刻化作一道血光破空而去,他因為離得最近,所以施法將燈盤收了回來。

「阿克那死了,殺他的人絕對不簡單,被神燈照過居然沒事,還將吾主之光逼了出來。」手托燈盤的邪修皺著眉頭說道。

「那又如何?吾主的力量豈是一個小修士所能抗衡?這個人遲早要死,拖得越久,只會越痛苦。」另一個邪修哈哈大笑起來。

「別太大意了,我們之前可沒料到會有如此厲害的和尚,現下出了意外,這件事必須報告給大人知道。」手托燈盤的邪修顯然謹值得多。說完,他抖手打出一道黑煙。

那道黑煙如同活的一般,在半空中轉了個圈,然後朝著一個方向飛了過去。

地底深處,在原來那座地下湖中,謝小玉正拚命想將那些紅光逼出來。但任憑他怎麼努力,始終都有一絲紅光如蛆附骨,緊緊黏在他身上。

這東西不弄掉的話,遲早會成大患。

「只有出去之後再想辦法,你現下用琉璃寶焰佛光將紅光逼住,別讓它散開。」洪倫海在一旁說道。

「別淨說廢話。」謝小玉的心情很差,自然不像以往那樣客氣。

洪倫海並不在意。他的見識畢竟高出謝小玉一籌,而且很多東西他親眼見過,不同於謝小玉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所以看了半天,最後還是他看出一點門道。

「這東西絕對不是毒,也不是陰邪之物,好像和魔門也沒任何關係,倒是有幾分類似巫門詛咒之術。」

「媽的,現下連巫門都跑出來湊熱鬧。」謝小玉異常頭痛。

他寧可面對魔門或者妖族,也不想和巫門打交道。巫門神祕又詭異,傳承的是太古之時被天道徹底滅絕先天精怪們的力量,所以外人根本沒辦法破解他們的法術。

「先出去再說吧,否則那些家伙萬一堵住退場門,想出去都難了。」洪倫海提醒道。

謝小玉原本不想和那些邪修交手,但是聽到洪倫海這麼一說,容不得他迴避了。

他當然不可能從剛才那個地方出去,那是自投羅網。所以他干脆順流而下,沿著水脈一直游了數十裡,這才小心翼翼地冒了出來。

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對這一套很熟。他並沒有直接從地裡出來,而是先找一個山洞。這個山洞的洞口很小,是一道很狹窄的縫隙,他沒急著出去,而是運用天視地聽之法搜索著外面的動靜。

此刻這座島上早已經亂成一鍋粥,到處都是  殺的聲音,有幾處聲音讓他感到耳熟,應該是和他一起來的萬佛山的和尚發出的。

謝小玉雖然有心幫忙,卻沒這個實力,只能默默將聲音傳來的力位記在心裡。

好半天,他終於對島上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

入夜之後,他悄悄潛了出去,打算先去解救其他佛門弟子。這並不意味著他對那些和尚有好感,只不過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他不可能一個人單打獨斗。

離他最近的一片戰場就在十幾裡外,和這邊只隔著一座山頭。

謝小玉到了那裡才知道那是一片山坳,底下有一座道場。

這座道場已經廢棄幾十萬年之久,除了 一片石碑和石刻佛像,什麼都沒剩下。不過那裡的禁製仍舊還在,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將整座道場扣在底下。

此刻有七、八個和尚憑著這道禁製苦苦支撐。他們圍著一座佛像盤腿而坐,手裡敲著木魚,嘴裡不停吟誦著經文,那些經文化作一道道真言密咒飛到空中,融入禁製中。

在禁製外面是大片黑煙魔火,那魔火猛烈異常,將光罩外面的地面全都燒融成岩漿。

放出魔火的也是一個和尚,不過這個和尚看起來一臉猙獰,脖頸上吊掛著一串念珠,每一顆珠子都是一顆骷髏,被他用邪法縮到核桃大小。他手裡托著一口缽盂,表面烏黑發亮,其上刻滿梵文。

在這個和尚的旁邊還有一個惡漢。此人手持一面長幡,幡面上畫著符文,顏色暗紅,像是干透的血漬。這面長幡一揮,就有一頭魔神顯現,此刻已經有十幾頭魔神圍繞著禁製猛攻不已。這些魔神身高都有七、八丈上下,青面獠牙,有的三頭六臂,有的蛟尾蛇身,讓人感到不寒而栗。它們拿的全都是斧、鉞、錘、杵之類的重兵刃,每一擊都震得那道禁製劇烈搖晃。

突然其中一頭魔神停了下來,只見它像一只狗似的朝著四周東嗅西嗅,過了片刻,猛地將頭轉向北方。

操縱那頭魔神的人和魔神心意相通,所以魔神有什麼想法他立刻就能知道。只見他大喝道︰「小心﹗又有人過來了。」

話音剛落,只見前方的樹木東倒西歪,像是被無形的利刃攔腰斬斷。

那個人沒有防備,頓時險象環生。這時,旁邊那個凶僧掙斷脖頸上的項鍊,那些骷髏佛珠飛了出去,一顆顆變成車輪大小,散發著熾熱的魔火擋在前面。

劍氣斬在那些骷髏上,將那些骷髏斬得火星四濺,可惜沒能把他們斬開。

手持長幡的人趁機將幡旗展開,連著搖動三下,頓時三頭魔神從虛空中冒了出來。原本正攻打禁製的那些魔神也一個個回過頭來,顯然在它們眼裡,這邊的對手要容易打發得多。

讓那兩個邪修意想不到的是,  那間劍氣化作驚雷,雷的威力並不強,但是爆炸開來將魔火炸得四處亂飛。

放出魔火的凶僧並不在意,旁邊的那個邪修就不行了,他可不敢被這些火沾到一點,只能遠遠避開。

他剛剛一閃,立刻感覺到半空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像是絲線。

這個邪修回應很快,連忙改變方向,可惜已經遲了,數十道看不見的劍氣在他身體四周爆發。

此人尖叫一聲,一道魔神的虛影瞬間從他的身上冒了出來。

這是他最後的殺招,也是他保命的絕招。這是他的本命魔神,同樣也相當於一件護甲。

所有的劍氣同時爆發,那頭魔神渾身上下光芒亂閃,每中一劍,它那半透明的身體就會變淡一分。

這個邪修死裡逃生,心中剛有那麼一絲暗喜,卻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慘叫。他轉頭看去,只見同伴已經身首異處。

此刻他總算明白那個對手  正的心思在他的同伴身上,攻擊他只是一個幌子,為的是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以便聲東擊西。

一想通這些,此人再也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和那頭魔神相合,轉身就逃。

「現下才想走是不是晚了一些?」虛空中傳來一聲冷笑,緊接著四周那失去控制的魔火全都朝著中間聚攏過來。

魔火吞沒了那個邪修,將他變成一個巨大的火團。一開始火團焚燒的是外面那頭魔神,不過很快魔神就被燒化,魔火落到那個邪修身上,此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化為灰燼。

眨眼間干掉兩個大敵,謝小玉卻沒有絲毫喜悅。

這兩個人明顯是魔門弟子,剛才偽裝成和尚偷襲他的人卻是巫門傳承,看來這次對方有備而來,是好幾家連手。

收拾起紛亂的心情,他俯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缽盂。凶僧已死,這口缽盂已經停止噴火。

「東西不錯,應該是一件魔寶。」洪倫海在一旁評論道。

謝小玉當然知道這是魔寶,確實是一件不錯的戰利品。

他的琉璃寶焰佛光過於平衡,所以威力不怎麼樣。這口缽盂噴發出來的魔火則非常厲害,底下那滾滾的岩漿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還是被限制之後的威力,到了外面,這種魔火的凶威至少還會加強一倍。收起缽盂,謝小玉隨手摘下那個凶僧腰間的納物袋,打開看了一眼。

袋子裡面除了一堆魔道法器,還有幾只沒貼名字、明顯是用來裝藥的玉瓶,另外有兩部書和五件佛器。

謝小玉不認為這些是那個凶僧機緣巧合找到,十有八九是別人找到的,卻不幸被這個凶僧所殺。

想到這裡,謝小玉心頭一動。他原本已經絕了尋找佛器的念頭,但是現下他的心思又動了起來。

謝小玉轉頭看了被魔火燒死的那個邪修一眼。那團魔火已經熄滅,只剩下一堆灰燼,連那根長幡也都燒沒了,此人的納物袋更不可能幸免,裡面的東西全都掉落出來,大多被燒成灰燼。

謝小玉走過去,用腳撥了撥。

他本來沒指望能夠有什麼斬獲,沒想到居然被他找到一些東西。

在那堆灰燼中躺著一枚金鈴、一把翡翠飛刀、一塊石頭。

如此猛烈的魔火都沒能燒毀,這三件東西絕對是寶貝。

金鈴無疑是一件法器,翡翠飛刀有巴掌長、兩指寬,一側開鋒,但是並不銳謝小玉修的就是佛門劍法,當然知道這是佛門所用的飛刀。

至於那塊石頭看起來普普通通,扔在路邊也沒人會撿,但是其他東西全都被燒化了它卻沒事,足以說明它的不凡。

他正收拾戰場,底下那些被困的和尚全都知道來了救星,等了半天,看到外面沒有動靜,他們終於跑了出來。等到他們看到謝小玉,立刻變得激動起來。

「站在那裡別動。我剛剛被一個同樣被人追殺的佛門弟子偷襲,所以我現下對誰都不相信,再敢過來,別怪我手下無情。」謝小玉冷冷說道。

眾和尚連忙收住腳,他們並不認為謝小玉是撒謊,因為那些邪修剛剛進來的時候數量遠沒有佛門弟子多,他們就是靠陰謀詭計殺掉這邊最強的幾個人,然後打開入口,將更多的邪修放了進來。

「這位師兄,分則力弱,合則力強,有我等跟隨左右……」那個和尚還打算再勸,卻看到謝小玉的身影瞬間隱去。

「師兄、師兄,我等願意以心魔發願﹗」那個和尚連忙改口。

謝小玉當做沒聽到。那個偷襲他的和尚為了保守祕密居然不惜魂飛魄散,要他怎麼敢相信什麼心魔大誓?

另外一個原因是,他一個人反而更方便。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心裡卻明白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確實厲害,而且這種厲害沒有極限,別的手段越強,這門魔道劍訣能發揮出的威力就越強。

有天視地聽的能力,他可以很容易知道島上的情況。有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他每一次都可以轉到邪修們的背後暴起發難,所有手段盡出,在最短的時間裡結束戰鬥。

這一路上他已經干掉九隊邪修,每一隊邪修少則兩人,多則五、六人。這些邪修全都是真人境界,而且大多相當於真人中期或者後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同等境界,邪修的實力比佛道兩門修士要強上不少,好在這裡被佛門禁製所籠罩,他們的實力被壓制不少。

殺掉那麼多邪修,謝小玉斬獲自然不小。現下他手裡已經有四十幾只納物袋,佛器魔器一大堆,甚至還有三件魔寶和兩件佛寶。這讓他不能不感嘆,與其碰運氣慢慢尋找,還是殺人來得快。

那麼多納物袋當然不可能拿在手裡,所以他找了一個地方,將納物袋全都藏在那裡。

將又一批寶貝藏在那個地方,謝小玉朝著下一個目標摸了過去。

這一次他的目標只有兩個人。

和前幾次一樣,他仍舊隱身過去,先爬上了 一道山梁,躲在暗處掌握狀況。那兩個邪修就在對面半山腰上,只有一個人出手,那個人雙手連揮,每一次揮出都會從掌心裡放出一道細如牛毛的毫光,那毫光數以億計,朝著四面八方亂謝小玉沒看到那個人正攻擊什麼目標。

他當然不會以為那兩個人是閑著沒事肆意發洩。這種漫無到達站亂打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藏在那裡,而且這個人用的絕對不是普通的隱匿之法,更不是五行遁術之類。

這種細如牛毛的毫光絕對是非常厲害的魔功,有點像飛針之術,不過比飛針更防不勝防。換一個人在此,絕對有多遠跑多遠,但是他不在乎,他修練的玄磁元光恰好是這種法術的克星。

謝小玉並不急著出手。他靜靜蹲在那裡等待法力恢復,之前他幹掉那九隊邪修,每一次都是手段盡出,消耗不小。再說,他也想趁著恢復法力的時間多觀察謹慎不會有錯。那兩個邪修只有一個出手,另外一個邪修始終袖手旁觀,他想看看另外那個人的手段。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直等得謝小玉沒了耐性,另外那人也沒出過手。

謝小玉終於等不下去了。反正法力已經恢復,他取出劍匣,將飛劍重新裝進裡面,然後將一套劍符打了進去。

一切準備就緒,他飛身躍了出去,和之前一樣,第一 .招是「影」。

「影」對應的是暗殺術,原本就是悄無聲息,無影無形,和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簡直是絕配。

他沒動用劍匣,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保留一張底牌。

眼看著發出的十六枚劍符就要命中那兩個魔修,突然一直沒有出手的魔修朝著這邊微微一笑,然後一展袍袖。

劍符瞬間就被定住,而且被強行顯現出來。

謝小玉暗叫不妙。那個魔修朝著他笑的時候,他就知道壞事了,此人絕對是真君,魔道真君。

「居然敢偷襲我。」手發毫光四處亂打的那個魔修頓時將目光轉向謝小玉,他原本就心中就藏著一股火氣,想找個地方發洩。

他飛身朝著謝小玉撲去,離著還遠已經雙手連揚,無數毫光密如細雨一般朝著謝小玉射來。

謝小玉並不在乎這個家伙,他忌憚的是後面那個從來沒出手的魔道真君。看到那毫光射來,他想都沒想,隨手一道佛光放了出去。

「這招沒用。」那人哈哈大笑。他的毫光穿透力最強,而且就算穿透不過去,也會緊緊黏住佛光,只要佛光稍一減弱,就會朝裡面鑽去。

不過他的笑聲戛然而止。那些毫光確實黏在謝小玉放出的透明佛光上,不過並非像他預料那樣隨時等待機會鑽進去,而是被緊緊吸住,眨眼間就被聚攏成一個巨大的光團。

「他的佛光帶有玄磁特性,正是你的克星。」那個魔道真君眼尖,一眼就看透其中的奧妙。

「來而不往非禮也,給你這個。」謝小玉猛地甩出一只納物袋。

納物袋在半空中化為灰燼,數十顆骷髏、五對骸骨從裡面飛了出來。

這些全都是他殺掉那些魔修得到的戰利品,其中魔器和魔寶被他收了起來,這些魔頭就沒必要帶回去,所以一直帶在身邊以應不時之需。

「你是瘋了還是傻了?想用這些東西對付我?看我收了它們。」那個魔修異常自信地說道。

遠處的魔道真君一開始也沒怎麼在意,但是他的臉色突然一變,高聲喊道︰「快退﹗」

魔道真君一邊發出警告,一邊凌空虛抓,想將自己的弟子拉回來。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只聽到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轟鳴,骷髏和骸骨同時炸開,魔火邪焰炸得四散紛飛。

那個魔修首當其沖被炸了個正著。他的回應不慢,身上瞬間飛起一片魔光,抵住飛來的魔火和爆炸的衝擊波。不過他沒擋住另外一擊,他的護體魔光被一道看不見的劍刃劃過,強行斬開一平交道子,看不見劍氣的噴發,也看不到劍光閃亮,只看到一片血光飛起,還看到一道很深很長的傷口憑空出現,從他的右肩一直拖到左肋,整個人幾乎被斜著斬成兩半。

「你敢……你竟然敢……」眼看著自己的徒弟身受重傷,魔道真君頓時暴怒,他瞬間化作一團魔火,朝謝小玉飛了過去。

以真君的實力原本也不能在這裡飛行,此人急怒攻心,居然激發出無盡的潛力,瞬間掙脫禁製的束縛。

不過謝小玉早就等著這一刻。

正面交鋒他絕對不是魔道真君的對手,只有對方怒極攻心,失去理智,他才有一絲勝算。

現下機會來了。

漫天亂飛的魔火邪煙破開一平交道子,那是一道很不起眼的口子。

魔道真君就算理智仍在,也躲不過這一擊。現下他的眼中只有怒火,更什麼都沒有發現,等到他感覺劍氣臨身,一切都已經晚了。

鋒利的飛劍瞬間穿透他胸膛,劍氣從他的體內噴發,差一點將他攔腰截斷。

此人倒也剽悍,根本沒想著如何避開要害,反倒雙眼猛地一睜,一道碧油油的光芒從他兩眼中間射了出來。

謝小玉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拚命,同樣也沒躲過,不過就算他想到,也一樣躲不過。

那道魔光瞬間穿透他的腹部,他「哇」地噴出一大口血,身體往後就倒。
作者: lenovor60    時間: 2013-1-29 01:34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29 09:19 PM 編輯

【第四章】芥子納須彌

腦子昏沉沉的,胸口陣陣噁心卻感覺不到疼痛,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謝小玉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活著,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知覺多久,更不知道此刻的狀況。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

這裡是一個山洞。山洞很高,洞頂懸掛著一顆明珠,散發著和太陽一樣的光芒,多少有些刺眼。

「你總算醒來了。」旁邊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謝小玉艱難地轉過頭去,就看到一丈開外的地方盤腿坐著一個中年和尚。那和尚滿身血污,渾身上下傷痕纍纍,有些是舊傷,傷口已經結疤.,還有一些是新傷,傷口還在流血。

「是你救了我?」謝小玉問道。

「你同樣也救了我。要不是你幹掉那個魔修,又重創另外一個,這裡遲早會被他們找出來。」中年和尚有氣無力地解釋道。

他沒說怎麼救的,看他一身傷,顯然整個過程充滿驚險。

「這是那裡?」謝小玉掙紮著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

「應該是一處隱密道場,以前恐怕還沒人進來過,貧僧運氣不錯。」中年和尚居然還有精神開玩笑。

謝小玉狐疑地看著四周,他可不信島上還有沒被發現過的道場。

這應該是一個很龐大的山洞,此刻他所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為角落那裡有條通道,顯然能夠通到別的地方。

他雖然看不到整個洞穴有多大,卻可以聽到說話時的回音,從中可以判斷出這個洞穴縱橫交錯,四通八達,還有水脈和外面相通。

如果是一個很小的山洞,或許因為深藏地下,所以被前人忽略,但是這麼大的一片空間絕對沒那種可能。

突然,謝小玉感覺這裡有些不對勁,他的目光穿透洞壁看到外面。

外面就是剛才那個半山腰,他甚至還看到數百丈外被他所傷的魔道真君正在盤腿打坐,胸前的傷口居然愈合得差不多。

「芥子納須彌。」謝小玉猛然間醒悟過來,他知道這個道場是怎麼一回事。

說到空間類的法術,佛門絕對超過道門,芥子納須彌就是其中一種。

傳說中須彌山地面以上高八萬四千由旬,地面以下深八萬四千由旬,一由旬差不多有二十二里。如此巨大的須彌山可以放入一顆芥子裡,可見佛門的高明之處。

這個道場長寬也就幾百丈,遠沒須彌山那麼巨大,佈置這個道場的人實力就算打幾個折扣,遠沒佛陀那樣強悍,縮小之後的道場恐怕就和一塊石頭差不多大。怪不得那個魔修放出無數毫光到處亂打。

「師弟果然高明。」中年和尚頗為歎服。他也挺大方,隨口問道︰「想看看嗎?」

謝小玉搖了搖頭,他可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對這個芥子道場有覬覦之心。再說,此刻那個魔道真君就守在外面,他在這裡恐怕要待不短的時間,想參觀的話有的是時間。

「我昏迷了多久?」謝小玉一邊問,一邊凝神內視。

「三天。」中年和尚答道。

謝小玉微微皺起眉頭,他進來的時候曾經被提醒過入口頂多可以維持二十二天,一旦過了日子,他就出不去了。

「你是哪座寺院的?」謝小玉又問道。

「郴州漢源府北龍山慈嚴寺,貧僧是那裡的主持,法號慧明。」中年和尚雙手合十回道。

「連郴州都已經知道普陀開啟?」謝小玉只能苦笑。

當初金光寺以辯論佛法的名義將大家召集過來,然後跑來這裡,玩的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還將萬佛山附近所有佛修寺院全都拉了進來,就是怕大家各自行動,以至於走漏消息,沒想到最後仍舊沒有保住祕密。

「那群邪修不也得了消息?」慧明和尚不以為然地說道。

謝小玉無言以對,再說此刻他的心思也不在這裡,他正頭疼著自己的事。剛才凝神內視,他發現那絲紅光居然滲透進他的神魂中。

他試著用琉璃寶焰佛光碟機逐一下,可惜紅光已經和神魂緊緊相連,根本撼動不了分毫。

神魂被污染,他就算轉世投胎也同樣擺脫不了這東西。何況他沒有把握死了之後,這絲紅光會不會阻撓他重入輪迴;又或是魔化變異,將他變得魔不魔、鬼不鬼。

這絕對是一個大麻煩。

慧明和尚看出謝小玉在煩惱些什麼,但是他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以為謝小玉是為傷勢而煩惱。

那傷確實很麻煩。魔道功法最讓他討厭的地方並不是威力強焊,而是傷口上會殘留魔神之力。謝小玉胸口上挨的這一下就帶有血蝕、暗腐之類的力量。

「不用擔心,你昏迷的時候,我已經幫你處理過了,保證不會留下後患,說不定還會因禍得福。」慧明和尚連忙安慰道,突然站了起來︰「我帶你去看一樣好東西。」說著就走。

謝小玉只能跟著。

現下他對慧明和尚越來越有好感,這是除了普濟寺老住持之外,第二個給他好感的和尚。

跟在慧明身後,謝小玉在這個四通八達的洞穴中穿行。他們越走越下,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潮濕,而且遠處隱隱傳來潺潺流水之聲。

突然謝小玉眼前一亮,看到一座湖泊。

這處湖泊和他修練的那汪小池塘差不多,也如同一片金湯,水全都是金色的。在這座金色的湖中央,生長著許多蓮葉。這些蓮葉如同金屬打造而成,顏色翠綠,看著就讓人喜歡。除了蓮葉,還有五朵蓮花,全都金光閃閃,如同黃金所鑄,另外還有一個蓮蓬,裡面的蓮子少了幾顆。

湖邊生長著一叢竹子。這些竹子很是細弱,最高的不過和人頭頂平齊,粗細和食指差不多,顏色是喜人的深紫色,表面光潤如玉。

「功德金蓮,梵淨紫竹。」謝小玉睜大眼睛。這絕對是好東西,即便在遠古也算得上天材地寶。

「我已經喂了你一顆蓮子,你的傷勢應該不會有大礙。」慧明和尚說道。謝小玉看著慧明和尚,他現下可以確定慧明和尚是真正的佛門弟子。

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居然沒用這裡的水清洗一下,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對佛虔誠到極點,不願意讓自己的血玷污池水。

「師兄為何不取這幾朵金蓮?此等聖物若是落到那些邪修手中,豈不是一種褻瀆?」謝小玉問道。

慧明當然知道功德金蓮的寶貴,原本他是因為虔誠所以不取,此刻卻被說得心動了。

「師兄,那個魔修有真君境界,你我如果硬拚,絕對不是他的對手。我打算在這裡布好陣勢,然後引那人進來。」謝小玉又加了一點壓力。

慧明和尚又是一皺眉。如果將這裡變成戰場,這裡很可能被毀.,但若不這麼做,他們就沒辦法出去。如果那個魔修一心一意要將他們找出來,拚著不離開,等入口關閉之後將這裡每一顆石子都搜索一遍,遲早會把他們找出來。

「好,就聽師弟的。」他切牙道︰「師弟能夠來此也是有緣。這裡的一切,你我平分。」

「師兄不必這樣。」謝小玉凌空虛攝,將那五朵金蓮摘了下來,其中四朵給了慧明和尚,他留下一朵,然後轉身到那叢竹子旁邊,放出飛劍,朝著最粗的那幾根竹子砍去。

這竹子能夠稱得上是天材地寶自然不簡單,謝小玉的飛劍乃是一件法寶,鋒利無比,居然砍了半天才將一根竹子砍斷。

將那些成材的竹子砍下來,他取了六根』其他的都給了慧明和尚。

『底下的泥才是好東西。』洪倫海忍不住在丹爐裡傳音道。他知道謝小玉見多識廣,卻還是怕謝小玉不識貨。

謝小玉當然知道。

能夠孕養這兩種聖物,底下的泥土絕對不簡單。這東西叫八寶功德泥,是佛門之中精通造化之道的大能煉出來的異寶。這種佛泥是種植靈木最好的土壤,也是一種頂級的煉器材料。

謝小玉對神佛沒慧明和尚那般虔誠。他跳下水,運用禁法將池底淤泥整整挖出三尺多深,弄到岸上之後堆得像是一座小山。

慧明和尚在旁邊一個勁兒地念「阿彌陀佛」。

「師弟,手下留情吧。這些都給你,我不要了。」他不由得嘆道。

謝小玉也不相讓,既然對方不要,他自然收下,此刻他猶豫的是怎麼帶走。

「這邊還有一些佛器和數萬篇佛經。」慧明和尚倒是老實。他怕謝小玉再挖泥,褻瀆這片聖土,領著謝小玉就往外走。

這一次他們往上走,很快就到一個大山洞中,只見這裡放著數百個蒲團,正前方還有一個蓮座,顯然這是當年講經的地方,在山洞的一角放著一堆佛經,這些佛經迭得整整齊齊。旁邊散放著三十幾件佛器,裡面居然有六件佛寶,其他都是佛器。

謝小玉對那些佛器並不在意,他手上已經有一堆佛器,佛寶也有。這種東西貴精不貴多,反倒是那些佛經比較吸引他。

他乾脆拿過一個蒲團在那堆佛經旁邊坐下,隨手取過一部,翻看起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謝小玉除了閱讀佛經,同時等自己傷勢癒合。好在他身上有不少丹藥,什麼珍貴就吃什麼,反正他有洪倫海這位毒手丹王,缺什麼就是不會缺靈丹。

除此之外,他還做另外一件事──佈置陣法。 在這座講經的大廳裡,地面上全都刻著經文。

既然要裝佛門弟子,謝小玉自然不可能運用道家的陣法。再說,這裡是佛門聖地,運用佛門的手段,威力會增加好幾倍。

不過這座大陣的核心既不屬於佛門,也不屬於道門,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體系。

之前他從慧明和尚口中得知,洞頂懸掛的珠子散發的就是陽光,是從外面導入進來。他立刻想到利用陽光。

此刻大廳的地板上擺滿陽燧鏡,這些鏡子薄如蟬翼,一片挨著一片,就像細密的魚鱗。它們反射的陽光聚攏在大廳中央,變成一顆熾熱的火球。

因為溫度太高,這顆火球發出刺眼的光芒,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在大廳四角還懸浮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圓球,全都是雷。謝小玉有一隻納物袋專門用來裝這些東西,這是保命用的。

「我那邊也準備好了。」慧明和尚一身泥土跑了過來。

謝小玉在這裡佈陣,他則做苦力。為了保住那座池子,他將和池子相連的通道全都鑿塌,就算這裡打得天翻地覆,那邊也不會受影響。

「把這穿上。」謝小玉扔過去一件鎧甲。

這是一件非常濃重的鎧甲,金色的鱗片互相重迭,保護得嚴嚴實實,沒一絲縫隙。不過這東西肥大臃腫,做工也很粗糙。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慧明和尚連聲念道。

他很清楚,為了煉製這兩件鎧甲,謝小玉將這裡上上下下  了 一遍,找出一堆佛像,將它們全都熔了,還拆了十幾件佛器。這不但暴殄天物,也多少有點褻瀆神佛的味道,好在慧明和尚還算通情達理,知道事急從權。

「等一會兒我一喊你,你立刻將那個傢伙拉進來。」謝小玉將另外一件鎧甲套在身上。

「阿彌陀佛。」慧明和尚又唸了一聲佛。

謝小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慧明和尚為人不錯,但絕對不可能和洛文清一樣成為他的朋友,光憑這傢伙有事沒事就哈一聲阿彌陀佛,謝小玉就受不了。

做好準備,謝小玉塞了六顆補氣丹在嘴裡,就這麼含著,也不嚥下去。他抄起一把長刀走到最裡面的角落,然後用異常含糊的聲音喊道︰「動手。」

慧明和尚早已經做好準備。他穿上鎧甲,右手持著一根九錫禪杖,左手掛著一串佛珠,聽到喊聲,立刻唸誦起真言。

只聽呼的一聲輕響,他整個人憑空消失。

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下一瞬間,他又回到大廳中,而且抱頭就逃,在他身後還有另外一個人影。

慧明和尚一進來,跑前兩步,立刻按照當初的約定往地上倒。

地上早已經挖好一個六尺多深的坑,他這一倒下去,正好填入坑中。

剛落入坑中,他頭頂上就響起一陣轟鳴,那聲音震耳欲聾,伴隨而至的是強烈的衝擊波。

慧明和尚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用鐵鎚砸了 一下似的,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震得要挪位了,喉嚨裡更是一陣發甜,一口血湧到喉嚨。

衝擊波之後是灼燒,整個大廳瞬間被灼熱的火焰填滿。那顆懸浮在半空中的熾熱火球蘊含著大量的太陽真火,這一炸開,蔓延得到處都是。

鋪在地上那些薄如蟬翼的陽燧鏡瞬間全部熔化,很快地地面和洞頂也燒得通紅,要不是身上的鎧甲有辟火的作用,慧明和尚肯定也受不了。

不過這還沒完,緊接著又是一聲轟鳴。這一次沒剛才那麼響,不過也炸得慧明和尚臟腑挪位。

這僅僅只是開始,爆炸聲一陣接著一陣,幾乎沒有停息。

除了爆炸聲,還有嘶撕的輕響,那是謝小玉手中長刀破空的聲音。

此刻謝小玉頂著劇烈的爆炸,手持長刀和那個魔修近戰。每一次爆炸,他同樣被炸得不輕,要不是有那件鎧甲,恐怕還不等那個魔修趴下,他已經被炸成肉醬。

又是一聲爆炸,狂猛的衝擊波將謝小玉推了個踉蹌。他連忙順勢轉了 一圈,猛地一刀橫掃出去。

當初他在天寶州剛剛得到《六如法》之後不久,曾經花過不少時間修練近身刀法,現下終於派上用場。

這一刀集中他所有的力量,刀鋒劃過之處,空氣被強行撕開,刀鋒上凝煉的136刀氣長僅半寸,卻犀利無匹。

近戰刀法只在數尺之間來回,不管速度還是變化都很快。

魔道真君沒能躲過。他怒吼一聲,一隻手搗住傷口,一隻手放出無數毫光,又是同歸於盡那套把戲。

謝小玉躲不過,也沒辦法躲,因為這些毫光太多也太密,不過他並不需要躲。他費了幾天工夫打造鎧甲,除了要頂住爆炸「也是為了對付這密如細雨一般的毫光。

他的刀鋒一轉,反手又是一刀。

這一刀比剛才更狠,劃開那個魔道真君的法袍,還割開一道半尺長的口子。

魔道真君這一次一聲不吭,他知道自己上當了。之前那個和尚跳出來的時候,他以為此人想逃跑,現下他總算明白對方根本沒打算逃,反過來還想要他的命,所以他也只能拚命。

看到毫光無功,魔道真君乾脆雙手成爪,朝著謝小玉的腦袋猛抓。此刻他的十指尖端鋒利如刀,手掌和手背佈滿一圈圈的鱗片。

這也是一件魔寶,不過他平時很少運用,因為根本沒人能逼得他近戰。

謝小玉同樣剽悍。他也不格擋,運盡全力,手中的長刀化斬為刺,而且是斜著往裡突刺。

鋒利的刀刃瞬間插入魔道真君的腹部,幾乎同時,對方的爪子也抓到他的頭上。只聽到一陣金屬破裂聲,濃重的頭盔整個被抓破,這時,一顆炸雷在兩個人中間炸開,強勁的衝擊波將兩個人猛地彈開。

謝小玉人在半空,卻已經將劍匣取在手中,一落到地上,他立刻發動劍匣。

魔道真君頓時感到劍氣撲面。他已經有了一次經驗,自然知道謝小玉又出這招,但是他仍舊躲不過。

看不見的飛劍瞬間穿透他的胸膛,比上一次中劍的地方高了兩寸,那緊隨其中的三百六十枚劍符瞬間爆發開來,化作鋒利的劍氣。

此人雖然有魔功護體,身體四周包裹著一層血焰,卻擋不住這連續不斷的攻擊,血焰被撕開一道平交道子,穿透進去的劍氣在他身上留下縱橫交錯的傷口,最深的比剛才那一刀都不遑多讓。

還沒等他做出回應,大廳中響起一陣龍吟,緊接著一股惡風直撲過來。

他連忙拔腿狂奔,在他身後,九條蒼龍盤旋飛舞,朝著他撲咬過來。

這是慧明和尚手中那把禪杖的威力。那禪杖是一件佛寶,能夠御使九條護法金龍,在這佛門聖地中,每一條金龍都有真君的實力。

謝小玉看到慧明也出手了,越發沒了忌憚。他一口將含在嘴裡的補氣丹全都嚥了下去,隨手招回飛劍,重新拍進劍匣中,然後一手拎著長刀、一手抓著劍匣,朝著那個魔道真君衝去。

他沒用泡、影、露、電中的任何一式,也沒用琉璃寶焰佛光。

境界相差太大,用這些招式連對方的護體魔功都別想破開,那些招式只能在同境界中稱雄,想要對付真君級的人物還是得靠劍匣。

兩個人再一次撞在一起,謝小玉迎面就是一刀。

魔道真君不閃不避,左手朝著長刀迎去,右手朝著謝小玉的腦袋又是一爪。

一連串金屬摩擦聲響過,緊接著是金屬折斷的聲音,那把長刀被魔道真君抓成碎片。不過這個魔道真君並不感到高興,反倒覺得毛骨悚然,因為他又感覺到那股刺骨的劍氣。

這一次他的回應倒快,下意識地抽身後退。但是他忘了身後有九條金龍飛舞而至,其中一條金龍飛撲了過來。

他醒悟過來已經遲了。那條金龍並非實體,只是一片虛影,卻有真君的實力。這一撲,所有的力量瞬間爆發,就像謝小玉剛才那一劍,輕易破開他的護體魔功,從他的後背穿透進去,又從前胸穿了出來。

這一擊絕對致命,不過更致命的還在後面。

謝小玉的劍匣發動了,這次他對準的是魔道真君的腦袋。

刺骨的劍氣讓魔道真君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臉上突然露出解脫的神情。下一瞬間,他驟然炸開,那爆炸的威力比起之前有過之無不及。

謝小玉第一次劍出空回,而且劇烈的爆炸將他遠遠炸飛出去,狠狠地撞在牆壁上,不過能夠滅掉強敵,他總算鬆了口氣。

「嗤嗤」的聲響不絕於耳,大廳之中霧氣蒸騰。

慧明正不停用水滅火,但太陽真火那裡是這麼容易滅掉?他引來的水全都化作蒸氣。

謝小玉在一旁翻看著戰利品,慧明不要這些魔道之物,所以全都歸他。

魔道真君自爆的威力確實驚人,不過他身上帶的納物袋也不是凡品,居然頂住如此猛烈的爆炸,而且在太陽真火的燒灼下也沒有毀掉,本身就是一件不錯的寶貝。不過對謝小玉來說,更讓他欣喜的還是裡面放著的一部魔經。

他練過魔功,手上還有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這樣的魔道無上劍訣,但是這些都是支離破碎的法訣,沒有系統的傳承。而這部魔經條理清晰,從練氣開始,可以一直修練到真魔境界。

沒被炸燬的還有那雙手套。手套是用金屬打造而成,上面環環相扣,指尖是十把鋒利的刀片。

一般來說,沒人會花心思打造一件近戰用的法兵,像他手裡的長刀就是趕工打出來的。當初在天寶州受到官府徵召,他也替眾人打造過不少法兵,全都是能用就行,現下連李光宗他們都已經看不上那些東西。但是這雙手套卻不同,居然是魔寶。它不但是近戰兵刃,還是一件輔助施法的法器,戴上它,可以讓施法的速度加快不少,還可以用一個簡單的手印代替一串複雜的法印。

他還想到另外一種用途──武林中有些擅長暗器的人會準備一雙手套,專門用來發射毒藥暗器,他也可以這樣做。

除此之外,納物袋裡還有不少好東西,不但有各種珍稀藥材、珍貴材料,還有五件佛寶、九部佛經,唯一可惜的就是,這個魔道真君沒有留下類似白骨舍利的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聽到慧明問道︰「師弟,你看我們是不是應該出去再說?」

謝小玉這才醒悟過來。

「要麻煩師兄了。」他轉頭回道。慧明和尚又習慣性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下一瞬間,兩個人都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等到四周的景物不再轉動,已經換了一番天地。

仍舊是那個半山腰,四周光禿禿一片,被毫光射中留下的無數小洞也清清楚楚地留在那裡。

慧明彎腰在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

謝小玉眼睛頓時一亮,發現這塊石頭非常眼熟。他殺掉的一個魔修也留下一塊差不多的石頭,他研究了很久,沒搞清那是什麼。

「師弟若是看中……」慧明說道。這次他不是慷慨,而是不想為此惹來殺身之禍。

「師兄不必如此。」謝小玉搖了搖頭。轉念間,他又想到這未必會讓慧明和尚放心,連忙指著心口說道︰「貧僧以心魔發願,絕對不會做出忘恩負義之事,也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師弟,過了,你這就過了。」慧明和尚連聲說道,然後又是一個勁兒地唸佛號。

「師兄,我也有一個請求。我用的那些法門還請師兄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謝小玉順勢說道。

雖然大廳裡到處都是太陽真火,慧明和尚未必看清他用劍匣對付那個魔道真君,不過他還是要提防一下。

「貧僧絕不會吐露半個字。」慧明和尚早已經將謝小玉看成是平生知己,這樣的小事自然不會拒絕。

謝小玉心中暢快,突然轉頭看著四周說道︰「這些邪修殺了我們不少人,貧僧打算大開殺戒。」

「師弟儘管放手去做。老衲法力微薄,卻也願意助一臂之力。」慧明和尚死裡逃生,又得了謝小玉的承諾,這個佛門道場和裡面無數珍寶都是他的,心裡異常歡喜,此刻謝小玉不管做什麼他都會幫忙。

謝小玉根本用不著別人幫忙,不過他還是接受慧明和尚的好意。畢竟這幾天相處下來,他覺得這個和尚雖然迂腐,為人卻不錯,值得一交。

放出佛光,將慧明和尚一起罩住,謝小玉帶著他朝著最近的戰場就走。他的佛光有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所以看起來完全是透明的,也不怕被識破。

「老衲不善爭鬥,唯一擅長的就是金剛禪定。」慧明和尚在後面說道。

「如此正好。」謝小玉說道︰「我擅攻,防守難免差了 一些。」

這兩個人商量定了,各有各的分工。謝小玉負責尋找目標,同時主攻,慧明和尚就用金剛禪定,防禦的事就歸他,同時也幫忙牽製一下對手。

現下已經過了好幾天,那些魔修早已經佔據上風,此刻還能夠支撐下來的佛門弟子已經少之又少,所以這裡反倒比前幾天安靜許多。

兩個人往前跑了五十多里,才聽到前面有動靜。

一群邪修正在那裡休息,正中央一根很粗的煙柱直衝天空,煙柱中隱約可見有東西飄浮著。

慧明和尚一看,頓時閉上眼睛。

只見煙柱中有許多屍骸翻滾著,每一具屍骸上都飄浮著一道煙霧般的虛影。這是魔煉之法,那些屍骸肯定是被殺的佛門弟子,他們死了也得不到安息。謝小玉也看不下去了。

魔門會被天道壓制並非沒有道理,魔門的行事風格確實令人厭惡。

「師弟法力高強,想必不會在意這些魑魅魍魎之輩。貧僧法力淺薄,但是除魔衛道之心絕對不比師弟稍差,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慧明和尚動了真怒。他也像謝小玉剛才那樣,塞了一把補氣丹在嘴裡。

謝小玉看到慧明和尚打算拚命,不再說什麼,反正剛才沒有用掉的炸雷還有不少。

「你躲好﹗」謝小玉喝道。

慧明和尚知道自己的斤兩,連忙往旁邊的土坑裡一縮。此刻,他身上仍舊穿著那件鎧甲,躲在裡面簡直就像只鐵烏龜。

謝小玉已經將鎧甲收了起來。

那東西影響靈活性,剛才的魔道真君實力太強,他沒把握取勝,才想到利用地形和對方近戰。對於絕大部分修士來說,近戰總是陌生的,很多手段都使不出來,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拉近實力上的差距。

現下他要對付的是一群同等級的對手,而且這裡地勢空曠,他再穿著這件鎧甲,只會成為靶子。

謝小玉沒急著動手,從納物袋裡取出一件袈裳。

這件袈裟上寫滿綠豆大小的經文,那是一篇《金剛經》。袈裟披在身上之後,上面的經文頓時亮了起來』從袈裟上浮現,化作一層淡淡的光膜,將謝小玉渾身
上下團團護住。

這是一件佛寶,以謝小玉的實力原本不能運用此物,好在這裡到處都有佛法加持,讓這件佛寶的使用限制降低許多。

慧明和尚在一旁看了覺得仍舊不保險,立刻放出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這顆珠子懸在謝小玉頭頂,放出一圈佛光,將他四周護住。

有了這雙重的防護,謝小玉再也沒什麼可猶豫的。他身形一閃,衝了出去,先是隨手發出一顆赤霄紫光雷。

也射的不是那些魔修,這顆雷直入煙柱中。只聽到一聲巨響,赤霄紫光雷驟然炸開。

以前這種雷絕對是大殺器,但是隨著謝小玉實力提升,這種雷越來越不實用。不過,他在意的是這東西對魂魄之類的殺傷力。

那根煙柱瞬間被炸散,裡面翻捲的骷髏骸骨大部分被炸成碎片,那些魂魄更是煙消雲散。它們都還沒被煉成魔頭,所以非常脆弱。

與其被煉成魔頭,還不如煙消雲散。

與此同時,謝小玉放出六套劍符,每套劍符都是放出去之後立刻爆發。

瞬間,方圓百餘丈全都被肆虐的劍氣籠罩。不過這些劍氣根本就看不到,除了地上憑空冒出來橫七豎八的劍痕、樹木花草全都被斬斷,居然沒有其他動靜。

聚攏在這裡的邪修有三十幾人,全都沒有料到有人敢突襲,剎那間,三十幾個邪修死傷過半。那些僥倖逃過一劫的邪修全都四散奔逃,根本沒想要抵抗。

謝小玉那裡會讓他們如願以償?他雙手連揮,頓時十幾顆滿是魔火邪焰的骷髏朝著四面八方飛去,然後瞬間炸開。

這些魔頭都是他之前繳獲來的,他直接當做消耗品用。

隨著一聲聲沈悶的爆炸聲響起,這些骷髏化作漫天翻滾的魔火。

將魔頭爆開,威力並不比赤霄紫光雷大,但是範圍卻極廣,而且魔火隨風飛舞,只要被沾到一點,不死也要脫層皮。

頓時,不少逃開的邪修被魔火沾到,慘叫著滿地打滾。不過也有人已經醒悟過來,知道來的和尚只有一個,頓時打起精神朝著謝小玉殺來。

這時,只聽到一陣龍吟之聲響起,慧明和尚也出手了。

八條金龍分朝八個邪修衝去。

離得最近的一個邪修取出一面鬼面盾牌,盾牌上噴出數丈長的邪煙。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擋住,卻沒想到那條金龍只是一劃就破開了邪煙,然後身體一甩,頓時將他連人帶盾撞得粉碎。

不同於剛才對付魔道真君,這條金龍絲毫沒有損耗,直接朝下一個目標飛去。

那些邪修這才知道打錯主意,來的人實力太強,他們根本不是對手。明白這些後,他們轉身就逃,但為時已晚。

謝小玉早已經將劍符布成劍陣。他現下布的劍陣已經超出彌天星斗陣的範疇,裡面融入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法門,再加上他自己的領悟,這套劍陣論威力或許還不如彌天星斗陣,運用之靈活卻遠遠超過。

剎那間,五、六個邪修同時一分為二,有的從腰間斷開,有的斜著斷開,死狀說不出的詭異。

不過逃出生天的邪修同樣也有。五、六個邪修各施手段,有的血遁,有的鑽地,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小玉不打算追殺,他迅速轉了一圈,然後拎著十幾隻納物袋跑了回來。死掉的邪修遠比這要多,可惜有好幾個納物袋被魔火燒掉,裡面的東西也大多被燒成灰燼。

「快走。」謝小玉一把拉起慧明和尚轉身就逃。他很清楚,逃脫的邪修肯定會招來同伴,他的實力雖堅強,但敵眾我寡,肯定不是對手。

「想走?有這麼容易?」遠處突然傳來怒嘯。

「又是一個真君。」慧明和尚臉色慌張,不由得將那顆石頭取了出來。

謝小玉也感覺頭痛無比。之前幹掉一個魔道真君已經將他事先準備的東西用得差不多,再來一個他就沒辦法了。

聽著那迅速逼近的腳步聲,他感到異常茫然。

作者: lenovor60    時間: 2013-1-29 01:35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1-29 09:31 PM 編輯

第五章 回歸

一道刺眼的金光突然出現,眨眼間充斥天地。天空中響起一陣禪唱之聲,無數金花徐徐飄落,無數金蓮從地面中冒出。那金花和金蓮都是幻影,隨生隨滅。「我們有救了﹗」慧明大喜過望,激動得渾身發抖。

謝小玉也鬆了口氣。

此刻在那個入口附近,一群群和尚湧入。半空中,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和尚盤腿而坐。

在這個佛門聖地能夠飛在空中,說明此人至少是一位禪師。

道門是以練氣、真人、真君、道君區分境界,佛門之中則是以練氣、上人、上師、禪師區分境界,禪師的地位就相當於道君。

這個老僧口誦佛號,聲音如同雷鳴,瞬間傳遍整座島嶼。

「殺回去。」謝小玉精神大振,拉住慧明和尚,轉身就走。

慧明和尚當然沒有異議。

此刻攻守之勢已經調轉,唯一的出入口反被佛門援兵堵住,越來越多的佛門弟子闖入進來。邪修又不能像佛門弟子一樣依靠那些佛門禁制死守待援,一邊士氣正旺,另一邊已經慌成一團,這場戰鬥可想而知。

謝小玉和慧明和尚這對組合最為顯眼。

他們兩個人對這裡的地形都熟,而且謝小玉有天視地聽之能,整座島上的動靜全都落入他耳中,所以他知道那些邪修逃往何方,每一次都能夠攔下一大群人。

慧明和尚的那塊石頭絕對是一只特大號的納物袋,什麼玩意都可以往裡面塞。每一次謝小玉殺掉邪修,繳獲來骷髏骸骨之類的東西全都在戰鬥中直接用掉.,魔器、魔寶則留下,塞進石頭裡,最寶貴的是丹藥,他們持續不斷地戰鬥,全都靠丹藥補充法力的消耗。

邪修的數量越來越少,島上的戰鬥也漸漸變得稀疏,兩人終於不再打了。謝小玉領著慧明和尚,先去他藏戰利品的地方。

當他將戰利品全都挖出來的時候,慧明和尚又念了 一聲阿彌陀佛,然後滿是欽佩地說道︰「師弟果然厲害,怪不得敢對魔道真君下手,在此之前已經有這麼多邪修死在你手裡。」

話音剛落,虛空中亮起一道金光,緊接著,那個骨瘦如柴的老禪師從金光中冒了出來,點頭說道︰「不錯、不錯,之前進來這裡的僧眾中,恐怕以你的實力最強。」

謝小玉和慧明看到老禪師浮在空中,連忙雙手合十退到一旁。

對於這位突然間冒出來的禪師,謝小玉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怕自己被識破。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立刻裝出萬分喜悅的樣子說道..「這位大師,貧僧有禮了。貧僧一時疏忽,被一個偽裝成佛門弟子的邪修偷襲,那邪修用的是一盞古舊燈盤,從燈盤上射出一絲紅色光芒,貧僧被紅光罩住,用佛火居然驅之不散,現在紅光已經滲入我的神魂中,不知大師有沒有驅除之法?」

「噢?有這事?」老禪師眉頭一皺。過了片刻,他朝著謝小玉招了招手。

謝小玉走到近前。

老禪師抓起他的手腕,按在他脈門上,將一絲佛力透了進去。

謝小玉知道這是好意,並不抵抗,任由那絲佛力在他體內流轉一圈。

換成沒有修練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之前,謝小玉絕對不敢這麼做,一旦被人看出他體內只有劍元沒有佛力,說不定會聯想到什麼。但是現下他身上的劍元全都變得無色透明,卻又充滿佛性,只會讓人以為是某種特殊的佛力,不會往劍修上想。

果然,老禪師的臉上露出意外之色,不過他沒多想。佛門廣大,功法億萬,很多佛法都是從其他教派演變而來,以至於誰都說不出佛門中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法門。而且,他很快就被謝小玉神魂中的那絲紅光吸引住了。

「你也中了這招。」老禪師顯然知道些什麼。

謝小玉精神一振,他終於有了希望。

老僧看到謝小玉的回應,連忙說道︰「這件事很麻煩,之前有不少佛門弟子被此法所害,你恐怕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另外幾位弟子只有一個支撐著回到寺院,其他人都是當場就死了。這種邪法......據我所知,還沒人能夠破解。」老僧長嘆一聲。

謝小玉感到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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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金光劃破天際,這道光很長,末端隱在天際盡頭,乍看還以為天上拖了一條又細又長的金線。

遠處傳來一陣鐘聲,那道金光徑直落下。

底下是一座規模很大的佛寺,占地和金光寺差不多,不過外面籠罩的那層佛光卻不是金光寺所能比擬。

寺門口的牌匾上刻著「大覺古剎」四個大字。

前山自然是香火鼎盛,離得很遠都能夠看到那繚繞的香煙。老僧並沒有落到前山,而是在寺院後面落了下來。

從空中看去,寺院後面只是一片荒山,但是落下去之後,只見一陣波光抖動,底下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一眼望去盡是松林,還是寶塔松,所以看起來整整齊齊。松林中間有另外一座禪院,紅磚綠瓦,古朴蒼然,正中央露天聳立著一座石佛。

此刻石佛前面早已經站著許多人,從他們身上散發的佛力來看,大部分和老禪師差不多。

老禪師落了下去。

「師兄辛苦了。」底下眾僧一起說道。

「這次邪魔外道褻瀆我佛門聖地,讓人怒不可遏,老衲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舉手之勞罷了。」老禪師並沒在意。

兩邊寒暄幾句,開始說到正題。

那些和尚全都是中土各大寺院來的人。這次普陀開啟並沒有引起他們的重視,因為普陀聖地裡已經沒什麼好東西,但是現下邪修出現,褻瀆聖地,情況就不同了。

他們可以不在乎普陀,但是其他聖地不同,比如不久之後即將開啟的天門。如果那些邪魔外道在天門開啟的時候也來這一手,那就糟了。

「各位師弟,我這邊有個難題需要大家幫忙。大家看看這是什麼邪法?有沒有破解之法?」老禪師為人不錯,先提謝小玉的事。

眾和尚全都圍攏過來,一個個幫謝小玉巡診把脈,不過也都和老禪師一樣,把過脈之後,一個個都皺起眉頭。

好半天,一個五十多歲、袒胸露腹的和尚開口說道︰「我以前在博州看過類似的情況,這位師侄中的好像是黑巫秘咒。」

「果然是巫門。」老禪師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沈。

「現下天地異變,大劫將至,聽說……妖族也跑出來了,沒想到現下連巫門都想插上一腳。」一個和尚在旁邊搖頭嘆道。

其他人並沒在意,謝小玉卻心中一緊。

道門那邊還只有一些大門派知道大劫之事,佛門卻好像全都知道了,顯然佛門對內部沒打算守密,從這一點上來說,佛門絕對更得人心。

「先別說這些,各位有沒有破解這黑巫秘咒的辦法?」老禪師繼續追問道。眾和尚全都面面相覷,就連看出這是黑巫秘咒的和尚也不開口。

「巫門神祕詭異,外人對他們所知甚少。」另外一位年紀看起來也不小的禪師說道︰「不過我這裡有一部修練寶相金身的法門,一旦練成,自然萬邪不侵。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破解這黑巫秘咒,至少情況不會進一步惡化。」

「多謝禪師。」謝小玉心中感激。佛門或許有種種不好的地方,但是這幫和尚對自己人還算不錯,比起道門,絕對多了不少人情味。

此刻,謝小玉暗自苦笑。

他在道門的時候,看到佛門盡是壞處,現下暫時隱於佛門中,滿眼看去卻全都是好的地方。反過來再看道門,卻都是些勾心鬥角,蠅營狗苟之事,讓人不由得心寒。

此刻他只有祈禱,但願這場大劫不是佛道之爭,否則他真不知道如何自處。那位禪師讓旁邊的一個小和尚跑了一趟,很快就取來一本經書。

謝小玉自然知道這部經書的價值。

「寶相金身」聽上去像是煉體之法,其實不是,修練這門佛功,可以將神魂塑造成為一尊金身法相。

這門佛功也是從魔門那裡繼承而來,和修練魔功的人身後顯露的魔神法相有著異曲同工之處,一旦練成,神魂必然凝練無比,還擁有萬千妙用。

「無功不受祿。貧僧在普陀聖地之中殺了不少邪修,從那些邪修手裡得了不少佛器和佛寶……」謝小玉無以回報,只能將那些東西拿出來。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眾和尚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老禪師搶先說道..「圓無,你以為我等會缺了佛器佛寶?你若是有心回報,不久之後就有一個機會。想必你也知道天門將開,到時候佛道兩門年輕一輩的弟子都會進入天門尋求機緣,你的年齡不大,沒超過限制,到時候你進去如果能尋找到一絲機緣的話,對你自己是莫大的好事,對於我佛門也是一件幸事,這就是最好的回報。」

那個貢獻寶相金身的禪師也點頭說道︰「天門開啟,事關重大。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天地大劫又要到了,最多不會超過十年。」

謝小玉裝出一副驚恐之色。

「看來你不知道這件事,回頭我讓人詳細告訴你。這件事最初是道門先察覺,不過他們秘而不宣,只有二十幾個最大的門派知道此事,從十年前他們就開始著手準備。我們知道得比他們晚,不過我們沒他們瞞得那麼緊,各大宗派都已經知曉此事。」那位禪師說道。

他突然長嘆一聲..「這萬年來,我佛門異常興旺,已經取代道門成為最大的教派。不過出頭的椽子先爛,佛門樹大招風,這場劫難恐怕會沖著我們來,可惜我們知道得太遲,已經失了先機。所以這次天門開啟,我們絕對不能再錯過機會。」

謝小玉有些怪異地看著這位禪師。此刻匯聚於此的禪師確實不少,代表的佛寺也眾多,不過佛門廣大,這些佛寺對整個佛門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只憑這幫人就想代表整個佛門,好像太過自大了一些。

那些禪師一個個智慧高深,當然明白謝小玉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情。

「這話說來慚愧,我佛門之中各個宗派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打算,全都自行其是。就拿最近風頭最勁的那個劍宗傳人來說,佛門之中就意見不一,九空山首先用了打壓的辦法,現下騎虎難下,九空山背後的天台、華嚴、方寸各宗態度強硬,卻不想想那劍宗傳人也能算半個佛門弟子,對佛門未必有什麼惡感,現下被他們這麼一逼,可就難說了。」老禪師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還是小事,真正的分歧是和道門如何相處。我等都認為佛道兩門出於一源,大劫當前應該連手才對,但是很多宗派都希望能夠引禍江東,以鄰為壑,弄得道門對我們異常提防,想聯手都不可能。」另外一位禪師說道。說完這番話,他滿臉失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師兄想得太好了。別說那道門有自己的想法,同樣是佛門,不也有另外的心思?」又有一位禪師說道。說這話的時候,他不經意地朝著西方看了一眼。

謝小玉並不知道內幕,但是他也可以猜到肯定和婆娑大陸有關,那是佛門的祖庭也是佛門的根基。

不過要說天下佛門都是一家,就是玩笑話了。

佛門聖地有十二個,中土只有兩個,還都是小聖地,是當年佛門東傳時留下的。婆娑大陸有十處聖地,其中大聖地有三處,特別是那須彌神山更僅次於天門。

自古以來,從婆娑大陸來的僧侶經常進出中土的兩處聖地,卻從來不肯開放那邊的十處聖地,現下大劫將至,難說婆娑大陸不會玩以鄰為壑的把戲。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老禪師連忙阻止道︰「普陀已經開啟,天門開啟也離現下不遠,先說大事要緊。」

老禪師轉頭問謝小玉︰「你的實力確實不凡,佛道兩門之中比你強的人不多。你可知道最需要在意的是哪些人?」

「貧僧聽說過,道門年輕一輩裡有四子七真。」謝小玉連忙回道。

老禪師連連搖頭,其他和尚也笑而不言。

「那四子七真只是表面上的人物。」老禪師解釋道︰「而且他們的實力未必很強,只是名氣大了一些,真正厲害的是那些應劫之人。

「道門知道得早,所以早早就在尋找應劫之人,大半都有所斬獲,這裡面最厲害的莫過於劍宗傳人。此人萬劍齊飛,連真君都要殞命。他的名聲是打出來的,死在他手裡的真君就有四個,敗在他手裡的真君恐怕還有兩、三個之多。好在道門自己將人逼走了,天門開啟之後,他很可能會兩不相幫。

「除此之外還有十幾個應劫之人,我們只知道有這些人存在,卻不知道他們具體的身分,所以你要自己小心。

「至於四子七真,也要擔心,他們的實力也不是假的。佛門這邊也有類似四子七真這樣的人物,總共有十個;其中有六個是婆娑大陸的人,中土這邊有四個。

至於佛門找到的應劫之人,因為我們知道得晚,慢了半拍,只找到五個人,不過也可能有我不知道的應劫之人存在。比如晉元城就傳出消息,劍宗傳人一家出現,被一個佛門弟子帶走。那個佛門弟子只有上人境界,實力卻遠遠超出普通的上人,比起上師都不遑多讓。不過他修練的是琉璃寶焰佛光,有人說此人就是那劍宗傳人,因為當初被他所殺的兩個九空山的真君裡,有一個人修練的就是琉璃寶焰佛光.,也有人說他是佛門之中某位高人的弟子,也是應劫之人。」老禪師眼光灼灼地看著謝小玉。

「禪師不會認為貧僧也是應劫之人吧?」謝小玉心裡發虛,此刻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惹來別人的注意,更別說和大劫扯上關係。

「我可沒說你是應劫之人,我們這裡也沒人會這樣想。」老禪師哈哈大笑起來。

旁邊那些禪師也都似笑非笑,在大劫到來之前,找到應劫之人的門派都會嚴加守密。

「進了天門之後,一切就都知曉了。」旁邊一位禪師界面說道。

「不過應劫之人也可能會隕落。進入天門之後,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我們會告訴你需要防備些什麼。」另外一位禪師也開口了。

謝小玉雖然不知道要防備些什麼,但是他從那些禪師的眼神卻看出一些東西,顯然要防備的不只是道門,恐怕佛門內部也不太平。

「不過最需要防備的還是那些邪魔外道,萬一在裡面的時候遇上那些家伙,你只能和道門連手,畢竟佛道還算一家。而且在歷次大劫中,佛門弟子和道門弟子並肩作戰,這樣的事屢見不鮮。」老禪師這話說得蹊蹺。他首先提到了佛道連手,卻沒提婆娑大陸過來的那些佛門弟子,似乎從內心中,他對婆娑大陸反倒更多幾分提防。

「我這裡還有一件東西要給你。」老禪師招了招手。

旁邊一個和尚立刻取過一只巴掌大小的錦囊遞給謝小玉。

謝小玉打開錦囊一看,裡面有六張金色的符。

這是佛門的靈符。和道門符篆相比,這東西長得多,就像一張封條,上面密密麻麻寫滿經文。

「這六張貝葉經符是給你護身用,危難之時使用,每一張貝葉經符都會變成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分身,還會發動金光遁法將你送走。」老禪師解釋道。

謝小玉一把接過,這東西等於是金蟬脫殼加血遁,最適合用來保命,不過他在意的還不只是這六張符篆。佛門靈符另有奧妙,和道門符篆之法不同,兩者各有所長。

「禪師能否傳授我煉製這種貝葉經符的法門?」謝小玉問道。

他完全是試探。此刻他已經明白為什麼這位老禪師對他如此優待,說穿了還是和大劫將至有關。

他已經知道對方的情況,對方和天台宗並不是一路,對道門的態度也比較和善,將來大劫到了,他倒也不介意幫對方一把。

「這有何難,又不是什麼密不外傳的法門。」老禪師並不在意,伸出手指在謝小玉的額頭輕輕點了 一下。

瞬間,諸多和佛門靈符有關的知識從謝小玉的腦子裡冒了出來。

謝小玉這才知道老禪師為什麼不在意。

這佛門靈符和道門不同,煉製倒是不難,難在另外兩個地方。一個是材料,佛門靈符不像道門符篆取材容易,只能是花木之類的東西,而且製造的符越好,對材料的要求越高,二是要注入功德之力,功德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就算得了功德,大部分佛門弟子也情願用在修練上,拿去製符太過奢侈了。

不過這對謝小玉卻不是問題,他手上有功德金蓮和梵淨紫竹,本身就是難得的靈物,這兩樣東西也都帶有功德之力,簡直是為他量身訂造。

在大覺寺一待就是半個月。在這半個月裡,謝小玉除了從老禪師那裡得知佛道兩門的很多隱密,還將慧明和尚手裡的佛經全都整理一遍,總共整理出兩百九十多部佛功秘典。這裡面大部分是普通貨色,不過像琉璃寶焰佛光一類的無上大法也有,差不多有二十多部。

換一個人得到那些佛經,肯定只會拿來當參考,謝小玉卻不同,他有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可以把佛道兩門大部分的功法融入。

半個月之後,他終於滿載而歸,回到普濟寺。

普濟寺還是老樣子,寺院的大門敞開著,裡面卻冷冷清清,只有墨念一個人手裡拎著一把刀坐在寺門口韋陀像前面。一個多月不見,他隱約有了幾分人刀合一的感覺。

一看到謝小玉回來,墨念連忙站起身叫了聲師叔。

「其他人呢?.」謝小玉隨口問道。

「大師兄按照您的吩咐,在江都城裡替人看病,二師兄還在閉關。」墨念回道。

謝小玉點了點頭,朝著墨念掃了 一眼,立刻知道這位師侄的進展如何。

「你以恨意為引,前期固然進展神速,但是到了後面就會越來越慢,甚至毫無進展。」

他也不多費口舌,扔下這句話,徑自往自己的禪房而去。反正墨念願意聽的話,自然會聽進去,不願意聽的話,再怎麼勸都沒用。

謝小玉同樣也沒去自家看看。此刻他一家人都住在後山,離這裡也就三、四里路,以他的耳朵完全可以聽到那邊的動靜。他甚至可以從每個人的呼吸和腳步聲中判斷出他們的修練情況。

這就是最好的保護,如果他三天兩頭往那邊跑,反而會引起懷疑。

進入禪房,謝小玉立刻將門關上。在四周布下一層禁制之後,他急不可耐地將那塊石頭取了出來。

在普陀聖地中,他根本沒機會看上一看,到了大覺寺,時間有了,卻不敢把這東西拿出來,現下總算安全了。

這塊石頭還是不起眼,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鵝卵石,表面很粗糙,紋路也不怎麼好看。

把這塊石頭捏在手中,謝小玉心中默念著佛門六字真言。謝小玉問過慧明,他就是用這種辦法進去。

當最後一字真言退場門,謝小玉頓時感覺天旋地轉,下一瞬間,他落到一個洞穴之中。

和慧明手中的那個芥子道場不同,這裡沒有那麼多曲折的通道,眼前就是一個很大的洞穴,彷佛整座山被挖空一樣。

在山壁上整整齊齊排布著許多小石穴,那應該是和尚們住的石室。

他迅速地轉了一圈,將那些小山洞全都搜了一遍。

大多數洞裡面空空蕩蕩。這倒不是有人進來過,而是和尚不假求外物,遠古之時更是如此,就算有點東西也可以裝在納物袋裡帶走。

不過好東西也有。他在一個小山洞裡找到堆積如山的佛經,或許這些都是留給後人的。

謝小玉沒空整理,繼續搜索起來。慧明的那個道場裡面有功德金蓮、梵淨紫竹,他不相信自己得到的這個道場裡沒有。

將大半洞穴都搜索一遍之後,他終於有所斬獲。

有一個小山洞並非住的地方,而是一條通道。

這條通道盤旋環繞,好像是沿著主洞挖的,很長,少說有兩、三裡。快到盡頭的時候,他聽到潺潺流水之聲。

謝小玉加快腳步,當他沖出那條通道,眼睛頓時一亮。

眼前同樣也是一處湖泊,湖水金光閃亮,如同一池金湯,裡面也長滿蓮葉,中間還點綴著七朵金色蓮花,湖畔同樣長著一叢紫竹,除此之外,還有枝葉繁盛的蕨樹。

看到那棵蕨樹,謝小玉心中的喜悅還勝過看到功德金蓮和梵淨紫竹。

那是沙羅雙樹。

沙羅雙樹又稱佛木,據說每一株沙羅雙樹都和佛界有著神祕莫測的聯繫,只要能夠和沙羅雙樹溝通,就可以連接佛界。

謝小玉走到近前,輕輕摩挲著那褶皺的樹皮,他確實很想試試。

好半天,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只見他從背後取出一只很大的納物袋,往外就倒。從袋子裡倒出來的全都是泥土,有整整一庫房那麼多。

這些全都是從慧明和尚的道場裡得來的八寶功德泥。對於慧明和尚來說,他只求能夠保住那個道場,連功德金蓮都給了他兩朵,梵淨紫竹也給了他不少,自然不在乎這點佛泥,但是對謝小玉來說就不同了。

這座佛園裡最珍貴的除了那棵沙羅雙樹,就要數池子裡的八寶功德泥了。

在佛門中,八寶功德泥的煉製方法並不是祕密,他在大覺寺裡就找到了,但是想煉製出來卻不可能,因為需要用到的材料早在上古年間就已經沒了。

只要有這寶貝,功德金蓮、梵淨紫竹都會生長出來。

將八寶功德泥送入湖中,謝小玉終於松了口氣。

回到主洞中,他找了一個石洞,將他從普陀得來的那些戰利品全都倒了出來。到了他現下的境界,大部分法器已經沒什麼用了,除非那些法器有什麼特殊的功用,能夠讓他看上眼的只有法寶。

這一次他斬獲不小,魔寶、佛寶得了一大堆。

佛寶暫時放在一邊,以他現下的境界,想控制這些佛寶根本不可能。這裡可不是普陀聖地,沒有佛力加持,全要靠他自己的力量。所以,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那些魔寶,特別是那口能夠噴出無盡魔火的缽盂,這種魔火猛烈異常。

他不缺致命一擊的手段,也不缺隱匿逃遁的法門,但是他缺少兩樣東西。一是防禦之法,琉璃寶焰佛光勉強能算,但是這東西樣樣都能,卻樣樣稀鬆,靠它總有些不太保險.,另外,他還缺能夠持續攻擊的法門。

他當初將真元盡數轉化成為劍元,沒辦法從天地間借來力量,施展任何法術全都靠自身法力維持,威力畢竟有限,這種魔火恰好能彌補他的不足,因為魔火原本就是那件魔寶的一部分,噴火並不需要消耗他的法力。

魔寶祭煉容易,因為魔門煉器全都有魔神主持。所謂祭煉,只不過是得到魔神認可罷了。

這也和魔門教義有關。魔門原本就崇尚弱肉強食,強者生,弱者死,一切都歸強者所有,就算寶物也不例外。

換成別的佛門弟子,肯定會以佛門那套方法煉化這件魔器。不管怎麼說,裡面的魔神是肯定要驅逐,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造反。

謝小玉卻不在乎,他身邊還有一個天魔分身投影,什麼魔神能凶過那東西?除了這口缽盂,還有那個魔門真君留下的手套也是一件好寶貝。

當初綺羅領悟飛針之術,他曾經出過大力,所以綺羅將飛針之術給了他一份。九空山兩位真君決戰的時候,他曾經將其中一部分法門用在偽劍山上。

謝小玉並沒有系統地修練飛針之術,因為他感覺飛針之術威力有限,而且他原有的手段就已經夠用了。

這一次看到那對魔修師徒、看到他們手中放出的毫光,他頓時有了感悟。

那毫光也如飛針一樣,威力都不算很強,但是厲害就厲害在出手連環,幾乎沒有停頓。億萬毫光如同細雨,讓人連躲都沒地方躲,而且無孔不入,一旦被這兩個人搶到先機,就只能被動挨打,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他或許可以將這招和飛針之術融為一體,再將魔火煉入飛針裡,用這雙手套射出。

謝小玉越想越覺得可行,便取出那部魔經,仔細翻看起來。

魔經名為《伽梨闍那》,黑漆漆的封面,封皮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的皮革所製,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扭擺晃動,卻看不清晰。

翻開一看,封面裡居然還有一行梵文小字──黑暗寂滅時輪經。不用說,這應該是它的另外一個名字。

一看到「時輪」二字,謝小玉心頭大震。他手上秘法不少,但是涉及時間的卻一部都沒有,那是比空間更加深奧的力量。

他連忙翻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從那個道場中出來,神情仍舊有些恍惚。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魔門殘忍炎威,完全是茹毛飲血的形象,但是這部魔經卻讓他大為改觀。那裡面精深奧妙,比起眾多佛門經典不遑多讓,這部魔經講的是毀滅之道,而毀滅是萬物的必然終點,所以毀滅之道本身其實也是時間之道的一部分。

同樣造化之道也是如此,造化是一切的開始,也是時間之道的一部分。

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按照這部魔經上所述,造化之道和毀滅之道是一體兩面,毀滅也是造化,是造化的終端,卻又是另外一個造化的開始。

造化、毀滅、時間、空間都是大道,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大道之間都有聯繫,甚至還可以排列組合,互相衍化。

一道嶄新的大門在他的面前開啟。

正當他即將跨入那道門坎,卻聽到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師侄,我已經等你多時了。」

謝小玉很不高興,不過這一次他不可能讓來的人吃閉門羹,所以他連忙打開禪房的門。

只見門口站著三名女子。其中一個自然是姜涵韻,還有一個是撫琴少女,為首的卻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

那個婦人穿著很樸素,容顏卻美不可言,絕對稱得上傾國傾城。

謝小玉稍微一想,就已經猜到來人的身分。

「宮主師伯,您怎麼來了?」謝小玉將人讓進禪房中。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自然沒那麼多講究。

「之前我這徒兒多有怠慢,我今天帶她們來,一是為了賠罪。」翠羽宮宮主倒是沒說謊。之前謝小玉給了翠羽宮一個極大的便宜,姜涵韻不但沒領情,還錯過了機會,這可不是什麼小錯。

「師伯何必客套。」謝小玉訕訕地回道。他很清楚這位是為了什麼而來,索性取出丙火聚靈陣的設計圖。

這東西其實沒什麼奧妙,只是用陽燧鏡聚集陽光,除此之外就是加一個聚靈法陣,只不過別人沒有想到罷了。

謝小玉這樣毫不在乎,宮主反倒不好意思拿了就走。

「師侄滿臉憂色,顯然有什麼為難之事?」她只能這樣說。

謝小玉卻心頭一動,他還真有為難的事需要別人幫忙。

「師伯果然厲害。之前我應金光寺之邀,進入佛門聖地普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群邪修也潛入進去。我在裡面連番苦戰,受了點傷。」謝小玉現下是病急亂投醫。

「你受傷了?.」撫琴少女關切地問道。

宮主和姜涵韻卻暗自打量謝小玉,她們可沒看到受傷的跡象。

「我替你把把脈。」宮主說道。

謝小玉抬起手臂。

和之前那位老禪師一樣,宮主將一絲  氣注入謝小玉的體內。這絲真氣轉了一圈,不過女人和男人畢竟不同,這位宮主對謝小玉的情況充滿好奇,忍不住試探,這一探不要緊,她頓時大吃一驚。

她知道謝小玉是劍修,而且是純粹的劍修,所以沒有真元只有劍元,但是此刻她感覺到謝小玉體內的也不像是劍元,絲毫沒有鋒利的感覺,也不顯得凝練濃重,反倒給人通透的感覺,而且充滿佛性。

最讓她驚詫的是,她發現自己的這一絲真氣正不停被滲透、侵蝕。

這位宮主當然不知道謝小玉修練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只以為這是大乘佛法的力量。

大乘佛法在某些方面和魔功差不多,都異常霸道。

對謝小玉應該屬於道門還是佛門,一直都難以定論。這也是道門中有人發難,以太虛門為首的幾大門派猶豫不決的原因之一 。

宮主心中暗嘆︰被這麼一逼,現下謝小玉離佛門更近了。

她一路搜來都沒什麼發現,直到搜索到神魂,這才發現那淡淡的紅光。

「這是什麼?」宮主見識也不差,但是畢竟比不上那麼多禪師,不過大覺寺中,數十位禪師裡也只有一、兩個人看出了點門道。

「據說是黑巫秘咒。大覺寺智通禪師傳了我一門寶相金身的法門,可以減緩黑巫秘咒的侵蝕,所以短時間內不會有事。」謝小玉苦笑一聲。他原本以為翠羽宮宮主能夠解決他的問題,現下希望落空,她連他受了什麼傷都不知道。

他心中失落,宮主卻感到尷尬。

當初謝小玉給了她們那麼大的便宜,她們還覺得自己吃虧,居然推三推四,人家佛門多慷慨大方,寶相金身這樣的無上法門居然說拿出來就拿出來。

「我幫你問一下別人。這黑巫秘咒確實有些麻煩,不只是我所知有限,就連翠羽宮中恐怕也沒人知道。不過還有璇璣派,他們或許知道些什麼。」宮主嘆道。

她現下只能儘可能顯示出誠意,想讓謝小玉明白翠羽宮確實正盡力幫助他。

說著,她右手結印,掌心中頓時幻化出一道真符。

瞬間,真符化光而去,禪房濃密的牆壁居然絲毫不受阻擋,要知道那是一尺多濃的生鐵。

這就是道君的手段。

只是片刻工夫,各處都有消息返回了過來,只見一道道光符忽生忽滅,有些光符是從外面闖入進來,有些光符是憑空出現。

突然,宮主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顯然有好消息過來。

「有解決的辦法?」撫琴少女似乎比謝小玉更急。

宮主轉過頭對謝小玉說道︰「為了你的事,我們和璇璣派都驚動各自門中的太上長老,可惜連他們也沒辦法,不過他們給了一條線索。

「黑巫一脈出現得很晚,並非全都是巫門傳承,更像是菜尾。遠古之時,巫門第一個被玄門所滅,巫門中人懷恨在心,一直和玄門作對,後來玄門對鬼族、玄門對魔門的兩場大劫中,都有巫門的人參與在裡面。巫術詭異難防,卻有諸多限制,所以那些人融合鬼族和魔門的秘法,這就是黑巫之術的由來。

「你中的黑巫秘咒和神魂有關。巫門本身對神魂並不擅長,魔門倒是有所涉獵,但是也不深入,對神魂最有研究的應該是鬼族。他們現下幫你找解決的辦法去了,雖然不能根治,但是可以化解黑巫秘咒的危害。」

這個消息當然讓謝小玉感到高興,不過他心中更多的是震驚。

他早就懷疑鬼族也回到這方世界,也知道進入普陀的邪修並非只有一家,而是魔門、旁門、巫門連手。現下看來,這背後還有鬼族的身影。

「肯定是這樣,這就解釋得過去了。」他自言自語道。

那三個女人被他說得莫名其妙。

「師侄想到些什麼?能不能說來聽聽?」宮主連忙問道。

謝小玉並不打算隱瞞,這件事關係不小︰「我之所以受傷,是因為救了一個和尚,沒想到那人居然是邪修的同伙,在背後暗算我。我原本打算抓住他後逼問口供,沒想到此人居然早有準備,當場自爆,而且形神皆滅,只剩下些許殘魂。」

「好狠。」宮主神色有些陰冷,她身後的姜涵韻同樣神情凝重。

這簡直就是修士裡的死士。這種人什麼都不會在乎,連形神皆滅都不怕,自然更不怕什麼心魔大誓之類的東西。

「你認為那個人和鬼族有關?」宮主明白謝小玉剛才為什麼自言自語。

佛門雖然有轉世投胎的法門,但是形神皆滅的話,沒辦法轉世投胎。鬼族就說不定了,沒有誰比他們對轉世更加了解。

「這件事必須通知各派。」姜涵韻一邊說,一邊偷看謝小玉的臉色。

「妳有辦法不讓別人懷疑到我身上嗎?」謝小玉冷冷地問道。

他也明白這件事關係重大。比起妖族和魔門,鬼族原本就讓人難以提防,現在知道他們可能連形神皆滅都不怕,危險程度就要再提升幾成。

「涵韻,各派如果知道這件事,有沒有辦法加以提防?」宮主突然問道。

姜涵韻思索片刻,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因為她知道就算各派相信她的話,也沒有任何辦法。

鬼族如果靠轉世投胎進入這方世界,他們和其他人不會有任何不同,而且他們又不怕心魔大誓,根本沒辦法分辨,所以就算通知各大門派,用處也不大。

正說話間,地上突然冒出一陣青煙,青煙中隱約顯露出一本書。

「這是給你的東西。」宮主說道。說完,她甚至避嫌似地挪開幾步。

謝小玉連忙從黑煙中取出那本書,只見上面寫著兩個大字──煉神。

他頓時大吃一驚。

這部書很有名,因為它是北燕山的鎮山秘訣。

被驚到的不只是他,姜涵韻更是瞪大眼睛。現下她終於知道自己錯得多厲害。

「師侄,你有事要做,我就不囉嗦了。」宮主站起身來,完全沒看那丙火聚靈陣的設計圖。

來這裡之前,她已經準備好交換的東西。那是翠羽宮一整套煉陣的秘法,絕對比謝小玉索要的東西要多得多。但是現下看到北燕山出手如此大方,她自己的東西可不好意思拿出來,否則只會自取其辱。

「師伯何必如此見外。」謝小玉連忙取過設計圖塞在撫琴少女手裡︰「我妹妹還望妳們多加照料。」

「小釵聰明伶俐,資質也不錯,天生就是修道的料。」宮主笑道。雖然此行的目的達到,不過她心中沒有一絲喜悅。她知道翠羽宮連番失誤,在謝小玉心目中的地位已經跌了又跌,現下只剩下妹妹拜在翠羽宮門下這一點淵源。

不再拒絕,收下圖,宮主已經沒心思繼續待下去了。

三名女子一離開,謝小玉立刻關起房門,急不可耐地打開那本書。

「應劫之人的身分真是好用,得一場病也可以弄到一部無上大法。」洪倫海在一旁酸溜溜地說道。

不過,除了發酸,他的心裡更多的是興奮。別的無上大法就算再奧妙,對他也沒用,但是這部書不同,他可以修練。

「你那麼高興幹什麼?你現下只剩下一縷殘魂,還能修練嗎??」謝小玉斜了這個家伙一眼。

「看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麼會說出這樣白痴的話?我自己不能修練,你就不能幫個忙??」洪倫海怒道。

「我只知道煉製魔頭的辦法,你要不要試試?」謝小玉問道。

「你既然懂煉丹,不可能沒聽說過陰丹吧?」洪倫海說話緩和了一些。

「陰丹?」謝小玉想了想︰「是不是給鬼魂之類的東西用的丹藥?你認為我有必要學那東西嗎?」

「這倒也是,就連真正的煉丹師也未必會接觸那種東西。」洪倫海終於想起陰丹的特殊性,一般人對這類東西都敬而遠之。

「聽說煉陰丹有損天和,為天道所忌,是不是這樣?」謝小玉問道。

「有這種說法。」洪倫海的氣勢越發弱了︰「不過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用功德來補不就行了?」

「你說得容易。」謝小玉只想罵人。功德那裡是那麼容易得來?而且功德的用途極多。

「算我欠你的,怎麼樣?我這輩子沒求過什麼人。」洪倫海難得低聲下氣地說話。

想一想洪倫海給自己的那些好處,謝小玉也不好意思拒絕。

「需要多少功德才能沒事?」謝小玉問。

「大概三萬功德吧,可能更多一些,但是絕對不會超過十萬功德。」洪倫海閃爍其詞。

謝小玉很想啐這家伙一 口。

道家飛升同樣也要積攢功德,算是修道之人對這方世界的補償,一般也是十萬功德。

「大不了我將來還你十萬功德。」洪倫海說道。

這話讓謝小玉有些心動。

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待洪倫海。這個家伙可不是善類,就算將來轉世投胎,也很難說會變成一個好人。現下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一旦欠下十萬功德,這家伙至少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做個好人。等到他積攢完十萬功德,差不多也已經改邪歸正。

「好吧。」謝小玉答應了下來。

這種事並不需要什麼誓言約束。涉及功德,自然有天地作證,即便練成渡厄紅蓮也別想賴掉這筆欠賬。

「這就對了。」洪倫海大喜過望︰「我立刻傳你煉製陰丹之法,這對你也有好處。那本書裡有裂魂之法,你可以分裂出一絲魂魄,用陰丹催生,煉出一具神念分身。」

「這不就等於用十萬功德換取一具分身?」謝小玉冷哼一聲。

「不需要那麼多。十萬功德相當於開苞錢,所以收得比較狠,以後就少了,煉一顆陰丹用三、五百功德就可以抵消。」洪倫海笑著說道。

謝小玉這下總算明白,為什麼一旦為惡就會越陷越深,因為跨出這一步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是越陷越深,問題反倒不大。

這就如同殺人償命,殺一個人要償命,殺一百個人也要償命?,但是殺一萬、甚至十萬個人,也只不過是償命,反而有可能被朝廷招安。

「放下屠刀,回頭是岸,以後你我多做一些善事就是。」洪倫海反過來安慰道。

謝小玉翻了翻白眼。這話從此人嘴裡出來,有股說不出的諷刺。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2-9 02:01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2-11 02:59 PM 編輯

《夢幻泡影 12》

內容簡介

安置好普濟寺的事務與家人後,謝小玉開始為天門之行做準備。昔日共患難的夥伴們如今再度集結,各有不同的際遇與進展。
天門內的凶險更甚於普陀聖地,不僅處處遍布致命的陷阱,眾派人馬更為了爭奪天材地寶,展開連場亂鬥與廝殺⋯⋯

第一章 功德

「嘎吱吱──」

兩扇木門緩緩打開,裡面隱約傳來鐃鈸木魚的聲音。

開門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僧人,他看了門外一眼。

門口早已經站滿人,有老有少,身上掛著香袋,有的手裡還拿著磕頭用的墊子。

「山裡陰冷潮濕,早課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你們先喝口姜茶去去風寒。」中年僧人說著,拎出一個大木桶,裡面滿滿一桶薑湯,還熱騰騰的。

那些香客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拿著自己帶來的水杯接薑茶。

中年僧人沒多管,轉身進了裡面。

此刻大殿裡早已經有三個和尚誦經,中年僧人退到後面,也披上袈裟開始念誦佛經。

沒過多久,那些香客一個個跑了進來。因為這座大殿太小,只能放下一排跪墊,大部分人就待在天井裡,那些自己帶墊子來的香客在天井裡就自顧自地磕起頭來,其他人則排著隊伍輪流進殿。

排隊的香客有些人嘴裡也念念有詞,他們也會背誦一、兩句佛經,不過大多數人只是念著阿彌陀佛。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外面仍舊有人進寺,天井快擠不下了。

突然,誦經聲停止,然後三聲鐘響,謝小玉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他沒管身後的人,徑自朝禪房而去。剩下的三個和尚站起身來,秀念上前從供桌上取下香爐,寬念掏出一把長長的紙條,上面用朱砂寫著梵文偈語,墨念跑到後面又拎出一個大木桶。

「化符水了。」

「快排隊,都排好隊。」

那些信眾全都興奮起來。

自從江都城裡出了一個替人免費治病的秀念和尚,大家終於知道離江都城不遠處就有一座佛門寶剎。這座佛寺與眾不同,是真正的清修之地,不像別的佛寺那樣肆意斂財。佛寺不大,而且非常樸素,但是裡面的和尚個個神通廣大,來這裡拜佛絕對有求必應,比起萬佛山那些千年古寺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傳十、十傳百,這座冷冷清清的小廟很快就變得香火鼎盛。

普濟寺雖然離江都城不遠,卻也有三、四十裡路程,而且後半段都是山路。

相比之下,萬佛山雖然遠,卻緊靠著通郡大道,旁邊還有河流連通,去那裡反倒容易得多。這些人之所以不嫌山路難行偏要來這裡,為的就是每天早上誦經之後賜下的符水。

這符水不但能夠祛病強身,還可以消災避禍,誅邪不侵,比別處請的靈符、法器靈驗得多。

三個和尚剛將香爐、水桶和佛符拿出來,信徒們就已經排好隊伍等候著。信徒們大多滿臉虔誠,要不翹首期盼,要不念佛不止,不過也有例外。

隊伍後面,有兩個香客一直東張西望,等輪到他們,其他信徒大多已經領著符水散去。

這兩個人各領了一份符水。一出門,其中一個人將手裡的符水往旁邊一潑,另外一個人則伸出手指在符水裡面蘸了蘸,放進嘴裡舔了舔,立刻肯定地說道︰「裡面放了補氣散。」

「這裡的人倒是肯花本錢,給普通人用補氣散根本就是小題大做。」潑水的人冷哼一聲說道。

「小寺廟沒什麼底蘊,難免有些急功近利。」另一人笑了笑。

兩人出了竹林,隨手摘掉腦袋上的帽子,露出兩顆光禿禿的腦袋,再扔掉身上的衣服,換上僧衣和袈裟。

這次他們轉過身,徑直朝普濟寺而去。

秀念、寬念和墨念正在收拾東西,普濟寺一天裡也就早晨比較忙碌,接下來都挺清閑,只有秀念需要下山替人看病。不過他不需要大老遠跑到江都城裡,他的名氣已經打出來了,自然有病患找上門來。現下他在山外的村子裡找了個地方,有人想看病就到那裡去等。

這樣做,一來可以節省很多時間,二來吸引人到普濟寺上香,三來還可以照顧一下山外的村子。普濟寺是一座家廟,外面的村子就是老和尚的族人。

看到這兩個陌生的和尚進來,秀念他們頓時停下手裡的工作。

「兩位師兄來此有何貴幹?」秀念雙手合十問道。

「叫你家住持出來。我們是通德寺的上師,貧僧法號明德。」剛才舔了符水的和尚大刺刺地說道。

「貧僧明海。」另一個和尚態度十分冷淡。

「找我有什麼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謝小玉已經站在天井中。

他對這兩個大言不慚的人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兩人自稱上師,其實不過練氣六、七重。

「我是來警告你不要做得太過分,別以為自己懂得幾種丹方就以為了不起,用這種急功近利的辦法搶奪信眾,對你們沒什麼好處。」明海和尚脾氣沖,說話非常難聽。

「這位師弟境界不低,好像比我們倆還高上一些,可惜你對怎麼當住持一竅不通,就讓貧僧來教教你。」明德和尚顯然是扮白臉的,不過這和他沒看出謝小玉的境界有關。如果謝小玉的境界比他低,他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這樣的做法短時間內確實可以招來一大群信眾,因為你有求必應。」明德和尚一聲嗤笑︰「但是人的慾望沒有止境,求了溫飽求財富,求了財富求功名,你總不可能樣樣滿足吧?到了那個時候還有什麼人信你?」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謝小玉裝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故意問道。

「應該每一次給一點好處,但是得吊著他們的胃口,讓他們永遠能看到一絲希望,這樣才能長遠。」明德和尚得意洋洋地教訓道。

話音落下,秀念、寬念全都雙手合十,輕聲念起佛來,墨念則抓起一把掃帚,打算狠狠給這個不要臉的和尚一下。

「一幫食古不化的蠢貨。」明海和尚猛地一甩袖子,一股罡風朝著墨念打去。

墨念剛剛修練不久,連練氣一重都不到,如果被罡風擊中,絕對有死無生。

不過這道罡風在半空中就消散了。謝小玉隨手一拂擊散罡風,然後凌空虛抓,將明海抓在半空中。

「聚氣成型,你是上人。」明德兩眼瞪得滾圓。他沒想到過來震懾一座只有四人的寺院,卻撞上這麼個高手。

話音剛落,明海和尚已經被謝小玉隨手扔了出去,而且在半空中化為飛灰。明德和尚頓時冒出一頭冷汗。

他知道明海剛才沒有留一手。明海打算先重傷一人以震懾其他人,沒想到對方更凶,眼睛眨都不眨就要了明海的性命,還是這種死法。

身為佛門中人,他很清楚佛門並非一片淨土,裡面有不少滿手血腥的人物,有些宗派更是崇  以殺止殺,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遇上這樣的人物。

謝小玉殺了 一人卻面不改色,淡淡問道︰「通德寺也在萬佛山上?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座寺院。」

明德看到謝小玉毫不在意的樣子,心中更是恐懼,不敢再看滿天散開的灰燼,彎腰低頭小心翼翼地回道︰「這位上人,我通德寺在三百年前也是萬佛山上數一數二的大寺,可惜一山不容二虎,那金光寺強橫霸道,藉辯法的名義將我們逼走。這一次金光寺妄圖進入聖地普陀,最後進去的人全都沒能出來,所以我通德寺院終於有機會搬回萬佛山。」

「其他寺院有人活著出來嗎?」謝小玉才不管金光寺和通德寺的恩怨,他在意的是,通德寺的和尚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撒野?

「有,淨蓮寺普垢上人、紫霞寺印倫上人逃過一劫。」明德和尚連忙回道。謝小玉哈哈大笑起來,他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看來他們沒告訴你我也進了普陀聖地,而且還滿載而歸。恐怕他們還有很多東西瞞著你們。」

聽到這話,明德和尚恍然大悟。這件事是有人暗中搞鬼,知道這裡藏著個殺神,故意挑動他們將普濟寺當成目標。

「走,看看你的寺院去。我有好幾個月沒去萬佛山,不知道那裡變成什麼模樣?」謝小玉身形一晃就到了明德身邊,一把抓起他,破空就走。

「上師,你一個人來我寺?」明德和尚故作關切地問道。他巴不得謝小玉一個人去送死,但是他不敢賭這位會不會拿他當人質。

「金光寺裡有一個上師,你們通德寺既然能夠和他們一較短長,肯定也有一個上師吧?」謝小玉一眼就看穿明德的心思,所以冷笑一聲,問道。

明德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不將上師放在眼裡只有兩種可能─要不眼前這人也是上師,要不就是他後台強硬,當然也可能兩種原因都有,那就更麻煩了。

他正心驚膽顫,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虛空而立,四周什麼都看不見,腳底下也空空如也。

「無......無相佛光。」他頓時發出驚叫。

謝小玉不理他,遁光迅速,眨眼間已經到萬佛山上空。

他也沒問通德寺在什麼地方。以通德寺和金光寺的恩怨,兩者只能存在一家,當年金光寺趕走通德寺,現下風水輪流轉,通德寺驅逐金光寺,肯定占了對方的寺院,所以他徑直朝著萬佛山後山飛去。

金光寺占地極大,老遠就看到佛光沖天,此刻寺裡正在舉行佛事,佛光中傳出陣陣梵音。

「一報還一報,我們做佛事時你們來搗亂,現下你們做佛事,我也來搗亂一把。」謝小玉笑道。

換成一個佛門弟子,肯定會顧及佛門的聲威,就像明德、明海也是等信眾離開才找麻煩,謝小玉卻不是,他根本不管什麼佛門臉面。

到了金光寺大門上空,他隨意看了 一眼,果然昔日「金光萬丈」四個大字的牌匾已經變成「通德寺」三個字。

謝小玉一拂袍袖,一團佛光卷出,並沒觸及山門,只將牌匾卷了下來。

佛寺都有佛力加持,破壞佛寺就相當毀佛,是和佛為敵,他的膽子再大也不敢這麼做。只毀牌匾,就是私下尋仇。

他並沒接過牌匾,而是用佛光卷著牌匾朝著山上飛去,最後旋轉著落在大雄寶殿前面的廣場上,隨著一連串碎裂聲,牌匾砸得粉碎。

此刻,大雄寶殿內全都是江都城裡的達官顯貴。

通德寺占了金光寺,對外卻說金光寺遭逢大難,所以將寺院轉讓給通德寺。為了眼前這場法事,通德寺上上下下忙了很久,通德寺方丈幾乎將江都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全都請了過來。

此刻法事做到一半,卻有人將寺院的牌匾砸了,不但是當眾打臉,還是用鞋底子抽,打得太狠了。


「什麼人如此大膽?居然敢輕慢我佛﹗」

隨著一聲大喝,通德寺有頭有臉的和尚全都從大殿裡跑了出來。

發出喝聲的是一個身材高碩的和尚,五十多歲,白衣白帽,抬頭看著天空,謝小玉則居高臨下看著下方。

這群人裡沒有剛才提到的那個上師,那白衣和尚只是上人,除此之外還有五個和尚也是上人。

他記得當初金光寺總共有九個上人、一位上師,相比之下,通德寺的實力確實略遜一籌,怪不得會被金光寺逼走。

「不知道誰才真正輕慢我佛?」謝小玉打開遁光,顯露身形,然後隨手一揮,將明德和尚扔了下來。

底下那麼多人,當然不可能讓明德摔成肉醬。白衣僧人右手一抬,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明德托住,緩緩放到地上。

「閣下為何擄我寺中弟子?」一個約莫八十多歲白胡子和尚怒聲問道。

謝小玉根本不理這個和尚。他知道這群家伙最擅長耍嘴皮子,能夠將死的說成活的、黑的說成白的,所以隨手一抖,半空中頓時浮現明德的身影。

那是明德、明海兩人前往普濟寺鬧事的影像,他早知道會有麻煩,所以事先有了準備。

「可惡﹗你不但擄我寺院弟子,還用幻術敗壞我寺院的名聲,實在可惡﹗」白衣僧人知道理虧,但是這件事絕對不能承認,索性來個死不認賬。

「願力如同大江之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大家各憑本事獲取,何必玩這種見不得人的把戲?至於是不是幻術,你自己心裡明白。你敢以心魔發願這是幻術嗎?」謝小玉根本不玩虛的。

白衣僧人當然不敢,他百分之百肯定這都是真的。不過佛門最擅長詭辯,所以他毫不在意地說道??「我乃佛門弟子,如何會對心魔發願?憑這一點就可以肯定你是邪魔外道,看我以佛門法力降妖伏魔。」

白衣僧人身體一震,一道刺眼的白光從他體內噴薄而出,那白光隱約匯聚成一頭猛虎的模樣。

「師兄,和他客氣什麼?降妖伏魔是我等的本分。」另一個上人也放出萬丈佛光。

「佛門之中盡是你等敗類,我修練的無相佛光乃是佛門無上大法,難陀寺巴坤納布尊者賜下,到了你等口中居然成了邪魔外道……呵呵。」謝小玉一陣冷笑︰「你們其實用不著找藉口,我本來就要會會你們這幫人,還有後面潛修的那位上師想一起上,那就來吧。」

「無相佛光。」

「原來這就是無相佛光。」

「果然無形無相。」

「難陀寺……」

那些來禮佛的人議論紛紛。

通德寺的和尚此刻有些騎虎難下。他們對謝小玉的話並不完全相信,卻不敢說是假的,畢竟謝小玉用的法門確實很像無相佛光。如果無相佛光是真的,那麼巴坤納布尊者可能也確有其人。

剛才謝小玉一來就揭發他們,簡直就將中土佛門的臉面全都踩在腳下,絕對犯了忌諱。但是他如果來自難陀寺,那就不難理解。

別說難陀寺,整座婆娑大陸的佛門都不太看得起中土佛門,罵中土佛門是假佛門、罵中土佛修誤入歧途的大有人在。

通德寺的六位上人頓時多了 一絲忌憚,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轉瞬間,六道遁光飛到半空中。

謝小玉瞬間發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身形變得無色透明。

看到謝小玉隱去,方丈連忙雙手結印,身上的佛光異常亮麗耀眼,整個人變成一顆巨大的光球,大喝一聲︰「普照天下﹗」

那耀眼的光芒瞬間籠罩整座山頭。

破除隱形有幾種辦法,一種是利用瞳術或者眼神通之類的法門,看透對方的隱形;一種是使用大範圍攻擊,將隱形的人逼出來?,最後一種就是以強光將對方照出來。

旁邊一個和尚手持兩面金鈸,用力一擊,金鈸發出匡的一聲巨響,強勁的音波朝著四面八方蕩開,空氣被激起一圈圈波紋。

這兩個人連手,就是想破除謝小玉的隱形之法。

突然,百丈之外露出一道淡淡的人形。

白衣僧人二話不說,飛身追去,手中一把數丈長的長刀帶著刺眼的白光橫斬過去。他的前後左右上下還有六尊珈藍護法隨行,也都手持長刀。

此人居然是個武修。

通德寺六位上人分工明確。兩個人負責將謝小玉從隱形中逼出來,白衣和尚主攻,另一個和尚替他施加珈藍護身之法,最後還有兩個和尚施展金剛咒護住所有人。

「你們上當了。」虛空中傳來一陣冷笑聲。

突然,一個和尚慘叫著從半空中掉了下去,就是此人替白衣僧人加持伽藍護法,所以他一出事,那六尊伽藍護法也瞬間消失。

此時此刻,那幾個上人都已經知道半空中的虛影並不是真的。白衣僧人轉身就想回去救援,卻沒想到那虛影瞬間化作一張羅網,將他整個人罩在裡面。

他正打算將羅網強行撕開,卻沒想到一陣怪異的力量侵入,強行破開他身上的護體佛光。白衣僧人只感覺一陣迷糊,就從半空中墜下。

以六敵一,彈指間卻被干掉兩個,剩下四個和尚全都慌亂起來。那兩個施展金剛咒的和尚拚命念誦著真言,方丈和手持金鈸的和尚則異常為難。他們變招的話,就破不了對方的無相佛光,不變招的話,就只能挨打。

萬般無奈之下,手持雙鈸的和尚停了下來。

鈸聲剛停,他的眼前憑空冒出一道虛影,圍攏四周的金剛咒居然毫無用處。「穿梭虛空。」旁邊的方丈看得最為清楚。他眼睜睜看著那道虛影瞬間出現,一掌切入師弟的胸膛,又瞬間退了出去。

剩下那兩個和尚頓時慌亂起來。

無相佛光已經是無上法門,現下又跑出穿梭虛空的法門,這那裡是一個上人能有的實力?

此刻他們已經確信謝小玉剛才那番話是真的,這樣的本領只可能是難陀寺的佛門大德所授。

就在他們無比絕望的時候,通德寺後殿突然冒出一股強大的氣勢。


一座佛堂上,離地十丈的地方憑空凝結出一座滿頭螺紋髻的菩薩像。這尊菩薩身高數丈,雙臂上各套著一輪佛光,頭頂、腳底、腦後、胸前還各有一輪佛光。「好一個厲害的小輩﹗絕塵他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就由老衲接一下你的無上大法。」

菩薩像的中間,一個老僧盤腿而坐,身體幾乎赤裸,只有腰際系著一塊布。和那個菩薩像一樣,老僧的雙臂、頭頂、身下、腦後、胸前也各有一輪佛光。

「摩柯迦葉不動輪。」謝小玉一眼就認出老僧所施展的法門。

「這位上師,我佩服你的毅力。」謝小玉嘆道。這並不是恭維,摩柯迦葉不動輪初期進展神速,但是過了練氣境界之後,每進一層都難上加難,只能靠苦修,沒有任何快捷模式可走。

「老衲也佩服你的成就和悟性。」老僧的眼中一片祥和,沒有一絲對方打上門來的憤怒。

「自從老衲成為上師以來,這是第三次和人交手。上一次是在三百年前,敗在定苦的天龍禪唱之下。那次敗了之後,老衲終於知道自己六根未盡,貪嗔之心未滅。三百年的苦修,老衲總算覺得有所成就,本來還想找定苦印証一番,沒想到他已經証道極樂……善哉、善哉。」老僧雙手合十,神情中沒有一絲作偽。

謝小玉並沒有為之所動,他相信老和尚確實這樣想。

不過佛門很是古怪,想些什麼和做些什麼完全無關。這個老僧對金光寺定苦充滿敬意,卻不妨礙他搶奪金光寺的產業。

這還算好,有些走修羅道的佛門高僧甚至可以一邊懷念故友,一邊將故友滿門斬殺。

兩個人凌空而立,互相對峙著。

突然,那尊菩薩像動了,只見一只手猛地拍了過來,這一掌看上去並不快,但是眨眼間卻已經到了面前。

這種快絕不同於謝小玉那致命一劍,它快就快在超越距離的限制,彷佛一下子跨越中間那段距離。

謝小玉知道自己沒辦法避,不過他也沒打算避。那一掌拍來的瞬間,他的身體已經化入虛無。


虛空無定曼荼羅並不是無限使用的神通,以他此刻的實力,一天之內連續使用三次就是極限,現下只剩下一次機會,他不敢再停著不動。

剛才他一直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隱藏身形,絕對沒有露出一絲破綻,老僧卻能發現他的所在。摩柯迦葉不動輪確實有特殊之處,居然能看破他的隱形。

不過他同樣可以肯定老僧並不知道他具體的位置,否則那一掌的範圍就會縮小很多,出招肯定會更快。

謝小玉急速飛遁著,腳下踩著一張羅網。這張羅網非常稀疏,但是籠罩的範圍極廣,一根根蛛絲縱橫交錯,看上去異常混亂。

這張羅網並非用來傷敵、困敵,而是他融合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法門而自創的一種遁法。

此刻,他的身體順著這些蛛絲無聲無息地滑行著。

用這種模式飛遁的速度並不是最快,至少比不上他用劍匣將自己射出去的速度,卻勝在無聲無息,而且轉折突然,沒有絲毫滯澀,不像御劍飛行或者其他遁法,想調轉方向總要繞一個圈。

對面的老僧虛提手掌,盤腿而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面,耳朵微微顫動著。

摩柯迦葉不動輪是煉體的法門,自帶眼、耳、鼻、舌、膚五蘊神通,而且比一般的五蘊神通靈便許多。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雖然能隱形,光線透過的時候仍舊會留下痕跡,所以他可以看出異常。此刻謝小玉不停移動著,速度又奇快無比,再想要找到那一絲異常就不容易了。

再說,剛才老僧一掌打空,立刻知道他對付謝小玉如同用千斤鐵掌拍蚊子,力量超出太多,想打中卻難。

他正遲疑著,突然感覺不對,只見無數劍氣從他身體四周爆發,老僧佛光一轉,將所有的劍氣擋住。

這就是上師和上人的不同,也是真君和真人的不同。上人和真人發動法術還需要準備,上師和尚君心隨意轉,念頭一生,法術就完成,謝小玉變生肘腋的一擊居然被他輕易化解。

不過,劍氣雖然擋住了,那噴發而出的劍氣瞬間化為滾滾驚雷。

謝小玉本來還打算加一顆赤霄紫光雷進去,他不相信老僧會看著底下那些達官顯貴被殺,肯定會將爆炸威力強行束縛.這樣一來就會吃個大虧。

萬一老僧頂不住,底下的人全都完蛋,那絕對是大麻煩。再說他用赤霄紫光雷很容易暴露他的身分,從北望城之戰以來,他沒少用赤霄紫光雷對付強敵。

雖然謝小玉沒下毒手,老僧卻也不好受。

他大喝一聲,一座山的影子從他身上蕩漾開來,眨眼間頂天立地,那是須彌神山的影子。

這招一出,謝小玉布下的無數蛛絲頓時被全部撐破。

和剛才那一掌不同,這座須彌神山的影子並非一掠而過,而是始終存在那裡。「大師果然厲害,我不是你的對手。」謝小玉看到須彌山影出現就知道不妙,不惜用掉一枚貝葉經符,瞬間逃出十裡之外。

謝小玉說出「大師」二字,意味著他不想再打。

老僧也不想打了,用鐵掌拍蚊子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師侄法力高深,老衲佩服。這次的事是有人暗中挑唆,故意讓我們兩家爭斗,幸好師侄手下留情,沒要了我這幾個徒兒的性命,你我就此罷手。老衲承諾,從今往後絕對不會再有人騷擾貴寺。」說完,老僧的身形漸漸隱去。

謝小玉看到自己目的達到,也不願意多待,他轉身往回飛去。

臨走之時,他有意無意朝著腳下那片山嶺瞥了 一眼。

他和老僧之所以罷手不戰,是因為他感到萬佛山裡有好幾雙眼睛正盯著他。有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護身,就連那個老僧都沒能看透他的身影,所以盯著他的人實力絕對遠遠超出上師的境界,應該是更厲害的人物,不是禪師就是道君。

他頓時有一種感覺──這次的事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絕對不是區區幾個僥倖從普陀裡活著出來的和尚挑撥離間,恐怕有人想摸他的底。

回到普濟寺,謝小玉沒急著落下,而是朝著竹林深處看了 一眼。

竹林深處有兩個地方與眾不同,其中一處有座石塔,那是埋葬老主持圓空和尚的地方,另外一處是幾間竹屋。

那幾間竹屋陳舊破爛,有些地方連房頂都爛了,靠外側的兩間竹屋裡甚至已經長出竹子,只有中間的竹屋稍微完好一些,門邊放著石墩、石鎖、還有幾把長刀,地面和四周竹林裡到處是練刀的痕跡。

謝小玉暗自輕嘆,不知道這能不能騙過有心查探的人。

這些竹屋原本是他一家居住的地方,自從他從普陀裡得了那座芥子道場,回來之後就將一家人全都挪了進去,然後將竹屋弄成荒廢多年的模樣,還抹掉三個和尚和山外那些村民與之有關的記憶,最後又叫墨念將練刀法的地方改在那裡。這樣一來,就算仍舊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也解釋得過去。

這樣的佈置騙過一般人自然沒有問題,卻不知道能不能騙過道君級的人物。從空中落下,謝小玉沒有直接落到天井裡,那對神佛不敬。他現下畢竟是一個佛門弟子,這種犯忌的事還是不做為妙,所以他落在寺院門前。

謝小玉剛一走進大門,就看到三個和尚站在天井裡。

墨念搶先問道︰「師叔,通德寺的事已經了結?」「不會有人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謝小玉點了點頭。

他突然想到,這場爭鬥恐怕還替普濟寺打響名氣。以前注意普濟寺的只有那些普通百姓,現下連達官顯貴都知道普濟寺可以和萬佛山上最大的寺院抗衡,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就太可惜了。

此刻,謝小玉對願力和功德充滿渴望。

「以後來這裡上香的香客會比現下多十倍,這座寺院太小,而且那麼多香客過來會影響我的清修。這樣吧,秀念、寬念,你們兩個人帶著補氣散下山,在山口再建一座普濟寺下院。寬念負責主持法事,秀念仍舊替人看病……」

謝小玉一邊說、一邊想,他越想越深,原本只是靈機一動產生的念頭,漸漸變成一個繁複龐大的規畫。

「既然以治病為主,那就不是普通的佛寺……你們在村子旁邊多買點土地,佛寺不需要造得太大,也不需要搞成幾進幾出,連影壁牆之類也不需要,就造一座大殿,地方寬一些,前門的空地大一些,讓香客可以燒香。除此之外就是兩邊多造禪房,不過那不是讓僧人用,左面的禪房為女施主準備,右面的禪房為男施主準備,不管是燒香還是治病,都住在裡面。」謝小玉想到的其實是《奇技妙法百篇》裡面提到的醫所。那也是一種設想,歷朝歷代都沒人這麼做過。

「師叔,這樣做恐怕會惹人閒話。」寬念連忙提醒道。

謝小玉微微一愣,不過隨即想到人言可畏,確實不得不防。

「那麼就將禪房隔開一些,圍牆也矮一些,讓外面的人看得到裡面的情況。禪房裡可以讓家屬陪住,負責照料日常起居,我看誰還會說閒話。」

「善哉、善哉。」秀念不停念佛。他是個老實人,心地確實善良︰「師叔,我在城裡替人看病的時候,早晨起來經常看到有人將嬰兒扔在我住的地方門口,師侄無力撫養,有時候為了找寄養他們的人家費盡苦心。」

「孤兒?」謝小玉又是一愣,他確實沒想到又有事冒出來。好在他腦子轉得快,馬上就有了主意︰「你找那貧苦村婦或是無錢治病的人家,告訴他們,想得到菩薩保佑就要行善事,讓她們照顧嬰兒,錢糧由寺裡出。」

隨即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既然他已經做出這樣的決定,那就不要浪費。「秀念,你在別院邊立個側門,門前放一座石佛,佛掌攤開,旁邊再掛一個小鐘,然後告訴別人,如果有人遺棄嬰兒想要寺裡代為養育,就將孩子放在佛掌之上,然後敲打小鐘,片刻之後就會有人將嬰兒接進來。」

「師叔慈悲、師叔慈悲。」秀念又連聲念道。

「墨念,我最不放心的是你。接下來我又要閉關,這段日子我會封閉寺院,將整座佛寺一起隱去,你就在佛寺中不要外出。」謝小玉不讓墨念出去是為了掩飾那些竹屋,墨念是唯一可能露出破綻的環節。

「我這次閉關是為進入天門做準備。天門中危機重重,進去之後,我未必能出得來……」謝小玉停了停,感覺這話說得有些喪氣,像是交代後事。

「師叔法力高深,絕對不會有事。」秀念連忙安慰道。

「但願如此。」謝小玉裝作不太有把握。他當然不會說就算他從天門裡出來,也可能不會再回到普濟寺。

當初他來這裡只是為了暫時落腳,一方面安頓家人,另外一方面也為了和翠羽宮取得聯絡,現下兩個目的都達到了。

「之前我傳授你們每個人一套佛法,現下我再傳你們幾種法術。其中一種秀念已經學過,就是可以觀人氣色、遠聽數十裡,更能百裡內互相傳音的法門。第二種是一門遁法,將來你們遇到危險,打不過可以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第三種是禪坐之法。我佛門和人爭斗並不講究先下手為強,佛門更注重防禦,只需盤腿一坐,口誦經文,頓時會飛起一道佛光,任憑外人如何攻擊都巋然不動。

謝小玉早就想過要為普濟寺留點東西。第一種法門是從天視地聽演化而來。

第二種遁法則是水遁的變種──江州河流眾多,旁邊就是大海,水遁的用途極大.,第三種禪坐之法則是他從普陀之行得來。

禪坐之法是佛門獨有的法門,有點類似道門的陣法,同樣不能活動,也同樣能幾人連手,不過用起來絕對比陣法方便許多。

「我這裡還有幾件佛器留給你們。」謝小玉取出一枝禪杖、一只木魚和一把戒刀︰「禪杖給秀念,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普濟寺的住持。戒刀給墨念,這兩件都應該算兵器。木魚給寬念,這東西有清心、寧神的功效,還能驅散幻象、克製心魔,對修練很有好處。」

謝小玉將東西全發了下去,頓時感覺渾身輕鬆,他對普濟寺再也沒什麼虧欠。

謝小玉確實要閉關,他要為天門之行做準備。

等到秀念、寬念離開,謝小玉轉動法陣,四周的竹林頓時改變位置,原本那條筆直的山路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層禁製只是障眼法,對付普通人還行,對付稍微有點道行的修士 一點用都沒有,不過他只需要這樣。

隨意指點墨念幾句,謝小玉回到禪房,下一瞬間已經鑽入地下,並且順著水脈而下。

片刻之後,他從百裡外的海中浮了出來。

旁邊就是海灘,這裡礁石林立,平時少有人來。謝小玉從口袋裡取出一塊石子,小心翼翼地塞進岩石縫隙裡,然後整個人也隨之消失。

那塊石子自然是他從普陀中得來的芥子道場。

「哥,你也進來了?」

「玉兒,外面怎麼樣?」

「你妹妹怎麼樣?沒受委屈吧?」

一進去,謝小玉就被家人圍攏住。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你們修練得怎麼樣?」謝小玉反客為主。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採取主動,就會被煩得受不了。

「哥,我的進展最快。」謝小玦傲然說道。
「我也不差、我也不差。」幾個小家伙在旁邊揮著手說道。

其他人則多少有些黯然。

「我這一次進來,打算煉幾爐靈丹,幫你們修補失漏的元陽元陰。」謝小玉信口胡說。他知道只有這樣,家裡的人才不會打擾他修練。

果然他這話一說,其他人全都高興起來,謝小玉的父親更連聲說道︰「那你就煉吧。我們會管住幾個小的,不讓他們騷擾你。」

謝小玉和眾人打了聲招呼,朝著洞頂飛去。

此刻洞頂上懸著一排發光的珠子,將裡面照得和白晝一樣,每顆珠子底下都有一排陽燧鏡。

他打出一連串法訣,那些陽燧鏡頓時改換方向,所有的陽光全都被匯聚到一那是左側山壁上的一個石洞,裡面放著一 口大鼎,陽光投射在上面,大鼎很快就被燒得赤紅,逼人的熱氣從上面不停往外散發。

謝小玉連忙將手裡的那口丹爐放在鼎中。

「悶死我了,你總算肯動手了。」洪倫海的身影從丹爐裡冒了出來,只有在這裡,他才敢出來。

「你要我煉陰丹,為什麼要佈置成這樣?別告訴我陰丹也能用太陽真火煉。」
謝小玉早就忍不住想問。

「你懂什麼?陰丹沒人敢煉,卻不代表煉製的材料容易找。沒材料,你煉個屁。」洪倫海罵過之後這才說道︰「身為煉丹師,想得到所需的材料有一種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用丹藥換。

「原來你只是要煉丹。」謝小玉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地問道︰「子午孕丹術必須在半天裡完成煉丹,你要煉的丹藥應該不簡單吧?」

我只是想試試一種新的煉丹辦法。」洪倫海顯得很淡然,眉宇之間卻又帶著一絲期盼。

他對於丹道的追求無比執著。當年他坑蒙拐騙,有個目的就是想弄到需要的靈藥,或者丹方、丹經之類的東西,也為了再丹道上更進一步。可惜最後一步實在在太難跨出,直到死,他仍舊差那麼一點。

他原本以為只有轉世重來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不過轉世之後就算他重新修道,也未必會再迷戀上丹道,沒想到跟在謝小玉身邊,他居然有了那麼一絲觸動。別人不知道謝小玉的底細,他卻看出一些名堂。

其他人都以為劍宗傳承應該是某種無上大道,他卻知道那根本不是「道」,甚至連「法」都算不上,而是「術」。

修道之人根本不重視術,練氣三重之前還沒能力施法,才會借用一下「術」。「術」被看成是一種簡單、上不了台面的東西,卻沒有人想過一旦「術」被衍化到極致,或許有可能超越「法」,甚至超越「道」。

那上古時代曇花一現的劍宗,恐怕是第一個發現這個祕密的人。

自以為明白真相的他,立刻想到或許術也可以運用在煉丹上。

世間的道理都一樣。煉丹也分「術」、「法」和「道」三個層次,煉丹之術只是將各種藥材混合在一起,突出某種藥性,不需要的藥性互相抵消,而煉丹之法則連藥性都能改變,再進一步就是賦予丹藥靈性,成為有生命的活丹。這就是煉丹之道,同樣也是造化之道。

當年他也能夠煉製出有靈性、有生命的活丹,不過要用到異常珍稀的材料,而且材料本身就要有靈性,這樣的境界被稱作為半步聖境。真正的丹聖能夠用一般的材料煉製出有靈性的丹藥。

那是他畢生追求的目標。

洪倫海化作一縷青煙徐徐散開。此刻他人不人、鬼不鬼的身體反倒更適合煉丹,因為他可以同時盤踞在好幾口煉爐上,隨時觀察爐裡的情況,而且沒有肉體也就不會感到疲倦,他可以沒日沒夜地煉丹。

正因如此,他有時候也會感到迷惘,究竟要不要轉世投胎。

這個樣子雖然很不方便,而且非常脆弱,容易受到攻擊,卻非常適合煉丹。

洪倫海煉丹,謝小玉則在一旁幫忙,負責添料和注入法力,偶爾還要打兩個法訣,除此之外就不需要他了。

閑著無事,他在一旁觀察洪倫海的煉丹之法。到了現下,他和洪倫海都不再提傳授煉丹之法的事,洪倫海絕對不會刻意教他。他也不會刻意學,只是在洪倫海煉丹的時候多一分心思。

這也算是一種默契。

「你這套煉丹法好像是用子午孕丹術和凝液冷煉法為基礎,又融合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門弄出來的東西。」謝小玉看出一些名堂。

這套煉丹法說起來也簡單。前半是子午孕丹術,用陽光加溫,煉製丹藥。不過子午孕丹術到了傍晚之後,爐溫下降,就開始凝丹,子時收丹。這套煉丹法卻不同,轉成凝液冷煉法,煉爐被濃濃的墨棉封閉起來,熱量不會喪失,繼續溫養丹藥。第二天天亮重新轉為子午孕丹術……

「什麼稀奇古怪的法門?」洪倫海翻著白眼。那是他畢生所學,是他以往最得意的煉丹之法。

「只為了煉一爐丹,這樣是不是太繁瑣了?」謝小玉忍不住問道。他看得明明白白,這裡總共十六口丹爐,每一口分工都不同,甚至同一口丹爐裡也要分十幾道工序,總共加起來差不多一百零八道工序,絕對是從所未有的繁瑣。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2-9 02:02 AM

【第二章】天地人


「你懂什麼?這一爐丹只要煉成一顆,之後只要不停添加,便會有丹藥源源不斷出來,而且成功率比其他煉丹之法高一倍,就算失敗了藥力也不會消散,可繼續留在爐池裡。這樣一來,越往後的丹藥品性或許會越好,甚至某顆丹藥能自行孕育出靈性,化死物為活物。」洪倫海爭辯道。

謝小玉當然不肯認輸,稍微一想,馬上找到一個弱點︰「有點道理。不過你這套煉丹法好像用途有限,能夠提升成功率,自然煉越珍貴的丹藥越好,但是珍貴丹藥的材料很難找,不可能讓你這樣奢侈地往裡面扔,換成便宜貨卻又用不著這麼麻煩。」

洪倫海又連連翻著白眼卻沒辦法反駁,因為謝小玉戳到他的痛處。

這次他能有足夠的藥材,完全是因為謝小玉在普陀聖地中大殺四方。那些邪修四處殺人搶東西,進入聖地的和尚們采集的靈藥全都到他們手裡,然後他們為謝小玉所殺,搶來的東西最後被謝小玉所得。死在謝小玉手裡的邪修少說有三、四百人,斬獲可想而知。

平時可沒這樣的好事。

天空中劃過一聲雷鳴,那雷聲異常邪門,居然穿透進芥子道場裡,眾人都被嚇了 一跳,被嚇得最厲害的絕對是謝小玉和洪倫海。

當初陳元奇幫謝小玉煉製飛劍的時候就引來天劫,這兩個人全都見識過天劫的恐怖,所以雷聲一響,他們倆立刻知道出了什麼事。

「運氣不會這麼好吧?快……將那顆生出靈性的丹藥找出來,馬上打散﹗」

謝小玉急道。

「我居然成功了﹗」洪倫海一臉狂喜,不過狂喜很快變成哀嘆︰「我居然成功了。」他垂頭喪氣重複了一遍。

他倒沒被沖昏頭腦,知道天劫不是謝小玉能夠擋住,他更加不行。別說現下,就算還是真君的時候,看到天劫也是有多遠躲多遠。

長嘆一聲,他猛地逆轉法訣。

煉爐中,一堆金光燦燦的丹藥上下浮動著,其中有一顆略微暗淡。只見它突然亂動起來,彷佛知道大難臨頭,可惜任憑它怎麼掙扎都徒勞無功。

隨著一聲啪的輕響,這顆丹藥便破裂開來,化作無數飛散的碎屑。

「我可憐的靈丹啊﹗」洪倫海哀號著。轉頭,他面目猙獰朝著謝小玉吼道︰「都怪你﹗你如果實力夠的話,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你的心思太多,事情也多,所以實力提升不了,接下來你好好收一下心,別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閒事,專心修練﹗」

謝小玉知道老家伙心情不好,所以並不在意,他此刻更在意的是頭頂上的劫雲。

此刻不只是他注意這片劫雲,七、八個人已經趕了過來,其中有翠羽宮的人,也有通德寺的老僧。

通德寺的老僧朝著其他人掃了 一眼,立刻臉色大變,轉身就走。和老僧做出同樣選擇的還有兩個人,也都是真君境界的人物。

他們之所以逃,是因為雷聲引來他們得罪不起的人物。                                                                  

眨眼間,海邊只剩下三個人,其中一位是翠羽宮的美婦,另外兩個是並肩站在一起的和尚,左邊那個是當初給過謝小玉許多關照大覺寺的老禪師,另外一個人也是老和尚,身上穿著一件灰袍,看上去很樸素

「原來是大覺寺的智通師兄和雲頂宗悟明師兄,貧道這廂有禮了。」美婦合掌說道。

兩個和尚也連忙回禮。

「師妹越發功力精進。」智通禪師隨口恭維道。

「師兄也是因為這未曾落下的天劫而來?難不成這裡有什麼妖物或魔頭?」美婦問道。

我原本也以為是這種東西。前一段時間普陀開啟,很多邪修闖入裡面,褻瀆我佛門聖地,殺我佛門弟子,雖然大部分邪修都被剿滅,但是難免有漏網之魚。」智通禪師回道。

「原本以為?也就是說師兄現下不這麼認為?.」美婦奇道。

「師妹明知故問。這劫雲並不是滅魔除妖的雷,反倒帶著一股抹滅靈性的力量,想必有某位高人在此煉丹或煉器,無意間煉出靈丹或寶器,以至於招來天劫。那位高人顯然沒把握扛住天劫,所以毀了那件靈物,可惜,可憐。」老禪師嘆息著。佛家講究眾生平等,其中也包括靈寶、靈丹之類,只要生出靈智,就可以看做是活物,此舉無異於扼殺嬰兒。

「是可惜沒能見到那位高人。」美婦輕嘆一聲。她一邊感嘆,神念一邊掃過岸邊和附近的海面。

看到美婦顯然不肯離開,兩個和尚只能先走。

「你總不會認為這件事和圓無有關吧?」智通老禪師一邊飛,一邊問道。
「這圓無出現得異常蹊蹺,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恰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教我如何不起疑心?」悟明禪師嘆道。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普濟寺上空。

普濟寺雖然隱去,但是以他們的實力一眼就看穿了。

悟明禪師並沒有落下。他心中雖然起疑,卻還沒到撕破臉皮的程度。

兩個人徑直落在那幾間竹屋旁。

悟明禪師雙掌一合,口中念誦咒文。隨著他的掌心慢慢分開,從中冒出一個亮閃閃的光圈,圈中映照出竹屋。裡面的天色不停變化著,彈指間的工夫就從白天變成黑咒夜,然後從黑夜變成白天,一開始竹屋的變化不大,過了片刻終於看到墨念練習刀法,然後墨念消失,夜晚變白天,墨念再次出現……不知道過了多久,老禪師合起手掌。

「一無所獲吧?」智通老禪師在一旁微笑著。

「還是不能肯定。」老禪師顯然是個固執的人物。

「師兄難道認為你的靈光大法也會出錯?」智通禪師問道。

老禪師轉頭朝著普濟寺,重新打開手掌。

這一次時光變化得更快,剎那間日夜變換,轉瞬間冬夏更替。

佛門靈光大法能夠看到過去、現下之事,以往從來沒有出錯過。

掌心中的影像停頓兩次,一次是謝小玉進入山門,另外一次是兩個年輕和尚在寺門前分手。從這兩個人的臉龐上能夠看出一個是老住持圓空,另外一個正是現任住持圓無。

「師兄還有懷疑嗎?.」智通老禪師問道。

「眼見未必為實,說不定此子背後有大法力者替他隱瞞身分。」老禪師仍舊嘴硬。  
智通禪師有些不悅︰「就算此子就是那劍宗傳人,師兄有什麼打算?」

老禪師微微遲疑片刻,才嘆道︰「當然視而不見。我不認識什麼劍宗傳人,但是我知道有個圓無和尚。」

智通禪師笑而不言,這正是他需要的答案。

在芥子道場裡,無數金光閃耀的珠子漫天亂飛。

此刻兩只丈許的大手在四處亂撈,有時候抓住一、兩枚丹藥,但是轉眼間又被掙脫。

謝小玉終於失去耐性,他已經知道這些丹藥品級太高。品級越高的丹藥蘊含的力量越強,靈性也越足,以他那半吊子分光捉影的法術,根本別想抓住它們。

他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東西,甩手就打了出去。

那東西到了半空中瞬間展開,變成一張巨大而又細密的羅網,只一兜,就將一小半金丹兜在裡面。

盛丹的法器早已經準備好,是一只顏色湛藍的葫蘆。上面畫滿繁瑣的符篆。

「你煉的是哪種丹藥?別是你的獨門秘方,我可不想讓別人猜到丹藥的來路。」謝小玉將丹藥全都裝進葫蘆這才問道。

洪倫海根本沒聽進去,他此刻正雙眼發亮檢查著每一粒丹藥。

謝小玉輕嘆一聲,他現下總算明白這個家伙為什麼在煉丹上能有如此成就。有這樣一分痴迷,想沒有成就都難。

得不到答案,謝小玉只得捻著一顆丹藥看了起來。

這顆丹藥色澤金黃,就像用金子鑄成,表面光滑如鏡。不過仔細看的話,隱約可以看到底下有一圈圈花紋,這些花紋猶如一滴墨汁落進的清水,慢慢化開。

上品的丹藥都會有丹紋,越好的丹藥丹紋就越細,紋路也越複雜。

謝小玉也煉出過有丹紋的丹藥,不過和這絕對不能相提並論。這是珍珠的話,他煉的丹藥就是魚目。

這絕對是最頂級的丹藥。

「這一爐鴻浩丹怎麼樣?」只聽旁邊傳來洪倫海的聲音,他總算回過神來。

「這是鴻浩丹?」謝小玉瞪大眼睛。

他沒看過丹方,卻聽過這種丹藥的大名。

鴻浩丹和他以前煉過的通天丹一樣也是一種破障丹,不過兩者相比,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鴻浩丹對各個境界都有用,因為它連接的不是天地,而是大道,所以鴻浩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大道丹。

「這麼多鴻浩丹......」謝小玉聲音都有些發抖。

對於修士來說,金銀之類的東西根本沒用,以物易物又不太容易,所以靈丹或者一些用途廣泛的材料就成修士用的錢幣,而鴻浩丹絕對屬於強勢貨幣。

「你去找翠羽宮那幫女人,我再給你一份清單,你用兩顆丹藥交換清單上的材料,千萬別多給,不然你會有麻煩。鴻浩丹這種東西成丹率很低,換成以前的我,就算一爐煉成三顆都覺得運氣很不錯,一爐出四顆,我都會擔心將以後的運氣全都用完。」洪倫海故意這麼說,他知道謝小玉有時候大方得過分。

「你接下來還要煉陰丹?J謝小玉問道。

「當然=」洪倫海理直氣壯的回答。

「我馬上要進天門,總要準備一些傷藥吧?」謝小玉看了看那十幾口丹爐,這東西的效率極高,絕對要趁這個機會好好壓榨一回。

「白痴,煉丹師並不需要會煉每一種丹藥,精通一類就夠了。像我們這樣的煉丹師,如果需要丹藥,可以和別人換,這才是煉丹師的生存之道。」洪倫海毫不留情地罵著,末了還不忘記說︰「之後我會給你一份清單,讓你明白各種丹藥的價錢,別被人騙了。」

「你列的清單恐怕要砍掉一半才是真正的價錢。」謝小玉可不想被人指著鼻子罵,他對洪倫海的脾氣實在太熟悉了。

「你不這麼大方會死啊?」洪倫海怒道。

「說你蠢就是蠢。你應該很清楚丙火聚靈陣是什麼樣的東西。那幾場交易我得了多少好東西?」謝小玉問道。

洪倫海眨著眼睛,這話一點都沒錯。丙火聚靈陣只是一座普通的聚靈陣再加上一些陽燧鏡,別人只不過沒想到罷了。從這一點上來說,謝小玉確實比他更奸。

「要說做生意,還是世俗中的大商號最為擅長。你看那些大商號看重的都是什麼?誰像你一樣精得像鬼?人家講誠信,不時還給點小惠,像你這樣吝嗇,頂多就是弄個小鋪……這方面的書有不少,你隨便找幾本看看,肯定就會明白。」
謝小玉終於逮到機會,可以痛快教訓洪倫海一頓。

翠羽山後山,一片翠綠的樹林中,一座繁花似錦的院子裡,一群女子圍攏在那裡,為首的正是翠羽宮宮主。此刻她正捻著一顆丹藥看個不停,另外還有兩顆丹藥在其他女子手裡傳來傳去。

「師侄果然厲害,前幾天海邊突然間劫雲席卷,想必就是你在那裡煉丹吧?」

美婦笑著問道。

剛才謝小玉一拿出丹藥,她就猜到這一點,不過她多少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仔細看過這幾顆丹藥之後,她再也沒有懷疑。

這三顆丹藥絕對是極品中的極品,離真正的靈丹只差那麼一點。能夠煉到這種程度,一爐很可能有三、四顆,或許就是其中一顆生出靈性,以至於招來天劫。

「這三顆丹藥如果還過的去,我想用它們換一些東西,主要是藥材,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丹藥,後者是為了天門之行準備。」謝小玉掏出一張清單放在桌上。

眾女同時探頭看了 一眼。

那份清單很雜很亂,前面的材料全都稀奇古怪,後面的丹藥則顯得雜亂,有用來救命、有治療內外傷、有補氣、有恢復體力的,不過更多的是用來替剛剛修練的人洗毛伐髓、脫胎換骨的丹藥。

其他人看不出其中的門道,美婦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頓時不太自然。

這份清單絕對公道,可以說不占一分便宜,同樣也沒一絲優惠,和一開始的態度根本不能比。

她也明白,是她們一連串的失誤讓謝小玉有些心灰意冷。原本她還想讓自己的徒弟和對方多套套交情,可惜這個少年水潑不進。

「很不錯,就這麼辦吧。進天門可不太平,涵韻和她師妹肯定也要進去,還請你多加關照了。」美婦是個明白人,她很無奈,卻也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樣想讓冰雪消融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做到,只有慢慢來。

「小釵進展不錯,你這個做哥哥的難得來一趟,不去看看嗎?」翠羽宮宮主很清楚謝小玉最在乎什麼,這也是翠羽宮手中的王牌。
「修練要緊。時間已經不多了,我不想耽誤她,至於見面……以後有的是機會。」謝小玉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沒想到好意會被拒絕,翠羽宮宮主心中暗自嘆息一聲,揮了揮手,讓姜涵韻領著謝小玉出去。

「這小子心倒挺狠,連妹妹都不在乎。」一個女長老微微有些不悅地說道。

那才是真正的在乎。如果他太過關心,或許會被我們利用,對他的妹妹沒什麼好處。現下這樣不冷不熱,反倒讓我們沒有辦法。」美婦直接點破謝小玉的想法。

「別說得那麼冷酷好嗎?」另外一個女長老說道。

「這是實話。就算師姐不會這樣做,我們之中難免有人那麼想,到時候免不了玩什麼手段,一旦出了這樣的事,師姐怎麼處置? 一邊是應劫之人的妹妹,一邊是為了大家考慮的師妹……」美婦干脆惡人做到底,將一切抖出來。

算了,之前我拿了那張丙火聚靈陣,其實已經料到會有今天,丙火聚靈陣是他讓我們最後一次占便宜。」翠羽宮宮主搖了搖頭。

恐怕還有一個原因。之前我去過一趟普濟寺,他的一家人都不見了,原來住的房子被他動了手腳,看上去破破爛爛,似乎很久沒人住過,看來他另有安排,他的一家人都已經藏到非常安全的地方。」撫琴少女在一旁說道。這段時間她頗為自責,不知不覺中比以往成熟許多。

「無欲則剛,這話一點都沒錯。」旁邊一個女人捻起一枚金丹轉動著看,好半天疑惑不解地問道︰「這小子也太妖孽了吧?他怎麼辦到的?就算在娘胎裡就開始煉丹,滿打滿算也不到二十年,怎麼能煉出這樣高明的丹藥?」

「劍宗傳承確實有名,但是沒聽說過那幫劍修在煉丹上也高明。」另一個女長老說道。

「他得到的傳承絕對不只一種,丹道肯定屬於另外一脈傳承。」

「不對啊,聽說他煉丹是用陽燧鏡聚集太陽真火,陽燧鏡的妙用好像和劍宗傳承有關。」

「這倒未必。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猜測,是因為天劍舟的存在。建造天劍舟的技術和運用陽燧鏡的手法如出一轍,而天劍舟又容易讓人聯想到劍宗傳承……」

眾女嘰嘰喳喳爭論不休。

「或許煉丹的並不是他。」翠羽宮宮主突然說道。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師姐的意思是他背後還隱藏著其他人?」美婦輕聲問道。

「元辰派藏經閣現下全都是各大派的弟子,但是這麼多人找了如此之久,卻始終沒有找到那本書,所以我懷疑真正的傳承根本就不在書裡。」翠羽宮宮主說出自己的推斷。

眾女長老一個個若有所思。

這並非沒有可能,甚至這種可能性反而更高。畢竟謝小玉此刻顯露出來的本事實在太多了,單單煉丹一道恐怕就不是一、兩本丹經能包括,更別說劍宗傳承。
「據我所知,他在山門裡的時候很少離開藏經閣。」一個女長老疑惑地說道。會不會是類似須彌境、芥子空間這樣的地方?」美婦說道。

謝小玉沒回普濟寺。出了翠羽山,他立刻遁入地下,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將石頭放好,然後進入芥子道場裡。

和家人打了聲招呼,將那些丹藥發下去,謝小玉對家人說道︰「靠丹藥提升境界其實是旁門左道。不過爹娘年紀已大,哥哥姐姐也都已經成家,現下才開始修練絕對已經晚了,所以只能靠靈丹提升境界。我不打算隱瞞,用這種辦法頂多只能修練到練氣兩、三重,之後就難有寸進。」

他顯得有些黯然,反倒其他人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他爹笑道︰「小玉,這仙路哪是那麼容易走?我們能夠像現下這樣已經知足了,倒是小釵、小玦,還有你那幾個侄子、外甥需要提攜一下。」

「自家人,說不上提攜不提攜。」謝小玉連忙回道。

聽到這話,別說老夫妻倆,連謝小玉的哥哥姐姐們也都鬆了口氣。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對自己已經沒什麼指望,就期盼著孩子能過得好一些。

不過有些事必須商量一下,小釵、小玦資質最好,現下小釵進了翠羽宮,我打算把小玦送去另外一個門派。幾個侄子……總不能讓謝家絕了後吧?」謝小玉說道。他不想欠太多人情,他那幾個侄子、外甥資質都不怎麼樣,沒什麼奇遇的話,這輩子頂多達到真人境界。

他當然不可能說那樣不近人情的話,好在有李光宗一家的經驗,所以他知道應該怎麼搪塞。

果然這話一出,哥哥姐姐們全都眉頭緊皺。

謝家別看有三十多口人,卻算不上兒孫滿堂,謝小玉的大姐孩子最多,卻也不過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我謝家只要度過這一劫,將來肯定會是一個豪門望族,就像蔡州林家、安陽劉家。」謝小玉專門挑好聽的說。

果然這話一退場門,老夫妻兩眼放光。

像他們這種半路踏上仙途的人,很多想法仍舊沒有轉變,最在意的不是能在仙路上走多遠,而是家門富貴、人丁興旺。

「在家也能修練。反正有小釵、小玦在,完全能保證我們謝家幾百年的安寧。」謝小玉沒提自己。

其他人也都明白謝小玉已經是風頭浪尖上的人物,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當初他將小釵送入翠羽宮,就是為了多加一層保險,萬一他出了事,至少還有小釵可以維護謝家不敗落;至於小玦則是第二層保險。

「這樣也好。」謝景閑點頭說道。

「既然這樣,小玦除了補氣丹就不要服用其他丹藥,那是揠苗助長。以你的資質,修練到真人境界絕對沒有問題,再多努力一點,可以修練到真君境界。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有千年壽算。」謝小玉說道。

「哥,我聽你的。」小玦肯定言聽計從。

「幾個侄子、外甥就沒這個限制,你們儘可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成為真人。我是應劫之人,一直和你們在一起你們反而危險,所以謝家需要由你們保護。你們還有一個責任,就是找個好女孩讓謝家延續下去……當然,這最好在你們成為真人之後進行。」謝小玉說道。

謝小玉那幾個侄子,大的不過十二、三歲,小的才四、五歲,那裡聽得懂?

所以只有他們的父母兀自點頭。

「什麼樣的女孩最合適?我們又不會測仙根,這可怎麼辦?」謝景閑並不知道這只是謝小玉的托詞,他當真了。

「這件事交給小釵,她所在的翠羽宮是普天下女修門派之首,門路肯定比我多。」謝小玉不想接這個麻煩事,乾脆推到妹妹身上。

「也對,那位雪姑娘說過你這孩子就是根木頭,在門派裡的時候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修行。」謝小玉的大姐笑著說道。

「這事確實只能指望小釵。」謝景閑也在一旁點頭。

謝小玉無語。他確實沒想到翠羽宮居然玩這麼一手,和他的家人套交情。從姐姐的話聽來,那個女孩頗得她們的好感。

「那女孩對你好像挺有意思。」謝小玉的二姐也開口了。「我煉丹去了。」謝小玉連忙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果然是根木頭。」遠遠地傳來一句評語。

此刻的芥子道場被一分為二,上面一層有禁製隔開,這層禁製出了不讓下面的人影響他們煉丹,也是為了不讓人知道洪倫海的存在,不過禁製裡可以聽到底下的動靜。

謝小玉剛一上來,就聽到洪倫海桀桀一笑,說道︰「雖然童子身對修道有好處,卻也不是必須如此。佛道兩門都有雙修之法,要不要老叟傳你兩招?」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八卦?」謝小玉沈著臉問道。

「你不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打探別人的隱私。當年追殺我的人,十個人裡面至少有六個是因為被我知道見不得人的祕密,所以才想殺人滅口。」洪倫海不以為恥。

謝小玉已經無話可說。他見過無恥的人,卻沒見過這樣無恥的。

洪倫海仍舊兀自喋喋不休︰「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麼嗎?不是你的劍宗傳承,也不是應劫之人的身分,而是你天視地聽的本事。當年我如果也有這樣的本事,絕對可以知道更多祕密。」他一臉憧憬的模樣。

「可惜你沒了肉身,要不然我倒是可以將這門大法傳授給你。」謝小玉隨口敷衍著。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洪倫海微微一愣,然後猛地一跳三丈高,眨眼間脫離丹爐,飄到他面前。

「這是你說的,不能反悔。」

「我是那種人嗎?」謝小玉並不知道洪倫海想幹什麼,但是他說過的話從沒有反悔過。再說,天視地聽的法門也沒什麼了不起。

「你恐怕不知道,我躲入這口丹爐裡,一開始還只是鬼魂之身,漸漸就和丹爐同化,現下我更像這口丹爐的器靈,而這口丹爐就是我的身體。這口丹爐有九竅十八脈,我原本打算將它煉成一件人寶,生出五官四肢,這樣一來就算不是人,也能夠逍遙自在。」洪倫海異常得意。

當初剛剛認識謝小玉的時候他絕對不會說出這個祕密,這是他最後的倚仗,但是現下他已經明白謝小玉的為人,自然沒什麼可擔心。

「人寶?」謝小玉沒聽說過這東西。他煉丹是半路出家,更別說煉器。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精通的是煉丹,不過煉丹和煉器殊途同歸,到了最後都是造化之術,化死物為活物,丹藥有了靈性,就叫靈丹,法寶有了靈性,就叫做靈寶。靈寶有三類,分別以天地人區分。天寶和大道相合,威力極強,地寶往世界演化,人寶則是注重於靈性方面發展,最終變成真正的生靈。」洪倫海難得有機會在謝小玉面前顯露一回。

謝小玉確實沒聽過法寶還有這樣的分類,不過他看的書很多,很多書裡確實提到太古、遠古有不少非常特殊的法寶,威力遠比普通法寶強得多。不過這類法寶即便在太古、遠古也少之又少,到了上古時代已經徹底絕跡。

「我看你也就一知半解。你對煉器熟嗎?」謝小玉嗤笑道。說到煉丹,這位毒手丹王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但是說到練器,他絕對是外行。

果然洪倫海顯得有些頹然。他也知道自己有些異想天開,方向確實沒錯,但是想達到這一步,除非他從現下開始研究煉器。

「算了,還是先煉陰丹。」他知道什麼更重要。他現下只是一縷殘魂,非常脆弱,不管做什麼都要先將魂魄修補完整。

藥材早已經在這裡,謝小玉現下得了什麼東西都直接往裡塞,他的納物袋只用來放常用的幾件法器。

共倫海也早已經準備好了。

另外一頭,一口丹爐黑煙滾滾,陰氣繚繞,丹爐底下有一道紫色的火。那火不但感覺不到絲毫熱度,四周還全是寒霜,底部更凝結起一層濃濃的冰。

煉製陰丹自然要用陰火,這也是普陀之行的戰利品。
陰火這東西最為陰損毒辣,還可以用來煉製更加狠毒的陰雷,一向都是邪魔外道的最愛。謝小玉殺了那麼多邪修,收了不少陰火和陰雷,不過這東西用一點少一點,遠不如聚集太陽真火來得方便。

「將鬼面菇、陰芙洛扔進去。」洪倫海催促道。

謝小玉早已經準備好了。他雙手結印,瞬間打開爐蓋,用極快的速度將幾個拳頭大小、黑漆漆的東西扔了進去,然後又抄起旁邊的淘籍,將裡面的一堆粉末全都倒進丹爐中。

只聽呼的一聲輕響,底下的火焰攛起老高。謝小玉頓時感覺整個人彷佛浸泡在冰水裡,連骨髓都快凍結。
他連忙逃開數丈,然後往嘴裡連塞了幾顆丹藥。


「我現下教你煉陰丹的訣竅。」洪倫海顯然頗為得意,他又成功地讓謝小玉吃了一次虧。「陰丹是給鬼魂用的丹,煉陰丹的自然也多是鬼魂,所以你得先元神出竅。」

「你之前可沒說過要這樣。」謝小玉已經後悔了。

元神出竅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不提出竅之後的元神有多脆弱,失去元神的肉身絕對是奪舍的最好目標。

要不是他和洪倫海互相都很熟悉,知道洪倫海絕對不敢再有奪舍的念頭,肯定會懷疑這個家伙讓他煉陰丹的目的。

「想要有所得,就必須有相應的付出。」洪倫海在一旁勸道。

「付出的又不是你。」謝小玉怒道。他現下總算明白為什麼煉製陰丹要用功德補償。

元神出竅,而且離煉爐那麼近,肯定會受到陰火燒灼。雖然元神會變得越來越凝練,卻也會沾染上一絲幽冥氣息,如果不想辦法洗掉,不但對修練有很大的妨礙,將來突破道君境界的那場天劫絕對不好過,難度比一般人大許多倍。

「反正你連真君都不是,道君境界也還早,用不著在乎天劫。至於修練上的妨礙,你是劍修,對你幾乎沒什麼影響。」洪倫海早就想好說辭。

「我還要修練寶相金身,你敢說沒有影響?」謝小玉怒道。

洪倫海搔了搔頭,好半天才異常不舍地說道︰「看來不給你一些甜頭是不行了,算我倒霉。我傳你一套融寶大法,這是我自創的。」

不用多解釋,謝小玉也能猜到洪倫海以殘魂之身躲在丹爐中,漸漸和丹爐同化,才悟出這麼一套法門。

「有什麼用?」謝小玉問道。

「當然有用。這相當於寄托元神,一旦練成,你就可以元神出竅遨游四方,別人卻要到道君境界才能做到。」洪倫海得意地說道。

「用處不大。」謝小玉連連搖頭。

道君能夠瞬息萬裡,元神寄托於法器上,傳個消息之類確實非常方便。他沒這樣的本事,寄托元神對他來說根本就是雞肋。

  好吧好吧,我再退一步。教你一種保命的絕招,當初我就是靠這招才沒形神皆滅。」洪倫海說道。

「說來聽聽。」謝小玉頓時來了興趣。

「我這一縷殘魂其實早就被分離出來,藏在這口丹爐中。我的本體被毀,魂飛魄散,這縷殘魂才自動甦醒。」洪倫海說出他最大的祕密︰「如果你肯幫我煉製陰丹,我就傳你裂魂之法。說實話,你的處境比當年的我還糟糕。」

謝小玉想了想,最後點頭答應下來︰「好,我就信你一次。」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又過了幾個月。

一開始的兩個月裡,經常有人會跑到竹林裡進香。不過大部分人一進竹林,走不到百丈就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再也沒辦法前進。時間久了,大家也都知道這座靈驗無比的普濟寺已經封山閉寺,好在山外已經建起一座分院,香客漸漸移到那裡。

這一日,竹林中一陣搖晃,那無形的屏障不知不覺中消失,原本隱去的林間小道重新出現,小道盡頭那座寺院也露了出來,和往常一樣,寺門開啟,裡面隱約傳來木魚聲。

太陽漸漸升起,木魚聲停止了,一個和尚從裡面走了出來。

那個人自然是謝小玉,不過此刻的他越發顯得寶相莊嚴,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絲禪味。

他穿著樸素,裡面是一件土黃色的僧袍,外披著棕褐色的袈裟,腳底踩著麻鞋,手中拿著一串普普通通的佛珠,看上去像是木製,腰際掛著一只土布袋。

不過仔細看就會發現每一件東西都不普通。那件袈裟上密密麻麻抄滿經文,經文看上去是黑的,但是陽光一照,隱隱約約泛起一層金色。那串佛珠看似普通,撥動時發出那啪嗒啪嗒的聲音卻震懾人心。

「師叔走好。」墨念站在寺院門口。

「墨念,我走之後,你也下山去吧,我知道你有心願未了。現下你已經踏入門坎,是一個真正的修士,你的那些仇家只是凡俗之輩,以你現下的實力,想要了結心願應該不難。」謝小玉轉頭說道。

'師叔? 一了解心願,我立刻回來。墨念激動的說道。
「隨緣吧。當年師兄收留你,是緣分;我傳你佛法,也是緣分。你了結心願之後如果還回來,那自然很好,普濟寺和你有緣,你就在這裡好好修行吧。如果你不回來也沒關係,只要心中有佛,處處皆是淨土,一切隨緣吧。」謝小玉說完最後一句話,轉身就走。

他並沒有朝著山外去,而是進了竹林。

竹林深處就是老住持圓空入滅的那座石塔,石塔立起來也才幾個月,塔身上卻已經長出青苔。

謝小玉在石塔前站立許久。

他原本對佛門並沒好感,是圓空讓他改變理念。圓空給了他和他一家存身之地,還用性命喚醒他,讓他沒有真正入魔,這絕對是極大的恩德。

「師兄,我現下要走了,普濟寺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但是我不會忘了這段日子,阿彌陀佛。」謝小玉雙手合十在石塔前面念誦著佛號,此刻的他顯得異常寧靜。

了卻最後的心願,謝小玉朝著山外而去。

他只是步行,既沒御劍飛行,也沒有用遁法,就這樣一步一步走著。

山路崎嶇,到了山外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翻過一片山崗,底下就是一座小村子。這裡原本只有三十幾戶人家,此匆看上去卻更像一座  。

站在山崗上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底下一片香煙繚繞。

村口有一座寺廟,是就地取材用竹子搭建,倒不顯得簡陋。

這座別院正如他當初吩咐的那樣,佈局非常簡單,沒有諸多殿堂,只有一座大雄寶殿。大殿高出地面,這下子就省了隱藏,絕對光明正大,比他當初吩咐得更好。

大殿兩旁就是禪房,也是用竹子搭成,一排一排很是整齊,有許多人進進出出。

這是一座新建的寺院,但是香火之旺盛遠超過萬佛山上很多老寺院。短短的幾個月,這座寺院就積聚起一層淡淡的佛光,連同兩旁的禪房一起籠住。

謝小玉雙手結印,一縷紫色的光芒從佛光中抽離出來,這就是功德之力,他將這一絲功德之力送入紫府之中。

紫府內,法寶徐徐轉動著。紫府的一角,那枚本命劍符孤零零地飄浮在那裡,劍符上騰躍著一抹寒光,顯得鬼氣森森,這是被幽冥氣息沾染而造成。

功德之力被徑直送入本命劍符內,那一縷紫色光芒瞬間融入劍符中,瞬間將幽冥氣息洗刷了一部分。

看到這招有效,謝小玉總算松了口氣。

他對洪倫海的話一直只信七分,那家伙未必撒謊,但是可能會有所隱瞞。此刻確認用功德之力可以洗滌幽冥氣息,他的心總算安定下來,接下來只需要想辦法聚斂功德就可以。

一想到這裡,謝小玉不由得苦笑起來。他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和尚了。

信步朝著寺院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四處觀瞧,那些燒香拜佛的香客有不少認得他,全都口誦佛號和他打招呼。

秀念和寬念也很快得到消息,兩人帶著十幾個小和尚快步迎了上來。

看到秀念,謝小玉微微有些吃驚。

秀念居然也跨入門坎,顯然這是功德的力量,否則以他的資質,這輩子都別想成為修士。

這就是佛門比道門強的地方,對資質的要求低。

寬念更不得了,已經練氣二重。不過和後面跟著的那些和尚相比,寬念的境界並不算高。後面的和尚中,有兩個人已經達到練氣八重,其他人也多是練氣三、四重。

「師叔,您出關了?」秀念問候道。

「我馬上要前往天門,臨走之前來看看這邊怎麼樣。」謝小玉說道。

「師叔,您......可以不去。」秀念有些哽咽,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他對謝小玉卻頗有感情。

「天門開啟是佛道兩門的一件大事,也是一場大機緣,我不想錯過。你二人無須掛念於我。」謝小玉轉頭看了看他們身後︰「這是你們收的徒弟?」

「師叔,之前聖地普陀開啟,萬佛山上很多寺院的當家住持都進去了,但是沒幾個人出來,有些寺院還好,另外一些寺院徹底沒落。這些弟子慕名而來,我等代師收徒,收下這幾位師弟,還有兩位是在這裡掛單。」寬念負責管理寺院,所以這一次由他解釋。

那些和尚連忙雙手合十,朝著謝小玉喊「師叔」。

他們之所以選擇這座小廟,除了因為普濟寺現下風光無限,另一個原因就是眼前這位圓無上人。

經過通德寺一戰,整個江洲都知道原來這座不起眼的小廟居然藏著一位大德高僧。

「很好、很好,圓空師兄想必也能心安。」謝小玉嘆息一聲︰「寬念,回頭你安排一下,讓幾位師侄輪流回老寺院,那邊已經沒人了。」

「墨念師弟呢?」秀念連忙問道。

「我讓他了結心願去了,他會不會回來還很難說。」謝小玉對這兩個人沒什麼可隱瞞的。

兩個和尚各念了 一聲阿彌陀佛。對於墨念的事,他們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讓他了結心願意味著什麼。

他們也不奇怪師叔會這麼做。他們早就感覺出來這位師叔行的並非是普通佛門之道,反倒更像走修羅道的戰僧。

「這邊怎麼樣?」謝小玉問道。

「師叔,我等只用半個月就建起這座別院,雖然簡陋了點,香火卻還不錯。」秀念頗有些得意。他雖然從小就是和尚,在修練方面卻是半路出家,所以腦子也沒轉過來,最在意的還是香火。

「那些病患呢?」謝小玉不在乎這些,他在乎的是功德。

「這裡差不多有三百多名病患。我們本來以為房子夠多,沒想到最後還是不夠,只能幾個人擠一間禪房,收留的棄嬰也有二十幾個人。一開始可能別人不知道,最近這段日子棄嬰的數量越來越多,幾乎兩天就有一個棄嬰被放在那座石佛上。」寬念腦子清晰,干脆代為解釋。

「沒碰上什麼麻煩吧?」謝小玉問道。

「之前倒也來過幾批無賴,以為我們普濟寺仍舊是凡俗寺廟,這件事最後是觀海師弟解決,為此官府曾經派了人過來,後來才知道是那些無賴找了一個訟棍。

而那個訟棍和縣衙裡的師爺有點關係。不過那個師爺很快就出事被抓起來,知縣還親自來道了歉。」寬念說道。

謝小玉看了看後面那些和尚,其中有一個眉飛色舞,顯然就是剛才提到的觀海。這人一身煞氣比墨念還重,顯然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物。

這本來就是件小事。佛門號稱慈悲,但是對敢於冒犯的人絕對會露出雷霆震怒,所以官府最多欺壓一下普通佛寺,對於真正的佛修寺院絕對不敢有絲毫冒犯。
那個師爺職位太低,所以不知道普濟寺的底細,稍微有點地位的人肯定知道普濟寺不能招惹。

謝小玉終於放心了。

他未必會回來做住持,但是他絕對不會放棄這片基業。短時間內,這是他唯一能夠獲取功德的途徑。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2-9 02:03 AM

第三章 天門開


一進入平洲,遠遠就可以看到一座山。那是一座很高很大的山,上半截在雲層中,根本看不到山頂。

它就是天門山。

謝小玉的遁光不慢,卻也從清晨一直飛到傍晚才到了山腳下。

天門山的山腳方圓十萬餘裡,想進山卻只能從一個地方進去,那就是天門山東面的一座小城──登臨城。

此刻,這座城裡人山人海,街道水泄不通。

聚集在這裡的人各色各樣,有豪門子弟,有江湖中人,也有小康之家或者平民百姓,他們來到這裡都是期望能夠求取仙緣。

城裡的一家小小的茶鋪裡,很多人擠在一起,一邊喝茶,一邊聽書。

「這天門是一個地方,也是一個仙家門派。客官要問這天門山有多高?古老相傳,此山上接天庭,下接地府,比那西天須彌神山還高一倍,不過從來沒有人到過山頂,因為天地兩隔,到了半山腰就再也上不去,同樣,上面的神仙佛祖也下不來。

「各位是來求取仙緣,這天門山上就有一個天門派,那是天底下最容易進的仙派。不過想要進天門派,對於我們這些肉眼凡胎來說也沒那麼容易,必須靠自己的本事爬到接引亭。那亭子在一萬八千丈高處,不但罡風如刀,而且滴水成冰,就算那些武林高手都未必上得去。想靠這條路求得仙緣,那是難上加難。

「好在我們這些人還有另外一場大機緣。這天門山每隔三千五百年就會有一場盛會,每到這時就會萬仙雲集,機緣來了的話,說不定會被哪位仙人看中,被收入仙門中......」說書先生起勁地說著,類似情景也在城裡各個角落上演。

謝小玉信步而行。此刻的他一身文士打扮,一點都看不出是和尚,絕對和那些求取仙緣的人沒什麼兩樣。

信步而行,一路上到處可以看到有人在做好事,這些人都巴望著仙人能看到他們的善行,收他們入門。

一旦每個人都這麼想,情景就顯得異常可笑,常常可以看到一個老太太身旁少說有五、六個人扶著。

謝小玉暗自好笑。這幫人真當修道之人是傻子?連真心和假意都看不出來?

更可笑的是,就是修道者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認不出來。

此刻城裡確實有不少修道之人,那些在茶館、酒樓裡說書的人就是,還有大街上、城門口算卦的人也是,他們全都是天門弟子。

天寶州忠義堂的周大夫和算命先生也是從這個門派出來,這是佛道兩門故意的安排。

天門實在太重要了,誰若是占了去,絕對會改變力量的平衡,所以很久以前佛道兩門就達成協議,這天門不屬於任何一方所有,而專門弄了這麼個天門派。

天門派看上去屬於道門,走的卻是功德飛升的路子,帶著明顯的佛門痕跡,而且天門招收的大部分是散修,等於給散修一個可以存身的所在。這招一舉兩得,既弄了 一批人充當保鏢保護天門的安全,同時也對散修有所約束,省得他們胡作非為,甚至被魔門拉攏了去。

在登臨城裡四處轉了一圈,謝小玉回到自己住的客棧裡。

現下離天門開啟還有十幾天,他早早就來到這裡,是為了和洛文清他們碰頭。
這家客棧不小,此刻裡面也擠滿人,連通道都鋪著席子。他算是來得早,所以有一個小房間。  
他的房間在最裡面,狹小擁擠,頂多只襲一個人躺在裡面。這原本是堆放雜物的地方,現下也被清理出來住人。

剛一進去,他就看到裡面有人。

「老大,總算看到你了。」房間裡那個人又矮又胖,一副販夫走卒的模樣。
「老王,是你。」謝小玉一眼就認出他。雖然王晨已經改變外表,但是一些習慣動作改不了。

「其他人怎麼樣?」謝小玉連忙問道。

「都很好。璇璣派不愧是大門派,而且上下一心,沒人敢打他們的主意。」

王晨略帶激動地回答道。
「先說說你們的情況,這段時間應該沒有浪費吧?」謝小玉往地上一坐,說道。

王晨也直接坐在地上??「這怎麼可能?知道大劫將至,誰都感覺時間太少。不過大家盡學你,就算再沒時間,也會跑到藏經閣裡翻閱各式各樣的雜書。」

王晨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也是這麼做的。

「現下趙博、黃浩、張恆、李光宗、李福祿他們幾個人都已經成了真人,正的五行俱全啊﹗」王晨說到這裡,多少帶著一些嫉妒的味道。

看到王晨-臉失落,謝小玉連忙安慰道︰「當初你和吳榮華為了我們強行突破,這件事我不會忘記。」

突然,他想起有一樣東西或許能夠幫得上這兩個人的忙。

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只小瓶子,謝小玉塞在王晨手裡︰「這是一瓶玄陰丹,可以用來補益魂魄、滋養元神。這東西對其他人用處不大,但是你修練的是六爻八卦之術,吳榮華修練瞳術,魂魄越強,好處越大。」

「老大給的東西絕對不會差。」王晨也不客氣,接過來之後就塞進口袋。「李光宗他們幾個呢?要不要也給他們一些?」他隨口問道。

「算了,先不考慮他們。這東西太難得,這種丹藥屬於陰丹,材料還好說,問題是煉製陰丹為天道所不容,必須用功德洗滌,我現下已經背負一萬多功德。」聽到這話,王晨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丹藥如此珍貴。他連忙將瓶子掏了出來

推還給謝小玉︰「要付出這麼大代價的丹藥,我不敢收。」

謝小玉推了回去︰「說到代價,難道比你們當初付出的代價更大?」

王晨說不出話來。此刻他心中下定決心,將來老大不管去那裡,他都會跟著。「這次老吳來了嗎?」謝小玉又問道。
「來了,全都來了。」王晨連連點頭。

「麻子、老蘇和法磬他們幾個怎麼樣?有他們的消息嗎?」謝小玉很想看到以前那幫老兄弟能重新聚集在一起。

王晨搖了搖頭,似乎覺得這個回答太喪氣了,連忙又說道︰「其實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麻子這家伙,誰都不知道他的底細,再說他的實力只在你之下,想抓他可不容易。老蘇遠在南荒,佛道兩門在那裡都沒什麼勢力。唯獨法磬有點麻煩,不過到現下為止也沒聽到法磬被抓的消息,想必沒什麼事。」

「但願他們沒事。」謝小玉多少有些憂慮。對麻子,他很放心,需要擔心的是法磬和蘇明成。

「你有什麼打算?璇璣派已經安排好了,專門找一個弟子準備讓你替換他的身分,」王晨這一次過來就是為了此事。

「你幫我謝謝他們,不過用不著。我現下這個身分很隱密,絕對沒人想得到我居然當了和尚。」謝小玉哈哈一笑。

「為了這件事,陳道君對你頗有微詞,你可要小心了。」王晨警告道。

「我知道。不過我對陳道君挺熟悉,他雖然那麼說,卻未必真的那麼想。」謝小玉對幾個人挺有好感,其中包括這位道君前輩。

「那麼我們就進去之後再會合。」王晨不敢多待,那邊有一個人扮成他的樣子掩人耳目,但是時間不能太長,否則仍舊會露餡。

「到那天再見。」謝小玉也頗有些遺憾。

十幾天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這天清晨,謝小玉早早起來,出了店門之後,身形瞬間隱去,徑直飛上天門山。

沒人能說得清天門山有多高,同樣也沒人知道上面是否連接著天界,不過有一點確實是真的,那就是半山腰以上有一道禁制。當然這絕對不是什麼天地之隔,而是天道設下的封印,裡面就是太古妖族故都。

此刻在那道封印之下百余里的地方,許多人正等候在那裡。

這個地方並非光禿禿的荒坡,相反的,這裡百步一座樓宇、千步一座宮殿,有的恢弘,有的樸素。

謝小玉徑直落下之後,瞇著眼睛看了看四周。

那些樓宇宮殿上全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紫光,這些紫光和他從普濟寺分院抽取的功德之力一模一樣。

這是天門幾千年積攢下來的功德,可惜功德不像佛光,他無法竊取,只能看著眼饞。

謝小玉不敢放出神念。這裡高人無數,別說道君,很可能各大派一些平時不出來的太上長老都躲藏在某個角落。

好在他有自己的辦法。

謝小玉豎起耳朵,一邊回想著那些熟悉的人的聲音,一邊側耳傾聽。

他首先找的是洛文清的聲音,洛文清身為璇璣派的掌門弟子,自然少不得交際應酬,此刻正在和人說話,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了。

知道洛文清的方位,其他人的聲音很快也一個個傳入謝小玉耳中。有王晨、有吳榮華、還有趙博那獨特的大嗓門……他還聽到綺羅的聲音,這女孩居然也在璇璣派的隊伍裡。

他當初跟著他從天寶州過來的人居然來了九個。

這絕對是一個大人情。進天門的名額並不是隨意可以得到,璇璣派也就十幾個名額,一半被他們占了。

雖然人都找到了,謝小玉卻沒急著過去。

此刻璇璣派肯定被無數雙眼睛緊盯著,還是按約定到裡面會合更為妥當。

謝小玉繼續搜索著四周。

突然,他的耳朵輕輕抖動兩下──他聽到蘇明成的聲音。

那只是一聲咳嗽,蘇明成顯然非常小心,之前一直沒有發出過聲音。

謝小玉朝著咳嗽聲傳來的方向摸了過去。

好一會兒,他才看到一對年輕男女正緊靠在一起。女的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瓜子臉,眼睛很大,頭髮盤成一個婦人髻,眼神中盡是纏綿之色。女修大多會打扮得如同出塵的仙子,她卻更像小家碧玉,溫文恬淡。仔細一看,會發現她的臉和手都略顯粗糙。

謝小玉猜這個女人應該是苗疆女子,絕對不是漢人。

他對苗女沒有任何歧視。苗女多情,一旦將心給了某個男人就矢志不渝,絕不會變心,比起一些漢家女子見異思遷反而好得多。

男的肯定就是蘇明成。他比王晨還小心,不但易容改扮,連身形和骨架都改謝小玉不敢過去和洛文清那幫人會合,此刻卻沒什麼顧忌。

「兩位施主,貧僧有禮了。」謝小玉徑直湊了上去。

蘇明成和他身邊的苗女原本不想多囉嗦,就算道門中人都讓他們感到警戒,更別說跑來一個和尚。

不過,轉瞬間蘇明成睜大眼睛,因為他感覺紫府之中的本命劍符居然不停顫動。

「老大……大和尚﹗」他一臉驚喜。

「這位是嫂子?」謝小玉笑問道。

那個女子早已經從丈夫的回應中感覺異常。她對丈夫的事一清二楚,所以腦子一轉,立刻就明白眼前這位是什麼人。

「大和尚一向可好?」蘇明成憋著笑。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淒慘了,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只能躲進苗寨,但是現下看到謝小玉剃了個光頭站在面前,他的心一下子覺得平衡了。

「我可不好。不久之前中了別人暗算,對方用的是黑巫秘咒,雖然暫時沒事,但是咒力已經侵入我的神魂之中。」謝小玉嘆了口氣。

蘇明成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居然得到這樣的答案,不由得焦急起來,轉頭朝著妻子看去。

「這有些麻煩。據我所知,蠻荒深處有一些部落還殘留著巫門傳承,有沒有黑巫一脈難說得很。」女人給了 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不過她並沒將話說死,畢竟她知道眼前這個和尚與丈夫的交情不淺︰「這邊的事情了結之後,我再想辦法吧。」

「拜託妳了。」蘇明成捏了捏妻子的手。

「他是你的兄弟,我怎麼可能不出力?」女人微微一笑。

「從天門出來之後,我跟你們去苗疆走一趟。」謝小玉不會放過一絲機會。雖然有了那部《煉神》密錄再配合寶相金身的法門,長久修練下去確實用不著擔心黑巫秘咒,但是不意味著他就能高枕無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發生什麼變故,可能會出問題。

謝小玉一向都喜歡將主控權控制在自己手裡,所以他更希望能除去這個黑巫秘咒。

蘇明成當然不會拒絕。兩個人商定之後,蘇明成問道︰「其他人呢?」

「大部分都在,只有丑鬼和小道士沒找到。」謝小玉說道。

蘇明成當然明白丑鬼是指麻子、小道士則是指法磬,此處高人無數,所以說話不得不小心一些。
丑鬼倒是用不著擔心,這家伙本事很大,小道士或許會有點麻煩」蘇明成的想法和謝小玉一樣。

「先別管別人,你們兩夫妻也要小心。」謝小玉說道。

「我們跟著大和尚你還會有什麼危險?」蘇明成對謝小玉有著絕對的自信。「不行,我們不能走一起,至少進天門之前不行。」謝小玉不得不拒絕。
他不想讓蘇明成產生誤會,連忙解釋道︰「我不是告訴你我遭了暗算嗎?不久之前佛門聖地普陀開啟,我受邀進去,沒想到很多邪修也偷偷潛入,在裡面連番打斗。那些邪修實力一般,但是有一個邪修裝扮成和尚,我好心救了他,他卻在背後偷襲我一下。我被惹火,在裡面殺得血流成河,後來援軍到了,一位禪師注意到我,我得到的那張請柬就是他給的。」

蘇明成聽得發愣。他當然知道謝小玉絕對沒有炫耀的意思,因為根本沒這個必要。

剛才這番話有三重意思。一重是警告他們夫妻倆進去之後要小心,可能這次天門開啟也不太平?,第二重意思是讓他們當心同樣的事,邪修有可能裝成正道中人?,最後一重是真正的解釋,他確實不能和他們夫妻倆走一起。

「大和尚不愧是大和尚,走到那裡都那麼引人注目。」蘇明成哈哈笑道。

「那麼我們進去之後會合。」蘇明成的老婆打斷丈夫的話頭。她怕言多有失,萬一被人看破身分就不好了。

「你們別急著來找我,我進去之後有事要處理。」謝小玉提了提袈裟。

兩夫妻立刻明白,所謂的有事處理,想必就是改回原來的身分。

一陣鐘聲遠遠傳來,眾人都感覺心頭一震。

幾乎同時,眾人頭頂上突然泛起一層金光。那裡原本是濃密的雲層,此刻卻變成宛如金色的琉璃,又像發光的琥珀。

眾人都抬頭看著天空。用不著解釋,大家都能猜到真正的天門開啟了。

這絕對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扇門,以天門山為中心,半徑十余裡全都被染上金色。

「各位,天門已然開啟,裡面有著大好機緣等待著你們。不過,除了機緣,裡面也危機四伏。一道洪亮的聲音遠遠傳來。

「是福是禍,由你們自行決定。」另外一道刺耳的聲音隨即響起。

說話的這兩個人是一僧一道,他們凌空而立,但是給人的感覺彷佛根本不存在。

謝小玉心底升起一絲寒意。他知道這兩個人絕對已經超越道君的境界,肯定是那種避世不出的老怪物。

兩個人話音剛落,就看到又有一個人飛到半空。這個人只有二十多歲,身上穿著白色道袍,袖口有著太極符號,手中握著一把拂塵,身後背著長劍。

他大聲喝道︰「太虛門下聽令,隨我進入天門﹗」說著,他化作一道遁光,穿入天門之中,緊隨其後,二十幾道遁光也跟著飛了進去。

「那是李道玄,太虛門掌門大弟子。」

「太虛門好威風,-下子進去這麼多人。」

「那李道玄果然威風,不愧是四子之首。J
底下眾人議論紛紛。

謝小玉微微瞇著眼睛。四子七真中他認識洛文清、姜涵韻,另外九個人只聽過名字,沒見過本人。

又有一個人飛到半空中,是一個和尚。

這個和尚高鼻深目,明顯不是中原人。他用婆娑大陸的語言嘰哩咕嚕說了一大串,然後也一頭撞入金雲之中。和剛才一樣,底下也飛起二十幾道遁光,瞬間沖入天門裡。

緊隨其後,一個三十幾歲、身披八卦仙衣的道士飛了起來,微微一笑,說道︰「總算輪到我們九曜派了。各位師兄弟都提起精神來,該我們進去了。」

底下頓時響起一陣應和聲,緊接著也是二十幾道遁光沖天而起。

謝小玉的眉頭一皺,那片應和聲中有他一直在找的聲音。

是法磬的聲音。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這個家伙,他居然藏在九曜派的隊伍中。

他立刻明白,看來九曜派對各派的追逼也相當不滿。和璇璣派不同,九曜派表面沒有反對,暗中卻出手維護自己的門人。

越來越多的人闖入金雲中。一開始還是按照門派進入,等到佛道兩門幾個大派全都進去之後,次序一下子就亂了,無數遁光同時飛起,朝著金雲飛去。

謝小玉沒興趣走在最前面,也不打算落到最後面,趁著人多,他一起湧了進去。

和當初進入普陀一樣,穿過那片金色雲層,眼前霍然一亮。

山還是那座山,參天聳立,直上雲端,四周卻完全不同,雲層中隱約可見無數島嶼。這些島嶼飄浮在半空中,上面山川河流應有盡有,每一座島嶼都和普陀差不了多少。

普陀只有一座島嶼,長三百余里,就算加上四周的海面也不會超過千里,這裡卻是一望無際。

當然,邊緣還是有。謝小玉聽說過,曾經有人進了天門之後既不搜尋珍奇藥材,也不尋求機緣,而是拚命往前飛,目的就是橫穿整座天門。結果飛了八十四天才飛到天門盡頭,回來也用了七十幾天,差一點沒能出去。

和普陀一樣,這天門開啟也有時間限制,總共一百八十三天,恰好半年。

和普陀開啟不同的是,天門一旦關閉,裡面的人基本上沒什麼活路,到時候不但空間重新裂開,據說滯留在裡面的人還會遭受天罰,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躲到下一次天門開啟。

謝小玉儘可能飛高,避開底下擁擠的人群。他進過普陀,經驗比其他人多。

此刻裡面的情況很亂,到處都有人爭搶藥材。常常可以看到一道遁光飛掠而過,搶了藥材就走,後面有幾道遁光緊追不捨。

這裡的藥材可不同於普陀中的藥材,到處可以看到千年以上的靈藥,品種也多,很多在太古之時就已經絕跡的藥材在這裡居然可以找到。

這還只是入口,越往裡面走,各種珍貴的靈藥肯定更多。

謝小玉對這些東西看都不看一眼。

當初在普陀聖地裡殺了個血流成河,他不相信在天門裡沒有爭鬥。與其現下浪費時間採摘那些藥材,還不如到時候殺人越貨來得方便。

謝小玉先辨認一下方向,之前他們已經約好進來之後一路往東,在百里之外找一個地方會合。

在外面沒辦法約定的太詳細,每一次天門開啟那些浮島都會變得不同。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些浮島被星辰之力牽引,會漸漸移動位置。天門又是每隔三千五百年開啟一次,如此漫長的時間裡,這些浮島早就不知道移動多遠。確定了方向之後,謝小玉一路飛去,眨眼的工夫他已經飛過數十里。

突然,一股淡淡的氣息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絲幽冥鬼氣,讓人很不舒服。他原本以為找到一具屍體。

在這裡,屍體比藥材更加珍貴。因為從遠古時代就有無數人進來尋求機緣,其中不少人沒能活著出去,他們身上全都帶著不少好東西,比如事先準備的丹藥和法器,或是采集來各種藥材和礦石材料。這些東西在當時或許算不上什麼,但是歷時幾萬甚至幾十萬年,以前很普通的材料現下也成了天材地寶。

不過最讓人在意的還是各類功法密錄,特別是上古年間道法之爭以前那些功法密錄,更是珍貴無比。

上古年間,天地靈氣已經不如以往,材料也少了許多,卻是佛道兩門最興旺的時期,各種奇技妙法不停湧現。而且那時候不像現下這麼功利,修士們思路開闊,很多人朝著各自的領域發展。後來道法之爭爆發,重法一派慘敗,重道成了主流,目標剩下飛升,讓一來很多功法散失、很多傳承斷絕,之後又有神道

大劫,上古功法十不剩一。

此刻大劫再臨,各大門派都期望能找到那些失落的上古傳承,就像當年李太虛那群人一樣。

謝小玉朝著下方飛去,離那邊只有百余丈遠,這才發現那是一顆黑漆漆、形如靈芝的東西。

「黑鏽芝﹗還是一千五百年的黑鏽芝﹗好東西﹗」洪倫海興奮得大叫起來。一看到這玩意鬼氣森森,用不著洪倫海解釋,謝小玉也猜到肯定又是用來煉製陰丹的東西。

他連忙朝下落去。
這時,旁邊猛地躐出一道黑影。那是一條身形修長、細如筷子的蛇,腦袋非常尖,顯然劇毒無比。
謝小玉知道靈藥旁邊必然有妖獸潛伏,他早有準備,右手一彈,一顆豆大的珠子激射而出。
那條妖蛇也有千年道行,已經修練得一身銅皮鐵骨,普通法器根本別想傷牠分毫,可惜碰上謝小玉。

謝小玉在進天門之前已經設想過各種可能遭遇的情況,其中包括各種妖獸。

妖獸大多擅長隱藏,身體強悍,飛遁迅速,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能力,絕對比同級的修士要難對付得多。不過妖獸也有妖獸的缺點,最大的缺點就是牠們即便能夠遠攻,也往往受本能的驅使,喜歡近戰。所以對付妖獸最合適的既不是飛劍、飛刀這類攻擊力強大的法器,也不是雷法、火法這類殺傷力恐怖的法術,而是網。

只聽到砰的一聲輕響,那顆珠子驟然炸開,化作數丈大的一張網。這張網是用極細的絲線編製而成,很黏也很韌。

妖蛇回應不慢,身體一扭就想閃開,但迎面飛來的是一張大網,上下左右全都封住了,根本不可能閃開。

妖蛇被網整個罩住,而且隨著真的扭動,網越纏越緊。

謝小玉沒指望那張網能支撐多久,只是用來爭取一些時間。

他迅速落在那株黑鏽芝旁邊,一劍揮去,將黑鏽芝連同底下的石塊一起斬了下來,反手扔進芥子道場中。

謝小玉正打算離開,卻聽到頭頂上有人大喊︰「東西留下﹗」

話音剛落,一道寒光如同驟雨一般傾瀉而下。

有人爭奪並不讓謝小玉感到意外,來的路上他已經看得多了,只不過他沒想到來的這個人如此狠辣,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謝小玉一向信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有人要他的性命,他當然不會客氣。  
他的身體一震,肩上的袈裟頓時飛了起來,化作一道金色的光牆。從天而降的寒光不停擊打在光牆上,光牆被打得火星亂閃,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

擋住對方的攻擊後,謝小玉立刻開始反擊,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瞬間發動,他的身影隱沒於虛空中。 「想隱形?看我將你打出來。」頭頂上的那個修士大喝一聲,雙手連揚,無數寒光從他手中發出。這些寒光朝著四面八方亂打,彷彿狂風中的雨點。

「這招沒用,讓我教你什麼才是密集攻擊。」謝小玉的聲音在那個人身後百丈之外響起。

話音落下,一陣細密如同雨絲的牛毛細針噴發出來。

這片牛毛細針遠比剛才的寒光密得多,如果說寒光是樹林中的大樹,那麼牛毛細針就彷佛草地上的青草,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牛毛細針的速度也快,比當初那個魔道真君射出的牛毛毫光更快,快好幾倍。搶奪靈藥的修士連忙放出一件防禦法器,可惜他只顧著正面,卻沒料到那些牛毛細針無孔不入,居然從兩邊繞了過來。

他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剎那間就被射得像馬蜂窩一樣。

謝小玉對殺人越貨這類事已經非常熟悉。他飛掠到修士面前凌空虛抓,將修士腰際的納物袋抓在手中,看都不看就扔進芥子道場裡。

他確實對裡面的東西不怎麼在乎。現下大家剛剛進來,還沒什麼斬獲,納物袋裡頂多有點丹藥和法器。

他正打算離開,卻聽到後面傳來怒罵聲。

「那個和尚將大師兄殺了﹗」

「替大師兄報仇﹗」

謝小玉回頭一看,立刻看到六道遁光朝著這邊趕來。

謝小玉的身形再次隱沒,既然已經結仇,那就干脆斬盡殺絕,免得留下後患。把一個空圓筒扔回納物袋裡,他又取出了 一個新的圓筒。

他得了那部魔經之後並沒有修練上面的魔功,只是借鏡裡面的法門,將它們融入劍法之中,再用煉製劍匣的方法煉製出了這種圓筒。

每一個圓筒裡可以裝三萬六千根牛毛細針,每一根針穿透力極強,而且無孔不入,讓人防不勝防,更恐怖的是見血封喉,中者立斃,比起原版的牛毛毫光還陰毒,威力也更強,只是不能連續不停發射。

那六個修士並不知道他們惹上殺神,正打算用破除隱形之法將對手逼出來,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錚錚輕響。

等他們聽到聲音已經遲了,下一瞬間,無數牛毛細針穿透他們的後背。

其中兩個修士最為倒霉,因為離得很近,大部分細針都打在他們身上。這兩個人不比他們的大師兄好多少,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射成馬蜂窩。另外四個人也都中了針,其中一個當場死亡,另外三個人轉身就逃,沒逃出多遠,又有一個毒發身亡,只剩下兩個人一邊往嘴裡塞著解毒的丹藥,一邊亡命飛遁。

謝小玉沒將這幾個人放在眼裡,所以並不打算追趕,而是轉頭就走。

他不想找人麻煩,別人卻要找他的麻煩,還沒飛多遠,就聽到一陣緊急的破空聲從後面追了上來。

「前面那個和尚不要走﹗我且問你為什麼用如此陰毒的法器?你是哪一派門下?」

喊話的是一個女人,一臉正氣,身後還有十幾道遁光緊緊跟隨a
謝小玉對女修一向頭痛。綺羅帶來飛來橫禍,七真裡唯一的女修姜涵韻同樣也沒讓他產生什麼好感。

他瞬間將身形隱去,打算溜了再說。

可惜那群人不讓他如願以償,只見後面有個人取出一盞燈,燈光一晃,瞬間將他照了出來。

謝小玉頓時怒火沖天,他現下最討厭的就是燈盞一類的法寶。
「想找死,就怪不得我了。」他冷笑一聲,說道。

雖然失去隱形的優勢,謝小玉卻並不在意,對面那幫人的實力和他相差太多。他猛地一個加速,瞬間沖到那些人面前,手捏劍訣。

不過從他手中射出的並非劍氣,而是無數晶瑩剔透的光泡。這些光泡剛剛出現只有綠豆大小,眨眼間膨脹成拳頭那麼大,然後砰然破裂。

這是「泡」,用劍氣化出無盡的雷珠。

「這家伙很厲害。」一個女孩警告道。

「不怕。」旁邊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早就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瞬間放出一個巨大的光罩。

「波波波﹗」雷珠不停爆裂,但是那個光罩異常堅固,居然紋絲不動。

「你的雷法不怎麼樣,不痛不癢。」放出光罩的少年心中大定,開始大放厥詞。謝小玉早就看出這個光罩明顯超出那群少年的實力,應該是某種靈符的力量。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一點,每一個進來的人事先都做好準備,手裡有一堆長輩給他們的靈符。

不過他也有破招之法。

謝小玉瞬間發動虛空無定曼荼羅,整個人化入虛無, 一下子撞了進去。他雙手上各擎著一個圓筒,一穿過光罩就毫不猶豫按下機關,頓時無數牛毛細針漫天亂舞。

兩個圓筒瞬間放光,他如閃電般將圓筒扔進納物袋裡,然後又換了兩個圓筒,瞄都不瞄就按動機括。

沒人能躲過如此密集的攻擊,同樣也沒人想到這個沒什麼名氣的和尚能夠穿透光罩,所以十幾個人大部分都中了針,只有三個人因為帶著護身法符,法符自行發動,將射來的細針擋了下來。

最慘的就是那個拿燈盞的人,他是謝小玉的目標,渾身上下少說中了數百根細針,當場斃命。

「快吃解毒藥﹗」一個中針的修士大聲喊著。

謝小玉並不在意這些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盞燈上。燈的主人一死,那盞燈立刻熄滅。

謝小玉的身影瞬間隱去,毫不客氣抓住那盞燈塞進芥子道場裡,然後抓起一只沾滿血跡的納物袋,轉身就打算離開。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2-9 02:05 AM

第四章 斗法


許多遁光停在半空中,中間圍攏成圈。這個圈子明顯一分為二,一邊是道門中人,另外一邊是佛門子弟,佛道兩門年輕一輩裡稍有地位的人幾乎全到齊了。
「佛門以慈悲為懷,閣下太心狠手辣了吧?J

說話的是李道玄,他原本不想  這趟渾水,但他的一個師弟被卷進去。

謝小玉並不回答,只隨手彈出一顆晶石,晶石裡射出一道光芒,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全都映照出來。

經一事,長一智,有過被人冤枉的經歷,謝小玉現下走到哪兒都會開著記錄影像的法咒。

此刻投影中明明白白顯示是哪個人先動手,然後仇越結越深。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李師兄  是霸道,只能你們道門殺我們佛門弟子,就不許我們佛門弟子還手。」謝小玉身後一個笑咪咪的胖和尚說道。此人不過二十來歲,法名昆申,正是和四子七真對應的佛門十僧之一。

「辛師兄背後傷人確實太過分了些,但是這位師弟也太狠了吧?房山門這幾位師弟被殺也就算了,畢竟他們看到師兄隕落,一時熱血沖頂以至於失了分寸,但是之後梅仙子並沒有痛下殺手,只是想問明前因後果,卻差點遭了毒手,這又如何解釋?」李道玄既然已經出頭,也就只能強撐下去。

「我修練的是無相佛光,此乃我最大的倚仗。這個女子的同伴一上來就破我佛光,我不殺他,豈不是任人宰割?」謝小玉冷冷說道。

看到李道玄還打算再開口,謝小玉擺了擺手︰「之前我進過普陀聖地,沒想到大群邪修闖入其中,將佛門聖地化為修羅戰場,那些邪修中有人就扮成佛門子弟偷施暗算,我就被暗算過。這次天門開啟,我不認為會比普陀開啟時更加安全,那些邪修十有八九也已經混進來,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不會和任何人合作,同樣也不會對任何人留情。」

此話一出,底下一陣嘩然。

四子七真和十大佛子全都聽說過此事,並不感覺意外,其他人有一大半卻是第一次聽到。

天門之行原本就危機四伏,不過以前只要擔心空間裂隙、妖獸、邪鬼和其他人的偷襲,沒想到現下還要當心邪修,更可怕的是,這些邪修可能裝扮成自己人

在他們背後發起攻擊。

「你不要危言聳聽﹗」有人相信,自然有人不信,底下頓時有人大聲喝道。

「你問他是不是真的?」謝小玉朝著李道玄一指。

「確實如此。大家小心一些,很可能會有一場惡戰,而且……大家最好和熟悉的人組成一隊,別加陌生人。確實會有邪修裝成佛道兩門的人,所以你們即便救人,也要留個心眼,因為對方可能是奸細。」李道玄不得不承認謝小玉所說這番話的  實性。

「現下你們明白了嗎?我不會和任何人合作,誰對我出手,別怪我不客氣。
我最大的倚仗就是無相佛光,能破無相佛光的人同樣是我的大敵。」謝小玉渾身散發著凶戾之氣。

這番話配合他那凜冽的氣勢,讓眾人全都說不出話來。

反擊殺人再正常不過,自然沒什麼可說。能克製自己的對手一旦存有敵意,那麼先下手為強將對方殺死,同樣說得過去。

「好吧,這件事揭過不提,但是你確實殺了我們不少人。在下不才,想領教領教師兄的高招。」對面陣營中飛出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此人二十五、六歲上下,也是文士打扮,一身紫色的長衫顯得異常惹眼。

「紫霆岳觀天?」謝小玉問道。

「正是在下。」那人點了點頭。他可不是默默無聞之輩,而是和洛文清、姜涵韻同列七真的人物。

「你既然強出頭,肯定有個理由。」謝小玉不會無緣無故和這樣的人物拚斗,輸了固然不妙,贏了同樣不妙。岳觀天本身實力就很強,背後的門派也和璇璣派不相上下。

他說那番話其實就是拒絕,畢竟岳觀天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他此刻身分是普濟寺住持圓無,絕對屬於默默無聞之輩,兩邊明顯不對等,沒有理由就出手那就是仗勢欺人。

「在下仰慕梅仙子已久,這個理由夠了吧??」岳觀天冷冷說道。

謝小玉輕嘆一聲。既然對方執意如此,他只有放手一搏,干脆拿對方立威。

「阿彌陀佛,貧僧就領教一下施主的高招。」謝小玉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

周遭的人立刻退開數裡,將中間空了出來。

謝小玉的身影瞬間隱沒。

岳觀天渾身上下散發無盡雷電,浮在半空中,身體被一顆巨大的雷球團團籠罩,雷球外面,無數纖細的雷芒朝著四面八方伸展,遠至數百丈。

岳觀天對無相佛光其實頗為忌憚,他的實力遠比那個拿燈盞的修士要高,卻沒有破無相佛光的手段,只能放出細密的雷網讓對方不敢靠近。

「原來你打算後發製人。」謝小玉一眼就看破岳觀天的意圖。

雷法有兩個特徵,一個是威力大,另外一個是快。岳觀天顯然想等他觸發雷網,然後一道閃電打來。

「你能看破我的意圖確實不簡單,但是你有辦法破解嗎?」岳觀天冷笑道。他這是激謝小玉出手。

「這有何難?」謝小玉同樣冷笑一聲。

隨著他的這聲冷笑,那細密的雷網中冒出無數發光的氣泡,然後這些光泡同時炸裂。

不分前後,沒有遠近,同時炸開,爆炸的威力並不強,就像一枝枝小爆竹。但是這細微的爆炸引發雷網蘊含的力量,下一瞬間就變成連續不斷的猛烈爆炸。岳觀天被弄了個手忙腳亂,他本事不小,立刻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雷網再細密,肯定會有空隙。無相佛光如同流水滲透進來,然後瞬間化作無盡的光泡同時爆發,觸動雷網,引發這一連串的爆炸。

他從來沒有和懂得無相佛光的人交過手,自然不知道無相佛光還有這樣運用的辦法。更讓他難受的是,此刻雷網被引發,劈裡啪啦炸個不停,他卻不敢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對方說不定就會趁虛而入。

但是不停止爆發也不行,對方用的是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只用一點點力氣卻能大量消耗他的法力。

剛不可久,這樣的爆炸持續不了多少時間。

岳觀天頓時感覺騎虎難下,早知道這和尚如此難對付,他絕對不會隨便出頭。不只他感覺不妙,道門那兒感到不妙的人一大堆,這關係到顏面。

突然,人群中閃出一點亮光,那光芒並不耀眼,但是穿透力極強,瞬間劃過戰場。

謝小玉原本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隱住身形,繞著岳觀天不停轉著,以求尋找到出手的機會,這突如其來的亮光一下子將他照了出來。與此同時,一道雷霆從雷網中射了出來。

岳觀天早已經得了那人的密語傳音。他急於擺脫困境,所以想都沒想就按照對方的指示出手。而且他被憋得太狠,一出手就不留情,雙手連續揮動,雷霆|道接著一道打了出來。

「你這樣的人居然也配算進四子七真﹗」謝小玉怒吼道。身上的袈裟再一次化作一片光牆,將岳觀天的雷霆擋了下來。

這些雷霆不同於之前碰到的寒光,威力要強得多,只轟得袈裟啪啦啦不停抖動著,彷佛隨時會撐破似的。

謝小玉根本不管袈裟。他的身體化為虛無,瞬間追到岳觀天背後,抬起左手,他的左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戴了 一雙手套。

突然,無數漆黑的牛毛細針從掌心中射了出來。

岳觀天的護身雷網雖然很密,卻擋不住這些細如毫毛的利針。它們不只從雷網的縫隙中穿透進來,即便被雷芒擋住也會瞬間燒斷,然後穿透過去。

這位七  之一、往日高高在上的岳觀天,從來沒有感覺死離自己如此接近。危急關頭,他胸前一枚靈符暴出刺眼的紫光,紫光裹住他的身體化作一道電芒,瞬間飛出十裡之外。

「好一幫卑鄙之徒。」謝小玉隨手連彈,一道道透明的劍氣疾射而出。不過他也知道再想對付岳觀天已經不可能,那道電芒明顯不是真人的手段,肯定是保命的絕招。

他的怒氣只能對破他隱身的人發洩,鎖定那人之後,他猛衝過去。

「這位師兄住手﹗」李道玄連忙搶前一步,手中拂塵一展,化作一張縱橫交錯的羅網將謝小玉擋住。

下一瞬間,一道火光突然間出現下這張羅網上,沾物即著。那把拂塵確實不是凡物,上面每一根絲線都是天蠶吐出的絲線煉製而成,卻沒能擋住那道魔火的燒灼,瞬間被燒了個窟窿,讓謝小玉徑直穿了出來。

謝小玉出手狠辣,雙手一扣,兩股牛毛細針如同細雨一般朝著對面傾灑,四子七真 全都被籠罩在底下。

能被捧到這樣的地位,四子七真沒有一個是簡單角色。雖然異變倉促,他們卻全都擋了下來。有的是放出一件防禦法器,有的身上顯露光罩。像姜涵韻就是身邊金雲一卷,將所有的細毛針全都卷住,洛文清則是星光閃爍,將細針全都吸謝小玉之所以也對這兩個人出手,為的就是避嫌。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在兩個身分間變來變去,用不著擔心有人會看出是同一個人。

「這位師兄住手,剛才那一仗是你贏了。」李道玄連忙說道。

能成為正道之中年輕一輩的領頭人,這位太虛門的掌門弟子自然有他的一套。

剛才眾目睽睽之下道門這邊居然偷施暗算,破了對方的隱身之法,這已經是無賴之舉,岳觀天還趁機出手,更是不要臉至極。如果一擊成功也就算了,沒想到對方還有後招,居然反敗為勝。

岳觀天已經輸了,而且輸得非常徹底,他們可不想跟著丟人。

李道玄的話剛剛落下,人群中又有人吵嚷起來︰「李師兄,這個和尚凶橫毒辣,如何能和他善罷罷休?」

「秦風,你說這話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天罡門的意思??」李道玄冷冷地問道o

「我師兄只是說一句公道話罷了。」旁邊又有人言道。

「好,天罡門確實是正道楷模。」李道玄連連點頭,突然雙手一展,十根手指玄妙地轉了一下。

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法術的光芒。剛才說話的那兩個人連同旁邊另外兩個人一下子被分成無數碎塊。

李道玄貴為四子七真中的第一人卻很少出手,沒想到一出手便如此詭異,而且毫不猶豫就殺人。

看到這一幕,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震懾住了。

謝小玉同樣不敢輕舉妄動,他也有所忌憚,不明白李道玄用的是什麼法門,更不知道怎麼抵擋。

除了震懾,他的心中還多了 一絲警醒。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真君之下第一人,同境界無人能敵,但是此刻他再也不敢有這樣的念頭。

李道玄殺雞儆猴,震懾佛道兩門,這才不疾不徐地說道︰「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聽說這天地大劫又將到來?現下妖族、鬼族、魔門、巫門都蠢蠢欲動。更讓人擔心的是,這些異族早已經準備幾萬年之久,他們的探子早已經滲透入各門各派中。其中鬼族最為可怕,他們是透過轉世投胎進入各大門派,外表完全是人形,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的神魂更加強悍,即便形神皆滅都不會真的死去,所以心魔大誓之類的東西對他們沒有一點用處。到現下為止,佛道兩門還沒有辦法區分他們。所以,我師父會合道門中十幾位高人前往難陀寺,和佛門中身分輩分最高的幾位大德商量一下,最後做出一項決定──從今往後,佛道兩門若是有恩怨就自行處理,不要無限制擴大恩怨。如果有人蓄意挑動爭斗,意圖擴大爭端,將會被視為潛伏者,殺無赦。」

說到最後一個字,李道玄再也不像往日那樣淡然,身上同樣散發出凜冽的殺氣。

眾人漸漸散去,大部分人心中充滿忐忑,那充滿殺意的一番話讓很多人心底發寒。

這一次很多門派在外面就已經商量好,進來之後儘可能多拉攏人一起對付璇璣派,目的是逼出劍宗傳人。但是有了剛才那番警告,他們再這麼做就是挑動爭有人難過,自然也有人高興。謝小玉就渾身輕鬆,正打算離開,卻沒想到那個胖和尚朝著他飛來。

「這位師兄,貧僧有禮了。」胖和尚雙手合十說道。

「笑彌陀昆申?」謝小玉眉頭微皺,他可不想和此人走得太近。

「師兄勢單力薄,那些道門中人才敢對你如此無禮,和我們一起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問題了。」昆申對眼前這位圓無上人早就有所耳聞,只不過以前不怎麼在乎,總以為有些言過其實,現下親眼看過圓無的實力,忍不住過來拉攏。
謝小玉暗自冷笑,他不喜歡道門中人,同樣也不喜歡這幫和尚。剛才他被人偷施暗算,這幫和尚沒一個人站出來幫忙,甚至最後他朝四子七真出手,這幫和尚也只是袖手旁觀,有些人眼神中還流露一絲忌憚之色。這時候,他對佛門多少
有點失望。

「聽說你是難陀寺出身,這裡的幾位師兄都是難陀寺大德高僧的弟子……」又有一個和尚跑了出來。

謝小玉不理這個家伙。這個人根本不屬於十大佛子之一,沒什麼名氣。

「我自由慣了,喜歡一個人行動。再說我被人偷襲過,所以發過誓絕對不會把背後留給不熟悉的人。」謝小玉毫不留情地說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後面那個和尚頓時惱了。

「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笑彌陀連忙阻止。他一邊打圓場,一邊湊近過來,似乎還要再勸。

眼看著還有一丈的距離,笑彌陀突然閃身靠近,一把捉住謝小玉的雙手︰「師兄何必這樣不近人情……」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和尚也迅速靠近。

就在這時,笑彌陀閃身飛退,神色異常慌張,只見無數牛毛細針朝著他飛來。剛才笑彌陀用了「禁法之咒」,那是佛門中一種非常神奇的法咒,一旦發動,十丈之內不能再施任何法術。他原本以為這樣可以製住謝小玉,卻沒想到謝小玉手裡還有不需要法力就可以發動的東西。

笑彌陀實力確實強悍。他不但回應快,一見不妙立刻後撤,同時身上還升起一團金光。

牛毛細針全都打在金光上,發出細密的叮當聲卻沒能穿透。

不過另外一個和尚就倒霉了。一小半細針打進他的體內,下一瞬間傷口噴發出血霧,原本極其細小的傷口 一下子變成拳頭大小,他只來得及發出幾聲叫喊,身體就漸漸化為血霧。

「出手就殺人,師兄好狠的心。」十大佛子中的一個垂目嘆道。
「我無拘無束,獨來獨往,身無拘束,心無羈絆。我才不管你們是佛門還是道門。誰與我為敵,我就和誰為敵?,誰與我為善,我就和誰為善。有錯,錯不在我。」謝小玉干脆表明態度。

說完,他身形迅速隱去,瞬間飛到空中。

此時此刻,謝小玉的心中異常暢快,因為他已經想通了。

一直以來他都為自己算佛門還是道門而憂心不已,總擔心這場大劫會是佛道之爭。現下他終於想通了,就算是佛道之爭又如何?他現下是道門也是佛門,卻又不是道門也不是佛門,何必有那麼多顧慮?

從今往後,他不會再糾結於佛門還是道門。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誰對他惡,他對誰惡。

眨眼間飛出數十裡,確定四下無人,謝小玉迅速換回原來的裝束。

脫掉袈裟,換上長衫,取下念珠,換上玉佩,謝小玉立刻感覺渾身輕鬆。不過他也有不習慣的地方,換成原來的身分,他就不能再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繼續往前飛行,飛著飛著,謝小玉皺起眉頭,因為他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只見前面有一大群人,為首的正是紫霆岳觀天,他旁邊有個女人,正是那個被人高高捧著的梅仙子。

謝小玉不想看到這群人,但是這個方向偏偏是正東,他要和其他人會合,所以不可能改道。

他不想看到那些人,那些人同樣也不想看到他。只見梅仙子旁邊一個人輕聲說道︰「好像有人跟著我們,已經跟了一段時間。」

岳觀天朝著後面看了 一眼,也不說話,只是冷著臉努了努嘴。

他旁邊的人心領神會,頓時有兩個人從隊伍中出來,朝著謝小玉飛了過去,離得還很遠,其中一個人就大聲喝道︰「你小子干什麼?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誰教你這麼做?」

「你以為我願意看到你們?我也很郁悶。天門裡這麼大,為什麼你們和我走的是同一個方向?」謝小玉有氣無力地說道。

那兩人頓時怒火沖冠,都將謝小玉的話當成嘲諷,其中一個人更是隨手放出一道劍光,朝著謝小玉斬了下去。

「有人找死,  是擋也擋不住。」謝小玉輕嘆一聲,一只手就抓住那把飛劍。

他修練玄磁元光,正是所有五金之物的克星

「岳師兄救命﹗」旁邊那個修士回應倒是很快,一邊飛身後退,一邊高聲喊叫著。

「不會又惹了什麼人吧?」梅仙子聽到喊叫聲,臉頓時有些發白。她現下成了驚弓之鳥。

岳觀天怒哼一聲,右手一揮,頓時-片紫色霹靂罩住周遭眾人,緊接著霹靂一閃,這群人已經飛到謝小玉面前。

「在下雲霄雷霆閣岳觀天,閣下是何人?為什麼一路跟著我們??」岳觀天也和?才那兩個人同樣口吻。

謝小玉卻根本不看他,目光只是朝向遠方。

岳觀天轉頭看去,就看到二十幾道遁光朝著這邊飛來,為首的居然是洛文清、姜涵韻、林紆、鄭陽河。

岳觀天原本打算迎上去,卻看到洛文清遠遠朝著這邊喊道︰「老大,總算見道你了。

岳觀天微微一愣。他雖然比洛文清大了幾歲,但是四子七真的排名是按照實力而來,而他的實力比洛文清稍微遜色。正當他疑惑不解的時候,就聽被他堵住的那個人高聲說道..「大家都還好嗎?」

不但岳觀天,連同他身邊的人全都驟然一驚。

「洛文清的老大......難不成是劍宗傳人?」梅仙子的臉越發的白了。

不過,臉色最白的還數剛才那兩個人,他們已經嚇傻了。

之前他們已經得罪一個沒有名氣的和尚,那和尚實力強得嚇人,絕對比七真高出一籌,和四子可一拚,現下他們還得罪劍宗傳人。

此刻落魂谷一戰早已經傳到中土,一提到劍宗傳人,所有的人首先會想到萬劍齊飛,兩位真人雙雙殯命。

這可比那個和尚厲害多了。

那兩個人只覺得自己太倒霉,動輒得咎,招惹的全都是這等要命人物。

「你是劍宗傳人?太好了,我正想領教一下劍宗傳承的威力。」岳觀天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挑戰。



我沒興趣和你玩,你想必聽說過我是劍修,真正連  元都化為劍元的那種劍修,所以我從來不和人比斗,只有生死相搏。」謝小玉冷冷地說道。

「生死相搏就生死相搏。你以為我會怕你?」岳觀天原本就是火爆脾氣。修練雷法的人,脾氣都不會好到那裡去。

「這要看你有沒有資格。」遠處又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只見一男一女朝著這邊飛來,發話的是男的。

「你算什麼東西﹗」岳觀天怒道。身為四子七真中人,他一向自視甚高,能讓他正視的就那麼幾個人,現下突然冒出一個陌生人挑釁,他當然無法忍受。

「你倒是個東西。」蘇明成毫不客氣地回敬道。

「你敢對岳師兄不敬﹗」旁邊頓時有人跳了出來。

「滾開﹗」

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喝讓所有人都感覺眼前一陣發黑。

蘇明成身影瞬間消失,整個人化作一條金光閃閃的蛟龍,散發著無窮的龍威,朝著岳觀天沖去。

「魚龍幻變陣﹗」

撫琴少女也來了。此刻她就跟在師姐身後, 一看到蘇明成化成的這條金龍,立刻叫了起來。

魚龍幻變陣原本就是翠羽宮的不傳之秘,她當然見多了,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但是蘇明成所化的這條金龍簡直就像真的一樣,不但神情、動作維妙維肖,那逼人的氣勢更如同一條真龍出現下眼前。

不只是她臉色大變,其他人也都被震住。

此刻最為震撼的就是岳觀天。那懾人的龍威激起他的斗志,只見他頭髮無風自動,渾身上下劈裡啪啦閃電亂冒,身後隱約浮現一尊雷神的身影。

突然他雙手合攏,一顆刺眼的雷球出現下他的掌心中,這東西只有拳頭大小,但是看他神情凝重的樣子,卻彷佛有千斤之重。

他猛地往前一推,雷球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滾動著朝前飛去。

蘇明成居然不閃不避,他所化的巨龍伸出右爪,猛地往前虛按,那顆雷球居然被定在半空中。

「這怎麼可能?」岳觀天的一個師弟大叫起來。

其他人也都難以置信看著那被定住的雷球,裡面聚集著萬雷之力,即便真君也不敢硬接。

「快退﹗趕快退開﹗等會兒炸裂開來可不得了。」岳觀天的一個師弟突然醒悟過來。

其他人也回過神來,一個個閃身飛退。

「可以了,算平手吧。」謝小玉飛身上前,朝著那顆雷球拂了一袖。

讓所有的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那顆雷球居然瞬間消失,彷佛只是一顆普通的球被他收了起來。

沒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甚至連岳觀天本人都不明白,他只知道那顆雷球和他的聯繫瞬間被切斷。

「老蘇,好本事,你比以前又厲害許多。」謝小玉不搭理岳觀天,只朝著蘇明成說道。

「不下苦功不行啊,我可不想被其他人越甩越遠。想當初我是老二,後來變成老三,之後變成老四,然後變成老五,一度差點成了老六。我的資質不如你們,所以不得不拚命追趕,不過我怎麼追都追不上你。」蘇明成異常失落的說道。岳觀天一個踉蹌,旁邊那些人也感覺有些頭暈。

不只是岳觀天那邊,洛文清的幾個師兄弟、林紆、鄭陽河等人也感覺有些站立不穩。

敢和岳觀天硬碰硬絲毫不落下風,用蠻力硬擋萬雷之力,這樣的人居然排第五,還差一點掉進第六,很難讓人想像排在此人前面的人是何等變態。

但是眾人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真話。

在場的人大部分沒聽說過這個姓蘇的是什麼人,偶爾有知道的,也只因為蘇明成被官府通緝,所以知道他和謝小玉一伙,卻不清楚他的實力如何。

如果要排名的話,從天寶州回來的這幫人裡,劍宗傳人肯定第一,洛文清第二,第三是飛針傳人,第四個據說是個麻子,也是大門派出身,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九曜傳人。

想通這些,眾人頓時感覺心驚肉跳,都覺得天真的要變了,沒名氣的人一個接一個涌出現,還一個比一個厲害。

「太好了,我們道門這邊就是厲害,比他們佛門強多了。那邊出了一個圓無和尚,這邊出了兩位高人。」人群中突然傳出一陣興奮的呼喊。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手舞足蹈,這聲呼喝頓時化解緊張的氣氛。
岳觀天連忙一拱手說道︰「劍宗傳人果然實力不凡,佩服、佩服。」他轉身又朝著蘇明成拱了拱手︰「這位師兄同樣令在下佩服,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只是井底之蛙。」說到這裡,他不由得長嘆一聲。

那邊的人想安慰,卻不知道怎麼開口。特別是那位梅仙子,她平時也心高氣傲,老覺得自己比之四子七真雖然有點距離,但剩下的人沒有一個比得上她。聽到蘇明成老五、老六那麼一排,她頓時感覺茫然,不知自己能排到第幾名o

好不容易會合在一起,眾人自然高興,不過現下並非慶祝的時候,四周全都是不懷好意的目光。

謝小玉干脆領著眾人往最近一片危險區域飛去。

所謂的危險區域,就是有大量空間裂縫的地方。

那些浮島會不停變換位置,這些空間裂縫卻相對穩定,各大門派手中都有一份地圖,裡面標記出許多危險區域的位置。

離地圖上的位置還有十幾裡,有人忍不住問道︰「要不要走慢點?」

說話的是林好,是一個和謝小玉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在四子七真裡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他和洛文清原本就是好朋友。

之所以讓這個人和另外一個七  加入,是為了利用他們模糊姜涵韻的存在,否則別人會疑問為什麼唯獨翠羽宮能攙和在內。

「沒關係,我一直盯著。」謝小玉隨口說道。

「這裡到處都是空間裂縫、空間罅隙和空間碎片。這些東西全都是無形的?就算練了瞳術也看不出來,也沒辦法像破隱形術一樣破解。」林紆唯恐謝小玉不知道這些事。

「前面確實有一道空間罅隙。」謝小玉回道。

他在大覺寺的時候,就已經從智通老禪師那裡知道天門裡的情況。

事實上不只是他,每一個人決定進來的人事先都已經知道裡面的情況,而且所有人都各有一套應付的辦法。

天門每三千五百年開啟一次,太古至今已經有數百萬年之久。在這數百萬年中,天門不知道開啟多少次,對於那些空間碎片早已經有幾千種解決的辦法。

不過謝小玉用的可不是一般的辦法。

此刻在他前方數裡外,有一枚看不見的劍符飛快掠過天際。這枚劍符不僅有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包裹,本身也介乎虛實之間,那是虛空無定曼荼羅的效果。為了這次天門之行,他事先煉製一套三百六十枚這樣的劍符,就是探路用。「大家都跟著我,別走錯路。」謝小玉喊了 一聲,然後猛地調轉方向。不過在改變方向之前,他隨手朝後打了 一個法印。

跟在他後面的人全都感覺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包裹住,等到他們跟著謝小玉調轉方向,立刻發現另外一個自己仍舊沿著原來的方向飛行,真正的他們卻已經
隱形。


「好高明的隱形術,快比得上那圓無和尚的無相佛光了。」林紆不由得贊道。另外幾個和謝小玉不熟的人也連連點頭。他們原本對劍宗傳人還有一絲不信任,見識過蘇明成的實力,謝小玉又露了這麼一手,此刻他們終於承認劍宗傳人確實名不虛傳。

洛文清、姜涵韻、撫琴少女憋著笑。她們三個人都是知情者,當然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無相佛光」,不過這話不能告訴別人,只能放在心裡。

「難道後面有人跟著我們?」蘇明成問道。

「跟著我們的可不只一批人。」謝小玉冷笑一聲。緊接著他臉色一變,大叫一聲︰「不好,法磬那個家伙居然也跟著。」

「法磬?你找到他了?」洛文清、蘇明成同聲問道。

謝小玉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命令道︰「你們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我將那個家伙帶過來。」

「涵韻師姐,接下來就拜托  了。」洛文清說道。

姜涵韻沒有推辭。她雙手輕劃,頓時一道無形的禁製朝著四面八方展開,這同樣也是隱形之法,翠羽宮在隱形、藏匿、逃遁方面有特別的擅長。

看到他們藏好,謝小玉飛身脫離。

「劍宗傳人果然神通廣大。」林好已經完全認可謝小玉的實力。

「他和九曜傳人有聯絡嗎?」鄭陽河在一旁問道。

「應該沒有吧。」洛文清其實知道答案,但是他不能說出來,只能這樣模棱兩可回答。

「老大有天視地聽之能,之前我只咳嗽一聲就被他找出來了。」蘇明成在一旁說道。他早就感覺出鄭陽河有些不服,身為最早跟著謝小玉的人,蘇明成當然要為自家老大說話。

「對啊,十有八九是這樣。」洛文清、王晨等人全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話同樣也提醒吳榮華,只見他掏出一對白銀大耳套在耳朵上,朝著四面八方傾聽起來。

「老吳,你可差遠了。」趙博在一旁笑道。

吳榮華並不在意,他原本就沒打算和謝小玉比。過了片刻,他突然說道︰「老大過來了,不只兩個人,好像有五、六個人。」

「五、六個人?還會有誰?難道是麻子?」洛文清疑惑地問道。

這幾個人正說話間,突然半空中傳來一陣慘叫。

原本空空蕩蕩的空中飛起一陣血霧,緊接著,半截身體旋轉著掉落下來。「果然有人跟著我們,這隱形術也不差。」蘇明成幸災樂禍地說道。

「奇怪,他怎麼知道前面有空間裂縫?我沒見他施法,也沒見他放出機關傀儡。」林紆充滿疑惑。他看著洛文清,想得到一個答案。

「別看我,那家伙稀奇古怪的本事一大堆,我不知道他會多少東西,也不知道什麼是他不會的。」洛文清苦笑著搖了搖頭。

幾個人正說話間,半空中已經顯現五、六道人影,都是跟蹤他們的人。顯然這些人都已經知道自己被識破,也知道他們跟丟目標。

「老大過來了。」吳榮華低聲說道。

聽到這話,姜涵韻連忙施法,將禁製放大一倍。

幾乎同時,禁製的一角微微晃動兩下,緊接著幾條人影出現。

「柴師兄,原來是你們。法磬,沒想到你一直躲在九曜派。」洛文清一眼就認出對面那幾個人。

「說來慚愧,九曜派保護自己的門人居然還要遮遮掩掩的。」為首那個人臉上微微帶著一絲怒容,顯然這件事讓他很不甘心。

這位柴師兄並非四子七真的人物,不過他的實力絕對不差,所以洛文清、姜涵韻等人都顯得很客氣。

「現下只剩下麻子了。」洛文清看著謝小玉。

「別看我。我沒聽到麻子的聲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家伙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但喬裝改扮,連聲音也改過。」謝小玉說出自己的猜測。

「恐怕是這樣。」洛文清點了點頭。

其他人居然也認可這個猜測。

幾乎所有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都查過麻子的身分,結果都一無所獲。大家不但清查被逐出山門的弟子,甚至還  了死掉、外出未歸、失蹤的弟子和仆役,仍舊沒有查到和麻子身分符合的人。

「麻子想和我們會合的話,自然會找我們。」謝小玉只能先顧著這邊,不可能為了 一個人讓這麼多人等︰「接下來我們商量一下怎麼走?」

說到這裡,他有意無意掃了 一眼半空中那陣血霧。

只見十幾道遁光正朝這邊而來,顯然對方仍舊不死心,還有後續的行動。謝小玉之所以沒逃遠,躲在這麼近的距離觀察,就是想看對方有什麼打算。「柴師兄,你怎麼想?」洛文清問道。

「當然是跟著你們走。」柴  毫不猶豫地說道。

翠羽宮的祖師爺是上一次大劫的應劫之人,九曜派也一樣,九曜道尊也留下同樣的猜測,所以九曜派當然要派門下的弟子跟著謝小玉。他和林紆、鄭陽河不同,來之前掌門反覆叮囑過,必須以劍宗傳人馬首是瞻。

「我對這裡不熟。」謝小玉並不想什麼事都由自己決定。獨斷專行雖然威風,卻沒什麼好處。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他不管做什麼決定都先和其他人商量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洛文清問道︰「柴師兄,姜師姐,你們有什麼提議?」

「不如這樣,我們將手裡的地圖湊起來看一下。」姜涵韻比另外幾個人都有經驗。

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

很快,一份份地圖被取出來。這些地圖全都是幾個門派萬年累積下來的珍寶,裡面記錄著已知空間碎片的位置,還標記著一些曾經去過的浮島位置和上面的出產。這些浮島雖然會改變位置,不過當做參考還是有用的。

整理地圖的工作就交給姜涵韻,謝小玉自始至終都看著半空中那些跟著他們的人。

那些人明顯不是同一路,佛道兩門都有。道門這邊似乎有三組人,人數最多的就是那個劍派聯盟,另外還有一組是中小門派組合在一起,人數也不少,但是實力遜色許多。佛門這邊居然有六組之多,這顯然是因為佛門缺乏互相間的統屬關係,所以人數雖多,卻沒辦法聯合,全都是十幾個人一隊,似乎是幾座寺院湊
在一起。

謝小玉並不認為打他主意的門派只有這些,這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肯定還有很多門派沒有浮出水面。

大概過了 一盞茶的工夫,那些人似乎覺得待在那裡也沒用,全都分散開來。有的繞過那處空間碎片繼續往前查探,另一部分人朝著其他方向而去。

謝小玉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剛才他一直仔細傾聽,雖然那群人互相間用傳音的模式說話,但是總會漏出一些聲音,雖然他只聽到一鱗半爪,卻已經明白那些人的打算。

他已經有了對策,完全可以各個擊破。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2-9 02:05 AM

第五章 發現。


「嗡_嗡_嗡_-」

一只只蜜蜂在空中飛舞,這些蜜蜂與眾不同,飛得很快,而且嗡鳴聲也顯得怪異,不算響,但是穿透力很強。

突然,其中一只蜜蜂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壁。

那堵牆彷佛安裝著鋒利的刀片,任何東西撞上去,撞擊的部位立刻被切成碎屑。

那只蜜蜂眨眼間就被切碎,碎屑四處紛飛,全都是金屬和木片。

其他蜜蜂連忙避開這處區域。這些小東西並非活物,牠們的翅膀是很薄的木片,並不能拍動,全靠頂端一片葉輪帶動,中間有一根牙簽粗細的金屬軸,尾部鑲著一塊黃豆大小的靈石,至於那嗡嗡聲則是腹部兩塊膜片震動發出。

「這個地方好危險。」虛空中響起一聲嘆息。

「天門裡危機四伏,你以為我們是來郊遊的嗎?」立刻有人訓斥道,正是姜涵韻。

「我們休息一下吧。」謝小玉提議道。

「好啊。」

「太好了,這一路上神經都緊繃著。」
「也好,我們已經比預料的快了很多。」

「干脆休息一晚,現下天快黑了。」
「我不想走夜路,昨天晚上嚇死我了。」

大家似乎都想好好休息一下。

進入天門已經七天。一開始的兩天大家都在天門附近,所以感覺不到危險。但是之後五天隨著他們漸漸深入腹地,終於見識到這座太古妖都的恐怖。

這裡到處都是空間碎片、空間裂縫和空間罅隙,有的地方空間裂縫如同蜘蛛網一樣縱橫交錯。這些東西全都看不著更摸不得,一旦撞上,什麼護體法術都擋不住。

不過這些還不是最恐怖的。還有一些空間裂縫更加恐怖,它們不是固定,有些會突然出現然後突然消失,有些會移動位置,還有些像機關一樣會被觸發。

一開始謝小玉只憑那枚劍符在前面探路就可以暢行無阻,但是到了後來他也不敢托大,不得不放出這些機關蜜蜂在四周巡邏。

謝小玉也想好好休息一下,身為領隊,他比其他人更加辛苦。

他朝著四周張望半天,然後朝著遠處一指︰「那邊有座浮島。」

「快走、快走。」慕容雪有些急不可耐。

「且慢,讓我算上一卦。」王晨高聲喊道。

在璇璣派的那段日子裡,他將所有精力全都投到易算之術上,因為他很清楚他不可能追上謝小玉、麻子、法磬等人,甚至還會被後面的人追上,只有在易算方面下工夫,他才不會變成多餘的人。

易算之道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之前在天寶州的時候,他跟著謝小玉已經熟悉解卦之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解錯意思,或者漏掉什麼。在璇機派時,他拜了 一位擅長此道的長老為師,又學會一套「周天大衍神算」。

只見他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個金色龜殼,殼上的花紋居然隱約可見八卦之相。這是他新拜的師父送給他的寶貝。

王晨雙手搖著龜殼,腳下踩著禹步,嘴裡念念有詞

好半天,他抬起頭有些凝重地說道︰「大凶,不過凶中伏利。」

聽到這話,謝小玉、姜涵韻、鄭陽河全都皺起眉頭,這三個人都涉獵極廣,對易算也有研究。

「大凶之兆指的不會是空間裂縫,那東西沒辦法算出來,也不太可能是妖獸,這裡仍舊只能算外圍,沒什麼實力強悍的妖獸,十有八九是有人要找我們麻煩。」
姜涵韻首先說出謅己的猜測。

「已經這麼深入了,難道還有人跟著我們?」法磬覺得有些奇怪,不由得看了看左右。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隊人裡有奸細,沿路留下標記。

「你會不會算錯?」慕容雪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也從沒將王晨放在眼裡。「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為妙。」謝小玉當然要維護王晨,那是最早跟著他的老兄弟︰「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那裡過夜,我再準備一些禮物給後面的人。」說著,他從納物袋裡取出十幾顆拳頭大小的圓球,隨手拋到空中。

這些圓球順風展開,變成一張張巨網,每一張都可以籠罩住方圓十幾裡。網眼很稀疏,就算大象也可以穿過,網絲極細,比蛛絲還細上幾分,還全是透明,完全展開之後根本就看不見。

這不是捕獵用的網,而是警戒網,十幾張這樣的網漫天亂撒,方圓數十裡全都被籠罩。

布設好警戒網,謝小玉帶著眾人朝那座浮島飛去。

浮島很大,差不多有萬佛山那麼大,上面也是山連著山,靠近中央部位還有一處湖泊。不過這座浮島的形狀有些怪異,一頭是平的,彷佛被人一刀砍掉一角。看到這幅景象,眾人頓時警戒起來,平的那一頭肯定有一道空間裂縫。

謝小玉控制著那些蜜蜂往前探去。

用機關傀儡探路是對付空間裂縫最常用的辦法,各門各派都有類似的手段。洛文清、姜涵韻、柴值也都帶著自家的機關傀儡,不過都比不上謝小玉的。

這些機關蜜蜂不停發出嗡嗡聲,是一種回音定位之法。空間縫隙肉眼看不到,但是聲音透過的時候卻會發生畸變,別人聽不出來,謝小玉卻有這個本事。

其他人也沒閑著。

姜涵韻手持一枝明黃色的旗  連連揮舞著,那旗  上飛出一股璀燦氤氳的光、霧,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開來。突然,其中一部分光霧發生扭曲折轉。

這也是一種尋找空間裂縫的方法。

兩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摸清楚島上的情況了。

這絕對是一座危險萬分的浮島,恰好處在一道空間碎片的邊緣,就像玻璃被砸了個缺口,這座島所在的區域全都是密如蛛網的空間裂縫。

「還要下去嗎?」慕容雪只感覺頭皮發麻。

「為什麼不下去?不覺得這更安全嗎?」謝小玉朝著一塊空地徑直落了下去。「安全?這就像蜘蛛網一樣,落到上面等於成了落網的蟲子,那裡安全?」慕容雪嘟囔著。

「傻丫頭。」姜涵韻輕拍一下師妹的腦袋,教訓道︰「這叫借地勢,懂不懂?我們躲在裡面,外面的人絕對不敢輕易進來,有人想摸進來也不容易,得先躲開那些空間裂縫再說。」說著,姜涵韻朝著四周張望一眼,然後傳音給師妹︰『這也是為了提防奸細,防止有人裡應外合。』

慕容雪恍然大悟,同時感到疲累,這種勾心斗角的事不適合她。

夜漸漸深了。

勞累好幾天,眾人當然不願意放過這樣一個休息的機會。即使王晨警告過有大凶之兆,大家還是各自找了個地方,讓自己儘可能放鬆下來。

謝小玉倚著一塊大石頭半坐半躺。他同樣也在休息,不過並不是完全放鬆。此刻他正全神貫注操縱著那枚劍符,在蛛網一般的空間裂縫中穿來穿去。

空間裂縫就像一扇扇大門,有的通往無盡虛空,不過更多裂縫是通往另外一處裂縫,所以從這邊進去,會直接從另外一邊出來。

其他人不可能像他這樣穿進穿出。那些空間縫隙很窄,就像鋒利無比的刀刃?,其他人若是撞上去,其中一部分穿過去,但是其他部分卻留在這邊,整個人會被一劈為二。

他有虛空無定曼荼羅護身,不屬於任何一界,所以那些空間縫隙對他沒有任何傷害,他可以任意穿行,從這條空間裂縫進去,從另外一條空間裂縫出來。突然,他眼前一亮。

那座巨大的浮島不見了,變成一座很小的浮島,長不過兩、三裡,寬只有百余丈,一側同樣如同刀削一般。

下一瞬間,謝小玉明白過來,這應該是空間碎片的另外一側。

他朝著四周看了看。

天仍舊是黑的,浮島四周雲層有些散亂,靈氣的濃郁程度比之前七天到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高上許多。

顯然,這裡更靠近太古妖都的中心。

猛一低頭,他嚇了 一跳,只見腳下躺著一具骨骸。說得更確切一些,應該是半具骨骸,因為骨骸的下半身被斬掉了。

骨骸顯然年代久遠,已經完全石質化,上面搭著一件古舊的道袍,旁邊拖著一條絲線,絲線上系著納物袋。

謝小玉指揮著劍符繞著那具屍骸轉了 一圈。

從道袍的式樣來看,這是一個上古年間的修士,應該在道法之爭之後、神道大劫之前。道袍上全都是字,歪歪扭扭,應該是倉促間寫上去,十有八九是遺書,

可惜因為覆蓋著濃濃的塵土看不太清楚。

謝小玉心中暗喜,沒想到這座島上居然另有玄機。可惜過來的只是一枚劍符,沒辦法翻看一下那些遺物,更沒辦法打開納物袋瞧上兩眼。

劍符繞著半截島又轉了 一圈。

這座浮島太小,又靠近中央,恐怕除了這副骨骸,數百萬年再也沒人到這裡來過,所以浮島上遍地藥材,全都年深日久,數萬年的藥材遍地都是,十幾萬年的也有不少,上百萬年的也有五、六株,可惜無法採摘。

謝小玉又仔細搜索一遍,再也沒發現其他東西,這才順著原路回來。

收回劍符,謝小玉正打算告訴大家這個消息,卻聽到慕容雪和王晨說話。

「你會不會算錯了?現下都已經下半夜了,怎麼還沒人過來?」
「我也不太清楚。」王晨顯然沒什麼信心。此刻在這裡的全都是各大門派的佼佼者,待在這樣一支隊伍裡,他原本氣勢就弱,現下大半個夜晚過去,外面仍舊沒有一點動靜,他也懷疑自己算錯了。

「老王,我對你很有信心。」謝小玉走過去安慰道,同時怒瞪慕容雪一眼。

慕容雪雖然心高氣傲,卻不敢對謝小玉怎麼樣,連忙吐了吐舌頭,嗲聲嗲氣朝著王晨說道︰「王師兄,不好意思,我不會說話,你就當什麼都沒聽到。」

「  這丫頭,  不該帶  進來。」姜涵韻輕嘆一聲。

「沒事、沒事,我沒這麼小器。」王晨哈哈一笑,他不可能和一個小丫頭認真。這時,謝小玉原本微笑的臉一下子變得凝重。「老王,你算得一點都沒錯,有人觸動我布下的警戒網。」

聽到這話,原本放鬆的眾人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洛文清更取出一面鏡盤朝著遠處晃了晃。

「沒用,對方的隱形術術也相當高明。」謝小玉搖頭說道。不過,他還是將具體方位指給洛文清。

鏡盤中,那裡果然空空蕩蕩,什麼東西都沒有。

謝小玉又一皺眉頭,說道︰「那人已經發現警戒網,他用的隱形術術好像還帶有破除隱形的效果。」

「又能隱形又能破隱形,難道是彤雲閣的『浮光掠影』?」姜涵韻在一旁自言自語著,隨即又加了 一句︰「彤雲閣和鴻蒙劍派關係密切。」

「讓我看看。如果是浮光掠影,我有辦法看出來。」鄭陽河突然來了興致,隨手掏出一片玉蝶,伸出右手食指在上面畫了 一道符。

轉瞬間,玉蝶上顯出一堆紅色的小點,其中一個紅點在前面,其他的紅點離得很遠。

「沒錯,果然是浮光掠影……來的人好多啊﹗」鄭陽河稍微數了 一下,後面那些紅點少說有兩百來個。

眾人倒抽一 口涼氣。

他們這支隊伍人數也不算少。謝小玉、蘇明成、王晨、吳榮華他們就有十三人,璇璣派來了九個人,九曜派不算法磬的話有五個人,姜涵韻帶著師妹,鄭陽河帶著兩個師弟,林紆是一個人,總共三十二個人。但是和對方一比,數量差得太多了。

「怎麼辦?要打嗎?」洛文清不太肯定地問道。

謝小玉也很頭痛,他確實沒想到對方數量這麼多。

他能夠以一敵十,洛文清、姜涵韻、林紆、鄭陽河、柴值、蘇明成、法磬也應該做得到,其他人就不行了。

「如果他們進來的話,還可以藉助地勢對付他們,就怕他們不進來守在外面,和我們耗時間。」姜涵韻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她不認為這是謝小玉的錯,誰都不會想到對方有那麼多人。

「王晨,再起一卦。」謝小玉道。

剛才或許沒人相信王晨,現下卻連慕容雪這個刁蠻丫頭也對王晨改變想法。王晨立刻取出龜殼卜起卦來。

過了片刻,他一臉迷惘看了看謝小玉,然後低頭看了看龜殼。
「怎麼了?」謝小玉問道。

王晨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遲疑好半天才    說道︰「我算出來一對正反「正反卦?」謝小玉也吃了 一驚。

「是啊,一個是『諸事不利-走』,另一個是『利在前方-闖』。」王晨不停撥弄著手裡的龜殼,不知道那裡出了問題。

在場眾人對六爻八卦多少有點了解,所以也感覺匪夷所思,慕容雪等人又開始懷疑王晨算得不準。

只有謝小玉對王晨算出的結果沒有絲毫懷疑,不過他同樣充滿猶豫──猶豫要不要說破。

洛文清、蘇明成、法磬等人絕對可以相信,姜涵韻、慕容雪也可以相信,其他人就難說了。特別是林紆、鄭陽河和柴值實力都很強,萬一半路發難,他不知道會怎麼死。

『我知道怎麼辦了,但是我擔心林紆、鄭陽河和柴值這幾個人。』想了半天,他也無法做出決定,不由得朝著洛文清和姜涵韻傳音道。

兩人沉吟半晌,最後還是姜涵韻回道︰『應該不會有事。四子七真全都是心高氣傲的人,絕對不屑於做出那樣的事。柴值也可以放心,九曜道尊定下的規矩是「有教無類,來者不拒」,所以九曜門下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比佛門還雜亂,但是九曜一脈延續萬年不倒,自然有其道理。據說,九曜道尊留下一套判定人心的秘法。』

她說的這些並非市井傳聞,而是翠羽宮祖師蘭仙子的話。

『我用性命擔保,林紆、鄭陽河絕對不是小人。』洛文清斬釘截鐵說道,他和這兩個人交往的時間遠比認識謝小玉久得多。

聽了這兩人的話,又想了想王晨卜出的卦象,謝小玉終於做出決定。
「我知道卦象的意思了。你們全都小心一些,排成一直線跟在我的後面,絕不能跟錯半步。」謝小玉神色凝重地說道。

「老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洛文清搶先表態。他這樣一說,跟他一起進來的璇璣派的人全都無話可說。

「我也聽你的。」慕容雪難得聽話。

「我們也是。」柴值第三個表態,他和林紆、鄭陽河不同,並不是洛文清他們拉進來,而是奉掌門之命加入這支隊伍,來之前就已經被反覆叮嚀一切都要聽謝小玉的。

這樣一來,剩下的人就算不怎麼認同也無法反對。

「跟著我,速度要快,而且絕對不能偏離一絲一毫。」謝小玉又警告一遍。

他這樣三番五次警告,倒是讓眾人多了 一絲信心。

謝小玉化作一道遁光飛在最前面,這次他並沒有隱形,反而拉出一道亮麗的光芒。其他人緊隨其後,一個跟著一個朝前飛去。因為有過警告,所以他們全都沿著謝小玉留下的光芒飛行,絕不敢飛出光芒籠罩的範圍。

遠遠看去,只見一道光線盤旋回繞,在半空中畫出一道複雜的軌跡,然後一頭撞入一道空間裂縫中。

因為排成一線,前面有人擋著,所以後面的人並不知道他們朝著那裡飛,直到他們撞入空間裂縫的一  那,他們才有所察覺,不過這時候再想煞住已經不可能。洛文清等人全都是毫不猶豫往前闖,剩下幾個人心中充滿忐忑,卻也沒辦法改變方向,被推頂著一起穿了過去。

另外一個地方,半空中突然光芒一閃,緊接著一串人沖了出來。

「這……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那裡?」

「剛才怎麼回事?」

眾人充滿驚詫,七嘴八舌吵嚷著。他們當然看得出這裡已經不是剛才那座浮島,甚至不是剛才那處空間。

「老大,你怎麼發現這個地方?我太佩服你了。」法磬大聲嚷嚷著。

眾人這才想起謝小玉。

轉頭看去,只見謝小玉早已經落到地上,手裡拿著一只玉瓶,正倒出一顆丹藥往嘴裡塞。

剛才穿過那道縫隙雖然只是一瞬間,卻耗盡他所有的法力。

虛空無定曼荼羅的消耗和穿過的物體數量有關,那枚劍符輕若無物,所以能夠一直保持虛無的狀態.,他本人的話,一天只能施展三次,每次只是片刻工夫.,剛才他就像是一艘擺渡船,將三十幾個人擺渡過來,所以瞬間就耗盡法力。

「你不要緊吧?」洛文清連忙問道。

「沒什麼,只是虛脫了。以我現下的實力,施展這種空間類的法門還是吃力了一些。」謝小玉輕聲嘆道。

他的話讓其他人很是無語,特別是剛認識不久的林抒、鄭陽河、柴值。他們也會一些空間類的法門,比如九宮挪移、移形換位之類的法術,但是想像謝小玉一樣出入虛無,只有到真君後期才能做到。

「變態就是變態,無話可說。」法磬嘟囔一聲。在九曜派的那段日子裡,他進步神速,原本以為可以拉近和老大的距離,現下一看,他不知道被甩出多遠。

這時,突然人群中響起一聲尖叫。

慕容雪桂桂叫喊︰「死人﹗底下有死人骨頭﹗J

「師妹......」姜涵韻一陣臉紅。她現下越發確定,帶這個寶貝師妹進來絕對是個錯誤。

眾人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過來,大家低頭一看,果然看到那具骨骸。

「別大驚小怪。」謝小玉說道︰「那是一位進來尋找機緣的前輩,可惜運氣不好死在這裡,之前我就發現了。」

他吃力地爬起來走到骸骨旁,取下那件道袍用力抖了抖,將上面的灰塵抖掉,然後仔細看了起來。

那果然是一份遺書。
「我乃祁連山沖雲嶺莆煥觀弟子,今不幸碩命於此。若有後人見我屍骨,請代為火化,並送還莆煥觀,在下叩首......」

遺書不長,寥寥十幾行字,後面是一篇名為《紫宸天。龍王變》的功法,謝小玉隨意看了 一遍就不感興趣了。

這是一篇體修功法,練成之後會化作半龍半人之體,能夠翻江倒海、吞雲吐霧。

「老蘇,這東西對你有用,其他人如果感興趣的話也可以抄錄一份。」謝小玉將道袍隨手扔給蘇明成,然後撿起那只納物袋看了看。

納物袋裡裝滿東西,最多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玉瓶和玉盒,還有幾功法密錄、一堆礦石和十幾件法器。

他翻了翻那幾部功法密錄,這幾部密錄倒是有些東西,不過和他手裡那些傳承相比,只能說馬馬虎虎。  
「你們誰聽說過莆煥觀?在祁連山沖雲嶺上。」謝小玉一邊問, 一邊小、也翼翼將骸骨收了起來,然後他掌心中噴出一團琉璃一般的五色佛光。

「晉元府出現的那個佛門弟子果然是你。」林紆眼睛頓時一亮。

謝小玉原本沒打算隱瞞,此刻他的家人都已經安全了,就算圓無的身分被識破也沒關係。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阿彌陀佛。」謝小玉念了聲佛號。他不希望別人多想,連忙將話題拉回來︰「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眾人沈默片刻,最後還是柴值開口說道︰「我沒聽說過莆煥觀,不過我知道有一個莆煥派,那是雲州一個小門派。」

「可能是在神道大劫中搬遷了。」謝小玉將納物袋裡的東西倒了出來,將那三部功法密錄放回去,然後扔給柴值︰「這件事就拜托你了。還有老蘇手裡那篇功法,你看看那個莆煥派和莆煥觀有沒有關係,如果有關的話,就交給他們。」柴值點了點頭,將東西收了起來。他身為九曜派弟子,自然不會貪圖這些。
「大家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拿去抄錄一份。」既然有好處,當然人人有分。將納物袋裡的東西也倒出來,謝小玉朝眾人說道︰「這些大家都分了吧。」

「外面那群人如果知道我們得了這樣的好處,恐怕會氣得吐血。」法磬顯得異常興奮。

「跟著老大準沒錯。」蘇明成也在一旁說道。

「別囉嗦了 ,分東西、分東西。」慕容雪高興地說道,現下她也不怕死人了。遠古和上古年間死在裡面的修士同樣也是寶藏。他們的東西在當時或許不算

什麼,但是現下可珍貴了。

「裡面好像有兩件法寶。」姜涵韻心細。

「真的?」謝小玉微微一愣,他剛才確實沒有注意。

不過這也和它們被失落得太久有關, 一直沒有靈氣滋養,不管是法器還是法寶都會漸漸失去原有的氣息,需要重新煉過才能知道它們擁有什麼樣的特性。

「現下怎麼分?」姜涵韻問道。

她問這話其實是幫謝小玉。此刻林紆、鄭陽河、柴值這群人並不知道翠羽宮和謝小玉早有聯繫,全都以為姜涵韻和他們一樣,也是洛文清拉進來的,所以姜涵韻的意思就是他們的意思。



「誰最合適就給誰用。」謝小玉當然知道法寶的珍貴,特別是上古時代的法寶,那時候天地間的材料不像現下這麼少,而且煉製的手法也更加精妙。不過他更知道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這支隊伍恐怕就會散了。

「很公道。」林紆首先點了點頭。

四子七真在各自的山門中都是小輩中的頂尖人物,肯定不會缺少法寶,所以他們在意的並不是這幾件東西,而是對他們的態度。如果謝小玉表現出絲毫偏倚自己人的意思,他肯定掉頭就走。

「我來分、我來分。」慕容雪最喜歡做這種事。

「好吧,就由  負責。」林紆笑道。他以為翠羽宮是中立的,自然最合適做這件事。再說慕容雪天  爛漫,沒哪個男人會拒絕。

其他人也不反對。

東西全都堆在慕容雪面前,眾人圍成一圈坐好。這個地方夠安全,連站崗放哨的人都不需要。

「這是什麼?」慕容雪拿起一塊四四方方透明的東西,看上去像是半塊玻璃磚頭。

她輕輕一掰,喀嚓一聲,那東西顯然不是玻璃,一下子就斷成兩半。她又用力一捏,其中半塊頓時碎裂開來。

「妳太粗魯了吧?這說不定是什麼天材地寶。」姜涵韻從慕容雪手裡搶過另外半塊。

她看了半天,沒有一點頭緒。這東西又松又脆,不像什麼礦物,更不可能是藥材。她遞給洛文清,洛文清同樣不知道,看了幾眼之後遞給其他人……一圈轉下來,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是什麼。

謝小玉恰好超度完亡魂,將骨灰收攏在一只小玉瓶中放進納物袋裡,這才走了過來,取過半塊東西看了 一眼。

眾人都抬著頭看著謝小玉。

謝小玉也不認識這玩意兒,不過有一個人可以詢問。

「快,幫我看看這是什麼玩意?」謝小玉問的正是毒手丹王洪倫海。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只是一塊爐磚罷了。這東西很硬,可以承受很高的溫度,可惜太脆。」洪倫海自然知道。

「我沒看過這樣的爐磚。」謝小玉有些疑惑。

「是太古時候的東西。這種爐磚可以承受任何火焰的燒灼,就算焚世淨火、滅世之炎都別想將它燒化,也算是難得的東西。」洪倫海稍微解釋了 一下。

聽到這東西可以擋住所有火焰的燒灼,謝小玉心頭一動。

他一直想將那口缽盂裡的魔火煉到飛針裡,可惜一直沒能成功,其中最大的難題就是找不到一種東西可以承受魔火燒灼。

「不錯,相當不錯。這是爐磚,太古時代用的東西,連焚世淨火都無法燒毀。」謝小玉現學現賣。

「原來是爐磚啊。」慕容雪將另外半塊磚頭扔在地上。

「別扔,這是好東西。我可以用它們煉製一種魔火神──」他原本想說神針,但是轉念一想,之前他已經以圓無和尚的身分用過針筒,所以絕對不能讓人看出是飛針︰「魔火神梭。這是一種只能使用一次的法器,命中目標就會炸裂開來,威力很強,而且出其不意。」

「好好,我要、我要﹗」慕容雪喊道。

謝小玉原本只是隨口 一說,聽到慕容雪這樣一喊,瞬間靈光閃現。
「我有辦法對付那幫人了。這塊爐磚還有這些碎屑可以煉製一百多枚魔火神梭,只要我們配合得好,出其不意,可以將那幫人全都干掉。」謝小玉瞬間做出計畫。

「好,太好了。」慕容雪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味道。

「沒必要吧?畢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再說大家都是道門一脈,為什麼非要拚個你死我活?」鄭陽河表示反對。

「能不殺人最好還是不要殺人。」柴值也在一旁勸道。

立場不同,想法自然不同。謝小玉和那群人早已經成敵對兩方,所以想的是先發製人,這兩位卻是來助拳,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想大開殺戒。

「我也覺得能避就避,實在不行再做計較。」姜涵韻當然要保持中立,但是她畢竟和鄭陽河、柴值不同,緊接著又說道︰「有所準備總是好的。不如你煉製魔火神梭,我們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

「好提議。老大煉丹的本事自然沒話說,沒想到一段日子不見,老大又精通煉器了。」洛文清也在一旁應和。

看到這兩位已經表態,謝小玉不可能固執己見。他輕嘆一聲,凌空虛攝,將那些散落的碎屑全都聚攏成團,然後帶著剩下的殘磚朝著浮島的另外一頭走去。他要煉製魔火神梭就要取出那口缽盂,這很容易暴露他的身分。

地上放著一 口缽盂,盂口噴出數尺高的魔火,魔火中飄浮著無數細如毫毛、長僅半寸、猶如胡渣一樣的短晶。它們互相碰撞著,發出清脆而又細碎的聲音。

在旁邊地上散亂地放著許多圓筒,這些圓筒只有拇指粗細,筒體是用精鋼打造而成,上面刻印著繁複的符篆,裡面還有兩座法陣。

「差不多該收工了。」

謝小玉自言自語著,迅速打出一連串手印。

隨著這一連串手印打出,那細碎的碰撞聲變成叮叮當當的輕響,那些短晶互相靠攏,然後凝結在一起。

「成功了。」謝小玉顯得異常興奮。

「瞎貓碰上死耗子。」洪倫海在一旁訕訕地說道。

「你說是這樣說,心裡恐怕不是這麼想吧。」謝小玉笑道︰「這是用煉丹之法煉器,前無古人,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開山立派之舉。」

「得意什麼,你可不是第一個想到這麼做的人。上古之時,有一派煉丹師研究出一種法丹,那東西既是丹又是法器,比這種只能用一次的東西強多了。」洪倫海不願意看到謝小玉這麼得意。

「成了。」

謝小玉凌空虛抓,瞬間抓出一枚兩頭尖銳、食指粗細、一寸來長的梭子,這枚梭子顏色烏黑,像是一塊黑色玻璃,仔細看,還可以看到裡面像在焚燒,時明時暗。

他連忙取過一個圓筒將梭子封印在裡面。

「試試看,快試試看。」洪倫海剛才還顯得不怎麼在乎,此刻卻有些急不可上古年間確實出現過煉製法丹的技術,可惜早已經失傳。現下煉丹師和普通修士沒什麼差別,都是靠法器和法術防身,謝小玉的這種煉器法一旦成功,煉丹師就多了 一門自保的手段。

洪倫海當然不會那麼偉大,他想到的是自己。當年他之所以被人圍攻而死,除了對方實力確實強橫,還有一個原因是他連番苦斗,手裡的法器全都被毀,符篆也用得差不多卻沒地方補充。如果那時候他會這種法門,結局或許完全兩樣。

謝小玉也想看看這東西的威力,他將法力灌注入圓筒內,然後猛地一按機關,只聽砰的一聲響,圓筒猛地一震,震得他手腕發麻。

百丈開外的空中飄浮著一塊大石頭,那原本是浮島的一部分,被他強行切了下來。  那間,這塊大石頭上爆起一團黑色的火焰。

魔火異常猛烈,瞬間就燒穿岩石表面,穿透進去,鑽進去五、六丈之後猛地炸裂開來,化作無數纖細的晶針,這些晶針同樣噴吐著黑色的魔火。

1陣風吹過,岩石從內部碎裂開來。前半部還算完整,只有一個小孔,後半部可以看到一個喇叭口狀的大孔。

「破壞力並不算強,你用劍符也能做到。」洪倫海不以為然地說道。

「穿透力卻不同,這東西可以用來代替赤霄紫光雷。」謝小玉對這東西的威力很滿意。它爆炸的範圍並不大,不過直徑十丈內,遠沒赤霄紫光雷的範圍大,但是正因為範圍小,所以破壞力集中。

「可惜這種材料不好找。」謝小玉嘆道。

「別人又用不到,沒人會和你搶這種材料。」洪倫海並不覺得這是難題,沒人要的東西絕對貴不到那裡去。

謝小玉稍微一想,確實如此。這東西的用處真的很有限,如果他肯付出代價,應該不難弄到。

「老大,這是你煉出來的法器?」

不知道什麼時候,蘇明成、王晨、吳榮華、趙博等人全都跑了過來。

謝小玉連忙收起缽盂。此刻那些晶針蓄滿魔火,已經煉製完成,他將四周的禁製打開。

「這玩意兒就是魔火神梭?」王晨眼睛瞪得滾圓。

蘇明成、法磬等人本身戰力就很強,魔火神梭對他們來說只是錦上添花,王晨、吳榮華就不同了,他們各有各的本事,戰力卻不怎麼樣,這玩意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殺招。

此刻,這些細小的晶針正漸漸凝結,變成一顆顆梭形的結晶。

「老大,你用的好像是煉丹的丹鼎......」剛剛跑過來的洛文清看出一些名堂。

眾人這才發現地上放著的果然是一 口丹鼎,而不是煉器用的煉爐。

「你別告訴我這些魔火神梭是用煉丹之法煉成。」洛文清已經猜到答案,卻有些難以置信。畢竟他不是毒手丹王洪倫海,沒那麼見多識廣。

「上古之時,煉丹師和人斗法用的並不是法器,也不是法術,而是靠丹藥,1種名為『法丹』的特殊丹藥,可惜『法丹』的煉製早已經失傳。」謝小玉又開始現學現賣。

「老大,難道這種法丹的煉製之法也被你得到?」法磬連忙問道。

不只是他,旁邊那些人全都這樣想。

「沒有、沒有,這東西算不得真正的法丹,只能湊合著用。」謝小玉當然不可能承認。

「真的?」法磬顯然有些不信。

「老大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還想再添麻煩?」蘇明成在一旁訓斥道。他這麼說,很明顯的他也不怎麼相信。

「對對對,別囉嗦。」趙博也在一旁說道,還朝著謝小玉擠了擠眼,一副「我明白」的意思。

謝小玉沒辦法解釋,干脆不解釋,悶著頭將那些已經凝結成型的黑色晶體封進鋼筒裡。

一個個圓筒被分發下去,每人兩個。

沒人拒絕,就連林紆、鄭陽河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也各拿了兩個圓筒。這東西對他們沒什麼用,但是他們可以帶回去讓山門中的煉丹師研究。

和其他人一樣,他們也確信謝小玉手裡有法丹的煉製之法,偏偏謝小玉不承認。他們幾個人和謝小玉的交情不深,也不好詢問。

圓筒發完,該是出去的時候了。

姜涵韻取出一枝陣旗交給謝小玉。

進來的時候沒經驗,所以是硬闖,這樣其實很危險。謝小玉一旦法力不濟,不但自己完蛋,後面的人也都會粉身碎骨。事後他們聚在一起商量半天,最終有了這樣一個結果。

那枝陣旗名為「千裡一線牽」,一套總共兩枝,另外一枝在姜涵韻手裡。謝小玉只要帶著這枝陣旗過去,在他穿過空間縫隙的一瞬間,其他人也會跟著挪移。

如果說原來那種辦法是擺渡,那麼現下這種辦法相當於架一座浮橋,一旦架設成功,就不用費什麼力。

他們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這半座浮島周遭太過危險,十裡之外密密麻麻全都是空間裂縫。而且這片危險地帶範圍很大,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根本看不到第二座浮島,只憑這一點就可想而知。

怪不得數百萬年來除了他們和那具骸骨,再也沒有其他人踏足過這半座浮將陣旗插在背後,謝小玉瞬間化入虛無,然後猛地朝那道空間裂縫撞去。姜涵韻早已經發動她手中那枝陣旗,其他人全都圍繞著她擠成一團。這兩枝陣旗只能籠罩方圓兩丈大小,所以大家不得不稍微擠一下。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原本擠成一團的人全都消失了。

在另外一邊,那半座浮島之上同樣白光一閃,然後一群人憑空出現。

這群人剛一出現就愣住了。

十幾丈外,另外一群人同樣也愣在那裡。

「你不是說他們全都離開了嗎?」洛文清輕聲問謝小玉。

「我那裡知道他們居然全都跑進來了。」謝小玉更加郁悶。出來之前他先用劍符探過,確實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不過他馬上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劍符飛出來的時候,這群人肯定已經上了島,正四處  尋。這座浮島上到處都是空間裂縫,這群人肯定恰好  到某個角落,所以他沒發現對方的蹤跡。

「現下怎麼辦?」洛文清問道。

謝小玉朝著鄭陽河努了努嘴。

之前他曾經提議過殺回去,結果兩個人表示反對,一個是鄭陽河,另一個是柴值。

『能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就看他的面子了。』謝小玉傳音道,話語裡不無嘲諷的意味。

但是此刻洛文清也只能這麼做。

洛文清轉身找鄭陽河,請他代為斡旋。鄭陽河滿嘴苦澀,卻沒辦法拒絕。

「張師兄,別來無恙。」鄭陽河朝著對面一個三十來歲的文士抱拳說道。

「鄭師兄,我知道你和洛文清的關係。不只是你,還有林師弟、姜師妹,你們三位都是道門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按理說,我們應該給你們幾位一些面子,但是這次事關重大,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還請三位置身事外。」對面那人滿懷歉意地說道。

「何必呢?大家都是道門一脈……」鄭陽河還打算再勸。

「鄭師兄,其實想要我們退讓不難,只要答應我們三件事。第一,劍宗傳承必須公開;第二,他們是用自己的船從天寶州回來,那艘船的建造方法必須給我們;第三,他們手裡有一套丙火聚靈陣,這東西對大家都有用,也必須公開。」姓張的修士連說三個「必須」,顯然毫無討論的餘地。

鄭陽河輕嘆一聲,他已經明白對方根本沒有誠意。這三條別說劍宗傳人不肯答應,九曜、璇璣、北燕山、碧連天、摩雲嶺這幾大派同樣不可能答應,甚至那些有可能得到這些技術的門派也不會答應。

「鄭師兄、林師弟、姜師妹、還有柴師兄,請你們幾位置身事外,這件事原本就和你們無關。」那個姓張的修士開始玩弄分化瓦解的把戲。雖然他們這邊人多,卻也不想和四子七真中的四位為敵,就算他們能打贏,肯定也會損失過半。

鄭陽河的臉色變了。身為七  之一,他向來心高氣傲,平時根本不將對面那人放在眼裡,此刻這樣低聲下氣說話,對方不但拒絕他的好意,還以為他是可以任意揉捏的人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還是你們說得對,兩邊已經勢同水火,此事無法善了。」鄭陽河轉頭朝洛文清說道。

他的話剛剛說完,-連串「砰、砰」爆響就不絕於耳。幾乎同時,對面也射來數十道光芒,還飛起一道金光。

兩邊其實都已經準備好,一旦翻臉就立刻動手,鄭陽河這句話等於是信號。

鄭陽河本人同樣有所準備,他雖然希望兩邊和解,卻也做好最壞的打算。只見他舉手一揮,半空中瞬間顯現一面長條形的光盾。

同樣是瞬間施法,他這面光盾強焊多了,對面的攻擊全都被他擋了下來。

這就是四子七真的實力。

那邊就差得多了,只聽到啵啵啵一陣輕響,他們放出的金光被打穿許多窟窿,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爆炸。爆炸的威力並不強,但是爆炸之後噴發的黑色火焰厲害無比。

算那群人倒霉,他們原來的計畫是擺開一座大陣,將謝小玉等人困在裡面,靠人多取勝。沒想到探路的人突然發現謝小玉等人消失,他們頓時急了 ,全都落下來四處  索,結果兩邊撞在一起。因為離得太近,他們原本準備的那些手段根本使不出來,倉促間也來不及協調。

十幾個人瞬間被魔火  沒,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化為灰燼,更多的人被魔火晶針射中,一邊叫喊著,一邊想滅火,但這種火沾物即著,根本無法撲滅,反倒越燒越旺。更恐怖的是魔火還在蔓延,從一個人身上燒到另外一個人身上。

不過對面畢竟有兩百多人,又都是各大門派的精銳,進來之前也都準備得異常充分,手裡有不少師長賜予的保命靈符。

  那間,人群中五顏六色的光芒閃亮,各式各樣的光盾和光罩幾乎同時冒了出來,有些只護住一個人,有些是護住所有的人。

和對面那幫人比起來,這邊早有準備。

這邊的人手裡同樣有一大堆保命用的靈符,就連王晨、吳榮華也一樣,所以這邊也亮起五顏六色的光芒。

使用靈符的是王晨、吳榮華等人,總共九道光罩瞬間升起。這些光罩有的七彩流轉,有的五色迷離,一層層迭在一起將所有的人全都護住。

謝小玉、洛文清、姜涵韻幾個最厲害的人當然不會浪費時間施放保命靈符,比對方更快出手,早一步將敵人干掉,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最先出手的是謝小玉,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招術。

他手裡扣著一個長條形的劍匣,長一尺,寬僅半寸,看上去就像一把戒尺。只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爆響,劍匣上閃過六道電弧,就像互相串聯著的六個圓環。

一擊出手,劍匣瞬間崩碎,不過這東西已經完成它的使命。只見一道刺眼的劍光疾射而出,速度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回應。

對面沒有一個人閃得開,也沒有一個人擋得住,即便那些道君賜下靈符所化的護罩也同樣無效。

那不是一劍,而是三千六百枚劍符,雖然比不上當初落魂谷前萬劍齊發的場面,卻震撼人心。

只有一擊,對面剛剛結成的戰陣就被強行打穿。

為首的張姓修士更是首當其沖,身體四周那個刺眼的光罩在劍光射到的一剎那就崩碎了,他整個人連同他手中長劍一起被擊碎,緊接著無數晶針夾雜著萬丈魔火卷了進來,瞬間將碎肉、斷劍和魂魄全都燒得干乾淨淨。

死得這麼慘的不只一個人,那一條直線上的二十幾個人全都形神皆滅,什麼都沒留下。

緊跟在謝小玉後面的是洛文清和綺羅。只見一道暗淡的星光從謝小玉打開的缺口中沖了進去,星光中還夾雜著無數纖細的銀針。那星光如同無窮無盡的金剛砂,不管沾到什麼都會緊緊吸住,然後不停打磨,只片刻工夫,那些光盾、光罩就一個個暗淡下來。相比之下,銀針更加可怕,這些銀針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即便沒有空隙,它們也會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強行穿透。

時隔半年,這兩人也今非昔比。特別是綺羅,她剛剛找回飛針之術時,實力僅和蘇明成相當,現下不同了,她手裡那套銀針是霓裳門拿出材料,請璇璣派擅長煉器的人精心打造的法寶。

不管是法器還是法寶,一旦成套,比單件法寶的威力絕對強得多。如果只論威力,洛文清的銀鱗劍、麻子的裂地鞭恐怕都比不上這套銀針。

十萬八千根銀針如同細雨一般隨風而舞,看起來輕柔舒緩,但是殺起人來威力卻無與倫比,對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明不白地死在這些銀針之下。

謝小玉的全力一擊再加上這兩人的連手夾擊,頓時將對面那群人斬殺過半,特別是領頭的那幾個人都被干掉。剩下的人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四散奔逃。

但想逃也沒那麼容易,這裡到處是空間裂縫,密如蛛網,那些人慌亂中根本辨不清方向,很多人飛著飛著攔腰斷成兩截,或者一頭撞得粉碎。

「剩下的看我。」慕容雪一直沒機會出手,這邊都已經打完了她才準備好。不過,她的手段確實令人震驚。只見她將一直背著的古琴放到面前,雙手連續晃動,無形的音波朝著四面八方蕩去。

那些僥倖逃出一劫的人原本以為自己終於保住一條性命,卻沒想到琴音一起,他們體內的法力頓時紊亂起來,而且血液也似乎要沸騰。

「噗﹗」

隨著一聲輕響,其中-個人血管爆裂,渾身鮮血化作血霧四處彌漫。

剩下的人只覺得心底發寒,越發拚命逃跑,不過仍舊有好幾個人和那個人一樣血管爆裂,死於非命。

「師姐,我的實力怎麼樣?」慕容雪向姜涵韻邀功。

「妳這傻丫頭。」姜涵韻裝出一臉苦笑的模樣,不過暗地裡她投去一絲讚許的目光。

來之前她們就已經商量好了,她本人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出手,就算出手也儘可能不殺人。慕容雪卻沒這樣的限制。

請續著《夢幻泡影13》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7 12:36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3-8 03:36 PM 編輯


《夢幻泡影13》

【第一章】斬獲
【第二章】善報
【第三章】殺妖
【第四章】另一個應劫之人
【第五章】陰謀


【第一章】斬獲

一堆納物袋被胡亂扔在一起,看起來有三、四百只之多。

這並不奇怪,進來的人都做足準備,唯恐帶的東西太少,所以每個人都會帶上三五只納物袋。不過此刻眾人在意的並不是這些,而是正中央放著的三張金光燦燦的符篆。

「眞夠狠的。」鄭陽河看著這些金色符篆,感到一陣恐懼。

他當然認得這些東西。

它們名為「玄冥都箓破空符」,用途很簡單,就是製造一場空間紊亂。在外面的話用處不大,頂多是讓挪移類的法術失效,但是在天門裡面使用情況就不同了。這裡到處都是空間裂縫,原本就不穩定,稍微有點紊亂,那些空間裂縫就會裂開,屆時他們手裡就算有保命靈符,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可笑的是,這顯然是為謝小玉準備,但他偏偏是這群人裡唯一不怕這招的人。就算整個空間崩塌,他也可以遁入虛空,然後移動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鄭師兄,你還打算和這些人相安無事嗎?」林紆在一旁問道。

一開始他心裡就充滿矛盾,以他和洛文清的交情,他實在不想置身事外,加上他是七真中最小的一個,很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但是來之前他偏偏和鄭陽河商量好要共同行動,鄭陽河不想捲入這場紛爭,他只能置身事外。

「我還有得選嗎?」鄭陽河苦笑道,當中還帶著一絲憤怒。對方擺明連他都不打算放過,這時候再妥協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洛文清和姜涵韻一起走了過來,洛文清手裡拎著一枝招魂幡。

一看到這玩意,林紆和鄭陽河兩個人頓時臉色大變。不用問,洛文清肯定用過搜魂之法。

修士之間沒有深仇大恨的話,一般不會殺人後再搜魂。修士魂魄強大,死了之後大多能夠轉世投胎,但若被搜過魂,魂魄必然受損,只能永墮沉淪。

不過看了看那三張符篆,兩個人不打算再說什麼。

「可惜,張雲良、古定一這幾個領頭人物全都形神皆滅,否則還可以知道更多。」洛文清輕嘆一聲。

林紆和鄭陽河眼皮微微一陣跳動,他們從未見過洛文清表現得如此狠辣。

一直以來,洛文清給人的印象是溫文儒雅及開朗,會變成這樣只有兩種解釋-一種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另一種就是老實人也火了。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答案。

姜涵韻在一旁解釋道︰「你們肯定想不到這幾個門派已經商量好了,不但我們被當成目標,他們還打算拉攏更多的人,名義上是對付我們,實際上趁機做一票大的,將所有的人一網打盡。」

「他們瘋了嗎?」林好有些難以置信。

鄭陽河卻低著頭若有所思,片刻後說道︰」看來這一次大劫來勢太凶,這幾個門派被嚇住才做出這種狗急跳牆的事。」

「為什麼你不認為這幾個門派裡有異族的奸細?」洛文清問道。

「你這麼想?」鄭陽河一陣錯愕,立刻明白自己卷進另一個漩渦裡。

之前看到法磬居然躲在九曜派的隊伍裡,他就感到不妙,這意味著九曜派不像想像中那樣軟弱,而璇璣派原本就強硬,萬一這兩個門派暗中早有勾結,天劍山、宏蒙劍派、千劍門這幾個鬧得最凶的劍修門派恐怕都要倒大楣。至於那些跟著他們搖旗吶喊的小門派,下場只會更慘。

「有這個可能,完全有這個可能。」林紆在一旁嚷嚷道。他現下已經想通了,他是他,鄭陽河是鄭陽河,而這支隊伍是以謝小玉、洛文清為首,他既然選擇加入,就沒必要和鄭陽河態度保持一致。

他只是年輕衝動,卻不傻。洛文清拘了那幾個人的魂魄,出去後往上一交,各大門派絕對不會善罷罷休,到時候,劍派聯盟肯定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他們與其承認自己喪心病狂,想將各大門派一網打盡,還不如找個替罪羊,說是異族的奸細。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誰被推出來當這個替罪羊,地位低了不行,而那些地位高的人背後全都有派系,不管結果如何,這幾個門派算是廢了,而處理這幾個門派的權力在九曜、璇璣兩派手裡,以兩派掌門的手段,肯定會拉攏一些派系打擊另一些派系。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暗中吞並那幾個劍派,實在不行,也可以讓這幾個劍派分崩離析。

平日絕對不會有這樣大的好處,但是現下大劫將至,這幾個門派之所以狗急

,如訊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沒把握安然度過這場大劫。現下陰謀敗露,內部又不穩,更不可能度過此劫,與其垂死掙扎,還不如加入那些有把握的門派,就算當炮灰,也比在其他門派安全得多。

反之,對九曜、璇璣這樣的大門派來說,能有一批實力強悍的劍修加入絕對是天大的好事。劍修的戰力最強,而且他們手裡還有劍宗傳承,所以他們肯定會拚命鬧大。

可以預見,這件事了結之後,九曜、璇璣這幾派的實力會迅速增長,不趁現在搭上這艘大船,將來後悔莫及。

林紆這個二愣子能想通的事,鄭陽河怎麼可能想不通?所以此刻他只想狠狠地抽自己兩記耳光,連忙說道︰「這幾派偷雞不著蝕把米,他們準備得倒是充分。要不是運氣不好,兩邊正好撞在一起,說不定我們真的會全軍覆沒。」

「別說這些了,現下大家分贓。」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不過蘇明成沒動手,他很清楚,這件事只有姜涵韻最適合。一來她是女人,二來翠羽宮是大門派,三來她的身分相對中立。

蘇明成明白這一點,其他人自然也明白,所以推讓一陣之後,姜涵韻被推舉出來負責分發這些戰利品。

她處理得確實非常巧妙,先將丹藥、符篆之類的東西拿出來,這些東西誰都可以用,雖然不稀奇,但是大家都可以得到一份,也算沒白忙一場。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先拿出來的全都是法器。

從三、四百只納物袋中取出來的法器少說有一千五百件,最差也是中品法器,在場每一個人都可以分到近百件,絕對是大豐收。

等到眾人的納物袋都被法器裝滿,姜涵韻開始取出真正的精品。這時,她拿出來的是一堆飛劍。

找謝小玉麻煩的這群人全都屬於練劍的門派,所以劍宗傳承對他們有著無可抵擋的誘惑力,而練劍門派所用的法器自然以飛劍為主。

飛劍同樣有上千把之多,和剛才那些法器相比,飛劍的質量更高一籌,其中三把飛劍是從那些化為灰燼的納物袋裡找出來,連謝小玉放的魔火都燒不掉,絕對是難得的好東西。

最好的飛劍不止這三把,另外還有四把也很不錯。這七把飛劍中有五把屬於法寶,另外兩把雖不是法寶,材料卻極好,只是煉製的手法差了一些。

「這些都是劍修的東西。」姜涵韻說道,她這話說得非常合宜。

「我不是劍修。」鄭陽河很知趣,第一個放棄。

林紆卻有些猶豫。他雖然不是劍修,但是和洛文清一樣也用劍,那幾把好劍同樣讓他眼紅。

姜涵韻一直注意著眾人,看到林紆這副模樣,她立刻明白了。

「應該夠分。這裡真正的劍修只有謝小玉一個人,一般的劍修有......洛文清、法磬、林紆,還有蘇明成,你們先挑吧。」反正有多,所以她干脆將蘇明成也算進去。現下蘇明成走的路子離劍修越來越遠,算作劍修實在有些勉強。

劍修才五個,好飛劍卻有七把,自然皆大歡喜。這五個人每人取了 一把法寶級的飛劍,那兩把不是法寶,但材質極佳的飛劍給了謝小玉和洛文清。

剩下那些飛劍沒什麼了不得,大家隨便拿,反正自己用不了也可以送人。

謝小玉和法磬最不客氣,各拿了一百多把飛劍,這不是占便宜,而是其他人拿再多飛劍也只能用一把,他們卻可以組成劍陣。

謝小玉挑的全都是劍環。各種飛劍裡,他對劍環最熟,而且劍環操縱起來最容易,靈活性僅次於劍丸,比道統的飛劍好用得多。

「這裡還有一些劍訣、劍法、劍陣陣圖。」姜涵韻信手翻了翻,有些失望︰「沒什麼特別的,大家可以抄錄一份。」

「大家分工,這些東西數量不少,有得抄了。」謝小玉這樣說,好像抄寫這些是苦差事似的。

這當然是裝出來的。進入天門的人最希望得到的並不是藥材和煉器的材料,而是各種功法密錄。此刻他這麼做,就是告訴大家人人有份。

果然,這番話落下,眾人臉上都露出一絲喜色。

謄抄那些功法密錄花了整整三天。三天後,眾人收拾好戰利品,再度啟程。經歷那場戰鬥,大家的距離一下子拉近許多,就連以前有些若即若離的鄭陽河也不再顯得疏遠。

這場戰鬥還有一樁好處,就是原本對謝小玉不怎麼服氣的幾個人,現下不得不承認謝小玉的實力確實高他們一籌。首先,謝小玉能遁入虛空,穿行各界,沒第二個人能做到,更別說那全力一擊的威力讓所有人感到震撼。

謝小玉當然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他知道打鐵要趁熱。

想得到別人進一步的認可,辦法其實很簡單。當初他在天寶州對這一套就已經駕輕就熟,此刻他也有條件這麼做,抄錄那些各大劍派雜七雜八的密錄就是最好的道具。

這些密錄算不上高明,大多屬於中品,少數屬於上品,絕品的一本都沒有,更不用說像《六如法》、《劍符真解》、彌天星斗劍陣這樣無上等級的大法了。

對他來說,這些密錄正合適。換成一部無上大法,他想摸清楚的話絕對要花一番工夫,少說要一年半載,這些中上品的功法就沒那麼麻煩。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最擅長融合諸般功法,大夢真訣可以夢中演法,兩者相合簡直就是絕配,只用了幾天時間,他就將那數十部密錄、上千種秘法融會貫通。

自己摸透了,自然可以指點別人。

接下來的幾天,蘇明成、王晨、吳榮華這幫人又感覺自己回到天寶州,回到前往北望城的那段日子。

他們不再日夜趕路,到了晚上總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停下來休息,然後謝小玉就開始對眾人講解那些功法的奧妙。講法的過程中,不時有人向他提問,謝小玉大多數情況下都有問必答,答不上來的次數很少,而能讓謝小玉答不上來的只有洛文清、林紆兩人。像姜涵韻、鄭陽河、柴值等人實力雖然不差,但是他們並非劍修,根本沒本事難倒謝小玉。只憑這一手,謝小玉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又提升幾分。

這天傍晚,他們又停了下來。

講法結束,謝小玉留下蘇明成和法磬。

在四周布下禁制之後,謝小玉取出一本小冊子,封面上寫著四個大字──天一劍陣。

蘇明成和法磬全都眼睛一亮。

天一劍陣是他們得到的上千種秘法中的一種,雖然算不上什麼無上大法,卻是天劍山不傳之秘,別有一番奧妙。

這套劍陣和翠羽宮的陣法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布陣的人可以隨意移動。當然,這套劍陣肯定比不上翠羽宮那些陣法,不過他們需要的只是讓陣法能移動的原理,這樣就可以演化出屬於自己的劍陣。

「你連這都摸透了?」法磬一臉震驚。他也打過天一劍陣的主意,可惜一點頭緒都沒有,但是謝小玉那本抄本上,字裡行間密密麻麻全都是各種註釋。

「只要明白其中的關鍵,其實也不難。謝小玉仍舊表現得毫不在意,但是他這副模樣卻讓法磬感到無語,好在他早已經沒了和謝小玉比較的心思。

「老蘇,你是劍修,卻因為我的緣故弄得上不上、下不下,不過現下有辦法了。謝小玉滿懷歉意地朝蘇明成說道。

「太好了。」大喜之下,蘇明成早已經忘了客套。雖然他這趟苗疆之行相當成功,不但娶了老婆,還學到正宗的蠱術,但是內心深處他仍舊喜歡劍修之法。「你的趕山鞭給我。」謝小玉伸出手來。

蘇明成毫不猶豫將趕山鞭遞了過去。

這條鞭子原本被魔化,成了一件魔器,不過這一趟苗疆之行他遇到一位精通蠱術的苗族老人,幫他將這件法器煉了一遍,也煉化上面的魔頭。

此刻,這條鞭子看起來越發像一條蛇,上面花紋斑斕,不過在握把的地方卻隱約可見蜘蛛、蜈蚣、蠍子、金蠶的模樣。

謝小玉對蠱術只是一知半解,從來沒接觸過這麼高深的蠱術,所以不敢隨意亂碰。好在他並不需要重新煉製趕山鞭,只需要加點東西。

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十幾枚劍符,手中捏著法訣朝著趕山鞭猛地一拍。剎那間,那些劍符分散開來,化作無數細碎的鱗片,緊緊貼服在趕山鞭上。

如果說趕山鞭原來像是一條蛇,多了這些細碎的鱗片後,看起來有點像龍。

抓住鞭子的握把猛地一抖,這條長鞭立刻被謝小玉抖得筆直,上面的鱗片瞬間豎了起來,看起來就像生滿毛刺,又像是一根怪異的鋸條,四面八方全都有鋸齒,每一片鋸齒都噴吐著劍氣。

「說實話,一直以來我們使用劍符的方法恐怕是錯的。劍符的特性是運用靈活,並不是當成飛劍的替代品。從天寶州回來的路上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不過還不成熟,所以沒說。這段日子我東躲西藏,反倒有時間好好想想。」謝小玉將那條長鞭扔回給蘇明成︰「你試試看能不能人器合一?」

蘇明成二話不說,立刻接過長鞭,隨手拋到空中。與此同時,無數亮晶晶的甲蟲從衣袖、領口爬了出來,覆蓋在他身上,然後整整齊齊排列起來,一眼看去就像披了一層鱗片。

眨眼間,他變得半人半龍。

只見蘇明成朝頭頂上的趕山鞭一指,那條長鞭頓時幻化成龍形,不但有鱗有角,還生出四只爪子。

謝小玉仔細一看,頓時明白了。龍的四肢正是握把上那蜘蛛、蜈蚣、蠍子和金蠶所化。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此刻這條龍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銳利的氣息。蘇明成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他愣了片刻之後,猛地一揮手。

氣機相互感應,那條龍影也同時揮了一下右爪。

  那間,半空中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裂風聲。謝小玉剛才佈置的那道禁制居然被這股勁風強行劃開一道縫隙,地面上也被劃開一道縫隙。這道縫隙很深,簡直深不見底,卻又極細,像是用鋒利的剃刀劃過。

「這是將萬鈞之力集中於一線。」蘇明成立刻明白謝小玉干了什麼,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謝小玉說他們對《劍符真解》的理解全都有誤。

「劍符是一種符,它的特性就是能夠激發劍氣,還能像飛劍一樣飛行,所以劍符不應該當飛劍使用,而是應該貼在某樣東西上,讓那件東西具有飛劍的功能。」謝小玉解釋道。

他這一解釋,兩人頓時恍然大悟。

「我該怎麼用?」法磬有些急了。

「你的彌天星斗劍陣融入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可以在百丈之內來回挪移,但是脫不開這個範圍。我研究天一劍陣之後,想到一個辦法──你可以先挪動劍陣,再用劍陣挪動你。每一次雖然只有百丈的距離,但是運用得當,可以讓你的行方飄忽,讓人無法捉摸。而且這套劍陣可以幾個人一起用,以你為主,再帶上王晨、吳榮華他們幾個,你只要傳授給他們幾種變化就可以。彌天星斗劍陣是按照二十八星宿進行變化,暗藏四象,所以每多四個人,劍陣的威力就會提升一倍,挪移的距離也能提升一倍。」謝小玉說道。

謝小玉越說,法磬的眼睛越亮。

彌天星斗陣不全,法磬又因為遭到惡意打斷,再也沒辦法從那九塊石碑中領悟天變的真意。眼看著其他人實力越來越強,特別是蘇明成已經有了和四子七真叫陣的實力,法磬心中充滿焦慮,現下總算有了轉機。

當然他也知道,這意味著他必須將彌天星斗陣傳授給更多人,就算他只傳授其中一部分,那些人只要有心互相拼湊一下,也能將彌天星斗陣的全貌拼湊出來。「我知道怎麼辦。」法磬微微一笑。

換成剛知道彌天星斗劍陣是九曜別傳的時候,要他將彌天星斗陣傳授給別人絕對沒那麼容易,至少要用同等級的秘法換,就像蘇明成用《劍符真解》換取他的彌天星斗陣,但是現下他早已經沒有那樣的想法。

」我其實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王晨他們托付給你了,以後他們的安全由你負責。」謝小玉說出自己另外一個目的。

「我明白。當初王晨、吳榮華為了我們才強行提升境界,成為真人,以至於壞了根基。這分情我也記在心裡。」法磬不是忘本之人。

謝小玉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話。他正打算給法磬一些補償,突然,他的神情變得凝重。

他們這群人白天趕路晚上休息,行程卻沒有拖延,甚至比計畫中更快,原因就是他能一心二用,另一半心思控制著一枚劍符在前面探路。這樣一來,第二天一早他們上路之後,已經探好的那段路就可以全速飛行。

剛才,那枚劍符一頭撞入一道空間縫隙裡。

換成以往,他只要再撞回去就可以,但是他偏偏看到裡面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更詭異的是那居然不是一座浮島,而是一片平原。

自從進入天門以來,他看到的除了浮島還是浮島,從未看過這樣一片平原,那簡直是另外一個世界。

謝小玉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那枚劍符上,操縱著劍符四處亂飛。

此刻,劍符進入的這片區域絕對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只片刻工夫,他就接連撞上十幾道空間裂縫,其中有兩道空間裂縫是空間錯開造成,一旦裂開,絕對會引起連鎖回應,導致這片空間徹底崩潰。

這個地方就像一片被砸碎的玻璃而且還懸空掛著,稍微一碰就會完全碎開。即便有虛空無定曼陀羅,謝小玉也嚇出一身冷汗。

不過因為之前的經驗,他知道越危險的地方斬獲就越大,只要看一眼腳下就明白了。

和之前闖入那半座小浮島一樣,這裡到處都長滿年代久遠的奇花異草。

先前那半座浮島畢竟地方狹小,所以生長的植物雖然有些年頭,品種卻不多,也算不上珍奇。而這裡不同,一眼望去能稱得上天材地寶的藥材隔著幾裡就有一突然謝小玉的眼睛睜得老大,他看到一片枯朽的樹林正中央生長著一顆五色斑斕的果子──攝魂果。

這早在遠古之時就已經滅絕,是鬼修夢寐以求的好東西。北燕山給他那本《煉魂》密錄上也提過,這東西對修練元神也有好處。

此處居然有這樣的好東西﹗謝小玉興奮無比,現下就算能退出去,他也不想出去了。

「有這樣的好地方?」洛文清大喜道。

」雖然那是一塊寶地,卻很危險,隔幾十丈就是一道空間裂縫,很多空間裂縫還會移動,我一天之內只能化入虛空三次,這也意味著我們一天頂多前進百丈。」謝小玉先將丑話說在前面。

聽到這話,眾人頓時皺起眉頭。

進天門最容易獲得的就是各種珍稀藥材,除此之外就是抓捕妖獸,不過最珍貴的卻是遠古、上古遺留的傳承。

「你說那裡不像一座浮島?」姜涵韻問道。

「是啊。」謝小玉看著姜涵韻。

其他人也一樣。

翠羽宮說到實力和影響力絕對比不上另外幾個門派,但是論底蘊,恐怕只有柴值和法磬所屬的九曜派能與之相比。說到對天門的認知,翠羽宮更在九曜派之上,因為翠羽宮的祖師蘭仙子就是在天門中得到上古傳承,而且蘭仙子蘭心慧質,心細如發,將她在天門中的所見所聞全都記錄下來。之後進入天門的翠羽宮門人全都學祖師的做法,不管有沒有斬獲,都會巨細靡遺記錄下來。萬年來,翠羽宮對天門的了解沒有一個門派能與之相比。

「我懷疑那是太古妖都未曾破碎的一部分空間。」姜涵韻沒解釋理由。

眾人當然不會亂問,這涉及翠羽宮的內幕。

「如果是這樣,就有必要好好查探一番了。」鄭陽河第一個表態。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想法。

太古年間功法粗糙,但是那時候大道法則遠比現下清晰,所以那時候的功法、陣法、法器、符篆全都直指大道。

這類東西對他們沒用,但是對於道君,甚至比道君更高的高人眼中,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更何況在場的這些人裡,像謝小玉、洛文清、姜涵韻、林紆、鄭陽河等人,都相信自己遲早能達到那樣的高度,所以這類東西對他們有用。

「反正有半年的時間。我們就以三個月為限,一個半月進去,一個半月出來,不管有什麼斬獲,到時候一定要返回。」姜涵韻畢竟是女人,心思相對縝密得多。

「可惜你那幅曼荼羅圖已經毀了,不然我們不至於一天才能前進百丈。」洛文清感到萬般惋惜。

「各位有沒有類似的法寶?」謝小玉不理這個家伙,向左右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要不是知道謝小玉沒壞心,肯定會以為他故意嘲諷大家。

「你以為我們是你這樣的角色?」洛文清嘟囔一聲說道。

「為什麼不試試看?能不能讓那枚劍符將『千裡一線牽』陣旗帶過去?」慕容雪最是異想天開。

「如果有幾百枝這樣的陣旗讓我試驗,當然沒有問題。可惜陣旗只有兩枝,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全得陷在裡面。」謝小玉對這個提議也很心動,但是不敢冒險。

「千裡一線牽」是挪移類的陣旗,發動的時候會產生空間震盪,所以必須試過才行。一旦失敗,陣旗連同那枚劍符都會完蛋。

慕容雪沈默了。

沒想到趙博愣頭愣腦地問道︰「為什麼一定要用劍符?不就是拿個東西探路順便打通一條通道嗎?拿根竹竿捅進去不就成了?」

「竹竿?」

這個異想天開的提議讓所有人全都一愣,不過轉念間眾人恍然大悟,原來辦法就這麼簡單,只是他們自己想得太複雜了。

使用竹竿,竹竿仍舊握在手裡,可以直接將法力傳遞過去,幾乎沒有施法難度,不像劍符完全和人脫離,法力無法直接傳遞,想施法只能依靠劍符上儲存的那點法力。

被這麼一點醒,謝小玉甚至想到更好的辦法。

當初他剛剛修練劍法的時候,曾經打造過一枚銅環,後面系上細線,在百丈方圓使用起來就像真正的飛劍,消耗卻少得多。

「這是好辦法﹗」謝小玉猛地一拍大腿,轉眼間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一旦化入虛無,我的法力就傳遞不過去了。」

眾人頓時又沈默了,不過這次大家全都看到一線曙光,所以並不感到沮喪,而是開始動起腦筋。

這次想到辦法的居然是蘇明成,只見他和老婆交換一個眼神之後,說道︰「我在苗疆的時候得了幾只靈蠱,這些靈蠱已經和我心神相合,雖然不如身外化身,卻可以操縱天地之氣,不如由我來操縱『千裡一線牽』。」

「這辦法不錯。」眾人齊聲說道。

時間不等人,大家也沒興趣繼續休息,連夜就朝著謝小玉發現的那道空間縫隙趕去。

一到了那裡,就看到一枚劍符散發著朦朧的紫光浮在半空中。

「後面就是那道空間裂縫?」洛文清問道。

「是啊。大家都小心點,裡面碎得一塌糊塗,很多地方走兩步就有一道空間裂縫。」謝小玉的神識進去過,自然知道裡面的危險。

「我有一樣東西正好派得上用場。」洛文清說道︰「我來這裡之前,陳師叔給了我一件法器,放開之後大概一丈方圓,裡面卻很大,足以容納下五、六十「有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麼不早一點拿出來?」林紆在一旁問道。

洛文清臉一紅,好半晌才切牙回答︰「你自己看了就知道。」說著,他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個籠子,隨手往外一扔。那東西見風就長,眨眼間變成一丈大小。「原來是這樣……」林紆看著那個籠子說不出話,只能暗暗埋怨那位陳道君。他敢肯定這絕對是故意的。

「怪不得師父說陳元奇永遠長不大。」慕容雪在旁邊輕聲嘟囔著。

姜涵韻臉一紅,朝著師妹一瞪眼..「妳還敢說別人?這裡就妳最沒資格說這種話。」

「好了、好了,我們先進去再說。」謝小玉連忙阻止這幫人廢話。他見識過道君層次的實力,最明白這些道君的神通廣大,背後亂說話很可能會被他們聽到。別人就算了,頂多一笑置之,陳元奇卻是一個喜歡搞鬼的人物。「誰有竹竿?」慕容雪連忙問道。

姜涵韻聽到師妹問出這個問題,一時之間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儘可能別讓其他人知道這是她師妹。

「竹竿沒有,我這裡有把長劍,能不能代替?」

腦筋不夠用的絕對不止慕容雪一個,鄭陽河的一個師弟突然掏出一把丈長的長劍。

這下子輪到鄭陽河丟臉了。

謝小玉當然不會接那把長劍,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卷絲線,然後朝綺羅招了招手。

綺羅倒是聰明,看到謝小玉取出絲線立刻就明白他要什麼,馬上掏出一根金針遞了過去。

飛針這東西不占地方,所以她帶了十幾套。此刻她取出的這根飛針最粗最長,像是縫被子所用,尾部居然還有一個針鼻,正好用來穿針引線。

「裡面是中空的,可以將靈蠱連同陣旗一起收進去。」綺羅輕輕一擰,那根金針頓時旋轉半圈,露出一道很細的縫隙。

這和洛文清拿出來的籠子一樣,都屬於縮尺成寸的法門。不過這東西更實用,只要練到寄托元神的境界,就可以將一些東西藏在裡面,用它傳送。

謝小玉正缺這樣的法器,接過飛針立刻開始煉化。

煉化法器花費的時間和法器的等級有關,也和法器的體積有關。這枚飛針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法器,體積又細小,所以片刻工夫就被煉化。

姜涵韻和蘇明成也已經準備好了。前者將一杆陣旗遞給謝小玉,後者拿出一只蟲蟲。這只蟲蟲是一寸多長的金蠶,圓圓胖胖很是可愛。

謝小玉將兩件東西塞進飛針裡。

洛文清連忙放出那只籠子,眾人一個接一個走了進去。一進入裡面,人瞬間變小。

謝小玉最後一個進去,他就站在籠子邊緣。此刻絲線的一頭纏在他的中指上,另一頭系在飛針尾部,他輕輕一彈,飛針瞬間飛了出去,離手半尺就化入虛無中,然後瞬間穿入那道空間縫隙。

空間縫隙是看不見的,飛針化入虛無之後變成半透明狀,鑽入空間縫隙之後就徹底看不見了。

「老蘇,看你的了。」謝小玉道。

蘇明成連忙念動咒文,手中變換著法訣。下一瞬間,籠子裡的人全都感到天旋地轉,外面的景色也不停轉動著,等一切靜止下來後,四周一切已經改變。

「成功了。」

「真的進來了。」

「這樣一天裡可以跑很多地方。」

眾人齊聲歡呼。

緊接著不知道是誰大叫一聲︰「好多藥材啊﹗那……那好像是千影草,好大一片,恐怕有十萬年的藥齡。」

因為這一聲呼喊,其他人也都注意到四周。

「大家別急,這裡危險重重。」洛文清大聲喝道。

眾人這才想起謝小玉曾說過這個地方處處都是危機。「一個人去采,到時候大家一起分。」謝小玉開始發號施令。

沒人有異議,謝小玉走到中間盤腿坐了下來,說道︰「你們先忙,我恢復一下法力。」

越是危險的地方,斬獲越巨大。幾天下來,謝小玉他們在這個像碎玻璃的地方穿來穿去,一開始,負責采藥的人恨不得連草皮都掀下來帶回去,但是時間久了,看到的珍稀藥材越來越多,眾人的胃口也越來越刁。

在這個地方,就算一根雜草到了外面也是難得的靈藥。最後,眾人只能哭喪著臉將堆不下的靈藥移植回去,只撿萬年以上的藥材帶回去。

「我好後悔啊﹗早知道這裡有這麼多好東西,就該請求師父把羅天殿賜給我,現下眼看著滿地靈藥卻帶不回去。」林紆很舍不得地將十幾株花草扔出籠子。

他所說的羅天殿是類似芥子道場一樣的東西,和芥子道場比起來,羅天殿遜色一些。那東西有斗那麼大,裡面高十余丈,長寬各六十余丈,足以容納萬人,

確實能裝不少東西。

其他人也都和林紆的心情差不多。九曜、璇璣、翠羽這些大派也有類似羅天殿的寶物,甚至還有更高一級類似芥子道場的東西,不過這類重寶肯定不會賜給門下弟子,即便像姜涵韻、洛文清將來很可能接掌山門的掌門弟子也不會有。唯有洛文清心情不錯。

「還好我帶了這個籠子。」他洋洋得意地說道,現下已經不以為恥了。

洛文清不可能知道謝小玉才是斬獲最大的人。

這幾天來,謝小玉往芥子道場裡移植很多珍稀植物。

和其他人不同,他挑選的並不是藥材,而是一些靈花、靈草。這些花草在太古之時就已經絕跡,它們之中有些能生出靈氣,另外一些是製作佛門靈符的絕佳材料,還有一些和功德金蓮一樣能吸收功德之氣,這些花草其實比藥材更加寶貴。

並不是只有謝小玉認得這些東西,其他人也認得。問題是能帶出去的東西有限,這些靈草只有一、兩株,用處並不大,而一株藥材就意味著一爐丹藥,可以在短時間裡提升山門的實力。

「這邊采得差不多了,時間緊迫,我們快去下一個區域。」姜涵韻在一旁催促道。

「滿地數千年的靈藥卻不能帶走,真讓人難受。」林紆愁眉苦臉地念著。


「老大丹術無雙,為什麼不在這裡開爐煉丹?」趙忡在一旁說道。

「你倒是會給我找事。不過時間緊迫,等到快結束的時候再說。」謝小玉其實也動了心,他也有深入寶庫空手而回的感覺,不過煉丹太費時間,至少眼前他沒這樣的打算。

「沒必要浪費時間,說不定後面還有更好的東西。」姜涵韻身為女人,卻比很多男人更懂得取捨。

她這麼一說,眾人頓時省悟過來確實有這個可能。萬一下一個區域的藥材更好,他們又得將已經采來的藥材扔掉。

眾人收拾東西重新上路。

謝小玉早已經準備好,他現下駕輕就熟,等眾人進入籠子之後,他輕輕彈了彈手指,將飛針射了出去。

一陣天旋地轉後,四周的景色再次改變。

不過這次和以往不同,四周一片愁雲慘霧,地上雖然也長著許多草,不過這些草的樣子說不出的詭異,顏色也不是青綠色,而是一種像鐵鏽一樣的暗紅色。


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這是什麼地方?」慕容雪哆嗦地問道。她是女孩子,對這種地方有天生的厭惡。

害怕的不止她一個,綺羅早就順勢躲在謝小玉懷裡。

「氣氛不對,會不會有厲害的妖獸?」洛文清早已經放出飛劍。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各自放出法器。

「白骨,滿地的白骨。」吳榮華突然輕聲說道,臉色不太好看。

聽到這話,謝小玉連忙轉頭看去,果然遠處散落著一具具白骨,能看到的就有上千具之多。

「這難道是太古時代人妖大戰的古戰場?」吳榮華自言自語道。有那麼多屍骨,絕對不可能是進來尋找機緣的修士,因為數量實在太多了。

「只有你們兩個人看得到,實在太過分了。」林妤在一旁嚷著。

「不要吵,先確定一下四周有沒有危險再說。」最冷靜的還是姜涵韻。她已經放出測試空間縫隙的紫色光霧,一股股光霧照亮四周。

「這裡好像很穩定。」姜涵韻看著那成片的光霧說道。

其他人也各自取出偵測四周的法器,有的是鏡,有的是羅盤。

「這裡沒有妖獸。」「也沒有邪鬼。」

眾人手中的法器各不相同,偵測的重點也不一樣,不過每個人偵測的結果都一樣,那就是這裡沒有危險。

不過看著四周大片的邪雲慘霧,每個人都覺得裡面肯定藏著些什麼。

「大家先別出去,讓我查探一下。」謝小玉隨手放出六枚劍符。這些劍符一飛出去,立刻化入虛空中。

「嘶──」謝小玉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你看到了些什麼?」洛文清連忙問道,順勢握緊手中的法器。
「骨骸,全都是骨骸,少說有十幾萬具。」謝小玉的神情異常凝重。

「難道這裡真是太古戰場?.」洛文清問道。

「應該是,你們可以自己看一下。」謝小玉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情景︰「放心,這裡的空間非常穩定,好像沒什麼空間裂縫。」

「這太反常了。」洛文清喃喃自語著,不過他還是一腳跨出籠子。璇璣派的那幾個人猶豫片刻後也跟著走了出去,接著是林紆。

」老蘇,你們夫妻待在這裡保護老王他們。」謝小玉吩咐道。說完,他也走了出去。

他一走,綺羅自然跟著他走,而且一直黏在他身上。

慕容雪看到這一幕頓時不悅,她也快走幾步,一把拉住謝小玉的手臂輕聲說道︰「我也怕,我要跟著你。」

「妳跟來干嘛?  不是有師姐嗎?」綺羅皺起秀眉,從慕容雪身上感到一絲威脅。

「住口。」謝小玉的語氣顯得有氣無力。這兩個女人根本不看場合,現下居然還這樣,但是他又不能甩開她們︰「想跟著我就得安靜。綺羅,妳隨時做好準備。」

綺羅得意地朝著慕容雪揚了揚下巴,覺得自己贏了一場。

慕容雪嘟著嘴,不過她心裡安慰,這個賤女人之所以暫時佔據上風,是因為她的實力更強。想跟在應劫之人身邊,只有嫻熟乖巧不夠,必須有強橫的戰力。這可不是她自己的話,而是她的祖師蘭仙子寫在筆記裡的原話。

擺平這兩個女人,謝小玉繼續往前走去。

洛文清他們就停在前面的山崗上。謝小玉爬上山崗,就看到眼前是一個盆地,此刻他們就站在盆地邊緣。

盆地裡到處都是散落的屍骨,沒有一具完整,很多成了碎骨。這些骨頭都很粗大,很多明顯不屬於人類,不過它們都有同樣的特徵,那就是晶瑩如玉。

「這個盆地想必是某位大能製造出來的,好恐怖的一擊。」林紆滿懷憧憬地說道。他此刻想到的是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擁有如此的力量?

「這恐怕還只是一個小戰場。」洛文清想像著當時的情景。

太古之時的大劫最為慘烈,因為那時候靈氣充沛,大道清晰,更有無數天材地寶可以任意取用,生靈的壽命又都很長。再加上三場大劫間隔的時間很長,其間孕育出無數強者,像卜尊者這樣的人物在太古之時只能算中等偏上。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7 12:36 PM


第二章 善報

平地上多了三座小山,是用骨骸堆起,其中一座是人族的骸骨,另外一座是妖族的骸骨,最後一座則是分辨不出的碎骨。

「人的骸骨有二十八萬七千多具,妖族的骸骨有六萬多具,這都是能夠數清的,無法分辨的可能有三萬多具。」姜涵韻負責統計。她數的是頭骨,有些頭骨碎得太厲害,已經分辨不清。

這個數量超出謝小玉最初的估計。

「這些骨骸全都質如白玉,留下這些骨骸的至少是道君或者大妖,可惜他們都沒能躲過那場大劫。」洛文清自言自語著。

他的這聲感嘆讓眾人全都心底發毛。

不過也有人沒心沒肺。趙博兩眼發亮地看著那些骨頭,特別是那堆妖骨。

妖族的骸骨只有六萬多具,但是堆起的小山卻比人族這堆大得多。因為妖族死後全都會化為原形,而太古之時的妖大多身軀龐大,這些妖有的身長百丈,隨便一塊骨頭都有磨盤大小,有些妖帶有甲殼,一塊甲殼就占地數畝。

「這些骨頭怎麼處理?有辦法帶回去嗎?都是上好的煉器材料啊。」趙博大叫著。

「這倒是,不過這麼多骨頭恐怕帶不回去。」林紆比較實際。

「別打這些骨頭的主意。」謝小玉異常嚴肅地說道︰「等會兒我會將這些骨頭火化,然後超度一番。」

「為什麼?」趙博感到奇怪。他不認為謝小玉是個仁慈的人,當初在天寶州時,謝小玉拿萬千屍骨養育毒蠱,還溝通幽冥,招來天魔,從來都肆無忌憚。

「大劫將至,我也不敢說自己能倖存下來,我可不想死了之後屍骨被人煉成法器。」謝小玉嘆道。

這下子趙博說不出話了。將心比心,他也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都火化了吧。天地大劫無所謂對錯,大家都只是為自己的族群求取一線生機,全都死得其所。身為後人,我們不該騷擾這些先輩。」姜涵韻也心有所感。

從天寶州回來的這群人絕對會聽從謝小玉的話,而剩下那些人則對姜涵韻言聽計從,這兩個人先後開口,自然沒人提出質疑。

更何況此刻有資格在這裡的人,除了王晨、吳榮華等人,全都是各大門派的佼佼者,將來最起碼是真君,心中早已料到將自己喝那些死去的妖族、人族先輩視為一類,所以謝小玉和姜涵韻的感嘆他們心中也有。

三堆骨頭被並攏在一起,謝小玉脫下長衫,換上僧袍,不過腦袋卻不是光的,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他盤坐在地上,手裡敲著木魚,口中吟誦著超度的咒文。

一道五色氤氳的火焰從他手中飛起,緩緩落在那堆骨骸上,眨眼間,所有的骨骸都燒了起來。

論威力,琉璃寶焰遠遠比不上那種黑色魔火,而這些骨骸至少是道君和大妖留下,甚至還有不少是真仙和妖尊的屍骨,以他那只有五色的琉璃寶焰根本不可能將這些骨骸燒掉,但是他做到了。火焰中,那些質地如玉的骨頭漸漸變成灰黑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堆積如山的骨骸突然坍塌,壓得火星四處飛散,同時揚起的還有灰白色的灰燼。

謝小玉仍舊敲著木魚,念誦著超度的經文。此刻他的心中異常寧靜,那是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除了寧靜,他還感覺到深深的困意。

「我覺得好累啊。」一直跟在謝小玉身邊的綺羅打了個哈欠。「我也是。」慕容雪的眼皮早已經開始打架。

「我也有點累了。可能這幾天我們都太緊張也太興奮了。」洛文清同樣打了個哈欠。說完,他看了看四周,才發現很多人已經睡著了。「我也睡一會兒吧。」他喃喃自語地說道。

這處被愁雲慘霧籠罩的古戰場頓時恢復寂靜,只有琉璃寶焰不時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不知不覺地,謝小玉也進入夢鄉。

以往只有他一個人的夢境世界突然多了很多身影,這些身影猶如幽靈,只有一道淡淡的虛影,看不清臉,甚至連下半身都模模糊糊,有些身影還不像人。

突然那些幽靈全都化為青煙,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從青煙中傳了出來︰「你沒打擾我們的安眠,很不錯,還要謝謝你化去我們的屍骨,省得別的小輩打我們骨頭的主意。作為獎勵,我們給你一樣東西。」

話音落下,四周彌漫的青煙漸漸化作一幅地圖,上面有數不盡的浮島,每一座浮島不停移動著。

謝小玉一看就明白了,這肯定是天門營運的軌跡。

突然,他的目光全集中在一些小點上。這幅圖裡不時會出現一些小點,到處都是,但是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一個地方會出現一個大點。

「前輩,您還在嗎?」謝小玉問道。

「你有什麼想問?」那虛無縹渺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謝小玉當然有事想問,不過他並不急著詢問最想知道的那件事,這樣顯得太過功利。

「您是人族還是妖族?」謝小玉問道。

「我現下已經死了,是人是妖還有區別嗎?」那虛無縹緲的聲音淡淡說道︰「活著的時候打死打活,死了之後大家還不是一樣?」

謝小玉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換成另外一個人或許會產生共鳴,畢竟對方是太古之時的前輩,又死於天地大劫,他卻不同。

這和他過往的經歷有關。

當初他剛剛回到中土的時候,對元辰派還沒有完全失望,畢竟他覺得還有一個師父和師兄在意他。但是當他看到自己一家遠走他鄉、房子和土地都被人佔去,他徹底失望了。當初他懇求師父和師兄幫他照顧家人,師父和師兄滿口答應。以他們的身分,只要派人代為說一聲,絕對沒人敢覬覦他家的產業,顯然師父和師兄沒把當初的承諾放在心上。

從那時候開始,前輩、師長這類字眼對他來說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絕對不會因為對方的身分就認為對方的話是正確的。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的父母兄弟都是人族,兒女子孫也是人族。前輩難道認為自己的死一點價值都沒有,以至於讓您看破一切,覺得人和妖沒什麼兩樣?」謝小玉問道。

四周頓時變得寂靜,好半天,那虛無縹緲的聲音才再次出現︰「你難道不怕我是妖族?」

「那又如何?太古距今已經有數百萬年之久,這麼漫長的時間,什麼恩怨都已經淡了。現下人族興旺昌盛,妖族在妖界中同樣子孫繁衍,兩族互不相干,相安無事,各自都過得不錯。」謝小玉說道。

虛無飄渺的聲音突然變得洪亮起來,似乎來了精神︰「你這小輩扯謊的本事倒是一流,你以為我不知道天地大劫又要到了,妖族重新出現,大有卷土重來之勢。」

「前輩居然知道這件事?」謝小玉頓時心頭一緊,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妖族已經進入這片空間。

這裡是他們的故都,他們對這個地方的認知肯定遠在人族之上。

「用不著胡思亂想。雖然確實有一些妖族後輩跑了進來,不過我並不是透過牠們才知道這些。我等受制於天道,也聽命於天道,而天地大劫是天道的安排,我等怎麼可能不知道?」

「天道?」謝小玉驟然一驚,拋開原本想問的問題,因為現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想問︰「前輩,您現下到底算什麼?是神還是鬼?」

「我不能說,等到你變成我這樣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天地大劫的目的之一,就是製造像我一樣的存在。」那聲音變得有些黯然。

「受製於天道,聽命於天道……」謝小玉喃喃自語著,好半天才問道︰「總該有點好處吧?」

「天道不隕,我等不死……」那聲音突然停頓一下,顯然發現說不死有些滑稽,因為他們都已經是死人。他連忙換了一種說法︰「天道不隕,我等不滅。」

「不死不滅卻不得自由。」謝小玉已經明白這位的處境。他突然想到,自己如果在大劫中死了,十有八九也會變成這副模樣,這恐怕就是應劫之人和其他人的區別。

「你還有什麼要問?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虛無縹緲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還有兩個問題。一個是你給我的那幅圖,上面的亮點是不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入口?也就是說,這裡並非三千五百年開啟一次,平時也可以進來?第二個問題是,妖族進來這裡是不是也能得到同樣的好處,或者得到的更多?」謝小玉一口氣將他想知道的問題全都問了出來。

「如果不能進來,我給你那副地圖干什麼,不過平時進來絕對是非常危險的事, 那時候到處都是空間碎片,就算能進來,也沒辦法到處亂走,只能待在一個地方,

還得躲過天道的感應,一旦被天道發現,十有八九會被滅殺。你還必須在入口關閉之前離開,否則你會永遠被留在這裡。」那虛無縹緲的聲音解釋得非常詳細︰「至於第二個問題,天道絕對不允許我們徇私,但是你化去我們的骸骨,和我們結下因果,所以我們能給你一些好處。好了,我只能說到這裡,天道無私,同樣也無情,我說得太多,對我、對你都沒什麼好處。」

火仍舊燃燒著,火焰中的骨骸仍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大多數骨骸已經化去,地上只留下濃濃一層灰燼。

謝小玉緩緩睜開眼睛,其他人也都甦醒過來。

「你們知道嗎?我剛才做了個夢。」慕容雪一下子跳了起來,看起來異常興奮。

「我也是、我也是。」趙博同樣屬於沒心眼的人,也跟著大喊大叫。

「是不是有一個人在夢裡和你說話,然後還給你一門傳承?」慕容雪找到知音,立刻詢問道。

「傳承?沒有啊,只是讓我變成一團雲,讓我明白雲的變化,感悟出癸水的奧妙。」趙博有些茫然。

「你沒騙我?」慕容雪有些不信。

「我絕對沒有得到任何傳承,如果我說半句謊言,就讓我萬劍穿身、形神皆滅。」趙博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指天發了這麼個毒誓。

「師姐,妳呢?」慕容雪轉頭問道。不過她總算沒有糊塗到家,沒問師姐是否得到傳承。懷璧其罪這件事她還是懂的,只要看一下謝小玉的處境,想一下有多少人要找他麻煩,就可以明白得到傳承絕對是需要保守的祕密。

「我也沒得到什麼傳承,只是得到一些指點,看到大道痕跡。」姜涵韻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

「我也沒得到傳承。為什麼妳這丫頭那麼好運?」林紆在一旁輕聲嘟囔著。

「我也一樣。」鄭陽河看了看他的兩個師弟,後者也搖了搖頭。

“我倒是得到了一種傳承,是和瞳術有關,”吳榮華在一旁說道,他敢這麼說,是因為瞳術並不受重視。

不過他這一開口,眾人越發迷惘。

慕容雪得到傳承,或許是因為小丫頭心軟,可能動了惻隱之心,所以冥冥之中的那些存在給了她特別的好處。但是吳榮華也得了傳承,那就沒辦法解釋。

「不知道還有誰得了傳承?」洛文清自言自語著,眼睛偷偷瞟向謝小玉。「別看我。我沒得到什麼傳承,不過我得到的東西比傳承重要得多。」謝小玉知道不拋出點東西別人未必相信他?.「你們知道給我們好處的是誰嗎?」

「想必是這些屍骨的主人。他們是鬼魂嗎?不像啊,為什麼我偵測不出來?」

姜涵韻問道。

「我問過。他們既不是元神,也不是鬼魂,而是受制於天道、服從於天道,只要天道不隕,他們就不滅,可說是天道的奴仆。每次天地大劫都會產生眾多這樣的奴仆,這應該是天地大劫的目的之一。」謝小玉說道。

眾人全都大驚失色,這是古往今來沒人知道的真相,確實比得到一門傳承重要得多。

「如果我們死了,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慕容雪的想法和謝小玉剛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樣。

「這樣也不錯。」趙博的心情沒其他人那樣沉重,反倒顯得很輕鬆。

有這樣想法的不止他一個,像王晨、吳榮華都是如此。

人各有志,修道之路原本就異常凶險,有的人追求的是法力強橫,有的人追求的是自由逍遙,有的人追求的是活得長久,如果目的是最後一個,那麼成為天道奴仆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看來每個人都有些斬獲,這個地方絕對是我們的福地,我提議多留一段時間。」洛文清突然說道。

「我正打算好好感悟一下之前所得。」姜涵韻第一個表示贊成。

她的話音一落,林紆、趙博等人立刻盤腿坐在地上。他們和姜涵韻一樣都沒得到什麼傳承,但是看到大道痕跡,多一分感悟對將來就多一絲好處。

其他人也頓時醒悟過來,其中幾個聰明的人更藉這個機會弄清楚誰得到傳承。

得到傳承的人大多顯得有些茫然,因為他們需要的並不是感悟,而是有個地方讓他們演練。

謝小玉既沒有急於感悟,也沒顯露迷惘之色,仍舊誦著經。不過,此刻誦經只是為了讓心得到安寧,而不是為了超度亡魂。

這裡有幾十萬具骸骨,他可以肯定有資格被天道選為奴仆的絕對只有少數,其他的妖和人恐怕連一絲殘魂都不存在。連殘魂都不存在,自然用不著超度,而那些天道的奴仆更用不著超度。

天道無私,卻也無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琉璃幻彩的火焰突然竄起數十丈高,骨山完全坍塌下來,所有的骨頭都化為灰燼。

在那一瞬間,謝小玉的眼睛瞪得滾圓。他發現那琉璃般的火焰中並不止五種光彩,而是七種光彩全都具備,就和當初那個九空山的真君所用的一樣,以前對琉璃寶焰佛光不太明白的地方也變得清楚起來。

不只是琉璃寶焰佛光,他的紫府中,一團紅似血的火焰不停燃燒著。這團火焰最裡面有三瓣、中間一層六瓣、最外面一層九瓣,總共十八瓣,遠遠看去就像一朵蓮花。

這不就是他當初猶豫不決很久,一直想練但最後放棄的渡厄紅蓮?

渡厄紅蓮並不是真正的蓮花,而是一團業火,而讓業火持續燃燒的正是業力,所以渡厄紅蓮練到大成可以不沾因果、不染業力。

這團火焰有十八瓣,恰好和那個紅衣道人練到的境界一樣。不過這朵紅蓮不同於紅衣道人的那朵紅蓮,紅衣道人完全走錯路,居然煉了 一件法器容納業火,一部佛門無上大法被他練得不倫不類。

一陣歡喜之後,謝小玉又有些失落,如果領悟的是《六如法》的「夢」、「幻」兩式就更好了。

「這或許就是因果。」謝小玉暗自猜想。因為他用佛光化去這些屍骨,所以冥冥之中的存在給他的好處也集中在佛法上。

琉璃寶焰佛光每多一種顏色,威力就增強一倍,七色的琉璃寶焰佛光已經很不簡單。謝小玉變換著法訣,那幻彩迷離的七色佛光頓時騰空升起,越發顯得晶瑩剔透,火力比以往大了不止十倍。在佛火頂部一片七彩氤氳的光霧中,隱約可見一朵紅蓮徐徐轉動,四周那令人窒息的陰雲紛紛朝著那朵紅蓮投去,又從蓮心之中噴吐出來,吐出時已經不再像原來那樣陰沈,而是變得一片祥和。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盆地上方縈繞著的陰雲漸漸越來越淡,剛才進來時那種鬼氣森森的感覺也隨之越來越淡。

不知不覺中,陽光投射進來,眾人這才發現腳下踩著的這片大地居然是鮮紅色的。

「那裡有東西,好像是金鐵之物。」吳榮華指著遠處的一個地方。

謝小玉立刻看了過去,但這次他什麼都沒看到。

「我沒看到東西。」謝小玉實話實說。

「真的有金鐵之物,好像是半片斧頭……」吳榮華非常肯定地說道。突然,他又看向另外一個地方..「那裡也有……不對……」他的神情變得怪異,然後東張西望好半天之後才說道︰「到處都是,我們腳下也有……不過在好幾丈深的地「你得到的瞳術傳承能夠穿岩透石?」謝小玉第一個回應過來。

「還等什麼?挖啊﹗那肯定是戰死此處的人族和妖族所用的法器。我們拿這些東西來用總不是褻瀆吧?」趙博頓時變得異常起勁。

「我來挖﹗」蘇明成大喝一聲,瞬間化為半人半龍的模樣。與此同時,一條龍影從他身後緩緩升起。

三天後,原來三堆骨山的地方變成一堆金光閃閃的小山。

「可惜沒有一件完整。奇怪,難道太古大戰結束之後有人打掃過戰場?」林紆歡喜中略微有些不滿。

「肯定有人打掃過戰場,太古時候的人可不傻。」鄭陽河在一旁說道。

不過就算是殘器,對眾人來說也是難得的寶貝。

太古之時,修練之法還不如後世完備,煉器之法更是如此,所以這些殘器全都異常粗糙,上面的法陣非常簡單,煉製手法也相當簡陋,但是那時遍地都是天材地寶,所以這些殘器所用的材料都是現今已經絕跡的東西,謝小玉至少看到了十幾把用千芒鐵打造的兵刃,還都是大斧、鐵錘之類的重兵刃。

洛文清的籠子已經塞滿了,每個人的納物袋也都裝不下了。之前殺了那些劍派聯盟的人得來三百多只納物袋也變得鼓鼓的。此刻,每個人身上都掛著十幾只納物袋,遠遠看去就像一群叫花子。

「走吧,我們該出去了。」洛文清戀戀不舍地說道。

「跟著老大每一次都有好事,但是這次好過頭了,我的心好痛。」趙博哀傷地說道。

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感覺。

「我已經第四次將口袋全都清空了。」林紆輕嘆一聲。他突然發現自己很像傳說中的那只熊,看到西瓜就扔掉桃子,看到兔子又扔掉西瓜,這絕對是一種幸福的痛苦。

「走吧,這樣患得患失對修練不利。」洛文清勸道。

「要不然我們找其他人來,能搬走多少是多少?」慕容雪突然提議。

「別﹗」幾個人同時喊道。

「妳這個傻丫頭,不明白『人心不足』這句話的含義嗎?」姜涵韻只能搖頭苦笑..「一旦其他門派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不但不會感謝我們,還會認為我們拿走最好的東西,肯定會逼我們交出來。想想謝師弟的遭遇吧,人性的貪婪遠遠超出真的想像。」

「大家都聽好,出去後只能向掌門稟報此事,不能對其他人提起。」鄭陽河難得和大家保持-致看法。

「要不要發個誓?」趙博問道。

「也好。」鄭陽河反倒變成最在意此事的人。他可不希望自己像謝小玉那樣,被無數人追趕得走投無路,甚至連家人都受到牽連。

謝小玉、洛文清和姜涵韻互相看了一眼,並沒打算阻止。

既然這幾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其他人更無法拒絕。

眾人發過誓後,不能將那麼多東西帶出去而產生的哀怨立刻淡了許多。這地方數百萬年沒有人進來過,可見非常安全。那麼三千五百年後,他們的徒子徒孫或許有機會再來這裡將剩下的東西帶出去。洛文清又取出籠子,讓眾人進入裡面。

仍舊和之前一樣,謝小玉站在籠子邊緣用飛針開路。不過和進來的時候有些不同,籠子裡塞滿東西,變得異常擁擠,大家只能坐在高高堆起的太古殘兵上,連腰都無法挺直,因為頭頂就是籠子頂部的欄杆。

雖然野狼狽,但是沒人抱怨,大家還巴不得多塞一些東西。

一陣天旋地轉,四周的景色頓時變了,他們離開那片太古戰場。

進來的時候他們在這如同一堆碎片的空間逗留很久,幾乎每塊碎片上都停一下,少則幾個時辰,多則停留一天.,現下要出去了,謝小玉直接按照最快的路徑一次接一次挪移,幾乎沒有停頓。

眼看著只剩下最後一道空間裂縫,謝小玉才停下來,因為外面可能會有危險。「你們先在這裡等著,我出去看一下。」

「你擔心像上次一樣?」洛文清明白謝小玉的顧慮。上一次,他們一出去就和劍派聯盟的那群人撞在一起,這次也難說得很,或許外面就有人張網等待。

眾人稍微一琢磨,也都覺得有必要小心一點。上次他們出手雖狠,卻沒趕盡殺絕,還是有幾個人逃了出去。當時不覺得要緊,現下卻發現那幾個漏網之魚是大麻煩,因為那幾個人已經知道他們能在空間裂縫中穿行,可能將消息散佈出去。

「也好,不過你將陣旗帶在身上。」洛文清並不想讓謝小玉獨自一人面對危險,  有人在外面守株待兔的話,他拚著性命不要,也會沖過去增援。

「放心,除非真君進來,否則根本別想偷襲到我。」謝小玉非常自信。這話有些傷人,不過他知道洛文清絕對不會在意,至於其他人會不會在意就不是他需要關心的。

話音落下,他的身形已經化入虛空,轉眼間就沖入那道空間縫隙中。

眼前景色一轉,謝小玉從那道空間縫隙中冒了出來,還沒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切,一道劍光朝著他當頭落下。

這一劍既快又狠,他身後那道空間縫隙被劍氣所催,微微抖動起來。

謝小玉大驚失色。這一劍和當初陳元奇斬破虛空的那一劍有幾分神似,只是程度上差了許多,好在他早有防備,剎那間又化入虛無中。
那一劍徑直穿透他的胸膛,劍光造成的空間紊亂讓他感覺胸口一陣劇痛,整個人彷佛被撕裂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受傷,也沒時間確認傷勢。下一瞬間,他從虛空中冒了出來,手中多了 一個劍匣,劍匣的一端直指前方。

進攻是最好的防禦,想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掉敵人。

亮光一閃,一道刺眼的劍芒從劍匣中疾射而出,同樣是一劍,他的劍更快、更狠。

一直以來都沒人能擋住他的劍,即便那些真君也擋不住,已經有好幾位真君傷在這一劍下。

謝小玉對自己的劍很有自信。

對面同樣也是一劍,劍光異常內斂,只有青蒙蒙的一片淡影。兩道劍光撞在一起,兩把飛劍在半空中交擊,劍尖頂住劍尖。

謝小玉的瞳孔猛地一陣緊縮,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擋住他的全力一擊。同樣是飛劍,同樣是劍光,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謝小玉的劍快到極點也強到極點,但是他的劍是死的,冰冷而森然,不帶絲毫感情,完全就是殺戮的工具。對面那一劍沒這麼強悍霸道,也沒這麼快,卻是活的,飛劍後面彷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操縱著,而且這只手正借用一切可以運用的力量和他的劍抗衡。

一聲刺耳的巨響,劍光驟然爆開,其中一把劍碎成漫天星屑,另外一把劍被阻了這麼一下,仍舊化作一道匹練破空而過。

碎的是那把青蒙蒙的飛劍。對面那個人的飛劍差了一些,實力也比謝小玉遜色一籌,不過能攔截謝小玉的劍,已經足夠讓那個人逃出生天。

對面並非一個人,而是六個人。其中五個人跌跌撞撞往後飛去,一個個口噴鮮血,唯有一個人沒被撞飛。不過他的情況也不妙,臉色慘白,嘴角淌著血跡,身上卻散發著無盡的劍氣。此刻,他整個人彷佛是一把利劍,硬生生地將謝小玉的飛劍緊緊抵住。

謝小玉從來沒有失手過的一劍居然被擋了下來。

「好劍法﹗而且年紀輕輕就領悟出劍意,很了不起。你屬於哪個劍派?為什麼也我為敵,難道你也覬覦劍宗的傳承?謝小玉止住飛劍,對於這個能擋住他全力一劍的人多少有些好感。

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沒看到周遭有埋伏,方圓十裡之內只有這六個人。「劍宗傳承?你是劍宗傳人?你怎麼會突然間冒出來?」那個劍修問道。此刻他的狀況相當不妙,說這幾句話就讓他氣血翻騰,一 口血忍不住吐了出來。這時虛空中一陣閃爍,洛文清、姜涵韻、林好、鄭陽河等人全都冒了出來。
「肖兄,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也……」洛文清驚詫地問道,不過馬上止住話頭。以他對面前這位的了解,這位絕對不可能貪圖劍宗傳承。

「你們……全都在這裡?」對面那人也是一臉迷糊。

謝小玉很鬱悶,他無緣無故被人偷襲。對面那六個人更鬱悶,畢竟謝小玉沒受傷,他們卻個個帶傷。

此刻,兩邊都已經弄清楚對方的身分,也知道這是一場誤會。

眼前這位也是七真之一──「滄瀾一劍」肖寒,謝小玉聽洛文清提過這位滄瀾一劍,而且不止一次。

四子排在七真前面,所以世人都以為四子比七真強,他們自己卻很清楚,四子裡有兩個人非常厲害,一個是李道玄,另一個是譚智真,剩下兩子算不上特別厲害.,七真之中卻有一個人實力驚人,便是眼前這位滄瀾一劍。

更難得的是,這位滄瀾一劍並非大門派出身,他出身於滄瀾門,是西南一個小門派,整個門派連一位真君都沒有,掌門也只不過是真人境界。

滄瀾門沒什麼特殊的傳承,這位滄瀾一劍修練的只是一門中品的劍法,但是他擁有驚人的天賦,練劍之刻苦無人可及,硬是在十四歲的時候領悟劍意,一舉成名。

最難能可貴的是功成名就之後,他沒有忘記原來的門派,改投他門。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也被人追殺?」洛文清問肖寒的師弟。剛才他給了肖寒一顆靈丹,此刻肖寒正在打坐化開藥力。

「你們不清楚狀況?」肖寒幾個師兄弟全都顯得異常驚訝。「怎麼?有邪修混進來?.」洛文清一臉茫然。

「你們果然不知道,現下天門裡完全成了妖魔的天下,那個人說完這話,立刻朝著四周張望起來,似乎害怕妖魔出現一樣。

「妖魔?」洛文清等人互望一眼。他們早知道會出事,所以並不感到驚訝,唯一不明白的是,聽此人說話的語氣,好像進來的邪修數量很多,難不成天門山被邪修佔據?

「這倒底怎麼一回事?是什麼樣的妖魔?佛道兩門的人都怎麼了?」洛文清一 口氣問道。

「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從十天前開始,突然間出現很多妖魔──」那個門人解釋道。

沒等他說完,謝小玉打斷他的話︰「什麼叫妖魔?我聽說過妖族,也知道魔門中人,這一次進來的到底是哪一路敵人?」

「就是妖魔。這些家伙看起來稀奇古怪,有的長著雙翅,有的身高數丈,有的身體細長,都會變成妖獸,除了擁有各種天賦本能,還都修練魔功。」這人總算解釋清楚。

謝小玉和洛文清對視一眼,同時想起天寶州的土蠻。

土蠻雖然是人,但是成年之後全都怪模怪樣,更像妖族,而且土蠻修練的就是魔功。

不過兩個人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因為土蠻並不會變身成妖獸,只有真正的妖族才會變回原形。

「難道妖族和魔門連手?」洛文清轉頭問謝小玉。

「說不定還有鬼族。鬼族轉世投胎變成妖族,妖族死後成為鬼族,而魔功誰都可以練,三者並沒有衝突。」謝小玉突發奇想。

洛文清的腦袋一下子大了兩圈。

「那些妖魔數量很多?」謝小玉轉頭問道。

「很多。我們前前後後碰到十幾批,逃到那裡都會撞上這些妖魔,最多一次遇過上百個。」那個滄瀾門的弟子一臉慌張地說道。

「實力如何?相當於什麼境界?」謝小玉再問。

「至少是真人境界。我們還碰過幾個真君境界的妖魔。還好有師兄,全都是他擋住的。」那人說到這些,仍舊有一絲害怕。

旁邊另外一個滄瀾門門人立刻插嘴道︰「那些妖魔非常厲害,牠們的動作很快,而且擅長隱匿,好幾次我們都是被  們摸到身邊偷襲。牠們偷襲的時候總是變成妖獸的模樣,嘴巴一張就能吞進一個活人,爪子一揮、尾巴一甩,什麼防禦法門都會被打破,施法的速度又快,這段日子我們天天都像在做噩夢。」

「真正麻煩的是牠們修練的魔功。」不知道什麼時候肖寒走了過來,臉色仍舊顯得有些蒼白。

「你不要緊吧?」洛文清關切地問道。

「還好。」肖寒朝著洛文清點頭示意。

他繼續說道︰「我倒是不怕牠們的偷襲,頭痛的是牠們總有魔頭跟隨左右,這些魔頭彌補牠們變成妖獸後手段單一的缺陷。魔頭變化多端,能攻能守,還會和那些妖結成戰陣。不過最恐怖還是那些真君等級的妖魔,牠們不輕易出手,一旦出手就致命。姚猛就被一個真君級的妖魔所殺,我看著他被撕成碎片卻救不了「姚猛死了?」洛文清、姜涵韻、林紆、鄭陽河頓時驚道。除了震驚,他們還有一絲哀傷。

「四子七真只剩下十個人了。」慕容雪輕聲嘆道。

「怪不得你剛才出手那麼快。」謝小玉現下總算明白為什麼他一冒出來就遭到攻擊,為什麼肖寒出手不留情,一點都不在乎誤傷。

「劍宗傳人名不虛傳,這一劍果然厲害,我不是對手。」肖寒抱拳說道。

「你我平分秋色,我也沒贏,你也沒輸。」謝小玉搖了搖頭,說道。

「輸贏我自己最清楚,要不是你收手,我絕對會沒命。而且我們是六個人結成劍陣對付你一個,卻被你一擊敗退,現下看來你還是倉促出手,一開始並沒注意到我們,你說平分秋色簡直就是抽我的臉。」肖寒冷冷地說道。

「肖兄,老大不是這個意思。」洛文清連忙解釋。

「他確實有資格做你的老大。萬劍齊飛,真君殯命……可惜我沒能看到這一劍的風采。」肖寒嘆道。

「你是一個真正的劍修。」謝小玉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洛文清對此人這般推崇。

這個人沒有絲毫雜念,心中只有劍,不容他物。和他相比,洛文清就沒那麼純粹,因為將來很可能要接掌璇璣派,考慮很多事,所以多了幾分心思。姜涵韻更是如此,她的心思更多。至於林紆和鄭陽河,前者多了一分自矜,所以有時候顯得輕慢,後者則多了幾分私心。

「你不也是真正的劍修?」肖寒當然感覺得出謝小玉體內只有劍元,他也一樣。

和四子七真另外幾個人不同,肖寒對謝小玉沒有絲毫排斥,因為他從傳聞中得知謝小玉和他一樣都是劍瘋子。

「我得感謝你,你讓我知道不足的地方,我現下不如你,但將來未必,等到我改進劍法,我打算再和你戰一場。」肖寒並沒有因為敗給謝小玉而情緒低落,這次失敗反倒激起他的斗志。

「樂意奉陪。」謝小玉並不害怕挑戰,說過類似話的人也不止他一個,當初麻子說過,洛文清也說過。

「我突然發現你們很像。」姜涵韻在一旁笑道。

「我也是。當初我在天寶州第一次看到老大的時候,就覺得他和肖兄像極了。知道他們最像的是什麼地方嗎?」洛文清問道。
「都是天才?」慕容雪搶著答道。

「是因為他們修練那股刻苦的勁頭。」洛文清長嘆一聲。他不好意思說當初他覺得謝小玉身上有肖寒的影子,不過按照現下的成就來看,話要反過來說才對。眾人盡皆默然,特別是林紆和鄭陽河。他們同樣也是四子七真中的人物,對肖寒遠比別人了解。

這位槍瀾一劍成名之前被人認為是死腦筋,修練刻苦的程度讓人咋舌,在這一點上,四子七真中其他幾人沒有不服氣的。而謝小玉在元辰派裡也以刻苦聞名,不過那時候自然沒人將他和肖寒比,總以為他資質不行,所以笨鳥先飛。

「好了,不要互相吹捧,現下商量一下我們該怎麼辦。」姜涵韻將話題拉回來,轉頭看著肖寒和他的師兄弟們?.「你們最初在什麼地方碰到那些妖魔?」「在靠近天都內圈的地方。」肖寒隨即明白姜涵韻的意思。

謝小玉等人進去空間縫隙之後,在裡面一待就將近一個月。早已落在其他人的後面。其他隊伍按照以往的經驗,全都拚命往太古妖都中央地帶擠,那裡的靈氣最充足,藥材的藥效更好,碰到機緣的可能也更多。肖寒十天前已經到了內圈附近,現下卻退了回來,顯然是想趕往天門。

「那些妖魔想必也能猜到你們會這樣做,肯定會守株待兔。」洛文清搔了搔頭。

「就算知道又如何?我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肖寒冷冷地說道。

眾人頓時說不出話。

這時,謝小玉說出一番出人意料的話︰「太古妖都的出入口並不只有天門一處,那些妖魔恐怕不是從天門進來,我們可以從別的地方出去。此刻他總算明白為什麼夢境中的那位前輩會給他一幅地圖。

「真的假的?」

「你怎麼知道?」

「不會又是在哪本雜書上看到的吧?」

旁邊的人全都驚訝地問道。

謝小玉沒說話,只是朝著身後那條空間縫隙努了努嘴,這件事確實沒什麼可守密。再說,想讓別人相信他的話,這樣解釋可信得多,因為其他人同樣也都得到好處,有的直接得到傳承,有的看到大道痕跡。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我們都得了好處,老大怎麼可能什麼都沒得到?」趙博在一旁嚷嚷道。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7 12:37 PM

【第三章】殺妖

劍光從虛空中飛出,一閃即沒,只留下一片血光。

一頭獨目長髮的妖魔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的窟窿,根本不知道這一劍從那裡來。

旁邊十幾頭妖魔也被這一幕驚呆。

獨目妖魔倒了下去,其他妖魔才省悟過來,剎那間,這些妖魔紛紛化為原形。這時,四周空氣一陣劇烈的波動,十幾道人影憑空冒了出來,剎那間,刺眼的劍光將這片區域團團罩住。

每個人的劍光都不一樣,氣勢最強的是如一片星河般的劍光,所到之處一切都會絞成粉碎。最絢麗的是法磬的劍光,如同孔雀開  ,又如同星辰閃爍,讓人眼花撩亂。最靈動的則是肖寒的劍光。

裡面唯獨沒有謝小玉的劍光,因為剛才那一劍就是他發的,他殺掉的那個獨目妖魔就是這支小隊的耳目。

此刻,這支妖魔小隊已經變成瞎子和聾子。

一陣劍光亂閃,那些妖魔被迅速斬殺。

「快走,有一隊妖魔朝這邊來了。」謝小玉警告道。

眾人連忙收手,將各自飛劍招回劍匣中。

就連姜涵韻也握著一個劍匣。她不是劍修,擅長的也不是劍法,之所以用劍是因為飛劍出手最快,而且威力也強,不像魔火神梭屬於拋棄式的武器。

「我們走。」謝小玉隨手放出一道光環將眾人圈住,下一瞬間,這群人憑空消失。

他們剛走,天際盡頭就出現一連串黑點,那一串黑點來得極快,眨眼就到了這片戰場。

在這群前來增援的妖魔中,也有一頭長髮獨目的妖魔。

飛到近前,這個妖魔猛地往地上一趴,頓時變成一只渾身捲毛、形如獵犬、只長著一只眼睛的妖獸。

這頭妖在地上嗅了半天,然後口吐人言︰「總共十七個人。我聞得到他們的氣味,但是不知道他們怎麼走的,氣味突然間出現,又突然間消失。」

「佛道兩門進來的全都是一群小輩,就算能進行虛空挪移也肯定跑不遠。」

旁邊一個赤發長臂的妖魔朝著四周張望著。

「我已經看過了,方圓四十裡之內絕對沒有一個人影。」獨目怪犬重新變回人形。

「不要因為對方是小輩就看不起他們,這萬年來佛道兩門好生興旺,出了不少厲害的小輩,己丑、壬戌兩區都碰到難應付的對手,螢火老鬼掉了一條臂膀,你我也最好小心一些,別陰溝裡翻船。」另外一個圓腹大肚的妖魔連忙警告道。

」我有種感覺,好像有誰正在窺視。」獨目犬妖轉過頭去,牠看著一片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我去看看。」底下一個小妖立刻跑上來獻殷勤,瞬間朝著獨目犬妖注視的方向飛去。

只見一片血光飛濺,那頭小妖從中間一分為二,兩截屍體從半空中栽落。「白痴,有眼無珠,居然看不到那裡有道空間裂縫。」獨目犬妖冷哼一聲。
「你總不會以為那些小輩能遁入這些空間縫隙中吧?」赤發長臂妖哈哈大笑起來。

「還有比這更好的解釋嗎?」獨目犬妖冷冷地說道。

「算你說得有理。」赤發長臂妖不想爭執。

「要不要將季裂叫來這裡?我們之中只有牠能隨意遁入虛空。」旁邊的大腹妖魔問道。

以牠們的實力,同樣可以破開虛空,不過牠們並不能在空間縫隙中穿來穿去,否則只會打破這片空間,製造出一條巨大的裂縫。

「為了這樣的小事就叫牠來,實在太小題大作了。再說,我們也沒辦法確定那幫小輩能夠在空間縫隙中穿行。」赤發長臂妖頗為固執。

「那就讓小的當心一些,我覺得這群小輩不會就此罷手。」大腹妖魔不想繼續爭論。

話音剛落,牠突然轉頭看向北方。

「又出事了。難道那群小輩  能穿梭虛空,瞬息千里?.」獨目犬妖一臉古怪。「不是那幫人,是另外一群小輩,實力也很不錯,但是和那幫人不能比。」赤發長臂妖說道。


雖然並非他們一直要找的人,這幾個妖魔也不敢怠慢,瞬間朝著出事的地點飛去。

牠們剛走,那道空間縫隙就露出一道缺口,緊接著謝小玉他們從裡面冒了出
來。

「好險。」林紆心有餘悸。

「你們都聽見了,這群妖魔按照天干地支劃分區塊,應該有六十隊這樣的人馬。如果每隊都像這樣由三頭真君級的妖魔組成,那就是一百八十頭真君級妖魔……」
說到這裡,姜涵韻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我更擔心的是那頭叫季裂的妖魔。」謝小玉不怕敵人數量多,就怕被克制。」恐怕不止一頭妖魔,應該有一群。那種獨目犬妖我們殺了不少,紅發長臂妖也殺過十幾頭,最後一種大肚子妖好像也殺過五、六頭。」洛文清連忙提醒道。

「你們是否覺得奇怪,既然有那麼多真君級的妖魔跑進來,如果牠們全力殺戮的話,我們這些人恐怕早就沒命了,偏偏牠們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動手。」林紆在一旁問道。

「你現下才看出來?」肖寒冷笑一聲,說道︰「這幫家伙在借機練兵,我們這邊各門各派的人都有,將來大劫開始,牠們要對付的也就是這些門派,現下等於是大劫的預演。而且牠們每一隊的組合都不一樣,顯然是想找出最合適的幾種組合。」

「那豈不是很糟糕?」林紆皺起了眉頭。

「沒什麼,牠們拿我們練手,我們也拿牠們練手,最後誰占便宜還說不定呢。」肖寒有他的自信。

這話確實不假。會合後開始的幾天,他們看到那些妖魔仍舊非常頭痛,但是現下已經找到對付妖魔的辦法。

妖魔肉體強悍,施法極快,還有魔頭隨身,確實很難對付。但是牠們變回原形需要時間,魔頭發動同樣需要時間,只要搶在牠們發動之前出手,這些妖魔就是待宰的羔羊。

「好像還有幾群人也打得不錯,我們是不是應該幫他們一把?」洛文清提議道。

眾人看了看謝小玉,又看了看肖寒,他們當中就這2個人實力最強,遇上真君也有一戰之力。

「獨目犬妖五感敏銳,相對而言其他方面就差了許多,雖然是真君級,實力其實並不怎麼樣,但是那頭長臂妖魔就不同了,之前我們就殺過這樣的妖魔,不但鋼筋鐵骨,而且力大無窮,速度極快,最擅長近戰。大肚子妖魔則注重防禦,就算是普通的大腹妖魔也不是那麼好殺,更別說這頭。想殺牠們……有點難度。」謝小玉估計一下敵人的實力。

「有點難度?也就是說真有這種可能?」洛文清睜大眼睛。他原本的意思是幫那些人逃跑,沒想到謝小玉想岔,居然打算干掉這些真君級的妖魔。

不只是他,旁邊的人也一個個瞪大眼睛。

林紆、鄭陽河等人和洛文清是老交情,自然明白洛文清想幫人一把,並沒想過拿真君級的妖魔開刀,所以對謝小玉的話同樣大吃一驚,緊接著又是一陣慚愧。

人和人就是不能比。以前他們全都以四子七真的身分驕傲,總覺得高人一等,所以劍宗傳人出現的消息傳到他們耳中後,第一個回應就是不屑,第二個回應就是想試試真偽。現下雖然沒了這樣的心思,他們已經承認謝小玉比他們強,但是內心中仍舊覺得雙方差不多,此刻他們終於認識到差距。

「了不起,看樣子你確實沒將真君放在眼裡。」肖寒拍了拍謝小玉的肩膀。他比洛文清、林紆、鄭陽河強,並不認為真君不可戰勝,這一路逃亡他就好幾次和真君級的妖魔大戰過。不過他頂多在這些真君級的妖魔手底下逃生,不像謝小玉直接將這些家伙當做目標。

「你說怎麼做?」洛文清也不多想,干脆等謝小玉拿主意。

「這些妖魔互相間有某種我們不知道的聯繫,所以想各個擊破不可能,幸好每區只有三頭真君級的妖魔,我們勉強還吃得下。接下來我們這麼辦……」謝小玉叫其他幾個人湊攏過來,這才說出他的計策。

在一座空曠的浮島上,整整齊齊排列著無數陽燧鏡,正中央有三十六枝旗杆圍成一圈,當中是一口煉爐,熊熊烈火從爐口噴出。筆直的爐火噴出有數十丈高,火中懸浮著一枝又細又長的東西,看起來像劍鞘,長三尺七寸,寬只有兩分,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一道道很細的圈。

同樣的劍鞘還有十幾枝,全都堆在煉爐旁。

負責看著爐子的是肖寒。他是劍修,劍修一般都擅長煉器,這位滄瀾一劍的煉器手法比起麻子還稍勝一籌。

百丈之外,謝小玉雙腿盤坐,手裡緊緊握著一柄劍鞘,劍鞘上一道毫光從這頭緩緩移動到另外一頭。此刻,他正在用自己的劍元煉這件法器。

之前在那片古戰場裡他們得了大量的金屬殘片,此刻終於派上用場。

煉製這種劍鞘用的紫隕金和玄鈴鐵在太古時代只是普通材料,現下卻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貝。

突然一陣波光抖動,洛文清、蘇明成、林紆的身影冒了出來。

「東西已經造出來了?」洛文清跑到謝小玉跟前,從旁邊拿起一柄煉好的劍「可惜全都是拋棄式的東西。」林紆輕嘆一聲。此時此刻,他對謝小玉又有了新的認知。劍宗傳人確實厲害,更厲害的卻是敗家的實力。

「想要以真人的實力挑戰真君,肯定要付出一些代價。」謝小玉淡然地說道。遠處的肖寒突然嘆息一聲︰「沒想到劍宗傳承居然是這樣。」

此刻,他心中說不出是失望還是迷惘。

以前他一直以為劍宗傳承是一種精妙絕倫的劍道秘法,現下卻發現劍宗傳承只是一種機關類的法器。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謝小玉全力一擊確實讓他感到震撼。那一劍沒有絲毫技巧,純粹就是蠻力,卻快得讓人來不及回應,強得讓人難以阻擋。

肖寒很不甘心,總覺得劍道不應該這樣。

「怎麼?讓你失望了?」謝小玉猜到肖寒有這樣的感覺。

雖然只相處幾天,他卻已經對肖寒有些了解,這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心中只有劍道,沒有絲毫雜念。與之相比,洛文清在乎的只是威力,所以才那樣高興。「確實有點失望。」肖寒實話實說。

「我問你,什麼是劍術?」謝小玉問道。

肖寒愣了 一下,他確實沒想過。好半天他才不太肯定地說道︰」是運劍之法「什麼是劍法?」謝小玉再問。

「運劍之法。」肖寒仍舊是剛才那個回答。

「什麼又是劍道?」謝小玉繼續問道。

肖寒頓時沈默了。按前面兩種回答,劍道就應該是運劍之道,但是劍道在他心目中遠遠不止於此。

「劍宗傳承博大精深,劍術、劍法、劍道都有涉及,和其他各門各派不同的是,劍宗並不認為道高於法,法高於術,三者其實等同。劍宗最高的法門中就有幾種劍術。和劍道一樣,劍術並不僅僅只是運劍之術。」謝小玉放下手中的劍鞘說道。

「道、法、術三者地位等同?」肖寒一臉迷惘,以前他只認為這是痴人說夢,但是見識過謝小玉的那一劍後,他絕對不敢這麼想。

另外三個人也若有所思。他們也都信以為真,當做是劍宗傳承的秘要。

「先有道,而後諸法生。這句話難道錯了?即便當年道法之爭的時候,也沒人認為這句話有錯吧?」林紆比較直,所以立刻詰問道。

「對,也不對。」謝小玉笑了笑︰「天地初開,第一批開智的生靈裡並沒有人,而是一群先天精怪,擁有不可思議的神通。很久之後,妖族出現了,同樣生下來就有神通,那個時候根本沒有道、法、術的分別。然後人族出現了,人族開智容易,卻沒有天賦神通,透過慢慢摸索找出一套修練體系,才有了道、法、術這樣的分法。」

「按照你的說法,這句話豈不是仍舊有錯?」林紆還是不懂謝小玉的意思。「我問你,一加一等於二這沒錯吧?」謝小玉問道︰「這算『術』還是『道』?」

「這……」林紆說不出來。

對於「道、法、術」的分類,一直以來都以「道」為根本,「法」為運用,「術」則是一些簡單的運用。

一加一等於二肯定是算術,自然是「術」的一種,但是他又不能不承認一加一等於二是根本中的根本,沒比這更根本的。這樣一想,豈不是應該歸入「道」中。

「前人的話未必正確。大道三千恐怕只是一個虛數,道、法、術的區分恐怕也沒那麼嚴格。」謝小玉說這話倒不是胡言亂語,之前他發現大道可以合併,有些大道居然是一體兩面,那時候他就對道、法、術這套體系有所懷疑。

不過這些事他自己都沒想清楚,自然不敢多說,所以連忙把話題拉了回來。「對了,你們那邊怎麼樣?」他朝洛文清問道。

洛文清這才想起自己過來的原因。

「局已經設好了,保證牠們有來無回。」洛文清咬著牙說道。

「我們還有一個意外的斬獲。那三頭真君級的妖魔不是追另外一群人去了嗎?我們知道那群人是誰了。」

「這不會是一場騙局吧?」謝小玉吃過一次虧,現下對救人異常敏感。

「慕容姑娘救了一個人,那人冒險用了血遁,算他運氣好,居然沒有撞上空間裂縫。他是臥牛山空蒙洞的弟子。」林抒連忙解釋道。

「空蒙洞?」謝小玉苦思冥想,他對這個門派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是個三流小門派。」林紆隨口說道。

話音剛落,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冷哼。

「肖師兄,我沒那個意思……」林紆一下子結巴起來,這才想起自己犯了肖寒的忌諱。

「放心,我沒那麼小氣。」肖寒淡淡地說道。

「還說不小氣?回頭肯定又要找我切磋幾回。」林紆嘟囔一聲。

「那個空蒙洞也有天才?」謝小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懷疑他說的人和你一樣都是應劫之人。」林紆神祕兮兮地說道。

謝小玉倏地站起身,遠處的肖寒也停下手,沒心思再管那柄正在煉製的劍鞘,「此人能夠逃出生天,是因為他的師妹拖住那三頭真君級的妖魔。他的師妹幼時得過奇遇,在一座古廟裡得了一部功法和一件法寶。那件法寶是一卷畫軸,裡面自成世界。」林紆解釋道。

「自成世界的法寶?」肖寒走了過來。

“但願哪位師妹沒事”謝小玉很想見見這個被懷疑是應劫之人的女孩,他知道應劫之人並不止他一個,不過以前只知道幾個大門派找到應劫之人,現下第一次聽說小門派居然也有應劫之人。

「我們要加快動作。那個女孩現下或許還沒事,但是晚了就說不定了。」肖寒比旁人更加在意,不只因為那個女孩可能是應劫之人,更重要的是那女孩出身於小門派,讓肖寒想到自己。

「收工吧,其他劍鞘可以之後再煉,我手上這些已經夠了。」謝小玉同樣乾脆。

這座太古妖都各個區域的情況都不一樣,有的地方相對安全一些,另外一些地方碎得非常厲害,被他們選定為伏擊圈的地方正是一片空間裂縫密布的所在。
「全都準備好了嗎?」謝小玉朝著左右問道。

「可以了。」虛空中傳來洛文清的聲音。

謝小玉一抬手,瞬間四周亮起一片紫紅色的光霧,那是翠羽宮用來偵測空間裂縫的手段。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迅速隱去。

紫色的光霧漸漸彌漫開來,映照出一條條線段,那全都是空間裂縫。

「妖魔來了。」陰暗中傳來吳榮華的聲音。

「大家都小心,隱蔽好。」謝小玉低聲喝道。

「那群妖魔也隱身了,牠們打算突襲。」吳榮華一直盯著遠處。他的瞳術能夠穿透一切,比起謝小玉的天視地聽更厲害幾分。那些妖魔的隱形術術異常奧妙,卻逃不過他的眼睛。

隱身、近身攻擊是妖魔最厲害也最讓人頭痛的手段,可惜這一套對謝小玉他們無效。

「震位、兌位、坎位都有一個妖魔,離位有六個妖魔。」吳榮華報告敵人的位置,因為用的是傳音之術,所以不必擔心被對方聽見。

「按照計畫──殺﹗」洛文清大喝一聲,瞬間解除隱形,一片星星點點的劍光傾灑而出。

與此同時,十幾道劍光從四面八方飛射而出,和之前一樣,這些劍光如同暴風驟雨一般落下。

那隊原本打算偷襲的妖魔根本未曾料到這居然是個陷阱,沒來得及變回原形就瞬間被劍光吞沒。

這就是用飛劍的好處,沒第二件法器能夠同時兼顧速度、威力和靈活性。

只是眨眼的工夫,所有妖魔就全都被斬盡殺絕,只剩下漫天的血霧和緩緩落下的碎塊。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火焰從半空中落下,那火焰居然呈現人的模樣。「哈哈哈,總算抓住你們了,這次看你們往那裡逃﹗」火焰中傳來囂張的大笑聲。

「是那頭長臂妖魔。」洛文清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們原來的計畫是吸引一隊妖魔並殺掉,藉妖魔間那不為人知的聯絡模式引來這三頭真君級的妖魔,沒想到對方也有準備,那隊小妖居然是問路的石子。

「別逗他們了,我們已經連著失誤兩次,我不想再失誤。」頭頂上傳來一道

沈悶的聲音。

剎那間,一張巨大的羅網將四面八方全籠罩起來,羅網中央飄浮著那頭大腹便便的妖魔,旁邊還有一頭獨目犬妖。

犬妖原本很得意,但是牠朝著底下掃了 一眼,得意的笑容一下子凝住。

「小心──」犬妖驚叫起來,看到仍舊隱於暗處的謝小玉和肖寒。

沒等牠說完,三道劍光劃破天際。

那劍光異常亮麗耀眼,每一道都是一點寒芒在前、十幾點寒芒緊隨其後,這些飛劍噴吐的劍氣相互交纏在一起。

三頭妖魔全都被劍光吞沒。

「嗷─」一聲慘呼驚天動地。

那團人形火焰首當其沖被摧散,露出裡面赤發長臂的妖魔。此刻,這家伙只剩下一條手臂,另外一條齊臂被斬斷。

被傷得如此之慘,牠暴怒欲狂。不過  先要應付另外一道劍光,這道劍光沒有剛才那三道劍光勁急,也沒有那樣犀利,卻靈動異常,如同一陣旋風般繞著長臂妖左右格擋,可惜每一次都只能逼退那道劍光,但是眨眼間劍光又沖近過來,在牠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傷口。.

「沒用的、沒用的。」長臂妖怒極反笑,猛地一抖斷臂,只見斷口處火星亂冒,眨眼間,一條新的手臂漸漸長了出來。

只聽呼的一聲輕響,牠身上原本熄滅的火焰又被點燃起來。

「看看你的同伴吧,我們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你。」謝小玉冷笑一聲說道。

長臂妖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圍攏四周的羅網已經不見了,真的兩個同伴一死一傷。死的是獨目犬妖,傷的是那頭大腹妖魔。

「你又中計了。」洛文清、林紆等人同時喝道。

長臂妖魔微微一愣,不過下一刻  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團火焰從牠背後燒了起來,那不是牠自己的火,而是黑色的魔火。就在剛才一愣神的工夫,十幾道魔火神梭射中  。

同樣是火,牠身上的妖火顯然比不上這些魔火,轉瞬間,紅色的火焰被黑色的火焰吞噬。長臂妖魔身後原本還飄浮著一尊煙雲繚繞的魔神,此刻那尊魔神也已經被黑色的魔火吞沒,大半身體已經被燒化。

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長臂妖魔凶性大發,現下只想著拉幾個人同歸於盡。牠最痛恨的就是謝小玉,所以徑直朝著謝小玉沖了過來。

「你的對手是我﹗」早已經化為半龍半人的蘇明成怒吼一聲,朝長臂妖魔沖去,雙爪迎向長臂妖魔單爪。

他們之前就對付過這類妖魔,知道這種長臂妖魔除了擅長操縱火焰,另一個厲害之處就是力大無窮。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三只爪子抓在一起。

一個是早有準備,暗藏殺機;一個是急怒攻心,倉促應戰。所以兩邊一交鋒,勝負立刻分了出來。長臂妖魔再次痛呼-聲,爪趾和爪趾之間的凹處全都被釘穿

爪子最硬的部分是爪尖,其次是掌心的部位,然後是爪趾內外兩側,最脆弱的是關節內側和爪趾之間的凹處。此刻最脆弱的部位被四根纖細的指尖刺穿,這些指尖還帶著倒鉤,扎進去就拔不出來。

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讓長臂老妖難以忍受,這比魔火燒灼更要痛苦。

蘇明成乘勝追擊,暗算長臂妖魔還嫌不夠,猛地一翻手腕,將那條長臂反拗過來。

他用的是一股巧勁,如果硬碰硬的話,就算他的力量能和對方相比,也沒有長臂妖魔那樣的鋼筋鐵骨,所以蘇明成是用趕山鞭代替他的手臂。此刻趕山鞭上佈滿細密的鱗片,全都是劍符所化,所以纏住那條長臂的同時,凌厲的劍氣透過五趾凹處的傷口透了進去,順著經脈往上竄,一路切斷經脈和韌帶。

可憐一頭真君級的妖魔因為連番中計,被這群真人玩弄於股掌中。

大腹妖魔也好不到那裡去,對付真的是洛文清、林紆、鄭陽河。只見一團星光將  團團包裹住,星光中還有一道道電芒竄來竄去。這道電芒是林紆的飛劍,也是一件法寶,名為「九霄雲雷紫電劍」。

林紆出手不同於謝小玉的「如電」一式,「如電」只是有電的意境,取其快和猛,林紆的飛劍則是真正化為一道電芒,每一次在那頭大腹妖魔身上劃過都會電得  渾身發抖、麻痺。

「我準備好了﹗」鄭陽河朝著另外兩人大喝一聲。

幾乎同時,洛文清和林紆迅速收回自己的飛劍。

大腹妖魔沒了束縛,立刻想逃走。就在這時,牠感覺一股刺骨的殺意從底下傳來,立刻知道不妙,連想都沒有多想,一顆光芒閃耀的珠子瞬間飛了出來,眨眼消失在天邊。

下一瞬間,飄浮在半空中的肉身迅速鼓脹,就像充滿了氣的皮球,啪的一聲炸裂開來,變成漫天的血霧四處飛散。

「你這招太血腥了。」林紓搖著頭嘆道。

「那家伙刀槍不入,除了這招內爆,還有更管用的辦法嗎?」鄭陽河反問道。謝小玉還是第一次看到鄭陽河出手。之前遭遇劍派聯盟的那群人,鄭陽河雖然用了 一張護符,但是那畢竟不是他自己的力量。這招內爆讓謝小玉暗自心驚。四子七真能夠擁有這麼久的名聲果然有其原因,這幾個人各有各的手段,這招就讓人防不勝防。

既然那邊已經解決,這邊也應該結束戰鬥。

謝小玉雙手掐訣,猛地一轉,剎那間,那三道劍光又回來了,不過這次是合在一起從天而降。

蘇明成早就得了消息,抽身就走,所有劍光全都籠罩在長臂妖魔身上。

長臂妖魔同樣知道不妙,瞬間吐出內丹,可惜再快也快不過從天而降的劍光。劍光劃過,一切都恢復平靜。剛才激戰的戰場只有一股血霧和無數碎屑,這些碎屑有的是絞碎的血肉,有的是碎裂的飛劍,還有一些是那顆妖丹的碎屑。

謝小玉隨手將飛劍招了回來。三組飛劍共有十八把,現下只剩十六把,另外兩把已經損毀。好在他手裡有很多飛劍,一次損失兩把不算什麼。

「全都幹掉。看吧,真君級也沒什麼了不起,只要出手夠快,讓牠們沒有施展全力的機會,牠們只不過比其他妖魔難殺一些罷了。」謝小玉說道。

開戰之前連洛文清也沒太大的把握,更別說林紆、鄭陽河等人,但是此刻眾人全都松了口氣,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真君和真人的差距絕對不是只有一點點。真君出手並不需要蓄勢,幾乎念動即發,僅僅這一點就是天壤之別,更別說真君的法力遠遠強過真人,能夠調用的天地之力更比真人高過百倍,所以一般來說,就算再多真人也別想殺死真君。

但是這一次他們事先就有所準備,所有的法術已經準備好,隨時能夠施用,比起對方念動即發還快上一些。

和人爭斗,出手快者佔上風。

不知不覺中,謝小玉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戰法。

「那是什麼?」吳榮華大聲叫道,指著半空中的一件東西。

那是一顆巨大的血泡,上面佈滿血管,看起來異常詭異。這東西應該是大腹妖魔留下。

「切開看看。」肖寒隨手一指,一道劍光飛了過去,繞著那個血泡轉了一圈。他的劍光內斂,看起來只是青蒙蒙的一道,只有兩側刃口隱約能看到一絲刺眼的流光,不過這一劍的威力絕對不小,之前能接下謝小玉那一劍就可見一斑。

血泡瞬間破開,裡面突然冒出一大堆東西,稀哩嘩啦滿空亂飛,裡面有礦石、藥材、法器和一只只納物袋。

「好多東西啊﹗這……這是一個天然的倉庫……為什麼……你  都不查就這麼一劍下去?」林紆抓著頭髮大聲哀嚎著。

「完了、完了。」

「真是太可惜了。」

其他人也一個個心頭滴血。

此刻眾人最希望得到的既不是傳承,也不是法寶,而是一件能夠裝下很多東西的口袋。

肖寒也明白自己下手太快。他當然看過洛文清那個籠子,裡面堆滿各種好東西,而且從林紆偶爾漏出的口風聽來,他們還有更多好東西帶不出去。

「我知道了,那個大腹妖魔是傳說中的玲瓏妖。」姜涵韻的回應和其他人不同。

「形如蟾蜍,大僅如拳,腹鼓圓脹,聲若洪鐘,仰天長鳴,數十裡可聞……」洛文清念著《異物志》中對玲瓏妖的描述。

「吞天噬地,腹裝山河。」鄭陽河念出後面半句。
」我們殺了好幾只玲瓏妖。」林紆越發感到可惜。

「應該還有。下一次看到這類妖魔,大家出手溫柔些,腦袋斬掉就好,千萬別朝肚子下手。」謝小玉警告道。他看著破成兩半的血泡,心中異常惋惜。玲瓏妖的肚子能夠裝下多少東西,恐怕也和境界有關,真君級肯定比真人級強得多。此刻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他只能隨手放出一張羅網將掉落下來的東西接住。「沒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接它干什麼?」林紆不以為然地說道。他們扔在那個古戰場的東西隨便一件都比這些強得多。

「這些藥材找個地方移植吧。畢竟也是千年才能長成,總要給後人留下一些東西。」謝小玉隨口說道。

他對那些藥材和礦物不感興趣,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那些納物袋,裡面可能藏著功法密錄或是別的傳承。

「想發財還是打劫來得容易。」洛文清輕嘆一聲。

這次的斬獲比之前殺了劍派聯盟那些人更加豐濃。

拖著一張大網,眾人朝旁邊一座浮島飛去,將東西全都倒在地上,開始挑選「又是藥材和礦石,沒用。

「兩件上品法器,沒意思。」

「一把飛劍,這倒不錯。

大家一邊倒著東西,一邊將東西分門別類放好。因為好東西見得太多了,所以這些玩意他們都已經看不上眼。連肖寒和他的師兄弟們也看慣那個籠子裡的東西,一比之下,眼前這些沒什麼了不起。

大多數藥材和礦石都被扔在一旁,只有比較珍貴的才被保留下來。法器同樣也被扔了出去,只有小巧的法器因為不占地方才留下來。然後是丹藥和符篆,這兩種東西都很容易存放,所以也留了下來。

突然趙博喊了 一聲︰「這是什麼?」他拿著一片石板。

「難不成是什麼寶貝?」

「會不會是太古之時用的石斧碎片?」

「或許是混進去的。」

眾人都說不明白,這東西兩面光滑,肯定刻意研磨過,倒有點像硯台的殘片。

謝小玉微微皺起眉頭,他有一種感覺,這東西絕對不簡單。他想了想說道︰「你注入一絲真元看看。」

「我試過了,沒有回應。」趙博答道。

「化為五行特性,一個個試試看。」謝小玉吩咐道。

趙博連忙照著做了。

他一連試了幾種真氣都沒有任何回應,但是當他將真氣的特性轉換成乙木,那塊石板頓時變成一個無底洞,瞬間就將他注入的真氣吸了個干乾淨淨。

「乙木真氣有效﹗」趙博狂喜,不停注入真氣。

原本灰沉沉的石片漸漸變成墨綠色,彷佛一塊綠玉。

「上面有字。」趙博越發顯得欣喜。

「是傳承法器。」法磬也隨之大喜。

「應該是玉冊,上古年間很多門派並不是用書冊記錄功法,而是將功法印在這樣的玉冊上。」姜涵韻見多識廣,知道這是什麼。

「不知道誰得了傳承,可惜好運全都用完了,死在這些妖魔手裡,反倒便宜我們」趙傳說。他說這話有些刻薄,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個家伙一向沒什麼腦子,這番話未必有惡意。

「趕快找找,說不定還有其他傳承。」姜涵韻連忙提醒道。

眾人頓時興奮起來。現下不同於剛剛進來時,有些運氣好的人已經得到傳承。「那些已經找過的東西也別忽略,之前可能有所遺漏。」謝小玉在一旁補充道。

大家立刻動起手來。

好半天,所有的東西都被重新整理一遍,還真讓他們找到十幾件傳承法器、玉冊、密錄之類的東西,其中有六部是已經失傳的上古無上大法,其中有兩部比起《天變》不遑多讓。

「這些怎麼分?」姜涵韻將那些傳承法器全都攤開在地上。

「像之前一樣,大家各自抄錄一份,原版帶回去讓各派掌門處理。」謝小玉根本沒當回事。

首領的態度會影響其他人,他不在乎,手下的那些人也不太在乎。

「可惜裡面沒有一種適合劍修。」法磬輕嘆一聲。

其他人多少有點同感。這段日子下來,他們都感覺飛劍確實用起來很順手,就連鄭陽河、姜涵韻都有些心動,打算出去之後找一門劍法下一番苦功。

「那麼接下來就分飛劍。」謝小玉說道。他拿起一把藍光閃閃的飛劍遞給肖寒︰「肖兄,這把飛劍品性不錯,給你。」

這把飛劍明顯是壬水屬性,和肖寒的特性相符,也是一件法寶,比肖寒用的飛劍強多了。

肖寒原本用的是一把上品飛劍,卻被謝小玉一劍擊碎,現下他用的是一把備用的飛劍,只是中品法器。

「不用,我追求的是劍道,劍太好的話,反而會限制我對劍道的領悟。」肖寒搖了搖頭。

「你先拿著,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拚斗,有一把好的飛劍,殺起妖魔也快一些。至於劍道,有的是時間研究。」謝小玉在一旁說道。

「在生死關頭最容易領悟劍道的奧妙。」肖寒有自己的堅持。

「只要我是隊長,我絕對不允許生死關頭頓悟這種事發生,要不聞風遠遁,要不就像剛才那樣設局伏殺。」

「我很難想像你居然走劍修之路。」肖寒搖了搖頭,多少有些失望。

「你應該聽說過我修練的劍法叫做《六如法》。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明明是劍修之法,裡面卻沒有一個劍字?」謝小玉問道。

眾人頓時停下來。他們和謝小玉相處多日,已經明白接下來聽到的恐怕會是不為人知的祕密。

肖寒並不知道這些,但他是個認真的人,而且只要和劍有關的東西他都會格外認  ,所以立刻沈思起來。好半晌之後,他神情嚴肅地說道︰「願聞其詳。」「礙於某些限制我不能多說,我只能告訴你,同樣是劍修,你忠於劍,而劍宗一脈大多是誠於劍。你知道劍宗的來歷嗎?」謝小玉問道。

眾人盡皆搖頭。

「這幾天我帶著你們到處伏殺那些妖魔,你們沒有往更深的層次想過?」謝小玉笑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劍宗並不是由一群劍修組成的宗派,只是因為飛劍最適合戰鬥,所以他們全都轉成劍修,這才有了劍宗。而《六如法》原本只是一部佛門無上大法,和劍修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後來被改成劍法。」林好最先回應過來。

「這樣說來,劍宗之後神祕消失,是因為剩下的人在大劫後恢復原來的身分,回到各自的門派中。」姜涵韻也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打算重建劍宗?」鄭陽河看著謝小玉,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劍宗一直都存在,從來沒有消失過,所以不存在重建的說法。說不定你們的某位師叔就是劍宗成員,只是沒人知道罷了。劍宗的人大多數時候並不用劍,他們用劍只是為了保護最重要的東西。」

謝小玉侃侃而談,此刻的他顯得高深莫測。
作者: 麒飼遊人    時間: 2013-3-7 01:38 PM

【第四章】另一個應劫之人

「師妹她在這裡停留過,這是我們預定好的記號。師妹應該離開沒有多久。一個臉色慘白的青年指著地上的一個小三角說道。

「你們之前有沒有來過這片區域?」謝小玉問道。

此刻,他已經當仁不讓成為這支隊伍的首領,不只是林紆、鄭陽河和柴值他們對他言聽計從,連肖寒這個新加入的成員也沒有任何質疑。

「來過。」青年連忙回道。

「附近有沒有空間裂縫比較集中的區域?」謝小玉再問。
「有。」青年立刻明白了。因為一路上謝小玉等人休息的時候總是選擇這種空間裂縫眾多的地方,越是危險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你帶路,我們過去看看。」謝小玉命令道。

「這裡遠離天門入口,你師妹為什麼往裡面逃?」姜涵韻在一旁問道。

青年臉上顯露出一絲慚色,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師妹的方向感有點問題。」

「你們扔下她一個人逃跑?」姜涵韻怒道。

青年縮著脖子挨批,他知道自己太不講義氣,但是沒辦法,如果他有連真君都能殺掉的本領,肯定不會扔下師妹逃跑。

「在我的門派裡,像你這樣的家伙絕對會被廢掉功力,然後驅逐出去。」林紆在一旁說道。  

其他人全都朝著青年投去鄙視的目光。

「算了,他能說出這樣的糗事、能帶著我們來找他的師妹,已經不錯了。」謝小玉輕嘆一聲。

「這也算不錯?」林紆怒道。

旁邊的鄭陽河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他才想起謝小玉出身的元辰派以內斗出名,謝小玉本人更是被同門陷害,和這比起來,青年的行為根本不算什麼。

「走吧、走吧,快點找人。」姜涵韻連忙說道。話音落下,她一展手中的旗旛,頓時眾人的身形全都隱去。

青年滿臉羞慚在前面帶路。

天門之中步步危機,但是這種來過的地方就安全多了。青年並不是直飛,而是一路繞來繞去,輕而易舉就避開沿路的空間裂縫

那片危險的區域就在百里之外,很快就到了。

遠遠看去,那邊有很多非常小的浮島,.大多只有一、兩裡大小,有些甚至只有幾十丈長,像這樣的地方一看就知道危險萬分。

在這片浮島四周遭著數量眾多的妖魔,少說也有一百多頭。

「師妹肯定在裡面,她被困住了。」青年急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焦慮。

「這麼多妖魔。」肖寒的一個師弟輕聲道。

之前的行動全都是由隊伍中最強的幾個人出手,璇璣、九曜、滄瀾三派的那幾個弟子都沒參與,鄭陽河的兩位師弟、王晨、趙博、蘇明成的老婆也都被留在後面,所以他們只知道謝小玉這群人很厲害,卻不知道厲害到什麼程度。

「你看看有玲瓏妖嗎?」林紆拉著吳榮華問。

此刻吳榮華已經取代謝小玉的位置,成為隊伍中最值得信賴的眼睛。

「只有三頭玲瓏妖。」吳榮華早就在注意這種大腹妖魔了。

「看來就算在妖族裡,玲瓏妖也是稀有品種。」林紆感到很遺憾。知道這些妖魔身上有好東西,此刻他巴不得牠們像螞蟻一樣數量眾多。有幾次他甚至想能不能抓一對玲瓏妖回去養,好在這個念頭馬上就消失,因為他根本沒見過雌性的玲瓏妖,似乎也不可能有,畢竟這是戰場。

「獨眼犬妖倒是有很多,大概有十二、三頭。」吳榮華又說道。

「那是你的同行,每一隊應該有一頭。這些妖魔十頭到十五頭組成一隊,算起來也差不多有這麼多。」林紆對這些犬妖不感興趣,那是麻煩,也是威脅。

「三個玲瓏妖就交給我,我先出手,然後你們再出手,不需要有任何顧忌,有什麼厲害招數都用出來。」謝小玉朝著其他人說道。

「在那麼亂的情況下殺三個特定的目標,確實只有你做得到。洛文清完全認可這個提議。

其他人都沒話說,就連肖寒也知道自己沒這個本事。

「大家開始準備。」謝小玉一邊說,一邊掏出三張六寸長的獸皮和一枝符筆,快速地畫了三張符。

在普濟寺那段日子,他完全沒浪費。除了修練,他在製符方面下了 一番苦功,現下已經可以用皮革和靈木製符,偶爾也可以用玉片和金騸製符,不過只是認簡單的符篆。

他繪製的當然是劍符,不過和普通的劍符相比,這三張符多了 一些特殊的地方,就是挪移的符文。隨著對劍符研究的深入,他發現劍符確實好用,其中蘊藏著無窮的變化,只看怎麼用它。

將符折迭成劍環的模樣,謝小玉又取了 一個空劍匣將三枚劍符放進去。他手上別的東西不多,劍匣卻有的是,這些劍匣全都是拋棄式的玩意。

「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呢?」謝小玉問道。

「我好了。」「我也是。」

眾人紛紛回答。

謝小玉點了點頭,然後輕喝一聲︰「開始。」

他的身影瞬間隱去。

事關重大,謝小玉不得不動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好在進來的人多少都會一些隱身之術,比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更加神奇奧妙的也有不少,所以想搪塞過去也不太難。

他過去的時候刻意挑選下風處的位置,那些獨目犬妖雖然沒辦法看破隱形,但是嗅覺異常靈敏,只要有一點氣味就會被牠們聞出來,所以從下風的方向突襲是最適合的選擇。

眨眼間,謝小玉已經穿入那隊妖魔當中。

突然,一頭獨目犬妖吸了吸鼻子,似乎聞到特殊的氣味。這時突然血光乍現,三顆腦袋飛了起來,底下的身子卻詭異地消失。

「有人﹗就在附近﹗」那頭犬妖大聲嚎叫著。

其他妖魔立刻做出回應,紛紛顯出原形。

幾乎同時,一道道劍光飛了過來,有強有弱,有快有慢,有的靈動無比,有的閃爍飄忽,有的如燦爛星光,有的似孔雀開  。

異常靈動的劍光就像活的一樣,在妖魔中繞來繞去,所到之處妖魔盡皆被斬殺。肖寒一劍當先,他的實力接近真君,用的又是那把法寶飛劍,無堅不摧。

不過說到殺人的效率,有兩個人比他更厲害──一個是綺羅,那些妖魔不知道有多少遭了她的暗算;另外一個居然是法磬,他同時操縱三百六十把飛劍,反正現下飛劍多得是,想要多少都行,這些飛劍在半空中隨意挪移,常常直接從那些妖魔的身體裡冒出來,將那些妖魔一切為二。

一百多頭妖魔眨眼間就被殺了乾乾淨淨。

這邊戰鬥已經結束,後面的人這才趕到。肖寒的師弟們睜大眼睛,璇璣、九曜兩派的弟子們雖然好一些,卻也帶著一絲驚容。當初和劍派聯盟那場遭遇戰同樣很快就解決,不過至少那時候還來回對攻幾下,這次卻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差距不是只有一點點。

「幹得不錯。」謝小玉突然冒了出來。他手裡拎著一張大網,網裡兜著三具無頭屍體。

「師妹就在這裡,肯定沒離開。」青年指著地上的標記說道。

那同樣是個三角形,不過中間少了一豎。如果有一豎的話,代表的就是離開的方向。

林紆看著四周問道??「你師妹也能遁入虛空,在這些空間縫隙中穿行?」青年搖了搖頭︰「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那件法寶裡有一片空間,以往我們都是躲在裡面才逃過妖魔的追捕。那次我離得太遠,來的妖魔又太快,根本來不及跑回去,所以只能用血遁逃生。」

「應該有這個可能。」謝小玉手腕一翻,金針出現下他的指尖。

手指輕彈,金針疾射而出,  那間消失在一道空間縫隙中,不過眨眼間又收了回來。

「這裡沒有。」

謝小玉又朝著另外一道空間縫隙彈去。

林紆、洛文清這幫人沒事可幹,擺弄起那三頭玲瓏妖的屍體。

「讓我來。」肖寒隨手一劃,居然將飛劍當做割肉刀來用。

他對劍的控制確實妙極,每一劍都是從玲瓏妖最弱的地方切入。劍鋒在肌肉和韌帶之間游走,一路勢如破竹,輕而易舉就剖開這三只玲瓏妖。

林紆也不怕臟,搶上前摘出那三顆血泡。那東西和納物袋差不多,上面有個口,翻轉過來往外面一倒,只聽稀哩嘩啦一陣亂響,很快就倒出一大堆東西。不過這堆和之前那頭真君級玲瓏妖被斬殺時飛出的根本不能比。

「可惜,小了一些。」林紆嘆道。

他已經看過了,裡面的空間比洛文清手中的籠子還小些,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得多。

「拿給我,我來處理一下,不然時間久了,這東西會漸漸失去效果。」肖寒在一旁說道。

沒人反對,林紆將三顆血泡全都遞到肖寒手裡。

肖寒和謝小玉一樣都有事情做,其他人則無所事事,只能等待這兩個人的結果。

整整一天過去,謝小玉仍舊一無所獲,周遭這片區域到處都是空間裂縫,而且碎得很厲害,他只能一個個搜索過去。

倒是肖寒已將其中一顆血泡處理好。那玩意的顏色仍舊殷紅如血,看起來像以是一個皮囊,用一條金繩收口。

「我總算可以將籠子騰出來了。」洛文清最高興。整天拖著籠子實在讓他難堪,再說這個籠子四周都是欄杆,從外面可以直接看到裡面的東西,被外人看到也是一件麻煩事。

「快,將第二顆血泡處理一下。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掛十七、八只納物袋,實在太難看了。」林紆在一旁嚷嚷著。

肖寒冷冷地看著林紆,好半天才道︰「我看你這副模樣挺不錯的。」

兩個人正在斗嘴,卻看到七、八裡外青光一閃。

「那是什麼?」林紆最先看到那道青光,忍不住叫了起來。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道青光徑直朝著這邊飛來。到了跟前,青光中跳出三個人,為首是個女孩,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一看到這個女孩,眾人頓時明白這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女孩看了看四周,這裡還有戰鬥過的痕跡,那片浮島上還看得到血。

「各位師兄師姐,多謝你們的解救,青嵐這廂有禮。」說著,那個女孩一揖到地。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名叫青嵐的女孩身上,唯有謝小玉和蘇明成的眼睛全都盯著青嵐腳下踩著的捲軸。好半天,兩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絲詫異和一絲驚喜。

「這位師妹,妳傳承的是《十方道藏》中的哪一部?」蘇明成大聲問道,顯得異常激動。

青嵐頓時瞪大眼睛。她原本以為普天之下知道她得到這套神祕傳承的只有師父,那還是她告訴師父的,沒想到居然有人一眼看破她的淵源。

「這位師兄是?」她皺著眉頭問道。

「師妹,這幾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青年連忙在旁邊介紹。他先指著謝小玉說道︰「這位就是劍宗傳人。」

「久仰大名。」青嵐連忙稽首。

「這位是璇璣派的洛文清師兄,這位是翠羽宮姜涵韻師姐……」青年一個個介紹過去。

青嵐和她身後那兩位同門臉上露出驚容。他們當然聽說過四子七真,沒想到居然有機會看到本人。

「這位是九曜傳人。」青年介紹到法磬,之後才輪到蘇明成,不過他不知道如何介紹才好。跟著這群人有一段時間,他當然看得出蘇明成的地位不比洛文清、姜涵韻遜色,但確實屬於默默無聞的人,以前他連聽都沒聽過。

「在下傳承的是《十方道藏》的劍符一脈。」蘇明成自我介紹。

「啊﹗」青嵐大吃一驚。

蘇明成知道青嵐未必會信,連忙從納物袋裡掏出那部《劍符真解》,刷的一下抖開。

完全抖開的《劍符真解》和青嵐腳下踩著的捲軸簡直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青嵐的捲軸素白,蘇明成的捲軸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字。

「劍符一脈早已經分拆開來,所以我的傳承不全,比不上師妹。」蘇明成老臉一紅。

青嵐見過蘇師兄,我機緣巧合,得了圖篆一脈的傳承,不過我對《十方道藏》毫無所知,以前師父說過《十方道藏》肯定還有其他傳承,沒想到是真的。師兄對《十方道藏》肯定知道得更清楚,還請賜教。」青嵐再次稽首。

「我對《十方道藏》也是一無所知,不過老大清楚。老大曾經說過,《十方道藏》以大衍為數,分成四十九部.,又以大道三千為數,再分成三千卷;每一卷又分許多冊,總共八萬四千冊,隱諭八萬四千法門……」蘇明成將當初謝小玉那番胡言亂語說了出來。

「這麼多啊﹗」

「我要吐血了。」

「這樣的傳承居然有八萬四千種。」

還沒等蘇明成說完,底下一陣嘩然之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既然人找到了,我們快走。」謝小玉現下後悔當初說了那番話。事實上那番話漏洞不小,蘇明成之所以沒有發現漏洞,是因為他一回到中土就立刻前往苗疆,連璇璣派都沒去過。此刻,謝小玉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這個想法只有他自己明白,其他人並不懂,偏偏在場的人大多是聰明人,不由得胡猜起來,都以為謝小玉是阻止蘇明成往下說。

仔細想來確實如此。剛才忍不住大叫的人裡就有林紆,至於肖寒、鄭陽河、柴值等人不是不驚訝,而是因為性情沉穩才沒有大驚小怪,實際上他們也十分震驚。這些還都是自己人,換成劍派聯盟那幫人恐怕就不只是震驚了。

遠處是青山,腳下是潺潺溪水,一座竹子搭建的水榭臥於溪流上,兩旁有幾堆怪石,再稍微遠一些的地方有兩片樹林。

這絕對是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

不過此刻這裡有些不太協調,只見到處堆積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全都是藥材、礦石之類。

青嵐有些臉紅,因為這樣雅致的所在現下卻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這片空間好大啊。」林紆滿臉羨慕。

「林師兄,你誤會了。遠處的青山、小溪的上游全都是假的,這裡其實並不大,也就方圓數畝左右,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空間,那是困敵殺敵用的。青嵐連忙解釋。

林紆頓時一陣臉紅。他沒看出這一點,證明他見識淺薄。

突然,虛空中人影一晃,一個身上圍著肚兜,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小孩冒了出來,不停嚷嚷著︰「姐姐、姐姐,妳又帶這麼多人進來?」

「這小鬼也是妳的師弟?.」林紆看著那小孩說道。

「你才小鬼﹗我比你大多了。」那小孩怒道。

「你比我大?」林紆奇道。

「別告訴其他人我認識你。」謝小玉湊到小孩耳邊輕聲說道。

「謝師兄,怎麼了?.」林紆疑惑地問道。

謝小玉閉口不言。

「老大,怎麼回事?」洛文清也湊過來問道。不只他感到奇怪,其他人也一「沒想到居然有個眼光不錯的小輩。」小孩老氣橫秋地說道。

這話退場門,大家終於明白,這小孩絕對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此刻進來的只有洛文清、姜涵韻、林紆、鄭陽河、柴值、肖寒、蘇明成、法磬和綺羅,慕容雪和王晨都沒進來。正是因為進來的全都是頂尖人物,所以知道謝小玉看破了什麼,自己卻一無所感,心中的沮喪可想而知。

「他是小畫,是這卷畫軸的器靈。」青嵐連忙解釋。

眾人朝著那光屁股小孩看去,現下總算明白謝小玉為什麼不敢說破。原來他們都在人家的肚子裡,萬一器靈光火,絕對有他們受。

「小畫,不要淘氣。這位說起來還是我的師兄呢,他也得了 一部分《十方道藏》的傳承。」青嵐轉過頭來對器靈說道。

「感覺出來了,好像有一樣東西帶著和我差不多的氣息,不過不全。」器靈不以為然地說道︰「再說,就算全,也和我無關,我就是我,並不屬於什麼《十方道藏》。」

眾人面面相覷,怎麼也想像不出器靈居然會說這樣的話,只有謝小玉不覺得奇怪,因為他見過另外一個類似的存在,也就是天寶州木行靈眼中孕育出來的那個精怪,這類東西一旦開了靈智,完全可以舍棄原來的軀殼。

「你算是人器還是地器?」謝小玉問道。

「你這個小輩倒是不簡單,居然連這都知道。」器靈一下子躐到謝小玉面前。

「老大,什麼是人器?什麼是地器?」洛文清問道。他以前也自認博學,現在已經不敢這麼想了。

「法寶如果生了靈性,就稱為靈器,可以朝三個方向發展。如果和大道相合,那就是天器,最為厲害;如果朝自成世界發展,那就是地器;如果朝著靈智方面發展,最終變成精怪,那就是人器。」謝小玉又是現學現賣,這是不久前從洪倫海那裡得知。

「你這小輩有點見識,可惜腦子轉不過來。這件寶貝本身有一個空間,那可不是我弄的,我因為日久年深所以生出靈智,當然是人器……啊,呸呸呸,我就是我,什麼器不器的。」器靈說道。

謝小玉連忙閉上嘴巴。

「小畫……不對……畫兄,我們能不能借你的寶地一用?我們有些東西沒地方放。」林紆連忙說道。

「你們又想往我這裡扔垃圾?」器靈怒道。他朝著謝小玉一指︰「為什麼不找他?這家伙手裡不止一件空間類的法寶,其中一件比這裡大七、八倍。」

「謝師兄,這不會是真的吧?」林紆驟然回過頭來驚詫地問道。

其他人也各個震驚。

自帶空間的寶貝可不是那麼容易找,像洛文清手中那個籠子只是簡單的法器,卻比大部分法寶珍貴得多。

「謝師兄,你真有這樣的寶貝就借來一用,我們保證不說出去,而且帶出去的東西你多拿一份就是。」林紆已經當真,他開口勸道。

「林師弟,別再說了 ﹗」姜涵韻怒喝道。她突然間想通一件事,之前她們一直奇怪謝小玉會將家人藏在什麼地方?普天之下難道還有比翠羽宮和璇璣派更安全的所在?現下她明白了,謝小玉手中有這麼件法寶,自然將一家人藏在法寶裡,走到那裡就帶到那裡。

同樣明白過來的還有洛文清,只見他拉了拉林紆,然後搖了搖頭。

在場的多半不是傻瓜,又都對謝小玉的事有點了解,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頓時知道林紆這話太過魯莽。那些太古留下的殘損兵刃再珍貴,也不可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人。

「那你另外一件法器……」林紆仍舊不死心,試探著問道。

「是不是師父讓陳師叔帶給你那幅曼荼羅圖?」洛文清問道。他是替謝小玉解圍。」那不是曼荼羅,而是和袖裡乾坤有關,雖然地方不大,卻可以藏活物。」器靈口無遮攔,又揭謝小玉的老底。

「大哥……你到底得了幾門傳承?」林紆直抓頭髮。

其他人也傻了,甚至連洛文清、蘇明成、法磬這些和謝小玉熟極了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十方道藏》有八萬四千冊,每一冊都有這般神奇。上古年間道門繁盛,各種妙法不計其數。」鄭陽河在一旁勸解道。

「今天之事大家千萬不要洩漏出去。」姜涵韻警告道。

「還是發個誓吧。」洛文清長嘆一聲。林紆、鄭陽河這兩個外人是他邀請,自然只能由他做這個惡人。

好在林紆、鄭陽河、柴值並不反對。

眾人全都發願不對任何人提起,這才轉入正題。

「師妹能不能說一下  的傳承是從哪得來?」蘇明成最關心的是這件事。

「三年前我在殷丘采藥,無意中進入一座山洞,洞裡有四具屍骨,像是互相爭斗而死,他們爭的就是這部《十方道藏-圖  經》......對了,還有一些散碎的東西,其中一部分像是《十方道藏》的殘篇,我拿出來給你們看看,或許對你們有用。」青嵐並不傻。雖然師父告訴過她不要對其他人提起此事,但是眼前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

除此之外,她也聽說大劫將至,師門也隱約將她看作是應劫之人,但是她自己可沒把握。如果能夠搭上眼前這些人,她和她所屬的門派就安全多了。

東西很快就拿出來,全都是抄本。

謝小玉拿起一本抄本翻了起來。上面的東西零零落落,絕對不是完整的一篇,往往前言不搭後語。但是從字裡行間的風格來看,絕對是《十方道藏》上的內容,其中有陣道、有器道、有符道。

其他人也各拿起一本抄本看了起來。

洛文清、蘇明成、法磬因為學過《劍符真解》,所以看起來還算輕鬆。

這些抄本大部分是經,雖然都是殘篇,沒有上下文,卻還容易看懂,不像《劍符真解》,那才叫亂,教人看得頭大。

其他人就不行了。

姜涵韻還算好,她博聞廣識,眼界之廣只在謝小玉之下,所以她多少明白了一些。柴值比姜涵韻差一些,他是九曜門人,九曜派最注重修養,他空閒的時候也看過不少書,此刻十成裡可以看懂一成。之後就是鄭陽河,能明白半成。林紆就不行了,他抓耳撓腮,完全不知所以然。肖寒更干脆,他只翻了翻,就將那些抄本扔在旁邊。想看懂這些東西需要廣博的見識,他勝在專精,說到廣博,恐怕連林紆都不如。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一個時辰後,林紆放棄了。又過了半個時辰,鄭陽河也不看了。然後,柴值也干脆放棄。

不知不覺中,所有人裡只有謝小玉仍舊仔細地看著。

謝小玉一本接著一本翻過去,他對《十方道藏》的理解遠遠超過任何人,甚至連蘇明成這個真正的傳人都不能和他相比。
當初他對《劍符真解》的解釋完全是連蒙帶猜摸出來的,《劍符真解》缺少運用的法門,他就自己想辦法補全,甚至一開始就脫出《劍符真解》的藩籬。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根本就是瞎搞。

事實也證明那是一條錯路,蘇明成可說硬生生被他毀了,但是這番錯誤卻讓他對《劍符真解》擁有無比深刻的理解。

從那零零落落的殘損篇幅中,他隱約看出三千大道的痕跡,《十方道藏》居然真是按照三千大道排列。

不過這也不能算是運氣,有資格稱得上道藏,就算不夠精深也要夠博大,十有八九會涵蓋三千大道。

看著看著,謝小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老蘇,這裡有一段應該屬於劍符經。」

原本坐得已經有些昏沉沉的蘇明成一下子跳了起來,同時一驚的還有洛文清和法磬,他們也練過《劍符真解》,三顆腦袋頓時一起湊了過來。

這段文字不短,有七、八千字,中間有些殘損,跳掉幾段,不過要看還是看這就是先看真解,再看經文的好處。

三人頓時大喜,特別是蘇明成,他喜出望外,興奮得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但是興奮之余又感到黯然,此刻他已經走上蠱巫之道。

「老蘇,當年是我失誤讓你走上蠱巫之道,現下劍符正經有了,雖然不全,卻足夠管中窺豹,劍符的用法和我後來的理解差不多,你有沒有膽量賭一把?」

謝小玉知道蘇明成的心情。

「怎麼賭?」蘇明成立刻問道。

「你築基的火候差了那麼一點,真元不夠純粹,不如干脆舍棄,全都轉化成劍元,走純粹的劍修之路。蠱巫之道也不用放棄,養蠱不需要真元,只需要魂力和血氣,前者用來操縱蠱,後者用來飼育蠱。你一旦萬蠱附身,就會變得力大無窮,如果你能夠將這股力量化入劍法中,可以走以力破敵的路,一劍落下,力達萬鈞,開山劈岳,無人可敵。

「劍之道,無過於速度、力量和靈活,我追求的是速度,肖兄追求的是靈活,你如果沿著力量之路走下去,將來未必會比我和肖兄差。」謝小玉說道。

蘇明成聽得血脈賁張。不得不走蠱巫之道是他心中最大的痛,這倒不是因為蠱巫之道前途渺茫,他本來就沒想過能走得那麼遠。他真正失落的是自己舍無上大法不能修習,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旁門左道上,而且蠱巫之道總讓人感覺有些陰森隱晦,此刻謝小玉這個提議不但讓他重回正道,還幫他指引一條光明大道。「賭了﹗」蘇明成心情激動,這話是吼出來的。

  哈!!

一聲如雷鳴般的巨響驟然炸開,一道金色劍光破空而至。這道劍光與眾不同,居然呈現出龍的形狀,龍身修長,龍首高昂,龍爪豎立,龍須飄擺,龍鱗豎立。

劍光並不快,那條龍也缺少生氣,卻無可阻擋。所過之處,擋路的妖魔全都被碾成齏粉。

這一劍的威勢居然讓謝小玉至極的快劍,肖寒的劍意都為之失色。至於洛文清、法磬更不用說,那漫天的星辰和閃爍的星光全都被掩蓋。

蘇明成仰天長嘯,他從來沒有這麼興奮過。

突然,一聲怒吼從遠處傳來,只見遠處天際盡頭出現幾個黑點。

「殺﹗」蘇明成的腦子已經興奮得發昏,劍光一轉,朝著那幾個黑點迎去。「肖寒、洛哥、林抒,你們纏住一個。法磬,你跟著我。青嵐,妳幫老蘇。」

謝小玉快速地下達命令。

「鄭師兄、柴師兄,換法器。師妹,妳也來幫忙。」姜涵韻接過指揮權。這事先商量好的,一旦有強敵來襲,謝小玉肯定顧不過來。

之所以換成法器,是因為這幾個人並非劍修,用飛劍並不能發揮真正的實力。那幾個黑點來得極快,眨眼間就已經到了近前。

最先和對方交手的絕對是蘇明成,他的那道劍光太耀眼,想不讓人注意都難。對面同樣也是三頭真君級的妖魔。其中一頭妖魔身材瘦長,四肢筋肉如同枯樹幹一般,是個力大無窮的角色。牠徑直朝著蘇明成的劍光迎去,距離只有百丈之時,手腕猛地一轉,掌心瞬間冒出一把光芒耀眼的刀輪。這把刀輪剛剛出手的時候只有碗口大小,眨眼間就變成數畝方圓,如同一個巨大的車輪徑直碾壓過來。兩件兵刃在半空中瞬間絞在一起。

蘇明成用的是運劍的法門,使的卻不是飛劍,而是用趕山鞭臨時改成的兵刃,似鞭非鞭,似劍非劍。剛才沖過來的氣勢異常猛惡,但是和刀輪相碰之後,這把軟劍瞬間纏在刀輪上,四只龍爪硬生生扣住刀輪內側。

沒有預想中驚天動地的碰撞,兩邊一交手,立刻變成力量的較量。

那頭妖魔自恃力大,原本並不將對手放在眼裡,沒想到任憑它如何發力,刀輪居然紋絲不動。

相對而言,蘇明成倒是有心理準備。畢竟對方是真君級,單單境界就比他高一層。再說那是妖,最普通的妖力量也比人強得多。

從一開始蘇明成就沒想過他能贏,他的目標只是纏住對手。

蘇明成身後,青嵐手持畫卷,以指為筆在畫卷上飛快畫著。眨眼間, 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之形漸漸從蘇明成身後浮現。

如果只說力量,蘇明成絕對不在那個妖魔之下,但是想長時間保持這樣的力量就不可能了,而且他的筋肉、骨骼也承受不住那麼強的力量。

青嵐傳承的圖箓一脈和蘇明成傳承的劍符一脈很像,都偏重於輔助一類的法門。此刻她畫的是大力神王圖,有大力神王加身,蘇明成才能和那個妖魔打成平手。

另外兩邊也已經動上手了。

肖寒的劍法平凡中蘊含無窮變化,他又領悟劍意,劍意並不能增加威力,卻能將威力發揮到極點,遇到強敵的時候也至少有八、九成的威力。像謝小玉雖然出手威力遠比他大,卻不夠穩定,遇到弱的對手,可以發揮百分之百的威力.,遇到強敵就大打折扣,可能連一成威力都達不到。

和肖寒搭檔的洛文清同樣不差,他的實力沒肖寒那麼強,但是中天紫薇劍法是最強的守勢,也最擅長黏住對手。有他在一旁牽制,肖寒就可以從容不迫尋找戰機。

和這兩個人對上的那頭妖魔樣子異常醜陋,兩條腿纖細無比,上半身卻異常臃腫,肩膀更是像長著瘤似的,出手就是兩團黑色的雲霧,雲霧中無數毒蛇、怪蟲時隱時現,倒是和以前的蘇明成很像,不過釋放出的這些蛇蟲全都只是虛影,像是一群幽靈,又像鬼魂。

肖寒的劍光瞬間捲入黑霧中,剎那間就絞碎許多蛇蟲,但是這些蛇蟲很快又恢復原狀。

「小心,這些全都是靈體。」肖寒警告道。

「這家伙難不成是鬼修?」洛文清連忙展開劍光。他的劍光並不強,至少比不上肖寒,但是對這種幽靈邪鬼之類的東西多少有些克制。

果然那些靈體並不怕肖寒的劍光,全都一透而過,卻被中天紫薇劍幻化成的漫天星光緊緊吸住。

「虧了,早知道這樣,應該將這家伙交給老大處理。」洛文清心中懊惱。

「別廢話,你現下的想法越來越有問題。你不可能挑選敵人,如果一心只想打順風仗,早晚會出事。」肖寒警告道。這絕對是一番好意。

洛文清心頭一震。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自從認識謝小玉之後,有些地方確實變了很多,似乎變得倚賴別人了。

「謝師弟故意不走引這些家伙過來,事先也沒什麼準備,恐怕就是因為他也發現問題。不可能每一次都因為事先計畫輕易擊敗對手,總會有意外發生,像你這樣打慣順風仗,一且遭遇意外,後果不堪設想。」肖寒說道。

洛文清只覺得一陣羞慚。

「我去對付那頭妖魔,你負責在一旁牽制。」肖寒不再多說,飛身朝著那頭真君級的妖魔沖去。

另一旁,謝小玉和法磬已經和最後一頭妖魔戰成一團。

這邊的打法又不一樣,那頭妖魔居然瞬間變回原形,變成一只身長數丈、鷹嘴、鳳冠、四翅、三頭的怪鳥。

妖裡,羽族的速度最快,這東西更是洪荒異種,四只翅膀一拍,剎那間就是數十裡距離,因為太快,根本就看不清身影,只能夠隱約看到一道暗影劃過。

與之交手的謝小玉和法磬也以速度見長。謝小玉人劍合一,他的飛劍同樣快到極點,和那道暗影追來逐去,一會兒你咬住我的尾巴,一會兒換成我追在你的身後。

這一人一妖都清楚,速度快到他們這樣的程度,根本不可能輕易出手,一旦出手,速度立刻會慢下來,如果無法擊中對手就會被壓著打。而這樣快的速度不管是迎面出手還是斜著攔截,能擊中對手的可能性都很小,只有追到對方身後,因為速度一樣快,才有可能擊中。

知道其中的關鍵,他們當然不會向對方露出背後。

這兩個人急速追逐,只苦了法磬,他的眼神根本跟不上,好在他也有絕活。

這段日子他已經掌握謝小玉傳授給他的技巧,他的飛劍有三百六十把,每一把飛劍旁都有一道他的身影,其中一個是真身,其他全都是虛影,不過他的真身總是不停挪移著。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從旁邊傳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

剛才還在遙遙相對,一個控制著鞭劍,一個控制著刀輪,互相比拚力量,不知道什麼時候,蘇明成和那個瘦長妖魔拎著兵刃開始近戰。

蘇明成近戰用的是一把三丈多長的長劍,劍柄有一丈長,劍身寬近一尺,但是因為長度的關係,整體看起來居然顯得纖細。對面那個妖魔拎著一根鐵棒,也有三丈多長,碗口粗細。這兩件兵刃都重達萬斤,單單蕩起的勁風就將旁邊的一座浮島震得亂抖,石塊窸窸窣窣往下掉落。

這是實實在在的力量碰撞,沒有絲毫花稍,完全是你一劍、我一棍硬砸。

那頭妖魔本體是一種力大無窮的妖獸。此刻,牠身體四周隱約可見一尊身高數丈、肩膀寬大的魔神,這尊魔神明顯和力量有關。

蘇明成萬蠱附身,看起來半人半龍,他身後同樣可以看到一道巨大的虛影。

那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巨人,光頭赤身,右臂上盤著一條金光閃閃的龍。

震耳欲聾的碰撞聲一陣接著一陣,震得四周稍微近一些的空間裂縫全都漸漸張開,可以看到一道道黑漆漆的長條缺口。

這絕對是危險的徵兆。

自古以來,天門開啟禁止真君境界以上的修士進入,就是因為他們出手的威力會超過這片空間能承受的極限。

這幫真君級的妖魔之所以敢進來,是因為牠們封閉自我的法力,全憑強悍的身軀作戰,但是此刻蘇明成和那個妖魔展現出來的力量已經到達危險的邊緣。這時,一陣琴聲傳了過來。

隨著琴聲插入,戰場上頓時起了變化,三頭妖魔瞬間變得呆滯。

琴聲是慕容雪所發。始終沒有出手的那幾個人終於準備好了,鄭陽河的玄功、姜涵韻的陣法幾乎同時完成,然後用慕容雪的琴聲發動。

這是翠羽宮獨有的秘法。

琴聲彷佛有黏滯力,又彷佛一張無形的羅網。這招最能克製那頭鳥妖,鳥妖速度太快,別人原本只能看到一片淡淡的影子,但是此刻牠的身形顯露出來。

鳥妖知道不妙,猛地一掙。牠的境界比這群人高整整一層,哪怕對面那麼多人連手也沒辦法讓牠遲滯太久。

不過,這一剎那的破綻被始終找尋戰機的法磬捕捉到,十幾把飛劍瞬間挪移到鳥妖所在的位置。

法磬的彌天星斗劍陣並不完全,原本只是虛實相間,閃爍飄忽,讓人防不勝防,後來加入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飛劍便能夠直接挪移到對方的位置。

可惜鳥妖實力太高,立刻感覺不對,身形一閃,強行閃了開去。

不過這一閃同樣也浪費時間。謝小玉已經轉到鳥妖背後,他手中一直握著劍鞘,只見光芒一閃,一道刺眼的劍芒從鳥妖背後穿了過去,從前面穿了出來。緊接著,一點黑光投入那個傷口中,剎那間傷口噴吐出黑色的火焰。

鳥妖知道不妙,瞬間噴吐出一顆內丹,想要逃命。

謝小玉早有準備,發出飛劍和魔火神梭的同時也打出一張羅網,那顆內丹瞬間撞進網裡。

鳥妖看到內丹落入別人手中,而且瞬間失去聯繫,頓時憤怒欲狂,轉身朝著謝小玉撲去。

謝小玉一擊出手,速度不由得慢了下來,根本沒有躲過,被撞了個對穿。

下一瞬間,鳥妖的身體分成許多碎塊,隨著一股血霧飛散開來。

確認再也沒有危險,謝小玉從虛空中冒了出來。剛才被撞的只是他的虛影,裡面還潛伏著縱橫交錯的金屬絲。

真君級的妖魔儘管肉身強悍,也不能和飛劍相比。謝小玉埋伏的這些金屬絲全都是按照煉製飛劍的辦法製成,所用的材料更和千芒鐵差不了多少。

殺了一只妖魔之後他並不停留,立刻朝蘇明成纏住的妖魔殺去。相對而言,蘇明成那邊的壓力大得多。

讓謝小玉感到意外的是,還沒等他殺到,那頭妖魔渾身上下的皮膚如同樹皮一般紛紛碎裂,一個小得多的身體從背後竄了出來,化作一道青煙,眨眼間飛得無影無蹤。

最後一頭妖魔也感覺不妙,可惜牠想逃就沒那麼簡單。此刻牠已經被中天紫薇劍法緊緊纏住,別想輕易脫身,更何況旁邊還有肖寒這個劍修天才。

「小心夜長夢多,速戰速決。」謝小玉又取出一柄劍鞘。

劍鞘的一端對準那頭妖魔。

白天那一仗讓眾人有了信心,特別是蘇明成,他的信心比任何一個人都足,畢竟他等於獨力對付一個真君級的妖魔。

「老大,你不能濃此薄彼,你幫我看看有什麼適合我?」法磬拿著濃濃一本抄本走了過來,這是從青嵐的那些抄本轉錄而來。

不只是他,青嵐也托著下巴在一旁不停眨眼睛。她在山門裡的時候覺得自己挺厲害,還為自己可能是應劫之人而沾沾自喜,但是看到這群人之後,終於知道什麼是差距。

「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什麼最適合你。」謝小玉很是無奈。

《十方道藏》博大精深,這些零散篇幅裡包羅萬象,就算窮盡一生都未必能
得到一些皮毛,他現下是一門心思專攻符法,不敢在其他方面分心。

「我還以為你這家伙好為人師,所以底下的人一個個都懶得動腦筋,沒想到你還是很清楚的。」肖寒原本因為洛文清的事對謝小玉頗有微詞,此刻大為改觀。

「有段時間我會給身邊的人一些指點,那可不是好為人師,當時情況危急,多一分實力就多一絲活下來的可能,所以我不得不揠苗助長。」謝小玉嘆道。

「老大,你說得太過了,那可不是揠苗助長。像我們這種人,資質、悟性都不行,全靠自己的話恐怕一輩子不會有所成就,要不是老大的指點,我們恐怕連修練到真人都沒辦法。」王晨在一旁說道。

「是啊,肖師兄的話未必就對,這個世界上還是笨的人比較多。」青嵐也在一旁說道︰「肖師兄,你本人是天才,而且你不忘本,所以滄瀾門雖然只是小門派,地位卻不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不在,滄瀾門能保住現下的地位嗎?我們空蒙洞也只是一個小門派,我很希望像你那樣讓師門強盛起來,但是有一件事我和你不同,我會盡一切可能讓師兄弟們變強,我希望能擁有謝哥哥那樣的本事。」

青嵐的話很天真,卻充滿真摯,聽到這番話的人大多心有所感,不過也有人難以接受。

「妳這小丫頭胡說什麼,肖師兄怎麼沒管我們?.」肖寒幾個師弟頓時站了起來。

「你們想怎樣?青嵐師妹可沒說錯。師妹三年前得了《十方道藏》,這三年來多虧她和師叔的指點,我們這些人的實力比以前強多了。」青嵐的幾個師兄也都站了起來。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過了片刻,只聽到肖寒發出一聲長嘆︰「或許你們說得對,我突然發現這麼多年來,我確實沒給師門帶來多少變化。」

「師兄,你沒錯。」那幾個師兄弟連忙說道。

「你們別說了。如果沒有這場大劫,我的做法或許沒錯。我希望你們自由發展,走自己的路,但是現下大劫臨頭,我自身難保,以滄瀾門現下的實力,根本不可能保全。」肖寒擺了擺手。突然間,他覺得自己身為師兄似乎有些失敗,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

他那些師兄弟頓時說不出話來。這樣的想法他們不是沒有過,只是沒人肯說出來。

眾人轉頭看著謝小玉,繞了半天,最後又繞回來了。

大劫臨頭就是關鍵,如果沒有這個限制,肖寒和謝小玉的做法說不上誰對誰錯。

「法磬,對你,我確實沒辦法指點,今後的路必須靠你自己摸索。你現下也有一份抄本,可以自己研究,不懂就問我,但是我不會幫你選擇未來的道路。」謝小玉不想再當法磬的僕婦,更何況法磬已經被九曜派接受,自有師門長輩指點。

他轉頭朝著其他人說道..「最近這段日子我越來越覺得劍修最適合戰鬥,不過讓大家舍棄原來的方向轉成劍修,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而且時間也來不及。幸好後來遇上青嵐師妹,得到那些抄本,我終於有了辦法,用不著舍棄原來的修為也可以成為劍修。」

「你打算公開劍符經?」蘇明成問道。他的神色有些尷尬,不知道應不應該阻止。

「沒必要完全公開,可以弄一個最基礎、最簡單的版本,舍棄複雜的運用,只留下製作劍符的法門。甚至用不著自己懂得製符,可以讓擅長製符的人幫忙……」

謝小玉說出自己的想法。

劍符首先是符,然後才是劍。

劍符的好處並不是讓練氣層次的修士能夠運用飛劍,而是讓修士能夠輕而易舉變成劍修。

當然這也不是萬能,並非所有的法術都可以製作成劍符。再說,修士中除了以飛劍和法術製勝外,還有很多人是靠法器和陣法戰鬥,這群人數量也不少,差不多占了一半。

「這實在太好了。」

「如此說來,豈不成了新劍宗?」

「我怎麼辦?我是器修。」

四周頓時喧鬧起來。

幾個最頂尖的人物裡,洛文清、林紆自然面露喜色,鄭陽河則有些茫然。他修練的是玄功,不屬於法術的範疇。

九曜派那幾位也是一樣,他們修練的全都是《天變》的變異版,不可能化為劍符。

姜涵韻和綺羅就顯得比較淡然。前者專修陣法,也無法化入劍符中?,後者有飛針絕技,發動的速度甚至還在飛劍之上,威力絕對不比飛劍差,所以她根本沒想過轉成劍修。

等到眾人平靜下來,謝小玉繼續說道︰「現下我們已經接連干掉兩組真君級的妖魔,那些妖魔互相間都有聯絡,肯定已經知道這件事,接下來我可不敢再冒險了。說到斬獲,我已經很滿足,所以我覺得沒必要繼續亂闖,應該徑直前往另外一個出入口在那裡等著。這個出入口只會開啟半天,時間在天門關閉前半個月,我們可以一邊等,一邊消化這一次的斬獲。」

眾人互相看著,好半晌後,肖寒第一個點頭。

他和他那些師兄弟進入天門之後也算小有斬獲,但是和謝小玉他們根本不能比,所以他知道,想要有斬獲靠的是機緣,沒有機緣,花再多時間搜索也不會有什麼斬獲。

他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不會反對,特別是空蒙洞那幾個人更不會有意見,之前那段擔驚受怕的日子已經讓他們嚇壞了。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7 02:29 PM

【第五章】陰謀


天門裡早已經亂成一團,不過最亂的還是外圍,成群的妖魔不停尋找著漏網之魚,而佛道兩門的倖存者則一邊和妖魔捉迷藏,一邊朝天門入口趕去。

正因為全都往入口趕,所以越往裡面反而越安靜。

在天門開啟的這段日子裡,總共有七個出入口會同時開啟。謝小玉選擇的這個出入口是開啟時間最短的,因為他不敢肯定那些妖魔是從那裡冒出來,唯獨這個開啟時間短暫的出入口最為安全,而且開啟的時候離天門關閉已經不遠,那些妖魔就算知道這個地方,也不大可能利用這個出入口。

除此之外,這個出入口靠近太古妖都中心,靈氣的濃郁程度快趕上靈眼,在這裡修練比任何地方都強得多。

這個出入口同樣是在一片密布空間裂縫的區域,事實上除了天門之外,其他出入口都差不多。

謝小玉等人一進入裡面,立刻開始佈置起來。

靠近出入口的一座浮島被硬生生掏空,從外面看起來仍舊是一座浮島,看不出絲毫異常,裡面卻像葡萄一樣全都是串聯在一起的一個個石穴,最底部還有一座大洞穴,那是用來說法的地方。

和當初在天寶州一樣,說法並非由謝小玉一個人主持,而是大家輪流負責。

這群人各有所長,肖寒在劍道方面無人可及,姜涵韻則是年輕一輩中陣法第一人,鄭陽河的玄功變化也是一絕。除此之外,青嵐的畫道、綺羅的飛針、慕容雪的音律,都是難得一見的絕技。

相比之下,洛文清和林紆就有些失落。這兩個人擅長的是劍法,但是比不上肖寒,法術和陣法也不出眾,頗有點不如眾人的味道,讓這兩個心高氣傲的人很是郁悶。

最出色的自然是謝小玉,不過他論法和別人不同。他每天都會演示五套劍法,全都是他前一天看了其他人的法術之後,花費一夜的時間衍化而成。

其他人早就知道他有這個本事,只有滄瀾門和空蒙洞的那群人並不知道,見識過之後,這幫人盡皆無語。

「我早就聽聞你所學駁雜,卻沒想到居然駁雜到這種程度。駁雜不精原本是劍修的大忌,但是像你這樣信手拈來萬般法門都能化作劍法,已經不是簡單的駁雜,似乎也是道的一種。」肖寒比其他人高明得多,所以看出一些門道。

不過他還是高估謝小玉,以為這是謝小玉自己的本事,卻不知道謝小玉會魔道無上大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更有天魔分身暗中潛伏,最擅長融合別派的法門。

他公開劍符經基礎的內容原本就包藏禍心,為的是藉指點的名義竊取別派的功法。

謝小玉已經明白自己的方向。他不可能像肖寒那樣專精於劍道,只能博采百家之長,面對什麼樣的對手就採用相應的手段,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須克死對手,瞬間取其性命。

這也符合《六如法》的精義──夢幻泡影原本就是短暫之物,稍縱即逝。

和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一樣,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

眼前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將師門秘訣拿出讓謝小玉參詳,好在大家手上都有私貨,特別像洛文清、姜涵韻這樣的人,手中都有不少別派秘法。

青嵐貢獻出的那些抄本也是一大來源。

謝小玉專注於符法,沒空研究其他部分,並不意味著他不感興趣,因為他知道其他人會研究那些東西。

現下每個人都在研究《十方道藏》。這部典籍博大精深,每個人都能夠從中找到有用的東西,更妙的是,如果對《十方道藏》不太理解,這裡還有人可以請教,不太難的問題可以請教蘇明成、洛文清和法磬,實在不行還可以問謝小玉。

不知不覺中,眾人對《十方道藏》的研究變成非常有系統和條理。每個人都參與了,每個人都出了一分力,自然每個人都有所斬獲,而最終這些斬獲又匯集到謝小玉的手裡。他等於不用花費心思就可以學會《十方道藏》中的無上法門,實在沒比這更便宜的事了。

除了套取別人的秘法、衍化為劍法後再回頭傳授給眾人,謝小玉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煉丹。

不過他煉的不是丹藥,而是鳥妖吐出的妖丹。

佛門的舍利帶有傳承,妖丹也一樣,不過妖丹裡蘊含的是妖族獨有的天賦神通,並沒有修練之法,所以就算煉化也沒用。

換成其他妖丹,謝小玉肯定不會白費力氣,但是這顆妖丹有些特別。

他和鳥妖比拚過速度。單論速度,他比鳥妖快,但是靈活性就不行了。而且鳥妖的回應比他快得多,每一次他眼看就要轉到鳥妖背後,牠總會立刻變換方向,輕鬆甩開他,而且他很容易被對方繞到身後。

這十有八九是一種和大腦有關的天賦,或許還涉及眼睛。

謝小玉打算賭一把。如果得到這種天賦,對實力的提升絕對不止一點。

十幾天過去,這顆妖丹終於從拳頭大小變成黃豆那麼一點。

這天傍晚,他和以往一樣打坐練氣。

他的紫府中,一顆豆大的珠子散發著微亮的光芒,珠子四周籠罩著一層七色氤氳的佛光。突然啵的一聲輕響,珠子裂開,一團青煙從裡面冒了出來,散發著狂躁的氣息。

「果然留有殘魂。」謝小玉並沒有因為自己猜測正確而高興。

這縷殘魂的存在證實他的猜測,裡面有鬼族的影子。

「快、快、快﹗趁著它還沒屬性,滅掉它的靈性。」洪倫海在一旁急不可耐地叫嚷著。

「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謝小玉心念一轉,琉璃寶焰佛光頓時消失不見,換成一團刺眼的白光。

這是玄磁元光,最能克製魂魄之類的東西,一罩上去,那團殘魂頓時沒了剛才的聲威,拚命掙扎著想逃出去。

「滅魂﹗」謝小玉輕喝一聲。

那團白光頓時變得異常明亮,讓人睜不開眼睛。

被白光籠罩住的那縷殘魂頓時不再掙扎,甚至沒辦法保持原來的形狀,漸漸變成絲絲縷縷的青煙。

「停停停﹗」洪倫海急到不行。這玩意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補品,要不是有玄磁元光擋著,他恐怕已經沖過去狂吸一通。

「等等,讓我再照幾下,這東西必須處理乾淨。」謝小玉故意逗他。
「你小子是故意的﹗就算留下一絲一縷殘魂,還不是要被我吞噬乾淨?難道還能反客為主?」洪倫海怒道。

謝小玉嘻嘻一笑,將玄磁元光收了回來。

洪倫海急不可耐地飛了過去。此刻的他也是一團煙霧,只不過比較凝實,顏色也更深,半空中那四處飄蕩的青煙被他吸入體內。

青煙看起來很少,但是吸收青煙的洪倫海明顯和剛才不一樣。他的身體膨脹一圈,比原來更加凝實,連頭髮、胡鬚、眉毛都清晰可見。

「再有十個八個這樣的東西就可以修補好我的魂魄。」洪倫海意猶未盡。「十個八個?」謝小玉怒道︰「一個這樣的殘魂就是一個真君級的妖魔。」「我沒說現下就要。」洪倫海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幾十年都等了,還在乎幾年?等你成為  真君再做這件事想必不難吧?」

「好吧,我答應你。」謝小玉做出承諾,隨即問道︰「我要的東西呢?」
洪倫海隨手一拋,將一點精光投入謝小玉的紫府中。

剎那間,許多記憶從謝小玉腦中涌了出來。這些都不是他的記憶,而是鳥妖
的記憶,其中也包括天賦神通。

「找到你要的東西了嗎?」洪倫海問道。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只感覺心跳加快。他已經找到需要的東西,這是一種讓他意想不到的天賦。

他急不可耐地從紫府中退了出來,掃視著四周。

突然,眼前的一切都靜止了。

浮動的灰塵靜止了,掉落的塵土靜止了,走來走去的人靜止了,連無所不在的風也靜止了。

下一瞬間,一切又活動了起來。

灰塵繼續飄浮,塵土落在地上,人繼續走來走去,風也呼嘯著刮過。

謝小玉再次發動那種神通,四周一切又停頓下來。

只是剎那間的停頓,時間非常短暫,如同電光石火,然後一切又恢復原狀。謝小玉心中狂喜,一遍又一遍施展著這種神通。

和虛空無定曼荼羅不同,這種神通幾乎沒有消耗,他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用,甚至可以連續使用。

突然他又有了個想法。

謝小玉抽出劍厘,劍元一吐,劍厘瞬間發動,只見一道劍光射了出去。

以前的他絕對看不清飛劍,只能看到一道劍光飛出,但是此刻在他眼中,那道劍光一停一頓,飛行軌跡顯得清清楚楚。眼看著劍光就要觸及牆壁,他心頭一動,手中的劍訣隨之一動,那道劍光猛地調轉方向,在牆壁上擦出一連串火花,朝著天花板射去。

謝小玉再次改變劍訣,劍光又調轉方向,緊貼著天花板飛來飛去。

此刻如果有人進來,肯定會因為眼前這幕感到震驚。只見一道劍光在狹小的石室裡飛來飛去,除了一道劍痕,飛劍再也沒碰到過牆壁。

這種瞬息萬變、精微極致的操控,以往只有領悟劍意的肖寒能夠做到。

所謂劍意,就是領悟劍之真意,能夠將劍運用到極致,真正做到隨心所欲。同樣一劍刺出,別人頂多只能改變一、兩次方向,而領悟劍意的人則可以任意改變方向,想刺那裡就刺那裡,即便對方閃避也沒用。

正因為如此,領悟劍意的人可以發揮每一劍的威力。

謝小玉的心頭有種衝動,他想找肖寒比試一下劍法,看看他的偽劍意和肖寒的真劍意相比,哪個更強一些?

下一瞬間,他又有一個新想法。

他完全可以控制兩把飛劍甚至許多飛劍,只需要每次停頓的時候適當改變一下每把飛劍的方向即可。

雙拳難敵四手,這個道理在任何地方都通用。同樣實力的情況下,兩個人打一個人,兩個人肯定會贏,以少勝多只有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才能做到。

正因為數量多就佔優勢,所以才會有整套的飛劍,也才有劍陣存在。不過成套的飛劍和劍陣也有問題──首先操縱起來不夠靈活,而且變化相對少一些,一旦遇到像肖寒這樣的用劍好手,未必能占到便宜。

他要的並不是成套飛劍,也不是劍陣,而是分別操縱幾把飛劍。一旦成功的話,每增加一把飛劍,他的實力就相當提升一倍。

如果能同時操縱十把飛劍,絕對可以單挑真君級的妖魔?,如果能同時操縱十套飛劍,說不定可以將真君級的妖魔當菜瓜切.,如果能同時操縱十座劍陣……

謝小玉已經不敢想下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單挑那些道君級的老怪物。

時間一天天過去,沒有爭斗、用不著擔驚受怕,這段日子對於滄瀾門和空蒙洞的人來說是難得的悠閒時光。

眼看著就快到天門關閉的時間,眾人或多或少鬆了口氣。

這天清晨,大家仍舊像以往那樣在最大那座石室裡論法,突然洛文清、林紆和柴值同時一驚,只見他們各自從懷中掏出一張折迭整齊的黃色紙條。

看到對方也有這東西,三人全都一愣,互相對望一眼才打開紙條。

只掃了一眼,三人同時臉色大變。還沒等他們將紙條遞給別人,那三張紙條同時自己燃燒起來,眨眼間就化為灰燼。

「到底怎麼一回事?」謝小玉問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洛文清開口道︰「我剛剛知道這次天門開啟是一個陷阱,各大門派商量好,拿我們當誘餌釣邪修上鉤,現下馬上要收網了。三天後,外面的人會接應我們離開。」

他說到這些的時候滿臉羞慚。這件事做得太不上道,更不上道的是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少數幾個門派,同樣是四子七真,姜涵韻、鄭陽河和肖寒就沒有同樣的紙條。肖寒就算了,姜涵韻和鄭陽河所在的門派屬於大門派,但是他們也沒得到消息。「這張紙條是進來前一天掌門親手給我,吩咐我貼身藏著,不能對任何人提起。」洛文清解釋一下黃色紙條的來歷。
「我也一樣。」林紆紅著臉說道
眾人的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麻煩了,這邊的入口五天後才能開啟。」謝小玉連忙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過來,不過這也是事實。他現下頭大無比,從來沒想過會出這樣的意外。」現下再往天門那邊趕肯定已經來不及。」柴  嘆道。

「不知道三天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洛文清喃喃自語著。

眾人頓時心裡一緊。那些大門派將他們當誘餌,肯定不會只是看熱鬧,十有八九佈置一個陷阱,打算將那些邪修一網打盡,所以三天後入口附近少不得一場大戰。

「這樣說來,還是這瑞安全。」林紆立刻提起精神。
「未必,我不相信各大門派會只為了幾個真君級的妖魔設下這麼個圈套。既然拿我們當誘餌,想釣的至少應該是道君級的妖魔,或許連這都只是小魚小蝦。別忘了,天門開啟的時候來了兩位地仙。」洛文清在一旁提醒道。

「你的意思是,到時候道君以上的人物會紛紛出現?」林紆驚道。

眾人全都倒抽一口涼氣。

在場眾人大部分都沒機會接觸地仙,只有洛文清、姜涵韻、林紆等人有這個資格。大門派都有各自的洞天,那些地仙、天仙之類的人物全都躲在洞天裡,不輕易見外人。不過就算他們,也只是逢年過節有機會進洞天向那些師祖見禮。

雖然這類高手很少跑出來,但是誰都知道他們的厲害。他們之所以常年躲在洞天裡,就是因為他們擁有的力量太可怕,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會導致氣候異常,只是呼吸也會造成風雲變幻。

「別看我們在這邊躲得很自在,到時候只要有一個那種等級的存在,我們全都逃不了。」洛文清輕嘆一聲。

「只能聽天由命,撐過這兩天,我們就沒事了,逃不過的話,全都玩完。」鄭陽河同樣發出一陣沉重的嘆息。

「拚了,反正就兩天時間。」

「是死是活,就此一搏。」

眾人紛紛說道。

看到大家已經下定決心,姜涵韻開口問道︰「現下怎麼辦?」

所有的目光都盯著謝小玉。

「如果  有那樣的老怪物出現,打都不用打就可以知道結果,就算只是道君級的人物也一樣,所以……我們還是儘可能想一想怎樣才能躲過這兩天。」

謝小玉說這話,自己都覺得很洩氣,好在他干過的洩氣事多的是,當初在天寶州時就成天躲在一座廢礦裡。

「可以躲在我的圖卷裡,當初我們就是這麼辦。」青嵐提議道。

她的那些師兄紛紛點頭。這群人實力不怎麼樣,能活到現下靠的就是躲藏的本事。

「可以試一下,天門裡珍寶無數,以往也有道君級的人物進來過,卻沒人能將所有的珍寶都找出來。」謝小玉提供一個這樣做的理由。

眾人一想,都認可這個辦法。

一旦躲進那件法寶中,人的氣息就徹底隔絕,只剩下法寶的氣息。而法寶本身就能夠屏蔽別人的感知,也就是所謂的神物自穢。

「會不會太被動?」肖寒皺起眉頭。雖然知道這個辦法可行,但是他不喜歡這種聽天由命的感覺。

「是啊,那群家伙畢竟是妖族,而妖族裡有尋寶鼠這種東西,我怕……」林紆也在一旁說道。他的想法比較天馬行空,但是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這種可能。

「好吧,我們在外圍佈置幾道防線,由姜師姐布設法陣,我再弄一些符篆,然後再扔一些機關傀儡讓它們充當眼線。」謝小玉發狠了,能拿出來的手段全都用上。

「對了,我們不能待在這裡,必須另外找一個隱密的地方。」謝小玉突然想起這裡是他們的退路,萬一兩邊打起來導致空間崩塌,他們就回不去了。

他轉頭朝姜涵韻問道︰「妳手上最遠的挪移陣能挪移多遠的距離?」

「二十五裡。」姜涵韻抽出一套法陣。那是兩座陣,一黑一白。

「夠了。十幾裡外不是有一座浮島嗎?我們就躲在那裡,最好再抓一頭妖獸來讓牠待在浮島上,就更能掩蓋我們的氣息。」謝小玉突發奇想。

「我知道那裡可以找到妖獸。」肖寒當真了。他進入過內圈,曾經碰上一頭妖獸。雖然那裡和這裡有點距離,不過只要不出意外,全速趕路的話,一天的時間足夠來回。

「好,就這麼辦。洛哥、老蘇,你們一起去。我和姜師姐負責這邊的佈置,順便在那座浮島上挖個洞。」謝小玉開始分發工作。

時間緊迫,眾人各自動手。

肖寒、洛文清、蘇明成帶著一群人朝著妖獸所在的地方而去,謝小玉則和姜涵韻開始佈置起來。

用陣法、機關傀儡、符篆布設防禦陣並不是隨口亂說,而是有理由的。

陣法是對大道的模仿,最為隱密,很多人就算進了陣裡,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入陣。

符篆也一樣,這東西不發動的話和草木無異。

機關傀儡差了一些,它的核心能散發靈力波動。好在這些機關傀儡只是充當眼線,散發的靈力波動非常微弱,和靈花靈草差不多,很容易掩蓋。

「你們手上的符篆全都拿出來。」謝小玉完全不客氣。

沒人反對,反正成敗就此一舉,要不出去,要不全都死在這裡,不管哪種結果,他們都用不著這些符篆了。

一頭蛇蜥在浮島上轉來轉去,覺得很奇怪。牠莫名其妙睡著了,醒過來時,四周的一切都變了。牠的洞穴不見了,以前經常打滾的泥潭也沒了,趴著曬太陽的大青石也消失了。

僅有的一點靈智告訴牠,這裡已經不是原來的地方。

轉了半天,蛇蜥干脆找一塊乾淨的地方躺下來,決定不再煩惱那些事。

牠當然不知道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改變,是因為牠身體底下十幾丈的地方有一個洞。這是一個很小的洞,頂多容納一個人,洞的底部有一座挪移陣,半空中還懸浮著一卷畫軸,畫中小橋流水,水榭臥波,一派詩情畫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裡面的人太多了,將一座水榭擠得滿滿的。

謝小玉並沒有擠在水榭裡,他在岸邊背靠著一塊青石半坐半躺著。

不只是他,別人也都以最舒服的姿態休息。畫軸裡靈氣異常充沛,但是沒有人靜得下心修練,因為再過十幾個時辰外面就會發生異變。

「謝哥哥,你說我們會死嗎?」慕容雪在一旁輕聲問道,她就躺在謝小玉旁邊。

謝小玉的另一邊是綺羅。她和慕容雪是冤家,不等謝小玉回答,立刻搶著說道︰「當然不會有事。妳不相信謝哥哥嗎?」

這兩聲「謝哥哥」讓謝小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有人說道︰「謝哥哥一定能帶我們出去。」

這次開口的是青嵐,謝哥哥是她最先叫出來。小丫頭對男的都叫哥哥、女的都叫姐姐,倒是沒人覺得不舒服。

「只要別來個太狠的,我們就可以活著出去。」謝小玉安慰道。

「什麼算太狠的?道君級算不算?」肖寒在遠處問道。他也沒擠在水榭裡,而是坐在屋頂一角。

「如果只是道君級倒沒什麼關係。」謝小玉顯得不怎麼在意。

換成一個月前,他根本不敢和道君級的人物為敵,甚至連想都不敢想,但是現下他有勇氣和這樣的人物拚,而這分勇氣來自那顆妖丹帶給他的天賦神通。

此刻,他十根手指上各戴著一枚戒指,那是用來控制飛劍的法環。這玩意可以代替劍訣,一枚法環控制著一套飛劍,其中,雙手拇指、食指、中指控制的六套飛劍還能夠組成簡單的劍陣。

他如果全力出手,百劍齊飛,千劍亂舞,稍差一些的真君級人物可能會被他頃刻間斬殺。

「你是安慰大家還是真有把握?」肖寒皺著眉頭問道。

謝小玉沒有回答,而是對青嵐說道︰「如果真有強敵出現,妳就駕著畫軸往退場門猛衝,其他事一概別管,我會幫妳擋住後面。」

「我知道了。」青嵐聽話地點了點頭。

「看來你真有把握。」肖寒若有所思。

「老大肯定有別人不知道的底牌。當初九空山那兩個真君過來,大家都以為老大必輸無疑,各家賭坊都開出很高的賠率,結果老大趁機大賺一筆。」蘇明成在一旁說著當年的事。

「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之前你對付那些真君級的妖魔時,是不是留了一手?」肖寒不接蘇明成的話,而是繼續追問道。

「我可沒留一手,那是我在正常情況下的實力,我還有一部分力量只有在拚命的時候才能動用。」謝小玉說得挺含糊。

「你不會又建造一座劍山吧?」洛文清首先想到的就是落魂谷那座劍山。如果謝小玉真的將那玩意弄出來,確實有資格和道君一較高下。

「不是那玩意。如果給我十天半個月,倒是有可能佈置出一座,但是你們得到消息也只有三天,我那裡有時間?」謝小玉很是無奈。

「我和你一起斷後,我想見識一下真正的劍宗祕傳。」肖寒立刻說道。

「這種事怎麼能忘了我?.」蘇明成連忙跟著表示。

「不了,多了你們幾個反而累贅。」謝小玉很不客氣。

「當初對付那四大蠻王我也一直跟在你身邊,那時候你怎麼不說我累贅?」

蘇明成不肯放棄。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你的魚龍變幻陣所帶的遁法速度最快,現下你跟得上我的速度嗎?再說,那時候的你只是個光棍,現下你不為自己想想,也替嫂子想想。」謝小玉一口回絕了。

蘇明成不再說話。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話一點都沒錯。

「我跟得上你,我和你斷後。」洛文清早就打算和謝小玉共進退,只是被蘇明成搶先一步。

「還有我,掌門師伯給了我一套保命用的護符,實在不行,我還能逃。」法磬身為一路跟著謝小玉過來的人,自然不甘落後。

「不,我已經在四周布下符陣,你們不懂其中的奧妙,很可能會陷在裡面。」

謝小玉不得不解釋一番。

「符陣?」慕容雪異常驚奇。說到對陣法研究的精深,翠羽宮絕對排得進前十,但是身為翠羽宮門人的她卻沒聽說過什麼符陣。

「符是被封存的法術,所以用不著消耗法力就可以發動,不像陣法、法器之類的需要人駕馭。以符布陣,就是將符放在特定的位置,其中一枚發動,可以接連引發其他的符,最適合逃跑的時候用。」謝小玉解釋一下。

「牽一發而動全身?」姜涵韻有些明白,陣法裡也有類似的東西。

「那麼多符同時發動,絕對會讓這處空間重新碎開。」謝小玉嘴角掛著一絲微笑。他並不打算真和道君層次的老怪物交手,所以一開始就想讓空間崩裂。而且要不不做,一旦動手,就要玩大的,他打算製造一場大面積崩塌,讓方圓百里盡皆破碎。

正說話間,突然四周劇烈搖晃起來。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

「出事了?」

眾人紛紛跳了起來。

「外面打起來了。」器靈從虛空中冒了出來。

「怎麼提前了?還有一天多呢。」林紆疑惑不解地問道。

「肯定又出了意外。」洛文清已經見怪不怪。這麼龐大的計畫又涉及那麼多人,不出點意外才怪。

話音剛落,眾人又感覺一陣劇震。

「這難道就是真仙的力量?天門那邊的戰鬥連這裡都能夠感覺得到?慕容雪臉色都變了。

「沒那麼誇張,就像扔一塊石子到湖裡,就算石子再小,蕩起的漣漪也會傳得很遠。」謝小玉並沒想得太嚴重。那些地仙、天仙肯定實力超凡,但是他們再強,也不可能強過太古時代的妖王。如果稍微強一些的戰鬥就能讓整個太古妖都亂晃,那還得了?

剛才並不只有慕容雪感到震驚,那樣想的人不在少數,聽到謝小玉的解釋,眾人總算放下心來。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剛平靜下來,卻聽到青嵐大叫一聲︰「那是什麼?」

她指著溪水,此刻溪水中映照出外面的情況。

只見一團數畝方圓的彩雲正朝著這邊飛來,彩雲在上空停下來,一張佈滿鱗片的爪子撥開雲霧,緊接著無數熒光碧綠的小蟲飛出。這些小蟲分散開來,各自沿著一個方向,似乎尋找著什麼。

「糟了﹗我遺漏一件事。」謝小玉猛地一拍腦袋。

姜涵韻回應最快,幾乎同時醒悟過來︰「那些妖魔一旦知道這是一個陷阱,肯定會想逃跑,以牠們對這裡的熟悉,很可能會知道這裡也有一個出入口。」

「必須留下那些家伙。」謝小玉立刻做出決斷。

「我想辦法製造一些空間波動,讓那些蟲子以為這裡是出入口。姜師姐等我的信號,一旦我那邊動手,妳就發動大陣,務必困住那些妖魔。肖兄、洛哥、老蘇,我們負責干掉那些妖魔。老蘇,請嫂子幫個忙,不能讓一只蟲子跑掉。鄭兄、林兄、青嵐,這座洞穴和裡面的傳送陣就交給你們,千萬不能讓它出事。璇璣、九曜、滄瀾、空蒙洞各派弟子聽令,你們協助姜師姐維持大陣。老吳負責監視四周……」謝小玉迅速地下了 一連串命令。

所有人各自分工,負責居中協調的是青嵐,畢竟她手中的圖箓才是關鍵。

剎那間,被點到名的人全都被挪移出去。

璇璣、九曜、滄瀾、空蒙洞四派弟子加起來有二十三個人,此刻他們被挪移到一個大山洞裡,山洞地面上鋪著大大小小的陣盤,四面四壁上掛著陣圖。

當初守衛戊城的時候,謝小玉他們只有一座大陣可用,這次有姜涵韻在,大大小小的陣布了百餘座,而這裡正是控制所有大陣的樞紐。

二十三個人迅速站在自己的陣位上,每個人腳下都踩著一面陣盤,全都在等待姜涵韻的信號。

姜涵韻則在等謝小玉的信號。她雖然深藏於地下,卻能感知四周的情況,那些藏在草叢中、岩石縫隙裡的機關傀儡全都是她的耳目。

外面一片祥和,那朵彩雲懸浮在半空中,雲中的妖魔根本沒有察覺底下暗藏殺機。那些碧綠的小蟲滿空亂舞,漸漸聚攏成兩團,其中一團就是謝小玉他們原來待的地方,也就是出入口所在的位置,另外一團在這座浮島上空轉著。

這些蟲子顯然有些迷惘。牠們能感覺到底下有兩處空間波動,其中一處變幻不定,忽強忽弱.,另外一處非常穩定,而且波動正漸漸變強。

蟲子沒什麼智力,最終選擇後者。牠們全都朝著浮島上空聚攏,一開始散得還很開,漸漸地聚攏成一團。

看到蟲子已經找到目標,天空中那片彩雲慢慢降了下來,隱約可以看到彩雲中站著幾個人形的怪物。

這時,虛空中冒出一張巨大的羅網,一下子將所有的碧綠小蟲全都扣在底下。與此同時,一只凝如凍乳的白玉葫蘆冒了出來,如同長鯨吞水一般將那些碧綠小蟲源源不斷吸了進去。

這就是動手的信號,也是姜涵韻等待的信號。

她猛地轉動陣盤。

下一瞬間,那團彩雲連同裡面的妖魔全都被一片更大的雲霧籠罩。這片雲霧上接天、下接地,彷佛無限深遠,似乎完全沒有邊際。

彩雲中的幾頭妖魔頓時知道自己落入圈套,一個個驚怒交加,紛紛變回原形,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條身長數十丈、身披綠鱗、脖頸上長須飄擺、四只爪子各有四趾的龍。

這條說不出什麼品種的龍仰天長嘯,嘯聲充滿憤怒和殺意。

這時,一道比牠更大的身影冒了出來。

龍根本不管是敵是友,轉身搭住巨影,張嘴就咬。

「嗷──」巨影發出淒慘的嚎叫,正是那頭倒霉的蛇蜥。牠被肖寒他們暗算,用熏香迷昏之後弄到這個陌生的地方,現下又突然被扔到半空中,原本就充滿彷徨,沒想到還被咬了一 口。

蛇蜥只是妖獸,沒什麼智慧,可不知道自己被利用,只知道自己被咬了就得咬回來。所以牠大嘴一張,一口叼住龍的脖頸。

兩頭巨大的怪物在半空中撕咬。論皮粗肉濃,自然蛇蜥佔據上風,因為害怕天劫、怕被天道抹殺,所以牠不敢生出靈智,只能拚命強化肉體。

蛇蜥鋒利的牙齒強行穿透龍的鱗甲,腦袋一甩,狠狠地撕下一大塊肉,爪子一劃,又打落許多鱗片,在龍身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不過牠也只能造成這樣的傷害了。不知不覺中,牠的身體鼓脹起來,原本銀光閃閃的鱗甲越來越暗淡,被咬破的傷口冒出黑漆漆的液體,看起來根本不像是血。

「小心﹗那是條毒龍。」蘇明成大聲警告道。

「那家伙交給我,你們搞定另外幾頭妖魔。」謝小玉大聲命令道,緊接著又吼了 一聲︰「將我們單獨隔開﹗」

後面那半句話是說給姜涵韻聽。

話音落下,謝小玉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等暈眩感過去,四周一切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是那片彩雲已經不見,只剩下他、那頭毒龍和一具腐爛的蛇蜥屍體。「居然只是幾個小輩。」毒龍口吐人言。

「你難道沒發現自己身上多了 一些東西嗎??」謝小玉提醒道。

毒龍疑惑地朝著身上掃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身上掛滿絲線。

「這算什麼?」毒龍冷笑一聲,不過馬上就笑不出來。兩道劍光在牠眼前閃現,根本來不及避開。

牠立刻閉上眼睛,可惜仍舊慢了半拍,劇烈的疼痛同時從牠的雙眼傳來。又是一聲淒厲的長嘯,毒龍雙眼緊閉,鮮血從眼眶中流出來,順著臉頰淌了下去。

「我要把你挫骨揚灰﹗」毒龍發出憤怒的咆哮,大嘴一張,一股墨綠色的煙霧狂噴而出。這些煙霧所到之處,樹木枯萎、花草化灰,就連岩石也都腐蝕得嗤嗤直響,表面冒著白煙,體積越縮越小。

謝小玉倒抽一 口涼氣,這絕對是他看過最恐怖的毒。與之相比,當初落魂谷裡面的那處毒池根本就是無害的藥湯。

「你以為身上那些絲線只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你錯了。」謝小玉笑了起來。話音落下,雷聲轟隆大作,一道紫色的電芒劃破天際,打在那頭毒龍身上。毒龍被打得渾身亂顫,身上發出陣陣焦糊的味道,連忙一抖身體,釋放避雷的禁制。

「轟隆-」

又是一道閃電打了過來,紫色的電芒在毒龍身上亂竄,牠布設的禁制根本沒用。

雖然兩只眼睛都看不見,毒龍還是發現問題所在。牠身上纏繞的那些細絲拖得很長,隨著狂風不停亂舞,這些絲線都是金屬製成。

毒龍奮力掙扎著,但是怎麼掙扎都沒用,這些絲線不知道用什麼金屬打造而成,比面線還軟,一拉就伸長,但是一鬆開又會恢復原狀。

還沒等牠想出破解之法,雷霆已經一道接著一道打過來,閃電交織成一片羅毒龍在閃電包圍中怒號著,憤怒得發狂,明明有一身本領卻施展不出來,彷佛是一頭陷入泥潭中的巨象。

當牠萬念俱灰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長鳴,那長鳴聲並不響亮,卻穿透隆隆的雷聲。

毒龍頓時生出一線希望,牠仰天長嘯,似乎是和那聲長鳴應和。

請續看《夢幻泡影》14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21 12:00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3-21 06:40 AM 編輯

夢幻泡影 14

  天門出入口前的艱險一戰,出現神祕人物助陣,赫然是消聲匿跡的麻子,而他的真實面目與身分,更是讓眾人驚愕不已。為了徹查當年遭陷害之事,謝小玉直接找上方雲天,方知元辰派不為人知的內幕與背後的真相,與綺羅的關係亦因此有了意外的發展……



【第一章】——逃出

狂風席卷,烏雲滾動。

一聲長鳴劃破天際,並不刺耳也不洪亮,卻充滿穿透力,任何聲音都無法將其掩蓋,反而被它壓下去。

片刻,其他聲音全都消失,只剩下這聲長鳴。

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爪影驟然出現。

這是一只枯瘦的鳥爪,前面三趾,後面一趾,爪尖細長而尖銳,四趾纖細,絕對不是鷹隼的爪子,而是燕雀一類飛禽的爪子。

四周重重大陣並不能阻擋這道巨大的爪影,它強行闖入進來,更可怕的是,這一爪破空而至事先沒有絲毫征兆。

換成以前的謝小玉絕對躲不過這一擊,幸好他煉化一顆妖丹,得到一種了不起的天賦神通。此刻他眼前的一切一閃一閃的,那只巨大的爪子一停一頓,落下的速度變得異常緩慢。

謝小玉可以清楚第看到巨爪上的細節,甚至能夠看清楚爪尖上的流光和爪趾上重迭的鱗片。

謝小玉拚命想從爪下逃生,他的眼睛能捕捉到動作,腦子也來得及反應,可是身體卻成為累贅,就彷佛鐵鑄般,而且關節部位全都生鏽,動起來慢得要死,讓他心急如焚。

好在謝小玉並不需要做太大的動作,想逃開只需要轉動一下手指,腳下的挪移陣就會啟動。

這是謝小玉事先准備好的,他已經預料到會遭遇到強敵。

謝小玉開始轉動手指,捏成法訣,那座挪移陣也緩緩轉動起來。

以往挪移陣轉動的時候,都是光芒一閃然後人就消失,但是此刻一切變得異常緩慢,謝小玉看著挪移陣逐漸散發出光芒,化作繁復的、由光組成的圖案,然後光芒越來越亮,直至亮到極點……

此時,爪影籠罩向謝小玉,幾乎已經碰到他的頭頂。

突然,四周的景物開始旋轉,接著爪影消失了,謝小玉已經從剛才的地方挪移出來。

死裡逃生,謝小玉只覺得心底陣陣發寒。

不過危機還沒有過去,四周那些原本看不見的空間裂縫,此刻全都化為一條條黑色的絲線,因為無論是謝小玉、那條毒龍或是最後這一爪,威力都已經超過這方天地能夠承受的極限。

這些空間縫隙的裂開造成大范圍的空間紊亂,謝小玉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有力量不停拉扯著他。

被困在陣中的毒龍也感覺到這種拉扯之力,不由得嚇了 一跳。牠能看到從四周冒出來的許多黑色縫隙,甚至比謝小玉那邊更加厲害,而且裂縫並不是靜止的,而是旋轉著,猶如一個巨大的漩渦。

空間風暴!

毒龍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極度的驚嚇讓牠一時失神,沒有發現幾條空間縫隙朝著牠飛來。

那幾條空間縫隙掠過毒龍的身體,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絲毫阻擋,可牠瞬間就被橫著切成幾段,切口的地方平整而光滑,彷佛用快刀切開豆腐般,頓時一聲哀嚎直沖雲霄。

被攔腰斬斷的滋味可不好受,不過這樣的傷勢對毒龍還不算致命。只見那切開的斷口處迅速延伸出無數條纖細血絲,這些血絲立刻纏上對面的血絲,將已經切開的部位合在一起。

此時,那巨爪的主人似乎也知道大事不妙,立刻改抓為彈,一陣無形的波紋從爪尖蕩漾開,所到之處,那些黑色的裂縫頓時停止延伸,也不再旋轉。

毒龍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謝小玉的感覺卻相反。從空間紊亂造成的拉扯中掙脫出來,他的手中已經多了 一張金色的符篆,那正是當初劍派聯盟的人准備用來對付他的東西。

「破!」謝小玉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符篆上,然後將符篆打出去。

謝小玉不惜耗費精血,為的就是讓這張符篆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金色符篆一飛到半空中立刻化作刺眼的白光,這道光所到之處,原本已經被定住的那些空間裂縫瞬間又裂開。

又是一聲長鳴,充滿憤怒和不甘,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女人的怒吼:「小輩,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如果被你們強行攻進來,我們必死無疑。雖然這片空間裂開,我們同樣是死,卻可以拉著你們一起同歸於盡,而且可以破壞你們逃跑的行動,至少讓你們沒辦法從這裡逃出去。」謝小玉鼓足勇氣朝著對面吼道。

「你們早知道這裡有出入口?」爪影的主人大聲喝道。

「你們太小看我們人族。既然我們敢設下計策引你們上鉤,怎麼可能會留一條生路給你們?」謝小玉干脆順著對方的意思說下去。

爪影的主人不得不相信,牠們已經發現佛、道兩門讓自家弟子進入天門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不過此刻牠沒空和謝小玉多囉嗦,只見牠連連彈爪,拚命凝固裂開的空間。

謝小玉並沒有阻止爪影的主人,他甚至等著那些裂開的空間縫隙重新合攏,又恢復原來的狀態,這才不疾不徐地拿出另外一張金色符篆。

「破壞總是比修復容易得多。」

爪影的主人看到謝小玉還有一張符篆,頓時洩氣,因為既然有兩張,就可能有三張、四張。

爪影的主人一把撈起毒龍,瞬間退出去。

圍攏在浮島四周的那些妖魔全都撤退,走得比來時更快。

在百裡外,雲端上的一片彩雲中站著一只小鳥,這只小鳥只有拳頭般大小,看起來像黃鸛,身上的羽毛卻五彩斑斕,而且還像金屬般閃閃發光,牠顯得優雅又秀麗,身上散發出的威勢卻令四周的妖全都匍匐在地。

此刻毒龍就盤在這小鳥的腳下,龍頭俯在地上,看起來異常溫順。

妖族中的地位首先看的是血統,其次才是實力。那條毒龍雖然血統很雜,但是畢竟擁有一絲龍的血脈,可此刻居然對這只五彩小雀俯首帖耳,五彩小雀的血統可想而知。

「對方早有准備。如果我沒有看錯,那個地方至少布設近百座大陣,想憑我們被壓制的力量強攻進去幾乎不可能。」五彩小雀異常惱怒地說道。

「實在不行的話,我們還是放棄那個出入口吧!」毒龍試探道。剛才那一戰讓牠元氣大傷。

「那可不行。人族連這個出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其他出口肯定也都被盯死。這裡還算好,只有一幫小輩守著,還算容易對付。」五彩小雀因為謝小玉的那番話做出錯誤的估計。

「但是我們不能強攻。」毒龍故意這樣說。但不是不能強攻,而是牠不敢強攻,先不說投鼠忌器,以牠們被壓制的實力,恐怕也討不到便宜。

「現在肯定不行,但是當出口開啟時,我們就有機會。到時候我會全力出手,強行凝固這片空間,讓那些小輩沒辦法破開,你們則全力攻佔那個出口。」五彩小雀和其他妖族不同,牠並非只有強悍的力量,同時還有高超的智慧。

「為什麼不立刻動手?」一頭羊妖低聲問道。

「蠢貨!現在動手的話,等於逼那些人族小輩拚命。就像他們說的那樣,落到我們手中,他們難逃一死.,可破開這片空間,他們同樣難逃一死。你說他們會怎麼選擇?但是當出口打開的時候,情況就不同了,那些人族小輩首先想的肯定是怎麼逃,在逃出去前,他們絕對不會讓這片空間破碎。相反的,我們卻沒有顧忌,可以全力出手。」五彩小雀原本不想解釋,但是考慮到這些小妖全都沒腦子,

不解釋清楚可能到時候會壞事,所以只得說出心中的打算。

「高明!實在太高明了!」

底下群妖馬屁如潮,不過這也是事實。妖族爭斗大多憑自身實力,很少會用謀略,正因如此,一旦有誰實力不差又擅長謀略,很容易脫穎而出成為妖族中的巨頭。

  這算不上高明,看幾本書就明白了。在這方面,人族遠比我們有天賦得多。」五彩小雀淡淡說道,話語中帶著一絲哀嘆。

此刻,另外一邊,謝小玉一行人也緊張地商議著。

「我們暫時不會有事。」謝小玉很肯定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肖寒可沒謝小玉那麼有把握。

「這不難猜。如果牠們現在進攻,我們肯定會碎裂空間,讓這裡恢復破碎的狀態,那個出入口也就不會出現,那群妖魔肯定不敢賭。只有當出入口出現,牠們才會出手,因為那個時候生路就在眼前,我們肯定不會有拚命的想法。」謝小玉算准對面那頭大妖會這麼想。

「那怎麼辦?」林紆連忙問道。

在這群人中,林紆、肖寒都屬於一心修練、不喜歡在其他方面花費精力的人,所以碰到這種場合就有些左支右絀。

「還好出入口不在這裡,這是我們唯一的優勢,所以他們肯定想不到我們根本不在乎這個地方。到時候……」謝小玉聚攏眾人,用意念傳音的方式將他的想法直接傳過去。

即便此刻謝小玉等人在畫卷中、即便四周還布設好幾層結界,謝小玉仍舊覺得不保險,畢竟對面那頭大妖實在太恐怖了,至少是道君層次,面對這樣的存在,再小心都不為過。

聽了謝小玉的計劃,眾人的反應各自不同。

洛文清憂心忡忡地問道:「這會不會太危險?那邊至少有十二頭眞君級的妖魔,還有一頭道君級,後者發動的速度太快,你見識過的。」

「是啊,老大。要不然我也留下,反正我這條命不値錢。」趙博很講義氣。

他當然知道留下就是送死,不過有一個人送死,可以在關鍵時刻幫謝小玉擋一下,謝小玉就多一絲逃脫的希望。

「你覺得我是這種人嗎?」謝小玉在趙博的腦袋上一拍。

看到還有人要說話,謝小玉擺了擺手,道:別爭了,「就按照我的計劃進行。我如果要逃,誰都沒辦法阻止。」

謝小玉說這番話是為了寬眾人的心,沒想到卻引起誤會。「看來你有不少底牌。」肖寒托著下巴打量著謝小玉,其他人也一樣。

此刻,誰都搞不清楚謝小玉到底有多少底牌,就連洛文清、蘇明成對謝小玉最為熟悉的人,也不敢說自己對謝小玉有多麼了解,因為每次當他們以為已經看透謝小玉的時候,謝小玉總會顯露出新的能力。

遠處青山依舊,近處流水潺潺,河邊鮮花怒放,河面上水榭飛臥,一切顯得如此寧靜祥和。

然而水榭中的氣氛卻和這片寧靜祥和完全不符。

林紆靠著欄桿坐著,正在擺弄一只滴漏,滴漏的一頭伸出欄桿外,那一滴滴落下的水珠落入溪流中,在水面上激起漣漪。

王晨半坐半躺著,雙手交叉,手指繞來繞去。這不是在玩弄手指,而是一種計算時間的方法。

姜涵韻的面前則放著一面陣盤,正中央豎立著一塊水晶,她也在計算時間。對於以往的他們來說,時間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一次入定可能就是五、六天,一次閉關或許長達幾年。但是此刻,他們對時間的認知需要精確到每一秒,因為一秒的誤差就足夠讓他們功虧一簣。

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

這樣沉悶的日子已經五天了。

咚的一聲輕響,一滴水珠落到水中。

林紆猛地一抬頭,就看到另外兩個人也抬起頭。

謝小玉也一直在數時間,所以他立刻反應過來,猛地揮手,喝道:「開始!」第一個動起來的是姜涵韻,她的右手掐了 一個法訣,瞬間她連同那二十三位各派弟子全都消失。

下一瞬間,姜涵韻等人出現在那座控制所有大陣的石洞中。

那二十三個人迅速站在陣位上,同時移動著四周陣盤,他們的動作很快卻很整齊,而且有條不紊。

在這五天,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練習,為的是讓動作盡可能協調,盡可能避免誤差。

姜涵韻一邊打著法印,一邊轉動著陣盤,雙手如同穿花蝴蝶般,但是她仍舊覺得不夠快,心中不停念著??快、快、快……

陣盤一個接一個被點亮,先是最裡面的一圈,然後一圈圈往外亮起來,只彈指間的工夫,整座石室近百座法陣全部亮起來。

當最後一道圓環被點亮,姜涵韻大喝一聲:「全部完成!」

此刻,姜涵韻毫無以往文靜恬淡的模樣。

接著白光一閃,山洞內的人瞬間消失,都被挪移回畫軸中。

「一、二、三、四……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青嵐數著人數:「全都在這裡了。」

林紆仍盯著滴漏,因這次行動必須精確到秒,突然,他一指鄭陽河。

鄭陽河早已經准備好,看到林紆的信號,立刻發動玄功。

浮島上空,一顆刺眼的圓球瞬間冒出來,一開始只有龍眼般大小,漸漸擴大到鍋蓋般大小。

在百裡之外,五彩翎毛的雀鳥猛地瞪大眼睛。

「出口打開了,他們已經發動大陣?」

  看我破了它。」毒龍想表現一番。前一次的失手讓牠感到異常郁悶,妖也有尊嚴,牠想一雪前恥。

「還沒完全打開,逼得太緊,他們仍舊會拚命。」五彩小雀有些猶豫。

「萬一他們有空間類的法器,其他人可以躲在裡面由一個人帶著逃跑,也可能犠牲一個人將那件法器推出去。」一個妖魔連忙提醒道。

五彩小雀打了 一個冷顫,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疏漏。

「動手!」五彩小雀飛身而起,瞬間出現在浮島上空。

一聲長鳴從五彩小雀的嘴裡發出,並朝著四面八方傳開,所到之處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那顆刺眼的圓球卻不再擴大。

就在五彩小雀發出長鳴聲的同時,那卷畫軸也變得模糊,並在長鳴聲劃過的瞬間,畫軸停頓了 一下。

「傳不出去。」青嵐瞬間臉色變得煞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凝固虛空!」姜涵韻同樣大驚失色。

這時,肖寒的手掌搭在青嵐的後背上,一道劍氣從畫軸上發出,禁錮四周的力量被這一劍強行斬斷。

一劍出手,肖寒臉色蒼白、坐倒在地。這一劍不但抽干他的法力,也耗損他一半的劍元,至少要苦修半年才補得回來。

沒有外力的桎梏,畫軸漸漸變淡,最終完全消失。

另一邊,另一座浮島的內部,畫軸的影子越來越清楚。

這裡才是眞正的出口,不過此刻還沒有打開。

「九秒!」林紆大聲喝道,仍舊盯著滴漏,眼睛一刻都沒有移開過。

姜涵韻又手掐法訣挪移出去,二十三名弟子也一起被挪移出來這座浮島上同樣密布著許多大陣,也有百座之多,一座套著一座,這些法陣沒有任何攻擊力,也沒有任何防御力,唯一的用處就是隔絕外界的感知。

想開啟這些法陣容易許多,不過外面的人絕對看不出這些變化,也感覺不到這裡有絲毫靈力波動。

只見一道道光圏點亮,當最後一道光圈亮起來時,離浮島數百丈的地方,另一顆刺眼的光球憑空冒出來。

這顆光球和剛才那顆光球一樣,剛剛出現的時候很小,然後漸漸地擴大,這才是眞正的出口,之前那顆光球只是幻影再加上一點人工制造的空間波動。

「為什麼這麼慢?」洛文清拎著籠子看著徐徐伸展的光球,這比預料中慢得多。

「還不是剛才那聲長鳴,這裡的空間也被凝固了。」姜涵韻第一個猜到原因。

眾人面面相觀,這又是個意外。

「不能浪費時間,必須立刻過去。」洛文清喝道:r你們都回畫軸裡。」「你打算讓我們過去,那你自己呢?」姜涵韻猜到洛文清的打算。

「洛哥』還是剛才那句話,眞要犠牲的話還是讓我來。老大不能出事,你也一樣。」趙博在一旁說道。

「有必要死嗎?我們手裡不是有『千裡一線牽』?過去後將他傳過來不就行了?」青嵐在一旁問道。

「不可能的。隔絕太古妖都上天的力量,任何挪移類的法術都不可能奏效。」姜涵韻撫著額頭,絞盡腦汁想著辦法,但如今心中太亂了。

「給我。」鄭陽河一把搶過籠子,道:「我試著施展玄功過去。」

「太冒險了!」洛文清想將籠子搶回來。

「相信我。」鄭陽河用力拍了 一下洛文清的肩膀,神情異常凝重。

眾人頓時沉默了。

「十五秒!」林紆的喝聲打破沉寂。

「回畫軸去!」洛文清大聲喝道。他意識到現在不能浪代時問,必須立刻做出決斷。

白光一閃,除了鄭陽河之外,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畫軸在半空中忽沉忽浮。鄭陽河正了正神色,一把抓起畫軸,閃身進入籠子,身體一下子縮小,接著籠子自行飛起來,飛到出口旁,然後緊貼上去,出口才擴展到拳頭般大小。

鄭陽河看著出口稍微比劃一下,雖然他的身體已經縮小,但是出口仍舊太小。鄭陽河先將畫軸透過柵欄塞出來,然後苦笑一聲,放出飛劍一劍斬在左臂上。這一劍下去,頓時血光崩現,他的身體也化作一道血光,颼的一聲穿過柵欄,同時穿過出口。

血光遁法對於大多數修士來說只是一種逃命的遁法,速度極快,卻很少有人知道,血光遁法配合玄功變化居然別有奧妙。

不久,鄭陽河滿身是血從另一頭冒出來,嚇了眾人一大跳。

「我說過,相信我,肯定可以過來的。」鄭陽河臉色蒼白,嘴角卻帶著笑意。

天門內,那座浮島上空,一只巨雀發出刺耳的鳴叫,鋒利爪子不停抓著,在牠身體四周是雷電、火焰、冰霜、酸霧……每一瞬間都有十幾張符篆被引爆,這些符篆相互配合,發揮出的威力超乎想象。

換成平時,這些對道君層次的牠造成不了任何傷害,但是現在牠既要禁錮這片空間,又要破陣,還要抵御這樣的攻擊,一心三用有些吃不消。

這就是妖族的局限。妖族靠的是天賦本能,雖然各有所長,卻有各自的弱點。

如果換成龍族或龜族的大妖,根本不必在意那些符篆的攻擊,牠們只憑肉身就可以扛住這種程度的攻擊。

但牠是一只鳥,速度才是牠的優勢,像現在這樣憑爪子撕扯本來就不是牠所擅長,但是不這麼做,會超過這片空間能承受的極限。

巨雀越來越憤怒,因為這些陣法一座套著一座,破了 一座陣法,後面還有一座陣法。更讓牠憤怒的是,這些陣法還會自我修復和調整,牠破了前面,後面的陣法就會頂上來,然後被破的陣法縮回去,自行愈合,實在愈合不了,就換另外一面對准牠。

這時,無盡的憤怒讓巨雀失去理智。

「呼!」一團赤紅如血的火焰從巨雀身上冒出來。

這團火很純,沒有雜色,不像其他火焰靠近中心的地方發白,遠離中心的地方發暗。

這團火很恐怖,四周一切都被點燃,剎那間數十層陣法同時被燒穿。

這不是普通的火,其中帶著大道的力量,代表的是「焚燒」。

如此恐怖的力量遠遠超出這方天地能夠承受的范圍,四周頓時出現無數黑色條紋,那已經不是空間縫隙,而是空間裂縫。

眨眼間空間裂縫擴大,黑色的條紋全都連成一片,四面八方同時閃亮起來。那是數萬張符篆同時發動的光芒,這些符篆原本就和大陣連接在一起,現在數十層大陣同時被破,所有符篆也瞬間激發,又引爆其他符篆。

沒有人能形容那一瞬間的燦爛,也沒有人能形容這麼多符篆同時引爆的威力,任何東西一旦數量達到一定程度,就會發生質變。

瞬間一道讓人睜不開眼的閃光,朝著四面八方擴散。

在閃光中,那座浮島消失了,它被炸得粉碎,緊接著碎屑再被碾成粉末,有些融化、有些蒸發。

與此同時,以這座浮島為中心,整片空間開始碎裂,到處都是黑色條紋,而且這些黑色條紋正變得越來越寬,並無規則地亂轉起來,有些黑色條紋撕裂成巨大的口子,將周圍的一切呑進去。

那只巨大的鳥雀也在閃光中,牠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即便強焊如牠,此刻也只能自保。

鳥雀拚命發出鳴叫聲,但即便牠再怎麼努力,也只能讓身體四周的空間裂縫不至於裂得太大;可和牠一起過來的那些手下大部分已經消失,連一點殘渣都沒留下,剩下的手下也都苦苦掙扎著。

那條毒龍倒是沒死。牠有過一次經驗,所以此刻牠縮到一尺長短,盡可能避開那些亂舞的空間裂縫。牠被斬斷過一次,最清楚這些東西的可怕。

到處都是冤死的魂魄,偏偏這些魂魄也逃不出去,一旦被空間裂縫掃過,立刻消散。

這裡只有妖族的冤魂,卻沒有人的魂魄。

五彩鳥雀不相信那些人能在如此恐怖的爆發中幸存,所以他們十有八九早逃出去了。

五彩鳥雀釋放出恐怖的神念,朝著四面八方亂掃,牠的神念猶如實質,所過之處如同一場風暴卷過,到處都是飛沙走石。

那些還在苦苦掙扎的妖魔不少被這道神念震懾,然後被迎面而來的空間裂縫呑沒,死得異常淒慘。

然而五彩鳥雀已經沒心情管這些事,此刻牠一心只想找那些人算賬。

當五彩鳥雀的神念掃到十裡之外的一片區域,終於發現那裡有古怪,其他地方都是天崩地裂的景象,只有那裡一片平靜,好像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原來眞正的出口在那裡,這邊只是故布疑陣,我居然上當了。」五彩鳥雀歇斯底裡地鳴叫道。

五彩鳥雀猛地一揮翅膀,身形如電,朝著那邊飛去。

然而謝小玉早就溜了,在那團赤紅色火焰冒出來的剎那,發動事先布設的挪移陣。

謝小玉發動的時機恰到好處,啟動挪移陣的時候,恰好禁錮空間的力量被那團火「燒毀」,所以他瞬間被傳送過來。

出入口就在前方,不過那只有碗口般大小,但謝小玉並不在乎,他有虛空無定曼荼羅,用不著砍掉手臂藉血遁逃離。

突然,謝小玉感到一絲警兆。他立刻發動剛獲得的異能,眼睛迅速閃動,眼前的一切都一停一頓。

離謝小玉只有兩、三丈的地方有一道空間縫隙,可原本應該是黑色的空間縫隙此刻居然多了微亮的光芒,彷佛細碎的芝麻,又像夜空中的星辰。

緊接著,一道怪影冒出來,就像一片陰影,星星點點的亮光就是從牠身上發出;牠又像一條薄如蟬翼的紗巾,正面看有幾分人形,但是側面看就是一條直線。

謝小玉也不知道這是哪種妖,但可以肯定的是,牠可以穿梭虛空、出入空間

謝小玉的腦子瞬間閃過一個名字,那是他曾偷聽到的一個妖族的名字。

「你是季裂?」謝小玉猛然間喝道。「  沒想到我這麼有名。」那頭妖魔顯得很得意。

季裂的話還未說完,就看到對面劍光一閃。

「沒用的。」季裂完全不在乎,因牠的本體介乎虛實之間,只有幾種東西傷得到牠。

但是下一瞬間,季裂的神情扭曲起來。

謝小玉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未必沒用。」

剛才謝小玉打出的是一張劍符,其中包裹著一張金色符篆。

劍符直接打入季裂的體內,造成空間紊亂,接著季裂的身體瞬間擴散開,彷佛水裡原本有一滴墨汁,現在水被攪動,墨汁迅速散開。

不過這一擊並不致命,季裂掙扎著想重新凝聚成形。

但謝小玉當然不會給季裂這個機會。

每個妖族都有一個核心。季裂身體扁平,所有的東西一目了然,最可疑的就是那片微光點點處。

謝小玉飛身上前,凌空虛抓一把。

這一抓之下,謝小玉就感覺裡面好像有東西,猛地往回一拽,只見一片薄如蟬翼、上面點點微亮的圓片飛入手中,既像是鱗片,又像是昆蟲的膜翅。

謝小玉轉頭再看季裂,牠已經停止凝聚,身體漸漸散開,不過正中央仍舊有一團陰影聚而不散,顯然還沒死。

謝小玉正猶豫要不要斬草除根,這種能穿梭虛空的妖物對他絕對是威脅。

這時,那道強悍無比的神念掃過來,緊隨而至就是狂暴的氣勢和沖天的殺意,四周的空間再一次變得凝澀,一只巨大的爪影憑空冒出來。

此刻,謝小玉再不走就別想走了。

謝小玉手中一直夾著保命護符,護符瞬間發動,化為灰燼,化作一道光射入出口。

這是佛門心光遁法,能夠讓人化光而遁,速度不在血光遁法之下,而且不只速度快,辺逍光異常趟動,中問猛地一繞,居然從巨爪的縫隙中穿過去,一頭扎進那顆刺眼的光球中。

眨眼間,那道光從另外一頭射出來,重新變回他本來的模樣。

外面已經是夜晚,四周漆黑一片,底下也看不到燈火,只有遠處一片連綿起伏的暗影,那是群山的影子,再抬頭看了天空一眼,天空中閃爍著熟悉的星辰。太古妖都被天道封印,裡面根本看不到星辰。

謝小玉松了 一 口氣,他眞的出來了。

「老大,你果然沒事!」

遠處傳來一聲歡呼,是吳榮華的聲音。

謝小玉循聲望去,看到數百丈遠的地上隱隱約約站著一群人。

謝小玉正打算過去,突然一只巨爪穿出來,一把抓住他.,同時,另外一只巨爪有三根腳趾也露出來,正要撕開那個出口。

事出突然,誰都沒有防備。

不過被抓之後,謝小玉身上的保命護符瞬間發動,他的身體再一次化為光華,在巨爪中左沖右突,拚命想逃出來。

與此同時,底下一道劍光飛至,那是肖寒發出的飛劍,這道劍光繞著巨爪劃了一圈,擦出一連串火花。

知道自己根本傷不了這頭道君級的妖鳥,肖寒劍光一轉,專攻爪縫。他打算拚著不要這把飛劍,卡住爪縫,讓謝小玉有機會逃出來。

與此同時,洛文清和林紆的飛劍也到了。只見一片璀燦星光將巨爪包裹在其中,另外有一道紫色的電芒不停閃爍著。

「我來!」隨著一聲怒吼,一把三丈長、一尺寬的巨劍猛地劈砍下來。巨爪可以無視其他人的攻擊,卻不敢無視蘇明成這一劍,其中一根爪趾猛地一彈,半空中響起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如同敲鐘,卻比鐘聲響亮千百倍。

蘇明成的長劍瞬間就碎了,人也遠遠地彈開,還沒落地,一 口血就噴出來。不過蘇明成這一擊為謝小玉制造逃脫的機會,只見一道金光從巨爪中飛出來,不過飛出沒有多遠,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吸住。

「老大——」王晨、吳榮華等人齊聲喝道,他們的飛劍也紛紛出手。

一聲長鳴,巨爪猛地一劃。

半空中頓時響起一連串清脆的碎裂聲,肖寒、林紆的飛劍瞬間碎裂,化作漫天飛散的金屬碎屑,星星點點飄落下來,同時兩人噴出一 口鮮血,飛劍破碎,他們也受到反嗤。

洛文清好一點,只是臉色煞白,但他的飛劍同樣被震散,好在他的劍本就是由無數銀砂凝結而成,並沒有眞的損毀。

「擋不住,實力相差太遠。」姜涵韻雖然沒有出手,卻也面如土色。

這時,一塊石頭憑空出現。

這是一塊五彩斑爛的石頭,非金非玉,卻寶光流轉,它徑直投入出口中,瞬間化為無盡的煙霧,朝四面八方迅速彌漫。

煙霧本該是輕靈飄逸的東西,但是這團煙霧給人的感覺異常厚重沉穩,將巨爪緊緊陷住。

謝小玉終於得到機會,身體化入虛無,瞬間掙脫那股吸力。

這是謝小玉今天最後一次化虛的機會,他不敢再像剛才那樣發愣,一掙脫出來立刻朝下方落去。

下方的人也跟著飛速逃開,巨爪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他們根本無法抗衡。幾乎同時,一道遁光從天空中那團煙霧中飛出來,緊接著那團煙霧四周響起隆隆的雷鳴聲,一道道電芒蜿蜒扭曲著朝中間聚攏,狠狠擊打在鳥爪上。

這些電芒比林紆飛劍化成的電芒粗大許多,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那是天威、天道的力量。

又是一聲長鳴,充滿憤怒與不甘。

長鳴聲戛然而止,巨爪消失了。不過在巨爪消失的瞬間,眾人都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射在他們身上,同樣充滿憤怒和不甘,還有一絲鋒銳至極的殺意。出口合攏了。

眾人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繼續逃了片刻才慢慢停下來。

在空中的遁光也跟著停下來,遁光中顯露出一個身材高大、儀表堂堂,身穿武者裝束的人。

「 謝過這位兄台。」洛文清連忙稽首,畢竟對方救了他們一命。

沒想到謝小玉突然喊了一聲.「麻子,是你?」

其他人聞言全都大吃一驚。

「麻……麻子?」趙博難以置信地叫道,蘇明成、法磬、王晨等人也張大了嘴巴。

相對而言,肖寒、林紆等人也很驚訝,不過更多是因為意外。

他們當然知道麻子這個人,甚至連空蒙洞那幫人也都有所耳聞。

從天寶州回來的這群人中』謝小玉排名第一,麻子則是二號人物,身分異常神秘,只知道是大門派出身,卻沒人知道他眞正的身分。

「麻哥?不會吧?」趙博又叫了 一聲。他很難相信眼前這個英俊美男,絕對稱得上是女人殺手的人,和那個又矮又丑的麻子是同一個人。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麻子」苦笑著對謝小玉說道。

雖然眾人已經有了心理准備,還是嚇了 一跳,難以置信地看著麻子。

不過吃驚的人並不包括姜涵韻,她思索片刻,突然睜大眼睛,恍然大悟般說道:「原來是你。你不是在面壁嗎?」

「面壁?怎麼回事?」好幾個人同時問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姜涵韻最為冷靜,沒忘記此刻的局勢。

眾人這才想起危險還沒有解除,不只是異族的威脅,朝廷和佛、道兩門中也有一些人居心叵測,他們不能不防。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21 12:01 AM

【第二章】—劍典


遠處是一處城郭,不算小,少說有十幾萬人居住,四周城鎮鄉村星羅棋布, 站在山頭往下眺望,底下星星點點,可以看到不少亮光。

這座山頭前後都有村莊,半山腰上隱約可見片片農田,還有房子,不過到了山頂就沒什麼東西,連樹木都頗為稀少,只長了 一些灌木,四周崖壁頗為陡峭,應該沒什麼人會上來。

這絕對是暫時落腳的好地方,四周人氣旺盛,唯獨這裡人跡罕至,隱藏其間不容易被發現,更妙的是,從這裡還可以看到天門山。

此刻,天門山上不時閃過一道亮光,還隱隱傳來隆隆的聲音。

「這一戰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洛文清心中黯然,想到那些被困在天門裡的人。

「管它持續多久,反正不是我們能攪和進去,離遠一點在一旁看戲就可以了。」林紆顯得沒心沒肺。

不過林紆的話也沒錯,以他們現在的本事根本沒資格插手,頂多當個誘餌。「應該不會太久,大劫畢竟沒有正式開始。」姜涵韻就事論事。

「好可怕,還沒開始就已經打成這樣,不知道正式開始會如何?」青嵐擔憂地說道。小門派的弟子往往缺乏安全感,因為他們沒有前輩能仰仗。

「天塌了自然有高個子頂著,我們躲在下面就是。我們的使命就是修練,等實力提升了才輪到我們說話。」林紆的目標很明確。

「別說這些了,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麻子的事。」趙博的目標更加明確。

眾人這才猛然醒悟過來。

「你這小子還真會藏。」蘇明成用力捶了麻子一下。從天寶州過來的人中,他和謝小玉、麻子的關係最密切,畢竟當初一起面對四大蠻王,性命相托,結下深厚交情。

「原來你不是麻臉。」趙博歎道。麻子實力強焊、見多識廣,又是大門派出身,卻因為又矮又醜,所以大家心裡還算平衡,但是現在看到麻子的真面目,他有種相形見絀的感覺。

「以後你們還是叫我麻子好了,張源這個人早就不存在了。」這個不是「麻子」的麻子反而沒有以往的高傲,淡然地說道。

「你肯定有故事,說來聽聽。」蘇明成催促道。

「我沒興趣,她應該清楚。」麻子掃了姜涵韻一眼。

「師姐』說來聽聽。J慕容雪立刻坐到姜涵韻旁邊,一臉興味盎然地說道。

其他人也都盯著姜涵韻,他們不好意思開口,但是有一樣的想法。

「我只是略知一 二。聽說當年蒼屏山戰堂爭奪前十名,張師兄一路過關斬將,眼看著前十已經是囊中之物,卻意外遇上一個對手。那個人實力並不強,但是擅長纏鬥,張師兄情急之下出手過重,將對方打成重傷,被剝奪前十的資格,還被罰面壁。」姜涵韻一邊說,一邊看著麻子的反應。

「原來你不是好人。」慕容雪一臉失望。她原本以為麻子和謝小玉一樣有冤屈,或者遭遇過不公,沒想到居然是個好強鬥狠之輩。

謝小玉卻聽出一些名堂:「擅長纏鬥?」說著,他看向麻子。

「就是你想的那樣。」麻子冷笑一聲。

眾人又轉過頭去看謝小玉,心中明白其中肯定有名堂。

「這裡面有什麼門道嗎?」洛文清問道。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也覺得麻子太 過分,但是看到謝小玉的反應,立刻知道其中另有蹊蹺。

「洛哥,戰堂前十的身份你們根本不放在眼裡,可對有些人來說卻是出人頭地的機會,所以為了爭奪這十個位置,什麼齷齪事都幹得出來。比如買通一個肯定不可能進入前十的人,讓他上場後死纏爛打,不求取勝,只求消耗對手法力,或者讓對方受傷。當然,想玩這套把戲首先要收買負責比試的長老。」謝小玉說出其中的關鍵。

眾人全都臉色大變,他們確實沒想到還有這種醜陋的事,特別是洛文清、姜涵韻、林紆,他們在門派中都是弟子輩中最頂級的人物。

但別說他們,就連鄭陽河帶來的兩個師弟,九曜、璇璣的幾個弟子也都不在意戰堂前十的位置。這些人在隊伍中雖不起眼,但是在各自門派都是某位長老座下的首席弟子,身份不低,否則也沒資格加入這支隊伍。

至於肖寒、青嵐等人同樣不知道,因滄瀾門和空濛洞是小門派,沒那麼多勾心斗角,王晨、蘇明成、吳榮華、趙博這些散修更不可能知道。

姜涵韻最無地自容,她知道謝小玉明著說洛文清,其實是暗指她。
  
「你被罰了幾年?」謝小玉問道,顯然已經知道後面的一些事。

「瞞不過你。」麻子苦笑一聲,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年!」眾人倒抽一 口涼氣,就算謝小玉不解釋,他們也都知道絕對不可能是兩年。

面壁二十年不算很重的處罰,但是對一個只有練氣層次的弟子來說,耽擱二十年,資質再好也廢了,這樣的處罰不可謂不狠。

「他們這麼做,想必是為了力保某人進入前十。是誰?」謝小玉又問道。

「一個小角色,你會在乎嗎?」麻子搖了搖頭,不想多費口舌。

說起來,麻子和謝小玉的遭遇相似,但謝小玉是不折不扣被陷害,他的事就有些上不得檯面。

姜涵韻思索片刻,突然問道:「是朱明?.」

「妳花的工夫倒是不少。」麻子佩服地看了姜涵韻一眼。能猜到他的身份已經不容易,能猜到那個被力保進入前十的人就更不容易了。這不但要記憶力好,還得對蒼屏山最近十幾年的事瞭如指掌。

「冀州朱家的人。」謝小玉看了看姜涵韻。他和豪門世家連番發生過節,自然對他們多加留意,姓朱的豪門並非只有冀州朱家,但是會和蒼屏山扯上關係,最有可能就是這家人。

「你們倒是博聞強識。」蘇明成輕歎一聲。

趙博、青嵐、慕容雪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肖寒則一臉茫然,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姜涵韻知道這些事還說得過去,可謝小玉又不是被當成掌門弟子培養,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心分得這麼散,對什麼都感興趣,所學又雜,為什麼還這麼厲害?

「你還是佩服他吧?我為了這些,耽擱修練。再說,我能知道這麼多,是因為背後有門派的力量。」姜涵韻目光掃向謝小玉,她也有同樣的疑惑,也很想知道答案,而且她還點出肖寒沒想到的地方。

大家也都感到好奇。他們已經從謝小玉吐露的口風中知道劍宗恐怕仍舊存在,只不過散於各個門派,所以他們懷疑劍宗是否私底下有聯絡,互相傳遞消息?

謝小玉當然不會回答,倒不是怕洩露消息,而是他沒辦法說這些消息來自佛

佛門擅長掌握人心,所以對這類消息非常在意,專門有人負責搜集,他在大

覺寺的時候,抽空抄錄一份。

「你回去報仇了?」謝小玉藉麻子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你把我看成什麼?那兩個人只是廢物,一個為了些許好處甘願被人利用;另外一個只是為了進入前十,費盡心機收買這個、收買那個。」麻子很不屑。

「我不認為你心胸那麼寬廣,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在乎。」謝小玉將心比心。他現在的成就比方雲天高得多,但是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方雲天。

麻子想了想,說道:r我有回去看過。這麼多年過去,朱明居然還沒築基,一直卡在練氣九重,被後面的師弟一個個超過去,早已經不是前十。至於當初被收買的那個傢伙,在比試場上已經被我狠狠收拾一頓,後來朱家也沒兌現許給他的好處,他過得很淒慘。看到他們的近況,我連揍他們一頓的念頭都沒有了。至於被收買的長老和罰我面壁二十年的王八蛋,以我現在的實力還對付不了他們。慢慢來,只要他們別死在大劫中,遲早有機會給他們一個教訓。」不知不覺,麻子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

熟悉麻子的人全都驚訝地看著他,他現在的氣勢和當初剛到中土的時候根本不能比。

「沒想到你也進步這麼多。」法磬顯得失魂落魄。蘇明成已經給了他一個打擊,現在麻子又給他一個打擊。

「看來不但藏經閣有秘藏,面壁的地方同樣也有奇遇。」謝小玉朝著麻子眨了眨眼睛。

在被罰面壁之前,麻子顯然沒什麼特別,有實力爭奪戰堂前十,資質十有八九是上等中的中間程度,修練的功法應該是上品,但是在天寶州的時候,麻子露的那幾手絕對屬於無上級的功法。更何況各門派面壁的地方如同監獄般森嚴,專門有人守著,練氣級的弟子不能辟榖,所以會有人送飯給他們,而麻子一走就是十幾年,怎麼可能沒人發現?所以謝小玉肯定麻子的機緣就是被罰面壁後得到的。

謝小玉還可以肯定麻子並沒有將東西全都拿到手,或許是因為境界太低,這次麻子會回到蒼屏山,恐怕是為了取回剩下的傳承。

「可惡,我在你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但想知道你的底細卻千難萬難。」麻子很不爽。

「是啊。我們原本以為已經很瞭解老大,結果發現我們連老大會什麼都一無所知。」趙博也在一旁幫腔。

見繞了半天又繞回自己身上,謝小玉連忙繼續轉移話題:「麻子,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麻子聳了聳肩,說道:「沒什麼打算。現在我無牽無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你呢?」謝小玉轉頭問蘇明成。

「我肯定要回南疆。朝廷逼得很緊,似乎要有大動作。」蘇明成回道

「我也要去一趟南疆,到時候一起找對策。」謝小玉說道。

這是原本就商量好的,此刻只不過當眾說出來。

「老大,你要去哪裡,我們也跟著一起去。」趙博興奮起來。

「是啊。」王晨也說道。雖然在璇璣派過得不錯,但是他總感覺有些格格不入。璇璣派那些弟子身上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優越感,就連趙博這種神經粗大的人都能感覺出來,就更別說他。

另一個讓王晨打定主意的原因是,每次跟著謝小玉總能得到不少好處,這就是應劫之人的氣運。

「我覺得,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要怎麼處理我們手上的藥材和殘器。」肖寒提醒道。

眾人這才想起進入天門的目的。雖然最終目的變成算計異族,但是採集藥材和尋求機緣一向都是開啟天門的目的,他們肯定要有個交代。

「先分一下,這件事就由姜師姐處理。先將那些殘器均分,我們的一份交給洛哥,就由璇璣派代為處理,藥材給我。」謝小玉早就計劃好了。他不擅長煉器,殘器拿在手中是浪費,可藥材就不一樣了,他留著有大用。

之前謝小玉煉製了 一批陰丹,幫洪倫海修補魂魄,現在已經修補得差不多,接下來需要大量的丹氣幫他凝魂固魄。

洪倫海藏身的丹爐太小,一般的丹藥效果不大,所以丹藥等級越高越好,如果能煉製出真正的靈丹當然最好不過。

「你打算參加丹道大會?」洛文清有些難以置信。他知道謝小玉擅長煉丹,但是想參加丹道大會恐怕還差得遠。

「不會吧?老大,參加丹道大會至少要大師級的實力才行。」趙博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看不起老大嗎?」王晨給了趙博一個爆栗,道:「不過這次出了意外,進去的幾萬名弟子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出來,丹道大會還會繼續舉行嗎?」

「你為什麼不算一下?」謝小玉看了王晨一眼。

王晨下意識拿起金色的龜殼,不過他根本沒算就恍然大悟。

「該死!我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王晨猛地拍了一下腦袋。

「什麼事?」慕容雪在一旁問道。很多人也看著王晨。

「你們別忘了那些妖魔。各大門派設下圈套,為的是將牠們一網打盡。進入天門中的妖魔大部分都有真君境界,還有道君和更高層次的存在,牠們的屍體全都是煉丹、造器、制符的頂級材料。」王晨說出其中的原因。

眾人恍然大悟,洛文清等人更是對此深有瞭解。

當初從天寶州回來的半路上,他們就遭遇到妖族的襲擊,那頭赤螭身上的血和鱗片也被當成寶貝。雖然赤螭血脈純粹,可實力不強,而這次的獵物遠比牠要厲害得多,身上的材料自然珍貴得多。

而越強的妖族本體越大,往年天門關閉後,彙集起來的藥材頂多五、六萬斤,現在一具道君級的妖族屍體恐怕就要遠遠超過。

「那些東西肯定會被帶回山門,不可能被拿出來吧?」林紆有些懷疑。

「最好的精華當然會帶回山門,但剩下的部分就未必。天門開啟是三千五百年才有一次的難得機會,大量藥材會同時出現,大家可以各取所需。更何況煉丹師並非對所有丹藥都擅長,就算是大師級的人物,往往也只擅長某方面的丹藥,所以天門開啟也是煉丹師雲集的盛會,平時絕對不可能聚集這麼多煉丹師。」

這番話其實是洪倫海說的,只不過從謝小玉的嘴中說出來。

沒有誰比洪倫海更清楚丹道大會的意義。想在短時間內消化那麼多藥材,為即將到來的大劫做準備,靠各大門派的煉丹師根本不可能,所以各大門派絕對不會吝嗇手中的材料。

「我也聽說過類似的話。」姜涵韻在一旁說道。

「很抱歉,我的那份肯定要繳上去。」林紆歎了 一 口氣。

「我也是。」鄭陽河也有些無奈。他們不是不相信謝小玉,實在茲事體大。柴值仍猶豫著,雖然在來之前掌門曾經說過一切唯謝小玉馬首是瞻,但是這批靈藥最差的也有萬年藥齡,絕對可遇而不可求。

猶豫半天,柴值最後還是做出保守的決定:「我也得說抱歉了。」

相對而言,肖寒和青嵐就沒這種煩惱,他們都是後來加入的,在那片太古戰場得到的收穫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姜涵韻和洛文清同樣也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之前海邊那未曾落下的天劫,讓翠羽宮的人懷疑謝小玉身後可能隱藏著一位宗師級的煉丹師。

大師級的煉丹師很容易找,因為只要達到道君級就能夠擁有千年壽命,如此漫長的歲月,就算再笨,也可以將一門雜藝修練到大師級,但是再想往上就千難萬難了。

這兩個門派都沒有宗師級的煉丹師,覺得那些藥材與其拿回去,還不如交給謝小玉處理。

「看來我們還是得回一趟天門山。」洛文清看了看雷光滾滾的天門山,那裡激戰正酣。

「等那邊沒有動靜後,我們再出發。」肖寒也眺望著遠方。他雖然孤傲,卻不傻,很清楚那不是他能夠參與的戰鬥。

「恐怕還要好幾天才能結束,這段日子怎麼打發?修練嗎?這裡可沒靈脈。」林紆問道。

「你有什麼打算?」肖寒朝謝小玉問道。

「你我肯定有辦法修練,沒有靈脈只是不能練氣,但是我們可以練劍。」謝小玉看著肖寒。

謝小玉能夠在夢中練劍,這是他能超越其他人的關鍵之一,其他人或許也有這樣的本事?,同時這也是一種試探。

別人都以為蕭寒是靠勤奮和天賦才擁有今天的成就,謝小玉卻懷疑蕭寒也有過奇遇。

果然,話音落下,謝小玉就看到肖寒的瞳孔猛地一陣收縮,顯然被說中了。很多人一臉驚詫地看著肖寒,甚至包括肖寒的師弟們。

不過洛文清、姜涵韻、林紆卻沒太大反應。和肖寒相交那麼久,多少也看出一些端倪,他們反而對謝小玉也會類似的手段感到意外。

「兩位老大,你們不能只管自己,也要為我們這些可憐人考慮一下。」林紆苦笑道。

「之前我們一直在論法,當時只顧著說,卻沒好好整理一份。不如我們把那段日子說的東西整理成冊,也編纂一套密錄。」謝小玉給眾人找了 一件事做。

「你真打算重建劍宗?」姜涵韻一驚。

「劍宗一直存在,不需要重建。」謝小玉搖頭。他弄出這個子虛烏有的劍宗,完全是為了減輕一些壓力,因此如果要重建劍宗,他免不了要將那些「前輩」請出來,那豈不是自找麻煩?

「莫非你打算另立宗派?」姜涵韻瞪大眼睛。

「老大絕對有這個資格。」趙博在一旁嚷道,他早就想勸謝小玉這麼做。

「好啊、好啊!不如就叫……新劍宗?」青嵐也是個不安分的人。

其他人全都眼睛一亮。

自從知道劍宗的「真相」,他們就想重建這樣一個組織,而這個組織的特徵就是既鬆散又嚴密。

之所以說鬆散,是因為劍宗的成員並不需要脫離原來的門派,也不需要放棄原來的修為,只要想辦法將原來修練的東西轉成劍法就可以,只要等到大劫結束後,他們都可以回歸各自的門派。

之所以說嚴密,是因為所有的成員都必須是劍修,戰鬥的方式也不同於門派,更像軍隊,每個成員都有各自的位置、擁有統一的號令,因此展現出的實力才會這麼驚人。

「確實可以這麼辦。」肖寒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但新劍宗這個名字不好。」

「確實不好,那不如叫小劍宗。」林紓提議道。

「好像還是不如新劍宗。」青嵐立刻否定。她人小,最討厭「小」字。

「叫劍盟怎麼樣?」林紆又想了 一個名字。

「這名字聽起來像是劍派聯盟。」

「是啊,很容易和那群鳥人混淆。」

「不行。」

眾人紛紛嚷道。

「還是你來取吧。」林紆提議兩次都被否決,乾脆將這件事推給謝小玉。

謝小玉沉吟半晌,說道:「我們不需要完全學劍宗。劍宗是許多門派被神皇所滅建立起來的組織,因為心懷仇恨,所以他們公開各自門派的絕學,而我們肯定做不到。我的想法是以劍符為基礎,讓所有……不對,是大部分修士都能夠變成劍修。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公開劍符之道,將各種法術編成劍法,然後收錄在一起,建造一座藏書閣,供後來者借鑒。」

「藏書閣?」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這個提議非常稀奇。

「很符合你的風格,不愧是藏經閣出身的人。」肖寒感到無話可說。

「或許可行,不過叫藏書閣好像……叫劍閣怎麼樣?」姜涵韻問道。

「好。」

「這個名字不錯。眾人紛紛認可。」

這不只是認可一個名字,很明顯,以這種方式組建起來的劍閣肯定比劍宗更加鬆散、更加自由,也更容易讓人接受。

當然,有好處就肯定會有壞處,如此鬆散的組織恐怕不會有太多戰鬥力。對此,洛文清朝謝小玉投去疑惑的目光。

山不高,不過百餘丈上下,中間有一片崖壁頗為陡峭,不過也只有十來丈高,中間有座突出的石台。

就這麼一個普通的地方鋪著一卷畫軸,隨意地垂著。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這畫軸是被風吹上來,絕對想不到這是一件仙家寶貝,更不可能知道這卷畫軸中有群人正忙碌著一件大事。

天門的那番論法前後持續兩個多月,涉及的內容可想而知,光是將這些東西編纂在一起就已經夠花時間,更別說還要整理成冊,加上他們談論的只是重點和問題點,很多基礎的東西全都跳過,現在要編成一套密錄,自然必須要鉅細靡遺。

謝小玉等人很快就發現他們將這件事看得太容易,若真按照原來的計劃編纂,這套密錄的規模恐怕可和《十方道藏》相比。

這讓謝小玉感到心中忐忑,因為這已經玩得太大。

不過沒人願意退縮,能參與此事,足以讓他們名傳千古。

這樣一部包羅萬象的密錄自然要取個響亮的名字,眾人商量半天後,最終將這部密錄定名為《劍典》。

《劍典》共九篇,暗合九宮。洛文清、麻子、蘇明成、林紆、法磬各負責一部,謝小玉和肖寒則負責剩下的四部。

以他們的水平,想編纂一部像《十方道藏》那樣精深而奧妙的典籍顯然不可能,所以他們在廣博和實用方面下功夫。

「大家別用拗口的話,別搞得像《十方道藏》那樣需要猜半天謎語、繞十幾個圈才能看懂。我們編纂的這部《劍典》必須拿到手裡就能用,五、六天就能參悟通透,還要能拆開,每一章都可以讓人獨立修練。」謝小玉替《劍典》定下這樣的基調。

「這部《劍典》如果真編纂出來,我師父十有八九會讓所有的僕役全都轉成劍修。」洛文清歎道。

之前轉成劍修,必須捨棄原本的修為,還要將真元轉化成為劍元,所以不得不謹慎行事.,可現在不能這麼做,以洛文清師父的決斷,肯定會毫不猶豫這麼做,甚至洛文清懷疑連正式弟子也會被強行轉為劍修,或許璇璣派會變成劍修門派。

不只洛文清會這麼想,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類似的想法。

這次天門開啟,讓他們看到劍修的厲害。

劍修未必最強,卻最適合戰鬥,特別是小規模的戰鬥,劍修一出手,就意味著戰鬥將會在短時間內結束。

當然,質疑聲也有。

青嵐問道:「飛劍雖然厲害,卻有難以對付的目標。當初劍宗就折損在神皇麾下百萬身穿仙甲的大軍下,萬一我們也遇到同樣的對手怎麼辦?」

眾人回答不出來,只有謝小玉不以為然。

「我問妳,煉製一把能破開甲冑的利劍容易,還是煉製一件能防禦利劍的甲胄容易?j謝小玉問道。

「當然煉劍容易。」青嵐想都沒想就回答。

「那不就成了。讓每個劍修多準備一把飛劍,專門用來對付仙甲。」謝小玉笑道。

青嵐歪著頭想了想,不太肯定地問道:「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為什麼當初劍宗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卻沒有人想到?」

謝小玉這個偽裝的劍宗傳人對劍宗自然有過一番仔細的研究,所以這個問題難不倒他。

「當年劍宗有所不足。首先,劍宗人數太少,以幾萬之眾對抗千萬大軍,不敗才怪,其次,劍宗仍舊按照門派的格局建立,每個人的飛劍和法器全都是自己準備,而神皇麾下卻是一支軍隊,甲冑兵刃全都統一配備,只要證明一件武器有用,他們就會不惜血本打造幾千萬件,最後,劍宗有一座固定的山門,那根本就是靶子。當年那位神皇要不是太過自信,低估劍宗的實力,根本不會那麼慘。他可以集結大軍做好一切準備,在最適合的時候發起進攻。」

「你別忘了那座劍山。」肖寒提醒道:「正是那座劍山讓神皇的大軍損失慘重,最後一蹶不振。」

「我正想說那座劍山呢!」謝小玉笑道:「如果劍宗肯犧牲一部分人強行突擊神皇大軍,牽制神皇和他那些大將,同時發動劍山,一上來就重創神皇大軍,恐怕那場大戰就不是原來的結果,很可能神道大劫就此結束。」

「你太一廂情願。」肖寒並不認同,他覺得謝小玉賭性太重。

同樣是劍修、同樣擅長尋找對手的弱點全力一擊,肖寒是在戰鬥中發現對手的弱點然後出手,謝小玉卻是事先收集資料,確定對方的弱點,然後巧妙佈局,直接對準弱點下手。

「劍宗原本就該一擊必中,立刻遠遁,而不是列成戰陣交鋒。」謝小玉知道蕭 寒和自己的分歧在哪裡,不過他並不打算在這點上多費口舌,所以繼續說道:「修士之間的戰爭,不應該和凡人的戰爭混同。」

謝小玉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戰爭」這個話題上,而不是對劍修的理解,這也是他的優勢。

謝小玉對戰爭有自己的理解,很多想法都來自那本書,雖然裡面一些思維讓人匪夷所思,他以前也不懂,可如今經歷連番的戰鬥,他發現那些思維確實非常適合修士間的戰鬥。

修士 一日之間可以來去幾萬里,所以修士之間的戰爭根本無所謂前線和後方,和凡俗的戰爭完全不同。

眾人全都苦思冥想起來。

肖寒想得最深,他並沒有被謝小玉的話引開,仍舊一心鑽研劍修的定義。他不喜歡謝小玉的風格,在他看來,那不是劍修,而是刺客,那也不是劍法,而是

殺戮之法。但是一擊不中便全身而退,確實是自古相傳的劍修風範,他雖不喜歡,但是不能不承認。

「謝哥哥,這次我不打算站在你這邊。劍山在最後一刻發動,讓神皇大軍損失慘重,甚至導致神皇帝國一蹶不振,這已經得到證實。而你那套說法只是假設,像你說的那樣可能會成功,但可能也會失敗。」青嵐一向有自己的主見。

青嵐的想法也是另外一些人的想法,至少有一半的人如此認為。

「別多想了,我們先顧眼前吧。」姜涵韻站出來結束這場爭論。

眾人聞言,都各自去工作。

慕容雪卻沒走開』她來到姜涵韻的身邊,輕聲問道:「妳覺得他說的那些有可能成功嗎?」

姜涵韻看了看左右,將慕容雪拉到一旁,先隔絕四周,這才說道:「妳別忘了,劍宗仍舊有不少倖存者,對於當年的事,他們最有資格加以評論。」

慕容雪一開始不懂姜涵韻話中的意思,想了想,才猛然醒悟過來。

「妳的意思是,那並不是他的想法,而是倖存下來的人痛定思痛所得出的結論?」

姜涵韻點了點頭:「他建造的劍山、他手中的劍匣,他修煉的劍法毫無疑問都是當年劍宗的傳承,可天劍舟不是。」

「我明白了 』天劍舟是後來發明,是為了配合他所說的那套戰法。」慕容雪終於明白了 』突然她附到姜涵韻的耳邊,輕聲讚道:「妳真聰明。」

「妳太小看其他人了。」姜涵韻不為所動:「洛文清和柴值肯定看出來,鄭陽河或許也猜到一些。」

「但是他為什麼不解釋?」慕容雪突然發現一個疑點。

「妳總算知道動腦了,可惜妳現在才明白。」姜涵韻敲了敲慕容雪的頭,道:「他替這個組織取名劍閣,恐怕已經預料到會有分歧。」

「這豈不是一點用都沒有?這樣一個鬆散組織如何應對大劫?」慕容雪憂心忡忡地問道。

「小傻瓜,他既然可以組建鬆散的劍閣,自然也能組建另外一個嚴密的組織。

妳難道還沒發現嗎?他一直在挑選追隨者。」姜涵韻朝王晨那邊掃了 一眼。

慕容雪對謝小玉非常瞭解,自然知道跟著謝小玉的人幾經篩選,最後剩下的這三十幾個人全都是他的死黨。

「才這麼點人有什麼用??」慕容雪不以為然地說道。

「夠了。這支隊伍就是臨時拼湊起來,一開始鄭陽河、林紆還不怎麼相信他,現在妳看大家都以他為首。下次如果再有機會合作,肯定仍舊會以他為主,更何況他以前還有一幫手下,那幫人臨陣退縮棄他而去,現在肯定都後悔了,他只要稍微有點表示,會有很多人撲上來抱他的大腿。

「我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次他前往苗疆肯定會煽動苗疆各族作亂。朝廷勢大,而苗疆各族勢弱,正好讓他印證那套戰法,他還可以趁機壯大勢力-苗人樸實,一旦真心跟著他,絕對會矢志追隨。」

一迭寫滿字的紙放在謝小玉的面前。

「我這邊的東西已經完成了。」青嵐伸了一個懶腰,她實在累壞了。

謝小玉隨手翻了翻,就將那迭紙遞給姜涵韻。他沒空仔細審查,這件事只能交給姜涵韻做。

「還有三章。」姜涵韻看著洛文清、林紓和法磬一眼,這三個傢伙拖了後腿。

「你們先走吧,剩下交給我。」謝小玉說道。他已經看過』剩下的工作量並不大。

此刻,天門山那邊的戰鬥早已結束,他們這群人始終沒出現,璇璣、九曜、翠羽這些門派恐怕急壞了。

「我們夫妻倆就不去湊熱鬧了。」蘇明成說道。

「加我一個,你們夫妻倆不會覺得礙眼吧?」麻子變回原來的身份,開始開玩笑了。

「我跟你們一起。」趙博急道。

「老王、老吳,你們跟著老蘇前往南方。其他人暫時先回璇璣派幫我做一件事——這部《劍典》只是初成,離最後完成還早。回去後,你們請璇璣派的前輩們多加指點』盡可能讓這部《劍典》完善』順便傳授給李光宗他們。」

謝小玉需要全盤考慮』如果允許趙博他們同行,對於璇璣派來說太沒面子。

趙博心裡並不願意,但是謝小玉的話他不敢不聽』然後他轉念一想,也想通了,這部《劍典》非常重要,很可能是度過這場大劫的關鍵,自然越完善越好。

商議已定,眾人就離開畫軸。

洛文清、姜涵韻、林紆、鄭陽河先走.,柴值帶著法磬等人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他們會安置好法磬再趕回天門山.,蘇明成夫妻倆、麻子、王晨和吳榮華走的是另外一個方向。

「謝哥哥,保重。」青嵐收起畫軸,有些戀戀不捨地說道。她年紀小,對謝小玉並沒有男女之情,只覺得和謝小玉在一起很愉快。

「妳也小心一點。成名不易,但成了名後更加不易。」謝小玉給了青嵐善意的忠告。

這番話由謝小玉說出來,令人倍感心酸沉重。

年輕一輩中,像謝小玉這樣有名的人極少,甚至連肖寒都比不上。但是偌大的名聲帶給他的只有東躲西藏,甚至禍及家人,只能把全家隨身帶著走。

「妳很聰明,公開《十方道藏》,讓很多人欠下妳一個大人情,包括我。不只是妳,連妳的師門也會受益匪淺,妳也用不著擔心懷璧其罪的結果……」謝小玉的語氣越來憂鬱,他長歎一聲,繼續說道:「要不是那些傳承不能公開,我也巴不得沒有這麼多麻煩……」

謝小玉用力搖了搖頭,強行將那些煩惱驅趕出去。他現在突然發現,將所有人騙得團團轉並不是有趣的事,現在就算他想說真話恐怕也沒人願意聽。

「師兄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青嵐安慰道。

「但願如此。」謝小玉苦笑一聲,抬手放出劍光,瞬間破空而去。

青嵐的一個師兄滿臉羨慕地說道:「盛名累人,被名聲累成這麼慘的恐怕只有他了。不過……我要是有這個本事就好了。」

「別胡思亂想了。那部《劍典》九卷八十一篇,你看懂幾篇,又悟徹幾篇?」青嵐問道。她明明是師妹,卻更像師姐。

青嵐的師兄們聞言,全都露出慚色。

有比較才看得出差距。他們之中最年輕的二十七歲,築基已經好幾年,但是別說和謝小玉比,就連王晨、吳榮華、趙博那幫人都可以將他們遠遠甩在後面。

「滄瀾門那幾個人也不比我們強。」另外一個師兄說道。

「唉。」青嵐哀歎一聲,道:「為什麼不和好的比,偏偏找那些差勁的?」說著,她搖了搖頭:「我以前很佩服肖寒師兄,但是現在一看,肖師兄確實差了許多。」

「是啊、是啊。師妹,妳加把勁,超越他。」剛才那個師兄小心拍著青嵐的馬屁。

「好啊,不過我得先從你們開始。我一時半刻沒辦法超越肖師兄』但是我可以讓空濛洞超越他的滄瀾門。」青嵐打量著幾位師兄。

青嵐會說這話自然有道理。和肖寒在滄瀾門的地位一樣,青嵐的年紀雖小,地位卻僅次於掌門,比門中幾位長老都高』想操練這些師兄輕而易舉。

「快,我們先去天門山,等那邊的事情了結後,立刻返回山門,然後你們都閉關苦修。」說著』青嵐一抖畫軸,頓時一道白光捲住眾人,瞬間飛到半空中。

此刻,謝小玉早已經沒了影子。

一飛出眾人的視線,謝小玉立刻運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瞬間隱去身子。

先前謝小玉等人的藏身處能看到天門山,甚至能聽到山頂傳來的轟鳴聲,可見離得不遠,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天門山已經近在眼前。

謝小玉並沒有直接上山,而是落在山腳下的小縣城。

當初謝小玉就是在這裡和王晨接上頭,還在這裡住過一段日子。

那時這座城人山人海,全都是尋求仙緣的凡夫俗子,可此刻謝小玉舊地重遊,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剛才謝小玉從天上就已經看到這座城有一大半被夷平,到處是殘垣斷壁,剩下的半座城中擠滿人。

此刻謝小玉落到地上看得越發清楚,城內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還有許多沒有搬走的大石頭。這些石頭有的大如磨盤,有的像座小山,一塊就足以毀掉一片街區,並有陣陣腐臭的味道從坍塌的房屋下傳出,街道上隨處可見發黑的血跡,僅剩的半座小城到處響起哭泣聲,不時還傳來一陣痛苦的哀曝。

更淒慘的則在城外。已經找到的屍體不可能留在城內,只能暫時放在城外,那些屍體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有些甚至半個身子都沒了,並開始發臭。

雖然有一群差役正拎著木桶往屍體上撒石灰,但這樣做並不能阻止腐爛,只是不容易引起瘟疫。

路旁,許多和尚正做著法事。

看到這些和尚,謝小玉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隨即站在路邊輕聲吟誦著超度亡魂的經文。

前一段日子,謝小玉扮成和尚,自然要在法事上下點工夫,不過此刻他念誦的是道門超度亡魂的經文。

四周全都是冤魂,其實經文的效果非常有限,畢竟不可能讓這十幾萬冤魂全部安息。謝小玉能夠做的只是化解它們身上的戾氣,讓它們不至於變成厲鬼。在不知不覺中,謝小玉心頭升起一絲悲涼。

現在大劫還沒正式開始,天門開啟只能稱得上序曲,卻已經造成這麼大的災難,不但修士死傷眾多,最可憐的還是這些平民百姓,相對於修士,他們太脆弱或許是謝小玉那絲悲涼的心緒,讓四周冤魂漸漸聚攏過來。

「沒想到你居然動了大悲心。」洪倫海在謝小玉的意識深處,輕聲歎道。

「這就是大悲心?」謝小玉有些迷惘。

大悲心也就是菩提心,是佛門成就的根本。

在遠古時,只有發了菩提心才有資格稱作「和尚」,否則只能叫做「僧侶」或「出家人」。

「你怎麼知道這是大悲心?」謝小玉問道。

「別忘了我也是鬼魂,鬼魂對某些東西特別敏感。」洪倫海不想多解釋。他之所以知道這是大悲心,是因為他感受過這種力量。

「看來我真的和佛門有緣。」謝小玉苦笑道。他確實感覺到心中多了什麼,可惜看不見、摸不著。

此時,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那是鍋碗瓢盆相撞的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亮了。

清晨的薄霧籠罩著四周,薄霧中隱約可見微亮的燈火,還能看到搖晃的人影,剩下的半座城終於多了 一絲生機。城內原本就搭著幾座棚子,其中一座棚子前站著官府的衙役,是官府在施粥,而另外幾座棚子應該是富商所搭,負責施粥的全都是夥計,裝粥的木桶很大,但是裡面的粥很少,而且顏色發黃,因為摻雜著泥沙。

突然,謝小玉感覺到有人在扯著自己的衣角。他低頭看去,只見旁邊跪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孩,滿臉灰塵和泥土,衣服上還有血跡,此刻正可憐兮兮看著他,輕聲喊道:「我餓。」

謝小玉的心再一次被觸動,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遠古、上古那六場大劫是人族內部的紛爭,人被當做一種財富,也是一種資源,沒人會輕易殺人。

可這次大劫卻不同,另外一邊的主角分別是妖族、鬼族和魔門。妖族和人原本就是世仇.,鬼雖然大部分是由人所化,但是人鬼殊途,已經互不相干.,魔門倒是和人族有些關係,不過魔道中人從來不將自己當成人。

突然,謝小玉的眼前出現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他救得了多少人?

就算他手裡有一件洞天法寶,就算他能帶幾萬人離開,對於中途百億黎民來說算得上什麼?更何況他沒辦法憑空變出食物,就算他能救出幾萬人,也沒辦法養活他們。

謝小玉頓時感到很無力,他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我餓,給我點吃的吧。」小孩的喊聲將謝小玉拉回現實。

謝小玉苦笑著拿出一顆丹藥塞進小孩的嘴裡,那是辟榖丹,可以頂餓。

小孩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因為太餓了,下意識吞下丹藥,可瞬間他就感覺到又飽又脹,好像剛剛吃了一大碗飯。

「隔—」那小孩打了 一個飽嗝,然後朝謝小玉笑了起來。

這一聲飽嗝,頓時引來周圍人的注意。

「仙長,發發慈悲吧!我也餓。」

「道長,也給我一粒丹藥吧。」

「神仙,你就算不可憐我,也可憐一下我那八十歲的老母親,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頓時一大群人圍攏上來。

那小孩被嚇到了,哇的一聲哭出來。

謝小玉不喜歡這些人,他隨手施展一個禁制,頓時四周多了 一堵看不見的牆壁,使得那些人圍攏過來,卻都撞在牆壁上,而後面的人卻拚命往前擠,前面的人進不來,被擠得嗷嗷直叫。

「我的丹藥不多,如果有孩子的話,讓孩子過來。」謝小玉高聲喊道。

「仙長慈悲,我有一個八歲的孩子。」

「我也有一個孩子。」

「我有三個孩子,其中一個還在吃奶。」

不少人連忙回答,甚至有些人拔腿就跑,去找自家孩子。

「同樣是人,為什麼只管那些小孩?」人群中有一個傢伙大聲喊道。

有人開頭,自然會有人應和:「是啊I.我們也餓,誰管我們啊?」

更有人試圖煽動:「就是你們這些修道人害得我們這樣!」

眼看著四周群情激昂,謝小玉忽然連彈三指,三道劍氣射入人群中,頓時三顆首級飛起來。

喧鬧聲頓時變成恐慌的尖叫,誰都沒想到,剛才還慈眉善目的仙長,眨眼間竟成為要命的修羅。

原本圍攏在四周的人瞬間一哄而散,全都遠遠躲開謝小玉,連原本排隊等候領粥的人也都紛紛避開。

這時,對面一座殘破的酒樓走出一個人,此人四十多歲,胸前長髯飄動,腳下蹬著一雙官靴,顯然不是普通人。

此人遠遠朝謝小玉一揖到地,道:「這位道長,那三個人雖然可惡,卻罪不至死——」

謝小玉不等那人說完,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道:「聚眾過百人者,斬立決,煽動作亂者,斬立決,這是朝廷的律法。剛才那麼多人,早超過一百,此刻人人飢餓難耐,被這兩個人一煽動,你覺得接下來會怎麼樣?」

那人也知道利害,剛才若真鬧起來,他也會受到牽連。

不過此人頗為固執,朝著謝小玉說道:「此話沒錯,但是這些人自有朝廷法度加以管束,仙長隨手殺人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他們不針對我,我何必殺人?而且最後那個人的話已經針對道門。你信不信,此刻我只要登上天門山說起此事,肯定馬上有人下來將這裡的人殺個幹幹淨淨。你會不會被殺,我不敢保證,但是我可以保證,朝廷知道此事肯定會將你滿門抄斬,以平道門之忿。」謝小玉冷笑一聲。他有善心,卻非善人,如果有人當他好欺負,那真是瞎眼了。

謝小玉猛地一甩袖子,一股勁風拂過,將那個穿著官靴的人彈出十丈之外。

謝小玉高聲喝道..「貧道能力有限。小孩子胃口小,同樣一碗飯,大人只能活一個,小孩卻可以活好幾個。信得過我的,讓孩子過來。」

謝小玉的這番話出自善意,不過一時半刻沒人敢靠近,畢竟他連殺三人,之前那番話更是讓人心中膽寒。

沉寂好半天,突然有一個老頭撲通跪在地上,不停磕著頭,嘴裡連聲喊道:「道長慈悲,還請道長略施仙術,變點米糧出來。」

那老頭磕得很用力,轉眼間額頭上全都是血。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謝小玉實在沒有辦法,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套。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跪下。

穿著官靴的人摔了個狗吃屎,但之後他居然跟著跪下來,只是不磕頭。

看到穿著官靴的人跪,那些衙役也連忙跪倒在地,一時間,城內除了謝小玉之外,完全沒有站著的人。

「好吧。你等也算四肢健全,靠人不如靠己,你們去城外割些草來,我自有手段。」謝小玉被逼得沒辦法,好在他有急智。

謝小玉這個辦法並非憑空冒出來。當初他在天寶州的時候就自己種菜、養蟲、喂雞,後來在戊城的時候,更是靠餵馬的黑豆讓近萬老弱殘兵活下來,這方面的經驗無人可比。

「我等並非牛馬,要我們吃草?」有人叫嚷道,可隨即他臉色變得煞白,想起那三具屍體。

這次謝小玉沒有殺人,只是指向那人,說道:「到時候你別吃就是。」

隨著話音落下,那個人的頭頂上顯露出一道紅光,格外顯眼。

「對對對,不想吃的人就別吃。」第一個跪下的老頭連聲應道。

「我們去割草。」立刻有人從地上爬起來。

人總喜歡從眾,再加上大家餓得難受,要不是怕那些草有毒,恐怕都已經有人開始啃草皮。

只是片刻工夫,一大群人就回來,有人手中拿著一把草,有人背著一筐草。謝小玉朝那個官說道:「你按照每個人拿的草的數量,將他們分成幾排,做事的人不能讓他們吃虧。」

聽到這話,那些背整筐、整捆青草的人全都眉開眼笑,而那些只拿一把草的人則面露慚色,轉身就走,又去割草了;至於那些自作聰明在旁邊看熱鬧,以為不會缺了自己一份的人這下子坐不住,也紛紛跑出城。

謝小玉走到那堆青草旁,朝著草堆一指,青草全都飄浮在半空中,接著從旁邊井裡飛起一股清水,衝入草堆中捲住青草,並不停滾動。

只是片刻工夫,沾在草上的髒東西就紛紛落下。

謝小玉施展另外一個法訣。眨眼間,那些青草被絞成碎末,變成一顆巨大的綠色圓球。

謝小玉不停施展各個法訣。先是拔毒的法訣,這是必須的,然後是清除味道的法訣,青草之所以難以食用,就是因為味道苦澀。

做完這些後,謝小玉突然生出一絲惻隱之心,決定好人做到底,隨手彈出兩粒強身健體的丹藥。

丹藥的藥力緩緩化開,原本碧綠的青草變淡許多。

謝小玉用手指挑了 一些草嘗了 一 口,卻馬上吐出來,覺得這東西味同嚼蠟,而且青草的氣味沒有完全消除。

「看來只有這麼辦了。」謝小玉又施展一個法訣。

只見那團淡綠色的東西迅速旋轉起來,只是片刻,散發出一股酸甜的味道。剛才謝小玉所施展的是釀酒的法訣,這只是不起眼的小法術。

只見淡綠色的圓球漸漸變成有些青色的濃漿,陣陣酒香散發出來,讓人醺醺欲醉。

謝小玉又沾了 一些草,並嘗了 一 口,覺得酒味不算太濃,清新甘冽,微微帶這一股甜味。

官員連忙跑過來也嘗了 一 口,頓時大喜,朝著謝小玉拱手謝道:「道長真是好手段。」

「這酒乃是仙長所釀,就叫做仙人釀吧。」旁邊一個衙役也來湊趣。

「仙人釀,好名字。」

「真是慈悲為懷,真正的修道之人。」

其他衙役和負責施粥的那些人紛紛讚道。

這時,謝小玉感覺身體一陣微熱,一股清流從頭頂直注入紫府,因為煉製陰丹,他的魂魄中沾染的那一絲幽冥氣息瞬間被衝散。這是功德之氣。

謝小玉費盡心機想獲取功德,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此時,無論是男女老幼,只要走得動的人全都跑到城外割草,越來越多青草被割來。

謝小玉來者不拒。反正這些人不可能遠去,而這座城周圍也沒有毒瘴兇猛的地方,不可能有絕毒的藥草,以他的拔毒之法,一般毒素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分離越來越多的青草變成甘冽的酒漿,有這些酒漿,至少可以支撐十天半個月。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21 12:0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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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丹

當謝小玉離開那座小城,已經是五天后。

臨走時,山腳下有數萬人跪伏在地。他們始終不知道謝小玉的名字,只知道這個不知名的道人讓城內增添十幾口窖池,這些窖池全都是臨時挖的,裡面儲藏著用青草釀制的酒漿。這些酒漿配合官府和大戶人家提供的米糧,足夠讓這些倖存的人等到從別處調集的糧食到達。

謝小玉和山腳下的人揮手道別,他同樣滿載而歸。不但領悟大悲心,更收穫萬眾願力和數萬功德,雖然他魂魄上沾染的幽冥氣息沒有全部清除乾淨,也去了六、七成。

轉眼間,謝小玉登上天門山。

和山腳下那座縣城一樣,山上看起來同樣淒慘。半年前,瓊樓玉宇一座連著一座,恢弘殿堂隨處可見;可現在大部分變成一片瓦礫,還到處有坍塌的痕跡,地上坑坑窪窪。

一路走來,謝小玉看到的天門派修士身上多多少少都帶著傷痕。

「這位師兄,可有請柬?」一個人攔住謝小玉。

攔住謝小玉的是一個練氣層次的弟子,不過謝小玉能感覺到遠處有一道神念掃過來,顯然此刻的天門山外松內緊,暗地有不少道君以上的人物守著。

謝小玉不敢造次,連忙取出丹師符詔。「在下並非任何一派的弟子,只是一個煉丹師。」

「在下冒犯了。」天門弟子連忙回道。

煉丹師走到哪裡都能得到尊敬,更何況謝小玉手中這部丹師符詔乃是一冊玉詔,是大師的象徵。

不過那個天門弟子顯得並不在意,因為此刻雲集天門山的全是大師級的煉丹師,看多了就不在乎了。

「大師怎麼來得這麼晚?」天門弟子問道。

「我早來了,只不過在山腳下看到城裡人死傷無數,頗為可憐,所以耽擱幾天。」謝小玉解釋道。與此同時,他也想看看在山腳下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山上的人有什麼反應。

可讓謝小玉失望的是,天門弟子不但不在意,還輕描淡寫地說道:「大師何必管那些凡人?」

「那座城就在山腳下,以貴派的實力,隨便伸一下手就行了……你們天門弟子修行不是需要積攢功德嗎?」謝小玉試探道。

「大師您有所不知,我們自己都顧不過來呢!」天門弟子一臉苦澀地說道:「我接待您是被臨時抓差,回頭我還要清理廢墟。我現在領您去煉丹師住的地方。大師想必聽說這次各大門派進入天門的大部分弟子都被異族所害,所以沒事請您別隨意走動。」

「這是為什麼?難道那些異族沒有被掃除乾淨?」謝小玉拉住天門弟子問道。他來得晚,很多事都不清楚。

「各派有很多異族的奸細,現在人心惶惶,隨意走動或者亂說話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您不想自找麻煩吧?」天門弟子回道。

「有這等事?」謝小玉故作驚訝地道:「既然這樣,我等無門無派之人豈不是最容易受到懷疑?小哥,你不會要帶我去監牢吧?」

「怎麼可能?」天門弟子笑道:「只要您眞是煉丹師,就沒人會懷疑您是異族。」

「這就奇了。要說妖族不擅煉丹、制器還說得過去,但是魔門和鬼修卻有這方面的傳承,魔道的不死乳藥那是大大有名……」謝小玉仍舊充滿疑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名天門弟子畢竟境界低,根本不可能知道上層的內幕,乾脆低著頭在前面帶路。

謝小玉則跟在那名天門弟子身後,不停想著剛才的問題。

即便在妖族中也有精通藥性的種族,比如月兔一族就是製藥的能手,還有璜蛇、斛鳥也都天生就會煉藥。

可一直到天門弟子將謝小玉帶進一座大殿,他也沒有得出結論。

這座大殿是難得沒有受損的建築物,只是高臺一角看起來是新砌的,想必是臨時修建,因為太過倉促,所以能看出痕跡。

大殿內供奉著藥王天尊,不過這天尊像顯然是剛移過來,底座很新,大殿的內側右角開了道小門,很多人進進出出。

天門弟子帶著謝小玉往小門走,跨過小門,裡面居然另有一番天地。這裡有成排的房子,像是禪房,但是比禪房大。

「大師稍候片刻。」天門弟子說道,然後拿著謝小玉的丹師詔符轉身就走。大概過了 一炷香,天門弟子回來,並將丹師詔符還給謝小玉,然後遞上一塊白色的玉牌,玉牌正面寫著一個「辛」字,反面寫著「九區二十六號」。

「大師,請您收好,這是您的丹房門牌,也是出入的鑰匙。我得回去做事了。」天門弟子說道。

謝小玉揮手讓天門弟子退下,將玉牌翻過來轉過去看了片刻,就明白了。這玩意兒不但是鑰匙,也是傳送陣。

謝小玉將一絲劍元注入其中,四周頓時天旋地轉,片刻後,他出現在一間房間內。

這是一間非常乾淨的房間,正中央有一座石台,上面安著一 口丹爐,這口丹爐紫光隱隱,上面佈滿雲篆,絕對是一件寶器.,靠牆是一排架子,上面整整齊齊地放著許多盒子,那是用來裝藥材的,一側角落還放著一隻蒲團,另外一角則有靈泉

這地方極為樸素,卻無處不顯露奢華。地板和四壁都是玉石,而且靈氣充沛;丹爐底下的石台更是用整塊紅玉雕琢而成,可以讓噴湧出來的地火更加均勻,蒲團是用靈山蒿草編織而成,有寧心安神的作用,用其修練可以減少走火入魔的機率,絕對是好東西,至於泉眼就更不用說,對煉丹師來說這才是眞正的寶物。

檢査一下靈泉,又開啟地火試了試丹爐,謝小玉點了點頭,天門派的確花了不少心思。

不過謝小玉絕對不會用這些東西,他要煉丹會用自己的丹爐;至於那口靈泉,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難得的東西,對他來說卻不算什麼,芥子道場有一池功德金水,比這好上十倍不止。

謝小玉也不相信設在丹房四周的禁制,天知道這些禁制會不會窺視他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又連設六道禁制,將裡裡外外全都隔絕開來。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又晃動一下玉牌。

一陣天旋地轉後,謝小玉從丹房出來,打算四處轉轉。剛才那個天門弟子說過請他不要隨意走動,指的是不能走出大殿外,大殿內不受限制。

剛才一進來,謝小玉就感覺到這個地方和芥子道場差不多,十有八九是大殿的一部分,最可能就是在屋頂上,只不過從外面看不見罷了。

由於一道高聳的圍牆將這片區域和其他地方隔絕開來,謝小玉只能在圍牆裡蹓躂,好在這裡除了成排的丹房,還有一片繁花似錦的區域之外,那裡亭臺樓閣應有盡有。

天門派屬於道門,但是修練的功法中有一絲佛門的影子,所以這裡的佈置也兼有佛、道兩門的特徵。

丹道大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大部分煉丹師都在這裡,他們大多認識,所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那個老頭是丹鼎門首席煉丹師孤雲,這傢伙最擅長延壽一類的丹藥……角落的老頭是朱樓御用煉丹師葛曾,是我的死對頭,不過此人還算不錯,當年追殺我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那邊的大白臉是鬼叟呼延羅,是我的老仇家,有機會的話,你幫我宰了他……」洪倫海躲在謝小玉的紫府中,一邊偷看外面,一邊向謝小玉介紹那些煉丹師。

此刻有資格站在這裡的全是大師級人物,平時想看到一個可千難萬難,現在卻全都聚在這裡。

「這裡居然有女人陪伴?」謝小玉驚詫地看著那個叫呼延羅的煉丹師,這人的身旁有一個十六、七歲女孩,那女孩如果是姬妾之類的人他還不感到驚訝,偏偏那女孩穿著天門派的長袍。

「那傢伙是魔道中人,其他煉丹師不會和他打招呼,天門派作為東道主當然要盡地主之誼,派個女弟子陪那個老魔也算說得過去。」洪倫海解釋道。

「你參加過丹道大會?」謝小玉問道。天門三千五百年才會開啟一次,洪倫海沒那麼老,所以明顯不可能。

「我是聽別人說的,不行嗎?」洪倫海怒道。

「天門派難道不怕門下的女弟子被人『吃』了?魔道中人可不講規矩。」謝小玉笑道。

「這裡畢竟是天門派的地盤,誰敢隨便撒野?再說,能混到這個地位,總要在意一下面子。」洪倫海將心比心,他是個肆無忌憚的人物,卻也在乎面子。

謝小玉與洪倫海暗中交談時,突然一個女孩走過來。

那女孩只有十六、七歲,身材單薄削瘦,配上一張瓜子臉和微微皺著的眉頭,給人一種病美人的感覺。

「呵呵,你和那老魔一樣也是孤家寡人,天門派的人倒是體貼,知道你寂寞,所以讓一個女弟子來陪你。你如果不在乎面子,倒是可以試試動手動腳,然後你就知道會不會有麻煩了。」洪倫海暗中提議道。

謝小玉自然不會將這話當眞。

女孩走過來,欠身福了福,輕聲道..「這位大師想必是第一次來,要不要人幫您引路?」

「那就勞駕了。」謝小玉正想打聽一些事,自然不會拒絕。

「大師想先去哪裡?」女孩問道。

謝小玉稍微一想,立刻道:「我欲登高一望。」

摘星樓。雖然並不是高得能觸及星辰,但是這裡確實高,比任何一座建築物都高,站在樓頂可以看到遠處的景色。

換成以往,從摘星樓眺望遠方肯定美不勝收,可此刻卻是滿目瘡痍。

見謝小玉一邊眺望四周,一邊發出欷噓聲,那女孩心有同感,神情中顯露出黯然。

「不知道這次死傷多少人?」謝小玉歎道。

「您還不如問有多少人活下來。」女孩語帶幽怨。

「這麼慘?」謝小玉驟然變色。

「我們天門派長老幾乎全部殯落,三位元太上長老也故去一位。」女孩有些哽咽,顯然她也有親近之人遭遇不幸。

「連那個等級的存在都殞落了?」謝小玉頗有些驚詫。

「到了最後,那些異族全都拚命了。這邊雖然有所準備,卻也架不住對方同歸於盡的打法。」女孩親身經歷過這場戰鬥,當時毀天滅地般的景象讓她永難忘懷。

「那邊到底來了多少異族?」謝小玉問道。之前他雖然也在裡面,但是從頭到尾沒有捲入主戰場,一直游離於戰場的邊緣。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裡面扔出來的屍體堆積如山,其中至少有百餘具。光看到那一幕,就壓得我喘不過氣。」女孩艱澀地答道。

「如此說來,還是我們這邊佔便宜。」謝小玉喃喃自語道。

女孩看了看左右,確定無人,才附到謝小玉的耳邊,說道:「我聽說,各大門派的老祖故意網開一面,放走一些異族,不過在牠們身上留下暗記。那些妖族並不知道此事,只顧著逃跑,因此暴露十幾個秘密據點。老祖們順藤摸瓜,不但摧毀這些秘密據點,還挖出許多奸細,佛、道兩門都有,道家太虛門、九曜派,佛門難陀寺、飛龍寺都沒能倖免,聽說有幾個奸細地位高著呢!」

聽到這番話,謝小玉驟然一驚,他沒想到這次事件的背後居然還牽連著各大門派清理門戶的行動。

「定計的這個人眞狠,一下子殺掉那麼多異族,卻也賠上各派中年輕一輩的精英,這樣算下來不知道是賺還是賠。」謝小玉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被人當成誘餌絕對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這要看怎麼算。」女孩顯然和謝小玉想的不一樣,道:「這次天門開啟可以算是一塊試金石,那些死的人未必是精英。」

「聽妳這麼說,好像對各派精英弟子不怎麼在意?」謝小玉覺得有些意思。

「前輩見笑了。您想必也知道,我們天門派雖然也是大門派,卻和眞正的大門派不能比,那些大門派的弟子根本就看不起我們。」女孩頗有些怨氣。

「妳繼續說剛才那件事,這次天門開啟怎麼會是試金石?」謝小玉問道。

「年輕一輩的弟子中,公認最強的就是那四子七眞和十大佛子。現在,四子中只剩下李道玄和譚智眞,七眞倒是厲害,只死了兩個,佛門那邊就有些淒慘,十大佛子只剩下三個。「與之相對應,一些原本默默無名的人物卻出盡風頭,最厲害的就要數從天寶州回來的那些人。排第一的是劍宗傳人,此人殺眞君如同割草.,排名第二的姓蘇,同樣可以硬撼眞君.,排名第三的是個麻子,據說是蒼屛山棄徒;還有九曜傳人。」

「各大門派也出了不少新人。太虛門就冒出兩個弟子,一個叫明軒,一個叫孔德榮。這兩個人全都修成太虛道尊留下的秘法,實力不在李道玄之下。九曜派也有一個叫周衍的弟子,此人不但悟徹《天變》前六篇,幼時還有一番奇遇,得了一套上古傳承。還有天陽山也有一個弟子……北燕山也有……」女孩如數家珍,將嶄露頭角的新人一個個數出來。

謝小玉聽得異常仔細,他自然明白這些嶄露頭角的新人也都是應劫之人,之前被各大派藏得很嚴。

「中小門派也出了好幾個厲害人物,霓裳門有個綺羅,精通上古飛針絕技。還有一個空蒙派,以前聽都沒聽說過,居然也出了一個女弟子叫青嵐……佛門也有高手,有一個叫圓無的和尙,一進天門就將紫霆嶽觀天踩在腳下;還有一個佛門弟子來自康丹……」女孩說起中小門派出身的新人,興致似乎更高。

「聽妳這麼一說,這倒眞是塊試金石,冒出來的新人比那幾個老牌名人更強幾分,人數也多。」謝小玉連連點頭。

「所謂應運而生,正因為大劫將至,所以這些人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不過說到厲害,還是得數劍宗傳人。」女孩幽幽地說道:「您不知道,這位劍宗傳人已經不是厲害那麼簡單,人家都可以開宗立派,居然編纂一部《劍典》,好多道君高人都讚不絕口。」

女孩滿臉神往,讓謝小玉異常尷尬,他完全沒想到其他人居然公開編纂《劍典》的事。

謝小玉正打算繼續追問,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爭吵聲,他立刻站起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離謝小玉所在五、六裡遠的地方,一大群人正聚集在那裡。

其中一邊人數較少,為首的正是陳元奇陳道君。另外一邊人數眾多,佛、道兩門都有,為首的幾個人全都配著飛劍,一副劍修打扮。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璿璣派門下弟子夥同謝小玉殺了我們這幾派這麼多弟子,這筆帳該怎麼算?.」其中一個背著長劍的中年道人氣勢洶洶朝著陳元奇喝問。

「我呸!你好不要臉!居心叵測帶兩百多人想以多取勝,結果反而被二十幾個人所殺。那些小輩丟臉就算了,你們這些老傢伙居然也不在乎臉面還敢聒噪?」陳元奇毫不示弱。

「你們的弟子殺了我們的門人,難道就有理?」中年道人跳著腳質問道。

陳元奇氣極反笑,指著中年道人的鼻子,說道:「你除了說自己的門人被欺負之外,還會說什麼?我知道當時有那麼幾個漏網之魚,其中一個人膽子小,逃出去後立刻就出天門,所以撿回一條性命。你叫他出來跟我們這邊的人對質,看
看是誰生了壞心眼。」

人數眾多的一邊頓時頓住,中年道人知道自己這邊理虧。

「不敢了吧?你們這幫王八蛋純粹就是找碴,你們的念頭眾所周知。」陳元奇得理不饒人。

「你璿璣派包庇兇手還有理?各位說一說有沒有這樣的道理??」中年道人只能胡攪蠻纏,順便煽動周圍的人。

陳元奇看出中年道人的心思,往地上啐了 一 口,罵道:「怎麼?又打算倚仗人多?怪不得你們門下那麼沒出息,原來上樑不正下樑歪。」

「垃圾就是垃圾,道理說不過就打算使蠻,可惜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一大群人朝著這邊飛來,為首的是一個白眉白須的道人,此人正是柴値的師父。

來的這群人分別屬於九曜、翠羽宮、北燕山、碧連天、摩天嶺,還有林紆所在的紫霄天、鄭陽河所在的逐鹿山’以及另外十幾個門派,最不可思議的是,元辰派和蒼屛山居然也有人在這支隊伍中。

看元辰、蒼屛兩派居然站在陳元奇那一邊,以劍派聯盟為首的那群人一陣愕然,因為這兩派本來站在他們這邊,沒想到卻倒戈了。

人越聚越多,原本只是理論,現在變成爭吵。

突然,虛空中一陣微微晃動,十幾道身影憑空冒出來。

那十幾個人全都是老頭,他們一出來只是懸空而立,沒有做出任何舉動,空中卻風雲突變,原本散亂的浮雲驟然間變得濃密,而且雲層越來越厚,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謝小玉看著這令人震懾的一幕,心中激蕩不已..什麼眞君、道君都只是小菜1碟,只有這些人才稱得上超然於世,他們的存在連天道都為之忌憚。

「大劫將至,你等不好好想想怎麼應付這次大劫,居然還在這裡吵吵鬧鬧,成何體統!」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金袍的老者。

「這並不是我等滋事。」陳元奇很清楚什麼時候應該放低姿態,此刻他顯得很委屈。

「你們璿璣派最近似乎太活躍了吧?」一個白鬍子老頭冷冷說道。

「張前輩,您是尊長,和我師父同輩,所以我不敢不對您恭敬幾分。您想倚老賣老,那就沒意思了。」陳元奇並不懼那老頭,直接頂回去。

陳元奇有這樣的氣勢,是因為那十幾個人中有兩位是璿璣派的太上長老,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他吃虧,更何況自古以來就有規矩,道君以上的人物不能隨意動手。

「陳元奇,你伶牙俐齒出了名,我天劍山門下確實沒你這樣一號人物,自然說不過你,但是萬事離不開一個『理』字——」這姓張的太上長老也和剛才那個中年道人一副德行,說不出道理就歪纏。

還沒等張姓太上長老說完,旁邊一位太上長老冷冷說道..「姓張的,我璿璣派雖然有伶牙俐齒的陳元奇,卻比不上你們上上下下都那麼不要臉,只會死纏爛打。剛才我們出來前說好只做中間人,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你一出來就破壞規矩。」

說這話的人顯然是璿璣派的老祖。

「好了、好了,小陳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已經將勢造得夠大,趕快把底牌亮出來吧,省得我們再在這裡看那些人的無恥嘴臉。你不覺得噁心,我們可不行。」璿璣派的另外一位太上長老笑道。

「老祖宗,您別埋怨我了,我這就將東西拿出來。」說著,陳元奇抽出一枝招魂幡,轉頭朝自家兩位太上長老,說道:「有些人太不要臉,我怕他們會當場毀滅證據,還請兩位老祖施以援手。」

「無須如此。有我在這裡,看誰敢胡亂動手!」金袍老者板著臉怒哼一聲。

陳元奇並不是眞的打算讓自家老祖護住那幾個殘魂,他等的就是這句話,有了這句話,誰敢動手誰倒楣。

陳元奇隨手一抖招魂幡,瞬間一道道似虛似幻的身影從招魂幡冒出來。

這些身影正式當初被謝小玉反擊殺掉的那些人的魂魄。為首的死人也姓張。陳元奇又取出一張金色符篆。這種符篆原本有三張,在最後一戰的時候被謝小玉用掉兩張,只剩下這張符篆。

此刻聚在這裡的人至少是道君級,自然一眼就看出這張符篆的來歷。

「我問你,這東西從哪裡來?」陳元奇大聲問道。

「是掌門給的。」幾個鬼魂齊聲回答。

「你家掌門為什麼給你這東西?」陳元奇繼續追問。

「掌門說,萬一我們對付不了劍宗傳人和他的朋友們,就用這張符篆將他們全都殺掉。不過掌門叮囑我小心使用,因為用這張符篆可能會引發空間風暴,萬一他們掉入空間裂縫中,那什麼都得不到了。」其中一個鬼魂回答。

陳元奇冷哼一聲。

四周那些道君和禪師全都面面相覷,這有點過分,誰都不敢幫劍派聯盟說話。

「這樣的符篆總共有幾張?」

「我手中有六張,其他人手中還有。究竟有幾張我並不知道,應該不會少於十張。」為首的鬼魂答道。

「我有三張。」

「我有一張。」

其他幾個鬼魂紛紛回道。

「為什麼準備這麼多?這樣的符篆只用一張就夠,如果一張不夠,再多幾張也沒用。」

「不只是為劍宗傳人準備。雖然掌門沒說,但是我師父和幾位長老都暗示我們,如果有人在天門裡得到上古傳承,就想辦法弄到手,這些符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為首的鬼魂答道。

四周一片譁然。

「豈有此理!居然如此膽大妄為!」

「包藏禍心,有愧正派之名!」

「我派就有一個弟子機緣湊巧得到上古傳承,還好這群人已經被滅,否則那個弟子恐怕沒死在妖魔手中,卻要死在正道之手。」

「好險惡的用心,這和那些異族有什麼兩樣?」此刻,就連原本站在劍派聯盟這邊的人都遠遠躲開,而空中十幾位太上長老也在不知不覺和天劍山那位太上長老拉開距離。

古往今來,各派弟子被默許在天門裡爭奪機緣,就算殺人也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像這樣拉幫結派、明目張膽地做就太過分,而且看這架勢,連四子七眞、十大佛子那樣的人物也被列為獵物,這些金色符篆顯然是為對付他們而準備。

此刻,劍派聯盟的人面如土色,懸立在半空中的太上長老更是下不了臺。現在那些人都明白為什麼陳元奇這般大聲嚷嚷,根本不怕鬧大事情,還招來這麼多人圍觀,原來是胸有成竹。

「張前輩,這群鬼魂中為首的也姓張,不會是您老人家某位後裔吧?您倒是說說看,貴門派究竟有什麼打算?是不是有人和那些異族商量好,打算將各門派進入天門的弟子全都一網打盡?」

此言一出,那位太上長老頓時臉色大變。他原本以為自己門派要大出血才能平息這場風波,沒想到璿璣派更狠,居然把他們往死裡整。

不等對方回答,陳元奇繼續說道:「之前我就覺得奇怪,我們拿各派精英當誘餌引異族上當,這麼隱密的計畫怎麼會被對方發現?原來有人早就和異族聯手,暗中通風報信。」

天劍山的太上長老被這話嗆了個踉蹌,差點從半空中掉下來,這已經直指他本人了。

「拳拳之心,蒼天可鑒。在下若和那些異族有任何瓜葛,讓我五雷轟頂、魂消魄散。」太上長老咬牙切齒,指天發誓。

但陳元奇仍舊沒打算放過那名太上長老,道:「聽說那幽冥鬼族別有神通,根本不怕魂飛魄散,哪怕只有一縷殘魂也可以轉世重生。」

太上長老聽到這番話,一 口血堵在嗓子眼。

「小輩欺人太甚!我等雖然私心暗藏,天劍山門中也確實有人做得太過分,但是這一切都只為了能度過這場大劫。現在誰不知道你璿璣派最早結識劍宗傳人,從他那裡得到天大的好處,特別是那艘飛天船。一旦大劫降臨,你等自然可以帶整個門派遷往海外,只留下我們這些人和異族抗爭。」太上長老悲憤異常,咬牙切齒說道。

這裡面三分是眞情,七分是演戲,既是為了博取同情,也是為了煽動大家。此時此刻,即將到來的大劫正是各大門派的心病。

「是啊!有此好物正該公佈於眾、造福天下,豈能如此自私自利,打著大劫一起就立刻脫逃的主意?」一個和尙嚷嚷道。

「沒錯,必須公開!要不大家一起走,要不誰都別想走。」又有人附和道。太上長老露出一絲笑意,他剛才的那番話撕破眾人最後一層偽裝。

這就是人性的弱點,自己倒楣就見不得別人好。

眼看越來越多的門派被煽動起來,而且佛、道兩門都有,虛空中再次晃動起來,這次現身的人更多,居然有四十幾個人。

金袍老者朝著那些人道:「你們也坐不住了?」

「這邊吵吵嚷嚷,我等被吵得心煩意亂,忍不住過來看看。」一個身披鶴氅的年輕修士說道。

此人說話,眾人不敢再開口,因為他代表的是太虛門,同時代表著道門。

「這次我們設下圈套殺掉許多異族,還順藤摸瓜,將潛伏在各門派的異族奸細挖出一大批。這些奸細中有些地位極高,而且十有六七是鬼修轉世,和純粹的人族沒有多少差別,很難區分。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不怕魂飛魄散,所以心魔誓言之類的東西對他們一點用都沒有。像天劍舟這種關係重大之物傳播得越廣,就越有可能落在異族手中,所以你們剛才的話不要再提,免得被異族奸細利用。」年輕道人目露凶光,掃視著下方。

沒有人敢與年輕道人對視,特別是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更低下頭。

道人看似年輕,其實資格極老,而且目光出了名的銳利,沒人敢在他面前撒謊。

「如果有人再提怎麼辦?」陳元奇故意問道。

年輕道人臉一板,冷冷地說道:「誰敢再提起,就是道門公敵。」

「如此甚好。」

「就該這樣。」

璿璣、九曜、翠羽宮諸派之人連連點頭,另外一邊的人則滿臉死灰。

沒人敢小看「道門公敵」四字的威力,一日;被蓋上這樣的戳記,附屬在這個門派下的門派會立刻宣佈脫離,而且門派內部的反對派系很可能倒戈,不然就是各自離開,那些豪門世家出身的成員十有八九也會走,不等外人攻打,這樣的門派就會散了。

「劍派聯盟這次偷雞不著蝕把米,恐怕回去後聯盟就會解散。」女孩輕聲說道,和謝小玉遠遠地看熱鬧。

謝小玉微微點了點頭,他也這樣認為。

原本謝小玉以為劍派聯盟會面臨兩種選擇--一種是承認自己居心叵測,想要將各門派一網打盡,一種是找一個地位夠高的替罪羊。但不管選哪一種,劍派聯盟都會分崩離析,卻沒想到這些太上長老更狠,連選擇的機會都不給,直接扣上一頂私通異族的帽子。

「這些道門大派平時做什麼事都不慍不火,沒想到這次居然強行施壓,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大劫將至,他們也急了?」謝小玉皺起眉頭。

雖然謝小玉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剛才女孩說這次事件是試金石,用來測試那些精英弟子有幾分本事。此刻,謝小玉想到另外一種可能——或許也是測試哪種戰法更有效。

謝小玉不清楚其他倖存隊伍的情況,但他們是以手中的劍強行殺出一條血路,證明劍修的厲害,想必那幾個大門派已經認知到這一點。如此一來,擁有越多的劍修就越有可能在這場大劫中倖存。

這就不難理解,原本若即若離的太虛門為什麼突然間支持這邊,同樣也能理解為什麼那些太上長老會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

「我問妳,如果天劍山遭到打壓、劍派聯盟被解散,妳說他們會怎麼選擇?」謝小玉問女孩。

「還有什麼選擇?誰的腿粗就抱住誰的腿。」女孩非常直接地說道。

謝小玉愣了 一下,緊接著仰天大笑。他突然想起來,越是境界高的修士越是怕死,有能力修練到地仙境界,在乎的恐怕只有飛升和長生。

天劍山聚集那些練劍的門派組建劍派聯盟,為的不過是在大劫中活下來。現在這條路走不通,那麼只要能活下去,抱別人的大腿又何妨?反正活著就是活著。至於是風風光光地活著還是窩囊地活著,並無差別。

「妳幫我解開一個謎團,這顆通天丹歸妳了。」謝小玉心情很好,隨手扔出一顆丹藥。

「謝過大師。」那女孩的臉上多了 一絲笑容,通天丹正是她需要的東西。

天門派幾十萬名弟子,若論數量絕對是天下第一大派,但是論地位,天門派連大門派都算不上,擁有的資源不多,像這樣的底層弟子根本得不到任何資源。

將那枚靈丹塞在懷裡,女孩再一次看了看左右,然後悄悄附到謝小玉的耳邊說道:「前輩,我告訴您一個秘密。這次的事恐怕不只針對異族,恐怕也是道門為佛門設的圏套。」

「怎麼說?」謝小玉驚問。

「您想想,道門四子七眞死了四個,佛門十大佛子死了七個,這是什麼緣故?」女孩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不等謝小玉回答,女孩繼續說道:「天門山在中土,所以這次出手的也多是中土之人。道門那些太上長老當然只會救助道門弟子,除非有佛門弟子結伴而行,否則不會特意救他們。佛門也一樣,不過佛門又分中土和婆娑大陸的佛門,兩邊並不怎麼和睦,所以這次存活下來的三個佛門弟子全都是中土佛門,婆娑大陸那邊吃了個啞巴虧。」

「誰教他們那麼不講理。他們可以來中土傳教,卻不允許中土的人去他們那裡傳教,也不許進入他們那邊的聖地。」謝小玉對佛門的感覺很複雜。他和佛門淵源深厚,卻又和佛門格格不入,對婆娑大陸那邊的佛門更沒什麼好感。

「您別忘了,經過這次順藤摸瓜,中土這邊各大門派潛伏的奸細起碼少掉五、六成。而且拔掉那麼多據點,牠們想傳遞消息肯定比以前難得多,甚至有可能就此蟄伏,不敢輕舉妄動,婆娑大陸那邊就沒這樣的好事。如果您是異族,大劫降臨時,您會先從哪邊下手?」女孩眨著眼睛,眼神中充滿狡黠。

謝小玉心頭一震,他確實沒想到那麼深。

「這些都是妳自己想出來的?」謝小玉奇道。

「不是我一個人琢磨的。您應該知道,我們天門的弟子修練到一定程度就要四處雲遊,替人算命、治病,一邊尋找修練的資源,一邊積攢功德,所以我們消息最為靈通,自然就有人琢磨這件事,從各式各樣的消息中取得有用的訊息,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一門學問。」女孩並不掩飾。

謝小玉的眼睛頓時亮起來。他和其他修士不同,從來不認為實力代表一切,如果前往一個險地,需要在王晨、吳榮華、林紆、鄭陽河四個人中挑選一個同行者,他肯定會優先選擇前兩位。

「像這樣的人多嗎?」謝小玉問道。

「很多。精通這門本事就可以替官府辦事、當幕僚,公門之中好修行。」女孩回道。

「女子也能成為幕僚?」謝小玉倒是第一次聽說。

女孩聞言,神情略微變得黯淡,這話戳到她的痛處。

事實上,女修士比男修士的機會少得多。十尊者中只有兩名女子,大門派中只有翠羽宮是女修門派,其他女修門派全都是類似霓裳門這樣的附庸門派,至於像天門派這樣男女弟子均收的門派中,女修的地位也比男修低得多。

「妳是麻衣一脈?」謝小玉問道。

天門派分成醫、卜、唱、販四脈。醫是替人看病,忠義堂的周大夫就是這一脈,卜是替人看相算命,或者幫人尋穴看宅,唱不是唱戲的優伶,而是說書,販是做小買賣,比如走街串巷的貨郎、賣餛飩湯糰的小攤.,而麻衣一脈指的就是卜。

女孩點了點頭。

女子學麻衣一脈確實不討好,畢竟沒人聽說過女算命先生。而醫家有女大夫,說書人也有女子,特別是三弦和評彈全都是女子,擺攤的人中也有不少是女子。

「妳什麼時候才能出師?」謝小玉又問。

出師就是可以下山歷練,也就是能夠雲遊四方、積攢功德。

「天門派來去自由,隨時都可以出師,只不過在山上機緣多一點,下山後就只能靠自己了。」女孩歎了一口氣,說道:「很多人和我一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熬著吧。」

謝小玉看了女孩一眼,那只有練氣四重的修為讓他不由得搖了搖頭,看來女孩剛才說得不錯,這個門派比起散修好不到哪裡。

轉念再一想,謝小玉又覺得這完全能理解。天門派之所以存在,原本就是為了收攏散修,既是廣開方便之門,也是對他們加以約束。而天門派那套修練之道需要藉助功德,這就引導數十萬名天門弟子去做好事,這套修練方法又異常節省,不需要消耗太多資源。

當年組建天門派的人絕對是智者,同時也是陰謀家,因為這樣招攬弟子,就用不著付出太多代價。

「我考妳一下。」謝小玉仰頭看天,盤算著出個什麼題目。

「大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您出題之前必須給我足夠的線索。」女孩一手托腮看著謝小玉。

謝小玉聞言皺眉,因為這有些難。不過他腦筋一轉,計上心來。

「這樣吧,我就拿眾所周知的閒話軼聞出題。如今最熱門的話題,自然是這場大劫,說到這場大劫就要提到劍宗傳人,妳且說說看,劍宗傳人當年是怎麼一回事?」

女孩抿嘴一笑:「我還以為是什麼難題呢!這件事眾說紛紜,猜測很多,我隨隨便便就可以說出十七、八種。」

「我只要聽一種。」謝小玉擺了擺手,他可不想聽八卦。

女孩開始思索,手指在桌子上劃來劃去,顯然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好半天,那女孩才自言自語般說道:「最盛行的說法有幾種,一種是方雲天嫉賢妒能,另一種是謝小玉懷璧其罪。但是我覺得事有蹊蹺,其中最大的疑點就是元辰派上上下下對謝小玉的家人居然不理不睬,所以我懷疑他們也不知道藏經閣有劍宗傳承,謝小玉在他們眼中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人物,也就不存在嫉賢妒能,更不存在懷璧其罪的說法。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指證謝小玉的是他的同門師兄弟,而這些人顯然不可能被方雲天收買,所以我懷疑方雲天確實想陷害某人,手中甚至掌握確鑿的證據,藏經閣一脈想為此人脫罪,玩了一手李代桃僵。謝小玉純粹是運氣不好,被當成替罪羊。」

「替罪羊?」謝小玉心頭劇震。當初陳道君也說過這件事另有蹊蹺,肯定已經知道什麼。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21 06:43 PM

第四章   煉丹

到處是喧嘩聲。外面的大殿吵吵嚷嚷,殿門和通往後面的大門川流不息

是有人進進出出。進去的人全都拿著大包小包的藥材,出來的人則拿著玉瓶和葫蘆,裡面裝滿剛剛煉製出來的丹藥。

突然,喧嘩聲變得更加響亮。

「辛字九區二十六號房又出丹了──補天丹一爐,總共三百七十顆;上品靈丹一百二十四顆、中品靈丹兩百四十六顆。」負責檢驗丹藥的天門派弟子大聲喊道。

「霍大師又出丹了」

「一爐數百顆靈丹,其中上品靈丹超過百顆,真是不容易啊﹗」

「我們來對了。」

大殿內,各門派留守在這裡的人交頭接耳,有人讚賞,自然有人會說閒話。「這位大師不知道從那裡蹦出來?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

「他煉丹快是快,一爐出丹也多,可惜頂多只有上品,沒看他煉出幾顆極品靈丹,絕品更是一顆都沒有。」

「人家未必煉不出來,恐怕是不願意拿出來。上品靈丹已經足夠交差,不是嗎?」

說這類話的大多是跑出來休息的煉丹師。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煉丹師也一樣,暗中總要較量高低,誰如果特別亮眼,自然會遭人嫉妒,更何況這個圈子講究淵源,哪怕天賦再好,也要用大量的藥材練手,哪個傻瓜會平白無故將珍貴藥材拿出來給一個無名小卒蹧蹋?所以有名的煉丹師一般都有一個有名的師父,但是這位霍大師很特別,似乎和誰都沒淵源。

「霍大師說了,打算煉一爐無垢丹,他手上缺少鐵葵花、紫金蘭、烏嬰果、莽牛血、青龍涎……」|個天門派弟子吆喝道。
「我這邊有青龍涎。」一個人大聲喊道。

平日遍尋不到的珍貴靈藥與難得一見的煉丹大師這時齊聚一堂,這些身懷藥材的各門派留守者不是笨蛋,不會將弟子們辛辛苦苦采來的靈藥隨便扔出去,肯定要有所挑選。以往都是挑名聲好、水準高的煉丹師,雖然這位不知從那裡蹦出來的霍大師只能煉出上品丹藥,絕對算不上最好的選擇,但沒人有他那樣的效率能一天練出一爐,每爐都能出數百顆丹藥,而且煉製的又是破障,感應,修補根基之類的丹藥。

換成往日,這幾類丹藥的需要量並不大,精英弟子用不著,給普通弟子用又舍不得。但是現下各大門派都拚命提升實力,這類丹藥就成為急需之物,所以這位霍大師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在一片雲遮霧繞的所在,幾個老頭正聚集在那裡,陳元奇和另外幾個道君則在一旁垂手而立。

老頭們面前懸浮著一道冰盤般的光暈,光暈中映照出一團朦朧的影子,似乎有一個人盤腿而坐,前面是一 口丹爐,底下紅光噴射、烈焰翻騰。

「你們說這小子是什麼來歷?」老頭甲問道。

老頭乙不停撥動著手指,好半天搖了搖頭,道︰「算不出來。天機亂得很,別說他的來歷,連名字、年齡都算不出來。」

「這小子用的是什麼煉丹法門? 一天一爐,未免太快了吧?」老頭丙自言自「應該不屬於現今任何一個流派,很可能是上古傳承,其中另有玄機,絕對不像眼前看起來那麼簡單。」老頭甲很肯定地說道。

「小陳,你倒是說說看,這小子是怎麼回事?」老頭乙轉過頭問陳元奇。

「幾位老祖宗都看不出來,我哪會知道?」陳元奇聳了聳肩。

「你這小子真滑頭。雖然我沒算出他的來歷,但是我算出你知道一些底細,是不是和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小子有關?」老頭乙嘻嘻一笑。

「師叔祖,我實在不知道,只能亂猜一通。」陳元奇無法推托,只得硬著頭皮回道。

「誰逼你一定要猜準?就說說你怎麼亂猜的。」老頭乙道。

「照小洛說的那些來看,姓謝的小子背後應該有一群人,不過這群人很奇怪,不知道什麼原因從來不替他出頭……或者……根本沒辦法替他出頭。」陳元奇不時看那幾個老頭。

「你明說不就得了﹗你懷疑他們和我們一樣都不能出來亂跑,一出來動靜太大。」老頭乙不在意地說道。

「我只是亂猜的。」陳元奇在這幾位老頭面前可不敢放肆。

「繼續說,你亂猜的這些很有道理。」老頭乙鼓勵道。

「青嵐丫頭不是說他有一件自帶洞天的法寶嗎?或許那些人就在裡面。」陳元奇不敢多言,先說了 一個不太可靠的猜測。

「這是瞎猜,如果真是如此,這小子遇到麻煩就不需要你們幫忙了。像我們這樣的人,隨便伸一下手就足以幫他解決任何對手,卻不會引起天象變化。我覺得還是姜丫頭猜得對,裡面是他的家人。」老頭乙果然立刻否定。

「我還沒說完呢﹗我猜裡面可能有一座上古傳送陣。」陳元奇順勢說道。

「這倒有可能。如果真有這麼一座傳送陣,他在這裡裝模作樣,那邊有人幫他煉丹,而且煉丹的人恐怕不只一個。他煉那些丹的時間有所錯開,每次開一爐新丹,總要挪後三五天才會出丹,說是準備,我卻不信。」老頭乙也是煉丹大師,只不過以他的身分不可能替別人煉丹。

「您說的,正是我懷疑的。」陳元奇在一旁拍著馬屁。

「還有呢?」老頭乙知道陳元奇滑頭,肯定還有些想法沒說出來。

陳元奇知道瞞不過去,連忙說道︰「我一直注意他索要的藥材,有些藥材需要的量明顯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他煉出的丹藥遠遠不只拿出來的數目?」老頭乙又掐算起來,這種事並不會被天道掩蓋,自然一算就算出來。

「不是有人懷疑他私吞極品和絕品丹藥嗎?」陳元奇說道。

老頭乙已經算明白了,他在腦中將那些藥材排列組合,好半天後喃喃說道︰「這種煉丹手法確實有些恐怖。」

「那小子手上的東西哪件不恐怖?」老頭甲提醒道。

「這倒是。」老頭乙哈哈一笑,突然他仰頭看著天空。

不只是老頭乙,在場所有人全都仰著頭。

「天劫﹗」陳元奇臉色異變。

「是那小子﹗」幾個老頭同時喝道。他們雖然看不透天機,但是天劫沖著誰來並不難看破。

陳元奇一愣,緊接著臉色有些難看,喃喃道??「看來我猜錯了,並沒有傅送陣。

眾人頓時也醒悟過來,如果有傳送陣,天劫就不應該落在這裡。

不過,眾人在想明白的同時也都迷糊起來,這下子又沒辦法解釋那些疑問。

「要我出手嗎?」陳元奇看著那漸漸聚攏起來的劫雲,有些擔憂地問道。

「你這小子平時那麼聰明,這次怎麼犯糊塗了?」老頭乙狠狠敲了一下陳元奇的腦袋,道︰「你一出手,不是明擺著這件事和我們有關?豈不是暴露那家伙的身分?這裡高人無數,還少了幫他擋劫之人?」

話音剛落,就看到半空中冒出六道身影。「看吧,搶著獻殷勤的人可不少。」老頭乙努了努嘴。

眾人都能理解。

三大雜藝中,造器、製符相對容易有所成就,因為兩者涉及的是「法」。可煉丹就不同了,涉及的是「道」,所以想成為煉丹宗師,比成為造器和製符宗師難上千百倍。當今世上能稱得上宗師的煉丹師就那麼十幾個,全都屬於太虛、九曜、難陀寺、飛龍寺這樣的頂尖門派,連璇璣派都沒有如此人物。

「煉丹宗師……了不起。」老頭乙不知道該說什麼。「看來,我們必須重新看待謝小玉和他身後的劍宗。」陳元奇已經沒有剛才的懶散模樣。

原本陳元奇以為劍宗頂多就像翠羽宮那樣的水準,可現下冒出一個煉丹宗師,這足以證明對方的底蘊。

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濃,漸漸形成一道巨大的螺旋,和先前那群太上長老出現時的景象一模一樣。

有靈性的丹藥同樣為天所忌。

劈裡啪啦一陣亂響,烏雲中竄出一道道雷電,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突然一道雷電直劈而下。

陳元奇驟然變色,當初他也面對過天劫,這不由得讓他想起那次的經歷,他可是和另外三個道君連手廢掉兩件法寶,這才擋住天劫。

這時,那幾個太上長老一起出手,其中一個人放出大片光華托住雷電不讓它落下來;另外有一個人釜底抽薪將雷電分散,化為電芒,籠罩在大殿四周這道雷落在丹房的頂部,威力已經十去七八。

此刻在丹房內,謝小玉愁眉苦臉看著落下的雷電,他並不是擔心自己接不下來,而是他又出名了。

謝小玉在心中埋怨,都是洪倫海惹出來的。

在芥子道場上半層,數十口丹爐正不停噴吐著各色丹氣,這些丹氣氤氳蒸騰,其中一團丹氣更是如同狂暴的颶風般。

正如眾人所料,那些極品和絕品丹藥被謝小玉放在一組丹爐內反覆提純、反覆精煉。

就在剛才,其中一爐丹藥中的一顆生出靈性,爐內其他丹藥全都廢了,澎湃的藥力湧入那顆生出靈性的丹藥中。

造化之道並非人們想像中那樣美好。造化的本質是掠奪,生命的本質是弱肉強食。在這顆丹藥生出靈性的瞬間,就剝奪同一爐丹藥的藥力,同時它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所以拚命掙扎著。

「我這邊撐不住了。」洪倫海大聲嚷道︰「我馬上將它移出來。」

「我控制不住。」謝小玉慌忙說道。

「不需要你控制。這東西已經生出靈智,知道如何完善自己,你只要壓制住它就可以了。」洪倫海二話不說,將靈丹挪到外面那口煉爐中。

你都壓制不住,我難道壓制得住?謝小玉在心中怒吼。但他現下騎虎難下,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那顆靈丹一移到外面那座丹爐,立刻亂撞起來,數萬斤重的丹爐居然被撞得挪動幾分。

「快來幾個人幫忙啊  」謝小玉在百忙之中,抽空打開丹房的禁製。

外面早就有許多人守候著。劫雲一起,眾人就知道有一顆靈丹即將出世,而謝小玉的丹房中匡匡聲不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就是煉成靈丹之人。

禁制撤去,見謝小玉如此野狼狽,眾人頓時不知所措。

「快﹗護住我﹗」謝小玉一邊打著收丹的法訣,一邊大吼。他打法訣只是裝樣子,這顆丹藥根本就不在他的控制中。

謝小玉的這聲大吼很管用,瞬間十幾道護罩、兩面盾牌、一件鐘形法器就出現下他面前。

這邊剛發動,丹爐就發出刺眼的光芒,緊接著轟的一聲巨響,丹爐炸裂開來,大塊碎片飛得到處都是,四周牆壁被砸得到處是坑,對面的木架也倒了 ,爆炸引起的煙塵朝四面八方彌漫。

在煙塵中,-道金光沖天而起。

空中幾位太上長老紛紛出手。雖然那道金光左沖右突,靈動異常,但比不上仙家手段,被幾團光芒同時包裹住。

「好一顆靈丹,一出世就有如此靈性。」為首的太上長老正是之前露過面的金袍老人,他兩眼炯炯盯著手中那顆靈丹。

這顆靈丹如同純金所鑄,通體光亮如鏡,可以清楚映照出人臉,表面還有一層神光不停流淌著,顯得異常靈動。

金袍老人降落到地面,另外五位不同門派的太上長老也紛紛落下,全都朝謝小玉稽首。雖然境界相差很遠,但是像謝小玉這樣的宗師級人物,有足夠的資格和他們平起平坐。

「霍宗師……年輕有為,不簡單。」幾個人一眼就看穿謝小玉的偽裝,心中頗為震驚。

金袍老者將手中的靈丹遞給謝小玉,這顆靈丹雖然難得,他卻用不著。

這是一顆補天丹,能修補道基,足以讓一個資質平庸之輩變成四子七真那樣的天才,除此之外,對王晨、吳榮華、蘇明成也有用,他們築基時的缺陷可用這顆靈丹彌補。但這對這幾位太上長老而言卻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們當年也都是洛文清、肖寒那樣的人物,擁有頂級的靈根、絕好的天賦,根基也打得異常扎實。

「謝各位老祖替在下擋劫。」謝小玉俯身施禮。這幾位太上長老可以當他是平輩看待,他卻不能這樣做。

「應該的、應該的。能夠見証一顆靈丹出世,算是我們的運氣。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加入太虛門?」金袍老人立刻拉攏謝小玉。

謝小玉搖了搖頭。

金袍老者並不在意,他能夠看出謝小玉的偽裝,知道其年紀甚輕,又算過謝小玉的來歷,天機不顯,已經知道厲害。所謂的招攬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當真,謝小玉的拒絕也在預料中。

「不知道閣下所用的是哪種煉丹之法?能不能滿足老叟的好奇心?」金袍老人退而求其次。

謝小玉當然不可能說真話,好在他早已經準備一套說辭。
「在下僥倖得到上古丹門的傳承。這種煉丹之法稱為九轉煉丹術,每一爐丹要經過九轉九煉,每多一轉,丹藥的品級就提升一層。如果能夠經歷九轉,必然有顆丹藥可以生出靈性,不過靈丹難成,大部分在九轉之前就化去。在下這段日子天天一爐丹藥,極品、絕品全都用來九轉,結果只得了這一顆靈丹。」謝小玉裝出很遺憾的樣子。

「閣下對自己太嚴厲了,靈丹那裡是這麼容易就煉成?這上古煉丹之法確實神奇。」金袍老人說這番話確實發自肺腑。

靈丹難煉,就算那些宗師也只能偶爾煉出一顆靈丹,而且還要碰運氣。這種上古煉丹之法居然能夠靠龐大的數量堆出一顆靈丹,絕對是了不起的法門。

「不知霍宗師可會煉製金闕、天瀾之類的丹藥?」金袍老人說出真正的意圖。另外五位太上長老聞言也起了興趣。

金闕丹、天瀾丹都是度劫時用的丹藥,這些地仙、天仙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度劫。

想要飛升,必須度劫?,想要長生,同樣要度劫。但是天威難測、天劫難度,他們為了度劫可以不惜任何代價。

謝小玉稍一沈思,就感到心頭陣陣跳動,那是洪倫海給他的信號。

「我倒是能煉這類丹藥,不過我的境界太低,度劫類的丹藥雖然比靈丹差了許多,卻同樣會召來天劫……」謝小玉故意退縮。這叫欲擒故縱,如果他話說得太滿,反而讓人難以相信。

「你不用在意這個,天劫自然由我們應付?,法力不夠也沒關係,我們會布設一座渡引大陣,讓人將法力傳輸給你,絕對是最精純的。我還會為你準備幾件防御法寶,保證你平安無事。」金袍老人大包大攬,反正這些對他來說根本是小意

「在下境界低微、實力淺薄,駕馭法寶恐怕力有未逮。」謝小玉繼續裝,不過這也說得過去。

煉丹師分成兩種,一種是有天賦,從一開始就選擇這條路,這類煉丹師大多實力不佳,修為也都靠丹藥堆砌起來,別說真人境界,很多真君境界的煉丹師都駕馭不了法寶?-另外一種則是道君以上的高人,這些人壽命漫長,有的是時間,而且對大道的感悟極深,很容易就能夠達到非常高的境界。謝小玉顯然不可能是後者。

「別擔心,不需要你出法力,那幾件是自動護主的法寶,絕對不會抽取你的法力。」金袍老人仍然不當一回事。

法寶難覓,這種自動護主的法寶更不容易弄到,不過對金袍老人這樣的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不了找人專門打造幾件。

謝小玉原本存心敷衍,此刻卻心動了。自動護主的法寶都有靈智,只不過靈智較低,比法寶強點,卻沒到靈寶的程度。

「在下有個疑問──太虛門並不缺煉丹宗師,前輩為何找在下?」謝小玉不解地問道。

「只要是煉丹宗師我都找過了,除了你之外,還有九個人願意幫我們煉丹,

我太虛門中的兩位宗師自然也在其中。」金袍老人並不隱瞞。

謝小玉頓時明白了。太虛門顯然不是只要一、兩顆這類丹藥,而是需要一大批。恐怕他們打算臨時抱佛腳,在大劫到來前安排一批人度劫,讓道君轉為地仙、地仙提升到天仙。雖然只提升一級,差距卻不只一點點。

同時,謝小玉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九曜和璇璣派越走越近,太虛門卻始終若即若離,原來這個道門第一大派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度劫類的丹藥不好煉,和靈丹一樣要看運氣。對於洪倫海來說,就是用大量的藥材往上堆,總有一、兩顆能夠成功。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謝小玉既然已經決定接下這筆買賣,自然要狠狠宰上一把。

「但說無妨。」金袍老人已經猜到謝小玉想要什麼。

「聽說各位前輩殺了不少異族,其中大部分是妖族,不少是大妖。牠們渾身是寶,筋骨鱗片能夠造器、製符,血肉能夠煉丹,我想……」謝小玉正盤算著索要些什麼。

金袍老人不等謝小玉說完,哈哈大笑道︰「這些材料本來就是給煉丹師用的,閣下就算不說,我們也會雙手奉上。」

「豈敢、豈敢。」謝小玉沒想到金袍老人如此慷慨,並終於知道自己原來是井底之蛙,沒見過大場面。

在失落的同時,謝小玉也暗自竊喜。

和那些萬年、十萬年靈藥相比,謝小玉更加在意妖族身上的東西。比如那頭毒龍,如果他能夠提取毒龍的精血,就可以煉製出龍血丹,服下後就可以改換血脈,那才是真正的脫胎換骨。

其他人就罷了,如果蘇明成服下此藥,絕對可以彌補筋骨的不足,再配合萬蠱之力,絕對會強得讓人難以想像。

龍血丹另一個用途是讓普通人服用。比如他的家人們,還有李光宗、何叔、二子等人,只要能承受藥力,他們就可以從原本不適合修練的體質變成中上資質。天下煉丹大師有好幾千名,此刻雲集於天門山的煉丹大師就有兩千多人,煉丹宗師卻只有十幾人,可見兩者之間的差別,所以煉丹宗師的待遇也完全不同。

此刻謝小玉已經不在那座丹房,天門派專門替他準備一座大殿。

和原來那座丹房一樣,這裡同樣是白玉鋪地,四周那一根根柱子也是用白玉砌成,只有頂部不是玉製,是用軟金打造而成。

大殿正中央也放置著一 口丹爐,比先前的丹爐好得多,爐腳是六條蟠龍,散發出來的氣勢就可以肯定這六條蟠龍絕對不只是澆鑄而成,十有八九是將六條真的蟠龍煉化在上面.,丹爐底部熊熊烈焰不停燒灼著,那不是地火,而是太虛門拿出來的兜率丙靈神焰。

這等上界奇珍就只有太虛門拿得出來,就連道門中排名第二的九曜門都沒這個本事。

此刻,大殿中仙音繚繞,四周充斥著紫色霧氣,這是即將丹成的徵兆。

不過,謝小玉的心思並沒有放在這口丹爐上。煉丹是洪倫海的事。以往他還要在一旁幫忙,負責打個法訣、輸送法力之類,現下連這種事都用不著他來。

大殿四周插著十幾枝旗  ,精純無比的法力源源不斷從那裡傳來,而這口丹爐更是一件擁有靈智的法寶,根本不需要法訣,只要心念一動就會立刻附應。謝小玉唯一要做的,只有坐在蒲團上裝成煉丹的樣子,實際上他確實在煉丹,只不過他的煉丹是「煉化丹藥」。

這次各大門派設下陷阱,又順藤摸瓜一路殺過去,其中還搗毀兩座洞天,宰殺的大妖就有數十頭,真君級的妖魔更是有千余頭,正如那個天門派的女弟子所說,妖族的屍體堆積如山。

之前,謝小玉還討要一大批精血讓洪倫海幫忙煉成丹藥。

謝小玉要的精血都有講究,全都是以飛行見長的妖族。此刻他正在煉化的這枚丹藥用的就是一種名為六翅赤烏的鳥妖,名六翼血烏鴉,乃是洪荒異種,血統甚至能追溯到三足金烏一族,是太古時最頂級的妖族血統之一。

這顆丹藥被謝小玉含在嘴裡,隨著一呼一吸,一道淡淡的血光從丹藥中散發出來,滲透進他的血肉中。

謝小玉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強忍刺骨的劇痛。改易血脈、脫胎換骨、洗毛伐髓這種事從來不會舒服。

在某種意義上,修練就是一種極端的自虐。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緊繃的肌肉才漸漸放鬆,身上的道袍早已經濕透,不只散發出汗味,還有一陣淡淡的腥味,這是身體內部的雜質。

替自己施了 一個淨體咒,謝小玉才總算感到舒服一些。

「這赤烏丹的效果差不多也到極限,看來又得換一種丹藥。」謝小玉自言自語道。

謝小玉舒展著身體,然後猛地一拳打出去。

謝小玉這拳並不強,別說和蘇明成比,甚至已經築基的李光宗都比他強。李光宗修練的《力士經》在力量方面確實有很強的增幅。

但謝小玉的這一拳在於快,拳風甚至帶著尖嘯聲,四周的空氣彷佛一下子被拳變成掌,沖拳變成掌切,這次速度更快,一掌下去,半空中響起一聲爆鳴。

每一次戰鬥,謝小玉都能夠發現新的弱點,等到改善弱點後,他的實力一下子提升一大截,等下一次戰鬥再暴露出新的弱點。

最近的戰鬥讓謝小玉意識到他的回應夠快,但是身體卻跟不上,拖了後腿。謝小玉絕對忘不了那巨大的爪影憑空出現,然後緩緩落下。他想逃,但是身體不聽話,只能眼睜睜看著爪影越來越近......這樣的經歷他不想再有一次。

想解決這個問題,辦法有好幾種,最簡單也最直接的就是舍棄肉身。

其實修士原本就要做出抉擇。因為成為道君後,修練之路就分成兩條,一條是舍棄肉身,另外一條則是肉身成聖。

舍棄肉身視肉身為拖累,等修練出元神後,肉身的用處就不大。像佛門就將肉身視作肉皮囊,總有一天要棄去.,道家則將肉身看成居所,住在裡面只是因為習慣罷了。

肉身成聖則視肉身為根本,覺得沒有肉身就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謝小玉比較傾向於舍棄肉身,因為這條路前期比較容易。遠古之後,成功飛升的人物,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人選擇這條路。而能肉身成聖的全都是當時數一數二的人物,比如五位神皇裡的前四位,還有李太虛、九曜、空蟬三位道尊。

「馬馬虎虎。」謝小玉對自己能達到的速度仍舊不太滿意。

謝小玉還是感覺滯澀,如果說原來的身體是生鏽的鐵塊,那麼現下則是硬木,扔在水裡會沉下去。

「或者再去打打秋風,弄點更進階的妖族精血來。」謝小玉喃喃自語道。

「那老頭恐怕不會給。」洪倫海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謝小玉嚇了 一跳,連忙看了丹爐一眼,急問道︰「你不怕丹爐失控?」

「放心,我平時一個人盯住幾十口丹爐都沒出過事,現下只是心分二用和你說幾句話,怎麼可能出事?」洪倫海並不在意。

聽洪倫海說得那麼得意,謝小玉心中就有氣。

現下謝小玉總算明白,之前洪倫海讓他幫忙煉製陰丹並沒有完全說實話,如果洪倫海只想補全魂魄,根本用不著那麼多陰丹,只要兩、三顆就夠.,可洪倫海讓他一 口氣煉了將近五千顆陰丹,結果就是他千方百計弄上幾萬功德才能將魂魄中沾染的幽冥氣息洗淨,但洪倫海卻得到便宜,靠那些陰丹硬生生將一縷殘魂分裂成許多分魂。

「別那麼小心眼。」洪倫海注意到謝小玉的回應,也知道自己太不上道,不過他有他的說辭︰「這短短幾年,你遇到多少事?多少次差點沒命?讓我整天擔驚受怕的。騙你幫我煉藥,不就是想多準備幾條後路嗎?說實話,跟在你身旁,有幾條命都不夠。」

「算了,你有道理。」謝小玉不想和洪倫海多費口舌,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碰釘子,這方面我比你熟,煉丹師最忌諱的就是貪得無厭。」洪倫海警告道。

「你也知道貪得無厭??」謝小玉諷刺道。

「我打算重新做人,不行嗎?」洪倫海理直氣壯。

謝小玉先是疑惑,很快就恍然大悟。

「不就是成了煉丹宗師嗎?」謝小玉嘟囔道。

洪倫海死的時候只是大師,雖然地位不低,卻算不上珍稀,而且他又沒有靠山,能夠達到大師等級,全靠坑蒙拐騙得來的資源。

可現下不同了,天底下的煉丹宗師連二十名都不到,洪倫海就算不轉世投胎,也用不著擔心以前的仇家找他麻煩。既然可以重新開始,誰不想受人尊敬?

「想通了?不打算轉世投胎?」謝小玉問道。

「我不是佛門弟子,也不會舍利大法,轉世後能不能恢復這一身本事都難說,實在有些冒險。」

原本洪倫海很有賭性,但是現下身價不同,他不敢賭。畢竟煉丹宗師不是那麼容易達到,他死過一次,變成這種又像鬼魂,又像器靈的模樣,才捕捉到那一絲契機,如果轉世再來,這分感悟可沒辦法延續。

「也好,這個霍宗師的名頭就給你了。」謝小玉說道。

洪倫海並不反對謝小玉的提議,與其做一個悔過自新的毒手丹王,還不如從頭來過,更要緊的是,這個霍宗師不是沒有靠山的人物。

洪倫海完全可以猜到,那些大門派的太上長老肯定將謝小玉當成劍宗的煉丹師,所以才會對謝小玉那麼客氣。

當年洪倫海會混得那麼淒慘,就是因為缺少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雖然他沒見到謝小玉得到劍宗什麼幫助,可這個名頭確實好用,

「這段日子你一直在煉丹,吸收的丹氣也不少,再加上揀成一顆靈丹,藉助丹成時的天劫之力,你的魂魄應該已經足夠穩固。現下又煉成一爐金闕丹,一旦丹成,你的魂魄甚至更勝從前。你剛才說那樣的話,想必打算找一具肉身奪舍吧?」謝小玉說出心中的猜測。

「我知道瞞不過你。」洪倫海果然有這意思。

「也好。有你跟在我身邊,很多事我也不方便。」謝小玉以前不敢讓洪倫海離開,是因為他不肯定洪倫海知道他多少祕密,畢竟一開始他並不知道洪倫海的存在,所以很可能在不知不覺中露出馬腳。

可現下,謝小玉已經不在乎了。

「等到這一爐丹煉完,我們也該離開了。在前往南疆之前,我會幫你尋找一具資質上乘的肉身。」謝小玉已經想過要找什麼人給洪倫海當身體。

「你可不能敷衍我。」洪倫海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做好人,卻仍舊改變不了一向多疑的習慣。

「放心,幫你找一個資質上乘的練氣修士。以你的手段,應該很快就能達到真人境界。」謝小玉說道。

「弄一個以完美模式築基的真人不是更好嗎?別告訴我你沒這個實力。」洪倫海開始得寸進尺。

「那樣的人全都是大門派的精英弟子,我有必要找這種麻煩嗎?」謝小玉翻了個白眼。

「你原本打算怎麼做?」洪倫海退了 一步。他並不是不知好歹,只是漫天要價,等謝小玉就地還錢。

「我有自己的原則。我本來打算找一個豪門世家,那種地方絕對不缺資質絕佳但性情乖張的家伙,肯定有適合你奪舍的目標。」謝小玉絕對不會妄殺好人。

他殺的人,要不對他有惡意,要不不是什麼好東西。

洪倫海沈思起來。

洪倫海想弄個真人奪舍只是為了圖省事,再說時間不等人,大劫到來已經不足十年,但是轉念一想覺得也不錯。

一個修士想有所成就,每一步都很重要,而第一步就是築基。

在洪倫海看來,所謂的完美築基也算不上完美,他知道幾種對自己更合適的築基模式。

既然從頭再來,為什麼不追求完美?
作者: sensations    時間: 2013-3-21 06:44 PM

第五章 真相

草叢中傳來蟋蟀的鳴叫聲,空中一輪圓月高掛。

一座大殿中,一個身材瘦長、長髯飄動、劍眉朗目、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正看著窗外。

旁邊有一群青年垂手而立,為首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此人同樣儒雅恬淡,給人的感覺就是個飽學之士。

「您又想起師弟了?」青年嘆息一聲。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早幾年我都快忘了還有這個徒弟,現下卻總會不知不覺想起他。」中年文士搖頭苦笑,神情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確實讓人意想不到,師弟已經達到那般高度,連滄瀾一劍這樣目空一切的人物都自認遠遠不如他。」青年欲言又止。

「我一開始聽到消息的時候也不敢相信。」中年文士只覺得心頭沉重。

落魂谷一戰傳到中年文士的耳中時,他雖然感到震驚,卻還可以接受,畢竟謝小玉已經準備半年,有如此威力並不過分。但是天門開啟後,謝小玉顯露出來的實力太恐怖了,不但能夠穿梭虛空,還會失傳已久的袖裡乾坤,而他的劍法也很恐怖,殺真君如同割草,更恐怖的是,他手下的人也都有硬撼真君的實力。

中年文士後悔極了,最後悔的就是忽略謝小玉的家人,那是謝小玉最後的請求,他還答應過。可惜事後為了避嫌疑,他違背諾言,否則他和這個弟子間多少還能留下那麼點情分。

「師父,我出來的時候,後山那幾位太上長老將我叫去,他們已經許諾提升我們這一支為主脈,讓師父出任掌門之職。不過……」青年吞吞吐吐,顯得相當為難。

「不過要把那些傳承找出來,是嗎?」中年文士早就猜到那些太上長老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

可如果那些傳承這麼容易找的話,中年文士也就不會苦惱了。

此刻,中年文士主持的藏經閣比天門派內還熱鬧。

各大門派上千位弟子都在藏經閣吃住,以前只是翻找雜書,現下範圍已經擴大到當初謝小玉能接觸到的所有書籍。上千名弟子拿著那些書一個個征字逐句的細看,一旦遇到類似「陽燧鏡」、「劍宗」、「天劍」、「飛天船」等字眼,更是翻過來翻過去用盡各種辦法解讀,意圖看出別人沒發現的東西,可惜沒有一個人成功。

「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師弟,試探一下,看他願不願意說。」青年其實也知道這是異想天開。

中年文士微微皺著眉頭,眼睛看著圓月,心裡想著事。

好半天,中年文士搖了搖頭,道︰「我們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一次。」

青年猜到中年文士會這樣回答,所以默然無語。但是旁邊幾個師弟卻不這麼認為,一個比謝小玉稍微大的人問道︰「師父,試一下又何妨?」中年文士掃了這個徒弟一眼,冷笑道︰「先不提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找到那些傳承,不也要交出去?對我們有用嗎?」

「我們可以抄錄一份。」那個弟子連忙說道,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聽到那些消息,其他人心中最多的是後悔,他卻是暗自嫉恨。他真希望得到傳承的是自己。

中年文士暗自搖頭,心想??早知道這個徒弟與謝小玉不和,沒想到還如此愚蠢,當初為什麼沒想到拿他做棄卒?

「師弟,那些傳承已經被太多人盯上,一旦交出去,肯定人手一份,甚至連妖族、鬼族和魔門都會得到。學的、練的人多了,大家全都研究透澈,那些傳承就沒什麼意義了。」青年不得不解釋一番,現下他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做傻事。正如中年文士所說,他們已經錯過一次,絕對不能再錯一次。

可讓青年頭痛的是,好幾個師弟根本沒聽進去,既然解釋沒用,乾脆換另一套說辭。

青年又說道︰「那些太上長老恐怕沒安好心,眼看著大劫不到十年就要到來,這時候將我們提升為主脈,不是把我們推到前面送死嗎?」

果然,這話一退場門立刻有效果,眾師弟轉念一想,確實如此。

成為主脈在平時是很風光的事,主脈的弟子得到的資源最多?,但是現下,主脈就是靶子,而且重任在肩,做任何事都必須從大局著想,反而是藏經閣弟子的身分不錯。

藏經閣一向被認為是輔助支脈,和煉丹房、造器殿、製符堂,陣圖樓之類差不多,開戰時總是最後才上,撤退時總是第一個跑。

見成功勸住師弟們,應該一時半刻不會做傻事,但青年還是覺得不保險,轉過頭對中年文士說道︰「師父,我打算找璇璣派幫忙和師弟見上一面。」

「你打算坦白當年之事?你認為有用嗎?如果我們對他家人有所照顧還好說,但是……」中年文士知道青年的意思。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沒用?至少我們和小玉還有那麼點淵源。等將來大劫一起,憑著這點淵源,或許我們還能有一條活路。」青年著眼於將來。

中年文士看了青年一眼,知道這個愛徒打算犧牲自己,將所有的責任扛下來。中年文士不由得掃了其他弟子一眼,但讓他感到失望的是,其他弟子也看出來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接口。

早知今日,中年文士覺得當初就該選擇這些人中的一個做替罪羊。

當初中年文士選擇謝小玉的原因很多,而最根本的原因是謝小玉沒有根基,資質也不太好,除此之外,謝小玉一心修練,沒什麼朋友,讓他當替罪羊可以省很多麻煩。

可現下想來,中年文士覺得自己錯得離譜,在整個元辰派中謝小玉算得上是異類,沒有被元辰派的風氣污染,怪不得藏經閣的那些傳承最終選擇他。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同樣的月光下,幾道遁光劃破天際。

正趕著路的這些人,為首者約莫二十五、六歲,他給人的感覺和其餘青年不同,多了一絲銳氣,一言一行都非常大氣。

其他人年紀則小得多,唯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似乎是這群人的保鏢。

突然,從斜裡竄出一道遁光。這道遁光原本在雲層中,驟然間射落下來,速度極快。

「小心﹗」中年人大喝一聲。

「只是-個真人,沒什麼了不起。」後面-個年輕修士不以為然地說道。迎面而來的遁光雖快,給人的壓力卻不大,沒有真君那樣的壓迫感。

「不要大意。這麼快的遁光,對方絕對不是泛泛之輩。」為首的中年人立刻訓斥道。

話音剛落,那道遁光已經到眼前。

「在下是元辰派方明哲,攜幾位師侄巡視各府,緝捕潛伏的妖孽。」中年人立刻自報家門。

「讓開。我有話要問方雲天。」對面傳來一道平淡的聲音。
「你是何人?好生無禮。」方明哲異常惱怒。雖然對方遁光迅速,讓他有幾分忌憚,但他畢竟是真君,高了一個境界,他只是不想惹事,並不意味著他怕事。「滾開,別找死。」對面那人發出警告。

方明哲氣極反笑.?「我倒要看看誰找死﹗」

剎那間,一把極其巨大的華羅傘蓋出現下方明哲的手中,那把傘蓋光華萬丈,

絕對是一件法寶。

不過對方更快,光芒一閃,六道劍芒已經到方明哲面前。

方明哲被嚇了 一跳,這樣的出手絕對出乎預料,實在太快了,但他的回應也不慢,瞬間抖開華羅傘蓋,化作一面巨大無比的盾牌。

兩邊都快得驚人,眼看著那六道劍芒就要撞上華羅傘蓋。

就在撞上的一瞬間,六道劍芒竟同時改變方向,其中四道劍芒朝著上下左右滑開,剩下兩道劍芒瞬間纏住傘蓋。

這讓方明哲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變招,只得發動貼身佩戴的護符,一道透明的光罩徒然出現。

可方明哲快,對方更快。光罩才剛升起,其中兩道劍芒已經射入,交錯著攻向他。

方明哲根本擋不住,避不開,躲不過,只聽到嗡的一聲輕吟,緊接著是一陣清脆的金屬破裂聲。

竟是兩道若有若無的劍芒瞬間噴吐出數丈劍氣,劃過方明哲的兩肋。

身為真君,而且是大門派的真君,方明哲自然少不了 一件頂級的護甲。只見兩串火星閃過,這兩劍居然被硬扛下來,不過方明哲也不是一點事都沒有,他的兩肋上滲出血跡,那件護甲居然被劃開兩道半尺長的口子。

更讓方明哲感到恐懼的是,他光注意這邊,另外兩道劍芒左沖右突,居然強行鑽進光罩內,之前兩道劍芒更是猛地一個急轉又反殺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為首的青年高聲喊道︰「來人可是謝師弟?」

「你既然猜到是我,自然也該明白我為何而來。」這人正是謝小玉。他想了無數種查清當年之事的辦法,最後還是選擇當面詢問。

謝小玉挑明身分後,元辰派眾人的臉色全都變得異常難看,方明哲更是面如死灰。

相對而言,方雲天這個掌門弟子倒是氣度不凡。他朝著謝小玉拱了拱手,說道︰「傳聞中你擁有力敵真君的實力,原本我還不太相信,可現下看來,你比傳聞中還要厲害。」他並不是在拍馬屁,而是真正的感嘆。

不只是他,他身後那些人包括方明哲都無話可說。他們原本最不相信那些傳聞,但是此刻,真相比傳聞更讓人震撼。

謝小玉並不會因為對方客氣而改變態度,他冷笑一聲,說道︰「這一切還多虧了你。以前我只知道苦練,卻不知道那形同閉門造車,再加上患得患失,不肯放棄原本的修為,成就始終有限。你將我逼上絕路,讓我失去本命法器,以前的修為盡廢,我這才下定決心走劍修之路。」

謝小玉這番話九分是假,只有一分是真,但是元辰派眾人不知道,甚至百分之百相信,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謝小玉在元辰派的時候默默無聞,實力也不算高強,但是去了天寶州後卻一飛沖天。外人以為謝小玉在元辰派的時候刻意藏拙,他們卻不這樣認為。

「陷害你的人不是我。」方雲天搖了搖頭,說得理直氣壯。

「不是你??」謝小玉沒有太大回應。

如果換成兩年前,謝小玉肯定忍不住會怒罵,但是現下他已經不再那樣衝動。

「你在元辰派的時候一向不太關心外面的事,也沒什麼朋友,恐怕你沒有打聽過當時發生什麼事吧﹗」方雲天信心十足。他從不擔心謝小玉找他麻煩,因為他確實沒針對過謝小玉。

謝小玉默然。身為當事人的他早早就被囚禁起來,根本不清楚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也沒人通風報信。他是糊胡塗塗被抓,糊胡塗塗被關押,糊胡塗塗被發配。

「我問你,我在元辰派的名聲如何?我有沒有欺男霸女、欺壓同門?」方雲天問道。

謝小玉又是一陣默然。

大門派的掌門弟子有的和善、有的嚴厲、有的開明、有的獨斷,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在品行上全都無可挑剔。理由很簡單,這些人的目光全都盯著掌門之位,而要達到這個目的,絕對不能有讓人詬病的缺點。

而方雲天在元辰派的名聲,和洛文清在璇璣派差不多。

掌門一脈和藏經閣一脈並不和睦,但是往日方雲天來藏經閣的時候,對謝小玉向來客氣,從來沒有擺架子。

「我和你無冤無仇,而且當初我根本不知道你居然得到諸多上古傳承,別說我,連你師父林閣主都對此一無所知,我有必要針對你嗎?」

方雲天不怕這番話讓謝小玉反感,因為這是真話,如果連真話都無法忍受,謝小玉根本不可能擁有現下的成就。

「這麼說來,你另有目標?」謝小玉早就已經有了答案,此刻只是來證實。

方雲天是個很聰明的人,聽到謝小玉這麼說,立刻明白謝小玉已經猜到幾分真相,所以他干脆坦白︰「我們原本的目標是你二師兄。」

這原本是不能擺在台面上說的事,但是此刻方雲天已經不在乎了。「為什麼?」謝小玉要弄個明白。

方雲天稍微思索片刻,他在權衡利弊。想了片刻,他決定和盤托出。

「五年前,我們這一脈無意間知道大劫將至,當然要有所準備。你想必也聽說過元辰祕傳的傳聞……」

說到這裡,方雲天停了下來,看著謝小玉的回應。

謝小玉當然聽說過元辰祕傳。

元辰派原本有十二支脈,後來因為內斗,其他幾脈漸漸消失。不過有傳聞那些支脈雖然已經消失,傳承卻完整保留下來,沒想到就放在藏經閣。

與此同時,謝小玉也明白方雲天話中的意思。

「你懷疑我得到的傳承和那些支脈有關?」謝小玉冷冷問道。

「我可沒這麼說。元辰祕傳有清楚的記錄,那些東西全都在你師父手中。」方雲天連忙說道。

一直沒開口的方明哲忍不住插嘴道︰「如果當時我們知道藏經閣還有劍宗傳承,就不會耍那樣的心眼,肯定會請後山的那些太上長老出面。」

謝小玉能感覺到方雲天和方明哲說的是真話,他遲疑片刻,喃喃自語道︰「看來這其中還有內幕。」

方雲天不由得苦笑,搖頭嘆道︰「你對師門太不關心了,居然不知道各脈之間的協議。三千年前,元辰派曾經發生過一場內亂,那時候我們主脈和你們藏經閣是盟友,共同對付當時的戰堂和另外幾個支脈。內亂結束後,大家論功行賞,我們一脈負責掌控元辰派,藏經閣得到元辰祕傳,那些太上長老就是中間人。」謝小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番秘辛,這下子他明白前因後果。

主脈一支原本得到大便宜,祕傳之類的東西絕對比不上權力有誘惑力,不過那是在天下太平的時候,現下大劫將至,想在大劫中倖存,實力最重要。當年元辰派擁有十二支脈的時候,實力僅次於太虛、九曜這幾個頂級大派,可見元辰秘傳的強焊。

主脈如果得到元辰祕傳,就可以挑選適合的弟子讓他們轉修那些秘法,頂多三五十年的工夫,就可以重現當年的輝煌。

在主脈的眼中,藏經閣掌握著祕傳卻沒辦法發揚光大,根本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謝小玉可以猜到主脈的想法,自然也能明白藏經閣一脈的心情。

在藏經閣一脈的眼中,主脈太貪婪了,占了三千年的便宜還嫌不夠,事到臨頭又來謀奪屬於藏經閣的東西。

「所以你們設下圈套,打算給二師兄定個罪名。二師兄是師父最認可的弟子,已經內定為藏經閣下一任首席長老,所以師父絕對不會放棄二師兄,這樣一來,他只能用元辰祕傳作為交換。你們想必是這麼打算的吧?」謝小玉已經猜到對方的打算。

「可我們卻低估你師父,他居然使用李代桃僵,輕而易舉破解我們的計策。」方雲天笑道。他說這話原本應該很沮喪,此刻他卻像是個勝利者。

他們確實沮喪過,因為這招不靈,藏經閣立刻有了防範,再想用類似的辦法已經不可能。卻沒想到兩年後從天寶州傳來消息,被藏經閣當替死鬼的謝小玉居然掌握著劍宗傳承,這下子大家都傻了。

主脈卻幸災樂禍,包括方雲天在內都等著看熱鬧。別人以為他們肯定很緊張害怕,其實完全不是這樣,因為他們沒得罪過謝小玉,陷害謝小玉的正是藏經閣的那幫人。

憤怒?迷惘?哀傷?謝小玉說不出此刻是什麼心情。

突然謝小玉發現自己早就猜到這一切,只是下意識不願意承認罷了。

冷冷地看著方雲天,謝小玉顯得異常平靜,突然發現自己對當年的事已經一點都不在乎,同樣對元辰派也沒有一絲羈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你好像對藏經閣很反感,告訴我這些,想必是為了讓我懷恨在心。」

「錯了。」方雲天搖了搖頭,道︰「我告訴你這些,其實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目的,是替我本人也替主脈洗清罪名。這幾年來,我一直背著嫉賢妒能的惡名,讓我非常鬱悶,反倒是你師父顯得很可憐,再加上藏經閣有眾多上古傳承的傳言,所以這幾年藏經閣發展得很快。」

「你們難道沒想過散佈謠言......真相?」謝小玉並不認為方雲天是那麼好的人。

「只有傻瓜才會這麼幹。剛才那番話對你來說是真相,可其他人才不會在乎,沒腦子的人會認為我在詆毀藏經閣,有腦子的人會認為是狗咬狗。」方雲天自嘲道。他很清楚現下元辰派主脈的名聲有多糟糕。

謝小玉沈默片刻。此刻他越發不把方雲天放在心上,因為方雲天的智慧絕對不比他差,可惜心思全都用在勾心斗角上,不只是方雲天,恐怕元辰派其他人也一樣,其中也包括他的師父和二師兄。

「剛才你還沒說完,繼續說下去。」謝小玉想看方雲天還有什麼打算,此刻他更像是個旁觀者。

「我的第二個目的,是不想讓那一大一小兩個偽君子占便宜。我知道他們打算等到大劫一起,就藉你的名頭投靠璇璣派,然後逃往海外,等風頭過後再回來。到了那時候,元辰派恐怕早就沒了。如果運氣好,人族在這場大劫中獲勝,他們手中掌握著十幾種頂級傳承,可以重建元辰派,甚至組建一個全新的門派。」方雲天忿忿地說道。

「損人不利己。」謝小玉冷哼一聲。

「錯了,這是損人利己。」方雲天毫不在意地說道︰「我現下做的一切就是堵死他們的退路。之前我一直沒有公開真相,是因為還沒到時候,現下你來了,我們當面對質,你已經知道真相,時機也就到了。我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散佈消息,並亮出所有證據,到時候大家就會知道誰才是元辰派最醜陋的人,也會知道這場紛爭的根源是元辰祕傳。這東西在藏經閣手中一點用都沒有,可拿出來的話卻可以讓元辰派上上下下都受益,我倒要看看你的師父會怎麼做。」

其實,方雲天還有一個原因沒說出來。

此刻,元辰派另外幾個支脈一起造反,連後山那些太上長老都有些意動,想將藏經閣升為主脈,只不過大家的目光都盯著謝小玉手中的上古傳承,想拿這作為條件,所以此事一拖再拖。

但是這並不保險,等到事態惡化,另外幾支支脈和那些太上長老會越來越焦急,而藏經閣手中可以用來交換的條件不少,比如元辰祕傳,以及藏經閣和謝小玉的關係。

可公開真相後,一切就完全不同了。連自家弟子都可以陷害,另外幾支支脈和那些太上長老還敢投靠過去嗎?璇璣派也肯定會敬而遠之。這招就叫釜底抽薪。

「在這個時候,你們居然還忘不了勾心斗角。」謝小玉搖了搖頭。

「這很正常。我們主脈的人肯定不願意交出手中的權力,你師父和師兄們何嘗不是將元辰祕傳視為己有?而你呢?你願不願意交出那些傳承?」方雲天不再像一開始那麼客氣。此刻真相巳經大白,他對謝小玉沒有絲毫虧欠,也就用不著低聲下氣。

「你錯了,我並不是不願意交出劍宗傳承,而是不能拿出來。」謝小玉冷冷地說道。

方雲天看著謝小玉,並不怎麼相信,但是看著謝小玉凝重的神色,他開始有些鬆動。

「為什麼?」

謝小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可能說那一切根本就是假的,就算這麼說,也不會有人相信。

好半天,謝小玉才吐出四個字︰「為天所忌。」

方雲天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他原本有過無數種猜測,可能是有人不許謝小玉外傳,可能劍宗傳承根本就是邪功為人所不恥,不過最大的可能還是謝小玉不願意公開。

不過緊接著,方雲天的臉色倏地變白。

謝小玉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輕嘆一聲,問道︰「最後我還有一件事想知道。你有沒有想過綺羅?她這一輩子就被你毀了。」

方雲天正想著心事,聽到謝小玉這一問,他隨口說道︰「我問心無愧。」謝小玉一陣愕然。

這時,方雲天回過神來,連忙解釋道︰「我之所以讓表弟接近她,不就是為了給她一個補償嗎?」

謝小玉越發疑惑。他以前一直以為方雲天設下這個  套是為了一箭雙雕,既能夠陷害別人,又可以幫他表弟得到美人,甚至謝小玉還往更惡劣的方面想,或許方雲天的表弟玩膩綺羅後,會把她送給別人玩弄……

「你以為我表弟配那個女孩,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方雲天明白謝小玉的心思,道︰「我是博州方家的嫡子,你覺得我表弟會是沒身分的人嗎?你應該很清楚霓裳門的底細,那裡面出來的女人,最多就是嫁給豪門世家旁系的成員,不然就是其他門派的修士。」

謝小玉這才發現自己確實忽略很多事。

一直以來,謝小玉都將綺羅定位為受害者,總覺得她很委屈,卻沒想過或許她從頭到尾都不在意,之所以表現得那麼委屈,完全是一種自我保護。

解開這個疑惑後,謝小玉再也沒什麼想問的,也沒興趣再多待,放出一道劍光,破空而去。

看著劍光消失在天際盡頭,方雲天的幾個師弟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家伙的實力真可怕,比傳聞中還強。」其中一個人說道,然後偷偷看向在旁邊的方明哲。

「明叔,你最有權力下結論。」方雲天也看著方明哲。

「剛才我沒防備,所以吃了大虧,不過就算我有準備,十有八九也不是他的對手。看他出手,讓我想起肖寒。」方明哲回想著剛才那電光石火般的交手,不過一瞬間的工夫,謝小玉的劍招卻連變幾次。

「你的意思是,他也領悟到劍意?」方雲天驚道。

不過轉念間,方雲天又覺得這很正常,不管謝小玉身上發生什麼事情,似乎都很正常。

「明叔不需要長他人威風,滅自家氣勢,您有好多手段還沒使出來呢﹗」一個弟子連忙道。

「蠢貨﹗你以為他盡全力了?」方明哲怒聲罵道。

「什麼?」方雲天的師弟全都大驚失色。

「他只發出六把飛劍,但是他每根手指上都戴著一枚戒指,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方雲天的眼光遠比眾人好得多。

這樣一提,眾人才醒悟過來,緊接著就是一陣恐懼。

都是掌門一脈,他們的實力或許差點,但是見識絕對不差,謝小玉的十根手指全都戴著控劍的指環,就說明這絕對不是成套的飛劍,更不是劍陣,而是一心多用。

「這下好了,看藏經閣那些王八蛋還能囂張幾天?等消息一散佈出去,他們的名聲就徹底臭了,我現下最期待的,就是看那一大一小兩個偽君子會是什麼樣表情。」一個弟子興奮地說道。

「你太淺薄了。我們今天的斬獲遠比那大的多。」方雲天對這些師弟頗有些失望。

「大得多?」眾人感到莫名其妙。

第一個回應過來的是方明哲,他道︰「雲天,你說的是劍宗傳承為天所忌的消息?」

「這應該是他的托詞吧﹗」一個人不太有信心地說道。

「我問你,為什麼神道大劫後,劍宗殘存下來那些人各自散了?我不相信沒有人對劍宗在意。」方雲天冷哼一聲,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家伙。

「師兄,你的意思是他沒撒謊?」一個人驚詫地問道。

「我也是剛剛想通。」方雲天點了點頭。

「說來聽聽。」方明哲雖然猜到一些,不過他的腦子畢竟不如方雲天。

「我們現下已經知道和劍宗傳承有關的東西,首先是劍山,其次是天劍舟,還有他修練的劍法及他所用的劍匣.,除此之外,還有陽燧鏡幾種運用法門,以及能夠遠聽百裡的神耳;最後還有一座大陣,可以讓任何地方都變成火行靈眼。」方雲天每說一個,就豎起一根手指。

「差不多是這些。雖然最近有傳出他能穿梭虛空,還會袖裡乾坤,更有一件洞天法寶,不過這些和劍宗傳承應該沒關係,連他自己也承認得到的傳承不只一種。」方明哲說道。

「我問你們,如果不需要靈脈,隨意擺下一座大陣就可以製造出一口靈眼?,不需要像現下這麼麻煩,輕而易舉就可以穿越千山萬水,到達任何地方?,不需要苦心修練,只要知道一些法門就可以翻雲覆雨、移山倒海.,甚至不需要修練,可以眼觀百里、耳聽千里,結果會如何??」方雲天一口氣問道。

「那不是太好了﹗簡直就是回到太古時代。傳聞在那個時候,任何一個地方的靈氣都充沛得如同靈眼,所以靈花靈草俯首皆是、天材地寶也隨處可見。」剛才那個人高興地說道。

「白痴﹗」方明哲不禁罵道。他已經明白為什麼劍宗傳承會為天所忌。

天道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如此一來,以現下人族的數量,可能連一萬年都不需要,就會強大到連天道都無法壓制的地步。

「出來﹗」謝小玉停下來,轉身喝道。

百丈之外,一片暗影瞬間收起,出現一個女孩的身影,正是綺羅。

「妳怎麼猜到我會來找方雲天?」謝小玉問道。

「女人的直覺。」綺羅慢悠悠地說道。

「剛才那些  都聽到了?」謝小玉問道。

「聽到了又怎麼樣?」綺羅顯得很平靜。幾年前她確實恨過、怨過、頹唐過,但是現下她已經不在乎了。

「我問妳,方雲天的表弟找妳的時候,妳到底什麼感覺?」謝小玉知道這樣問很不禮貌,但他實在忍不住。

「方雲天沒騙你,不過也沒說實話。」綺羅慶幸自己聽到那番對話,否則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繼續說道..「他沒告訴你,他的表弟早就訂親了,就算娶我回去,也只會給我一個如夫人的身分。」

突然綺羅狂笑起來,她想起方雲天或許不是有意欺騙,因為像她這種身分的女人,就算沒有發生那件事,就算想嫁給方雲天的表弟也不可能,能夠得到一個如夫人的身分已經很好了。

這個答案出乎謝小玉的意料,不過他沒綺羅想的那麼深,不可能想到在豪門世家成員的眼中,霓裳門的弟子頂多只配當如夫人,所以他只覺得又小小地上了一當,不過這次他沒生氣,因為不值得,他也知道綺羅不會放在心上。

「接下來你打算去那裡?前往南疆?」綺羅不想再提自己的事,倒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都已經過去了。現下的她和謝小玉差不多,霓裳門對她來說根本沒什麼意義,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謝小玉頓時感到為難,因為他和洪倫海說好,要替洪倫海找一具肉身。

「我還有點事……」說著,謝小玉盤算著該怎麼讓綺羅離開。

「反正我很閑,你去那裡我就去那裡。」

綺羅早就打定主意要纏著謝小玉,當初前往天寶州的時候她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但是現下,她已經不想放棄了,再說,謝小玉身邊的女人也讓她心生警戒。

慕容雪就算了,在綺羅看來,那只是個腦子簡單的花痴,又是世家出身,或許她會因此沾沾自喜,但是綺羅明白,只憑這一點她就已經大大失分。

綺羅真正擔憂的是青嵐。那女孩很單純,誰都對她有好感,名聲也好,而且青嵐同樣出身小門派。她唯一慶幸的是,青嵐年紀還小,對謝小玉只有一絲朦朦朧朧的好感,並沒有化作愛意。

「我……我要去一趟安陽。」謝小玉很無奈地說道。

謝小玉不想打亂自己的計畫,但是要他當著綺羅的面尋找適合洪倫海的肉身也不可能,所以他想起安陽劉家。

謝小玉熟悉的豪門世家中,一個是安陽劉家,一個是蔡州林家。林家給他的感覺不錯,至少他認識的那個林家子弟很講道理?,相對而言,安陽劉家給他的感覺就不好。

綺羅聞言滿臉狐疑。她不認為謝小玉對安陽劉家有好感,唯一能讓他掛懷的,就只有李福祿的姐姐。

女人總是有些小心眼,所以綺羅又開始胡思亂想。

謝小玉並不知道綺羅在想什麼,他放出劍光,朝安陽的方向飛去。

綺羅見狀,連忙跟上謝小玉。

霓裳門的飛行法器是飄帶,但是自從綺羅煉成飛針之術後,立刻就換成針遁之法。

飛針和飛劍有很多地方相似,但是遁法絕對完全不同。

劍遁最簡單的模式是用劍氣包裹全身,藉劍氣推展身體飛行,再往上就是人劍合一,或是將人藏於飛劍中,或是將人和飛劍融為一體,方法有很多。

飛針就不行了。體積細小、力量有限,根本不可能帶動身體,更別說將一個人藏在針裡。

此刻,綺羅腳踩著一條絲線,絲線盡頭是一根飛針。當她飛過後,絲線自動捲起來,根本看不出一絲痕跡。這就是針遁之法。

謝小玉也有一招與其類似,那也是從針遁之法中領悟出來。

飛著飛著,謝小玉突然停下來。

「妳太慢了。」謝小玉皺起眉頭,說道。之前在天門裡的時候,因為到處都是空間縫隙,大家都不敢飛太快所以沒感覺,但是現下他有些受不了。
「那你帶著我飛。」說著,綺羅干脆收起飛針。

謝小玉不由得尷尬起來。他已經做到人劍合一,而且他用洪倫海傳授的壺裡乾坤之法,在飛劍上弄了 一個藏身之處,可是那地方太小,如果有兩個人在其中就只能身子貼著身子……

片刻,謝小玉兩人繼續上路。

此時,謝小玉有些心緒不定。他不是聖人,身下壓著一團軟玉溫香,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別亂動。」謝小玉忍不住警告道。

「亂動的是你。」綺羅脹紅著臉。雖然是她主動要謝小玉帶著她飛,但是此刻真的不是她亂動,而是因為她感覺到有根硬硬的東西正頂著她。

如果換成青嵐,或許不知道那是什麼,可身為霓裳門弟子的綺羅怎麼可能不明白?她的身體自然而然就有了回應。

霓裳門確實名聲不好,其門下弟子都是為了嫁出去,不過畢竟是正道門派,絕對不會教邪淫之術。

綺羅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現下又是期待,又是後悔。期待的是,謝小玉如果再進一步吃掉她,她就什麼都不用擔心;後悔的是,她不想在這種地方失去第一次。

謝小玉與綺羅的呼吸越來越粗重,甚至身體不由自主地蠕動起來。

這時,謝小玉突然說道︰「將全套的飛針之法都教給我,怎麼樣?」

謝小玉會這麼問,原本只想轉移注意力,沒想到話一退場門,綺羅渾身一震,那舒爽又難熬的感覺一下子減輕很多。

「你怎麼會想學飛針之法?」綺羅問道。

「因為速度。飛劍發動再快,也比不上飛針。」謝小玉瞬間想好藉口,不過他馬上醒悟過來這是事實。

謝小玉所學甚雜,走的路也改變過很多次。最初是以陣殺敵,後來漸漸變成一擊制勝,甚至進入天門後,越來越偏向於後者。

「但飛針的威力太弱了,否則神道大劫中,飛針之法也不會失傳。」

綺羅另一個擔憂的原因就在這裡,她越來越感覺到飛針之術遇弱則強,遇強則弱的特性,這只適合欺負小角色。和慕容雪、青嵐相比,她的作用越來越小,特別是青嵐,不但能攻、能守,還能起到輔助的作用。

「問題並非出在飛針上。」謝小玉搖了搖頭,道︰「運用飛針就應該更快、更突然、更出人預料,在對方有所防備前將其擊殺。這需要決斷,更需要狠辣,所以最適合運用飛針的反而不是女人。」

謝小玉不由得想到剛才那一戰。如果他沒有和對方打招呼、如果他用的是飛針,恐怕瞬間就可以取方明哲的性命,而方明哲別說還手,連發動護罩和護甲都來不及。

只要能快得超出對方的回應,讓對方連一點實力都發揮不出來,別說真君,就連道君或是更高層次的存在,謝小玉也可以殺。

「難不成你還打算編一部《針典》?」綺羅問道。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腦子裡正推衍著這套法訣。和《劍典》包羅萬象不同,這種用針之法必須簡單、直接,一擊出手,生死立判。

「那你也要用東西換。」綺羅當然不肯吃虧,她知道謝小玉有的是好貨色。「  想學什麼?」謝小玉問道。他知道綺羅很聰明,不會提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那種隱形遁法。」綺羅早就想好了。

「不行,這是魔門無上大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我自己都後悔不該練它。」謝小玉連連搖頭。

換成以前,謝小玉根本不在乎,甚至綺羅想學他就教?,但是現下他都已經把對方壓在身下,肯定要有所交代。

「算了。我把飛針之法教給你,你推衍出新招後再教給我。」綺羅也不多想。她得到的傳承非常完整,其實不需秘法。

除此之外,綺羅有點不忿謝小玉剛才的話,說什麼女人缺乏決斷和狠辣,她想讓謝小玉知道女人絕對不缺乏那些,特別是狠辣。

這時,謝小玉與綺羅都沈默下來。

謝小玉不是個擅長閑聊的人,讓他談道論法,他可以說老半天,可要他找話題他就沒轍了。綺羅倒是喜歡閑聊,但是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突然,那種怪怪的感覺又來了。

一切牙,謝小玉附到綺羅的耳邊,輕聲問道︰「我……一直想知道,霓裳門的女弟子……那個……」

謝小玉實在說不退場門,但他真正想問的是,霓裳門的女弟子是不是如傳聞中所言,有學習媚術、學習如何取悅男人。

綺羅瞪大眼睛,這時她如果還不知道謝小玉的想法,那就太傻了,頓時她的心中充滿失落。

「我知道霓裳門的名聲不好。」綺羅黯然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謝小玉有些急了,不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說他不介意,那絕對是假的;說他介意,他又不是道學先生。

「你真的以為霓裳門是那種淫靡的門派?以為我們都是一群放蕩的賤人?」綺羅怒問道。

「我絕對沒這麼想。」謝小玉連忙解釋道。

「那我就告訴你,霓裳門其實和天門派很像。對霓裳門的女弟子而言,嫁人也是一種必須的修行,身在紅塵卻不染微塵,享天倫卻不沉淪。在霓裳門,我們要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歌舞樂器,還要學女紅和持家之道,為的是能夠成為賢妻良母。不過人有百種,霓裳門的女弟子既然要嫁人,肯定要考慮男方的喜好。對方是飽學之士,我們就在學問上下工夫.,對方是道學先生,我們就在禮義廉恥上做文章.,對方是貪淫好色之徒,我們自然也要迎合。你剛才想的那些東西又不難,只要舍棄羞恥心,一學就會……你想嗎?」綺羅原本頗有些惱意,不過說到最後,她生出一絲挑逗之心。

「我會給妳一個交代,不過……」謝小玉原本想說自己志在長生,所以想保住元陽,將來還能修成不漏金身。

「我不需要你給我交代,只要能跟隨在你身邊。」綺羅輕聲說道。

請續看《夢幻泡影15》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5 07:29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6-2 09:51 PM 編輯

第十五集

原本謝小玉是為了李喜兒來到安陽府,卻意外撞見不肖劉家子孫欺凌鄉里,如此一來,洪倫海奪舍的肉身便有了著落。
安陽府之事結束後,滿懷希望的謝小玉抵達苗疆,卻發現此處早已經兵荒馬亂,且對漢人有著強烈的排拒,最後謝小玉更被迫捲進當地的紛爭中⋯⋯

第一章—會晤劉家
第二章—苗疆
第三章—勾心
第四章—鬥角
第五章—利益



第一章 會晤劉家

「躂、躂、躂......」

一匹快馬在大街上狂奔,馬背上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容貌非常俊俏,眉宇間卻充斥著一股戾氣。

街上的人聽到馬蹄聲全都遠遠閃避,有人閃的慢了一點,直接被撞倒在地。

一個懷裡抱著小孩的女人嚇得手足無措,因為他沒地方可避,她站的地方兩邊全都是攤子。
眼看就要被馬撞上,那個女人兩眼一閉。將孩子往旁邊攤上一放。就閉目等死。

這時半空中突然波紋晃動,彷彿一道水牆憑空出現在那女人面前,那匹馬一頭撞在波紋上,頓時脖頸扭轉過來,緊接著像枯枝般喀嚓一聲折斷。

馬背上的少年身手倒不錯,隨即飛身離鞍,同時身上光芒一閃,一個光罩驟然間出現下身體四周。
人還在半空,少年怒罵道︰「什麼人,敢管我劉輝的閒事﹗」

與此同時,劉輝手中的馬鞭綻放出赤紅色光芒,瞬間馬鞭如同染上鮮血般,鞭身上血霧繚繞,顯然不是一件正經法器。

「大膽﹗居然敢攻擊我家公子﹗」兩道身影從劉輝身後冒出來,這兩個人當然不能和各大門派那些太上長老相比,他們用的不是破碎虛空的手段,而是一直隱身在旁,此刻因為出了事,這才顯露身形。

「劉家別的不多,就是這種惡少特別多。」 在斜對面的酒樓上,一個年輕人一邊喝酒,一邊不冷不熱地嘲諷,旁邊還有一個銀衫飄擺,薄紗飛逸、雲髻高堆的少女在一邊相陪。

「人家是千年豪門,開枝散葉,子孫甚繁,每家都有那麼一兩個不肖子孫,加起來數量就很可觀。」綺羅在一旁應道。

謝小玉和綺羅一唱一和,隱約間已經有了幾分小夫妻的摸樣,不過綺羅仍舊做閨女打扮,而且眉心未散、鬢發未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仍舊是處子之身;也就是說,兩個人定下名分,只是還沒行夫妻之實。

「我還以為是什麼高人,原來只是兩個真人。」那兩個保鏢中的一個看了酒樓一眼,原本的凝重神色頓時消失,心想︰不過是兩個真人,而且年紀這麼輕,就算有點本事也強不到那裡。

另外一個瘦小的保鏢倒是有幾分眼色,他想到的是安陽府是劉家的地盤,這裡更是劉家的天下,這兩個真人居然敢如此無禮,要不就是剛剛離開山門行走四方,什麼都不懂,要不就是對方有來頭。

想到這些,那保鏢拱手問道︰「不知兩位屬於哪門哪派?是哪位前輩門下弟子?」

「別探我的底,我來安陽是為了找一個人,既然你們也姓劉,那麼我問你們,劉和住在那裡?」謝小玉轉身靠著欄杆朝下問道。

「你找五哥?」劉輝驟然變色,他確實是劉家子孫,不過他屬於旁系,而劉和是嫡系。

「劉和是你哥?」謝小玉一陣冷笑,他現下總算明白劉和為什麼那麼混蛋,原來劉家個個如此。

「原來小哥認識五少爺。」剛才說話那個保鏢立刻變得越發小心︰「我這就領您過去。」

「過去?」謝小玉翻著白眼,道︰「憑他也配。」說著,他指向劉輝,繼續說道︰「你叫劉和過來,要他將老婆也帶來。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探望她,順便帶點東西給他。」

「五嫂?」劉輝疑惑地問道︰「閣下是斐家的人?」

「什麼斐家?聽都沒聽過,我說的是李氏。」謝小玉冷哼一聲。

「李氏?」劉輝一臉迷糊,看了看身後的兩個保鏢。

「好像是五少爺的外室,不過很受老爺看重,還在西城為她找了一座宅院,還吩咐過族人絕對不許侵擾。」一名保鏢趕忙答道。

「一個外室......”劉輝頓時冷笑一聲︰“那算什麼東西?”

劉輝敢這麼說,自然有原因,如果那個李氏真有來歷,完全可以逼劉和休了原配斐氏再娶她過門,既然甘願當外室,那肯定是個沒背景的人物。

可劉輝笑聲還沒落下,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竟有一個巴掌憑空狠狠的抽在他臉上。

這一巴掌抽的劉輝一個踉蹌,張開嘴吐出一口血,血裡還帶著五六顆牙齒。

「你敢打我?你們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將這個家伙剁成碎塊﹗」劉輝指著謝小玉怒喝道。
那兩個保鏢卻不敢動手,他們的實力不強,卻有眼力,看出這一巴掌明顯不屬於普通法術,不是玄功變化,就是虛空挪移,無論哪一樣都不是他們能對付。

「好,好,好﹗看了你們是一伙的。」劉輝心中發狠,猛地摘下掛在腰際上的一塊玉牌,用力一捏,頓時捏成碎片。

這塊玉牌是每一個劉姓生下來就有的東西,上面滴了精血,一旦有人身隕,玉牌就會將殺人者的摸樣記錄下來,與此同時,劉家祠堂內的另外一塊玉牌就會碎裂。

當然,想劉輝這樣使用也可以,直接捏碎玉牌就是最緊急的警報。

果然,玉牌一碎,城內很快就飛起十幾道光芒,瞬間來到這裡,為首那道遁光中有一個滿臉皺紋的干癟老頭,身上散發出的氣勢比其他人強的多。

那老頭看了看地上野狼藉一片的景象,再看了看酒樓中憑欄而望的兩個小輩,再看看那匹折斷脖頸的馬,和一臉青腫,顯然是自家子弟的少年,立刻明白這裡發生什麼事。

不止老頭明白,跟在老頭身後的那些人也都明白,一想到為了這麼點小事便將他們全都召來,心中滿是怒火。

一個中年人搶先上前指著謝小玉喝道︰「你是何人?居然趕在這裡撒野﹗」

謝小玉並不答話,而是轉頭朝著綺羅問道︰「你已經學會那套針法,有沒有興趣練練手?」

綺羅掃了謝小玉一眼,微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發不能收,出手就要死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鬥了?」

「這是爭,不是鬥,鬥是鬥氣,鬥狠,是一種行為,未必有什麼目的;爭就不同了,爭是有目的的。」說到這裡,謝小玉掃了懸空而立的老頭一眼。

「你這個小輩居然敢如此放肆胡言﹗」中年人越發惱怒,他從來沒被人這樣無視過。

「老四,住口﹗」那老頭突然喝道。
中年人面對謝小玉時敢耀武揚威,但老頭一發話,他立刻垂手而立,說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你們怎麼會和這位小哥發生衝突?」老頭朝著那兩個保鏢問道,他看都不看求救的劉輝。

劉家子弟是什麼德行,老頭了如指掌,甚至他年輕的時候劉家就已經是這樣,他不想管,也管不過來。

「這位小先生原本是來拜訪和少爺,他還要見和少爺那位外室夫人。」其中一名瘦小的保鏢倒是聰明,沒提自家少爺縱馬狂奔的事,也沒提辱罵那位外室夫人的事,只將中間那段說出來。

「和少爺?」老頭沈思起來。劉家可是大族,他不可能記住每一個子孫,更別說那些孫媳婦。

再說到了老頭這種層次,眼中只有劉家,至於嫡系,旁系在他看來沒有區別,能夠讓他記住的只有優秀子孫,而劉和雖然是嫡系,但是程度差勁,根本不入他的眼,自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老頭想不起來,不代表後面那群人也想不起來,其中好幾個人同時臉色劇變。

「老祖,那是二哥家的老五,前幾年闖了不大不小的禍,被打發到天寶州,兩年前剛回來,那個外室就是在天寶州娶的,姓李……」中年人低聲說道。

「天寶州?」老頭微微一皺眉,有些印象。

「一個外室有什麼了不起?」那十幾個人中也有不知道的人,忍不住哼了一聲。

「李氏本身確實沒什麼了不起,但是人家會生。她替我們劉家生了一個兒子,擁有千年一遇的資質,當時就被旋璣派弟子洛銀麒收為弟子,更厲害的是那孩子還有個乾爹……」中年人說到這裡,沒敢繼續往下說。劍宗傳人的名頭極大,麻煩更大,和劍派聯盟是死仇,又是朝廷的眼中釘,劉家雖然是豪門,卻沒必要蹚這灘渾水。

這下子老頭完全想起來了。
劉家並不是沒有拜進大門派的弟子,甚至也有好幾個子弟成為掌門弟子,但是沒有一個可以和那娃娃相比,不但是千年一遇的資質,更被璇璣派當成了下一代掌門培養,還有一個身為應劫之人的乾爹。

而不說別的,光憑那娃娃千年一遇的資質就足以讓劉家正視。一個家族能持續多久,並不是看人脈和權勢,而是看有沒有高人。當年劉家可以稱霸一方,就是因為劉家的一位老祖飛升天仙。

這是太虛道尊定下來的規矩,只要有人晉升天仙,他的族人就可以建立皇朝,享有數百年的氣運。劉家富貴的身分由此而來,而劉家能保持千年不殞,則是因為劉有還有兩位道君老祖。

可這已經是千年之前的事,這一千年來,雖然劉家出了不少真君,卻再也沒出一個道君,更別說天仙。現在,劉家上上下下都看到希望,李氏生的那個娃娃將來最起碼會是道君,說不定還會成為天仙。

「兩位是璇璣派門下?」老頭微微做了一個揖,他雖然是真君,但對方如果是大門派中地位最高的弟子,絕對有資格和他平起平座。

「我是孩子的乾爹,她不是璇璣派門下,是霓裳門的人。」謝小玉淡淡回道。

老頭微微一愣,人老了,回應就遲頓,他還沒明白其中的蹊蹺,但在他身後的那群人中卻有幾個人面露驚容,中年人更是額頭上直冒冷汗。

「原來是閣下,怪不得您和這位姑娘敢說那樣的話。」中年人連忙拱了拱手,此記得他已經明白,剛才謝小玉問綺羅要不要拿他們練手並非大放厥詞,而是真有這個打算。

在一座不大的庭院中,幾個人圍成一圈坐著,上座是兩個老頭,是劉家留守世俗的老祖,都有真君境界,不過這並不是劉家全部的實力,劉家還有十七位真君、兩位道君,他們都有各自的門派,難得回來一趟。原本劉家還有一位天仙老祖,可惜千年之前度劫失敗,魂消魄散。

謝小玉和綺羅坐在客座上,底下是劉和夫妻,但謝小玉對劉和一點好感都沒有巴不得不要看到他。

「這次過來,原本不想張揚,只打算偷偷看一下,然後悄悄離開。」

謝小玉一向是別人對他客氣,他就對別人客氣,現下劉家姿態放得這樣低,他自然不會端著架子。說到這裡謝小玉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然後隨手打開。只見盒子中有一個個小格子,每一個格子裡放著一顆丹藥,這些丹藥並不相同,不過都成雙成對。

「前段時間得到一點丹藥,這裡面大部分是給姐姐和……」謝小玉看著劉和,不知道怎麼說,覺得叫這家伙乾姐夫實在有些噁心,所以含糊過去,然後接著道︰「聽說劉家還有兩位老祖宗,所以我特意準備兩顆金闕丹。」
謝小玉指了指正中央最顯眼的位置,那裡放著兩顆丹藥。

「多謝、多謝。」其中一個老頭以為是給他們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金闕丹是什麼東西。

「金闕丹是為度劫準備,服下一顆的話,就能提前七天知道會降下什麼樣的天劫,有這七天時間,就可以相應做些準備。」謝小玉不想明珠暗投,畢竟這兩顆丹藥來之不易,讓這兩個老頭誤服的話,根本是浪費。

果然這話一說出口,兩個老頭頓時悚然動容,剛才那個老頭更是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腦袋說道︰「丹道大會……聽說大會上新出一位煉丹宗師……」
這種大家族的老人消息來源眾多,腦子也好,一想這下頓時明白這兩顆丹藥的來歷。

「您猜得沒錯,霍宗師確實是……」謝小玉後半段的話卻沒說出口。
「明白、明白。」那兩個老頭連連點頭,又朝著謝小玉一起拱手道︰「多謝,多謝。」這次他們的謝意真誠許多。

劉家的兩位真君老祖都是老資格的道君高人,一直不敢冒險度劫,現下迫不得已打算搏一把,所以劉家、他們所屬的門派、還有他們自己都千方百計尋找有助於度劫的東西,這兩顆金闕丹絕對是雪中送炭。然而就算沒有那些禮物,只憑謝小玉和一位煉丹宗師關係密切,也足夠讓劉家緊緊抱住這條大腿。

「不知我等有什麼可以做的?」其中一位老頭低聲問道,這算禮尚往來,有來有往,關係才能緊密。
「自然有。」謝小玉微微一笑,道︰「第一件事是要一個人,剛才衝撞我的那個小子就不錯。」
兩個老頭頓時皺起眉頭。他們並不是捨不得,而是怕其中另有玄機。

「我知道這小子冒犯了……」一個老頭正打算求情。

謝小玉一擺手,阻止那老頭繼續往下說,然後言道︰「我需要一個年紀小超過十五歲,資質不太差,而且元陽充足的人幫我做一件危險萬分的事……九死一生。」

那兩個老頭並不感到意外,他們剛才聽到謝小玉要人,就已經猜到了可能是這類原因,或許是拿去活祭,或許是扔進某個秘境,反正劉輝肯定不可能活著。

「難道不能隨便找一個人?」一個老頭問道。

「不行﹗我做事講究問心無愧,那小子就是個人渣。」說到這裡,謝小玉有意無意地掃了劉和一眼。
劉和這個公子哥好不容易從天寶州回來,算是受夠教訓,脾氣已經收斂不少。再說,當年他被謝小玉收拾的很慘,早就有了心理陰影,所以被謝小玉這一瞥,差一點撲通跪下。

謝小玉收回眼神,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原因和功德有關。那小子如果能活著回來,絕對會洗心革面,而且他做這件事會讓他得到一大筆功德;如果他死了,你們劉家會得到一筆功德。功德的好處不用我說了吧?」
兩個老頭沈思起來,他們對謝小玉所說的話並不完全相信。

「閣下接下來要前往苗疆吧?」其中一個老頭問道,他擔心謝小玉拿他們家的小輩當幌子,幹出危害朝廷的事。
像劉家這種曾經的皇族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釘,如果再發生這種事,朝廷說不定會對劉家有所動作。

「我知道兩位擔心什麼,我沒那麼齷齪。」謝小玉說道。
「我等自然相信。」老頭就等謝小玉做出這樣的承諾,只要不挑起劉家和朝廷之間的紛爭,犧牲一個子孫後輩根本就不算什麼,別說還有功德可得,光是剛剛兩顆能度劫的金闕丹就夠買好幾條人命。

「還有一件事我要貴府幫忙。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你劉家管事的老奴給了我很深的印象,他走的是武修的一脈路數,出手快如閃電,行動也快如鬼魅,我對這套秘法很有興趣。」

謝小玉並不擔心對方拒絕,既然這套秘法能給門下奴僕修練,絕對不會是太珍貴的東西。

「速度奇快的武修之法?」兩個老頭同時一楞,神情都顯得異常古怪。

「那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你要的話,我馬上讓人抄錄一份……不過那套功法有缺陷。」一個老頭連忙解釋。

「缺陷?」謝小玉並不感到意外,那套功法威力不小,如果沒什麼問題,劉家肯定只會讓自家弟子研習,不會賞賜給僕役。

老頭怕謝小玉不信,連忙解釋道︰「這套功法名為’吞日噬月大法‘,乃是我劉家一位先祖所創,這位先祖天縱奇才,認為這方天地靈氣越來越稀薄,資源也越來越少,但是有兩樣東西卻始終沒變,那就是日精月華。他雄心萬丈想要別闢蹊徑,試圖吸取日月精華轉化為法力,所以創出這套功法。可惜創成後才發現日精遠遠超過月華,所以以修練不久就偏向陽亢,好在及時停止,才免於走火入魔。」

「吸取日月精華?」謝小玉頓時坐直身體。

謝小玉對月華所知甚少,但是對日精經常接觸,陽燧鏡就是娶集日精的東西,丙火聚靈陣其實和劉家那位老祖的想法差不多,都是打太陽的主意,只不過丙火聚靈陣必須經過一道轉換手續,將太陽真火轉換成丙火精氣,並非直接吸取。

最後,謝小玉成功了。
但是經過一道轉換手續,太陽真火損失巨大,十成裡只剩下一成,威力也差得多,畢竟太陽真火無物不焚,比起他手中的魔火還霸道幾分,可丙火精氣就差得遠了。

謝小玉正感到興奮想將這套秘法拿到手好好研究一下,卻聽到門外傳來數聲長嘯,緊接著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傳進來。

「子瞻、通明兩兄可在?在下徐宏勤,在此有禮了。」
謝小玉眉頭一皺,他能感覺到來的人是真君,而且來的真君不止一人,竟然有五個。

謝小玉轉頭看了看兩個老頭,如果來的只是一、兩位真君,他肯定會懷疑劉家搞鬼,但是現在一下來了五位真君,很明顯其中兩人是為了纏住這兩個老頭而來。

「道府的人?」謝小玉問道。
兩個老頭一個滿臉通紅,一個滿臉憤怒,前者連連做揖道︰「此事我會徹查,肯定是哪個不肖子孫洩漏消息,真有此事,這是要陷我劉家於不義﹗」

謝小玉並不懷疑這兩個老頭在演戲,因為他在這裡出事,劉家絕對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反而可能招來滅門大禍。

「我在這裡會替劉家增添許多麻煩,我先走了。」謝小玉站起來說道。

「不必如此。我劉家如果連客人都庇護不了,那裡還有臉面在安陽立足?」一個老頭拍案而起。

「用不著,我自有辦法。」謝小玉看了綺羅一眼。

綺羅心領神會,她剛學會新招,正打算找一個對手練練。

剎那間,謝小玉與綺羅合在一起,隨即化作一道劍光破空離去。與此同時,在莊園外,五道遁光同時飛起緊追著劍光而去。

不過這五道遁光並非並排而行,而是有先後之分,其中兩道拖在後面,顯然是為了攔截劉家的兩個真君;剩下三道遁光,有一道遁光追得很緊,另外兩道遁光則一左一右散開,顯然打算兩面包抄。

謝小玉的劍光奇快無比,眨眼間就飛出城。出城後,謝小玉立刻發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劍光瞬間消失。
跟得最緊的真君一下子失去目標,連忙放出一圈刺眼的光芒,用來破除隱形。亮光一照,頓時隱形之物無所遁形,不過那真君臉上沒有驚喜,只有駭然,因為他看到無數根細小飛針出現下他眼前。

真君並不需要念咒施法,只要心念一動,法術就可以立刻施放,可惜他連動心念的時間都沒有,在他看到這些飛針的同時,飛針已經扎在他身上。

真君身上有戰甲擋住飛針,但是臉上並沒有,瞬間被一把飛針穿透。瞬間定生死,剎那取性命﹗真君的實力再強,也要有發動的機會才行,如果沒有出手機會,並不比一個練氣修士強多少。

在後面的兩個真君同樣來不及回應,甚至別說救人,他們自己也面臨危機。在那團光亮起的一剎那,兩個真君看到兩團很淡的影子,與此同時,他們感渾身毛骨悚然,從心底湧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危機感。那兩個真君幾乎同時選擇自保,兩個光罩同時升起,將他們包裹在其中。

不地即使如此,那兩個真君仍舊晚了半步,因為一股牛毛細針噴吐著黑色的火焰,在光罩升起之前就已經穿透進去。同樣措手不及、同樣來不及躲避,飛針之下又多了兩道亡魂。

第一個真君是綺羅所殺,而另外兩個真君則是謝小玉的傑作。殺掉兩個真君後,謝小玉十指飛彈,十道劍光激射而出,朝著剩下的兩位真君殺去。

綺羅也沒有閑著,殺掉一個真君讓他信心十足,所以她從側面迂迴過來,人還未至,便雙手連彈,一根根飛針拖著纖細的絲線朝著四面八方亂飛,瞬間交織成一張大網。

剩下的兩個真君原本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劉家的兩位老祖身上,怎麼都沒想到三個同伴眨眼間死於非命,極度的恐懼讓他們忘記真君的風度,其中一個人瞬間化作一道遁光逃走,他用的是瞬息千里的能力,剎那間就已經飛到天際;剩下那個真君也沒想到要反擊,而是拼命加強防禦,身體四周一下子冒出七八個光罩,但還是不放心,干脆又扔出兩個防護法器,一件是盾,被他所握在手裡;另外一件是佈滿電芒的罩子,被他遠遠放出來,劈里啪啦的電芒將數畝方圓全都籠罩在其中。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五位真君氣勢洶洶而來,卻落得三死一逃,只剩下一人頂著重重護盾瑟瑟發抖。
此刻在地面,城裡十幾萬人正仰著頭看著發生在空中的這一幕。普通老百姓們還好,他們本來就不懂,只是看個熱鬧,可修士,特別是實力強一點的修士,全都驚訝地張大嘴巴,呆愣愣地看著天空。

「這……這就是他……他們的實力?”那個和謝小玉對峙過的劉家老祖同樣呆呆看著天空,心中直冒寒氣。
外面傳聞劍宗傳人殺真君如割草,劉家老祖原本以為是誇張之辭,但是現下看來這話一點都不誇張,而且不只謝小玉本人,連他身邊的人都擁有著這樣的實力。

劉家老祖一想起剛才差點和這兩個小變態打起來,頓時感覺兩腿發軟。這時劉家老祖聽到謝小玉給他的傳音。

「我要的那兩樣東西,請你幫我準備好,明天我會再來一趟。還有,喜兒姐拜托你們幾位了。」


話音落下,在天空中的謝小玉與綺羅又合在一起,化作一道劍光破空離去。劉家老祖臉頰微微抽動兩下,他知道,經過這件事,謝小玉已經不太信任劉家。

「這件事必須徹查清楚,要有個交代,讓我知道是誰居然敢罔顧整個劉家……」

「殺。」另外一個老頭淡淡地說道。

兩天後,在安陽府邊緣一座小鎮裡。綺羅看著躺著床上的劉輝,疑惑不解地問道:「你想幹什麼?」在劉輝的頭頂上插著一個詭異的符篆。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謝小玉微微一笑,笑容顯得有些冷酷。

「這好像是奪舍之法。」綺羅並不是一點都不懂。

跟在謝小玉身旁的人大多會變得喜歡看書,而且各式各樣的雜書都看,五花八門的東西都知道一點,綺羅自然不例外。

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謝小玉警告道。綺羅知道利害,她下意識地將這一切和劍宗傳承連接在一起。雖然謝小玉說劍宗仍舊存在,但劍宗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唯一出現的就是突然冒出來的霍宗師,很多人都在猜測其中的玄機。

事實上,很早就有人在猜測謝小玉可能在那堆雜書中發現某個人的意識分身,或者是類似附靈的東西,也有可能是上古劍宗某位大能的殘魂。

綺羅知道自己已經觸摸到真相。

「妳先出去一下。」謝小玉說道,他並不介意讓綺羅知道一些,但是知道太多就不行了。


「我明白。」綺羅這次倒是很聽話。她退出去,反手關上門。


門一關上,謝小玉就將洪倫海放出來。此刻洪倫海的魂身已經可以凝結起來,除了還有點半透明,其他地方和真人無誤,他一跑出來就在劉輝身上捏來捏去。

「別捏了!我早就查過是上品資質,而且這小子肯定也是不喜歡修練的傢伙,能達到練氣六重全憑資質和丹藥。」說到這裡,謝小玉頗有些嫉妒,他這麼大的時候差不多只練氣六重。

雖然門派裡的條件更好,但是像謝小玉這種不被看重的弟子,能得到的資源有限,遠不如這些豪門世家子弟。

「這些豪門世家子弟資質都相當不錯,可惜……」洪倫海同樣羨慕,他和謝小玉一樣出身平民。

「這或許就是豪門世家存在的意義。」謝小玉以前很不看好豪門。但是自從和綺羅確立關係,他雖然還沒想好要不要後代,卻已經開始考慮這方面的問題。

就算謝小玉沒後代,可謝家也不可能是原來的樣子,他有兄弟,還有那麼多子姪,謝家將來也會是一個豪門世家。

豪門世家總在一個小範圍內結親,幾乎每個成員都是修士的後代,血脈不斷被提純,所以豪門後代的資質往往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好得多。

現在謝玉隱約有些明白豪門世家就是修士世界的底層,為各大門派源源不斷提供血液,而且這個體系非常穩固,卻不至於腐朽,因為這個體系的根基是實力。

如果豪門世家沒有人才,最終也會沒落,而平民山身的人如果修練有成,有新的豪門出現。更重要的是,豪門出身的修士前期順風順水,到了後期修練的速度會越來越慢,真正能站在巔峰上的人物少之又之少;反倒是平民出身的人前期艱難,越到後期反而越走越遠。

「奪舍之後你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回一趟天寶州?」謝小玉問道,他想到的是那幾口靈眼。

洪倫海死的時候是真君,所以用不著感悟也不會有瓶頸,而且不缺丹藥,以這具肉身的資質,完全可以在半年內達到練氣十重境界,甚至如果在天寶州,很快就可以完成築基,恢復到真人境界。

「回那裡幹什麼?我從來沒打算完美築基。我是煉丹師,這次從頭再來,我仍舊打算走這條路。」

其實洪倫海也曾經猶豫過,他想最多的就是要不要轉成劍修,一方面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跟著謝小玉這個劍宗傳人,不轉成劍修太可惜了;另一方面,在天地大劫中,劍修活下去的機率大得多,但是考慮許久後,他最終還是選擇現有這條路。

「佩服。」謝小玉拱了拱手,雖然洪倫海這個決定讓他有些意外。

「還是佩服你自己吧!我是從你身上得到啟發的,你以劍符為核心,融合各派法術,全都化為劍法,雖然談不上空前絕後,卻也另闢蹊徑,足以開宗立派。受你啟發,我也打算這樣試試,何況我浸淫在丹道數百年,沒道理做不到。」洪倫海意氣風發,這次重生讓他明白很多事。

「不用完美築基?」謝小玉有些意外。

「所謂的完美就真的完美嗎?」洪倫海對此根本不屑一顧,說道:「當今靈氣稀薄,所以不能浪費任何一種靈氣。而所有靈氣中又以五行靈氣最多,所以利用五行靈氣,而且每行都有的築基方式被認為是完美築基,但如果一個人以單一庚金築基,而他有一口庚金靈眼,他修練的速度恐怕會比完美築基更快。」

「前期或許是這樣,但後期呢?」謝小玉連連搖頭,說道。

其實謝小玉也這樣想過,特別是他搞出丙火聚靈陣,等於隨身帶著一口丙火靈眼,絕對非常適合這麼做,可惜那只是在真君境界之前有用,到真君境界,兩邊的速度就差不多;再往後,靈眼的用途越來越不明顯,反而本身吸收靈氣的能力變得越來越重要,因為常年在靈眼中修練的人,自然而然就會產生惰性,吸收靈力的速度比同境界的其他人慢得多。

「知道我為什麼這樣想嗎?」洪倫海嘿嘿一笑,道:「是那幾顆生出靈性的丹藥給了我啟發。」說到這裡,洪倫海停了下來,想看謝小玉是否能自行領悟。

「九轉?」謝小玉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一點,突然他搖了搖頭,緊接著眼精一亮,道:「我明白了!是藥力,化開的藥力……還有密封的環境。靈眼是靈氣自然匯聚的極限,卻不是真正的極限,可用人工手法製造出比靈眼更靈氣充沛的地方。」

「你猜對了。」洪倫海吶吶道,他原本以為謝小玉會琢磨很久,沒想到轉眼就明白過來。

突然謝小玉一臉苦笑,有氣無力地說道。「這套東西一旦散播出去,肯定又會被認為是劍宗留下的秘法。」

洪倫海聞言一楞,之前他確實沒想過,好半天後,他苦笑著嘆道:「劍宗就劍宗吧,反正我是劍宗煉丹一脈的傳承者。」

雖然比不上自創一派,洪倫海卻也想過劍宗的名頭還是不錯。首先,上古劍宗的紀綠很少,又是曇花一現,連創始人的名字都沒留下,將來他們如果能延續劍宗這個名頭,那麼他算是劍宗中興之祖。

「還有一個麻煩。這具肉身太年輕了,劉家可能會認出來。」謝小玉提醒道。

「這有什麼難?奪舍之後,將這具肉身煉一遍不就行了?你手上不是還有些明光雉的精血嗎?不至於捨不得給我用吧?」

洪倫海知道很多隱密,比如煉化妖丹能得到鳥類獨有高速反應的天賦,用鳥類妖族的精血能提升自身血脈讓身體的速度跟得上反應的速度,這些連綺羅都一無所知,他是唯一的知情人。

「我那是誤打誤撞。」謝小玉知道洪倫海想要什麼,他並非吝嗇,只是沒把握其他人能夠複製他的成功,畢竟他能煉化妖丹、獲取妖丹中的天賦,很可能和他修練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有關,也可能是其他機緣,換一個人未必能成。

「我知道,我只想搏一把,反正失敗也沒什麼妨礙。」洪倫海當然知道謝小玉的情況非常特殊,問題是他不試的話實在有些不甘心。

「也好。」謝小玉倒也乾脆,他也想看看其他人能不能用這種辦法獲得妖族的天賦,如果可以的話,以後鳥類妖族就搶手了。

聽到謝小玉答應,洪倫海鬆了一口氣,搓了搓手,說道:「我先奪舍再說。我已經等了幾十年,總算等到這一天。」

「我幫你護法。」謝小玉坐在旁邊的椅子。

奪舍需要好幾個時辰,中間不會有什麼危險,謝小玉聞著沒事,就拿出《吞日噬月大法》研究起來。

本來謝小玉只要一部抄本就夠了,但劉家為了平息他的怒火也為了巴結他,乾脆將祖宗留下的初版拿出來。

因為《吞日噬月大法》沒有完成,所以看起來並不怎麼樣,封面是用手寫的,裡面塗塗改改,空白的地方還有許多批註。

看得出這部《吞日噬月大法》最初並非武修的法門,而是同時操緃太陽真火和太陰寒氣,能夠焚盡萬物、可以凍結一切,這設想不錯,可惜沒能成功,劉家那位先祖就心灰意冷沒有繼續下去。

《吞日噬月大法》的後半部筆跡完全不同,開頭是一段自述,裡面充滿憤怒和憎恨,看得出想出後半部功法的人遭遇坎坷,給他這部功法的人並沒安好心,想讓他走火入魔。

而那人確實走火入魔,在危難關頭倒也決斷,居然自斷陽脈,同時廢去一身法力,雖然最後保住性命,不過陽脈已斷、法力盡廢,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他的仇家更趁機落井下石,差一點要了他的性命。

算此人命不該絕,居然逃了出來,他矢志復仇,想重修修練,但是他不會別的功法,最終拾起那半部功法重新修練。

這原本是無奈下的選擇,那人陽脈已斷,原本連修練都已經不可能,沒想到居然成功。功成之日,那人大開殺戒,血洗劉家上上下下,甚至連守護劉家的真君老祖都被他殺了,最後是劉家的一位道君老祖宗感覺到劉家遭遇危機,隔著數十萬里發出一擊將此人滅殺。

這部功法最後一段是劉家對此人的評述,承認此人是天縱奇才,而且當那位道君老祖明白前因後果也是悔恨不已,覺得出手太狠,毀掉一個人才。

「這個人倒是夠狠辣,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不知道什麼時候洪倫海已經完成奪舍的第一步,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魂魄適應身體,由於有一個主魂還有許多分魂,此刻主魂不能亂動,分魂卻都閒了下來。

「破而後立,先修練一次打下根基,然後廢掉法力、斷絕陽脈,重新再修練一次……」謝小玉大致明白這部功法的奧妙。

「這人的遭遇倒是和你我有幾分相似。」洪倫海嘆道。謝小玉是本命法器被奪,不得不重新修練;他是肉身被毀,奪舍重生,不得不重新修練。

「他一心報仇,免不了急功近利,可以看出前面半部功法有許多新奇設想,但後面半部卻都被摒棄,一切都只為殺人。」謝小玉不由得搖了搖頭,一部功法居然有兩種截然相反的風格。

「你肯定欣賞創出前半部功法的那人,因為他和你一樣喜歡異想天開;可我卻更欣賞創出後半部功法的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而且最高明的一點就是只保留太陽真火狂猛而暴烈的一面,廢棄其他的特性,硬生生從法修變成武修。」洪倫海點評道。

「這倒是。」謝小玉點了點頭,他之所會討要《吞日噬月大法》,就是因為當初那個老奴讓他印象深刻。

那個老奴出手極快,身如鬼魅,僅僅只有練氣層次,卻可以和真人一較短長,要是繼續練下去肯定更加了得,因為按照上面所說,只要達到真人境界,一步跨出就能來到別人背後,百丈之內比任何遁法都快。

創出這部功法的人同樣能以真人的身分越階挑戰真君,並且殺掉對方,可惜這部功法到真人層次就沒了,顯然劉家再也沒有這樣的天才出現,又因為修練這部功法要斷絕陽脈從此不男不女,所以劉家子孫沒人願意修練,最後只能賜給忠心的奴僕。

「同樣是吸取太陽真火,你的做法是轉化為丙火精氣,留下太陽真火的熱度;他的做法正好相反,摒棄熱度,留下狂猛暴烈的特性。仔細想來,他的做法似乎更高明。」洪倫海評論道。

「或許吧。」謝小玉不置可否地說道:「我頭痛的是修練這種功法要截斷陽脈,這肯定要改,但怎麼改?」

「這還不簡單,只要想辦法調和陰陽就可以了,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雙修。」洪倫海笑嘻嘻的說道。

雙修和截斷陽脈都是不歸路,一旦走了就再也不能回頭,只不過雙修比截斷陽脈好一點,不但能調如陰陽,還可以合兩個人的力量一起修練,前期差不多有兩倍的效率,但是越往後效果越不明顯,弊端反而越來越多。

「要不然你找一個極陰之地試試。」洪倫海乾脆開起玩笑。

謝小玉翻起白眼,因為所謂極陰之地大多和幽冥鬼魂有關,有那種地方修練簡直是找死。

「慢慢想,反正方向已經有了。」洪倫海呵呵一笑,就忙自己的事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5 09:00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4-6 10:18 AM 編輯

第二章 苗疆

天空中厚厚的雲層連綿成片,突然有一片白雲朝著兩邊分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雲裡鑽出來。雲層下方只見群山連綿起伏,一座山峰緊挨著一座山峰,如同犬牙交錯.,山頂全是裸露的岩石,壁立嶙峋,如同片片刀鋒.,山腰以下全是樹木,樹冠緊靠著樹冠,連成一片綠色的海洋,看不出一點縫隙。

此時,半空中一陣波紋晃動,緊接著露出謝小玉的身影。過了片刻,謝小玉的手猛地一抖,將兩個人放出來,一個是綺羅,另外一個是個矮子,此人骨瘦如柴,蠟黃的面孔看不出年紀,說他是十四歲或者四十歲都有人相信,而且這張臉沒有特徵,扔在人群中根本沒人能分辨出來。

因為多了一個人,謝小玉不可能再和綺羅擠在同一把飛劍中,所以他乾脆將綺羅收進芥子道場,現在快到目的地,他才將兩個人放出來。

「這個地方看起來和天寶州很像。」綺羅一邊欣賞著四周的風光,一邊說道。

「只是因​​為沒有開化罷了。」謝小玉說道。

「老鬼,你來過苗疆嗎?」綺羅轉頭問道。謝小玉並沒有告訴綺羅眞相,也沒提洪倫海的原名,更沒說洪倫海就是那子虛烏有的霍宗師,而是直接用老鬼稱呼。

「我曾經扮成一個苗子在這裡待過七十多年。」洪倫海想起以前那段日子,對他來說,那是少有的美好時光,別的地方他必須坑朦拐騙才能得到需要的東西,但是在這裡他只要拿點東西出來,就可以換到
需要的一切。

「那麼你知道赤月侗往哪裡走嗎?」綺羅繼續問道。

「都已經過了幾百年,我哪裡記得?再說,苗疆各部落之間並不和睦,三天兩頭廝殺,打起來從不留情面,所以各個侗寨據點經常變化。當年我住過的那個侗寨或許已經不在,赤月侗可能是後來建的。 」洪倫海並不怕露餡,當初謝小玉介紹的時候,就曾經暗示過他只是一個眞君。

「先找一座侗寨問問。」謝小玉朝著四周張望,過了片刻,他朝著一個方向指去,道:「那裡好像有動靜。」

「我們就這麼過去?」綺羅看了看自己,因為漢人在苗疆可不受歡迎。

「就算裝扮成苗人也沒用,我們可不會苗人土話。」謝小玉看了看洪倫海。雖然洪倫海懂苗人土話,不過他剛奪捨不久,這具肉身只有練氣六層,連自保都做不到,萬一出什麼事就麻煩了。

「要是王晨在這裡就好了。」謝小玉再次感覺到有一個精於易算的人在旁邊的好處。

「你不是找了一群天門的女算師嗎?」綺羅輕哼一聲,話中酸味十足。謝小玉微微一愣,緊接著朝洪倫海怒目而視。洪倫海不由得一縮脖子,這件事確實是他說溜嘴的。

之前謝小玉一心趕路,洪倫海和綺羅都被扔進芥子道場中。由於綺羅是第一次見公婆、兄嫂,自然不敢亂說、亂動,洪倫海卻被當成是謝小玉的半個尊長,和謝小玉的父親以平輩論交,閒著無事,隨口說起謝小玉勾引一群天門女弟子,這本來只是個玩笑,卻被綺羅牢牢記在心上。

「我可不是吃醋。」綺羅連忙解釋道,不過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別說謝小玉,就連傻子都不會相信。謝小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想解釋,乾脆悶著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


綺羅自然跟在謝小玉的身後,只是卻苦了洪倫海,現在他連眞人都不是,只能施展陸地飛騰術在地上緊追不捨。聲音傳來的地方離這邊很遠,謝小玉只是隱約聽到一些聲音,兩邊少說有五、六十里的距離。飛了大概二、三十里,謝小玉突然皺起眉頭,因為他已經聽清楚那是廝殺的聲音。

「好像在打仗。」謝小玉轉頭朝綺羅說道。

「難道朝廷對苗疆動手了?」綺羅驚問道。

「難說。我為了煉那幾爐丹浪費不少時間,過了好幾個月,朝廷很可能已經出兵。 」謝小玉神情凝重,朝著底下努了努嘴,道:「你負責保護那傢伙。」

「你難道覺得我是累贅?」綺羅剛殺掉一個眞君,信心膨脹到極點。

「別胡鬧!這次不知道來了多少人,如果只有我一個,打不過還可以逃。」謝小玉板著臉,說道。

「你還是覺得我是累贅啊。 」綺羅嘟起嘴巴。 「你隱身在一旁看著,如果見情況不妙就不要出來。」謝小玉沒將話說絕,畢竟如果眞的沒有高手,綺羅的飛針倒是很適合幹掉那些雜魚。

兩個人分頭行動,謝小玉瞬間發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隱起身形朝前飛去。過沒多久,謝小玉就看到遠處有一片火光,戰鬥顯然已經到尾聲。


謝小玉只看了一眼,瞳孔就一陣猛縮,因為大火正燃燒一座規模不小的寨子,寨子外滿是屍體,而攻打寨子的是一隊官兵,大概有兩、三千人,身上全都穿著厚重的鐵甲,一片片甲葉閃亮,手中兵刃也都閃爍著嚇人的寒芒,絕對是朝廷的精銳。

謝小玉對甲胄並不陌生。他參與過北望城之戰,對官兵的配備很了解。天寶州到處是礦藏,精鋼的價錢只有中土的十分之一,鐵匠的數量是中土的十倍,所以鐵甲異常便宜,但是天寶州的軍隊所用的鐵甲和兵刃仍舊比不上眼前的士兵。

更讓謝小玉感到驚訝的是,這些官兵身上都散發著朦朧的紅光,腳下還隱約可見一個赤紅色光環,並隨著他們的移動交織在一起。這是單體的防禦法術,防禦效果很好,等於為每個人多披一件鎧甲,幾乎沒 有防禦空隙,​​比那種籠罩數畝的大型防護罩實用得多,但必須要一個個施法。謝小玉東張西望,想看看朝廷派來多少修士。

「什麼人?」遠處傳來一聲大喝。隨著這聲大喝,一道光柱朝著這邊照過來。謝小玉現在一看到這類東西就過敏,因為這類東西專破隱形,於是他連忙往下沉。發出光柱的是一面鏡盤,鏡盤託在一個人手中。此人身體四周裹著赤紅色光芒,頭頂和腳下同樣踩著一個巨大的紅色光環,不過這道光環比那些兵卒腳下的光環亮得多。這人絕對不是修士!

謝小玉能夠清楚感覺到那個人身上的法力異常詭異,雖然渾厚,卻不像是他自己的東西,更像是臨時附著在他的身上。神道!剎那間,這如夢魘般的名字浮現在謝小玉的腦海中,於是他連忙往遠處飛。

在天寶州的時候,謝小玉就見識過神道的威力,這不同於道法和佛法,神道的的力量很詭異、很不可思議,有時甚至沒道理可講,甚至在神道的掌控下,水可以燃燒,火可以凍結,一切物性都可以改變。

謝小玉只想盡可能退遠一點,神道的力量讓他異常忌憚。那道光柱在謝小玉的頭頂上亂晃,不過始終沒有照到他身上。片刻後,那手托鏡盤的人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光芒一閃,整個人瞬間消失。

謝小玉這才鬆了一口氣,順勢躲在一片茂密的樹冠中,透過樹枝的縫隙往外看。那座寨子只看到官兵進進出出,中央蹲著一群苗人,大部分是女人和小孩,他們已經成為俘虜。很明顯戰鬥早就結束,這座侗寨已經被攻破,謝小玉聽到的廝殺聲可能是官兵追殺那些潰散的苗人​​,可看不到戰鬥就沒辦法推算這些官兵的戰鬥力。

此刻,謝小玉已經明白那些士兵腳下踩著的光環也是神道的力量。神道不同於佛、道、魔、旁這四門,神道並不需要修練,只需要有人信仰,萬眾信念就會轉化成神道之力。神道被佛門吸收後,稍微改頭換面,就變成大乘佛法,不過大乘佛法和神道還是有區別。大乘佛法汲取神道大劫的教訓,絕對不會允許現世之人成為崇拜的對象,所以佛門的神佛全都是佛界大能,即便密宗的活佛也只是神佛的代言、是神佛在人間的化身。

可神道就不同了,那些官兵的身上都有一根極其纖細的絲線匯總在一起,延伸向遠方,這些絲線用肉眼看不到,只有修練過一些特殊法門的人才能看到,謝小玉擁有天視地聽之能,自然有這個本事。那道絲線就是信仰之力,毫無疑問,那些官兵崇拜的對象應該是一個人,一個活著的人。

「那些太上長老怎麼了?朝廷做得再隱密,也不可能不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再說,朝廷已經公然動用這股力量,為什麼各大門派沒有一點反應? 」謝小玉自言自語。神道雖然有種種優點,卻也有最大的弱點,那就是需要信仰來源,少則十幾萬人,多則數百萬人,有那麼多人參與,絕對不可能不漏出一點風聲。

轉念間,謝小玉又明白了,恐怕朝廷這麼做,已經得到各大門派太上長老的默認。不到十年大劫就將至,佛道兩門卻仍在勾心鬥角,一點都沒有合作的跡象,到了這時候大家都在抓救命稻草,而​​神道正是以見效快、不需要消耗資源著稱。如此一來,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朝廷居然敢做出那一連串倒行逆施的事,原來把握在這裡。朝廷一方面是因為手中擁有力量,所以自信心膨脹.,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那些太上長老放任自流,讓他們以為各大門派需要靠他們應對大劫,不敢動他們,所以有恃無恐。

想通這些後,謝小玉的頭一下子大了。朝廷和謝小玉之間的關係不可能緩和,他將朝廷視為大敵,朝廷對他也一樣,所以朝廷擁有神道之力,對他而言絕對不是好事,他必須想出破解的辦法。神道很麻煩,自古以來所有的修練體係不管是佛門、道門、魔門和旁門,又或是妖族、鬼族,運用的都是自身的力量,並且隨著境界提升,實力會越來越強。

神道卻是藉用外力而且上下一體,最底層的士兵也能藉用到很強的力量。用在攻擊上,士兵的全力一擊可以發揮眞人的威力,用在防禦上,他們腳下踩著的光環就很厲害,而且不用別人施法,只要完成神道儀式,光環就會出現在他們腳下,而且能一直存在。

突然謝小玉感覺到胸口一陣震動,緊接著傳來綺羅的傳音。 「你在哪裡?」

「別過來!」謝小玉警告道,然後他看了那座寨子一眼,轉身就走。謝小玉隱藏起身形,在樹冠上飛掠著,非常小心沿著來的方向退去。片刻工夫,謝小玉就看到綺羅和洪倫海。

「有麻煩了。」謝小玉撤去隱身,落到綺羅兩人身邊。

「怎麼?」綺羅搶著問道。

「朝廷不知道什麼時候玩起神道,那些兵卒全都有神道之力保護,他們剛剛攻下一座苗寨。」謝小玉說了一下前方的情況。

「神道?」洪倫海異常吃驚地問道:「各大派的掌門和那些太上長老難道瘋了?」洪倫海和謝小玉一樣,立刻想到其中的關鍵。

「那些太上長老肯定是想讓朝廷頂在前面,消耗異族的力量也不算錯。」謝小玉說了一句公道話。神道是雙刃劍,不但可以傷敵,也可能傷到自己,不過相對而言,傷到自己的機率小得多。

「問題是神道的弱點太明顯了。」洪倫海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神道雖然有種種優勢,卻有兩個最大的弱點,第一是發動太慢,想降下神道之力需要一套繁雜的儀式;另一個更致命的弱點是,神道需要數量龐大的信眾,所以只要一場屠殺將那些信眾殺個乾乾淨淨,什麼神道之力就都沒有了。

當年神道大劫的時候並不是沒人想到這一點,只是做起來有些困難,因為前期神皇實力強橫,地上神國戒備森嚴,根本沒辦法潛入,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全都是佛、道兩門的高人,都不忍心對無辜的平民揮動屠刀;直到神皇大軍討伐劍宗最後兩敗倶傷,神皇帝國實力大損,防禦才出現漏洞。

更重要的是,李太虛終於登場了,他和另外一個叫赤屠的人潛入地上神國。赤屠是十尊者之一,而且是十尊者中唯一一個魔道中人,彈指間殺人,視人命如草芥。李太虛雖然不是魔道中人,卻是個異類,他當過兵、打過仗、遭人陷害過、坐過牢、差點被斬首、長年被人通緝,後來在機緣巧合下踏上修練之路,早期學的東西全都是雜湊,後來才得到奇遇。

既然從頭到尾沒得到正統的傳授,道門那一套理念對他根本不管用。就是這樣兩個人潛入地上神國,搗毀十二金身神像,使通天直柱崩塌,引爆裡面蘊藏的神力,造成幾十億神皇子民神​​力反噬,死的人不計其數,倖存下來的人也元氣大傷,壽命折損。這才是神道大劫扭轉的根本,只不過此事有損天和,大家都不願意提。

「你也想這麼來一下?」洪倫海試探道,然後他看了看謝小玉,又看了看綺羅。如果要對平民下手,綺羅絕對是最適合的人選。很多人都懷疑當年飛針絕技之所以失傳,可能是神皇故意針對的結果,一上來就滅了擅長飛針之術的門派,再暗中追殺漏網之魚。

「還是留著他們對付異族吧。」謝小玉多少也認可那些太上長老的想法,畢竟現在時間緊迫,多一分力量總
是好的,再說,神道的弱點早已經為世人所知,朝廷中雖然有不少酒囊飯袋,但是智慧深遠的人同樣很多,肯定能想出應對之策。他可不想貿貿然撞上去。

「難道你打算放棄苗人?」洪倫海問道。洪倫海這一問,戳到謝小玉的心口上。在謝小玉的計劃中,苗疆之行意義重大,這裡將會成為他的試驗場,甚至他還打算在這裡發展屬於自己的勢力。

火仍然一直在燃燒著,不過火勢已經變小很多,但整座寨子已經燒光,只剩下一片灰燼和滾滾的濃煙。負責追擊潰散苗人的那幾路人馬都回來了,他們的鐵甲上和兵刃上全都沾滿血跡,沉重的腳步聲帶著一股肅殺的味道。那些活下來的苗人全都嚶嚶哭泣,他們被圏在侗寨一角,雙手反綁,還用一條很長的鎖煉串在一起,顯然是防備他們逃脫。

雖然戰鬥已經結束,那些官兵仍腳踩著紅色光環,反正他們不用在意神力的消耗。在五、六里外的一處山間罅隙中,謝小玉不由得皺起眉頭,他一直躲在這裡觀察,卻始終沒有找到對方的空隙。當初謝小玉在天寶州的時候,就看過土蠻運用神道的力量,不過土蠻的做法太過粗鄙,只想到用神道的力量將一個人變成十個人,打人海戰術,靠人多取勝,結果敗在陣法面前。

可朝廷運用神道之力的手法就高明多了,謝小玉觀察這麼久,已經得出一些結論。那些士兵都被神道之力增強實力,全都有千斤之力,奔跑的速度也趕得上戰馬,即使身披數十斤重的鐵甲也能一躍數丈,甚至還可以發出數丈長的刀氣,不過最厲害的是他們能夠結成戰陣。如果單打獨鬥,一頭飛天夜叉可以輕易殺死一個士兵.,但是如果結成戰陣,四個士兵就可以拿下一頭飛天夜叉,一千個士兵則能在片刻間殺光同樣數量的飛天夜叉。

即使現在在休息,這支軍隊也像一張繃緊的弓,方圓五里都籠罩在一個巨大的警戒法陣中,還有人暗中監視著四周,這些人五感敏銳,之前謝小玉靠近的時候就被其中的一個人發現,不得不轉身逃遁,這一點也是土蠻沒辦法比的。

「朝廷的能人看來也不少。」謝小玉訕訕地說道。

「你碰到對手了?」綺羅笑道。一直以來,謝小玉的想法都不同於其他修士,他和人在爭鬥的時候常常會運
用世俗兵法,所以每一次都很佔便宜,但是現在他面對的是一支眞正的軍隊,同影樣也擅長兵法。

「確實有點麻煩,不過我對自己有自信。」謝小玉只是有點頭痛,並不是畏懼,眼前這支神道大軍仍舊沒有脫離世俗兵法的桎梏。

「他們守得很嚴,雖然我沒看到他們進攻,想必也沒有破綻,但是行軍途中就未必,我就不信他們行軍的時候也沒一絲疏漏。 」謝小玉淡淡地說道,他的兵法很簡單——尋找空隙,一擊致命。 《奇技妙法百篇》也有一些和兵法有關的內容,世俗兵法講究的是徐徐推進,注重的是穩紮穩打,即便突施奇襲也非常小心,而《奇技妙法百篇》中的兵法更類似於北方游牧部落的騎兵戰術,講究來如風去如影、縱橫千里,沒什麼前線後方的區別,其中眞髓就是機動。

「我不懂兵法,你怎麼說都可以。」綺羅連連搖頭道:「問題是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一直在這裡盯著? 」

「看他們有什麼舉動,是在這裡休整,還是往下一個苗寨進發。」謝小玉還沒想好下一步行動,所以他打算靜觀其變。太陽落下,月亮升起,夜色漸漸濃了。那隊官兵沒有開拔,而是就地駐紮,謝小玉三人只能繼續躲在山間罅隙中。

洪倫海自顧自開始修練,他原本就不是刻苦的人,因為大劫將至,他也不得不拚命。由於他是煉丹師,有著用不完的丹藥,所以修練的方式也是最奢侈的——直接服用丹藥。綺羅也沒閒著,她修練的功法屬於幻術一類,所以乾脆討要謝小玉手中那顆蜃珠,那蜃珠內蘊無盡幻力,用它修練比任何靈眼都強得多。

謝小玉其實也能修練,他有玄磁珠,芥子道場內還堆著數万斤奇金異鐵,全都是從太古戰場上弄回來的,同樣在任何地方都能修練,不過他要盯著那隊官兵。眼看就到了下半夜,四周漸漸變冷,山間開始升起霧氣,遠處的群山全都被濃霧籠罩,已經看不見起伏的山影,濃霧同樣也滲透進山林中,四周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那片被燒成平地的寨子也被濃霧籠罩,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光罩像一口倒過來的鍋子似的,將兵營扣在底下。濃霧也遮住那斥候的眼睛,和謝小玉一樣,這些人修練的瞳術只能看遠,卻沒辦法像吳榮華那樣穿透障礙。

此時,一道劍光劃破深夜的寂靜,這道劍光亮得刺眼,狠狠地斬在兵營外那巨大的光罩上,光罩瞬間變亮,被斬到的地方浮現無數神紋。與此同時,光罩內側瞬間顯露出一道巨大的人影,這個人做武將打扮,身高十丈,披著戰甲,雙手握著一面盾牌朝著劍光迎去。


「當......」


劍光和盾牌頓時相撞在一起,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傳向四面八方。就像當初在天門內出現過的那一幕,震波所到之處飛沙走石,岩石紛紛崩塌,地面裂開一道道裂紋,甚至連盾牌也碎成無數鐵片,朝著四面八方飛去。破開巨盾後,那道劍光長驅直入,將持盾的巨影一劈為二。

可這一劍並沒有就此收手,而是繼續往前飛。沒有人能抵擋這一劍,它所表現出來的是純粹的、無可阻擋的力量。和這一劍同時傳來的是一陣哨聲,那聲音清脆悅耳,異常動聽,但是隨著哨聲而來的卻是一陣嗡嗡輕響,彷彿一大群密封正朝著這邊飛來。只見無數金色光點從四周樹林飛出來,又從那道劍光破開的缺口I飛進去。


剎那間,慘叫聲從營地裡響起,藉著四周的火光可以看到有很多人從營帳逃出來,要不在地上亂滾亂爬,要不拚命拍打身體,不過這一切都是徒勞,那些人很快就停下來然後躺著不動了。謝小玉一直盯著那隊官兵,看到起了變故,他立刻打斷綺羅和洪倫海的修練。


清醒過來的綺羅,第一眼就看到那無數金色光點。 「那是什麼?」綺羅眨著眼睛問道。


「想必是某種蠱蟲。」洪倫海說道。

「是金蠶蠱,最毒、最惡的蠱蟲之一。」謝小玉在一旁補充道。謝小玉看得很清楚,那是蠶,不過它們和普通的蠶不同,沒有肉肉的感覺,渾身如同黃金鑄​​成,看起來很硬、很滑。

雖然籠罩在兵營四周的紅光有滯澀效果,卻對它們一點都沒用,而且這些蠱蟲的攻擊方式是啃咬,任何護盾都擋不住這樣攻擊。
「苗人的蠱術好厲害啊,讓你感到為難的神道之術居然這麼輕易就被破!」綺羅頗有些吃驚。

「未必。朝廷既然敢對苗疆發兵,事先肯定有所準備,畢竟苗人用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朝廷不可能沒有應對之策。 」謝小玉皺起眉頭,說道。

剛才那道劍光飛起,謝小玉就已經知道蘇明成來了,放蠱的人八成是蘇明成的老婆,他總覺得這是一個陷阱。話音剛落,半空中就出現一道人影,那是一個中年文士,腰際掛著劍囊,和當初謝小玉他們在天門殺掉的天劍山弟子簡直一模一樣。

那人用手一指,瞬間一道劍光激射而出。這一劍極快,目標正是蘇明成,而且這一劍極其靈活,輕輕一扭就繞過蘇明成發出的那道劍光,眨眼間就到蘇明成面前。沒有人能擋住這一劍,謝小玉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而蘇明成也做不到,他甚至反應不過來。

眼看著這一劍就要將蘇明成攔腰斬斷,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冒出來,像是一條巨蛇將蘇明成團團圍住,舌頭正朝著飛來的劍光大張蛇口。

「怪不得你們如此膽大,原來有大巫撐腰。」中年文士冷笑一聲,但他並沒有收回飛劍,而是操縱飛劍繞著那條巨蛇轉起來。苗疆大巫論境界和道君相當,不過他們的手段更適合偷襲和暗算,正面交手的話絕對打不過道君。

而這個中年文士身為劍修,比起一般道君厲害不少,他甚至有信心,即便面對兩名大巫,最後活著回去的也會是他。此刻,他操縱著飛劍繞著那條巨蛇旋轉,完全引而不發,一旦時機成熟,他就會全力發動,如同天崩地裂般剎那間取對方性命。

這邊正在對峙,底下也起了變化,那朦朧的紅光突然化作一團團火雲,包裹住闖進來的無數金蠶蠱。金蠶蠱是蟲子,五行屬木,還帶有金的特性,而金和木都為火所克,要不是金蠶蠱在蠱蟲中等級頗高,勉強還能支撐得住。

可這時在樹林中,一個滿臉花紋的老苗轉頭朝著蘇明成的老婆喊道:「頭人,小的們已經受不了了! 」這個老苗背著一個很大的籮筐,金蠶蠱就是從裡面飛出來,在他身邊還有十幾個苗人,他們也背著同樣的籮筐。蘇明成的老婆微微皺起眉頭,她很不甘心,不過也知道對方早有準備。

「把小的們全都召回來吧。」蘇明成的老婆很無奈地下令道。那個老苗立刻將黑漆漆的哨子塞進嘴裡吹起來,瞬間哨子的聲音劃過山嶺,剛才衝入兵營的金蠶蠱立刻有反應,開始撤退。不過這一撤,金蠶蠱身上的火雲頓時連成一片,火勢一下子變得猛烈起來。


「讓它們散開!」蘇明成的老婆大驚失色地說道。此刻老苗也知道做錯了,立即改變哨聲,不過為時已晚,那連成一片的火雲變得異常明亮,熊熊烈焰不停翻滾著,那些金蠶蠱被燒得唧唧直叫。形勢逆轉,讓這邊的人慌了手腳。


就在這一剎那,一直在半空中盤旋的飛劍猛然間落下來。這一劍快到極點,連謝小玉都不敢說自己的劍能比這劍更快,而且這一劍選擇的時機非常準,那個苗族大巫剛剛有點分神……


剎那間,另一道劍光爆射而出,從五里外的山頭上直取那個道君劍修的後背。一模一樣的快疾直接二模一樣的犀利狠辣,甚至連時機的選擇都完全一樣。那個道君頓時感到毛骨悚然,他沒想到在算計別人的同時,也有人算計他。

道君劍修的身形急閃,瞬間滑開數十丈,不但拉出一連串殘影,身體的一部分還化入虛空中。這就是道君和眞君的最大不同,眞君還是肉身凡胎,只是比一般人強一些罷了;可道君已經脫離肉身範疇,變得如同法器般,心念一動,立刻能生出無窮變化。可惜就算道君劍修閃得再快,那把飛劍也跟著他轉向,始終鎖定住他。道君劍修的臉色瞬間變了,再也沒有笑容,不過他並不覺得會輸,乾脆抬手抓向飛劍,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抓到。

不過在抓住飛劍的剎那,那位道君劍修感覺心頭亂跳,渾身的寒毛全都炸開,連忙改抓為推,可惜這時候變招已經來不及,只見迎面而來的劍刃上閃過一道黑光,半空多了 一道黑色的條紋。如果此刻有從天門出來的人,肯定會感到異常眼熟,因為那正是天門裡隨處可見的空間裂縫。

這一劍是謝小玉所發,卻不是他的手段,他還遠遠沒到能斬破虛空的程度,那道空間縫隙是貼在飛劍上的劍符造成,而那張劍符則是陳元奇的傑作。這時,一聲怒吼劃破夜晚的寂靜。隨後,那個道君劍修身子一閃,眨眼間消失蹤影,剛才那一劍讓他受傷不輕,而且那苗族大巫已經鎖定他,更有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息朝著他撲來。

巫法最讓道君劍修頭痛的地方就是防不勝防,如果是正面交鋒,他絕對有把握逼得這些大巫沒辦法還手;但是現在他已經失去先機還受了傷,再繼續糾纏下去,結果難以預料,他可不想死在這裡。道君瞬息萬里,講的就是逃跑的速度,只需要心念一轉,瞬間就能遁出萬里之遙,所以想殺死一個道君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那道君劍修並沒有逃出萬里之遙,只飛出三千多里就停下來,他們攻打的那座侗寨在苗疆邊緣,三千里之外已經夠安全了。

「好個劍宗傳人!」道君劍修面如寒霜,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狼狽,強烈的殺機從他的心底湧起。換成往日,這種小事還不至於讓道君劍修大動肝火,他只會當成被臭蟲咬了一口,如果以後有機會,他會將那隻臭蟲隨手碾死,卻不會特意對付那隻臭蟲,但是現在不同,他打算冒險度劫,如果能成為地仙,他就有更大的把握度過這場大劫,可他卻被一個眞人層次的小輩所傷,心中免不了留下一絲陰影,度劫的時候就會轉化成心魔,如果他不想辦法化解,度劫百分之百會失敗。

「我要殺了你,將你碎屍萬段,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道君劍修捏緊拳頭,眉宇間散發出強烈的怨氣。

赤月侗是一座頗為秀麗的苗寨,四周青山環繞,腳下溪水潺潺,之字形的石階拾級而上,山頂是一片竹樓。這些竹樓全都離地三五丈高,用粗大的毛竹搭成,底下養著雞、鴨、豬、羊,上面則是竹製的平台,有居民走動著,很有幾分空中樓閣的味道。

正中央有幾座竹樓圍成一圈,其中有一座竹樓最為精緻,竹子全都潔白如雪,整座竹樓如同白玉所雕,那屋頂片片竹瓦鱗次櫛比,窗戶也都是精心拼接而成,看起來異常雅緻,這當然是頭人所住的地方。

在竹樓上,一群身穿錦繡花襖、短衣短褲、白布包頭的青年男女在那裡侍候著。不過此刻住在這裡的並不是蘇明成夫妻,而是謝小玉等人,但不包括洪倫海,他的身分太特殊,謝小玉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乾脆讓他躲進芥子道場。

謝小玉、麻子, 蘇明成憑欄而坐,一邊喝著奶酒,一邊看著對面的一座竹樓。那座竹樓比這里大得多,門窗都關著,四周更站著身材魁梧的大漢,絕對稱得上戒備森嚴。

「他們已經開了三天會,還沒得出一個結果?」謝小玉輕嘆一聲。

「這裡沒有一個統一的朝廷,只有大大小小的部落,這才來了兩百多個部落……」蘇明成算是半個主人,對這個地方比其他人了解得多。

「居然還防著我們。」綺羅在遠處嘟囔道。原本綺羅就是來幫這些苗人的,他以為這些苗人就算不把她當祖宗,也該感恩戴德,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不時有苗人朝著她怒目相向,更有不少苗人躲在暗處朝著她指指點點,嘴裡嘰哩咕嚕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不過她完全能猜到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

謝小玉聞言,瞪了綺羅一眼。蘇明成苦笑著揮了揮手,讓那些苗人退下去,這才滿懷歉意地說道:「沒辦
法,我們是漢人。他們只知道此刻正在攻打他們的也是漢人。 」蘇明成不得不替自己的老婆開脫幾句。

「眞是諷刺。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我們站在朝廷這邊,和土蠻打死打活,卻沒一點好處,反倒被嫉恨.,現在完全調換過來,我們站在朝廷的對立面和苗人連手,結果也一樣,苗人也不接受我們。 」王晨搖頭苦笑,他、麻子和吳榮華來得比其他人早,所以感受更深刻。

蘇明成這一次沒有開口,他也很尷尬,雖然他老婆是這裡的頭人,但是寨子裡的人對他也沒好感,其他寨子的人更不用說,全都視他如仇寇。

「實在不行,我們就別管這裡的事,等謝哥身上的詛咒解除後,我們就離開這裡。 」綺羅提議道:「我們可以給他們一點東西作為補償。」

「別胡說八道!」謝小玉怒斥一聲。綺羅吐了吐舌頭,再也不敢開口。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謝小玉很洩氣地說道。在來這里之前,謝小玉雄心勃勃,想藉苗疆這片寶地建立起一批人馬。以前他總覺得苗人質朴忠誠,比如苗疆沒有三從四德的說法,也不講究從一而終,可
苗女一旦喜歡上某個男人就會矢志不渝,在苗疆很少有三心二意的女人。

但是這三天接觸下來,謝小玉知道自己錯了。苗人也會算計,也喜歡勾心鬥角,就拿這次部落大會來說,之所以開了三天仍舊一無所獲,就是因為出現分歧,有一派人建議層層防禦,用一座座侗寨消耗朝廷的實力,另外一派人則提議後撤,反正漢人佔據那些山嶺也沒用,早晚會退出去,以往他們都這樣做。

「老大,朝廷派兵討伐南疆就是為了抓我。」蘇明成只能幫那些苗人說兩句話,那畢竟是他老婆的族人。

「這可未必。 」謝小玉搖了搖頭,道:「大劫將至,最好的退路當然是海外,但是對朝廷來說並不實際,他們只能打這片大陸的主意。北面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沒地方躲、沒地方藏,西面是戈壁沙漠,更不用說,而東面是海,所以只有往南疆逃。這裡可躲可藏,還易守難攻,食物也容易解決。現在朝廷只是試探,一旦
摸索出一套可行的打法,眞正的大軍恐怕就會打過來。」 這些並不是謝小玉自己分析出來,而是天門派麻衣一脈那幾個女弟子得出的結論,他已經收買那些女弟子幫他捜羅情報、分析出有用的結果,而那些女弟子
修練所用的丹藥全都由他提供。

「老大,這些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老婆?」蘇明成急了。

「你老婆會聽嗎?」謝小玉戲謔地問道。苗女情深,卻不意味著她們也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蘇明成的老婆可以跟著蘇明成進入天門,生死相隨,但是要讓她完全聽從蘇明成的話是不可能的。果然謝小玉這話一說出口,蘇明成就沉默了,其實他在這裡的感覺並不好,總有一種「壓寨夫人」的感覺。

「你打算讓他們撞個頭破血流,然後再出手幫忙?」蘇明成不想冒犯老大,但是他老婆這邊也難以割捨,所以他心裡很亂。

「到晚上你和你老婆獨處的時候,將這些告訴她不就行了?」謝小玉發現蘇明成居然是個死腦筋,便說道「不過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就算你老婆相信了也未必有用。 」說著,謝小玉又澆了蘇明成一桶冷水。在這三天,謝小玉算是明白了,蘇明成的老婆雖然是頭人,但是影響力有限,甚至在自家的侗寨中,她的話也沒什麼人聽。

理由很容易猜,一來她是女人,男尊女卑不但是漢家傳統,苗人也有這樣的觀念;二來她的年紀太輕,寨子有很多人是她的長輩,更別說那些老資格的頭人;三來她嫁給一個漢人,其他苗人肯定將她劃為異類。

「原來如此,你是想讓其他人撞個頭破血流。」蘇明成有些明白了。

「眞讓人喪氣。」綺羅嘟著嘴,覺得明明是來幫忙的,沒想到被幫的人還不領情。而其他人心裡不說,其實都有這樣的感覺。像蘇明成、麻子、王晨,全都經歷過戊城之戰,那個時候雖然困難,甚至手底下只有幾千名老弱殘兵,但至少在戊城是他們說了算。

「既然管不了別人的事,我們就管好自己。」謝小玉突然來了精神,因為他經歷過被自己的師父和師兄的出賣,在天寶州的時候又被手下拋棄,只有三十幾個人跟隨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感到挫折。謝小玉拍了拍蘇明成的肩膀,說道:「讓你老婆弄一批可以信得過的人過來,不需要實力,只要聽話,最好手巧一些,如果會養雞、養鴨更好。 」

「你打算像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一樣弄一大堆雞棚嗎?」蘇明成覺得奇怪,他不知道謝小玉的葫蘆裡賣什麼藥,別人在打仗,他卻要搞這種東西。

「不錯!不過這一次我打算搞一座活動的雞棚,能帶著走,這樣跑到哪裡都用不著擔心餓肚子。 」謝小玉早就有這個想法,還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已經有初步打算,只是不夠成熟,直到在天門派山腳下那座小城看到百姓死傷無數,他的想法才變得清晰起來,而且有了這東西,在大劫中他就可以救更多人。

「你是為大劫做準備?」麻子一下子就看穿謝小玉的心思。其他人頓時眼睛一亮,蘇明成顯得最為激動,道:「老大,你一旦做成此事,絕對功德無量啊! 」

蘇明成當然激動,因為首先受益的就是他老婆的部族,他想到的不是大劫,而是眼前這個難關,如果眞做出這種東西,他老婆就用不著和其他頭人勾心鬥角,可以直接帶著族人逃跑,讓別的寨子和朝廷人馬打死打活。
謝小玉決定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還打算試驗另外一樣東西,如果成功,我們修練的速度就會比現在快許多倍,還用不著擔心到了眞君境界後會慢下來。 」


「眞的? 」麻子一下子坐直身體,這才是他在意的事。

「老大,說清楚點,我們好幫忙。」王晨也急不可耐地喊道,他可比麻子更在意。在築基這一關,王晨和吳榮華就比其他人差,別人都是完美築基,他們不是,而且他們修練的功法很特殊,進展原本就比別人緩慢,所以說到修練的速度,他們只能用蝸牛爬來形態。以前王晨的目標很低,能成為眞人對他來說已經很不錯,但是現在眼界提高,他總希望能走得越遠越好。

「放心,你和老吳兩個人我絕對不會忘記。」謝小玉拍了拍王晨的肩膀,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道:「我差點忘了,有一樣東西要給你們。老王、老吳、老蘇,你們三個人自己決定先給誰服用。 」謝小玉掏出一隻玉盒,然後打開蓋子,剎那間一股懾人的氣息從玉盒中散發出來,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絲壓力。

「這是什麼?」王晨不由得瞪大眼睛,他當然知道這是丹藥,但是他從來不知道丹藥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氣息。

「這丹藥已經有了靈性……煉丹宗師!」麻子的見識比王晨高,又擅長煉丹,所以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奧妙。

「宗師?」王晨、蘇明成齊聲叫道。謝小玉不想多說煉丹宗師的事,連忙將話題拉回到這顆靈丹上。 「這是補天丹,能修復根基。普通的補天丹只能修復後天的缺損,但這顆丹藥能夠彌補先天的不足,服下它後,就會擁有洛文清那樣的絕頂資質,身體也會恢復到十八歲時的狀態。 」

王晨和蘇明成眼中同時亮起貪婪的光芒,甚至連一直注視著對面的吳榮華也不由得轉過頭來。過了好半天,蘇明成咬牙說道:「老王、老吳,你們兩個人先選,我的情況比你們好。 」看到蘇明成做出這樣的決定,王晨也想通了,道:「老吳,這是你的,你的瞳術比我的易算更加有用。 」

「不,還是你們先用吧。」雖然吳榮華心癢,不過還是推了出去。 「老吳,你就別推辭了,這顆是你的。反正我手中還有足夠的藥材,接下來兩爐給老王和老蘇,然後是我、麻子、綺羅還有老蘇的老婆……每個人都可以分到一顆。 」其實謝小玉早就計劃好了,他敢這樣說,自然有把握。

洪倫海第一次煉成靈丹多少有些運氣的成分,但是第二次,第三次練成靈丹就證明他確實達到宗師的實力,同樣也證明九轉丹成法確實有效,問題只剩下天劫了。偏偏這在苗疆並不是什麼問題,那些大巫在其他方面或許不如修士,唯獨在對付天劫方面獨有門道。

巫門不見容於上天,他們度劫的難度是道門修士的十倍,所以巫門研究出很多對付天劫的法門,有的用偷天換日之法避開天劫,有的用金蟬脫殼之術替自己應劫。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6 04:19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4-11 01:09 AM 編輯

第三章 勾心


你沒騙我?伊娜不由得瞪大眼睛,她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男人實在是這件事茲事體大,她不得不愼重。

蘇明成能夠理解自己妻子的心情,當初他要前往天門的時候,依娜決定跟他一起去,因此在離開寨子前,她連後事都安排好,這分情感絕對沒有一絲虛假,但她畢竟是頭人,一旦回到寨子坐在那個位置上,就必須為整個寨子上上下下兩千餘口人考慮。

「看樣子你碰到麻煩了。」蘇明成走到依娜身後,替她揉捏著脖子,對這個小妻子,他相當在意。

蘇明成看起來是中年人,其實已經五十多歲,而依娜才二十歲出頭,兩個人在年歲上並不匹配,老夫少妻自然多了幾分呵護。

依娜享受著蘇明成的服侍,臉上卻仍充滿愁容。

「還是龍王寨那幫人在搞鬼?」蘇明成對苗疆的事多少有點了解。

龍王寨是南邊一個大寨,同樣也有兩、三千人的規模,周圍的侗寨都唯他們馬首是瞻。

南疆各族從來都不是一體,只有在外敵入侵的時候會暫時聯合,不過即便如此,也免不了勾心鬥角。

龍王寨離漢人的地盤比較遠,而赤月侗離漢人的地盤比較近,前者對後者早就垂涎三尺。

離漢人的地盤近,就可以和漢人進行貿易,瓜果、野味、藥材、皮毛能夠換回瓷器、鐵器、大米、白面,所以這些侗寨日子過得都不錯。不過事事都有利有弊,現在漢人翻臉,這些侗寨首當其衝,全都岌岌可危,不得不到處求援。

而對龍王寨來說,這些侗寨就是一塊塊油水豐厚的肥肉。

「還好羅老和瑪夷姆都站在我這邊……」依娜累極了,她靠在蘇明成的小腿上想著心事。

「大難臨頭,兀自不知死活。」蘇明成突然感覺非常可笑,雖然他說的是龍王寨,想的卻是各門派的那些人。
龍王寨的人目光短淺,根本不知道這次朝廷發了狠要佔據南疆,居然還想著火中取栗、渾水摸魚,簡直不知死活。
但是換一個角度看,朝廷又好到哪裡去呢?難道朝廷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看不出即便逃到南疆也只是推遲滅亡?他們可以強行佔領南疆,那些異族也可以對付他們。

至於比朝廷更高一級的佛、道兩門顯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中土佛門和婆娑大陸佛門有隔閡,大乘佛門和小乘佛門也有各自的心思;道門也一樣——太虛門有想法,璇璣、九曜諸派也有想法,劍派聯盟更有自己的打算。

再轉念一想,蘇明成又覺得自己、謝小玉、麻子也不是好貨色,他們也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已經計劃好大劫一起立刻撒腿就跑。

越想越心亂,蘇明成有些心灰意冷,他很懷疑人族能否撐過這場大劫?

「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別和龍王寨那幫人玩了,帶著赤月侗的人往蠻荒之地撤。」蘇明成有些失落地說道。

「這怎麼可能?赤月侗上上下下有兩千多口人,我們與你們不同,就算修練到大巫境界也做不到辟穀,兩千多張嘴要吃要喝……」依娜也想過逃跑,可惜做不到。

不等依娜說完,蘇明成打斷她的話頭,道:「這件事交給老大,他已經有想法了,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這麼幹過一回。」

「你說起過。」依娜眨了眨眼睛,蘇明成說過許多遍天寶州的事,這些事都讓她感到非常新奇,她之所以會嫁給蘇明成,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被這些故事迷住。

「那也不行。不只是赤月侗,還有白衣、馬蘭、波響這些侗寨,他們和我們有幾十年的交情,要不是有這些侗寨幫忙,我根本不可能和龍王寨勢均力敵,我不能扔下他們獨自逃跑。」依娜倒是義氣,眞有幾分頭人的味道。

「你為什麼不和那些頭人打聲招呼,大家一起走?」蘇明成提議道。

依娜遲疑片刻,臉上一會兒充滿希冀,一會兒顯得黯然,因為她不是沒想過這麼做,問題是不可能。白衣寨、馬蘭侗、波響侗的頭人和依娜的關係確實極好,白衣寨更是她的外婆家,但是這些頭人要為自己的族人考慮,涉及的人一多,肯定就有不同意見,更何況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

「你肯定不知道,當初我要嫁給你,反對最厲害的就是白衣寨的人,我外婆甚至差點和我翻臉,因為她本來希望我能夠嫁給我表哥,即使到現在,她老人家對你們也沒好感。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老大,因為在天門裡他確實非常厲害,但是其他人做不到,我甚至沒辦法說服羅老。」依娜顯得非常痛苦。蘇明成搔著頭,發現自己將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這個世界上最難捉摸的是人心,人心如果不是那麼複雜,此刻佛、道兩門早已得到共識,開始連手應對大劫;朝廷也不會攻打南疆,而是會和南疆談判,南疆各部落也不會將漢人拒之門外,可惜這卻做不到。

「有時候做人應該自私一些。」蘇明成嘆了一口氣,他明白這話是白說,依娜如果自私的話,就不會跟他進入天門。

「如果我是自私的人,你還會要我嗎??」依娜轉過身來,雙手勾住蘇明成的脖子。蘇明成不忍心看到依娜眼中的哀傷,語氣軟了下來,道:「你打算怎麼做?」蘇明成這一問,頓時問到依娜的痛處,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白天的時候,大家都糾結於要層層防禦還是要暫時退卻,龍王寨自然傾向前者,可那幫人根本沒安好心,希望擋在前面的各個侗寨和漢人兩敗倶傷,這樣就可以得漁翁之利;而他們則希望暫時後撤,不過這種後撤不同於蘇明成所說前往蠻荒深處,而是退入其他部落的領地。現在兩邊各執一詞,互不退讓,問題是龍王寨拖得起,他們卻拖不起。

「我明白了,你也沒辦法。」蘇明成笑了起來。
「你有辦法?」依娜問道,突然她一皺眉,馬上補充道:「剛才那番話不要再提,你知道這很難辦。」

「我沒辦法,不過我知道一個人肯定有辦法。」蘇明成非常有自信地說道。

「叮噹-叮噹一一」

陣陣打鐵的聲音讓人感到異常煩躁,負責幹活的是麻子,他捏著法訣操縱一顆懸浮在半空中的鐵球,那是錘子,大小和鐵匠舖的鐵砧差不多,而被砸的東西通體金黃,看起來有點像黃金,也和黃金一樣柔軟,不過沒有黃金那麼重,這顆金屬圓球被打造得嚴絲合縫。

謝小玉也拿著一把錘子,不過這把錘子很小,他輕輕敲打著金球,仔細聆聽著金球震動的聲音,好半天他做出一個阻止的動作,說道:「好像差不多了。 」麻子隨手一指,鐵球落到地上,緊接著一套鋒利無比的刻刀浮在半空中,這些刻刀如同翻飛的蝴蝶,又像辛勤的蜜蜂,不停在金球的四周飄來飄去,時而留下一道划痕,時而點下一個印記。

那金屬確實很軟,所以加工起來並不困難,片刻後,金球表面就顯出幾 ​​座嵌套在一起的法陣。這些法陣並不復雜,因為這金球只是法器,功能並不多,因為裡面的空間越大越好,所以必須有縮尺成寸的功能,又因為需要進進出出,所以還得加個挪移法術,這就是僅有的功能。

縮尺成寸並不困難,可說是每個修士最早學會的幾種法術之一,差別只是功力深淺罷了。像陳元奇就可以讓幾百個人擠進一個鳥籠般大小的東西內,而一般人施展這種法術只能讓空間擴展十倍左右。

正因如此,謝小玉在離開天門山時特意跟陳元奇討要一張縮尺成寸的符篆,此刻麻子只需要施出符篆,讓它作用在這顆金球上就可以。

隨著施展完最後一個法訣,金球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緊接著它猛地一收,從一人多高縮到拳頭般大小。
「不錯、不錯,讓我玩玩。」綺羅一把將金球搶過去,這玩意兒用輕金打造而成,比木頭還輕,拿在手裡只是有些墜手。

綺羅隨即捏了一個法訣,朝著金球一點,金球又是一陣震動,緊接著一點一點變大,就像迅速吹大的氣球。「好玩、好玩!」綺羅拍手叫道。「別玩了,幹正事要緊。」謝小玉阻止綺羅繼續胡鬧。

周圍的人早已經等得不耐煩,王晨、吳榮華立刻從角落抬出一樣東西,那玩意兒像小孩玩的蹺蹺板,底下連著兩個活塞,這其實是特製的風箱,用精鐵打造而成,中間的壓桿有茶杯口般粗細。

謝小玉和王晨站在一頭,麻子和吳榮華站在另外一頭,各自握住壓桿的一頭,一起一落,兩邊用力壓起來。「為什麼不叫老蘇來幹這活?那傢伙一個人頂的上我們四個人。」王晨怪聲怪氣地嚷嚷道。

「恐怕老蘇現在和他老婆在卿卿我我,哪裡還顧得上這邊?」麻子調侃道。「麻子,你以前那副尊容想找個女人卿卿我我確實有難度,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只要你一個眼神,恐怕一堆女人追著你來。你沒想過學老蘇的樣子嗎?」王晨看到麻子心情不錯,不由得開起玩笑。

麻子看了看謝小玉,又掃了綺羅一眼,然後笑而不答。

麻子是一心修練,沒有半點這方面的心思,因為想盡可能在這條路上走得遠,保持元陽不漏之身確實有好處。而且沒有女人就沒有情慾拖累,度劫時心魔也少一些。

麻子知道謝小玉以前也和他有一樣的想法,現在就不清楚了。

謝小玉知道麻子和王晨將玩笑開到他身上,所以他大聲喊道:「都給我用力,別三心二意的!」王晨和麻子微微一笑,就不再說話,隨後四個人用力壓著槓桿。

在旁邊的空地上佈設著一座丙火聚靈陣,一團赤紅色火雲在聚靈陣中央不停翻滾著,那是至為純淨的丙火精氣,火雲中間有一根金屬管子,隨著槓桿壓下,這些丙火精氣源源不斷吸入金屬管子內,然後被壓入金球中。

一開始幹活很容易,可隨著金球內的壓力越來越大,謝小玉等人的動作漸漸慢下來,每一次壓下槓桿時都要施盡渾身力量。

差不多壓了數萬下,那根槓桿越來越重,很難再壓下後,謝小玉這才說道:「差不多了。」
另外三個人吐了一口氣,隨即又變得精神振奮,等著驗證結果。

「我先進去看看。」謝小玉不會讓其他人冒險,如果有什麼事,他有虛空無定曼荼羅,比其他人安全得多。

「小心,別把你壓扁了。」麻子開著玩笑,不過這也是善意的警告。
謝小玉四人的力氣沒話說,金球內的氣壓肯定比外面大幾百倍,巨大的壓力足夠將一個普通人壓成肉醬,好在謝小玉不是普通人。

謝小玉朝著眾人點了點頭,然後發動挪移法陣,瞬間進入金球內。因為用了縮尺成存的法術,金球內足夠容納五六百人。

一進入金球內,謝小玉第一個反應就是渾身燙得厲害,就像是在火爐中焚燒般.,至於壓力倒不覺得有多大,只是剛進來的一瞬間有一種被緊緊壓住的感覺,甚至連呼吸都很困難,但是過了一會兒就沒事了。

謝小玉深吸一口氣,四周的靈氣頓時湧入他的體內,根本不需要刻意運轉,這些靈氣就在他體內轉動,那洶湧澎湃的勢頭讓他感到異常震驚,這可不是他主動,他還沒有調息吐納,靈氣就已經自行流轉起來。

謝小玉頓時想起有關太古時代的一些描述,在太古之時有調息之法,卻沒有吐納之法,是遠古之時才有。原本謝小玉並不知道原因,但現在他明白了,想必太古之時也和這裡一樣靈氣充沛到極點,根本不需要刻意吐納,靈氣就會自行在體內流轉,所以需要的只是對這些靈氣加以導引。

謝小玉盤腿坐在地上,開始調息吐納起來。四周的靈氣無風自動,如蜂擁般朝著謝小玉湧來。物極必反,靈氣太過濃鬱,反倒變得滯澀,如果說剛才他體內的靈氣如同奔騰的江水,現在就成緩緩流淌的岩漿,滯澀又厚重。

這倒是一件好事,因為剛才靈氣在經絡中奔騰不息,讓謝小玉感到經絡有些脹痛,現在反而不傷經脈。一圏、兩圈、三圏……謝小玉不停運轉著這股靈氣。

謝小玉是劍修,本源是庚金精氣,為丙火所克,而這顆金球中充斥的正是丙火精氣,所以這裡並不適合他修練,不過即便如此,他仍感覺到明顯的提升,比在靈眼內修練快上許多,也比服用丹藥快上許多,要比這更快的只有直接煉化舍利,不過欣喜過後,謝小玉卻生出別種心思,因為如果他修練的速度這麼快,別人只會比他更快,原因就是調息吐納之法有所不同。

原本謝小玉修練的是下品功法《紫府天籙》.,到了天寶州後無意間得到《六如法》,裡面有一套調息吐納之法——大夢眞訣。

大夢眞訣絕對是無上等級的秘法,光是夢中演法就是其他吐納之法所沒有的能力。

不過有強處必然也有弱點,一開始謝小玉並不知道,後來逐漸感覺出來,大夢眞訣十有八九是遠古之時某派的秘傳,明顯帶有那時的特徵,樸實無華、簡單直接。

遠古之時雖然比不上太古之時,靈氣已經沒有那麼充沛,可比起後來卻強得多,所以那時候的調息吐納之法都非常簡單,和現在的調息吐納的法門相比,效率上差得多。

謝小玉剛得到大夢眞訣的時候,修練的進展並不快,一直到他、李光宗、何叔前往落魂谷發現那口靈眼後,修練的速度才快起來,之後他就一直靠靈眼的幫助才進展神速.,等到回了中土,他先是吸收一顆舍利,然後又藉助願力修練,走的都是快捷方式,所以大夢眞訣效率太差的特點才沒有顯露出來。

「看來得換一種主修功法了。」謝小玉在心中暗嘆,並決定以後就讓大夢眞訣當輔修功法使用。一瞬間,那篇前後銜接不上、只有眞人層次、裡面還隱藏著諸多隱患的《呑日噬月大法》從謝小玉的腦海中冒出來。

現在的謝小玉根本不缺秘法,在天門裡他殺了那麼多人,還斬殺諸多妖魔,得到的戰利品無數,其中功法近千部,大部分是中品和上品,也有幾部絕品功法,除此之外,還有青嵐手中的《十方道藏》殘篇,那可是無上等級的秘法,但都被他放棄了。

理由很簡單,劍要不追求快,要不追求靈活,要不追求犀利。如果追求犀利,大多是吸納庚金精氣,增加劍元的鋒利程度;如果追求快和靈活,大多是對劍氣進行壓縮,讓劍氣變得精純、凝練,全都有現成的套路可循。
謝小玉卻不同,雖然他追求的也是快,但是他的快是靠玄磁之力獲得,所以他要增強的是玄磁之力。

除此之外,謝小玉還需要爆發力,身體的反應越快越好、速度越快越好,而《呑日噬月大法》修練出來的法力保留太陽眞火暴烈而狂猛的特性,強化的正是身體的速度和反應,最適合不過。

又要玄磁之力,又要暴烈而狂猛的特性,這原本是魚和熊掌的煩惱,偏偏《奇技妙法百篇》中地道可以用太陽真火、青冥幽光、玄磁元光人工融合出幻天幽火玄元極光。

太陽眞火奇熱無比,青冥幽光至陰至寒,玄磁元光不冷不熱,所以混合而成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同樣也是種沒有熱度的光。

《呑日噬月大法》最初的思維就是吸取日月精華,以調和陰陽,為己所用,可惜日精遠遠強過月華,如果換成幻天幽火玄元極光,那就沒有問題了。

幻天幽火玄元極光並不強,在諸多火焰中甚至連前百名都排不進,但是對謝小玉來說卻再適合不過。

「可以嗎?」

「效果怎麼樣?」

「你的臉怎麼那麼紅?」

三個人圍攏過來同時問道,因為事關自己的未來,每個人都很在意。

不過此刻的謝小玉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只感覺渾身的血液彷彿要沸騰般,腦袋中更是嗡嗡亂響,耳膜彷彿要爆開了。

「你……你沒受傷 ​​吧?好可怕,你的鼻子還有耳朵……啊,你的眼角也在流血。」綺羅瞬間臉色變得蒼白。

「你沒事吧?」麻子也後悔了,覺得剛才應該先扔一隻兔子進去試試。

用力深呼吸,好半天,謝小玉才感覺一切都恢復正常。

「還好,是壓力的問題。」謝小玉一邊說,一邊內視一番,很快就確認身體內部沒有大礙,頂多一些器官有點瘀血。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進出的話必須有個過度階段,否則壓力變化太大,恐怕會出事。」

「以後進出?」麻子聽明白謝小玉的意思,問道:「成功了?」

「成功了!在裡面修練一天,相當於在靈眼內修練七、八天。」謝小玉大致估算一下。

「這還得了!如果換成普通靈脈,豈不是相當於兩、三個月的成果?在裡面閉關一年,等於在外面修練二、三十年!」綺羅驚叫道,她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修練說穿就是兩件事,一是積累,二是突破。

像洛文清這樣頂級的資質,一般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已經築基,三十歲前肯定能成為眞君?,而換成麻子這樣上等的資質,在正常情況下,十七、八歲差不多也能築基,三十五到四十歲成為眞君,而這其中大部分時間是用在積累上。

在大門派中有師父指點,又有破障丹之類的東西,練氣層次三大關卡,一般兩、三年就過了,和積累所花費的時間根本不能比。當然也有人會被卡住,不過在此揭過不提。

此刻謝小玉搞出這顆金球,等於將積累的時間壓縮到極限。

「應該沒有那麼好。」麻子一開始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很快就醒悟過來,道:「有得必有失,沒有漫長的積累,修練起來一帆風順,碰到瓶頸肯定很難通過,這個世上絕對不可能有快捷方式。」

「麻子說得沒錯。佛、道兩門也有很多辦法可以縮短積累的時間,比如藉助願力、呑噬別人的法力、採陰補陽,雖然前期看起來都很快,但是到了後面就會慢下來,甚至遇到瓶頸就停滯不前。」謝小玉在一旁點頭同意。

綺羅迷糊了,覺得有那麼多壞處,搞出這玩意兒豈不是沒有意義?「放心,你、我、老蘇、老吳都沒問題,但老王就不一定了。」

麻子並非看不起王晨,只不過他、綺羅和蘇明成都機緣巧合得到最適合自己的傳承,特別是蘇明成等於自創功法,完全是量身打造,根本不會有什麼瓶頸,而吳榮華在太古戰場上得到傳承,自古以來,在天門中得到傳承的人似乎都沒遇過什麼瓶頸,這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唯獨王晨沒有這些好處。

「我明白,用不著安慰我。」王晨並不放在心上,他的心態一向很健康,沒有爭強鬥勝的心思,這一點比法磬強多了。

「只有我們幾個人有用?」綺羅說不出什麼感覺,有點興奮、有點驕傲,又感到有點可惜。

剛才綺羅還想要不要將霓裳門內幾個和她關係不錯的師姐妹拉進來,因為現在蘇明成有一群苗人手下,再加上信樂堂的人,已經是最大的派系,李光宗和李福祿他們也是一個派系.,法磬肯定也能拉起一票人馬,所以她有些心動。

「那倒未必。」謝小玉微微一笑,轉頭朝著麻子說道:「老蘇走不開,剩下的人以你的速度最快。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璇璣派,讓趙博和李光宗他們全都過來?」
「他們?」麻子沉思起來:叫那些人來幹什麼?

突然麻子靈光一閃,道:「你打算讓他們放棄原來的功法,從頭來過?」

麻子這話一說出口,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如果是重修,就用不著擔心根基不夠紮實;相反的,因為走一遍回頭路,當年沒有夯實的地方可以重新修補,根基會比以前更加紮實。」

綺羅也明白過來。

「李光宗他們修練的《力士經》並沒有什麼威力,再說這套功法殘缺不全.,趙博的《癸水眞訣》倒是不錯,不過也不完整,其他人的情況差不多。我想,你的意思是讓他們全都轉成劍修。」麻子比綺羅看得更深遠。

「還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我和老蘇偶然相遇,從他那裡得到《劍符眞解》,結果誤打誤撞摸出兩條完全相反的路。老蘇融合蠱術,以力為勝.,我則是以快取勝。最近我又得到一部功法,和這路劍法簡直是絕配,而且這套東西不屬於劍宗所有,我可以傳給任何人。」

.原本謝小玉頂著一個劍宗傳人的名頭只是想用來唬人,但現在想扔都扔不掉,所以乾脆將事情搞大。

「你夠慷慨。」麻子對此無話可說,當初在前往北望城的路上,他就知道謝小玉好為人師,甚至他還想和謝小玉別別苗頭,現在他卻認輸,謝小玉可以將自己修練的功法拿出來傳授給大家,他可做不到。

「老大就是老大。」王晨又是佩服,又是惋惜,因為他知道別人都能學,就他不行,因為謝小玉看重他的正是易算之術,他在這支隊伍中的位置早已經定死,和他一樣的還有老吳。

「當初那些中途離開的人如果知道他們失去什麼,肯定會後悔死。」綺羅顯得異常興奮,也異常得意。

「信樂堂那幫人怎麼辦?」麻子問道。

「他們如果願意過來,就也帶上他們。」謝小玉是個念舊的人,老流氓幫了他不小的忙,而且信樂堂那幫人跟著他橫渡大海從天寶州回到中土,也算是有緣。

「如果不麻煩的話,能不能幫我跑一趟霓裳門?」綺羅剛才就心動了,現在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麻子沉吟半晌,最後點了點頭。

如果換成幾年前,霓裳門這三個字意味著花瓶、老婆和雙修;可現在情況不同,誰都知道霓裳門的基礎功法中藏著飛針絕技,而且至少有一半弟子學過,現在年輕一輩的弟子中除了綺羅之外,還有十幾個人已經領悟到飛針之術,雖然人數不算多,但是那些長老及一部分已經嫁人的弟子卻成功領悟。

憑這一點,霓裳門在中等門派中的排名越來越靠前。

「該死的漢人!讓他們滾出去!」

「血債血償!應該宰了他們,為我們的族人報仇!」

「他們和攻打我們的漢人是一伙的!依娜被他們騙了,我們卻不會。」

寨子中到處能聽到這樣的竊竊私語聲。說這些話的人有的輕聲細語,有的卻故意讓謝小玉他們聽見。

「眞羨慕老王和老吳,他們在金球內修練,聽不見這些讓人心煩的話。」綺羅皺著眉頭說道。

「有人故意散播這些言論。」謝小玉擁有天視地聽之能,可以聽到這個部落每個角落的聲音。

「我知道有一群人對我們充滿敵意,但是很奇怪,為什麼赤月侗的人也這樣?剛才我到河邊洗手,有一群小孩還拿泥巴砸我,而且罵得很難聽。」綺羅嘟著嘴巴,很委屈地說道。

「如果有人在你耳邊一天到晚說某個人的壞話,你肯定也會相信那個人是壞人。」

謝小玉對這套伎倆實在太熟悉,當初元辰派上上下下都咬定他是人渣,連他平時辛勤苦練也變成是在別人面前裝樣子,很多人還振振有詞的說,他如果眞的勤奮,實力怎麼可能這麼差勁?顯然是偽裝的。

「而且我覺得……赤月侗的人好像本來就對我們有敵意。」這次謝小玉並沒有那麼肯定,只是有那麼一點感覺。

綺羅對人情世故比謝小玉通透,霓裳門木來就擅長揣測人心,她稍微一想,就輕笑道:「老蘇報喜不報憂,看來他的地位不太穩。想想也是,那個苗女又漂亮、又有這樣的地位,肯定很多追求者,結果被一個漢人抱得美人歸,肯定很多人覺得不甘心。」

「這個傢伙死要面子,害得我估錯形勢。」謝小玉低聲罵道:「我本來還想四處晃晃,現在不行了。」

謝小玉轉頭看了看綺羅,見綺羅仍舊委屈地噘著嘴,便說道:「你也不要出去,下一次碰到的未必是小孩,扔你的也不一定是泥巴。」

「怕我出事?」綺羅閒得無聊,乾脆拿謝小玉開玩笑。

但是謝小玉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很小就拜入元辰派,以前忙於修練,其他事都不管'最近幾年才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不過仍舊少了一些人情味。

「哪裡都不能去,你又不讓我進去修練,眞是太無聊了!」綺羅越想越感到不忿。

「我已經決定放棄原來的吐納調息之法,改練剛得到的《呑日噬月大法》,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練。」謝小玉說道。

「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吐納調息之法是無上等級。」

對此,綺羅頗有些驚訝,同時也有些不願意,因為她修練的千針千線錦絲羅是一整套,其中就包括吐納調息之法,雖然不是無上等級,卻也是上品功法,修練出來的法力凝練強韌,而且能集於一點,和飛針技藝非常相配。

「我那套調息吐納之法效率太差,在太古之時或許不錯,現在就不行了。」謝小玉解釋 ​​道:「最近這段日子,我一直在琢磨《呑日噬月大法》,雖然大部分都很垃圾,但是調息吐納的法門卻相當了不起,配合陽燧鏡和金球,絕對進展神速。」

「我看不出區別,何況在金球內修練一年,相當於在外面修練二十年,就算效率再差,也只不過多花幾個月的時間。」綺羅並不是花瓶,她有自己的想法。

「太古、遠古之時,大道感應比現在清晰,所以那時候的先賢對大道的理解比我們深,留下的功法也更神奇奧妙,但是調息吐納之法未必高明。上古之時恰好達到平衡,大道感應也還清晰,靈氣不像現在貧瘠,所以那是道門最興旺發達的時候。

「神道大劫之後,大道模糊不清,靈氣稀薄,道法漸漸衰弱,唯獨調息吐納之法越來越高明。這套《呑日噬月大法》可謂集大成者,不但另闢蹊徑,放棄稀薄的靈氣,轉而吸收日月精華,還融入體修的法門,先練體後練氣實力提升後再反過來練體,循環往復,沒有止境。一般的調息吐納之法修練到頂後,進展就慢了,但這套功法卻不會,只會越來越強,這樣一來就能拉開差距。」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謝小玉故意加重語氣。

「能超過洛文清、麻子和老蘇?」綺羅一下子興奮起來。

謝小玉沒想到綺羅會這麼問,一下子就愣住了,想了好半天,這才有答案。「我會勸蘇明成也從頭開始,雖然他走的路和我不一樣,不過同根同源,再說他已經不只一次重來,應該不會在意.,而洛文清修練的調息吐納之法是璇璣派不傳之秘,也經過改良,非常適合現今這靈氣稀薄的環境,《呑日噬月大法》就算有優勢,也不會太大.,麻子就難說了,他得到的十有八九也是上古傳承……你可以試著超越他。」謝小玉給綺羅立了一個目標。

綺羅頓時心動了,她眼睛一亮,一下子趴在謝小玉的肩膀上,撒嬌似的問道:「我想讓師姐妹們也修練這種功法,可以嗎?」

「沒問題。 」謝小玉很大方,他本來就打算拉霓裳門的女弟子入夥,璇璣派的那些人都看得出霓裳門的潛力,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飛針絕技有兩點非常可怕,第一是出手的速度,用來偷襲比劍修還強上幾分?,第二就是範圍攻擊,飛針出手就是一大片,卻又不像毒雲邪霧之類的法術緩慢,要殺小嘍囉絕對效率第一。

綺羅得到想要的承諾,正打算從謝小玉的身上爬起來,卻沒想到謝小玉耳朵一動,抓住她的手臂,神情凝重地喊道:「小心!」話音落下,謝小玉已經發動起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瞬間隱沒身形。

「砰!」大門一下子被撞飛。
剎那間,無數金花亂閃,幾股邪煙噴出,更有大片血光將房間照得透亮,出手的至少有六個人,全都沒有留情。

謝小玉也不客氣,在他隱身的瞬間,五把飛劍同時放出去,緊接著虛空無定曼荼羅發動,將他連同綺羅拉入虛空。

兩邊都快,距離又近,在門外的幾個苗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飛劍穿透,激發的劍氣將他們全都斬成兩段。

「可惡!居然在我們的寨子裡殺人!」竹樓外傳來一聲暴喝。

隨著一聲暴喝,一道血光從天而降,將整座竹樓全都鎭在底下,血光腐蝕性極強,竹樓瞬間變得漆黑,然後迅速消融。

「阿保,你這個混蛋!」遠處傳來依娜憤怒的吼聲。

原本依娜聽到動靜,從開會的竹樓衝出來,就看到整座竹樓全被紅光籠罩,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頭人,你被漢家男人弄昏腦袋,居然勾引豺狼進自家家門。」在半空中,一個身材魁梧、赤面紋身、三十多歲的苗家漢子冷冷地看著依娜。

話音落下,一個渾身漆黑的老頭卻突然出現在依娜的身後,蒼老的雙眼驟然放出一道精芒。

那個苗家漢子原本還威風凜凜地懸浮在半空中,突然噴了一口鮮血,「轟」的一聲砸在地上,兩條腿硬生生砸進泥土中。

「既然知道依娜是頭人,還敢以下犯上,你要找死嗎??」老人冷哼一聲,他的目光掃向四周。

「羅老,好威風,教訓起自家兒孫確實有一套!」在百步外,一個花臉花衣的老頭調侃道。

「阿克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玩的那些把戲。」羅老又冷哼一聲。

突然羅老猛地一彈指,底下頓時響起一陣哀號聲,十幾個苗人搗住心口躺在地上,他們大聲慘叫著、在地上拚命打滾。

過了片刻,無數蠱蟲從那些苗人的身上鑽出來,不停啃食著他們的身體,但是這些人居然沒死,仍舊痛苦地哀號著。

這招萬蠱噬體,是苗疆最為惡毒的懲罰之一。

做完這一切,羅老朝著那已經腐蝕的竹樓說道:「多有得罪,這幾個畜生受人蠱惑,還請小哥看在依娜的分上多多見諒。」

話音落下,虛空中一陣波動,謝小玉的身影緩緩冒出來。

那個雙腿深陷土中的苗人看到謝小玉毫髮無損,頓時怒不可遏,但是此刻就算他有滿腔怒火也不敢發洩。

謝小玉的心情也不好,這幾天來遭遇到的一切,已經讓他意識到苗疆之行不會那麼容易。

一直以來,謝小玉認為苗人樸實厚道,但等到眞的接觸後,卻發現也有很多心思深沉的苗人,而且苗人不像漢人那樣開化,性情中帶著一絲野蠻和暴虐,一旦翻臉就像剛才那樣。

謝小玉朝著羅老點了點頭,卻無話可說,他可不指望羅老眞的能替他主持公道,因為羅老一出現看起來行事狠辣,實際上只是高高舉起板子然後輕輕落下,那個叫阿保的苗人只受了一些皮外傷,至於死的那些苗人只不過是奴僕罷了。

一場風波突然發生,然後迅速平息。

死了的人被拖出去埋,阿保則被關起來,不過與其說是被關,還不如說是被保護起來。

謝小玉等人則換了一個地方,反正寨子有的是竹樓,他們換到寨子的一角,和其他地方隔離開來。

「看來我以前想得太好了。」謝小玉有些意志消沉地說道。

此刻竹樓內只有謝小玉、綺羅和蘇明成夫妻,王晨和吳榮華在修練,沒必要驚動到他們。

「老大,有點事要和你商量。」蘇明成雙手結印,瞬間在四周接連佈設五、六道禁制。

與此同時,依娜也張望著左右,她是在確認是否有人用巫術窺探情況,過了好一會兒工夫,依娜才朝著蘇明成點了點頭。

一行有一行的門道,隔行如隔山,那些大巫雖然實力相當於道君,但是他們要破解禁制只能靠蠻力強行轟開,所以有這麼五、六道禁制就足夠將他們屛蔽在外面,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他們用某種辦法潛入,比如放一隻細小的蠱蟲,要不然弄個難以察覺的靈體進來,對於這類法門謝小玉和蘇明成一竅不通,只能看依娜確定沒問題後,蘇明成這才說道:「老大,剛才的事……」

「你和你老婆用不著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和你們無關。」謝小玉擺了擺手。

蘇明成鬆了一口氣,然後將之前他和依娜商量的那些事對謝小玉說一遍。

謝小玉耐心聽著,雖然他知道這座寨子有問題,而且里里外外都有問題,但是具體的情況卻不清楚,這時他才知道赤月侗的問題比他想像得更加嚴重,不但內部有人對依娜不滿,居然還分成幾派;外部不但有朝廷的人馬步步緊逼,還有龍王寨虎視眈眈,更有一群所謂的盟友同樣沒安好心;至於那個羅老,從他對那個苗人的處罰來看,他會支持依娜當頭人恐怕有目的。

「你這個頭人做得……」謝小玉朝著依娜嘖嘖連聲。

「老大,你肯定有辦法。」蘇明成連忙捧了謝小玉一下,不過他也確實這麼認為,一直以來沒有謝小玉做不成的事,所以在他身邊的這群人對他全都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好在謝小玉確實有辦法,幾年下來,他對勾心鬥角的那套已經不再陌生,特別是不久前從方雲天口中得知當年那件事的眞相,他對人心有了更多了解。

「本來我滿腔熱忱而來……」謝小玉的臉色有些陰冷,道:「算了,既然熱臉貼了冷屁股,我何必再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老大,你可別這樣說,不看我老婆的面子也看一下我的面子啊!」蘇明成急了。

謝小玉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道:「不可能一個忠於你老婆的人也沒有吧?」

蘇明成轉頭看著依娜,他對這件事不太清楚。「確實有,不過沒用。寨子的那些老人和女人們倒是願意聽我的,但是男人們更願意跟著阿保和阿達。」依娜一臉黯然地說道,她以前總覺得她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對她好,但是成為頭人之後她才發現並非如此。

人都是現實的!在寨子裡依娜雖然貴為頭人,卻沒什麼人聽她的,大權全都把持在阿保、阿達手中,寨子裡的男人們更願意跟著他們。

「老人和女人也不錯啊,而且在我眼裡不存在沒用的人。你就以頭人的名義召集這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帶他們遷往後方,畢竟打仗是男人的事,應該沒人會反對吧?」謝小玉問道。

「但是龍王寨那邊……」依娜不知道謝小玉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現在各部落聚集在這裡,始終沒有得出結果,就是因為以龍王寨為首的那幾個寨子不肯鬆口,不讓人往他們那邊遷徙。

「龍王寨的人應該不會反對。一群沒有抵抗能力的老弱婦孺對他們來說是肥肉,他們隨時可以一口呑掉。」謝小玉笑道。

「這怎麼可以?」依娜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怒意。

「聽我把話說完。」謝小玉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是讓你帶著老弱婦孺往龍王寨遷徙,而是往蠻荒深處而去。」

「這不可能!蠻荒深處的瘴氣連我們都受不了,而且那裡到處是妖獸和蠻荒部落,我們遷徙到龍王寨旁邊頂多被呑併,可往蠻荒深處去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依娜已經徹底絕望,她甚至懷疑謝小玉因為剛才那件事懷恨在心,所以故意指引一條死路。

「那裡的瘴氣不可能比天寶州的瘴氣更厲害吧?」謝小玉輕笑道:「老蘇應該對你提過,我在天寶州種草、養蟲、餵雞,全都自給自足。那時候我們條件有限,才十幾個人,大部分人還沒空閒,全靠幾個女人照料這一切。」

「老大說的是眞的。」蘇明成在一旁擔保道。

依娜頓時沉思起來,她確實聽蘇明成提起過那養滿雞的大棚。

蠻荒深處之所以被視為禁地,說穿了是因為食物難以獲得,像赤月侗這種千人規模的寨子,一天消耗的食物就要上千斤,一年就是三十幾萬斤,這麼多食物不可能靠打獵和採集野果得來,所以每家每戶都要養雞養羊,還要耕種農田,除此之外就是用皮毛、藥材從漢人那裡換取糧食。

但蠻荒深處沒有辦法耕種,沒有人能頂著瘴氣乾農活,加上雞鴨牛羊也受不了瘴氣,甚至就算種出糧食、養了一些雞鴨牛羊,那些妖獸和野人也會跑來禍害。

但如果能解決食物問題,其他問題就不成問題了。

「不行、不行。」依娜突然又搖起頭,她突然發現還有一個麻煩,道:「我怎麼向其他人解釋?如果不解釋,沒人肯跟著我走,因為那是送死,可如果解釋,肯定有人會說出去,到時候……」依娜一臉苦澀,她很清楚結果會怎麼樣。

蘇明成也臉色發白,他想起四個字-懷璧其罪。

「放心,誰想學就過來學。」謝小玉的嘴角露出一絲惡意的微笑,道:「不過我不會白教,白送的東西不値錢,花大錢得到的東西才珍貴。」

蘇明成並不是笨蛋,他甚至比謝小玉更精於人情世故,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就明白謝小玉的意思,這招叫反客為主。

蘇明成和依娜一直在思考怎麼說服別人,卻沒想過為什麼要說服、為什麼不反過來讓那些寨子求他們?至於懷璧其罪……只要付出代價就可以學到手的東西還能稱得上璧嗎?

依娜很快也明白過來,覺得這個辦法確實可行,其中最巧妙的一點就是從最容易控制的那些人下手。

先分出老弱婦孺,因為這些人幾乎不會反對她,如果誰反對,可以留下,她只會帶聽話的人走。

萬事起頭難,第一步最重要,一旦第一步成功,大家看到希望,就不是依娜勸別人,而是別人求她。

「還有一個問題,龍王寨那幫人恐怕不會善罷罷休。」依娜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來,龍王寨始終是一個問題。

「龍王寨不是問題。」謝小玉根本不在意這幫目光短淺的傢伙,道:「等你帶人進入蠻荒,留守在這裡的那些人肯定會心動,有活路的時候沒人願意死,接下來,白衣寨、馬蘭侗、波響侗這些寨子的人也會心動。如此一來,龍王寨和那些對你有敵意的寨子肯定會慌,因為他們將不得不面對朝廷的官兵,現在你們面臨的困境就換他們面對了。」

謝小玉最擅長的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依娜頓時欣喜若狂,她已經徹底相信謝小玉的計劃能成功,因為這個計劃絲絲入扣,而且深入人心。

謝小玉見依娜一臉欣喜,猛然間澆了她一盆冷水,道:「我剛才都是開玩笑,你別當眞。」

依娜的笑容瞬間凝固,蘇明成也一臉疑惑。

「老大……」蘇明成想問這到底為什麼?謝小玉擺了擺手,阻止蘇明成,嘆息一聲,這才說道:「剛剛有人想殺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忘恩負義?我不想再被人過河拆橋了!」

「你是指阿保……」依娜頓時明白了,她突然想起蘇明成提起他這個老大被同門誣陷,遭遇到背叛,因此最恨的就是這類人。

但是依娜也沒辦法,她對赤月侗的掌控力很弱,要不是有羅老的支持,連頭人的位子都坐不穩,問題是羅老絕對不會對阿保下手,不只是因為阿保的勢力很大,更因為阿保是他的曾孫。

事實上,赤月侗的人都是羅老的曾孫重孫一輩,差的只是血緣遠近罷了。

「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被分出來的時候,他們會聽你的話。但是當他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回到他們身邊的時候,恐怕又會恢復現在這個狀態吧?你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頭人,而我們則是一群外人,還是漢人,和外面那些殺死你們的族人、逼得你們離鄉背井的人是一樣的漢人……」謝小玉步步緊逼,句句誅心。依娜動了動嘴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說實話,依娜甚至不敢保證她丈夫不會被下毒手,因為想這麼幹的人很多,

赤月侗內有,外面更多,特別是白衣寨,她的表兄全將她丈夫看成眼中釘、肉中刺。

「你有什麼好辦法嗎?」依娜咬著牙問道。

「辦法其實很簡單,問題在你身上,你願不願意放棄侗寨頭人的身分?」謝小玉淡淡問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沒有那麼多顧忌和煩惱,就也沒那麼多束縛和牽制。

依娜也明白謝小玉不是善男信女,誰想殺他,他肯定會反擊,這一次是礙於形勢不能這麼做,同樣也是礙於她頭人的身分不能隨意下手,一旦她放棄這個身分,阿保的死期就到了。

依娜還知道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層意義。

喜歡依娜的那些人以前或許是眞心的,但是從她嫁了人,從少女變成少婦,她已經沒有那麼珍貴,他們在意的只剩下她的身分,一旦她捨棄這個身分,蘇明成就沒有那麼多麻煩,謝小玉他們也會輕鬆許多。

「我……我不能…,如果我放棄頭人的身分,赤月侗立刻就會分裂。」依很清楚赤月侗的情況。

「那麼就讓它分裂好了,大劫一起,以赤月侗現在的狀況,你認為能倖免嗎?與其到時候整個寨子都被屠殺乾淨,還不如現在分裂,要逃還容易一點……羅老想必已經知道大劫將至的消息了吧?」謝小玉顯得很無情。

謝小玉的心態已經改變了,原本他將這裡的人看成朋友,自然要從朋友的立場上考慮;現在他視這裡的人如路人,還是不太友善、總是暗地裡算計他的路人,那麼他肯定會算計回去。說到算計別人,一向是謝小玉的強項。

依娜頓時愣住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蘇明成則在一旁皺了皺眉,覺得謝小玉有些話沒說出來。

過了片刻,蘇明成的嘴角露出微笑,他突然發現一絲熟悉的味道。

一直以來,謝小玉都喜歡讓別人自己選擇,所以有人會離開,有人會跟著他,而跟著他的人最後總不會吃虧,蘇明成不由得心想:看來老大又開始玩這一手。蘇明成很清楚,赤月侗至少有兩、三百人絕對忠於依娜,這些都是依娜的父親留下的老部下,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孤兒孤老和寡婦,阿保和阿達不會要這種人,這些人也肯定會跟著依娜,這樣加起來至少有五、六百人跟著依娜走,這可不是小數目。

更何況如果眞的讓赤月侗族人選擇,很難說有幾個人願意跟著阿保和阿達,因為阿保野蠻而殘暴,阿達則是陰狠而凶險。

在依娜當頭人的時候,跟著阿保和阿達可以狐假虎威,得到不少好處,可一旦換成他們當頭人,日子就難熬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6 04:23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4-11 01:25 AM 編輯

第四章 鬥角

在竹樓上,一個黑衣、黑褲、黑包頭的老人不停抽著水煙,竹筒做的水煙槍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依娜則跪坐在他的對面。不知道過了多久,羅老放下水煙槍。
「這樣也好,阿保和阿達都有自己的想法,寨子也有不少人願意追隨他們,與其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還不如趁著兩邊沒見血,乾脆分開。」羅老滿臉地無奈地說道,畢竟誰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家四分五裂,更別說阿保和阿達都是他的晚輩,都應該算是他的曾孫。

苗疆的侗寨都是一家人,彼此是堂兄弟姐妹,只是關係遠近罷了,以往再怎麼爭權,都不會拆散侗寨,但是現在大難臨頭,與其這樣內耗,還不如一刀兩斷,各奔前程。

「那個漢家小輩很厲害,這招釜底抽薪、借步登梯的計策確實讓人難以對付。」羅老讚道。

「他在漢人中名氣很響亮,是傳說中的應劫之人。」依娜沒有提到劍宗傳人,因為劍宗的名號對南疆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影響力,反倒是應劫之人的身分高貴得多。

「他會的那些東西確實有點意思。」羅老已經見識過謝小玉的劍法,之前謝小玉一劍逐走道君劍修,那一幕令他異常震撼,此刻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不過我覺得他的提議沒有那麼簡單,恐怕他也打著呑掉赤月侗的念頭。」

年老成精,這位大巫活了幾百歲,見識和閱歷遠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讓人出乎預料的是,依娜居然點頭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羅老有些吃驚地問道。

「那個人是我男人的兄弟,我男人太了解他了,所以他說出這些話,我男人立刻有了反應,而我對我的男人同樣了解,他一有反應,我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依娜苦笑道。

「那你還幫他們說話?」羅老突然變得嚴厲起來。

「那個人有野心,但是他有一個別人沒有的好處——他不喜歡用強;用漢人的話來說,就是強摘的瓜不甜。我男人曾經說過,他以前有三百多個手下,卻因為一件事,很多人離他而去,他也沒強求,只是對跟著他的那些人比以前更好。後來又有一批人離他而去,他仍舊放行,沒有阻攔的意思,最後只剩下三十幾個人跟著他。」依娜緩緩說道。依娜想了很久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謝小玉從來不強求別人,換成龍王寨或者白衣寨都不可能這樣做,投靠的結果就是被徹底呑併。

「不強求?」羅老又吸了一口水煙,沉思起來,好半天他才含含糊糊地說道:「沒人會白白拿好處出來。」

「我知道,他肯定是為將來做準備。我男人說過,他有一艘船,一艘很神奇的船,可以裝下很多人,將來大劫一起,他肯定會帶著所有人逃跑,但是他還沒解決吃飯的問題,這一次他恐怕是拿我們驗證。」依娜說道。羅老又開始抽起水煙,並陷入沉思,和在蠻荒深處的生苗不同,他們對漢人的東西並不排斥,甚至還帶著一絲羨慕,甚至在道法之爭前,他們就從漢人那裡學會耕田和織布,要不是南疆山脈眾多,耕地太少,恐怕苗族各部已經和漢人一模一樣。

想了半天,羅老低聲問道:「你剛才說那個人已經磨好刀,打算狠狠宰上一刀,你知不知道他的打算?」

「我們用不著付出代價,就算不看在我男人的分上,他想引別人上鉤,也必須要教會我們這些東西。」依娜連忙回答道。

「傻孩子。」羅老搖了搖頭,道:「讓你當頭人或許眞是一個錯誤,你的心太軟了。」

「您的意思是?」依娜仍舊不太明白。

「為什麼要讓別人得到這些技術?誰家有獨門手藝不是藏著掖著?白衣寨能拿得出的東西,我們難道拿不出來?」羅老呵呵笑了起來,笑容顯得異常奸猾。

「您老眞是……」依娜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這孩子,還眞的將白衣寨那個​​老太婆當回事。」羅老輕嗤一聲。

「她畢竟是我的外婆。」依娜嘆道。

「嫁出去的女兒就等於潑出去的水。你娘嫁到赤月侗,就是這裡的人,你更是如此。你以為老太婆眞的將你看成是外孫女?呸!她只是欺負你心軟,整天做併呑咱赤月侗的夢,他們和龍王寨是一票貨色,何必便宜他們?」羅老越說越氣,說到最後,用水煙筒在地板上篤篤篤敲著。

依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知道羅老說的沒錯,各個部落首先會為自己考慮,不過要說她外婆對她沒有任何感情,那也未必,只不過這分感情和部落利益衝突的時候,她外婆肯定更在意後者罷了。依娜也知道羅老其實和她外婆沒有兩樣,他想的是將這門技術留在赤月侗,不讓其他寨子學走,說到底也是自私加貪婪,但是她偏偏不能說羅老有錯,因為羅老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赤月侗。

「你去探探那個人的意思,他的刀再快,對你和你的男人肯定下不了手。」羅老說道。

依娜頓時無語,覺得羅老眞是什麼都能利用,石頭里也能榨出油。

「你打算這麼做?」謝小玉異常驚訝,緊接著他沉思起來。

此刻,竹樓內除了他、依娜,還有蘇明成和綺羅。綺羅正擺弄著桌上的一個小玩意兒,那東西有點像天蜈船,也就是謝小玉弄出來的第二種飛天船,同樣又細又長,而且船體是軟的,旁邊有很多小翅膀,不過這東西沒有扇輪。

依娜對那東西也很感興趣,她知道這是用來帶著她的族人逃走的東西,不過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如果你眞的這麼打算的話……我可以答應。」謝小玉已經想好了。謝小玉突然發現自己實在太慷慨了,此時此刻能活下來,恐怕已經是各個寨子最大的願望,他只要勾一勾手指,告訴別人他可以讓大家活下來,還能保證大家吃得飽、穿得暖,肯定會有很多人哭喊著爬到他面前。

「你答應了?」依娜頓時喜形於色,她這才發現自己也有私心。

「有三個條件,第一,必須幫我消除身上的黑巫詛咒;第二,我需要青冥微光,而且需要大量的青冥微光;第三,我需要有人幫我擋天劫。」謝小玉收起原本準備好的快刀,對自己人沒必要玩這套,只有這三件事是必須的。

「你所說的第二個條件,我要問過羅老才行。」依娜這一次很不好意思,因為謝小玉只有三個條件已經夠優惠了,她卻推三阻四。不過依娜也沒辦法,大巫雖然相當於道君,但是擅長的方向不一樣,飛天遁地從來都不是巫門的長處,道門眞君能夠做到瞬息千里,十個大巫中卻有九個大巫沒有這樣的本事。

「要不然請陳道君幫個忙?」蘇明成體貼依娜,說道。謝小玉不由得翻了一個白眼,覺得蘇明成眞是見色忘友。

「我等不及,因為我要驗證一樣東西。」謝小玉當然想過請陳元奇幫忙,不過那要等到成功後再說。

「老大,你想驗證什麼?」蘇明成頓時來了精神,每一次謝小玉要驗證什麼,最後都會弄出很大的動靜,比如劍山、天劍舟。

「如果成功的話有你的好處,不過你得廢掉法力,從頭開始修練。」謝小玉沒有多加解釋,他想看看蘇明成的反應。

「沒問題。」蘇明成果然比綺羅乾脆得多,突然他將依娜拉過來,轉頭朝著謝小玉說道:「我想讓依娜也一起修練。」苗疆的女子大多煉蠱,依娜也不例外,說起來她的實力也不算差,否則當初蘇明成也不會帶著她進入天門。

巫蠱之道同樣直指長生,威力不弱,需要的資源又少,並不比佛、道兩門的東西差,可惜巫門一脈沒有青春永駐之法,而且只要修練中稍微有點差錯,容顏就會變得老醜,所以苗女三十歲以前固然貌美如花,一過三十歲容顏就會衰老。

而道門在這方面卻別有所長,特別是翠羽宮、霓裳門這樣的女修門派,那些長老全都有幾百歲,卻看起來頂多三十歲出頭。

「沒問題,你走的那條路也適合她。」謝小玉點頭說道。

「我?」蘇明成一臉怪異地問道,因為他走的是以力取勝的路子,他是男人,自然沒關係,可依娜這樣嬌小玲瓏卻能和他一樣力拔山河,實在太讓人難以想像。

「我想讓她跟你學。」蘇明成搔著頭說道。

「不走你那條路,豈不是浪費蠱術的好處?」謝小玉明白蘇明成的意思,但是他不想接手。這可不是論道說法,師父教徒弟,免不了要肌膚相觸。當初謝小玉傳授李喜兒的時候是讓李光宗代勞,李喜兒是他乾姐姐,這勉強說得過去,換成依娜就麻煩了。

「也好。」蘇明成沒有想那麼深,他完全從實用方面考慮。

依娜則羞紅了臉,因為蘇明成沒有想到,她卻想到了,更讓她害羞的是苗疆有兄弟共妻的風俗。

「你要的東西我幫你拿來了。」依娜連忙轉移話題,然後從背後拿下一隻納物袋,往地上一倒。轉眼間地上就堆起一大堆東西,有一團團的絲線、竹子、木棍、整張的獸皮和整捲的麻布,還有蜂窩和黏膠。

「沒有輕質金屬?」謝小玉蹲在地上,撿起那些竹子和木棍看了看,不禁搖了搖頭。蘇明成知道謝小玉在想什麼,連忙說道:「這裡不能和天寶州比,你將就一下吧!我覺得這種竹子不錯,每根都有十來丈長,粗細也都差不多,不像毛竹底下太粗、上面太細。」

「這東西數量多嗎?」謝小玉問道。

「到處都是。」蘇明成連忙回答。

「打造骨架就用它了。」謝小玉掂了掂分量,覺得這東西不算很輕,至少比普通竹子重得多,不過畢竟是空心的,比金屬輕。謝小玉又撿起一團絲線抽出一根,用力扯了扯。

「這些絲肯定沒問題,而且你要蛛絲有蛛絲、要蠶絲有蠶絲。」蘇明成獻寶似的說道。謝小玉點了點頭,這裡是苗疆,苗人大多養蠱,而蠱中蜘蛛和蠶的數量很多,那可不同於普通的蜘蛛和蠶,它們吐出來的絲線絕對堅韌。

「數量呢?」謝小玉又問道,這一次他乾脆問依娜,他很清楚,如果問蘇明成的話,蘇明成只會挑好的說。就是因為蘇明成報喜不報憂,才導致謝小玉錯誤估計南疆的情況,他可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

「要多少有多少,像我的金蠶蠱全都是散養,反正它們沒有天敵,也不像普通的蠶挑食,什麼葉子都吃,除了要血食這一點有些麻煩。」依娜倒是挺有把握。

「那你們為什麼還穿麻衣?」謝小玉覺得有些奇怪。

「這些絲線有劇毒,想將毒清理乾淨很麻煩,而且它們的絲很硬,一根拿在手裡沒感覺,織成布的話就感覺得出來,像薄木片。那樣的衣服我們倒是有,不過只在打仗的時候用,刀槍不入,比鐵甲還好。」依娜解釋道。

謝小玉頓時眼睛一亮,因為不久前他還和眾人談起過當年劍宗的錯誤,其中之一就是劍宗的法器都是自己準備,和神皇大軍不能比,正因為如此,他曾經考慮過要不要將飛劍和法袍全都統一。

不過這有一個問題——法器好煉,材料難找。金屬倒是不缺,天寶州有的是,可惜謝小玉追求的是快速,絕對不合適用金屬甲。謝小玉曾經考慮過土蜘蛛吐的絲,可惜那玩意兒太細、太亂,只能當成羅網,無法用來織布,現在依娜這麼一說,他頓時想到這些蠱蟲。

「接下來我們有事做了。」謝小玉站起身來,然後轉頭朝著依娜說道:「既然羅老已經同意,你就開始召集人吧,時間緊迫。」

「我馬上可以將人召集起來。」依娜點頭應道。

「不只這些,你還要準備一些東西,竹子、蠶絲、麻布、樹膠還有雞蛋,你再抓些兔子,那東西生育的速度也快。」謝小玉一邊想,一邊說。

「要不要再準備一些種子?」依娜問道。

「用不著,我手上有足夠的草種。」在丹道大會之前,謝小玉在天門派山腳下的那座小城用發酵的青草釀成酒,讓數萬人免於飢餓,這也讓他深受啟發,所以在丹道大會上,他用丹藥換了許多草種。

「時間上會不會來不及?」蘇明成有些擔憂地問道,他知道孵化小雞需要半個月,小雞成長需要兩個多月。

「我想辦法擠一些糧食出來。」依娜打算求羅老幫忙。

「用不著。現在各座寨子恐怕將糧食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與其你想辦法,還不如我跑一趟,去某座大城花錢買些糧食回來。」謝小玉有芥子道場在手,可以裝很多東西,而且他不缺錢,何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赤月侗因為一個命令變得忙碌起來,沒有人知道其中緣故,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測,包括在這裡開會的各個寨子頭人。在一座竹樓上,之前和羅老針鋒相對的花臉老頭正在房間轉來轉去,旁邊跪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想殺謝小玉的苗人阿保。

「那個小女人不知道在搞什麼鬼,為什麼將這些沒用的人全都召集起來,難道想控制他們?」阿保用力捶打著地板,此刻他咬牙切齒、一臉猙獰。阿保之所以這麼憤怒,是因為他丟了一個大臉,如果他成​​功殺掉那個漢人,就算受點處罰也沒什麼,偏偏那漢人毫髮無損,他反倒吐了兩口血,還狠狠摔了一下。

「這不是挺好嗎?那些老人和女人能夠去哪裡?北面是黎人的地盤,那裡也不太平,甘川六州正發兵攻打他們,情況比我們這邊還糟糕。難道往南投奔阿布哲?那更沒可能,一過去肯定會被打散,然後女人和孩子會變成奴隸,那個小女人就會變成頭號女奴。」在旁邊的年輕苗人笑道,而且笑得很狂妄。

「就算那個小女人做傻事,老傢伙難道也傻了?」花臉老頭冷哼一聲。

「爺,您說這怎麼回事?」阿保輕聲問道。

「我怎麼知道?你們寨子那個老傢伙最喜歡玩這種把戲,整天算計來算計去,誰能夠玩得過他?」花臉老頭很不耐煩地說道。

「那麼我們怎麼辦?」阿保繼續問道。花臉老頭看了看在旁邊的年輕苗人。

「要我說?那我們什麼都別做,看他們去哪裡?如果往我們這邊來,那不是省掉我們很多力氣?」說著,那年輕苗人張開嘴,做了一個一口呑的動作。

花臉老頭沉思起來,他也這樣想過,因為確實沒有地方可去。北面是黎人,南面是阿布哲,東南面是瑤人和零散百族,往東面是漢人,往西面是蠻荒。而北面、東南面、東面肯定不可能'那是死路;往南倒是能活,卻會活得很慘.,如果往西,要不是去他們的地盤,要不進入蠻荒深處,後者也是死路,不過他總覺得不可能有這樣的好事。

「不行,不能讓那個小女人得逞,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老傢伙很會玩花招。」花臉老頭咬牙說道,他說這話有切身體會,他和羅老從年輕的時候就鬥,鬥了一輩子,可玩腦筋他從來沒贏過。

「爺,您說得對,現在我們佔上風,根本沒必要坐視這種變化,到時候他們不想服軟也不行。」那個年輕苗人很擅長見風使舵,立刻改了口風。

「這件事就交給你這小子去做,可別又像之前失敗,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活該被一個女人踩在腳下。」花臉老頭瞪了阿保一眼,突然他隨手一揮,阿保的身影瞬間變得暗淡,緊接著就從房間裡消失。

「這個白痴眞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年輕苗人冷哼一聲。

「要不是這樣,那個老傢伙怎麼可能讓一個女娃當頭人?他是一個衝動的白痴,另外一個人則是黏黏糊糊的白痴,都是胳膊肘往外,分不清自己人和外人的東西。如果我的曾孫子也是那副模樣,我早讓他們餵蠱了。」花臉老頭一臉鄙夷地說道。

「那個女娃不也一樣?找了個漢人做男人。」那個年輕苗人一臉陰邪,當初他也曾動過心思想娶依娜,可惜最後輸給一個漢人。

花臉老頭這一次沒有同意,板著臉道:「你說錯了!如果那個女娃的婚事不合羅老頭的心意,她的男人恐怕早就被羅老頭變成蠱屎。嫁漢人好啊,漢人在這裡沒根基,等於入贅,不然那女娃嫁給任何人都是麻煩,赤月侗早晚變成別家的產業。那女娃子也聰明,拖了那麼久沒嫁人,最後選了一個漢人。懂事,眞的很懂事......可惜,她是個女的,壓不住。」花臉老頭哈哈大笑道,因為赤月侗後繼無人,他龍王寨就有機會了。

突然花臉老頭停下來,猛地一抓。剛才阿保跪坐的地方頓時多了一道身影,這道身影越來越清晰,居然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人,不過十七、八歲,在苗女中算得上漂亮。

這個苗女一出來,立刻趴伏在地上,稟報道:「爺,頭人剛剛讓我們幾個人砍竹子,說是要用來造船,可以裝幾百人在天上飛的船,還說我們用不著擔心會餓肚子,只會過得比現在更好。」

「吹牛,安撫人心罷了,這套我三歲就會玩。」那年輕苗人嗤之以鼻地說道。

花臉老頭卻沒笑,過了好半天才喃喃自語道:「能在天上飛的船?我見過,那是漢人的東西。用不著擔心餓肚子?這我也信,佛、道兩門都有一些特殊的法門,小小一個瓶瓶罐罐可以裝下很多東西。」

「不好!」那年輕苗人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怎麼不好?說說看。」花臉老頭顯然腦子不算靈活,和羅老不能比。

「那個小女人有飛天船,又有足夠的糧食,完全可以帶著人往蠻荒深處,到時只要找一座山谷躲著,外面打破了天也碰不到他們一根寒毛。」年輕苗人連忙解釋道。

「那有個屁用?等到男人都被打死、赤月侗都被佔走,他們不是仍舊完蛋?」花臉老頭不屑地說道。

「您別忘了,赤月侗的男人全都有異心,要不跟著阿保,要不跟著阿達,就這兩個白痴遲早會將赤月侗的家底敗光。如果我是羅老,我也情願讓他們死在戰場上,等死到剩下幾百個人的時候,來一艘飛天船將他們載了就走,這樣一來,赤月侗雖然元氣大傷,但是底子還在。而他們這一逃,漢人就會長驅直入,到那時候就輪到我們和漢人廝拚了。運氣好的話,我們或許能頂住漢人.,運氣不好的話,恐怕我們會比赤月侗更慘。 」那個年輕苗人很會分析,雖然沒猜對,卻頗有道理。

「這頭老狐狸!」花臉老人大聲咒罵道。

「說不定那老傢伙早就知道漢家朝廷會來攻打我們,所以早早做了準備,特意讓那個女娃勾引漢人道家的弟子。」年輕苗人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巫門雖然沒有易算之術,卻有占卜之法,所以那年輕苗人的猜測並非沒有道理。

花臉老頭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心裡也越煩悶。「你先回去吧。以後還有事的話也要及時稟報。」花臉老頭朝著那個女人揮了揮手。隨後,那個女人也和阿保一樣,一陣人影晃動後就消失了。

在寨子邊緣的一座竹樓中,一道女人的身影緩緩出現。這時,房間的角落站著一個黑衣黑褲的老人,那個女人連忙像剛才那樣趴伏在地,正打算將剛才的事回稟給這位老人。

「你不用說了,我都已經知道了。」羅老捻著鬍鬚、瞇著眼睛,臉上似笑非笑。阿克塞的反應完全在羅老的預料中,覺得阿克塞雖然沒什麼腦子,但是一把年紀至少沒活到狗身上,就算沒看透謝小玉的計策,卻也沒上當,居然打算讓阿保破壞計劃。

羅老看了謝小玉他們住的方向一眼,露出一絲冷笑,雖然他對蘇明成沒有好惡,但卻不怎麼喜歡謝小玉,一來是因為謝小玉喜歡算計,他也喜歡算計,有心機的人絕對不會喜歡另外一個有心機的人;二來是因為謝小玉和其他漢人沒有兩樣,看苗人多少有點居高臨下的感覺。這個漢家小娃還眞將我們苗人看成頭腦簡單的蠻子,我卻還要幫他補漏洞。

羅老在心裡暗罵,然後他扔下一包藥,轉身離開那個苗女住的地方。

看到羅老離開,苗女飛身而起,撿起藥包後急不可耐地塞進嘴裡,然後一臉愜意地倒在床上。

羅老並沒有走路,像他們這樣的大巫有著不可思議的能力,只見他的身影從另外一座竹樓前冒出來,不過四周來來去去的人卻都視而不見。

竹樓內有很多人,有老有少,被圍攏在正中央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幾歲的婦人,她一身月白色衣衫,並穿著一條青色筒裙,看起來頗為素雅。

突然那婦人朝著周圍揮了揮手,說道:「我累了,你們退下去吧。」周圍那些正和婦人閒聊的人頓時不再說話,然後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退出竹樓。婦人隨手一招,四周的窗戶全都關閉起來。

「羅老,你可以出來了。」婦人轉過頭,懶洋洋地說道。

羅老咳嗽一聲,解除隱形。

「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道有什麼吩咐?」婦人板著臉說道。

「瑪夷姆,何必這麼生分?」羅老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快點說正經事,我沒那麼多閒工夫。」瑪夷姆沒有好臉色,就像羅老討厭她一樣,她對羅老也沒有好感。

「你肯定也得到消息,依娜正在建造飛天船。」羅老徑直說道,他很清楚瑪夷姆在依娜的身邊安插眼線,而且不只一個。

「怎麼?興師問罪來了?」瑪夷姆翻了一個白眼,突然她醒悟過來,剛才羅老說了個「也」字,她立刻坐直身體問道:「龍王寨的人也得到消息?」

「這種事瞞不過去。」羅老嘆道。

「阿克塞那個莽夫腦子裡全都是筋肉,他肯定是讓阿保設法破壞,我沒說錯吧?」瑪夷姆搗嘴輕笑道:「阿保這孩子……眞是缺心眼。」

「阿達也好不到哪裡,赤月侗上上下下那點事想必都被他賣掉了吧?」羅老一臉無奈地道。

「他畢竟是我的外孫。」瑪夷姆一臉得意地說道。

「你是不是讓阿達干同樣的事?」羅老皺著眉頭問道。

「我才沒那麼傻。」瑪夷姆坐回去,並靠在錦墊上。

羅老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這也在他的預料中,白衣寨和赤月侗的處境差不多,與其搞破壞,還不如等到船造好之後將船搶走。

看到有談成的希望,羅老坐了下來。瑪夷姆見狀腳一掃,踢開羅老屁股底下的錦墊,這絕對是一個不友好的表示,但是羅老並不在意。

羅老當沒看見,徑自坐在地板上,隨手取出水煙槍吸了兩口,然後說道:「依娜肯定和你提過她的男人,十有八九還提過她男人的兄弟,不知道她有沒有提到過天地大劫?」

「大劫?」瑪夷姆眉頭一皺,道:「我倒是聽到一點風聲。據說漢人朝廷之所以對我們用兵,和這有關,他們也在找退路,如果眞是這樣,恐怕這一次朝廷大軍過來,不會像以往那樣退去……」瑪夷姆心思也很深沉,瞬間想明白許多事。

「你還沒回答我。」羅老可不會讓瑪夷姆打馬虎眼。

瑪夷姆瞪了羅老一眼,又是憤怒又是失望地說道:「死丫頭根本沒提這些事。」

「恐怕是你不想聽。」羅老哈哈大笑起來。瑪夷姆頓時大怒,不過此刻她也明白不能發火,因為羅老的來意根本不在她的預料中。

「那你說清楚是到底怎麼一回事!」瑪夷姆盤起腿,不再像剛才那樣半倚半靠。

「歷次大劫都會出現一群應劫之人,依娜的男人就是,他那個兄弟也是。」羅老先扔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瑪夷姆臉色微微變了變,先是不信,不過她馬上想起謝小玉剛到南疆的時候確實引起一場風波, ​​漢家朝廷會派兵攻打南疆,最初的理由就是要抓捕他。

「你既然知道這些事,為什麼還要那樣安排?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阿保幹的勾當,你是變相慫恿。」瑪夷姆冷哼一聲。

「我不是也默認阿達的胡鬧嗎?」羅老不以為然地說道,仍舊一臉笑意。

瑪夷姆看著羅老,感到頭痛,心想:這頭老狐狸的心思從來沒人能夠眞正猜透。

知道自己不解釋幾句,瑪夷姆絕對不肯放過他,羅老說道:「我原本不信,所以想試他們一下,只有他們證明自己是應劫之人,才有資格引起我的注意。 」

「他們已經證明自己有這個資格?」瑪夷姆似乎有些明白,問道:「是那艘飛天船?可那好像不是什麼稀奇的玩意兒。」

「依娜的男人的兄弟曾經造過一艘飛天船,比任何飛天船都快,大劫一起,他就會帶著人逃往海外,這件事在漢人的圏子已經傳開,而朝廷要抓他們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羅老一邊抽著水煙,一邊說道。

羅老這也是試探,瑪夷姆有潔癖,最討厭煙味,平時他敢這麼做早就被趕出去了。果然瑪夷姆皺了皺眉頭,眉宇間露出一絲怒氣,不過最終還是壓下怒意,冷冰冰地回道:「好像聽說過。」

「看來你並不像外面說的消息靈通。 」羅老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

瑪夷姆頓時怒了,猛地板著臉,不過最終她還是沒有發作,因為苗疆閉塞,對外面的消息不靈通,這在以往不算什麼,但是現在突然間冒出天地大劫,問題就大了。

「只有一艘船又有什麼用?」瑪夷姆冷冷地說道。

「當然還有別的東西。」羅老呵呵笑道,但這次他不打算說了。瑪夷姆已經明白羅老的意思,她當然知道建造一艘飛天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至於別的東西恐怕也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但是此刻前面有漢家朝廷的大軍,後面有龍王寨虎視眈眈,只憑赤月侗一家的實力恐怕難以完成,所以羅老想拉盟友。

「先告訴我有什麼。」瑪夷姆坐直身體。

「我可不是來求人的。」羅老淡淡地說道。

這再一次出乎瑪夷姆的預料,她原本已經想好要討價還價一番。

「人老了,總免不了感到寂寞,而且大劫將至,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所以趁著現在還有口氣想找人說說話。」羅老不疾不徐地閒聊。

瑪夷姆被弄得徹底沒有脾氣了,她哼了一聲,卻沒有阻止,而是耐著性子聽。

「我沒有經歷過大劫,不過聽老一輩的人說過,在大劫中,你我這樣的人物根本就是螻蟻,說滅就滅,所以想挺過大劫並不是看本領,而是要能躲會藏。

「不過現在和以前不一樣,神道大劫之前天地間的靈氣還很多,而且到處都有靈脈,神皇掃除佛、道兩門,抽取天下靈脈,匯聚於都城,想打造一個完美無缺的地上神國,結果神皇大敗、神國崩潰,天下靈脈盡皆受損,從此修道變得越發艱難。

「在神道大劫之前,隨便佔座山頭就可以修練.,可在大劫之後,百里方圓內未必有一條靈脈,佛門還好,可以藉助願力修練,道門就不行了,不過這倒是我們的機會,養蠱、煉蠱可不需要靈脈。

「所以當初依娜告訴我她看上一個漢人,還說那個漢人是應劫之人,我就留了個心眼;後來這個漢人找我,想學巫蠱之道,我就有了那麼一點想法。」羅老一邊說,一邊看著瑪夷姆的反應。

「你倒眞敢想。」瑪夷姆彷彿第一次看到羅老這頭老狐狸,他一向長於算計、謹愼小心,沒想到這次居然如此瘋狂 ​​,連天地大劫這種事都敢插上一腳,甚至還敢夢想復興巫門,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看到瑪夷姆的反應,羅老越發放心,他輕輕一笑,繼續說道:「漢人有句話——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歷次大劫哪裡看過修練蠱術的應劫之人?現在出現這麼一個應劫之人,說明我們的機會到了。」

「我不會跟著你發瘋。」瑪夷姆搖了搖頭,道:「不過我也不會破壞你的好事。 」

瑪夷姆怕了,她承認自己沒這個膽量。羅老呵呵一笑,他早猜到瑪夷姆會這樣選擇,她還年輕,才八十多歲,他卻已經三百多歲了。換成佛、道兩門,三百多歲根本不算什麼,眞人境界就可以活這麼久,但在巫門中卻已經算是高壽,羅老頂多只能再活幾十年,如果不能更上一層樓,就只能化作一杯黃土。反正左右都是死,羅老還有什麼好怕的?而大劫將至對於別人來說是滅頂之災,對他來說卻是一個機會。

「那就謝了。」羅老點了點頭,站起來說道:「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慢,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瑪夷姆抬手阻止羅老離去,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放縱阿保、阿達他們?難道將寨子弄得分崩離析很有意思嗎?」

「抱歉,我不會說的。」羅老又嘿嘿一笑,然後身影漸漸消失。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6 04:27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4-11 01:39 AM 編輯

第五章 利益

        談判中斷了,因為根本談不攏,再說朝廷加緊攻勢,北面那些苗寨的頭人全都坐不住了。眾位頭人離開後的第二天,阿保帶著人馬前往哥都老寨幫助防守。名義上是讓阿保將功折罪,實際上等同流放,他這一走,也帶走寨子裡將近三成的壯年男子,那都是他的班底。

        明眼人都明白,阿保已經失勢了,這也意味著赤月侗和龍王寨徹底對立,並和白衣寨的聯盟則越發緊密,因為阿保一走,意味著阿達一系已經沒有對手,幾乎掌控赤月侗。不過赤月侗名義上的頭人還是依娜,所以召集老人、女人和孩子被認為是一種象徵,也就是說,以後只有這些人歸依娜管。

        就在大多數人這樣猜測的時候,一艘又細又長的飛天船在赤月侗旁邊的峽谷中加緊建造著。苗人不同於漢人,耕田、打柴、餵牲口之類的事都是女人在做,有時候甚至連竹樓都是女人搭建,所以建造這艘飛天船同樣由女人進行。

        好在當初謝小玉在天寶州設計天蜈船的時候,就考慮船體結構越簡單越好,用到的材料也越少越好、越輕越好,能用綁紮就不用釘鉚,外殼則乾脆用皮革和麻布蒙成,所以工作量不大。

        這艘船和天蜈船又不一樣,為了進一步降低建造的難度,謝小玉將這艘船設計成九節鞭的模樣,每一節長七丈、寬一丈,可以並排坐三個人,節與節之間用鎖鍊相連。

        在山谷最裡面是一排排的架子,這東西和飛天船無關。

那些架子緊緊挨著,同樣也是用毛竹搭成,這些毛竹全都有手臂般粗細,一側打了很多龍眼般大小的洞,看起來就像大號的竹笛,這些就是用來種草的架子,此刻草種已經發芽,不過只有一點碧綠,但負責做事的女人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只知道羅老非常在意,所以沒有人敢怠慢。

        這座山谷還戒備森嚴,四周有無數蠱蟲飛來飛去,比任何禁制都管用,除了羅老之外,沒有一個人能隨意通過,想從地下走也不行,因為地底下同樣潛伏著蠱蟲,更有許多靈鬼。

        在赤月侗的寨門前,一群人正聚攏在一起,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苗族青年,相貌堂堂,比阿保強得多,看起來很溫和,至少他旁邊那些人都顯露出一絲敬重,不像阿保身邊的人只有畏懼和諂媚。

「不知道那邊到底在造什麼?」阿達低聲問道。

「聽說是船。」旁邊一個苗人連忙回道。

「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除了船之外還有另外一樣東西。」阿達皺起眉頭,他之所以感興趣,就是因為他的外婆要他務必査清楚此事。

    那幫苗人全都搖頭,他們之中很多人的老婆就在那裡幹活,可惜他們什麼消息都得不到,那座山谷的戒備太森嚴了。

    那些女人分成兩組,一組人專門負責建造,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位置,除了去方便,誰都不能離開;另外一組人則負責搬運東西,只能在山谷口很小一片範圍活動,不能踏進去半步,也不能離開山谷,出來搬東西的時候,她們的身上都會停一隻毒蜂,所以她們只能搬東西,不能做別的事,如果說話或碰了不該動的東西,立刻就會沒命。

    一開始的三天,因為各式各樣原因死了十幾個人,之後再也沒人敢亂說亂動。阿達看到沒人敢接話,嘆息一聲,說道:「算了,當我沒說過。」

「白衣寨那邊怎麼辦?他們催得很緊。」一個苗人憂心忡忡地問道。

「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催得再緊也沒用。瑪夷姆還是挺講道理,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羅老有多麼厲害。」阿達聳了聳肩膀,說道,他可不會像阿保那麼傻,為了瑪夷姆而惹怒羅老,更何況他現在沒必要和瑪夷姆走得太近。

    當初阿達會靠向瑪夷姆,是因為阿保的背後有龍王寨撐腰,現在阿保已經失勢,眼看著赤月侗就要屬於他,他可以調整和白衣寨之間的關係。

    當然阿達還不能完全甩開瑪夷姆,畢竟阿保還活著,而且手下有幾百人,萬一羅老改變主意將他們召回來,情況或許會改變。

「那幾個漢人怎麼辦?看他們眞不順眼!說實話,阿保對那幾個漢人動手,這件事我倒是挺贊成,可惜那傢伙太蠢,居然沒成功。」一個苗人轉頭看了看遠處,那裡就是謝小玉他們住的竹樓。

「我也不喜歡,不過你們別亂動手。」阿達板著臉警告道。

「你不發話,我們不會動手,不過為什麼??」那個苗人問道,旁邊的幾個苗人也覺得奇怪。

「是瑪夷姆的吩咐。除此之外,瑪夷姆還說過,憑我們這幾個人根本不可能殺得了他,瑪夷姆居然還說,就算她和羅老動手都沒絕對的把握能要那個人的命。」阿達說這番話的時候顯然不太願意相信。

「不可能吧?」周圍那些苗人也是一樣的想法。

「瑪夷姆沒必要嚇唬我們,如果她不許我們做什麼事,可以直接禁止我們,我們難道敢忤逆她?」阿達咬著牙說道,他不得不承認對這些大巫的恐懼,這也證明那幾個漢人確實有點本事。

「聽說朝廷之所以攻打我們,就和那幾個漢人有關,好像朝廷懸賞抓他們。」一個苗人消息靈通,說道。

「這不是新鮮消息了!當初依娜要嫁給那個漢人的時候,就有人說那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後來這個傳聞被羅老強行壓下去。」另一個苗人搶著說道。

「我怎麼沒聽說過?」阿達頓時一驚。

「我們也沒聽說過。」其他苗人也說道。

「這怎麼可能?」剛才那個苗人滿臉疑惑看著眾人,道:「這件事當初鬧得很大。阿達哥,你不是和阿保聯合反對過嗎?魯山,你還在依娜的竹樓底下罵過,為此還挨了兩鞭……」

    那個苗人突然閉上嘴巴,眼睛睜得老大。其他苗人也已經明白,他們腦子中與之有關的記憶全都被洗掉了。

「我想起來了!那件事發生後不久,我正好跟著商隊去黔江,回來後這件事就平息了。」那個苗人猛地拍了 一下腦袋。

「這怎麼可能……」阿達臉色發白,突然發現自己對很多事一無所知。

眾苗人正想上前安慰阿達,卻看到一道金光由遠而至,只是片刻工夫就飛到寨子上空,然後緩緩落下來。

「那傢伙回來了。」阿達白著臉喃喃自語道。

「你回來了?」 竹樓內已經有人在等著,蘇明成夫妻、綺羅都在,除此之外,還有羅老和另外兩個老人,說話的正是羅老。

「不辱使命。」謝小玉抱拳說道,他不只對羅老客氣,對另外兩位老人也不敢怠慢,這兩位老人也帶給他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這兩位老人一個身材高大,穿著獸皮衣服,光著頭,不太像苗人,倒像是漢人老獵戶;另外一個老人身子佝僂,比羅老還老,滿臉都是壽斑。

「這位是克山侗的莫倫,這位是天蛇大巫。」羅老先介紹那兩位老人。

    對這兩位老人謝小玉一點印象都沒有,絕對不是這片區域某個侗寨的人。

可稍微一想,謝小玉就明白了,羅老打的主意就像遠交近攻,莫倫等兩位老人所在的侗寨肯定離赤月侗很遠,不可能威脅赤月侗,所以反而比一直通婚幾代結盟的白衣寨更能信任,這無疑是極大的諷刺。

「我是孤家寡人,不過以後可能要留在赤月侗了。」穿著獸皮衣服的老者笑道。

    另外一位老人則一臉落寞,他倒不是孤家寡人,可惜他的侗寨後繼無人,他的壽命也不多了,這一次應羅老之請,也是為自家侗寨留條後路。

「小哥,弄來多少東西?」羅老問道,他當著這兩位老人的面問,就是為了顯示赤月侗的底蘊。謝小玉明白羅老的意思,他隨手扔出一疊麻袋,看起來有兩、三百隻,都是軍隊所用的大納物袋。

    眾人自然識貨,綺羅吃驚地說道:「你難道打劫朝廷大軍,要不然哪來這些東西?」

謝小玉瞪了綺羅一眼,覺得有必要狠狠打這傢伙一頓屁股,免得她亂說話。事實上,謝小玉早就準備好這些東西,原來準備當禮物拿出來,可惜這邊的氣氛讓他很不悅,所以他乾脆悶不吭聲。

「還有兩百萬斤糧食、十萬斤鹽和兩萬顆雞蛋。」謝小玉繼續說道。

羅老三人頓時露出笑容,先不提那些技術,光是鹽和糧食就夠讓兩個寨子躲上好幾年,更何況他們並不打算帶走所有人,那些有異心的、不聽話的、胳膊往外彎的人全都會被扔下,這樣一來,赤月侗只會剩下七、八百人,克山侗的人數肯定不比赤月侗多,能留下五、六百人就是極限。

「我已經派人漫山遍野去抓兔子.,至於黃粉蟲,我已經命人養起來,這東西不難。」依娜很有把握,畢竟苗人擅長養蠱,養蟲子就更容易了。

「如果有可能的話,再蒐羅一些能夠吐絲的蠱,厲不厲害沒關係,吐的絲要好……對了,還有蟲膠。」謝小玉想起之前沒交代的事。

「我已經在做了。我還蒐羅很多不常用到的蠱,或許你會派上用場。」依娜說道,雖然謝小玉確實沒說,不過已經透露出一點意思,她男人跟著謝小玉那麼久,最懂得謝小玉的想法。

    蘇明成還知道謝小玉一個本事,那就是發現被埋沒的價値。當年守戊城的城市,謝小玉就發掘那幫老弱殘兵的價値,最後那些老兵表現出的戰力比精銳之士都強,更不用說一直跟著謝小玉的這幫人,除了他和麻子之外,就數王晨和吳榮華最受到重視,連法磬都排在他們後,但這兩個人論戰鬥力,全都是倒數。

「還是你最瞭解我。」謝小玉朝著蘇明成豎起拇指。

「別說那些了!我請兩位老哥到這裡,除了讓大家見個面,還有一件事,就是解你身上的詛咒。」羅老說道:「天蛇在這方面最擅長。」

    謝小玉聽到這話,心裡頓時大喜過望,他唯一的心病就是這黑巫詛咒,不過對方動手之前,他有些問題想問:「天蛇前輩,在下有一件事不明白,還請前輩賜教。」

「說來聽聽,不過我未必答得上來。我們這些老頭可不像你們道門中的老傢伙。我們知道怎麼修練,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修練。」天蛇老人倒是坦率。
   
    謝小玉當然明白,這也是巫蠱之道始終只是末流,始終被佛、道、魔壓在底下的原因。

「我一直想知道巫蠱之間的區別,據我所知,即便在苗疆,純粹修練巫術的人也不多,大部分人修練的是蠱術。」謝小玉問道。

    謝小玉被黑巫詛咒所傷,自然明白異族已經掌握巫門的力量,而人族中只有南疆還有人修練巫蠱之道,他必須弄明白巫和蠱的區別。

    天蛇老人沒想到謝小玉會問這種問題,他沉思片刻,這才說道:「巫蠱之道原本並不存在,最早只有巫,沒有蠱。太古之時,我等祖先為了自保,拜祭天地山嶺河川,到處尋求庇護,那時天地間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靈,山有山靈、河有河靈,這些靈大多性情溫和,給予我們的祖先庇護,這些靈賜予我們祖先的力量就是巫力。可惜我們的祖先沒有想到他們信奉的這些靈居然被老天爺視為眼中釘,太古兩場大劫將這些靈滅了個乾乾淨淨,我們的祖先也倒了楣,擁有的巫術也被老天視為禁忌,眼看著也要被滅個乾乾淨淨。

「就在這時候,出了一個『蠱祖』,他老人家絕頂聰明,知道祖先們留下的東西不見容於老天爺,所以到處尋找擁有類似能力的爬蟲走獸,由於在遠古時,這種東西多的是,借用這些小東西的力量也可以施展威能,這就是蠱術的由來。不過巫術仍舊保留下來,像我這種不怕死的傢伙就會修練。」天蛇老人侃侃而談,將巫蠱之道的來龍去脈講一遍。

    謝小玉明白了,天蛇老人所說的靈,就是佛、道兩門說的精怪,是天地間最早出現的生靈,擁有的全都是最接近大道的力量,所以太古之時的巫門想必非常強大,因為他們能借用這股力量。而蠱術則是繞一個彎,自降身份、自限實力,是對天道的妥協,就和太古之後妖獸全都不敢開智一樣。

    與此同時,謝小玉也明白為什麼巫門對神魂特別瞭解,因為那些靈原本就是類似於神魂,在開智的同時也意味著和本體脫離,沒有誰比這些靈更瞭解神魂的本質。

「謝過前輩。」謝小玉連忙稽首。

「你把手伸過來讓我看看。」天蛇老人吩咐道。

    謝小玉聞言照做。

    天蛇老人伸手輕輕一搭謝小玉的脈搏,過了片刻,他皺起眉頭。「怎麼?你老哥也沒辦法?」羅老在一旁輕聲問道。

    天蛇老人有些為難地說道:「他神魂裡的東西非常麻煩。」

「我也看出來了!那種黑巫詛咒好像有點不一樣,反正我沒見過,要不然我也不會找你了。」羅老說道:「你想必看出什麼名堂,那是什麼?」

    天蛇老人遲疑半晌,最後咬了咬牙,說道:「那是域外天魔的力量。」

「域外天魔?」在場所有人都臉色大變。

    如果問修練之人最討厭什麼?十個人中有九個人會回答域外天魔,而且這和魔門所說的天魔並非同一種東西。魔門的魔和道門的仙、佛門的佛一樣,都是由人修練而成,這些人超脫自我,接近於永恆,已經不能稱之為人,所以有了各式各樣的稱呼。

    而域外天魔不是,甚至沒人能確定域外天魔是不是一種生命,域外天魔沒有情感、沒有思想,卻會對喜怒哀樂產生反應,會扭曲別人的思想、撥亂別人的情緒,而且不只是針對人,對所有開啟靈智的生靈都會造成危害,可說是所有智慧生命的天敵,不管是太古之時的精怪和妖族,還是巫門、鬼族和佛、道、旁三門,對域外天魔都敬而遠之。

    當然這世上總有一些特例,例如魔門,因為魔道原本就凶險,一不小心就形神皆滅,所以魔門有許多不怕死的瘋子,什麼都敢研究,包括域外天魔,最後還眞的研究出一些結果,就仿照域外天魔將自己改造成無形、無相、無質的存在,也就是天魔之體。

「不是魔門的天魔?」謝小玉再一次確認道。

「我不會連這都搞錯,我能感覺得到你身上也沾染魔門天魔的氣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驅除。」天蛇老人並不在乎買一送一,他答應羅老加入赤月侗自然有他的想法,他巴不得謝小玉欠他人情。

    謝小玉心頭一動,不過轉念一想,六慾天魔雖然麻煩,卻也有好處,比如推衍功法就是一絕。

「謝過前輩,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必然會請前輩出手。」謝小玉拱了拱手,既沒答應也沒拒絕。

    天蛇老人不以為意,畢竟以身飼魔、借用魔頭之力的人絕對不在少數,這也是一種修練方式,雖然危險,卻進展神速。

「域外神魔也能操縱?」羅老和另外一位大巫疑惑地問道。

    天蛇老人搖頭嘆道:「我還納悶呢!域外天魔無法察覺、無法阻擋、無法拘禁、無法驅除、無法毀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誰有這麼大本事能操縱,難不成現在的魔門已經這麼厲害?」

「難說得很。」羅老皺緊眉頭。

    謝小玉也有同樣的擔憂。

    魔門是在遠古最後一劫離開這方天地,這中間經過四十萬年,在這四十萬年中,人世間幾經變遷,道門從輝煌走向沒落,先後經歷道法之爭和神道大劫.,佛門則是欣欣向榮,先是融合魔門諸法,接著融合神道之法,變成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最終超越道門。佛、道兩門都發生那麼多變化,誰敢說魔門就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還要我動手幫你解除詛咒嗎?我也只能解開一半,域外天魔的力量我沒有任何辦法。」天蛇老人問道。

「這有用嗎?」謝小玉異常沮喪,他本來心情還算不錯,現在糟透了。

    如果只是巫門的詛咒謝小玉還有應付的辦法,可現在和域外天魔扯上關係,他已經不知道該找誰幫忙。

「當然有用。」天蛇老人非常肯定地說道:「我雖然沒辦法驅除,卻明白那黑巫詛咒可以控制,一旦被人引發,就會要你的性命,就算你頂住,也會激發那域外天魔。」

    謝小玉聽到這番話,頓時明白天蛇老人的意思,這玩意兒就像赤霄紫光雷,黑巫詛咒就是負責激發的部分,如果將這部分拆掉,雖然危險仍舊存在,卻安穩得多。

「那麼就麻煩前輩了。」謝小玉一揖到地。

「你坐在地上,全身放鬆。」天蛇老人一邊吩咐,一邊將手一揮,竹樓的頂棚頓時被掀開。

此刻是白天,卻沒有陽光照進來,從掀開的窟窿往外看,只看到外面一片漆黑,還有許多星星一閃一閃,突然其中一顆星辰變得異常明亮。

「騰蛇星,原來天蛇的名號由此而來。」蘇明成看得一清二楚,因為他曾經用《劍符眞解》交換法磬的彌天星鬥劍陣,這套劍陣就是從星辰的運轉中推衍而來,想學會這套劍陣,首先要明白每一顆星辰的方位和運轉方式,因此他費了不少心思,這才能一眼認出那顆星辰的來歷。

「好見識!看來你們這幫漢家娃子都很不錯。」天蛇老人點了點頭,他嘴裡說話,手卻沒閒著,只見他手指一勾,頓時一道星光纏繞在他的指尖。

「雖然這些星星看起來都一樣,但其實不是,有些星星是死的,有些則是活的,每一顆都是一個世界,和我們這方天地一樣,充滿無限生機,騰蛇星就是其中之一。我這一脈之所以沒有斷絕能延續至今,就是因為我們崇拜的靈並沒有被毀滅,只是被隔絕了。」天蛇老人絮絮叨叨地解釋道。

「您不會告訴我,像這樣的靈還有很多吧?」謝小玉猛然一驚。

「這滿天星辰你數得過來嗎?裡面就有許多靈。」天蛇老人微微一笑,將那一縷星光抖開,化作一根微亮的纖細絲線,將一頭捏在手裡,另一頭甩入謝小玉的眉心中。

    謝小玉不敢說話,他怕聲音的震動會影響這個驅除的法術,不過此刻他的腦子卻異常不平靜。

    原本謝小玉以為自己對大劫已經有足夠的認識,但現在卻發現他連有多少對手都沒搞明白,可能不只是妖族、鬼族和魔門會重新回歸,太古精怪搞不好也會插上一腳。

    謝小玉已經搞胡塗天道在這其中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原本謝小玉以為天地大劫是天道降下的考驗,或是滅殺它不喜歡的族群,但是現在看來好像完全失去控制。如果妖族和魔門的回歸,是天道重新給這兩族一個機會,那麼鬼族就說不通了,因為鬼族有安身立命之所,沒必要跑到這方天地,這裡也不歡迎鬼族,更別說先天精怪,那是天道的死敵。

    越往深處想,謝小玉越不明白,甚至有好幾次他都覺得這似乎不是人族的大劫,反倒是天道自身碰到麻煩。謝小玉在胡思亂想,天蛇老人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只見他手中那根微亮的細絲正變得越來越暗,上面彷彿蒙上一層陰影。

「這難道就是黑巫詛咒?」蘇明成轉過頭,輕聲問依娜。

「我也不太清楚。」依娜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些見不得光的巫術全都稱作為黑巫,修練時免不了要殺生奪命,就是這幫人敗壞巫蠱的名聲。」天蛇老人一臉憤懣。

「蠱術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裡。」羅老倒是看得很開。

    當今天下是佛、道兩門盛行,這兩門都講究正大光明,而蠱術大多是在背地裡下手,再說養蠱需要血飼,佛、道兩門對這種血淋淋的東西一向反感。

「做人總要有個底限,殺人就算了,為了煉製法器,故意將人抓來活活折磨至死,這樣確實太過分。」天蛇老人名頭聽來陰森,為人倒是不錯。

    突然天蛇老人一勾手指,那根暗淡的光絲迅速收回來,光絲的盡頭如同墨染。

「你可以起來了。」天蛇老人用腳推了推謝小玉。

「這就結束了?」謝小玉半坐了起來

「你還想怎麼樣?巫術不同於你們道門,沒那麼多花稍的東西。」天蛇老人不屑地說道。

    謝小玉沒有心思抬槓,他懂得一些巫蠱之道,當然明白沒有那麼簡單,像蠱術中養蠱、放蠱都需要唸咒施法,而天蛇老人能舉手投足之間解除黑巫詛咒,是因為他實力高強,才能信手拈來。

「現在再說第二個條件。你要青冥微光,想要多少?」羅老問道,眼睛卻看向旁邊的莫倫老人。

「還是我來說吧。」莫倫老人搶過話頭,道:「我是養鬼的,而且我的本命靈鬼已經修練到鬼王的境界,可以白日飛行,出入青冥,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將光弄成一團帶回來。」

    謝小玉頓時感到頭痛,覺得這些大巫和道君高人眞的不能比,他們在某一方面確實強悍異常,一頭鬼王就算單挑地仙未必會輸,一般的道君碰到莫倫老人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一離開擅長的領域,這些大巫就不行了。

    一片幻彩迷離的光華橫貫夜空,這片光華彷彿活的一樣在夜空中蕩來蕩去,不停變換著顏色,正中央卻有一個刺眼的亮點,那是一道衝天而起的光柱,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陽光,只是更亮一點,而且方向完全相反。
這就是謝小玉最後想出的辦法,既然這些苗疆大巫沒辦法弄下青冥微光,那麼幹脆就在天空中合成幻天幽火玄元極光。

    此刻,謝小玉的玄磁珠正懸浮在九天上,四周籠罩著朦朦的亮光,那就是青冥微光,而從底下射上來的光柱一沖入這片亮光中立刻四下閃開,和這些朦朧的亮光融合在一起,然後朝著四面八方蕩漾開。在下方的苗寨中,所有人都仰頭看著天空,這樣的綺麗景色他們從來沒有看過。

「這就是極光,當年我在極北之地時經常能看到,回來後就再也沒見過了。」天蛇老人喃喃自語道。

「自然生成的極光比這大得多,可以橫亙數萬里之遙。」謝小玉苦笑道。

「已經不錯了,人的力量哪裡能和天相比?」天蛇老人雖然狂傲,但是對蒼天還是帶著一絲敬畏。

「別嘆息來嘆息去,快點將這些極光收攏起來吧。」莫倫老人在一旁催促道。莫倫老人的鬼王雖然強惲,但是此刻在天空中又是太陽眞火,又是玄磁元光,兩種東西都是鬼魂的剋星,時間久了鬼王也受不了。

    聽到莫倫老人的催促,謝小玉不敢怠慢,連忙催動法訣。

    片刻工夫,九天上的光華開始急速收縮,也化作一道光柱,不過這道光柱是從上往下。
蘇明成、麻子、王晨、吳榮華等人早已經等候在那裡,握住槓桿用力壓起來。那道光柱一落到地上,立刻化為一團光雲,轉眼間就被底下一根管子吸進去,然後壓進旁邊的金螺中。

    這玩意兒就是按照原來那顆金球打造而成,之所以弄成海螺的形狀,是因為裡面分隔成一個個腔室,越靠近螺口,壓力越小,這樣可以避免壓力變化太大,不至於被壓扁或者爆體而亡。
   
    三位大巫在一旁看著,他們全都能穿透厚厚的金屬外壁看到裡面的情況。

「有意思,很有意思。」羅老連聲說道,他突然轉頭看了王晨和吳榮華一眼,眉宇間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羅老對王晨和吳榮華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不過他記得他們剛來的時候絕對沒有現在的實力,可才過半個多月,他們的實力就已經提升一大截。

「要不是我在巫蠱之道上走得已經很遠,恐怕也會忍不住想轉修道家的法門。」羅老輕嘆一聲。

    羅老羨慕的不是別的,而是修道之人壽命很長。

    眞人平均能活三百多歲,眞君平均能活五百多歲,道君更是壽過千年。別說巫門做不到,即便佛門都差得遠。佛門視肉身為臭皮囊、視現世為苦海,又有轉世重修的法門,所以並不刻意追求長生?,至於魔門倒是能活得很久,當然前提是不至於走火入魔,偏偏魔門走的那條路奇險無比,一不小心就掉進萬丈深淵,所以魔門中人往往比一般人更加短命。

    雖然羨慕,但羅老也不敢散功重來,他已經三百多歲了,一且散功,恐怕還沒修出名堂,壽命就已經到頭。

然而羅老也不可能兼修,如果以道法為主還可以兼修巫術,就像蘇明成一樣,但反過來卻不行,這一點絕對沒有迴旋餘地,因為這是天意的安排。

「那倒未必。」謝小玉早已空閒下來,他只要將九天上那片極光引下來,然後連通那根光柱,接下來就不用他管了。

「你有辦法?」羅老三人同時心頭一震,他們之所以敢搏一把,主動捲進大劫中,就是因為年事已高,沒幾年好活,偏偏人越老越怕死。

「辦法確實有,不過有點麻煩。」謝小玉先來個提醒。

「不怕麻煩、不怕麻煩!」莫倫老人搶先說道,這三個人中就他年紀最大。

「辦法其實很簡單,你們先兼修魔功,然後轉佛法,最後再轉入道門。」謝小玉說出他的辦法。

羅老三人面面相覷,這個辦法確實夠麻煩,巫蠱之道一向都被算進旁門,這等於讓他們在佛、道、魔、旁全都轉上一圈。

「這辦法好是好,就怕時間來不及。」莫倫老人很無奈,如果早五十年知道這個辦法,他絕對不會多加考慮,可現在卻晚了,他都擔心哪天會一睡不起。

    另外兩位老人倒是有些心動,他們稍微年輕,再活個二、三十年應該沒問題,畢竟無論如何他們也是大巫,對大道的理解不是普通修士所能比擬,修練的速度肯定會快得多,而且他們的目標也不高,只要修練到眞君境界就夠了,那就能有五百年的壽算。

「只要安排得巧妙,時間上肯定來得及。」謝小玉很有把握。

「如何安排?」莫倫老人來了興致。

「魔門和佛門是一對冤家,卻有互通之處。由魔轉佛、由佛轉魔,佛魔兼修,這種事多的是;而佛門和道門同出一源,由道轉佛、由佛轉道,佛道兼修的例子也數不勝數。」

謝小玉道出自己的想法,而且他怕羅老三人聽不明白,還特意解釋一番:「你們三位可以先轉魔門。據我所知,魔門中有些法門和巫蠱之道很近,這就可以省下很多時間,甚至如果你們有勇氣,可以直接修練到眞君境界,這樣就用不著擔心壽算將近,如果沒有這個勇氣,可以兼修佛法走大乘之路。羅老和莫倫大巫都有自己的寨子,你們的族人原本就將你們當做守護神,非常適合大乘佛法……」

    謝小玉在這個地方打了個埋伏,因為他想到的其實不是大乘佛法,而是神道。

古往今來,任何一種修練法門都不如神道進展神速,而且神道也追求長生。謝小玉安排的這條路其實是披著佛門外衣,借用密宗那套活佛說法,可骨子裡完全是神道的東西,這樣一來不僅能長生,萬一不行還可以轉世重修。

    看到三位老人全神貫注聽著,謝小玉繼續說道:「大乘佛法進展神速,又有轉世的法門,如果你們三位實在來不及,乾脆轉世重修,這也是一條路。當然轉世重修比不上長生久視,最好還是轉道門,以三位對大道的理解,轉入道門後很容易就能修到道君境界,這樣就能壽過千年。」

    謝小玉畫了一個又一個大餅。

    謝小玉剛發現自己太蠢了,在來南疆之前只想用利益收買苗人,將苗人想成頭腦簡單、沒有見識的鄉巴佬,結果碰了個頭破血流,現在才發現最容易收買的反而是這些高高在上的老頭,這些老頭一個人頂得上一個部落,偏偏都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怕死。

「對了,還有丹藥。魔門有長生不老藥、道門有延年益壽丹,都能竊命偷生。我手上有不少道門靈丹,也認識能煉製延壽丹的煉丹師,雖然他不會煉魔門秘藥,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如果找來魔門的藥典,再給他一些魔門的秘藥,讓他研究一段時間,應該也能煉出長生的秘藥。」謝小玉幫洪倫海找了一個好差事。

    這個世界是佛、道兩門的天下,魔門則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和巫門同病相憐,所以魔門和巫門的關係比較密切,以羅老等三位大巫的身份,想弄到魔門的藥典和秘藥並不難,至於洪倫海能不能研究出結果謝小玉就不管了。

    謝小玉信口開河,羅老三人卻聽進去了,並且信了七、八成,理由很簡單,謝小玉剛才說的確實有成功的可能,就和他以往的計劃一樣,那套東西絲絲入扣,甚至連很多意外都考慮到,而且先易後難,循序漸進。
至於丹藥,莫倫老人和天蛇老人或許不太清楚,羅老卻親眼看到謝小玉這幫人將丹藥當糖吃,他雖然不懂煉丹,但丹藥的好壞還是懂的。

「你說得沒錯,但是魔道凶險,一步踏錯就粉身碎骨……」羅老有些遲疑地說道。

「那就讓別人在前面開出一條路。」謝小玉說道。

    苗人大多養蠱,找幾個實驗品絕對輕而易舉,特別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苗人,在寨子原本就是吃閒飯,拿他們當實驗品絕對沒人在意。

    果然謝小玉這話一說出口,羅老三人全都默然點頭。不過羅老多了 一個心眼,他想了片刻,突然抬頭看了謝小玉一眼。

謝小玉頓時感覺到那道目光似乎要穿透他一般,幸好現在他已經不同於在天寶州的時候,雖然只有眞人境界,實力卻比一般眞君還強,更重要的是他神魂強大,所以面對羅老的威壓他居然承受得住。

    見自己沒能震懾住謝小玉,羅老不得不開口問道:「你這小輩和依娜的男人不同,他是個老實人,你卻從不做沒利益的事,你可別告訴我,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完全是為了我們好。」

    謝小玉被戳破心思,不由得呵呵乾笑幾聲。

    謝小玉當然有理由,而且很多,最根本的理由就是想拉羅老三人當打手。

    苗疆的大巫相當於道門的道君,所有道君中,陳元奇和謝小玉的關係最好,但是他從來沒想過拉陳元奇當打手,因為不可能,不說境界,單單輩分就擺在那裡。

    但要讓這三位大巫成為他的打手,對謝小玉而言就容易多了,不說別的,只說大劫降臨,大家要往海外逃,那邊是十幾個道家門派,有數百萬人甚至可能更多,可這邊只有幾千名苗人.,而那邊道君加起來幾百人,地仙也有幾十人,甚至還有十幾個天仙,這邊最多不過五、六個大巫,屬於絕對的弱勢,到時候就算他不要求,這些老傢伙也會主動提議當他的打手。

    當然這些話現在謝小玉肯定不能說,他腦子一轉,立刻有了 一套說辭。「我當然有所圖謀。我剛才提議找一群人做實驗,用他們開出一條安全的路,其實你們三位也一樣,如果你們成功了,意味著這條路眞的可以走通,同樣也意味著巫蠱可以和道門融合。」

    謝小玉轉頭看了蘇明成一眼,繼續對羅老三人說道:「當年我自己沒搞懂,將我這兄弟引上歧路,他現在再走回頭路,不但很難,而且可惜了,但是靠他一個人摸索…… 我覺得有些玄。說實話,我現在還能指點他,但是越往後越難,因為我走的並不是這條路。」


話說到這裡,謝小玉覺得沒必要再說下去。

    三個老頭沉思片刻,最後天蛇老人和羅老同時點了點頭,他們都精通感應之術,所以能感覺出來謝小玉並沒有撒謊。

「當然還有其他理由,你們肯定也清楚,我這次來南疆,除了請你們幫忙解除身上的詛咒,另一個目的就是建立一路人馬。赤月侗原本就是我的目標,只是沒想到從一開始就不順,不過我並沒有放棄,而且我不但想收攏赤月侗,還打算讓這座寨子變得更強。本來我打算讓老蘇將他那套東西傳授給其他人,現在我有更好的想法。」謝小玉又拋出一部分眞實想法。

    這番話有些赤裸裸,可羅老三人並不覺得難以接受,赤月侗之所以抗拒龍王寨和白衣寨的呑並,是因為被呑並後赤月侗得不到一點好處,大多數人會變成下人,飽受欺凌和壓榨;可跟著謝小玉的話,只是上面多了一個頭人,好處卻有一大堆,感覺自然不同。

    這一次連感應之術都不必動用,羅老三人就已經確信這番話是眞的。

請續看《夢幻泡影》16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15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4-15 08:36 PM 編輯

《夢幻泡影16

經過一陣互謀互算,謝小玉與苗疆眾位大老達成合作協議,共同準備度過天地大劫!謝小玉等人祕密遷至蠻荒地區,這時謝小玉分享他由《吞日噬月大法》所體悟出來的快速修練之道,能使人輕易修練至道君。然而,此法卻被人懷疑近乎於魔道!

【第一章】 互謀
【第二章】 互算
【第三章】 謀算的背後
【第四章】 開始分好處
【第五章】遷徙

第一章 互謀

  一道山嶺蜿蜒曲折綿延數十裡,兩側還延伸出許多支脈,從上往下看,彷佛一條巨大的蚰蜒停在群山中,這樣的山形常常被稱為「癩龍之勢。」

  在靠近龍頭的地方有一座很大的苗寨,比赤月侗還大,同樣依山而建,遠遠望去,一排排竹樓鱗次櫛比,竹樓和竹樓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整座山嶺仕被開辟成梯田,層層疊疊,遠遠看去彷佛龍身上的鱗片,這裡就是龍王寨。

  擁有這樣的基業,難怪那位阿克塞大巫野心勃勃。

  和赤月侗一樣,這裡最好的竹樓在寨子中央,那是一座三層竹樓,此刻最頂端的窗戶緊閉,四周還站著苗人,這些苗人一個個身材高碩、體魄壯碩,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四周。

  竹樓內有兩個人盤腿而坐,一個是花臉者苗阿克塞,在他的對面則是一個漢人。

  那個漢人看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面如冠玉,身穿青色道袍,腰掛劍囊,正是當初和羅老交手時,被謝小玉暗中偷襲受傷後立刻遁走的劍修。

  此人姓張名雲柯,是天劍山丙戌峰的峰主。

  原本這次朝廷攻打南疆和天劍山並沒有關係,但是確定謝小玉己經到苗疆,讓天劍山有了興趣,張雲柯才冒險跑來龍王寨。

  「阿克塞大巫,那幾個漢人正是朝廷要緝拿的重犯,我們之所以攻打你們,就是為了抓他們,如果你們能代勞,朝廷大軍立刻就會退出去。」張雲柯來這裡原本就打算能騙則騙,不能騙再收買。

  但阿克塞顥然沒有那麼笨,他斜睨張雲柯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嗎?一年前你說這話我或許會相信,但是現下你們朝廷大軍四處征討,南疆沒有一個部落幸免。北面的黎人、東面的瑤人好像和那幾個漢人無關吧?」

  說到這裡,阿克塞呵呵乾笑幾聲,湊到張雲柯的身邊,低聲說道:「大劫將至的消息我也聽說了。」

  張雲柯暗自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個消息己經傳到南疆。

  阿克塞對這句話的效果感到非常滿意,這個消息最初是從赤月侗傳出來的,很多人原本不信,現下來確有其事,既然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其他消息可能也是真的,於是阿克塞繼續說道:「據我所知,你們天劍山打算退往海外,所以對南疆並不感興趣,真正感興趣的是朝廷。朝廷太大了,單單皇族就有五。六萬人,這些人不會耕田、不會織布,是一幫廢物,還要一大堆人侍候,帶他們出海顯然不太可能,只能往南疆退。我沒說錯吧?」

  張雲柯沒辦法回答,因為在他原來的計畫中,應該是他掌握主動牽著老苗的鼻子走,沒想到現下卻反過來了。

  張雲柯一直以為這些苗人粗鄙魯莽,阿克塞更是有勇無謀之輩,沒想到居然看走眼了,這個老頭精明得很,轉念一想,張雲柯又覺得這很正常,否則一個粗鄙的莽夫怎麼可能將龍王寨打理得如此興旺?

  想通這些後,張雲柯也不再白費心機,手掌一翻,掏出一塊水晶放在竹席上,剎那間水晶中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亮起的瞬間,阿克塞眉頭一皺,不過他只是警戒,並沒有出手。

  雖然漢人卑鄙,但是佛、道兩門還是要臉面,他們一向標榜自己正大光明,不屑用偷襲暗算的手段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不這樣做不行,畢竟佛、道兩門家大業大,如果不要臉亂來,大家沒有底限互相暗算,最後倒楣的肯定是自己。

  果然,那道白光沒有絲毫攻擊力,而且漸漸顯露出一個身穿絳紅官服,頭戴烏紗帽,身纏玉帶,胸前長須飄擺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在下緬西征討使常懷德,見過阿克塞大巫。」那位官員朝著阿克塞作了一個揖。

  「呵呵,說不過我就換人了?」阿克塞微微一笑。

  雖然阿克塞表面上看起來輕鬆,可心裡卻沒有把握,要他對付張雲柯還行,就像漢人修士看苗疆大巫都覺得愚蠢粗魯一樣,苗疆大巫看漢人修士也覺得這幫人有實力卻沒腦子,只知道修煉,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但是對朝廷官員,這些大巫不敢有絲毫輕視,他們可沒少吃這些官員的苦頭。

  不過阿兄塞也有幫手,在旁邊的一座竹樓內,他的寶貝重孫就在那裡,他看到聽到的全都會傳到那邊,他那重孫子有什麼想法也會立刻傳給他。阿克塞的重孫名叫那羅,意思是頭腦,這個名字還是他親自取的,阿克塞兒孫滿堂,整個龍王寨的人都是他的後代,但是他唯獨喜歡那羅,原因就是那羅頭聰明,懂得算計。

  阿克塞和羅老是同輩,兩個人一起長大一起修煉,但是他一輩子都被羅老壓著,都被他算計,不知道吃了多少虧。吃的虧多了,阿克塞知道腦子有時候比實力更重要,可惜他的兒孫中實力不錯的比比皆是,精於算計的卻一個都沒有,直到出了這個重孫,他自然當作寶貝。之前阿克塞對張雲柯所說的話也全都出自那羅之口,而且就是因為有那羅在背後出主意,阿克塞才有把握和漢人鬥心眼。

  一陣客套後,緬西征討使常懷德說道:「阿克塞大巫智慧卓絕,居然看透朝廷的打算,你說得沒錯,朝廷並不是想滅掉南疆各部,這次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為了將來在大劫中能夠自保,不得不找條退路可我們畢竟對南疆不熟,攻下這裡並不難,難在如何在南疆站穩腳跟,又如何借南疆的地形應對即將到來的大劫。」

  常懷德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阿克塞根本不懂這番話的意思,那羅卻聽懂了「爺,這個漢人很奸猾,他在試探你。」

  「試探什麼?」阿克塞趕忙問道。

  「他話中有話。他說漢人朝廷不想滅掉南疆各部,意思是可以跟我們合作;他說漢人朝廷是迫不得己,只是為了自保,意思是我們不退讓,他們就會狗急跳牆;他說漢人朝廷對南疆不熟,就是要收買我們。」

  「這麼多彎彎繞繞!」阿克塞在心裡暗罵,他最討厭鬥心眼了,要不是有這個寶貝重孫,他肯定會掉入圈套中。

  明白對方的意思,阿克塞嘿嘿一笑,問道:「想和我們聯手,你明白說不就得了,何必繞來繞去?」

  「大巫果然是妙人。」常德贊道,然後話鋒一轉,道:「既然大巫己經明白我的思,有沒有想過和我們聯手?龍王寨位在苗疆深處,我們就算進入苗疆,也絕對不會到那麼深遠的地方,兩邊可以相安無事;而赤月侗白衣寨這兩座寨子就不同,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我們要的。」

  「和你們聯手?」阿克塞根本用不著那羅提醒,直接給了一個疑問的回答。
「當然那不是很好嗎?弄掉那兩座寨子,我們就可以進入苗疆,將來也好有個退路;而你們則可以當仁不讓地成為首領,畢竟其他寨子為了自保,肯定會聚攏在龍王寨麾下。」常懷德拼命誘惑道。

  阿克塞原本不打算和漢人聯手,現下不禁動心了。

  阿克塞這輩子算混得不錯,龍王寨以前只是中型寨子,卻被他一手打造成苗疆第二大寨,但是有一件事很讓他氣不過,龍王寨一直都是第二,從來沒到第一。前半輩子阿克塞都被羅老壓著,根本算計不過羅老那個老家伙,不過羅老自己聰明,生出的兒孫卻都不爭氣。

眼看兩座寨子漸漸拉平距離,甚至被他反超過去,沒想到又出現一個瑪夷姆,她雖然沒有羅老精明,卻很會生,生了一大堆漂亮女兒,憑著女兒與人結親,暗地裡控制許多寨子,才三十年的時間就將赤月龍王兩座寨子甩在後面,變成苗疆第一。

  對此,阿克塞實在不服。

  「你覺得怎麼樣?能信嗎?」阿克塞暗中傳音給那羅。

  「他的話可以相信,但這些事卻不能當真。」那羅笑著回答。

  「什麼意思?」阿克塞聽不懂那羅的意思。

  「這個人說的話確實沒錯,漢人確實需要我們,因為他們對苗疆一點都不了解,不只是對這裡的土地山林一無所知,南疆的濕熱瘴氣他們也受不了。不過漢人很聰明,一旦讓他們進入南疆,頂多兩三年他們就會明白這裡的一切,到時南疆各部落就沒用了,就算會留下我們也是當牛做馬,絕對不會像現下這樣客氣。」那羅仔仔細細地解釋一遍。

  「好算計。」阿克塞暗自切牙,然後朝著張雲柯和常懷德嘿嘿一陣冷笑,搖晃著拇指,說道:「你們先拉著我們幹掉赤月白衣兩座寨子,然後再請我們幫忙讓你們站穩腳跟,等你們對這裡熟悉了,可就輪到我們倒楣。你們進來不是為了避劫嗎?只有赤月白衣兩座寨子恐怕不太保險吧?它們離外面太近了,還是我們這裡保險,離得遠,躲的地方也多。」最後一條是阿克塞自己想通的。

「大巫你多心了。」常懷德臉色不變,他早就知道這個老苗沒有那麼容易糊弄。「你剛才說過,單單皇族就有好幾萬人,這些貴人總不可能自己耕種吧?既然是躲藏,就不可能帶一大堆隨從,更不可能連種地的農戶全都帶上,最好的辦法就是請你們幫忙耕種糧食,他們出錢,你們出力,兩邊都有好處。再說大劫已經不遠了,頂多只有五。六年的時間,我們如果和你們糾纏不休,別說五。六年,恐怕五。六十年都未必夠,所以我們不想全面開戰。」

  常懷德說得天花亂墜,阿克塞則沈思不語,暗中和那羅商量。此時那羅也心動了,剛才常懷德說的話確實比較可靠。

  苗疆山多地少,耕地相當有限,苗疆的寨子最多兩。三千人的原因就在此,因此就算漢人擅長耕種,石頭裡也能長出苗來,頂多只能養活三倍的人口。可中土的豪門子孫繁衍,超過五六千人的不在少數,以苗疆有限的土地,能退進來的人恐怕全都是達官顯貴或者豪門,這些人確實不可能親自下地種。

「爺,問問他們打算進來多少人。」那羅傳音給阿克塞。

「你們打算進來多少人?」阿克塞徑直問道。

  「大概百來萬人。」常懷德含糊地回答道,這個數字絕縮過水,而且是大大地縮水,真實的數字絕對是這個幾倍。

  「太多。太多。」阿克塞根本不需要問那羅,立刻搖頭拒絕。

「這怎麼能算多?」常懷德笑道:「當今皇族就有好幾萬人,而歷朝歷代的皇族都還在,雖然失去江山,卻也是天潢貴冑;至於沒有坐過江山的豪族數量就更多了,即便只允許他們帶上嫡脈也有十幾萬人,即便這些貴只帶三五個僕人,加在一起就有百來萬。」

  「不行,絕對不行!這麼多漢人進來,整個苗疆都歸你們了。」阿克塞連連搖頭。

  「大巫何必說這種沒意思的話?南疆廣闊無邊,單單你們這裡就有數萬座苗寨,每座苗寨多則有兩三千人,少則有六七百人,所有苗人加起來恐怕不下三千萬,你們還只是苗人的一支,屬於花苗的大花苗,除此之外還有白苗黑苗青苗紅苗。你們苗人並不是人少,只不過住得分散罷了。更別說北面還有黎族,東面還有瑤族。整個南疆號稱百族聚居,天知道有多少人口,還需要害怕百來萬漢人嗎?這百來萬人扔在南疆,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常懷德口若懸河,不停誇大南疆各族的實力。

  阿克塞雖是苗人,對南疆各族卻未必比常懷德更清楚。

  苗疆各部落都是只管自家事,頂多注意附近的部落,沒人會在意更遠的地方,更沒人計算有多少苗寨。總共有多少苗人。

  阿克塞被說糊塗了,他只知道南疆確實有很多族,單單苗族就分好幾支,至於有沒有那麼多人口他就不清楚了。

  常懷德看到阿克塞沒有回應,心中暗喜,越發起勁地鼓吹道:「南疆各族雖然人多,卻一直不團結。現下我們漢族南進,你們各族為了抗衡,肯定會團結一心,一旦赤月侗、白衣寨被滅,苗人肯定會以你們龍王寨為主。」這番話說到阿克塞的心坎上,他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這時,常懷德終於拋出真正的好處:「我們不會讓你們為難,朝廷和龍王寨完全可以明裡爭鬥,甚至不時打一仗,暗地裡則聯手。一開始的幾年我們可以給你們糧食,要多少有多少,先囤積起來,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教你們如何耕種。你們的耕種技術太粗淺了,只比刀耕火種好一點;還有馱獸,這裡全都是山,牛馬並不合用,最好用的是騾子,你們這卻沒有……」

  常懷德很懂得如何惑人,他不提金銀珠寶,說的全是各式各樣的技術,這些對於苗人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阿克塞動心了,躲在後面的那羅也動心了,畢竟金銀財寶可以搶回去,糧食也可以搶回去,可技術一旦學會了,就再也不可能搶回去。

  一道劍光從龍王寨飛出來,眨眼間消失在天際盡頭。

  片刻,這道劍光落在昌化城內。

  此刻,西路大軍的行轅在昌化城。

  昌化城是一座古城,有數千年歷史,城裡街常狹窄,那些年代久遠的小巷沾滿青苔,用磚石鋪就的地面又濕又滑,殘破的瓦舍彷佛訴說著歲月桑。張雲柯徑直落入內城,內城中央有一座灰牆刷就的衙門,此刻這裡成為行轅所在,常懷德就在裡面,剛才和阿克塞討價還價的是他的投影。看到張雲柯從天上落下,常懷德連拱了拱手,連聲說道:「道君辛苦了。」

「談不上辛苦。可惜那個老苗頑固不已,我們說了那麼多好話,居然還是沒有同意和我聯手。」說到這裡,張雲柯的心中就有氣。

  「何必在意這等目光短淺之輩?」常懷德寬慰道:「其實這件事已經成了。那個老苗沒有反對就代表他同意了,只不過他還沒想好開什麼價,所以不肯爽快答應。」

  「你這麼肯定他會上鉤?」張雲柯有些意外地說道。

  「阿克塞是出了名的刻薄和貪婪,而且野心勃勃,卻一直被赤月侗的羅老和白衣寨的瑪夷姆壓制著。他的龍王寨一直是苗疆老二,就算我們不和他聯手,他也會動手對付那兩座寨子,只不過一個是單獨行動,成功的會小一點;一個是和我們裡外聯手,成功的可能性大一點。你說他會怎樣選擇?」

「這樣說來,確實沒錯。」張雲柯雖然明白過來,卻疑惑地問道:「既然如此,我們何必拉攏他?難道是為了保險?」

  「我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常懷德頗為得意地說道。若是移山倒海,他肯定沒這個本事;但是說到運籌帷幄,就是他的所長。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兩件事。一是拔掉白衣赤月兩座寨子,替朝廷南進掃清道路;二是抓住那幾個欽犯,特別是劍宗傳人謝小玉。我想天劍山對此也很在意吧?」

  「這就是一石二鳥之計?」張雲柯覺得這未免太簡單了。「這只是一只鳥;另外一只鳥要等到白衣、赤月兩座寨子倒下後才能動手。一旦龍王寨成為最大的侗寨,那些走投無路的寨子全都會投奔過去。如果阿克塞是雄才偉略之輩,或許能夠借此一飛沖天;可惜他囂張跋扈貪婪刻薄,而上行下效,龍王寨上上下下也都是這種人,他們的吃相肯定很難看,用不了多久,投奔過去的寨子就會心存怨憤,到時我們就將龍王寨和我們聯手暗算赤月侗和白衣寨的證據拋出去,苗人肯定會大亂,並互相猜忌,最後群龍無首,正好讓我們一網打盡。」常懷德說出他的計畫。

  「證據?到時阿克塞完全可以推托。」張雲柯並不認同常懷德的看法。凡是打官司,一旦人証。物証齊全,就可以依此定罪,但是這套對修士沒用,誰能肯定看到的不是幻象?誰又能肯定物証不是假的?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朝廷和他們聯手,就會提供給他們很多糧食,要多少有多少。」常懷德老奸巨猾,怎麼可能在最關鍵的地方有疏漏?

「原來如此。」

  張雲柯現下總算明白了,原來剛才那番話並非是空口許諾,而是另有圖謀,而且這些糧食恐怕不只是證據那麼簡單,懷璧其罪,對苗疆來說,一大批糧食足夠讓他們撕破臉面,龍王寨雖然很強,但是只要三、四寨子聯手,就足以掃平龍王寨,這招果然毒辣。

  「為什麼不以此要脅逼迫龍王寨服軟?」

  張雲柯想到的是,像阿克塞這樣的大巫完全有利用的價值,再說他也不想對這等境界的人趕盡殺絕,因為萬一對方逃脫,如果不惜一切代價報復,絕對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可惜官府眾人不明白這一點,他們信奉的是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要脅?」常懷德彷佛聽到一個大笑話般,道:「我們確實需要當地苗人的協助,但是像龍王寨這樣的大寨絕對不能留下。我們只招攬那些小寨子,就是因為它們小,容易控制。」

  常懷德並不知道,此刻在千里之外的苗疆深處,有兩個人也在談論同一件事。

「漢人狡詐,絕對不能相信。」那羅只用一句話,就將剛才那番討價還價定了案。

  那羅雖然擅長算計,卻不知道對方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然而他知道一個道理──對方說得越好聽,越不能相信。

  「你看出他們有什麼意圖嗎?」阿克塞問道。

  「看不出,不過我明白『一山不容二虎』這個道理。」那羅信心十足地說道。阿克寨問道:「一山不容二虎?以前我們和赤月侗、白衣寨不也相安無事?而且豈不是有三只老虎?」

  「我們、赤月侗、白衣寨都只有兩、三千人,彼此離得又遠,當然能相安無事。不過就算如此,三座寨子仍經常起衝突,甚至連赤月侗和白衣寨之間也不太平,明著和睦,暗地裡鬥得厲害。現下漢人要進來,一下子就是百來萬人南下,我們要自保,至少要聚攏同樣數量的人,這樣兩邊都有百來萬人,相隔又不到千里,不打得天昏地暗才怪。」那羅簡單解釋道。

  「那個做官的不是說時間緊迫,最多五。六年大劫就要到了,不想和我們糾纏不休嗎?」阿克塞問道,他覺得最可信的就是這句話。

「所以我才這麼肯定漢人會對我們下手。他們想進入南疆,絕對不會允許像我們這樣的大寨子存在,因為我們能夠召集起其他苗人和他們對幹,而且沒有我們,苗人就算比漢人多十倍。百倍也只是一盤散沙。」那羅猜透朝廷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白衣寨、赤月侗完蛋後就輪到我們了?」阿克塞皺起眉頭,感到很棘手,問道:「難道要留著白衣寨和赤月侗?」

「白衣寨、赤月侗一直在我們龍王寨之上,這兩家雖有爭鬥,可一旦有大事發生,總會一致對外。有他們在,我們龍王寨永遠出不了頭,現下能夠借漢人的手解決這兩個心腹大患,還用不著擔心折損人手,這樣的機會為什麼要放過?」那羅和阿克塞是同一個想法。

  「那你說怎麼辦?」阿克塞乾脆不動腦子了。

  「那個小女人和她的男人不是想逃嗎?我們向漢人報信,漢人肯定會動手,然後我們在他們動手之前將消息透露給赤月侗,這樣一來,赤月侗雖然提前得到消息,卻沒足夠的時間準備,只能和漢人死拼,最好還能幹掉漢人幾個高手,到時兩邊就結下深仇,而且赤月侗想逃逃不了,只能和漢人硬拼。而我們明著和兩邊都聯手,暗中將他們的消息傳給對方,讓兩邊好好鬥上一鬥。赤月侗和白衣寨加起來有五千多人,還有很多寨子跟著他們,應該可以讓漢人吃個不大不小的虧,更重要的是可以拖延時間。只要拖個一、兩年,漢人沒時間了,就會真心和我們合作。」那羅有著自己的算計,他也打算和朝廷聯手,不過不是現在。

  昌化城內,一座獨院中,張雲柯獨坐在庭院裡,正在感悟他的道。到了道君境界,修煉就不再是枯燥的打坐,更多的是對道的領悟,而悟道的模式因人而異,有人喜歡在定中悟道,有人能夠在爭斗中悟道。張雲柯則是在紅塵中悟道,此刻人站在院中,心卻在城裡,觀察那些平民百姓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感受他們的悲歡離合。

  突然張雲柯停下悟道,抬頭看去,只見一只小小的螢火蟲正朝這邊飛來,那絕對不是普通的螢火蟲,因為張雲柯身為道君,身上無時無刻不都散發著恐怖的氣息,一般的蟲豸根本不敢靠近百丈之內。

  不過張雲柯並不在意,以他的實力,根本沒有人能夠偷襲他,更何況他並沒感覺到威脅。

  螢火蟲一直飛到張雲柯面前,突然憑空化出一行文字,字跡醜陋,不過裡面的內容卻讓張雲柯心頭一震,他思索一會兒,最後覺得此事不是他所能定奪,還是讓那位征討使常懷德決定。

  半個時辰後,衙門內。

  常懷德神情凝重地問道:「赤月侗的人想逃?這個消息可靠嗎?」張雲柯聞言,覺得很不舒服:這個凡夫俗子居然敢質疑自己﹗難道這家伙真的以為朝廷很了不起?

  雖然心中不悅,張雲柯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平淡地回道:「那個老苗是這樣說的,他還提到赤月侗正在建造一種飛天船。」

  「天劍舟!」常懷德脫口而出,又是飛天船,又和謝小玉有關,所以不管是誰,第一個反應就是天劍舟。

  「應該不可能。南疆才多大?用天劍舟的話根本就是殺雞用牛刀。」其實張雲柯一開始也想到天劍舟,不過轉念一想就覺得不對,因天劍舟最出名的就是速度,一日夜兩萬餘里,從天寶州回到中土只需要兩個月時間,雖然南疆廣闊,卻不能和其相比,造天劍舟根本就是浪費。

  常懷德馬上省悟過來,他既然知道天劍舟,肯定也知道天劍舟的特點,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那確實沒必要。

  「肯定不會是簡單的東西。」常懷德不想承認自己猜錯,只能硬著頭皮這麼說。

  沒想到張雲柯理所當然地回道:「當然不可能那麼簡單。那個老苗說,造船的地方戒備森嚴,他沒辦法弄清楚那邊的底細,如果只是普通的飛天船,根本用不著這樣守密。」

  「你的意思是……那也和劍宗傳承有關。」常懷德心頭一震。

這次張雲柯不敢亂說,雖然他猜測那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但是要確定和劍宗傳承有關他可沒把握,而且只要涉及劍宗傳承,是必定要上報的。看到張雲柯遲疑,常懷德立刻明白這件事干系太大,連他都不敢隨便猜測。

「不管怎麼樣,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常懷德切牙說道。

「這很容易。」張雲柯立刻說道。

  「不能破壞那東西。」常懷德知道張雲想到的是毀掉那艘飛天船,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但如果能這樣做的話,事情倒簡單。

  「那倒是。」張雲柯用不著常懷德解釋,就明白其中的道理。劍派聯盟抓謝小玉是為了劍宗傳承,朝廷則更在意天劍舟,由於想抓到謝小玉根本沒那容易,如果能夠弄到一艘天劍舟,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那座山谷正在建造的飛天船雖然不是天劍舟,但是很可能和天劍舟有關,朝廷自然不希望這東西破壞。

  不過想要不破壞東西,又要阻止對方離開,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那個老苗還說,赤月侗現下並不是只有羅老,還來了兩個大巫,我一個人根本對付不了他們三個,更別說那個劍宗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帶真君去的話,只會被他當菜切。」張雲柯當然不會提他被謝小玉所傷的事,但是內心中至今對那一劍仍異常忌憚。

  「那人真的那麼厲害?」常懷德頗感驚詫地問道,他對張雲柯深有了解,張雲柯從來把誰放在眼裡過。

  雖然不願意提起謝小玉,張雲柯卻也不想因為大意而壞事,所以他有些洩氣地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上兩個大巫未必會輸;但是如果換成他和一個大巫聯手,我就沒有這樣的把握了。」

  「這怎麼可能?難他比大巫還厲害?」常懷德不敢相信地問道。「這倒不是。巫術詭異,但是弱點明顯,發動速度太慢,我可以壓著那些大巫打,讓他們沒有還手的機會;可對上劍宗傳人就不一樣了,他出手比我還快,換成一般道君,恐怕還會反過來被他壓著打。」

  若是當著其他道君的面,張雲柯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好在常懷德不是修士,而且為人精明,絕對不會對其他道君說這些話,所以他才多說幾句。「這確實有些麻煩。」

  常懷德的眉頭不由得皺成一團,因為他這個緬西征討使麾下有十幾位道君,但是這些人全都聽調不聽宣,如果苗人打過來,或者大軍要征討某座苗寨,他們會隨軍同行,但是如果讓他們冒險對某座苗寨發動突襲,根本不可能。

「可就算有三個大巫,再加上一個不是大巫卻勝似大巫的劍宗傳人,以天劍山的實力,應該也能輕易拿下吧?」常懷德不得不打起張雲柯的主意。天劍山是足以和璇璣派抗衡的大門派,實力非同小可,二、三十個道君肯定有的。

  「當然不難。但是現下太虛。九曜。璇璣這幾個門派盯得很緊,別說我天劍山,整個劍派聯盟的道君全都被注意著,稍微有點異動,肯定會被他們發現,到時萬一惹來這些門派的干涉,我們反而什麼都做不了。」


張雲柯不想自找麻煩,他甚至懷疑有人盯著自己,不過他的身分特殊,兩百年前就加入道府成為道官,並不是劍宗傳人出現後才加入道府,所以他抓捕劍宗傳人是奉朝廷的命令,不在禁止之列,但是他如果回山門搬救兵那就犯規了,到時候連他都不能隨意亂動。

常懷德明白張雲柯的苦衷,他負著手轉了兩圈後,終於下定決心。

「我如果再請三位道君過來,您想必就有把握了吧?」

常懷德這樣說,是打算動用朝廷供養的那幾位道君。

當今皇室是萬象宗天仙曹正卿的後人,曹家不同於劉家,劉家幾千年前曾經紅極一時,可惜千年前那位天仙老祖度劫失敗,劉家就沒落了;曹家卻方興未艾,除了 一位新晉的天仙老祖,還有一位地仙和五位道君,這些老祖並非在同一門派,而是分屬三個門派,這是為了儘可能增加影響力。

事實上也確實有效,曹家的這些老祖宗在各自門派都是很有分量的人物,這樣一來,等於有三個大門派當朝廷的靠山。

正因為這個緣故,當初璇璣派聯絡九曜、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翠羽宮等等諸多大門派,結果只能置身事外,沒辦法給予謝小玉他們多少幫助,除了劍派聯盟和佛門的阻撓,還有就是朝廷背後的這股勢力不容小覷。

「沒問題。甚至不需要三個人,再來兩個人,我就敢闖赤月侗。」張雲柯一直想報那一劍之仇,人多了反而不容易下手。

太陽漸漸往西面落下,寨子裡到處升起炊煙。

在角落的一座竹樓內放著一個由金屬打造的大海螺,有南瓜般大小,比之前打造的金球小得多,原因是它比較複雜。

這東西不但外形像海螺,裡面也如同海螺一樣有一個又一個密封的腔室,越往裡面,壓力越大。

此刻謝小玉就在最裡面的腔室中,他並不是一個人,還有綺羅和蘇明成夫婦。換成在其他地方,修練的時候絕對不可能這麼多人擠在一起,不說會互相干擾,靈氣也不夠分,所以修練的石室之所以要建造成一丈方圓,除了需要一定活動的空間,最根本的原因是要有足夠的空間讓靈氣填充其中。

不過在這裡就不同了,這裡的靈氣之濃郁,已經到了用不著吸取靈氣就會主動往皮膚、毛髮滲透的地步,所以人再多都沒關係。

當然,如果可以,謝小玉也不想擠在一起,之所以這麼做,除了金螺確實小了一點,另一個原因是他要照顧綺羅和依娜。

綺羅還好,她是散功重來,修練起來輕車熟路,謝小玉只要稍微注意,防止她進步得太猛而走偏;可依娜就不同了,她原本修練的是蠱術,現下轉入道門,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四周的靈氣濃郁得化不開,如同迷霧般籠罩在四周,在穴位附近形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漩渦,那景象看起來異常詭異。

《吞日噬月大法》原本走的是先天呼吸的路徑,日精月華從囪門吸入;現下被謝小玉改成周天呼吸的路徑,渾身上下三百六十個穴位全都參與其中。

周天呼吸法在太古和遠古之時大行其道,到了上古就不太採用,因為上古的靈氣已經不如從前。

如果靈氣濃郁,周天呼吸法三百六十個穴位一起呼吸,效率是先天呼吸的幾倍,可一旦靈氣不夠,周天呼吸法吸力不足,情況正好反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綺羅睜開眼睛,臉上帶著一絲驚喜。

突然,綺羅聽到有人問道︰「回到練氣幾重了?」

問話的自然是謝小玉,為了不妨礙另外兩個人,他是用傳音之法和綺羅說話。「你沒修練?」綺羅覺得有些奇怪,看了謝小玉一眼。

謝小玉身體四周籠罩著一層濃濃的靈霧,上面一個漩渦連著一個漩渦,顯然還在修練。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重修,而且《六如法》是佛道合一的功法,我先按照道門的模式重修一遍,之後為了掩飾身分,又以佛門的模式重修一遍,這條路等於走過兩遍,現下可以說是第三次重修。」謝小玉心分二用,一邊解釋,一邊調息吐納。

其實謝小玉說的這番話還有隱瞞──他沒提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

當初六欲天魔侵入謝小玉的識海,以夢中演法的模式讓他在短短幾個時辰內練成這部魔門無上大法,同樣是從頭開始,也經歷感應天地、溝通天地、築基固元的全套過程,所以嚴格地說,他之前已經重修三次,道、佛、魔三門都經歷一遍,這條路對他來說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

「你先說,你已經恢復到練氣第幾層?」綺羅迫切想知道謝小玉的進展。讓綺羅意想不到的是,謝小玉笑著說道︰「我現下只有練氣三重,沒你快吧? 」

「不可能!你在撒謊!」綺羅非常直接地說道︰「我都已經恢復到練氣六重,很快就可以回到真人境界。」

「趕得太快,就會錯過沿路的風景。第一次我是懵懂無知、摸摸索索前進,很多東西都沒看清。而第二次、第三次則都趕得太快,所以這次我打算慢慢來,一步步摸索,特別是洗毛伐髓、脫胎換骨的過程。很多人沒辦法修練就是卡在這一關上,而且這一步也關係到未來的成就。」

雖然劍宗傳人的身分是假的,但是應劫之人的身分卻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現下的謝小玉雄心勃勃,他想的已經不再是開宗立派,那種事就連蘇明成都能做到,他現在想要的是開創一個時代。

謝小玉想讓所何人都能修練,就像人太古時代那樣,甚至他還想讓修士的世界恢復到像上古時代那樣繁榮的程度,特別是恢復到道法之爭前的高度。

綺羅一陣愕然,她沒想到謝小玉考慮得如此深遠。

綺羅也有野心,想看看自己能走得多遠,所以忍不住問道︰「我要不要散掉功力重新再來?」

如果換成以前,綺羅想都不敢想這種事。在正常情況下,重修一遍需要四、五年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沒人願意浪費,除非得到一部很高明的功法,就像當初謝小玉得到《六如法》,才會散功重來.,但是現下不同,在海螺內的一個月相當於外面世界的兩、三年,兩個月就能恢復到真人境界,就算來來回回重修也沒關係,反而能將根基打得更扎實。

「順其自然吧。」謝小玉沒贊成也沒反對。

當初謝小玉在元辰派的時候,起早貪黑辛勤苦練,結果只是在中游晃蕩,可到了天寶州後,他並不比以前勤奮多少,卻進展神速,這除了因緣際會、時來運轉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少了「刻意」兩字。

謝小玉正打算勸綺羅放鬆心情時,卻看到蘇明成睜開眼睛。

蘇明成從入定中醒來,立刻傳音道︰「羅老叫我們兩個過去一趟,好像有急事要告訴我們,本來還要叫依娜過去,不過現下依娜修練到緊要關頭。」

謝小玉眉頭一皺︰自從和這個狡猾的老苗達成協議後,一切都很平靜,不知道現下又發生什麼事?

雖然心中疑惑,謝小玉卻不敢遲疑。

施展金遁之法,謝小玉徑直穿過旁邊的牆壁,仍是一個密封的腔室,不過這裡的壓力稍微較小;再穿過一道牆壁,又是一個密封的腔室,壓力又小了一分,再接連穿過十幾道牆壁後,謝小玉才從金螺內出來,蘇明成則緊隨其後。

那三個老苗早已經在外面等候著,一看到謝小玉,羅老搶先說道︰「阿克塞剛剛告訴我一個消息,朝廷打算突襲赤月侗,不是今晚就是明晚。」

「阿克塞?那家伙會這麼好心?」謝小玉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跳過前面的寨子,深入苗疆,遠距突襲,這似乎不太像朝廷的風格啊。」蘇明成也有些疑惑與不解。

神道大軍雖然厲害,卻不能辟穀,所以需要輜重補給,而且行軍途中非常容易遭遇襲擊,即便一座座寨子打過去也有很大風險,更別說跳過前面的寨子直接攻打後面的寨子。

「他們並不是調動大軍攻打這裡,而是直接派修士過來。」羅老連忙解釋道。

「是朝廷瘋了,還是那些修士瘋了?他們敢這麼做,難倒不怕你們以牙還牙?」謝小玉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巫蠱之道在正面交鋒時效果不好,可如果用來暗算卻非常恐怖,一旦苗疆各部落都這麼幹,朝廷那些領軍將官和隨軍的修士都別想有一刻放鬆,稍不留神就可能遭到暗算。

「阿克塞沒必要開玩笑,他撒謊得不到任何好處,再說,我也不覺得他在撒謊。」羅老和阿克塞是「老交情」,對他了如指掌。

旁邊的幾個人都沒有回話,謝小玉和蘇明成在心裡思索盤算各種可能,天蛇老人和莫倫則是偷偷在占卜。

巫蠱之道和道法不同,每一種巫法都是有系統的傳承,其中必然包括占卜之術,只是高下有所區別,像羅老修練的巫法在這方面就別有所長,天蛇老人也不差,和羅老不相上下,莫倫老人就差一些了。

不過這次天蛇老人和莫倫老人得到的占卜結果都一樣,占卜出來的東西亂七八糟,看不出一點頭緒。

「我得到消息就占卜過一次,什麼都沒算出來。」羅老冷笑道。

「肯定是阿克塞做的好事。」天蛇老人怒道。

「也許是那幾個漢人道君的手筆。」羅老這次不想冤枉阿克塞,畢竟他向他們通風報信也不容易。

「或許兩邊都使了力?」謝小玉雖然沒有和羅老等人一樣占卜,卻也能猜到結果。對方既然打算突襲,肯定要防著這邊,事先免不了顛倒陰陽、混亂天機.,同樣,阿克塞出賣情報也要瞞著那邊,更要抹掉痕跡。

「寧可信其有。」羅老說道。

謝小玉眼珠一轉,已經有了計策。

「還記得當初我們製定的那個計畫嗎?現下已經可以實施了,可惜……」謝小玉輕嘆了一聲,因為現下實施還早了一點,如果能再拖延一個月就好了。

「世事無常。」蘇明成安慰道。

「這倒是。」謝小玉想起還沒來苗疆之前的那番計畫,當時他同樣躊躇滿志,可來了之後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我這邊沒關係。」羅老轉頭看著莫倫老人。

莫倫老人點了點頭,他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他那寨子不像赤月侗分裂成幾派,一聲令下,很快就都搞定了。

「就這麼溜了實在有些不甘心,不然……我們在離開之前給他們一個狠的?」天蛇老人孤家寡人,沒什麼可擔心,所以敢說這番話。

眾人都有些心動,不過羅老畢竟是這裡的主人,他猶豫一會兒,說道︰「對方可能會來四個道君,我們這邊實力差了一點。」

「請人啊。苗疆別的不多,大巫有的是。」天蛇老人理所當然地說道。

「或許……現下是和白衣寨攤牌的時候了。」謝小玉也在一旁提議。

在原來的計畫中,白衣寨就是合作的對象,儘管白衣寨很不安分,和龍王寨一樣野心勃勃,但是兩邊畢竟是姻親,幾代結盟,溝通起來容易得多.,另外一個原因是白衣寨確實有這個資格和他們合作,同樣是大巫,瑪夷姆比其他大巫厲害不少,因為她掌握的是火的力量。

火代表光明,因為火能夠驅散黑夜,火也代表生機,因為苗人刀耕火種,開墾農田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燒林,燒掉森林然後才有農田.,火同樣代表毀滅,這自然用不著解釋。

不過瑪夷姆的實力並不只這些,她真正強大的是人脈。白衣寨的女人都很會生育,特別是生女兒,這些女孩和其他寨子聯姻,所以和白衣寨關係密切的寨子數量很多,而這些寨子很多都有大巫。

「那邊如果來四個道君,我們這邊最好能夠有六位大巫。」謝小玉有些信心不足地說道。

謝小玉這話一說,三個老苗都面露慍色。

「只是為了穩妥,並不是小看你們。」謝小玉連忙解釋道。

「也好。」羅老雖然心理多少不太舒服,但是他畢竟知道輕重緩急,高手相爭最怕的就是打成爛仗。

「在巫法中,有沒有什麼法門可以用最小的代價困住別人?」謝小玉問道。

「你是問陣法?」羅老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巫蠱之道也有陣法一說,不過巫門的陣法遠遠比不上道門研究得那麼精深。
「對方有四個道君,實力不容小覷,如果正面交鋒,這邊難免會有損傷。萬一對方狗急跳牆,折損一、兩個人都有可能,我們沒必要冒這個險。」謝小玉向來不喜歡正面交鋒,他喜歡一上來就立於不敗之地。

「你打算布一張羅網?」羅老也想過這樣,畢竟這一次是對方進攻他們,他們佔據地利的優勢。

「這樣的話,用陣法恐怕不行,要不然......用那招?」天蛇老人輕聲問道。

羅老和莫倫老人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

巫蠱之道能和佛道魔三門並列,自然有其倚仗,這些大巫也有絕招,那就是將自己化為一方天地。

當然,羅老等人所化的不可能是真正的天地,比天門這類空間差得多,甚至連一般的洞天都比不上,只是暫時控制一片區域和外界隔絕,並且改變其中的規則。

但是這就已經非常恐怖了,因為化身天地的大巫就是那方小天地的主宰,猶如天道般,裡面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他的意志就是天意、他的憤怒就是天譴!

佛、道兩門之所以任由巫門存在,沒有趕盡殺絕,除了南疆沒有他們需要的資源,也和這種巫門大法有關。

不過大巫絕對不敢輕易動用這種力量,越是強大的力量,受到的制約也越強。使用這招,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壽命。

羅老三人異常猶豫,他們本就時日無多,如果再用這招,不用開打恐怕就沒命了。

「必須速戰速決。」羅老咬牙說道,意味著他打算拚命了。

「不能再猶豫了,必須多叫幾個人過來。」天蛇老人轉頭朝著莫倫老人說道。他最適合說這句話,他和莫倫都是請來的外人,而不想太多人參與的正是莫倫。

「好吧。」莫倫老人也想通了。

「未必一定要拚命。」謝小玉說道︰「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將衝突減到最低。」

謝小玉的腦子已經有一個連環計,如果計策成功,最占便宜的恐怕就是他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15 02:48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4-15 03:04 PM 編輯

第二章  互算

夜色越來越深,赤月侗漸漸安靜下來,寨子內的人都安睡了,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在休息,遠處那座山谷就亮如白晝,那邊的人一向都是日夜三班輪流趕工。

那座山谷上方籠罩著一層薄霧,這層薄霧自從出現後就沒有散去,它不但阻擋住外面投來的視線,也將雨水和其他任何試圖飛進來的東西擋下來。

在離山谷十幾裡外的一座山頭上,一群人正站在山頂上眺望。

為首的正是張雲柯,他旁邊還有三位道君。

其中一位是白須飄擺的老者,腦袋卻是禿的,只有腦後有一圈頭髮,袒胸露腹,身穿麻衣。

另外兩位都是中年人,一個人很瘦,臉頰削窄、顴骨高聳,一雙小眼睛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擅長算計,他的打扮倒是很正常,頭戴道冠、身穿八卦道袍,一看就知道是道門中人.。另外一個人無論相貌還是氣度都很不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材修長,披著鶴氅,手持羽扇。

老道姓邱,名重遠,出身有些特別,所以平時沈默寡言;高顴骨、小眼睛的道士姓李,名可成,原本是個散修,擅長陣法,而精於陣法的人大多擅長算計;拿羽扇的修士姓齊,名文若,是個世家子弟。

除了這四位道君之外,後面還有一排真君。

這些真君平日威風八面,盡顯高人風範,此刻卻噤若寒蟬,全都垂手而立。

「那就是目標,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埋伏。」張雲柯並不是魯莽之輩,跑到別人的地盤突襲,最怕的就是對方早有準備,布好一張羅網等候。

「我已經看過四周了,沒發現可疑的地方,只有幾層很粗淺的法陣,應該是用來警戒,不過方圓十裡內密布著無數蠱蟲,這些比較麻煩。」李可成眨著小眼睛說道。他也修練過瞳術,能看透一切氣息,而且擅長陣法,常懷德費盡心思才將他請來,為的就是防備這邊有埋伏。

「會不會陣法已經布好,卻還沒有開啟?」張雲柯並不是懷疑李可成的能力,只是小心為上。

「如果是那樣的話,不是和沒布一樣嗎?以你我的實力,會允許陣法開啟嗎?」李可成輕哼一聲,將張雲柯的話頂回去。

事實的確是如此,陣法往往要多人一起控制,導致開啟速度很慢,而且越是強大的陣法需要的人越多,開啟速度也越慢;而在陣法沒有開啟之前,根本沒什麼威力,隨手一擊就可以破除。

「我擔心的是那座山谷。山谷外有六層巫陣,其中三層是警戒陣,另外三層是隔絕陣,這些巫陣一層套著一層,有明有暗,其中有四層是由人控制,底下還有他們養的鬼魂守著,還埋伏擅長鑽地的蠱蟲,天上更不用說,全都是蠱蟲,數都數不清的蠱蟲。我能看到的只有這些,那團雲霧底下肯定還有東西……」李可成轉頭看著其他人。

精通陣法的人大多謹慎,如果沒辦法看透底下的東西,絕對不願意輕舉妄動。
「有沒有辦法看清裡面的情況?」張雲柯問道。

劍修戰力強悍,其他方面就差一點,像謝小玉這種什麼都會的劍修絕對是異類。

其他兩位道君全都閉口不語,巫術和法術分屬兩套體系,他們雖然可以強行打破那些巫陣,卻沒辦法無聲無息地破解。

「至少看一下裡面有些什麼總可以吧?」張雲柯不得不退讓一步,他不求看清,只要能看見。

「我可以試試,不過如果失敗,我們可就暴露行蹤了。」齊文若硬著頭皮說道。

「道兄儘管出手。」張雲柯並不在意,如果打草驚蛇,他們頂多白跑一趟.,如果冒冒失失沖進去,那才有麻煩呢﹗

眾人頓時全都看著齊文若。

齊文若被看得心裡發毛,無奈地說道︰「現在不行,要等裡面有人出來。」

「沒關係,我們可以等。」張雲柯確實不急,現在時間還早,最適合動手的時間是下半夜。

張雲柯等道君運氣不錯,等的時間並不久,就看到十幾個苗女推著車從裡面出來。

在侗寨和山谷之間建造著一排倉庫,那些苗女是去倉庫取東西。

齊文若精神一振,隨手掏出一卷畫軸,然後他朝著其中一個苗女虛抓一把,緊接著朝畫軸一指。
  
剎那間畫軸上映照出一副圖案,之間一座漆黑的小房間裡面堆滿了竹子和布匹──那是其中一間倉庫。

「攝形奪影,圖中照景。道兄居然練成這門大法。」張雲柯倒是識貨。

「見笑、見笑。這只是一門小道,算不上什麼。」齊文若嘴裡謙虛,臉上卻滿是笑容。

「以前你說這話倒是沒錯,可現下就不同了,大劫一起,這類小道恐怕會派上大用場。」邱重遠捻著鬍鬚,慢悠悠地說道。

邱重遠這麼說是因為心有所感,他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練一門絕活。

在場的四個道君中,只有邱重遠和張雲柯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不過張雲柯是劍修,戰力無人可及。

如果換成以前,邱重遠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現下道君也不值錢了,大劫一起,真君以下根本沒資格參與,只是個炮灰,甚至道君也好不到那裡,只比炮灰高那麼一些,屬於在底層掙扎的一群人。

邱重遠正在盤算的時候,那群苗女已經將東西搬上車,然後推著車往回走。

此時,眾人的眼睛都緊緊盯著那卷畫軸,因為那個苗女看到什麼,全都映照在畫軸上。

那苗女在透過隔絕巫陣的時候,畫軸上的影像變得扭曲起來,這時齊文若朝著畫軸一指,然後一口真氣噴上去,畫軸上的影像頓時恢復正常。

「進去了 !」張雲柯頓時大喜,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那卷畫軸。

可惜只到山谷口苗女就停下來,其他人也全都停下來,開始將車上的東西往下搬。

「怎麼了?為什麼停下來?」張雲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她們不被允許進去,你沒看到地上畫的那條線嗎?負責搬東西的這些苗女沒有一個敢碰到那條線,連她們推的車子都停在線的另一邊,所有東西都是順著斜坡滑下去的。」精通陣法的人心思細密,所以李可成第一個看出其中的名堂。

「好周密的部署,裡面的人根本沒辦法傳遞一點消息出來,怪不得阿克塞對這裡的情況也一無所知。」張雲柯本來對龍王寨有那麼一絲輕視,可現在不這麼想了,如果換成他,面對如此戒備森嚴的地方也不可能知道裡面有什麼。

「苗人沒這麼細心,應該是那個小子的部署。」齊文若手裡拎著畫軸,嘴裡說道,他下意識忘記羅老的精明,就算是敵人,他也覺得漢人更厲害。

張雲柯在意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著那堆用竹竿綁扎起來的架子,恨不得將這一切都記在腦子裡。

「聽說天劍舟就是一堆骨架外面裹上麻布和絲綢,十天就能建造一艘,現下看來果然沒錯。」李可成在一旁輕聲自語道。

其他人頓時也有了興趣,可惜他們能夠看到的東西相當有限,那座山谷非常狹窄,而且前面的架子擋住視線,稍微後面一些的就看不見了。

突然,李可成一指山頭上的一道黑影,問道︰「那是什麼?」

只見那東西一晃而過,隱約可以看出是道人影。

齊文若連忙掐訣,手指往回一撥,剛才一晃而過的影像頓時倒回來,只見山頭上站著一個老苗。

「會不會是幹活的人?」齊文若離得最近,所以看得最仔細,可惜沒看出什麼名堂,這個老苗就站在山樑上,甚至看不出有沒有法力。

「應該不可能。一個做工的人有必要爬那麼高嗎?再說那個地方不但戒備森嚴,而且沒人能偷懶,如果這家伙是做工的,為什麼不去工作?」張雲柯立刻否定這個猜測。

「會不會是阿克塞提到的三個大巫之一 ?」李可成眨著小眼睛問道。

話音剛落,苗女又朝著遠處的黑影掃了 一眼,這次老苗立刻有了回應,目光隨即轉過來。

齊文若暗叫不妙,連忙收起手中的畫軸,隔斷對方的感應,他可不想被那個老苗發現。

「現下用不著懷疑了,那人肯定是大巫。」張雲柯說道。

「我們會不會暴露行蹤了?」李可成低聲問道。他為人謹慎,凡事都講究小心。

「應該沒有。」齊文若小心地展開畫軸看了一眼。

「不能猶豫了,速戰速決。赤月侗總共有三個大巫,山谷這邊有一個,侗寨內想必有兩個,我們分頭行動,我和李道兄前往侗寨;邱道兄和齊道兄辛苦一趟,對付山谷的那個人。」張雲柯下令道。

張雲柯這樣分發也算合理,他們兩個道君對付兩個大巫,看起來辛苦一些;那邊雖然只是一個大巫,卻可能被驚動,兩個打一個未必占到便宜。

另外三個人稍微想了想,並未表示反對。

進攻苗寨的這一路自然是以張雲柯為首,另外一路則是以邱重遠為首,長者為尊,齊文若不好意思指揮他。

四個人隨即分頭行動。

進攻苗寨的這一路,張雲柯在前,李可成在後,幾個真君在後面幫忙,幾個人無聲無息地飛到苗寨上空。

以這幾個人的實力,自然用不著在意潛伏在底下的那些蠱蟲。

張雲柯指了指底下,朝著李可成傳音道︰「你先出去震懾住底下的人,我藏在暗處。」

李可成翻了翻那雙小眼睛,心裡很不舒服,因為張雲柯是將他當靶子用,他震懾住底下的人,那兩個大巫肯定會盯上他。

但是李可成又不能說張雲柯有錯,這招叫打草驚蛇,他們並不知道另外兩個大巫在什麼地方,那兩個大巫就如同躲在草叢中的毒蛇,所以他們中的一個人下去試探,也就是當打草的那根棒子驚出那兩個大巫,另外一個人就可以暗中出手。

儘管心裡不情願,李可成還是降落到寨子上空十幾丈的距離,並突然釋放出一股令人震懾的氣勢。

剎那間,一陣無形的波動朝著四面八方蕩漾開。

那些熟睡的苗人全都猛然驚醒過來,不過他們都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雖然醒來卻仍躺在地上,連動一根手指都很難。

不只是人,苗人所養的牲口也都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唯一還能動彈的只有那些蠱蟲。

在釋放出威壓的同時,李可成觀望著四周,由於侗寨上空也有巫陣隔絕著,從外面同樣搞不清裡面的情況,現下下來了,他終於可以看個明白。

下一瞬間,李可成完全愣住了。

「不可能!為什麼只有這麼點人?赤月侗不是有兩三千人麼?為什麼我看到只有兩、三百人?」李可成眨了眨眼睛掃了赤月侗一遍,想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兩個大巫呢?」張雲柯同樣感覺到不妙。

「沒有大巫。底下的人全都被我震懾住,連一個能反抗的人都沒有。」李可成已經沒有任何懷疑,他完全可以確定這裡沒有大巫,也沒有兩、三千人,只有兩、三百人和一座幾乎空了的寨子。

一邊說話,李可成一邊在四周布設法陣,眨眼間,一圈又一圈的法陣已經布設完畢,這些法陣大多具有防禦性,不過也有幾座法陣是逃命用的,一旦發動,就會瞬間將他挪移到幾千裡之外。

等到所有的法陣都布下,赤月侗仍舊沒有一點回應,李可成終於松了口氣,傳音問道︰「現下怎麼辦?」

張雲柯仍然隱身在一旁,他也已經做好開溜的準備,不過底下沒有任何回應,多少讓他放了 一點心,他以為對方可能得到風聲所以提前溜走了。

「抓一個人,搜一下他的記憶。」張雲柯命令道。

李可成早就打算這麼做,他凌空虛抓,腳下一座竹樓的屋頂瞬間被掀開,一個四十多歲的苗人飄了起來。

李可成之所以選擇那個苗人,是因為他年紀比較大,一般來說,年紀大的人性情沉穩,觀察周遭的事比較仔細。

那苗人的記憶一點一點被抽取出來,可李可成的神情卻越來越難看,因為他沒看到一點異常之處,而這正是最異常的地方。

這個苗人早晨起來的時候,赤月侗還很熱鬧,他和家人一起吃飯,他的阿爸、阿媽、兄弟姊妹和他的三個孩子圍在一起吃著雜糧餅,中午也差不多,不過他不是在家裡吃飯,而是在寨子旁邊的空地上和其他人一起吃,期間還有兩個人發生口角,差一點爭鬥起來,到了晚上更熱鬧,不但他的家人聚在一起,叔伯幾家也都在一起,直到月上樹梢才各自回竹樓睡覺。

「不對。」李可成頓時寒毛直立,因為他們在天剛黑的時候就到了,如果那時候寨子裡面有這麼多人,絕對不可能從他們眼前溜掉,便道:「這個人的記憶完全是假的。」

李可成和張雲柯幾乎同時回應過來,這時他們明白自己上當了。

李可成的動作極快,瞬間發動挪移法陣;張雲柯則沒忘記向其他人發出警報,所以稍微慢了一些,不過也慢得有限,李可成的身影方消失,他就化作一道劍光破空而去。

可張雲柯和李可成都沒走遠,挪移陣只移開十丈,劍光倒是飛出很遠,卻眨眼間從另外一頭兜回來。

「巫門禁法!」李可成大叫一聲。

此刻張雲柯也明白了,對方確實張開一張大網等著他們,不過用的不是法陣,而是讓一位大巫化身天地,另闢乾坤,等著他們自投羅網,不由得心想︰這可是會折損壽命的禁法,那三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大巫居然敢用這招?

下一瞬間,四周一切都迅速隱沒,再也看不到山頭,也沒有苗寨和那成排的竹樓,只有一片火光,除了火光,就是一片漆黑。

到處都是火,腳下更是一片連綿無際的火海,到處是翻卷的火舌,不時還會有氣泡冒出來,如同岩漿中滾動的氣泡,爆開後會竄起數百丈高的火苗。

「火巫,天火之舞……白衣寨的瑪夷姆!」張雲柯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張雲柯知道自己徹底失算了,對方絕對不只有三位大巫。

話音落下,前方百丈之外,一團烈焰憑空冒出來,火焰漸漸化作人形。

那是一個女人,因為是由火組成,所以輪廓並不清楚,頭髮是向上捲起的烈焰,腰部以下也看不見腿,只有一道長長的火焰,臉倒是還算清晰,只不過看起來比她平常的模樣年輕得多。

大巫一旦化身天地,就會暫時融入這個世界,出來的只是投影,是由他們掌握的力量組成的身軀。瑪夷姆掌握的是火的力量,她的投影自然是一個火人。

張雲柯不再隱身,他知道在這片空間中,創造出空間的大巫如同縮水的天道,擁有無窮威能,任何隱形法術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白衣寨和赤月侗不是不和嗎?大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不惜折損壽命動用這種禁術?」到了這個地步,張雲柯仍舊不忘挑撥白衣寨和赤月侗的關係,不過他也知道用處不大。

「不管怎麼說,我們這兩座寨子幾代結盟,互相之間淵源深厚,赤月侗有難,我們自然要幫忙。就連阿克塞那樣自私自利的家伙也知道大家都是苗人,應該互相幫助,所以暗中向我們通風報信,否則我們怎麼可能知道你們要偷襲?」瑪夷姆一只手插著腰,另外一只手則摀著嘴巴笑得很開心。

張雲柯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早就在猜問題出在阿克塞身上。

赤月侗想溜的消息原本就是阿克塞給的,而阿克塞肯定派人盯著行轅,他們四個人分別出入過,而且今天早上一起去了行轅,阿克塞憑這些就可以猜到他們打算動手了。

什麼顛倒乾坤、什麼屏蔽天機,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一切都在阿克塞的掌握中。

張雲柯的心頭再次湧起無限殺機,這一次不是針對謝小玉,而是阿克塞。

看到自己的話奏效,瑪夷姆決定再加一把火,她輕笑一聲,說道︰「阿克塞還讓我們務必將你們全都留下,所以羅老求到我這邊,他還犧牲兩百六十餘個族人,就是為了引你們進入這個陷阱。」說到這裡,瑪夷姆哈哈大笑起來。

張雲柯何曾受過這樣的刺激? 一直以來他都看不起苗人,總覺得苗人是未曾開化的野人,除了實力還算可以,其他一無是處,沒想到這次先是被一個老苗耍,現下又上了這群苗人的當,中了陷阱。

不過此刻張雲柯還有那麼一絲期冀。

強行壓制住心頭的怒意,張雲柯喝道︰「瑪夷姆大巫,妳可知道龍王寨已經和朝廷聯手,負責中間聯絡的正是在下。阿克塞野狼子野心,居然想腳踩兩頭船,他讓你們務必留下我,肯定是為了殺人滅口,順便讓我們兩敗俱傷。」

可惜張雲柯這番挑撥沒能派上用場,瑪夷姆不傻,反而精明不已,她輕笑一聲,說道:「我根本不覺得奇怪,阿克塞這個人原本就沒信義可言,至於兩敗俱傷,那你實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

張雲柯聞言,知道不動手不行,他戟指喝道︰「妳太自信了吧?身化天地之法,異常損耗壽命,妳雖然在大巫中算年輕,卻又能支撐多久?更何況我們有兩個人,連手之下未必不能強行破開這方天地。」

可讓張雲柯意想不到的是,回答他的居然是一陣長笑。

好半天,瑪夷姆才說道︰「你既然已經看出這裡只有我一個人,為什麼不仔細想想另外幾個人到了什麼地方了?特別是羅老,這裡是他的地盤,他沒理由自己不出手,卻讓外人幫他拚死拚活。」

張雲柯神情一陣呆滯,緊接著大喊一聲:「不好!」

張雲柯這才想起赤月侗的三個大巫全都沒有出現,卻來了一個白衣寨的大巫,而且她身化天地將他困住後卻不和他交手,而是浪費時間東拉西扯,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

「我們上當了,李道兄,全力出手。」張雲柯憤怒至極,話音落下,一道劍光就朝著瑪夷姆的投影分身斬下去。

張雲柯這一劍極快,而且一劍過後,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黑色縫隙。

這是斬破空間的一劍,和當初陳元奇在妖族聚居的小千世界發出的那一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幾乎在同時,李可成也動手了,他朝著半空中的劍痕一指,一座數丈方圓、形如六芒星、佈滿繁複符篆的法陣瞬間出現下那裡。

這座法陣和翠羽宮的「千裡一線牽」是同樣的道理,一旦發動,就可以將人從這邊挪移到另一邊。

「想走?沒那麼容易。」在虛空中又冒出一個火人。

之前的投影被張雲柯一劍滅殺,不過這種投影就算被毀滅,對本體也沒有絲毫傷害,反倒是那破開空間的一劍讓瑪夷姆受了一點傷。

但這也激起瑪夷姆的凶性,無盡的大火從那座法陣中央噴出來,彷佛這道法陣打通的並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一座火海,大火傾瀉而出。

「再來。」張雲柯劍光一閃,朝著右側又是一劍,這一劍直接劃開數百丈長的一道口子。

空間再次被斬開,這一次的開口更大,更多火焰從斬開的缺口傾瀉而出,如同一條完全由火組成的巨大瀑布。

張雲柯已經有了準備,人劍合一,瞬間朝著那個缺口沖過去,他是道君,一般的火焰對他沒什麼用,就算是最厲害的那幾種火焰,在短時間內他也支撐得住。


劍遁的速度快到極點,而且這一次張雲柯是全力爆發,也就是所謂的瞬息萬里。

沒有劍光,只有一道黑色的裂痕,這一剎那間,張雲柯的飛劍既不在這個空間,也沒有在外面的空間,而是進入無盡虛空。

沒人能阻擋住這一劍,沒人能阻擋張雲柯的逃跑。

張雲柯盯著烈焰從缺口沖出去,頓時心中一陣狂喜;總算逃出生天了。

但是下一瞬間,張雲柯卻愣住了。

外面仍舊不是張雲柯熟悉的世界,而是一個真正由火構成的天地,此刻他就在一團火焰中,背後就是他剛才斬開的缺口。

張雲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不敢多想,而且這個地方比剛才那個地方危險得多。

張雲柯正要再揮出一劍破開這個世界,突然感覺到有一股熱力從體內散發出來。

人的身體內也有火,心有心火、肺有肺火,而在火巫的世界中,一切的火都在他們的控制中。

張雲柯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這下子他終於明白,剛才他所在的天地並不是瑪夷姆所化,肯定還有另外一位大巫,而這個世界才是瑪夷姆的天下,這個地方絕對不能停留。

張雲柯又是人劍合一,再次全力爆發。

只見一道漆黑的劍痕瞬間出現下這個火的世界中。

在一片光明中有這樣一道黑氣的痕跡,顯得那麼刺眼。

飛劍再一次撕開空間,張雲柯從另外一邊飛出來,身後噴出一道數十丈長的火舌。

不過這裡仍舊不是外面,四周除了漆黑之外,就是亂卷的火焰。

遠處,李可成有些驚訝地對張雲柯打招呼:「你又回來了?」

「我們對付的不是一個大巫,而是兩個,而且都身化天地,兩個世界互相嵌
套。」張雲柯切牙說道,此刻他真的沒轍了。

另外一邊,在那座山谷中,此刻也化為一片無邊無際的異域天地。

這裡同樣漆黑一片,不過腳下沒有火焰,只有無盡星光,這些星光非常詭異,就像無數蜘蛛絲般四處飄蕩,朝著各個角落延伸,無所不在,無孔不入。而和赤月侗那邊驚天動地的戰鬥不同,這裡平靜得多。

在這片天地正中央有一座桃園,四周桃花綻放、腳下綠草如茵,如同畫卷般美麗,但是此刻卻有些煞風景,整座桃園被蜘蛛網般的星光纏住,而且有無數星芒不停撞擊著桃園,每一次撞擊都會讓桃林震動,桃花四散紛飛。

而在桃園外面,一條條漆黑的蛇影游來游去。

這些蛇採取蠶食的策略,每游一圈,桃園最外圍的地方就會變得黯淡,似乎被陰影吞沒。

不過邱重遠和齊文若的目光卻不在那些蛇身上,而是東張西望、四處巡視。

突然,桃林的一角微微扭曲起來。

兩位道君同時出手,邱重遠的動作更快,搶先放出一團青光,可雖然是光,卻彷佛是凝固的堅冰,瞬間就將那裡凍結起來.,齊文若則催動他的法寶,那座桃園就是他的法寶顯化而成。

齊文若的這件法寶稱為「別有洞天」,和青嵐手中的畫軸異曲同工,平時只是一卷畫軸,使用時就會化作桃園。

在邱重遠和齊文若的連手之下,那微微扭曲的地方漸漸彌合,過了片刻,隱約可見一道黯淡的人影迅速退去。

那是鬼王,莫倫大巫豢養的鬼王,邱重遠和齊文若最忌憚的就是這頭鬼王,因為這東西無形無質,不受任何阻擋,來無蹤去無影,最難以防範。

兩邊剛一交手,邱重遠兩人就差點喪命在這頭鬼王的爪下,雖然僥倖逃過一劫,邱重遠還是被抓一下,不但護身法衣被抓裂,半邊肩膀還碎掉,弄得渾身都是血,傷口之處還隱隱發黑,看起來異常野狼狽。

「還沒想好嗎?」謝小玉的身影突然從虛空中冒出來,不過那只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

「小子,別逼我們!」邱重遠怒目而視,不過多少有些氣虛。

這時,四面八方又顯露出幾道投影,其中一道投影由無數星芒組成,散發著朦朦的亮光;另一道投影有些暗,就像一片陰影,下半身居然是蛇形;第三道投影也差不多,同樣恍如陰影,卻帶著絲絲鬼氣。

這三道投影可不同於謝小玉的投影,謝小玉只是純粹的影像,那三道卻是投影分身,能夠運用各自的力量。

「逼你?我們逼你來這裡?我們逼你打上門來?」那道由無數星芒組成的人形投影冷冷地說道,那是天蛇老人,這片空間就是他所化,相對而言,他的年紀比羅老和莫倫老人小,再說他沒有族人牽掛,所以顧慮少。

「天蛇,沒必要和這些人廢話。我們好話已經說盡,他們卻當耳邊風,幹脆我們費點力氣滅了他們算了。」羅老冷冷地說道。

「你們聽到了嗎?這是最後的機會。我們這邊是三個人,而且已經將你們困在這方天地中,如果要殺你們,我們早就下手了,之所以和你們囉嗦到現下,就是想給你們一條活路。」莫倫老人也在一旁恫嚇著,那頭鬼王是他的,所以他的話最有說服力。

「當然不肯!巫術詭異莫測,我們可不想落在你們手中,生死不由自己,做鬼都要受你們的控制。」齊文若立刻回絕了,他並不是不想投降。

說實話,被困入這片空間時齊文若就知道情況不妙,這是專門對付他們的東西,甚至如果能投降,他早就投降了。

「放心,他們不會在你們身上種下巫禁,也不會用任何辦法控制你們,你們只要發下心魔大誓,暫時跟在我身邊就行了。我不會逼你們為我做事,甚至有人攻擊我的時候也不用你們幫忙,你們只要跟著我,裝出一副被我控制的模樣,別亂說亂動,也別偷偷傳遞什麼消息,這就足夠了。」謝小玉再次勸道。他是扮白臉的,那三位大巫扮的則是黑臉。

「你是何人?有何資格說這種話?」邱重遠冷笑一聲。

「你們既然來這裡,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是誰?」謝小玉笑道,他確實很高興,因為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證明他是一個只有實力,卻對陰謀算計並不擅長的道君,這正是他最喜歡的人,是絕好的打手。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鼎鼎大名的劍宗傳人!不過你畢竟只是真人,換成那幾位大巫還好說,你這樣一個小輩居然也敢和我談條件?」邱重遠硬著頭皮和謝小玉爭論。

「看來閣下還沒有弄清楚現實。」謝小玉淡淡說道︰「我的境界雖低,輩分也小,但是這三位此刻卻聽命於我。」

說到這裡,謝小玉轉頭朝著三位大巫揮了揮手,這是攻擊的信號。

剎那間,頭頂上方的天蛇老人猛地一抓,一團星芒在他手中漸漸成型,只有龍眼般大小,可給人的感覺卻彷佛一座山般沉重。

謝小玉這邊的人還好,但邱重遠和齊文若卻神情凝重,甚至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他們是識貨之人,當然看得出那絕對不是普通的手段,很像青冥之上那些懸浮游弋的星核散發出的氣勢。

這些星核大的如同小山,小的僅如磨盤,但是威力恐怖,一旦落到地上,能夠輕而易舉毀掉一座大城,餘波甚至可以綿延數千裡遠,將一州之地夷為平地。

換成以往,邱重遠與齊文若並不怕,他們可以閃開,也可以搶先出手,但是在這裡不行。

在這片空間中,邱重遠與齊文若根本無處可逃,何況那邊還有三位大巫,再加上一頭鬼王,絕對不會讓他們有搶先出手的機會。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齊文若急了,他還年輕,還沒活夠。

「給臉不要臉。」天蛇老人罵道。

「你們能不能保證不暗中下手控制我們?」齊文若顧不上臉面,他已經做好投降的打算,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一般不會做生死相爭。

「現在條件改了。」

謝小玉不讓邱重遠和齊文若討價還價,而且他一開始提的條件絕對優越,除了讓他們留在身邊,不許他們隨意走動,也不許傳遞消息,其他根本沒有任何限制,既然他們拒絕,就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你居然敢加碼。」齊文若異常憤怒,但還有些後悔,覺得剛才不該讓邱重遠說那些不知好歹的話。

「如果你再多說一句話,現下的條件就作廢,我會再往上加碼。」謝小玉吃定對方。

「別!先說你的條件。」齊文若急了。

「前面的條件沒變,但是你們要簽投名狀,知道投名狀是什麼嗎?」謝小玉早就想好了。

邱重遠和齊文若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他們當然知逍什麼是投名狀。土匪入伙之前都要先殺一個人,這樣就再也沒回頭路了。

雖然並不精於陰謀,但邱重遠和齊文若的腦子卻不差,立刻猜到謝小玉想要什麼。

「你是要我們幫你們對付另外兩個人?」齊文若鐵青著臉問道。

「不需要暗算,只要你們全力出手和他們對上一招,就沒你們的事了。」謝小玉說出自己的目的。

謝小玉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和這四位道君硬碰硬,那樣一來只會兩敗俱傷,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得利的是阿克塞,甚至再往遠的說,得利的是異族,不管死一個大巫還是死一個道君,對於那些異族來說都少了 一分阻力。

正因為如此,謝小玉才費盡心機想出這個辦法,而且他提的條件絕對恰到好處,這兩位道君肯定做得到,也沒辦法拒絕。

果然,邱重遠和齊文若臉色難看一陣子後,就同時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軟下來。

仍舊是那片到處是火的世界,被困在裡面的張雲柯和李可成仍舊左沖右突,這讓張雲柯簡直要瘋了,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闖出去,就輪到他們倒霉了。

這時突然一陣波光亂動,一道道身影冒了出來。

張雲柯和李可成都停下動作,心中一陣忐忑,同時充滿疑惑?為什麼才這點時間,那邊就打完了?

不過,等到張雲柯兩人看到自己的兩個同伴也從虛空中冒出來,而且垂手站在一個少年身後,他們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這更出乎他們的預料,同時更讓他們心如死灰。

在張雲柯兩人想來,那邊就算敵眾我寡,也不可能很快分出勝負;即便分出勝負,也是兩敗俱傷,那些大巫中至少要折損一、兩個人,就算反過頭來增援這邊,也應該沒機會拿下他們。

但是對方不但速戰速決,還沒有絲毫損失,更制伏他們的兩個同伴,這下子就成了八對二。

「兩位道兄,你們……」張雲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張道兄,,得罪了......」

齊文若很無奈,隨手掏出畫軸,猛地拋出去,畫軸一卷,頓時化作一條墨龍。

張雲柯顧不得多想,劍光一轉,朝著那條墨龍殺去,眨眼間就繞著墨龍飛了十幾圈,鋒利的劍芒在墨龍身上劃出一道道劍痕,眨眼間就將墨龍斬得支離破碎。

不過那條墨龍並非真物,身體介乎於虛實之間,雖然被劍光斬開,卻只是煙雲飄散,轉眼間又恢復原狀,張牙舞爪朝著張雲柯殺來。

「你是真打?」張雲柯怒目而視,他原本以為邱重遠和齊文若就算被俘,也不至於真的和他撕破臉,卻沒想到這一擊居然絲毫不留情。

嘴中說著,張雲柯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頓,他如同閃電般來回折轉,那速度不比他發出的劍光慢多少,那條墨龍卻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李可成早已退到一旁,同樣也在躲閃,腳下踩著一座法陣,這邊消失,又從那邊冒出來。

「給我散。」齊文若一指墨龍。

彷佛一團墨汁掉進水中迅速敗開來,那條墨龍轉眼間變成無數條暗淡得多的墨龍,滿空亂舞。

「邱道長,你不打算出手嗎?」謝小玉朝著邱重遠問道,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遵命。」邱重遠嘆息一聲,朝遠處的張雲柯凌空虛抓。

張雲柯頓時感到寒毛直立,緊接著他就感覺到身體四周變得滯澀起來。

在有的世界中沒有最強、最弱的說法,多是互相克制,劍修的戰力確實比一般的修士強,卻也有頭痛的對手,邱重遠就是。

邱重遠是純粹的練氣士,而且只練一口混元真氣,什麼法術、玄功都不修練。像邱重遠這樣的練氣士,在神道大劫之前有很多,他們就是奔著長生而去,除了長生之外別無所求;但是神道大劫之後就不多了,因為他們幾乎沒有什麼戰力。

不過能修練到道君境界,舉手投足間就有毀天滅地之威,不可能一點戰力都沒有,只是殺傷力有限。

此刻邱重遠所用的法術叫做「混元一氣擒拿手」,是最簡單、最基礎的法術,每一個修士最早練成的功法中都有,原本只是用來隔空取物,但是從邱重遠手中使出,一抓之下,青光凝聚,連同那片空間都一起凝固住。

所謂化腐朽為神奇就是如此,越簡單的法術出手越快,混元一氣擒拿手是最簡單的法術,所以出手的速度也最快,甚至比飛劍都快。

飛劍來去百丈,至少要剎那間的工夫,可混元一氣擒拿手根本用不著,這邊隨手一抓,那邊空間凝結,沒有絲毫延遲,而且這招不像飛劍只攻擊一點,而是凝固一片,讓人躲都沒辦法躲。

張雲柯確實夠強,他在千鈞一發之際,身體變成半透明的模樣,強行從那團青光中逃出去。

不過張雲柯快,羅老更快,他所化的蛇影已經到面前。

這條蛇並不是真蛇,只是一片暗影,蛇嘴完全張開居然有數畝方圓,而且蛇嘴中是無盡的虛空。

張雲柯半透明的身影頓時變得更加黯淡。

旁人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張雲柯本人最明白其中的厲害,以往他一旦進入劍身合一的狀態,從來就沒人能傷到他,這才是他最大的仰仗,可此刻他卻感覺身體正在融化。

「啊!」張雲柯發出一聲怒吼,飛劍瞬間爆開。

「叮叮當當!」一陣金屬破碎聲朝著四面八方傳開,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居然有著驚人的殺傷力,那幾個大巫的投影瞬間被震碎。

與此同時,半空中突然出現一道裂縫,張雲柯半個身體鑽了出去,他已經顧不上別人,一心只想逃出去。

可惜張雲柯的胸口還沒有出去,就感覺到身體被完全凝住,一座法陣不知道什麼時候套在他的身上。

「你──」張雲柯翻過身,朝著遠處身穿八卦道袍的李可成怒目而視。

「道兄,我也是不得已,我好不容易修練成道君,實在不想死。我本來不打算對你下手,但是你扔下我一個人逃跑,你不仁在先,別怪我不義在後。」李可成一開始還有些心虛,但是漸漸地他的氣勢越來越足。

「你什麼時候倒戈的?」張雲柯的臉色異常難看,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會被自己的同伴在背後插上一刀。

「瑪夷姆一出來的時候就傳音給我,問我想不想知道那邊的情況,所以我知道老邱怎麼了,也知道對面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讓他們投降。很抱歉,我不想死。」李可成很無奈地說道。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15 03:05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4-15 03:28 PM 編輯

第三章 謀算的背後


原本是山的地方再也看不到山;原本是河的地方再也看不到河;那連綿無盡的森林也全部消失了,能夠看到的只有一片焦黑的平地。

到處散落著石塊,大的如同房舍,小的猶如磨盤,地上還鋪著濃濃一層塵土和灰燼,是樹木焚燒之後留下,一些殘缺不全的焦屍散落在其間,大概有兩百多具。

在苗疆首屈一指的赤月侗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這個消息就如同狂風席卷大地般,很快所有的苗寨都知道了,紛紛派人過來查探。

龍王寨也來了人,是由阿克塞親自過來,他懸空而立,嘴角滿是笑意。

「可惜,實在太可惜了,赤月侗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寨,一夜之間就沒了。」阿克塞嘖嘖連聲,幸災樂禍的成分大於惋惜。

「像這樣的寨子都難以自保,你們有沒有把握幸免於難?」阿克塞大聲喊道,這是喊給其他寨子的人聽的。

眾人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東張西望想找白衣寨的人。

白衣寨、赤月侗互為盟友,也是除了龍王寨之外最大的兩座寨子,此刻赤月侗被毀,白衣寨就成為很多人的倚仗,但他們全都失望了,白衣寨根本沒派人過來。

「呵呵,瑪夷姆現下自身難保,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此刻在做什麼,會不會像赤月侗一樣打算帶著人逃跑?可惜漢人連逃跑的機會都不給。」阿克塞哈哈大笑起來。

「阿克塞大巫,求你給我們一條活路。」一個頭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阿克塞轉頭看去,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阿克塞大老遠從龍王寨跑來赤月侗,就是為了趁機收服各寨,而在來之前,他原本還以為可能要和瑪夷姆爭,沒想到瑪夷姆沒來,也沒派其他人過來,想必是怕了,這讓阿克塞再也沒有顧慮。

「想要我給你們一條活路?絕對沒問題!」阿克塞意氣風發地說道︰「我可以劃一塊地方給你們住,還可以保證你們仍舊是頭人。放心,我不會吞併你們的寨子,不過從今以後,你們得知道自己是靠誰才能活下來。」

在來這裡之前,阿克塞已經和那羅商量過,先不吞併那些苗寨,而是將他們扔到窮鄉僻壤之地,讓他們吃不飽、穿不暖,然後用糧食收買各部落有發言權的人,如果那些人肯被收買那再好不過;如果不肯被收買,那就借刀殺人,讓漢人干掉他們,最後再將這些寨子一個個吞掉。

阿克塞甚至夢想著能像阿布哲那樣建立起一個王國,阿布哲有官府,也有朝廷,不過和漢家朝廷不能比,是由許多部族組成,各部族自治,而且雖然在各地都派駐官員,但是這些官員平時沒什麼事可做,只有部族和部族間發生紛爭時,才需要他們仲裁,這對於阿克塞來說是可望不可即的夢想。

阿克塞兀自做著美夢,其他寨子的人則都面帶愁容,不知不覺中有人離開了,他們有的回去商量對策,有的則趕往白衣寨。

在傍晚時分,一大群人聚攏在白衣寨門口。

白衣寨是一座水寨,和赤月、龍王兩寨都不同。

這座寨子臨湖而建,一排排竹樓大多建造在水中,竹樓下沒辦法養豬、養羊,卻停著一艘艘小船,漁業是白衣寨獨有的優勢。

湖畔是一片片碧綠的農田,田裡的土全都是從湖裡挖出來的淤泥,比普通的土肥沃得多,這也是白衣寨能強盛的關鍵。

在湖中央有一座小島,島上的竹樓異常精致,和依娜原來的那座竹樓一樣,也是用白竹搭建而成,不過這裡的扶欄、窗戶全都雕刻著精美的花紋,更顯得奢華。

在一幢建造在水中的竹樓內,瑪夷姆半坐半躺,身旁有一群人侍候著。她的面前站著一個老頭,看起來五十多歲,方臉大耳,滿頭粗而短的白發,相貌頗為威武,此刻卻垂手而立,大氣都不敢出。

這人正是白衣寨的頭人瓦郎,也是瑪夷姆的大兒子。

「那幾個寨子的頭人都想見您。」瓦郎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不是告訴過你直接打發他們離開嗎?難道我現在說話不管用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需要反覆說幾遍?」瑪夷姆瞪了瓦郎一眼。

瓦郎額頭上頓時冒出冷汗,他從小就畏懼自己母親,年紀越大越怕得厲害,連忙回道︰「我只是……我只是擔心,這樣做會讓他們倒向龍王寨那邊。」
「誰想離開就讓他們走好了。」瑪夷姆一點都不在意。

瓦郎有些不知所措,他並不知道赤月侗被毀的真相,只覺得瑪夷姆突然改變許多。

瑪夷姆看到平時很聽話的兒子居然仍站在那裡,並沒照著她的意思做,心中不由得一沉。

過了片刻,瑪夷姆嘆息一聲,說道︰「我現下越來越佩服羅老了;老狐狸確實比我高明,他任由底下的人作秀,讓他們盡情發揮,最後那些沒本事的、野心勃勃的、愚蠢的、兩面三刀的人全都自己跳出來,卻不知道老狐狸躲在暗處冷眼旁觀,已經幫他們決定好命運,他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說到這裡,瑪夷姆不由得想起阿達,他是她的外孫,也是個可憐到極點的家伙,一心以為自己已經得到赤月侗,卻不知道他在羅老的眼中只是誘餌,用來証明赤月侗遭遇襲擊,沒有一個人倖存的誘餌,這招金蟬脫殼之計實在太高明了。

「好吧,你去告訴他們,我確實怕了。漢家朝廷太強大,一聲令下,幾十萬軍隊就開進南疆,我惹不起,只能躲著他們。」瑪夷姆懶洋洋地說道,不過她臉上毫無失落的神情,好像說的是一件很普通的閒事,然後繼續說道︰「你讓他們自己選擇,是跟著我們一起離開,還是要投靠龍王寨。」

「母親,您真的打算這麼做?」瓦郎有些難以理解,他越來越搞不懂瑪夷姆的心思。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瑪夷姆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不敢,我絕對不敢。」瓦郎額頭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他從來沒有像現下這樣難熬過,既怕惹惱自己母親,又怕自己母親發瘋,將整座寨子都帶入深淵。

「那麼你現下就去召集寨子裡的人讓他們做好準備,這座寨子不要了,一天後我們就走。」瑪夷姆坐起身來朝瓦郎吼著。

瓦郎手腳冰涼,他知道瑪夷姆絕對不是開玩笑,此刻最好遵照她的命令,但他做不到,便說道︰「母親,您打算帶著我們去那裡?」

「這你就別管了,如果你不想走,也可以留下。」瑪夷姆已經失去耐性,她轉頭掃了四周一眼,冷冷地說道:「你們也一樣,誰不願意走,就留下來。」


這話一說出口,竹樓內的人全都撲通一聲跪下來,他們都很清楚瑪夷姆的為人,看似平和,其實非常嚴厲,誰如果將這話當真選擇留下來,絕對是死路一條,而且會死得慘不可言。

瓦郎嚇得渾身發抖,不敢再反對,不過他仍舊感覺很為難,苦著臉說道︰「就算要走,一天也不夠收拾啊。」

雖然瓦郎這話仍舊帶著質疑,瑪夷姆的心情卻好多了,她再次半躺下來,毫不在意地說道︰「用不著那麼麻煩。讓寨子的女人準備三天的乾糧,然後帶上換洗衣服、蠱和法器,其他的東西就不用準備了。」

「三天的乾糧?」瓦郎不傻,帶著整座寨子的人遷徙,三天的時間根本跑不了多遠,除非有專門的工具,比如赤月侗旁邊那座山谷建造的飛天船。

「難道赤月侗……」瓦郎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瑪夷姆掃了四周的人一眼,意識到自己漏了口風。

被瑪夷姆的目光掃過,眾人連氣都不敢喘,這些人都知道瑪夷姆為了保守秘密,完全有可能將他們全都殺掉。

瑪夷姆猶豫了片刻,殺機漸漸收斂,淡淡說道︰「那頭老狐狸怎麼可能輕易死掉。」

「難道阿達的死也是假的?」瓦郎對阿達還是有點感情,那畢竟是他的甥兒。

不過瑪夷姆顯然沒有這樣的感覺,她輕嗤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這種胳膊朝外彎的貨,死了就死了,你以為老狐狸是心慈面軟的人嗎?不犧牲掉幾條人命,怎麼騙過阿克塞和漢家朝廷?」

「幾條人命?」瓦郎身子一抖,心底不由得一陣發寒︰那是兩百多條人命,而且都是精壯男子。

瓦郎的回應讓瑪夷姆相當失望,這樣的性情在以前沒什麼問題,但是現下天下已經大亂,這樣會吃虧的。

「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瑪夷姆嘆道︰「赤月侗旁邊那座山谷從一開始就是障眼法,是糊弄人的東西,之所以戒備森嚴,就是因為裡面全都是假的,如果被人看到,就會露出馬腳。」

「假的?」瓦郎徹底傻了,畢竟當初他們為了知道裡面的情況,不知道花費多少心思,還賠上好幾條性命。

「也不能說完全是假的,最初的三天是真的。那幫漢人動手造了船,第三天晚上,依娜就帶著山谷內的人駕著那艘船走了;之後那座山谷一直空著,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山谷口負責搬運的那隊人還在。」瑪夷姆不由得苦笑一聲,她和阿克塞全都被蒙在鼓裡。

「只用三天就能造好?這船太簡單了吧?造一座皮筏都差不多要三天。」瓦郎異常驚訝。

「他們造了艘小船,只有十丈長、一丈寬,根本沒有別人想像中巨大,這艘船既是樣板,也是運載工具,用來把人運走,而且羅老早就找好另外一個地方,那裡才是真正的工地。除此之外,這艘船還被用來訓練駕船的人,每到晚上,它就會來往於那個祕密的地方和赤月侗之間,在訓練駕船的同時,將更多的人接走。我們都被蒙在鼓裡的時候,赤月侗早就已經空了,最後那幾天,阿達其實守著一座空寨子居然還一無所知。」說到這裡,瑪夷姆覺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難受,她不想承認,卻又不能不承認羅老那頭老狐狸確實比她高明,將她耍得團團轉。

「原來是這樣。」瓦郎總算明白了,他倒是沒有瑪夷姆那種失落感,在他看來,整個南疆沒有幾個人可以和羅老比算計的本事,繼續道︰「母親,您知道得這麼清楚,想必您已經和羅老達成協議?」

「赤月侗被毀可不是假的,那裡面也有我的一分功勞。老狐狸請我幫忙對付朝廷派來的人,開出的條件就是帶我們一起走。」瑪夷姆訕訕地說道。

「昨天晚上那一仗想必非常激烈吧?據說連山都夷平了,方圓百裡全都變成一片廢墟。」瓦郎並沒有親眼看到,這些都是聽別人說的。

「那是用來唬人的﹗實際上,兩邊只打了一盞茶的工夫。漢人朝廷派來四個道君,老狐狸得到龍王寨的警告,所以事先請了我和敦昆幫忙,布好陷阱守著,那四個漢人一來就被我們用禁法困住,然後那頭小狐狸用欺詐的辦法說降其中三個人,合力制住最後一個漢人。」瑪夷姆幽幽地說道,此刻回想起來,她仍舊覺得不可思議,四個道君居然一番嚇唬就全被搞定了。

「漢人有一個寓言叫狐假虎威。那頭小狐狸之所以能成功,全都是仰仗母親和另外四位大巫的力量。」瓦郎連忙在一旁拍馬屁,他知道瑪夷姆心高氣傲,除了對羅老忌憚三分,其他人一向都不放在眼裡。

想不到瑪夷姆只掃了瓦郎一眼,然後冷冷地說道︰「如果你有這樣的想法,恐怕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阿達就是最好的榜樣。」

瓦郎被罵得抬不起頭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又錯了。

瑪夷姆搖了搖頭,很無奈地說道︰「那頭小狐狸可不簡單,他不但算計那四個道君,同時還算計阿克塞,那老家伙也囂張不了幾天了……」

瑪夷姆突然發出一陣陰笑,她彷佛已經看到阿克塞走投無路的模樣。

昌化城內,城中央的衙門中,緬西征討使常懷德正焦急地在後廳轉來轉去。

四個道君入夜時分去了赤月侗,現下已經快中午居然還沒有任何消息,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萬一那四個道君全部折損,不但朝堂上的大佬們不會放過他,道府肯定也會找他麻煩。

此時此刻,常懷德有些後悔自己托大了。苗疆原本就危機四伏,是天底下最不安全的地方,而且苗疆大巫無數,一旦群起而攻,那四個道君絕對是有去無回。

常懷德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剌耳的尖嘯,就像絲綢被撕裂時發出的聲音,緊接著房間內滿是刺眼的白光。

只見一把飛劍懸浮在半空中,就停在常懷德面前五尺之外的地方。

「有刺客!」

「快!保護大人!」

一隊護衛沖進房間,外面還有五、六個修士已經做好出手的準備.,與此同時,衙門四周布設的禁制也全都啟動。

這時,卻聽到那把飛劍發出一陣輕細微弱的聲音︰「是我。」

其他人都沒聽出來,只有常懷德大吃一驚,緊接著臉色變了數次,一會兒驚慌,一會兒喜悅,好半天才顫抖著說道︰「是張道君嗎?」

那把飛劍發出微弱的劍光,瞬間凝聚成張雲柯的模樣,不過此刻的他只是道投影。

「幫我準備一間廬舍,我的法體已經毀了。」張雲柯臉色鐵青地說道。

眾人一陣沈默,然後那隊護衛才如夢初醒般退出去,門外的修士們也去傳訊了。

「另外三個人呢?」常懷德小心地問道,雖然他知道這時最好不要提這事,可惜他做不到,畢竟關係到他的前程。

「我不知道,可能全都死了,也可能被抓了。阿克塞那個王八蛋將我們賣了,赤月侗那邊早就準備好,有五個大巫埋伏在那裡,其中兩個更使用禁法,化身天地把我們困在裡面,他們三個人沒能逃出來,我卻逃出來了……」張雲柯不想再說下去,他雖然逃出來了,但是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道門修練出金丹,佛門修練出舍利,就用不著擔心肉身被毀,可以奪舍重生,

更何況他是道君。

而同樣是奪舍,用金丹奪舍,境界會下降,需要修練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也就是說會有一段虛弱期,在此期間一旦再被滅殺就沒辦法奪舍了。

道君卻沒有這樣的問題,一旦重新擁有肉身,稍微適應一下就可以恢復原來的狀態,這也是道君不容易被滅殺的原因之一。

不過再好的廬舍都比不上自己原本的法體,不說經過數百年的打熬,原本的法體已經近乎於完美,只說契合度就大不相同,自己的身體契合度肯定最好,奪舍後的法體無論如何都達不到那樣的程度。

「可惡!這個老家伙真是可惡!」常懷德臉色鐵青、渾身發抖,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嚇的。

打仗肯定會死人,但是要看怎麼死。如果是堂堂正正交手,兩邊勢均力敵,這樣就算傷亡巨大,領軍之人也不用負任何責任,頂多被指責戰法死板、指揮平庸,反過來,如果運用奇謀,成功便罷,一旦失敗,領軍之人就要負全部的責任。

突襲赤月侗可不是堂堂正正的打法,現下這邊損失三位道君,還有一位道君毀了法體,對方卻沒有任何損失,身為主事者,常懷德的麻煩就大了。

「絕對不能善罷干休!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老王八蛋!」張雲柯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能放過、不能放過。」常懷德只能順著張雲柯的話說下去,不過此刻他滿頭大汗,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明白想對付龍王寨沒那麼容易,因龍王寨在苗疆深處,比赤月侗遠得多。

常懷德已經在赤月侗吃了苦頭,絕對不敢再派人遠襲。

「本來打算最後對付龍王寨,現下只能提前了。既然他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我馬上派人四處散佈龍王寨和我們勾結的證據。」常懷德立刻想到解決的辦法,既然不能發動大軍征討,就先將龍王寨的名聲搞臭,讓龍王寨被孤立。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喊道︰「大人,不能這樣。我們當初定下的計策是遠交近攻,先將近處的寨子全都掃乾淨,然後再對付苗疆深處的那些寨子。如果您此刻和龍王寨撕破臉,可就成全了白衣寨。」

喊話者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此人身穿青衫,嘴唇邊生著三撇小胡子,一副幕僚的打扮。

這人匆匆趕來,說話的時候還在門外,說完話已經闖進來。他是常懷德高薪禮聘的師爺。

「住口!現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龍王寨背信棄義、兩面三刀,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常懷德暗恨這個師爺,平時那麼聰明,現下卻變笨了,他現下可顧不得什麼上遠交近攻,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

而師爺當然不是笨,他是職責所在,有些話不能不說,否則將來有什麼罪責就要由他背黑鍋,同時他也有點故意激怒常懷德的意思,他已經看出常懷德的前景不妙,這一關未必能夠安然度過。

「大人,當初我便說沒必要用什麼計策,我們就穩扎穩打,一路推過去.,至於遠交近攻收買龍王寨,只是為了分化那些苗人,不讓他們連手,並不指望龍王寨能站在我們這邊。您輕信龍王寨的話,冒險遠襲已經錯了,現下又打亂步調先將目標放在龍王寨上,更是錯上加錯。」

這位師爺也不客氣,他已經打定主意如果勸得動就繼續做下去,勸不動就主動請辭。

「住口!本官知道利害輕重,你還不退下?」常懷德立刻變了臉色。

常懷德也清楚師爺說的沒錯,而且說實話,他並沒有打算對付龍王寨,但是樣子必須擺出來。

師爺輕嘆一聲,轉身離開,忠言逆耳,他沒什麼可說的,甚至已經打定主意離開後就領走酬勞,然後回轉家鄉,這邊的渾水絕對不能再淌。

沒想到張雲柯隨手一指將這位師爺定住,然後轉頭朝著常懷德說道:「你這幕僚說得沒錯,現下就對付龍王寨絕對不是好時機,大人還是三思而後行。」

「這次我不打算勞師遠襲,還是堂堂正正往前推進才是正途。」常懷德也怕再出紕漏,道︰「我的打算是先讓龍王寨眾叛親離,然後我們一路殺過去,沿路的寨子當然要掃平,但是不在這條直線上的寨子就先別管了。等到拿下龍王寨後,這邊的局勢就大致平定了。」

「這是鑿穿之法,倒是可行,不過如果苗人包抄你的退路怎麼辦?」張雲柯問道。

常懷德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古往今來奇謀無數,此刻能用到的卻沒幾條,原本他打算用的是遠交近攻之策,既然做不到,那就借道伐虢,反正都一樣。

「不再玩遠交近攻,換成借道伐虢?」謝小玉嘴角露出微笑。

「我們的計策成功了!想要打下龍王寨,就算最順利的情況下也至少要半年,這
足夠我們在蠻荒深處站穩腳跟。」羅老總算松了一口氣。

周遭的人也默然點頭。

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時間,不但他們需要時間,朝廷也一樣,連佛、道兩門都在爭分奪秒,大家都想趕在大劫到來前做好準備。

「這邊也得加快。」謝小玉看了看遠處那片工地。

此刻謝小玉等人在一座山坳內,這裡林深樹密,兩邊的山嶺壁立陡峭,絕對是藏人的好地方。

赤月侗旁邊那座山谷是假的工地,這裡才是真的工地。

因為是臨時停留的地方,所以沒有建造竹樓,甚至連帳篷都沒搭,那些苗人隨便往地上鋪一張席子,就算是起居之所,好在苗疆地處南方,天氣炎熱,就算席地而睡、露天而居也無礙,如果換成其他人,還需要顧慮蛇蟲走獸,這些苗人卻一點都不擔心,他們都是玩蛇蟲的好手。

山坳深處停著一排排形如蓮藕的東西,它們節節相連,每一節都長十丈、寬一丈。和天劍舟不一樣,天劍舟的兩邊是密封的,開著一扇扇舷窗,上面鑲嵌著玻璃窗戶,但苗人別說製造玻璃,連瓷器都燒不出來,只能燒一些粗糙的陶器,所以這些東西的兩側是透空的,倒是通風透氣。

艙體不密封,意味著它們不可能在高空行駛,畢竟天上很冷,特別是接近雲層的高度不但寒冷還異常潮濕。

它們確實不是飛天船,上面沒有安裝扇輪,只有一排吊環,這些吊環是用來掛住懸索,它們會像蜘蛛一樣順著懸索來去。

謝小玉給這東西取了 一個名字叫「懸索飛車」,之所以稱作車,就是因為它們必須有「路」才能前進,沒有船來得自由。

此刻,赤月、克山兩座寨子的人都在忙碌著,男人忙著搭建船骨架,女人負責蒙皮,老人則在纏繞懸索。

「我也想快點離開,可惜至少還要五天時間。」羅老之前問過進度,所以知道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

「反正白衣寨的人還沒到,將所有人全都運過來差不多也要這些時間。」莫倫在一旁幫著說話。

「我只是不放心。」謝小玉擔心的是出意外,他已經吃過虧,做什麼事都留了一個後路。

「你如果急的話,可以跟著天蛇到前面探路。」羅老給謝小玉安排一項工作。

「那還是算了。在我的實力還沒恢復之前,我什麼地方都不會去,也不敢去。」謝小玉絕對不願意冒險,他現下只有練氣三重,隨便碰上什麼都可能被干掉。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去修練?」羅老奇道。

「上次融合出來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已經用得差不多,現下又不可能再融合一批。做這件事的時候聲勢太大,方圓數百裡都能看到頭頂上的極光,我可不想暴露目標。」謝小玉嘆道。他倒是想修練,但是這幫大巫不夠力,沒辦法將青冥微光弄下來。

「依娜怎麼還在裡面?」羅老問道。

「我讓她和老蘇先恢復真君境界,畢竟依娜是頭人,實力太差可不行。」謝小玉說道。

「有幾分老大的樣子。」羅老點了點頭,在這個時候能夠將機會讓給別人,確實難能可貴,更可貴的是謝小玉沒說什麼漂亮話,這就非常體貼了。

兩個人正說話間,突然謝小玉掛在腰上的鈴鐺嗡嗡地響起來。

「麻子回來了。」謝小玉精神一振。

「麻子?就是那個長得很不錯的後生?」羅老問道,他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那個後生被人叫做麻子,而且不是一、兩個人這麼叫。

「就是他,之前我讓他去接幾個人。」謝小玉心中有些憂慮,原本他以為麻子很快就會帶著人回來,因為以麻子的實力,如果全力趕路,來回一趟頂多七、八天,可現下都已經一個多月了。

「你現下這個狀況能出去嗎?」羅老搖了搖頭,把手一伸。

謝小玉也明白,隨手摘下鈴鐺放在羅老手中。

謝小玉等人藏身的地方異常隱密,絕對不能讓人發現,否則會非常麻煩,所以不能讓麻子直接帶著人過來,只有出去將人接進來。

謝小玉現下只有練氣境界的修為,萬一出了什麼事,連逃跑都沒辦法,所以羅老乾脆做了個人情,代替他跑一趟。

剛將鈴鐺給羅老,謝小玉猛然想起一件事,頓時神色一變,道︰「這時間太巧了!麻子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始終音訊全無;可我們這邊剛剛玩了 一手金蟬脫殼,他就帶著人過來?」

羅老也是一驚,問道:「你懷疑你這個同伴有問題?」

謝小玉當然不會懷疑麻子,如果麻子要出賣他,以前有的是機會。


「我懷疑有人暗中搞鬼,把他們當餌。」

羅老也想到這種可能,放長線釣大魚並不只有漢人擅長,他也一樣。這麼多年來他放任阿保和阿達胡鬧,就是一種放長線釣大魚,不過他釣的是那些有異心的人,此刻寨子內和白衣、龍王兩寨有勾結的人全都被清理乾淨。

「道門的東西我不太懂,要不然讓那三個人跟我走一趟?」羅老轉頭看了看山坳一角,那三個道君在崖壁上鑿了三座石洞,正在裡面打坐。

「這不太好。當初我和他們說定了,他們只需要跟在我身邊,除了之前的投名狀,我不會強迫他們做任何事,不能言而無信。」謝小玉一口拒絕。

羅老並沒強求,而且就算那三個道君肯去,也完全有可能出工不出力,甚至偷偷扯後腿。

「這件事很麻煩,就算沒人盯著他們、就算他們身上沒被做手腳,我們一旦將他們接進來,就等於告訴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我們根本沒事,那只是金蟬脫殼之計。」謝小玉一邊說,一邊苦思冥想。

天下聰明人實在太多了,謝小玉費盡心機、將計就計,還請來大巫幫忙演了一場好戲,原本以為已經瞞天過海,沒想到對方簡簡單單的一招就讓他的心機幾乎白費。

「要不然讓他們在外面待著?」羅老雖然這樣問,卻知道謝小玉肯定不會同意。

「不行,那太危險!如果在璇璣派,沒人敢對付他們,但是現下離開璇璣派,很多人都會打他們的主意。」

謝小玉最擔心的是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看到一計不成,就再生一計,到時候出手肯定會比現在更狠。

「我跑一趟白衣寨讓瑪夷姆再幫個忙,白衣寨仍舊在明處。」羅老提議道。


「那倒是可以,不過這樣一來,外面的人肯定會猜到白衣寨和我們已經有了協議。」謝小玉總覺得不太合適,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見謝小玉沒反對,羅老站起身來,他知道這件事耽誤不得。

鐵陵鎮是臨近苗疆的一座小山  ,而和所有臨近苗疆的小鎮一樣,這裡臨近大路,大路兩旁除了三五家客棧之外,全都是店鋪,賣的都是苗疆特產,大多是藥材、干果、皮毛之類的東西。

其中一家店鋪的後院,有一群人正焦急地等候著。

這群人之所以沒有選擇在客棧落腳,是因為客棧人多嘴雜,這裡清靜多了,除了 一對老夫妻在前面做生意就沒旁人了,而且這對老夫妻已經被他們施了法術,對他們視而不見,事後也不會有任何記憶。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趙博不停搖著鈴鐺,他並不怕被外面的人聽到,因為四周已經被隔絕了。

麻子沒有辦法回答,他也感到有些不妙。

這一個多月來,璇璣派外始終有人盯著,他們根本沒辦法離開,但是今天早上盯著的人突然全部消失。

事出反常,必有詐!

「你說對了。」說話聲從虛空中傳來,緊接著那裡一陣空氣波動,陳元奇的身影慢慢冒出來。


「我剛打聽到昨天朝廷派了四個道君突襲赤月侗,一場大戰下,整座赤月侗被夷為平地,那四個道君也只逃回來一個人。此人雖然撿回一條性命,法身卻被毀了。」陳元奇說出他打探到的消息。

「赤月侗被夷為平地?」眾人神情都變得難看起來。

「不可能!俺哥那麼厲害,肯定不會出事。」李福祿連連搖頭,不願意相信這個消息。

「是啊,我也不相信大哥會出事。他那麼聰明,就算打不過,他不會逃嗎?」二呆和李福祿一樣,對謝小玉有盲目的自信。

「沒錯!老大逃命的本事絕對一流。」趙博一拍腦袋,說道,因為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當初第一次和謝小玉認識的情景,外面全都是土蠻,天上有鳥人,底下更藏著不知道多少土蠻,簡直是天羅地網,結果謝小玉帶著他們硬生生從網眼鑽出來。

「有人和你們想得一樣,認為那個家伙不可能這麼容易死,甚至還懷疑這根本就是金蟬脫殼之計。」

陳元奇並不喜歡陰謀算計,但這不意味著他完全不懂,他原本就感到奇怪,日夜盯著璇璣派的那些人為什麼突然間全都消失,現下他打聽到這些,稍微一想就得出結論。

「這麼說來,我們不該和他聯絡。」麻子有些後悔了,覺得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待在璇璣派別出來,至少那邊是安全的。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打斷眾人的爭論。

「那家伙真的找過來了!」陳元奇感到有些詫異,覺得謝小玉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上這個當?

「要不要和他聯絡?」麻子問道。

「當然要。」陳元奇天不怕,地不怕,雖然他知道此刻有好幾雙眼睛正盯著這邊,但他並不在乎,大不了打上一架。

有了這句話,趙博也不等麻子開口,立刻催動法力。

這兩顆鈴鐘並不是靠聲音互相聯絡,它們是一對,將法力灌注於其中一顆鈴鐺上,另外一顆鈴鐺不但會發出聲音,還會產生一種感應,讓搖鈴鐺的人知道這邊的方位。

鈴鐺微微震動起來,不過這次並沒有發出聲音。

這邊剛發出訊號,門前佛龕上的燭火突然間竄了起來。

「小心!」陳元奇將眾人挪到身後,緊緊盯著那團快速燃燒的燭火。

那是巫法!而陳元奇一向都挺忌憚這類東西,因為佛道魔的法門都有理可循,雖然很多法術他並不會,卻可以明了其中的奧妙,可巫法就不同了,這東西和神道一樣,很多地方都匪夷所思。


神道是化不可能為可能──水能燃燒、火能凍結,完全顛覆以往的認知.,而巫法則是一切都有可能,一個天仙很可能會被一個修練巫術沒多久的人咒死,雖然機率很小,但是這種可能性絕對存在。

「原來有高人相隨,看來我們白擔心了。」那團火徐徐展開,變成一個女人的模樣,燭火太過微弱,所以化成人形看起來很淡,連輪廓都看不清。

「妳是來接他們的?」陳元奇並不敢放鬆警戒。

「我是白衣寨的瑪夷姆,有個人讓我轉述一句話──婆羅賀摩的第三只眼睛在鼻梁上。」火人不疾不徐地說道。

眾人全都莫名其妙,只有麻子一下子站起來,點頭說道:「是自己人。」

「這是你和謝小玉之間的暗號?」陳元奇問道。

「不是。只不過這句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知道,而且此事關係重大,天機完全被屏蔽,絕對不可能被其他人算出來。」麻子非常肯定這一點。

當初麻子和謝小玉在北望城的時候,曾經看到土蠻在叩拜一座神像,那座神像是三魔祖之一的婆羅賀摩。

婆羅賀摩一般的形象是四頭六臂,每顆頭上都有三只眼睛,這第三只眼睛要不長在額頭上,要不長在眉心部位;可那座神像卻很奇怪,第三只眼睛明顯偏下,和另外兩只眼睛並排,所以恰好在鼻梁的部位。

「我們走。」陳元奇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他看了四周一眼,確定沒有丟下任何人,隨即一個挪移,原本有些擁擠的房間瞬間變得空蕩蕩。

陳元奇等人剛一走,幾道神念同時掃過來,緊接著虛空中蕩起幾道波紋,三個人同時冒了出來。

「慢了一步,姓陳的手腳倒快。」其中一位道君異常郁悶地說道。

另外一位道君轉頭看向一個方向,喃喃自語道︰「東北偏北……」

「追!」剛才那位道君立刻說道。

三個人幾乎同時消失;下一瞬間,他們已經到了野外,這裡離小鎮至少有百餘裡,不過這邊根本沒有一道人影,只有無盡的虛空和鋪天蓋地的大火。

「大巫!」

「化身天地!」

「我們上當了!」

三個道君全都大驚失色,赤月侗大戰的消息剛傳開,四位道君只逃回來一個,還毀了法體,就是吃了這門巫法禁術的苦頭,所以只要是這裡的道君全都談虎色變。

這三個道君幾乎同時各出絕招,幾乎使出吃奶的力量。

只聽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巨響,那無盡的虛空和鋪天蓋地的大火全都被摧毀,餘波朝著四面八方蕩開,所過之處,地面如同水面般波動起來,連綿起伏的群山也被震得亂抖,樹木稀裡嘩啦地搖晃著。

過了片刻,一切恢復原狀。

突然一陣風吹過,山嶺、樹木、岩石、花草全都坍塌,變成粉末,隨著狂風在半空中席卷著,原地只留下一個半徑數裡、深十幾丈的巨坑。

三位道君呆愣愣地站在那裡,好半天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四周波光亂閃,一個個道君冒了出來。

剛才那一擊將數十裡方圓化為齏粉,其中包括兩座村莊和一座兵營,加上不久之前朝廷剛派人偷襲赤月侗,很多人都擔心苗人以牙還牙,現下突然間出現了這麼大的動靜,自然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此刻,在前線的道君幾乎全被驚動,瞬間趕了過來,還有一些道君是對謝小玉感興趣的門派長老,他們原本躲在暗處,現下不得不出來。

所有人都盯著那三位道君。

過了好一會兒,三位道君中的一個道君終於恍然大悟。

「我們這次真的上當了。根本沒有什麼巫門禁法,那只是障眼法。完了,完了……」那道君連聲念叨,卻悔之晚矣。

那道君看著四周,此刻方圓數十裡內,山嶺、樹木全都變成齏粉,所有線索都消失了、所有的氣息都不見了,而且到處充滿狂暴的力量,可都是他們留下的。

原本陳元奇帶那麼多人根本不可能挪移太遠,他們只要找到一絲蹤跡就可以一直追下去,現下卻不可能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15 03:29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4-19 10:12 PM 編輯

第四章 開始分好處

此時,山坳內歡天喜地,這群從北望城就在一起的人現下又重新聚在一起。不過在歡喜的同時,眾人也充滿驚訝,他們當然看得出謝小玉又回到練氣三、四重的境界。

「大哥,你又回去了?」

「老大,你這是怎麼了?」

「出了什麼事?」眾人七嘴八舌地問道。

「只是散功重修罷了。如果想的話,你們也可以這麼做。」謝小玉鼓動道。

「散功?老大,你又得到更好的功法了?」趙博喜形於色。

誰都知道謝小玉原本修練的功法屬於無上等級,而且以前謝小玉雖然經常指點他們,卻不可能直接傳授他們功法.,這一次不同了,他們也可以學到無上等級的功法了。

不只是趙博如此興奮,其他人也一樣。

唯有陳元奇在一旁皺緊眉頭,看到眾人興奮莫名,他忍不住問道︰「《六如法》博大精深,你真的廢棄不用?」

「我沒放棄《六如法》,只是換了一種調息吐納的法門。《六如法》帶的調息吐納的法門稱作大夢真訣,能夠夢中演法,對於參悟功法確實很有好處,不過這種法門十有八九是遠古時的東西,吸收轉化靈氣的效率實在太低了。」謝小玉連忙解釋道。

陳元奇翻了翻白眼,顯然不怎麼贊成這個決定,只覺得謝小玉不識好貨,不由得數落道︰「所謂效率只不過是水磨工夫,你又不缺丹藥,就算調息吐納的法門效率低了點,你的修練速度也不會太慢,反倒是夢中演法的效果太難得了。」

謝小玉不能再解釋了,他不在乎夢中演法的作用,是因為有了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這部魔門無上大法也有推演功法的能力,這樣一來,再讓大夢真訣佔據主修的位置就不太合適。

另外一個原因是,大夢真訣只對悟「法」有用,對悟「道」毫無用處,也就是說,在真君境界之前,大夢真訣確實是很了不起的東西,但是到了真君境界漸漸轉為對大道的感悟,夢中演法就有些雞肋。

眾人聽到陳元奇這麼說,頓時感到猶豫起來,只有李福祿不在乎的力挺謝小玉,大聲說道︰「大哥,俺們聽你的。《力士經》修起來雖然快,但是不夠力,俺和人比斗一次都沒贏過。」

李福祿的話倒是沒錯,《力士經》修練出來的法力溫和平正,沒有一點爆發力,施展同樣的法術,速度比別人慢,威力也差得多。

謝小玉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這邊,心裡當然高興,不過他也不想讓陳元奇下不了台,所以輕拍兩下李福祿的頭,笑著訓斥道︰「那是你不會用。這裡有一位前輩修練《混元經》,你可以向人家討教一下,他如果願意教你兩手,你絕對受益無窮。」

謝小玉所說那個修練《混元經》的前輩,就是被他們俘虜那三個道君中最年長的邱重遠,他身分特殊,原本是圓通派的一個僕役,修練的就是和《力士經》同級的《混元經》,居然被他修練到道君境界。

成為道君後,邱重遠自然不可能再當奴僕,不過他並沒有待在圓通派,一方面是圓通派給他的回憶並不美好,早年被差遣來差遣去,心裡總有些窩囊.,另一方面圓通派只是中型門派,廟門太小,對於已經是道君的他來說有很多更好的地方,其中條件最好的就是道府。


《混元經》修練到道君境界,配合混元一氣擒拿手,絕對是威力強悍,這才能顯示出它應有的威力,畢竟這門功法在上古之時也是無上秘法。

《力士經》也一樣,也有一套先天大力巨靈掌與之配套,而混元一氣擒拿手能凝固空間,先天大力巨靈掌則是崩碎,一掌下去無物不裂。

不過謝小玉對李福祿說這番話只是開個玩笑,因為邱重遠未必肯指點李福祿,再說《混元經》畢竟不是《力士經》,他未必能夠指點什麼,最重要的是,《混元經》、《力士經》這類功法在前期根本沒什麼威力,只有到了道君境界才會顯露威力,他可等不到李福祿修練成道君。

還有一個問題,《力士經》並沒有完整流傳下來,只有前面的內容,頂多修練到真君境界,能不能更上一層樓成為道君完全看運氣。

《混元經》也一樣,邱重遠絕對是運氣逆天的人物,不過《混元經》也就到此為止,他再也沒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吞日噬月大法》就不同了。雖然也不完整,甚至只有真人境界的修練方法看起來比《力士經》和《混元經》還不如,但是《吞日噬月大法》的前半部中有真君和道君層次的思路。

創出《吞日噬月大法》的是劉家一位已經殞落的道君老祖,他推演出來的東西應該不會有錯,而且《吞日噬月大法》之所以沒能成功,是因為日精遠遠超過月華,兩邊沒辦法平衡,不是功法本身的問題。

這段日子謝小玉一直在推演這套功法,推演的結果也證明這套功法絕對可用,不過在傳授之前,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辦。

「陳道君,你有辦法直上九天,出入青冥,攝取青冥微光嗎?」謝小玉當初就打算請璇璣派幫忙,現下繞了一圈又轉回來了。

「你要那東西干什麼?」陳元奇有些意外,因為剛才在說功法的事,現下卻突然跳到青冥微光上,何況他不記得青冥微光有什麼用途。

「我機緣湊巧得到一部功法,順便弄出一樣東西,用此物配合那套功法的話,修練的人只要不是太笨、運氣不是太差,修練到真君境界絕對沒有問題,甚至若是稍微聰明一些再加上一點運氣,就能修練到道君境界,但再往上的話,我就不敢保證了。」謝小玉說道。

陳元奇聽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道︰「你沒開玩笑吧?」

趙博、李福祿、李光宗等人也都震驚無比,傻愣愣地看著謝小玉,只有麻子、王晨、吳榮華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沒顯露出異色。

「你這話如果是真的,道君豈不是不值錢?」陳元奇喃喃自語道,畢竟以他對謝小玉的理解,他敢肯定這絕對不是誇口。

好半天,陳元奇摸了摸下巴,嘟囔道:「雖然這對我和其他道君來說有些不太公平,不過……我喜歡。」

陳元奇是咬著牙吐出最後那三個字,畢竟只要一想到自己為了能修練到道君境界費了多少心思、付出多大的艱辛,現下只要資質稍微好一點、運氣也不太差就可以輕鬆修練到同樣的境界,心裡總有些不舒服,他甚至不敢保證,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說這話,他會不會立刻宰了那個人。

抬頭看了看天空,陳元奇很郁悶地說道︰「有這樣的好事,就算做不到也要做到。」

陳元奇確實頭痛,雖然出入青冥不難,但是要收集青冥微光他就沒這個手段了。

「我得立刻回一趟山門,這件事必須讓掌門定奪。」陳元奇不想自己動腦筋,反正有掌門師兄在,動腦子本來就是掌門的工作。

「你最好快一點,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謝小玉提醒道。

陳元奇又翻了翻白眼,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說這番話,他早就一記耳光甩過去,像他這樣的道君來回跑一趟需要很多時間嗎?

「你等著,我去去就來。」陳元奇扔下一句賭氣的話,瞬間從眾人眼前消失。為了證明自己夠快,陳元奇甚至用上瞬息萬里的法門,一閃就飛出八千餘里,緊接著人劍合一,化作一道劍光,朝著璇璣派的方向飛去。

等到飛到雲端上,陳元奇突然醒悟過來,根本用不著自己跑一趟,用飛劍向掌門師兄傳個消息就可以,他這是被氣胡塗了。

轉念一想,陳元奇立刻明白過來,是因為剛才那個消息讓他太震驚,導致他心緒不寧,做事根本沒經過腦子。

此時一明白過來,陳元奇頓時感到好笑;看來自己的道行還是不夠,練氣功夫更是不到家。

現下已經跑這麼遠,陳元奇當然不可能再跑回去,只能朝著自家山門飛去。

「你沒開玩笑?」

一個時辰後,璇璣派內山門中同樣傳來一聲驚呼。

看著滿臉驚容的掌門,陳元奇心裡特別高興,因為他發現道行不夠、練氣功夫不到家的並不是只有他。

「應該不是假的。而且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打算傳授其他人這套功法。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真假──他親口說,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創的。」陳元奇之前因為太震驚了,所以沒有注意,事後才想起來。

玄元子聽到這番話,先是一皺眉,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他實在難以想像這樣的創舉出自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畢竟這套東西如果成功,不敢說後無來者,卻絕對稱得上前無古人

但是玄元子轉念一想,在印象中,謝小玉好像沒有說過大話。

「會不會是劍宗改變策略,打算公開一部分劍宗祕傳?」玄元子最終還是選擇懷疑,心中實在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玄元子嘴裡說話,手指不停撥弄著,顯然在演算天機。

玄元子不是不知道這沒用,因為只要和謝小玉有關的事絕對算不出來,而且越臨近大劫,這種屏蔽越發嚴密,他這樣只是找點事情做,求一個心安。

「我不覺得,我更願意相信那小子的話是真的,因為我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一股自信,從來沒有過的自信。即便當初他在落魂谷建成劍山、等著九空山的那兩個真君上門的時候,也沒有現在這種自信。」

陳元奇心中好笑,他知道玄元子的心情,因為剛才他也一樣。

玄元子搔了搔頭,仍舊難以想像,別說他不信,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

「你我就別在這裡猜了,讓小洛跟我跑一趟吧﹗那小子對小洛絕對不會撒謊,與其在這裡亂猜,干脆讓小洛直接問。」陳元奇相信這是真的,而他會提議讓洛文清跑一趟,只是想儘可能為璇璣派多得一些好處。

玄元子異常郁悶,他原本打算在這幾年將壓箱底的絕活全都教給洛文清,順便讓他學著處理日常事務,就像翠羽宮的姜涵韻一樣,四年後他會正式宣佈洛文清為璇璣派的下一任掌門,但現下計畫全都打亂了。

「師兄,有句話我一直想說……」陳元奇吞吞吐吐地說道︰「我覺得……小洛未必願意當掌門。以前他或許有這樣的心思,可認識謝小玉他們幾個人後,他就未必這麼想了。他的實力原本遠在謝小玉上,但是現下別說謝小玉,恐怕那個蒼屏山的棄徒還有姓蘇的都已經超過小洛,身為他的師父,你應該對他最了解,你認為他會甘心嗎?」

玄元子當然知道洛文清的想法,他外柔內剛,最是要強,肯定不會甘心,這其實是一個取舍的問題,當他的徒弟就必須做出取舍。

擔任掌門,修練方面肯定會放慢,這不只是因為雜務繁忙,更主要的原因是身為掌門,肩上的擔子很重,壓力很大,絕對是修練的大忌。

玄元子同樣要做出取舍,到底是讓徒弟安心修練,還是讓徒弟成為掌門?如果選擇前者,那麼洛文清有可能會像當年的十尊者一樣,最終站在可望而不可即的巔峰,但是更大的可能是殞落,如果選擇後者,除非璇璣派面臨滅頂之災,否則他這個徒弟會非常安全。

好半天,玄元子揮了揮手,道︰「讓清兒自己選擇吧。」

說完這番話,玄元子彷佛放下一個沉重的包袱,渾身都輕鬆許多。

「早就該這樣了!你以前老說我拿不起放不下,那你自己呢?」陳元奇打趣道。

玄元子放下最大的心事,不過馬上又想到另外一件煩心的事。

「我剛剛讓一萬僕役轉成劍修,另外一萬僕役轉成火修,現在又得停下來。」

玄元子苦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畢竟之前他為此忙了很久,單單調集各種資源就愁白頭髮,沒想到現下全都白費了。

「你還是按照原訂計畫來吧,這一次恐怕沒那麼容易,那小子要我幫他收集青冥微光。」陳元奇指了指天空。

「青冥微光?」玄元子喃喃自語道︰「青冥微光至陰至寒,但是用處好像不大,沒有哪種功法需要用到它,對了……他手裡有玄磁珠……用陽燧鏡聚集太陽火,融合青冥微光和玄磁元光,可以製造出幻天幽火玄元極光,他肯定是打這東西的主意。有人提到二十天前苗疆曾經出現過幻天幽火玄元極光,那裡本不該出現這東西。」

能成為一派掌門,不但要見識廣博,還要消息靈通,不過最重要的是頭腦,必須能在很短的時間裡整合有用的訊息,得到需要的資訊,而玄元子顯然是個合格的掌門。

突然玄元子像想起什麼,呆愣愣地想了半天,然後恍然大悟般說道︰「我明白了!這次恐怕真的是他自己搞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陳元奇問道,他現下有些懷疑自己的智力,被謝小玉比下去就算了,為什麼玄元子已經得到答案,他卻還茫然不解?

玄元子並不知道陳元奇的想法,自顧自地說道︰「你還記得嗎?謝小玉進入南疆之前曾經去過一趟安陽劉家。」

「知道,他還在那裡和道府的人發生衝突,和綺羅瞬間殺掉道府的三位真君,嚇得另外兩位真君沒命逃跑。」陳元奇腦子轉得飛快,思索著這和謝小玉搞出的東西有什麼關係。

「我事後派人詢問過劉家。謝小玉去劉家,除了探望李光宗的女兒,還有兩件事。一件是要走劉家的一個少年,說是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九死一生,而且和功德有關;另外一件事是要走一部功法,名為《吞日噬月大法》。」

說到這裡,玄元子轉了 一下手腕,他的手頓時消失,過了片刻手又出現了,還拿著一本密錄,封面上寫著《吞日噬月》四個字。

這部功法並非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璇璣派問起此事,劉家那兩位守護本家的老祖又拿了一份出來,也就是玄元子手中這部《吞日噬月大法》。

玄元子已經看了《吞日噬月大法》一遍,不過他沒細看,只是隨便掃了兩眼,對這部功法的評價不算低,卻也不高。

雖然這部功法確實另闢蹊徑,卻也有劍走偏鋒的嫌疑,但是此刻玄元子不得不重視起來。

陳元奇接過《吞日噬月大法》一頁一頁地翻起來,看了片刻,他輕聲說道︰「原來如此。直接吸取太陽真火的話太過猛烈,所以要轉化成幻天幽火玄元極光,這東西不冷不熱,卻又有太陽真火的狂暴猛烈,也有玄磁元光噬魂滅魄的效果,還有迷離幻變的特性,確實很適合他的路子。」

陳元奇能夠看得出的東西,玄元子自然也看得出來。

「看來他已經解決沒有靈脈的問題,不過這種辦法對我們來說意義不大。」玄元子說道。

「也對。青冥微光可沒那麼好弄,滿足幾十個人修練還不太難,想要讓幾萬人這麼做就不可能了。」陳元奇立刻明白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事實上有了丙火聚靈陣,陳元奇和玄元子已經覺得足夠了,這批轉修的僕役,有一半轉成火修,另一半雖然成為劍修,卻也是以丙火為本源,修練的是赤羅神炎劍法,甚至連用的飛劍清一色也是用火山熔岩凝煉而成的流炎劍。

在五行之中,火的攻擊力最強,而且這一次大劫已經知道的對手有妖族和鬼族,妖是獸類開智,野獸天生怕火;鬼更不用說,火是鬼的克星。

「不過老是拾人牙慧總不是辦法,現下我看到那小子總感覺丟臉。那小子搞出那麼多東西,我們只是一個勁兒地拿……你們好意思,我可沒這個臉面。」陳元奇越想越慚愧。

「還用你說﹗後山那些太上長老這段日子可沒閑著,他們全都在琢磨聚集天地精氣的辦法。壬水沒問題,出海後到處都是水,他們也已經想出人為製造海眼的辦法了;可金、木、土都有些麻煩。不過我璇璣派最擅長的還是運用星光,所以他們正在琢磨能不能聚集星辰之力。」玄元子心情大好,免不了透露一些秘聞。

「恐怕不只我們這麼做。」陳元奇不認為只有他們能想到。

「天底下聰明人多的是,別的不說,碧連天的那些太上長老肯定也在打海的主意,九曜派恐怕也和我們一樣想辦法聚集星光,秦老甚至提議和那兩家通個氣,大家干脆連手一起干。」玄元子越透露越多。

「早該這麼干了!我覺得還應該拉上翠羽宮……」突然陳元奇一拍大腿,道︰「我怎麼會忘了她們?想要弄下青冥微光,最容易的辦法就是設一個接引陣。」

玄元子沈默半晌,他在權衡利弊,好半天,他才點頭同意。

陳元奇原本準備離開,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便道︰「對了,我在那裡還看到一些小玩意兒,那小子好像又打算養蟲、養雞了。」

「那可不是小玩意兒,很有用的。我們璇璣派門人弟子眾多,很多人不能辟穀,不可能全都靠捕魚為食,他那套東西非常有用,其實我早就讓人偷偷試驗了。而且不只是我,九曜、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也都搞同樣的東西。」玄元子連忙回道。

陳元奇聞言,便不再獻寶,退出大殿。

看到陳元奇離開,玄元子盤腿坐下來,重新拿起那部《  日噬月大法》。之前他不重視,現下聽到謝小玉居然不惜散去一身功力從頭開始修練,他就不能不重視了。

「難道這裡面還有我未曾看透的名堂?」玄元子喃喃自語道。

天色漸漸暗下來,突然一道劍光從天空中落下,眨眼間,劍光化作一群人。為首者正是陳元奇,他的旁邊站著一個女人,正是慕容雪的師父,謝小玉見過的那個美婦。

美婦也姓慕容,她不但是慕容雪的師父,也是慕容雪的姑婆,所以才會一心維護慕容雪。

這兩人的身後還跟著許多人,有洛文清、姜涵韻、慕容雪、肖寒和青嵐,還有九個身穿彩衣的少女,她們是綺羅的師姐妹,和綺羅的關係不錯。

當初綺羅和麻子提過,請麻子順便去一趟霓裳門。

麻子倒是沒有忘記這件事,但是他進了璇璣派就再也出不去,璇璣派的山門早已經被人盯死,這件事最後是陳元奇幫忙搞定。

之前在來南疆的時候,陳元奇覺得人太多,就沒帶這幾個女孩,這一次人少才帶上她們。

劍光落下,早已經驚動底下的人,謝小玉等人全都迎出來。


「我說過肯定可以當天來回。」陳元奇根本不像道君的樣子,居然還提這件事。

「好了,別丟臉了。」慕容雲煙在旁邊戳了一下陳元奇的腰眼。

「謝哥哥,又見面了。」青嵐親熱地和謝小玉打著招呼。

「聽說你又發明一件東西。」洛文清幾乎同時說道。

旁邊的肖寒也想開口,卻忍住了。

「我得到一部功法,正好能讓手上那些陽燧鏡派上用場。」謝小玉笑道。

「拿來給我看看。」洛文清和謝小玉不會見外,他有些急不可耐。

「洛哥,你不會也打算重修吧?」李福祿在一旁問道。

只有這個沒腦子的家伙會問這樣的話,其他人根本不會想,畢竟像洛文清這樣的人已經被內定為璇璣派下一任掌門,他可以修練那些上古傳承,卻不可能修練同時代的人創出的功法,這事關璇璣派的臉面。

「我的這份給你。」麻子從納物袋內取出一本小冊子,小冊子很粗糙,用的紙是又黑又濃的黃草紙,墨也不好,很多地方都化開了,因為這是剛剛抄錄的,筆墨紙硯都是白衣寨的人提供,能夠有這些東西已經不錯了,如果想要弄到好紙,除非去被漢人控制的地盤。

「看來你也不打算重修。」洛文清看了麻子一眼,明白麻子的意思。


「讓我先看。」陳元奇一把將冊子搶過去,他實在很好奇。

首先,陳元奇想知道玄元子猜得對不對,這是不是劉家那部《吞日噬月大法》,其次,他更想知道這裡面還有什麼奧妙。

只翻了幾頁,陳元奇就對第一個問題沒有懷疑,這就是那部《吞日噬月大法》,不過裡面已經做了許多改動,連吞噬的東西也不一樣,不再是日精月華,換成幻天幽火玄元極光,也無須截斷陽脈。

原來的《吞日噬月大法》在第一遍練成後,要廢掉法力重新再練一遍,現下變成將法力度給別人,這樣既不浪費,又不傷及本源,恢復起來也容易;而且原本是練到第九重境界才廢功重練,現下變成每一重都練兩遍,效果一樣,卻沒那段虛弱期。

看著看著,陳元奇皺起眉頭,感覺不對勁,因為這部功法改動後,每個階段都多了 一些輔助性的修練手段,不再是自己修練,還需要別人幫忙;比如請別人幫忙打通經絡,請別人幫忙洗毛伐髓、脫胎換骨,甚至請別人幫忙溝通天地。

「這根本不是自己修練,而是一路都由別人幫忙。一開始或許能夠突飛猛進,但是到了後來就不行了。」陳元奇連連搖頭,失望不已。

「說得沒錯。用這種辦法修練的話,在道君之前會突飛猛進,但成為道君後就難了,白天的時候我跟你說過。」謝小玉立刻提醒道。

陳元奇張大嘴巴,他已經忘了這回事。

重新低下頭仔仔細細將那本冊子翻了一遍,陳元奇確實有些傻眼。

陳元奇現下才發現這部功法的奧妙之處在於,裡面的每一步都是走快捷模式,能夠讓人以最快的速度達到更高境界,然後再反過頭來夯實根基,一遍不夠嚴實就再夯一遍,務必讓根基異常緊密,然後再進行下一步;而夯實根基的過程居然也有快捷模式可走,居然還可以從別人那裡借力。

「這套東西近乎於魔道。」陳元奇的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那裡像魔道法門了?」趙博立刻嚷嚷道,他也拿著手中的冊子,倒過來倒過去翻著。

「俺也看不出來,魔門的東西好像不是這樣。」李光宗也在一旁哼道。

「魔門前後分成三大時期,我說的不是現下的魔門,而是太古到遠古初期的古魔門……當然,這是後人定義。那時候根本沒有魔門這個概念,只是修練的理念不同。中土的修士目標首先是長生,其次是神通,所以崇尚平衡;婆娑大陸的修士正好相反,首先追求神通,然後才考慮長生,他們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為了
修練不惜焚身刺心、挖腹剖腸,或是吸血噬魂,只要是可能讓自己強大的辦法,他們都會嘗試。」

陳元奇的這番解釋是說給蘇明成、王晨、趙博聽的,這些人全都是散修,肯定沒聽過這些,像謝小玉、洛文清、麻子這樣出自大門派的人就用不著了。

「無所不用其極……」洛文清、麻子、肖寒都喃喃念著這句話,顯然謝小玉的這套東西確實有那麼一絲感覺。

讓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謝小玉既沒有辯解也沒有承認,而是沈思良久,然後仰頭看著天空低聲吟道︰「人有輪回,生老病死,轉世投胎,年有輪回,春夏秋冬,年複一年,天有輪回,陰晴圓缺,周而複始。」

「你這小子越來越像和尚了,沒事打什麼機鋒?」陳元奇懶得動腦筋。

謝小玉微微一笑,這才說道︰「古魔門其實不能算是魔門。」

陳元奇對這番話沒什麼回應,但是趙博等人就滿臉好奇了。

謝小玉繼續說道︰「當時婆娑大陸各式各樣的修練體系五花八門,層出不窮,互相之間並不統屬;後來中土玄門思想進入婆娑大陸,才有了玄和魔的分別。所謂魔,指的就是外道,一切不屬於玄門的修士都被歸入其中。

「那時候玄門和外道並不完全對立,玄門中有很多人也認可魔門的想法,還融入魔門的東西,這就是佛門出現的緣由。外道從來就不是一個整體,對玄門的態度也不一致,有的很友善,有的相安無事,當然也有仇視的。

「遠古末期大劫開始,後世稱那場大劫為佛魔之爭,實際上那是一場大混戰,佛門連手一部分外道,對付另外一部分外道。那場大劫後,婆娑大陸成為佛門的天下,剩下的外道中,有的皈依佛門,有的躲藏起來和佛門為敵,後者才是我們現下熟知的魔門。」

謝小玉侃侃而談,解釋得比陳元奇更加清楚,將魔門的來歷仔仔細細說了 一遍,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到。

「原來佛魔大戰是這麼回事。」青嵐若有所思,空蒙洞只是一個小門派,她以前也沒聽說過這些。

「我還是不明白……」趙博一臉迷糊,只覺得太深奧了。

「說穿了很簡單。陳道君認為我入魔了,很不好,但我卻認為沒什麼不好,我只是還歸本源。太古和遠古之時,婆娑大陸的修士都是以自我為主,傳承對他們來說只是前人的經驗罷了,所謂的無所不用其極,其實是各種辦法都嘗試一下,有用的就採用,沒用的就舍棄。」謝小玉轉頭看著陳元奇。

「魔道凶險,真正摸索出屬於自己道路的人又有幾個?大部分的人都墜入深淵,死於非命。」陳元奇嘆道。

這像是規勸,但是連陳元奇自己都發現這番話沒什麼力道。

周遭那些人回應各自不同。有人聽得激情澎湃,比如肖寒和青嵐;也有人猶豫不決,比如信樂堂那幫人;更多人則是一片茫然,根本沒聽懂,那幫愣子就是,甚至連李光宗、趙博都沒聽懂,不過他們不在乎,他們跟著謝小玉從來沒吃過虧,所以打定主意一路跟下去。

一片又一片薄如蟬翼的鏡片懸浮在半空中,少說有數十萬片這樣的鏡片構成一面巨大無比的陽燧鏡,中央鑲嵌著一顆斗大的晶球,眾人都盯著那顆晶球。

突然晶球亮了起來,一開始只是朦朦的亮光,漸漸地變成淡淡的青色。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底下一片歡呼聲。

「快!開始融合!」趙博大聲喊道。

此刻最興奮的就是他們,像洛文清、麻子、法磬這些人就平靜多了。

洛文清是根本不可能跟他們一起重修,他的身分擺在那裡;麻子和法磬是舍不得自己的傳承,但最尷尬的是法磬,他對於九曜傳人的身分異常在乎,很有點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意思。

謝小玉並不在這邊,而是守在融合爐旁,他也已經準備好了。

融合爐是一顆直徑數丈的大圓球,正中央懸浮著那顆玄磁珠,左右兩側有兩個通孔。只見一道白色光柱從左側的通孔,另外一道青色的光柱從右側的通孔,兩邊同時射進來。

青色的光柱就是那顆晶球射出來的,距離很短,才十幾丈遠.,白色的光柱卻是在一塊塊鏡子間折來折去,最終傳到這裡,中間還翻過一道山梁。那邊是向陽的山坡,山坡上還有另外一座陽燧鏡陣,正源源不斷聚攏著太陽真火。

兩道光柱在融合爐中心撞在一起,那裡正是玄磁珠所在的位置,剎那間,玄磁珠四周被一團光霧籠罩,這團光霧五顏六色,變幻萬千。

蘇明成和另外幾個人早已經準備好,他們用力壓著槓桿,融合而成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被源源不斷抽走,然後壓進金螺內。

正起勁時,一道劍光從天而降。

陳元奇落到地上,透過正前方的開口看著爐內那團五彩光霧,雖然之前他說謝小玉搞的這套東西已經入了魔道,內心中卻帶著一絲期冀。

那兩道光柱不停對轟,源源不斷生出那五彩光霧,太陽真火和青冥微光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東西,不過那團五彩光霧並沒有因此而變大,生得快,抽得更快。

陳元奇已經試過在金螺內修練的效果,終於知道為什麼謝小玉有把握將大家都提升到道君境界,雖然裡面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已經消耗大半,卻比任何一 口靈眼都強上百倍,如果完全補足,恐怕會強上幾千倍,就算太古之時靈氣也沒這樣濃郁。

一邊想著,陳元奇的手一邊結成法印。

在十幾萬裡之外璇璣派的山門內,一群人正聚攏在大殿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正中央的影像,他們全都是後山璇璣洞天裡那些太上長老。

「不錯、不錯,如此簡單的辦法以前居然沒人想到過。」一個紅臉老頭異常興奮地說道。

「這辦法不但道君能用,就連我們這樣的老家伙也能用。」另外一個濃眉大眼的太上長老同樣興奮。

有人稱揚,自然有人反對。

一個老人毫不在意地說道︰「只是減少累積的時間罷了。」

「話不能這樣說,累積的時間少一些,用來準備度劫的時間就多一些,這總不是壞事。」紅臉老頭顯然對謝小玉很有好感,所以力挺謝小玉。

「我可沒說這東西沒用,只想說別把這東西看得太重要,畢竟這東西是外物。而且小陳有一句話沒說錯,那小子搞的東西確實已經入了魔道。」

「也不能算魔道,畢竟遠古之時的那些事誰能說得清楚?說魔門無所不用其極,那佛門繼承魔門那麼多東西,佛門是不是也無所不用其極?」

「那幫數典忘祖的禿驢提他們干什麼?」

一群天仙、地仙越說越離譜,離原本的話題越來越遠。

玄元子咳嗽一聲,朝著左右拱了拱手,說道︰「各位師伯、師叔,我們是不是也要這麼辦?」

「當然。」幾個老頭異口同聲地說道。

「萬一洩漏出去怎麼辦?」玄元子問道,這才是他將他們請過來的目的,有這樣的好東西,他肯定要告訴他們,但是接下來肯定麻煩一大堆。

那些太上長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想起單單丙火聚靈陣和天劍舟已經惹來天大的麻煩,如果這東西再被外面的人知道,問題就更大了,弄得不好,其他大門派會群起而攻之。

「你這小子欠考慮,為什麼讓小陳跑去翠羽宮?青冥微光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我們自己弄不來嗎?」一位太上長老怒道。

玄元子在心中暗嘆,他就知道有人會想獨吞,境界高並不意味著沒有私心,相反的,人越老,私心越重。

玄元子可不敢這麼做,那會讓璇璣派被孤立,連現下的盟友也會變成仇敵,正因為如此,他並沒有阻止陳元奇找翠羽宮幫忙。

「荊師叔,現下還是想想眼前的事吧,大家訂個章程。」玄元子轉頭找上紅臉老頭,這位肯定會幫他。

「這東西反正對道君以上的人也有用,那麼就先造一批,我們先用著。不過醜話先說在前面,這件事誰都不能洩露出去。」紅臉老頭說道,目光炯炯盯著幾個豪門出身的師兄弟。

就像安陽劉家和當今皇室一樣,豪門世家常常在很多門派有很大的發言權,而這類人天生就打著家族的烙印,做任何事往往都會先為家族考慮,然後才是門派。

「按照老規矩好了。」剛才那個冷言冷語的長老這次也站在紅臉老頭這邊,他也是平民出身。
  
「翠羽宮那邊也要說一聲。」紅臉老頭盯著玄元子,他現下已經明白了,玄元子肯定早就預料到他們會有想法,所以事先做了手腳,讓他們沒辦法獨吞。

「我馬上去辦。」玄元子這次顯得很聽話。

「那種像海螺一樣的東西可以先打造一批,等到將來出海後,就可以放心大膽地使用。」紅臉老頭又說道。

太上長老們頓時一起點頭。

「是啊,也不差這五、六年的時間。」

「這麼短的時間,就算日夜苦修,成就也有限,還不如等大劫開始後慢慢來,大劫長著呢。」

眾人異口同聲,顯然想法一致。

一旦出海,就算想向外面傳遞消息也不可能,而且讓門下弟子全都去修練,正好能夠避開大劫剛起那段最危險的時光,省得有人熱血上頭,平白無故送了性命。

「必須多打造一些!我剛想起來,天劍舟的體積畢竟有限,就算用上縮尺成寸的法術,又能裝下多少人?十倍? 二十倍?難道將人一個個疊起來,並且命令他們不能亂動?但是有這東西就不一樣,我們將東西儘可能煉得小一些,裡面地方也不需要太大,讓人能在裡面盤腿打坐就行,這樣一來可以節省很多空間。」紅臉老頭興奮地說道。

「好辦法,這樣可以省掉很多麻煩。」

「佛門能夠搞出芥子道場,難道我們就不能弄一個類似的東西出來?」

「這不是我們一家的事,可以再找幾家一起合作,反正天劍舟的事已經不是什麼祕密了。」

太上長老們全都興奮起來,這樣做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間,也就可以帶走更多人。

一個老頭突然開竅了,大聲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反正大劫一起,這裡肯定會落入異族之手,那些靈脈和靈眼再也不屬於我們,我們干脆來個竭澤而漁,怎麼樣?」

此人一開口,玄元子在旁邊拍掌說道︰「好辦法!反正在大劫中,這些靈脈十有八九會被毀.,就算沒有被毀,將來也用不著,干脆讓它們物盡其用。」

其他人也馬上明白過來,謝小玉所創的這套東西可以瞞過一時,不可能瞞過一世,最後肯定會散播開來,那將是一個新的時代,大家肯定會千方百計利用那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地精氣,往後靈脈的價值會越來越小。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4-15 03:56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4-15 04:18 PM 編輯

第五章 遷徙

夜色深沉,原本應該是萬籟俱寂之時,此刻山谷中卻異常喧鬧。

「快!趕快集合!」

「你應該在那邊。」

「孩子!我的孩子!」

到處是吵嚷的聲音。黑暗中只見一道道人影晃動。

山嶺上,另外一群人正忙碌著,他們用力轉動絞盤,將懸索拉緊。

這些懸索全都只有拇指粗細,每一段都有一、兩里長,飛掛在兩座山頭之間。懸索是用金蠶吐出的絲線編成,雖然堅韌異常,卻非常輕,被風一吹就會輕輕地晃動起來。

突然,懸索猛地繃緊了。只見一架飛車被升起來,吊掛在懸索下,這些飛車的前端有兩個鍋蓋般大小的轉盤,將懸索牢牢夾在中間。懸索飛車就是靠這兩個轉盤帶動前進,道理其實很簡單。

「第一批人快點上來!」依娜大聲喝道,雖然赤月侗最有威權的人是羅老, 不過頭人是依娜,所以這次負責指揮的是她。

有資格進入第一批的人身分自然不簡單,除了那三位大巫、三位道君及謝小玉這群人,還有就是赤月、克山、白衣各寨的頭人和負責建造這些懸索飛車的「工匠」,後者大多是女人和老人。

當初為了隱蔽,他們選擇半夜離開,而且連火把都不點,結果就是大家摸黑上車,謝小玉等人當然不在乎,就算一片漆黑,他們只要神念一掃,仍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憐的是那些小孩和老人。

「其實沒這個必要。」謝小玉輕嘆一聲,當初他提議在傍晚時分上車,等到晚上出發,可惜那幾位大巫都不同意。

「小心點沒壞處。」蘇明成說道,現下他算是半個苗人,當然要幫忙說幾句。

此刻,謝小玉等人已經上去了。

坐在飛車上,比坐在天劍舟上難受得多,因為儘管天劍舟簡陋,還至少有一個靠背;這裡干脆用兩根竹竿代替,靠在上面就不舒服。

不過懸索飛車也有一個好處,這東西沒有舷窗,外面是透空的,用一層禁製阻擋狂風,所以空氣新鮮,不像天劍舟完全封閉,裡面悶得難受。

「真是無聊,又要像當初回中土一樣,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李福祿在後面嘟囔道,那段日子對其他人來說不算什麼,無聊的話可以打坐修練,只有他們幾個人境界太低,在那種環境很難入定。

「放心,等上路後,我們就可以進金螺內修練。」謝小玉安慰道。

「你們有事做了,那我們呢?」洛文清嘆道,和他一樣遭遇的還有姜涵韻、慕容雪、麻子、法磬、肖寒、青嵐。

「其實我們可以找些靈脈,將靈氣聚集起來壓進去,這樣大家都能用。」姜涵韻早就想過,但她並不知道璇璣派和太上長老們已經正在做了。

「道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保守?看看人家佛門,天地靈氣變得稀薄,他們就借鏡神道的法門收集願力。」謝小玉此刻有種跳出三界外,不在紅塵中的感覺。

原本謝小玉挺煩惱自己的身分,他更認同道門,偏偏所學的功法大部分屬於佛門的傳承,但是此刻他已經踏出屬於自己的一步。

謝小玉並不認同陳元奇的說法,他不是無所不用其極,而是兼容並蓄,只要對他有用的東西,他都會融合進來,這並不是魔門的做法,恰恰是佛門的擅長。

「怎麼?你打算當和尚了?我記得你以前並不偏向佛門啊!」陳元奇皺起眉頭,之前謝小玉打機鋒的時候,他就有這樣的擔憂。

「放心,在我看來,佛門同樣越來越保守,他們習慣拿別的東西來用,頂多就是稍微改一下,卻沒想過在那基礎上更進一步。」謝小玉輕輕搖了搖頭。

謝小玉一直覺得佛門的黃金時期也是上古初期,那時候佛門剛戰勝魔門,得到魔門諸多秘法,佛門中人又很有上進心,得到魔門秘法後不但融會貫通,還別有創新,比如佛門對空間的理解和運用就比魔門更進一層。

可現下的佛門就差遠了,在神道大劫後,佛門融合神道所創的大乘佛法就沒有得到神道的真髓,甚至連買櫝還珠都談不上。

「佛門在你眼中也這麼不堪?」陳元奇有些意外,狐疑地問道︰「難不成你還想在佛、道兩門外再開辟一個新的宗派?」

「那倒沒有,我頂多像大乘佛法一樣,在佛、道兩門內開一個分支。」謝小玉還沒有狂妄到陳元奇說的那種程度。

陳元奇沈默半晌,最後點了點頭,道︰「你已經有資格了。你現在搞出來的那套東西不比借用信念願力的法門差,甚至更加高明,等到大劫一起,幾大門派百萬修士全都按照你的方法修練,你需要的勢也有了。」

說到這裡,陳元奇異常憂鬱地看了謝小玉一眼,他越來越嫉妒這小子了。

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陳元奇是用俯視的目光看著謝小玉,那時謝小玉只是頂著劍宗傳人的身分,而且大家都還懷疑這個身分是真是假,直到天劍舟和丙火聚靈陣出現,眾人才沒有懷疑,卻沒想到轉眼間,謝小玉已經有資格稱宗道祖。

這時,在後排有人說道︰「閣下謙虛了。」

說話者正是李可成,他身子一閃,挪到謝小玉身後的座位上。原本這個座位是麻子的,麻子則被李可成挪到另外一個座位上。

「我想通了。」李可成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飛車上的人全都驚訝地看著他。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是散修,一路走來都是靠自己。我加入道府,不過因為那裡有我需要的東西,我也不欠道府什麼,我幫他們做的事不少。」李可成很理直氣壯地說道。

李可成這麼說,頓時惹惱在他旁邊的一個人。

齊文若差一點跳起來,但身體剛剛一動,這才想起飛車很低,人根本就站不直,只得手指著李可成,怒聲喝道︰「李兄,道府對你我不薄,每年給我們的供奉不比大門派那些長老差,而且道府珍藏的密錄典籍也任由我們參閱,你老兄為道府做過什麼?以前也無須我等操勞,這一次隨軍南下,我們的職責只是盯住那些大巫,沒有多少動手的機會,你說這種話可感覺虧心?」

李可成當然不會承認,他有自己的一套算法。

「齊道兄,你我出身不同。你是世家出身,講究忠恕兩字.,我是散修出身,我只講利益。我承認道府待我確實不薄,但是我在道府一日,道府就能借助我的名聲。再說這次我冒險出手,差點連命都賠上,這又怎麼算?」

齊文若聽到前面那番話正打算反駁,但是最後一句話卻讓他開不了口。

他們這次失手被擒,相當於在鬼門關前走了 一趟,以前就算虧欠道府再多,也可以一筆勾銷,從這一點上來說,李可成確實不能算忘恩負義。

齊文若沈默不語,在旁邊的邱重遠心思卻動了起來。

在這段日子,陳元奇看到什麼,邱重遠等人也都看到了,那些東西讓陳元奇如此在意,他們當然也一樣,甚至對邱重遠來說更是如此,因為他修練的是《混元經》,能夠修練到道君境界已經是天大的運氣,想要更進一步,除非換一種功法從頭開始,要不然就是轉入佛門。

其實邱重遠早就暗中在修習佛法,連舍利都已經修成,但是此刻他看到另外一條路,用不著轉世重修,完全可以今世成就。

一想到這裡,邱重遠恨不得學李可成改弦易轍,不過老人畢竟比較在意臉面,也怕人說閒話,就算要投靠也是偷偷來。

邱重遠兀自猶豫不決的時候,李可成和謝小玉已經達成協議──李可成正式投靠,成為謝小玉的直屬手下。

沒人知道謝小玉與李可成達成什麼協議,這一切都在暗地裡進行,旁邊的人只看得到這兩個人互相傳音,然後各自眉開眼笑,顯然都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等到一切定案後,李可成干脆坐下來,儼然一副和謝小玉是自己人的模樣。

「恭喜你。」陳元奇看了看謝小玉,又看了看李可成,也不知道他是在恭喜誰。

「總算有了 一個幫忙打下手的人。」謝小玉笑了笑,他並沒打算讓李可成沖鋒陷陣。

謝小玉很懂得物盡其用。這種精通陣法的人根本不該當打手來用,應該是干活的。

李可成對此不以為意,說實話他更願意幫人打下手,而不是在戰場上和人玩命,雖然謝小玉對他說過會辛苦一點,他倒是不擔心,辛苦總好過送命。

「恐怕那個老道也支撐不了多久。」陳元奇傳音道,他也是個人精,剛才邱重遠猶豫不決,散發出的氣息有些不穩,他立刻就感覺到了,稍微一想,就猜到是怎麼回事。

「道府中這樣的人應該不少吧?」謝小玉同樣傳音問道,不過他並非跟陳元奇一個人傳音,而是同時問陳元奇和李可成。

「很多。像我這樣的散修和他那樣僕役出身的人,只有天門和道府兩種選擇,加入那些大門派是不可能的,因為那些大門派比較在意自己人,加入的人簡直就是後娘養的。」李可成立刻回道。

「你又開始打其他人的主意?」這個是陳元奇問的。

「怎麼?璇璣派也有同樣的想法?」謝小玉連忙問道,他從陳元奇的語調中感覺出那層意思。

「廢話。大劫一起,朝廷都自身難保,道府別說了,至於天門……」陳元奇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毫無疑問,天門已經是九曜、璇璣諸派的囊中之物。這並不難理解,大劫一起,最安全的退路就是海外,而想要出海,就只有跟著這些門派,因為他們有天劍舟。

「你知道嗎?後山那些老頭子非常欣賞你,他們正在琢磨著改進那個金螺。」陳元奇突然轉了 一個話題,這次沒有用傅音的方法。

「簡單,讓他們學蜜蜂製造一個巨型蜂巢。」謝小玉其實早就想過了,只不過他沒這個本事打造出來。

「你早就想好了?」陳元奇一下子坐直身體。

「以天為師,以地為師,以萬物為師。」謝小玉念道,這是玄門開宗之言:「所以我說佛、道兩門已經越來越保守了,眼睛老是盯著上古時代的玩意,卻忘記老祖宗們最初的做法。」

「或許你說得對。」坐在後面一排的洛文清忍不住插嘴道,因為有師叔陳元奇在場,所以他不敢開口,但是這次他心中有所觸動,終於忍不住了。

「以天為師,以地為師,以萬物為師……」陳元奇輕聲念道,這句話他從入道門的第一天就聽到了,但是從來沒往深處想。

「太古之時,人族孱弱,所以先人們以天地萬物為師,只要是有用的東西都學過來,正因為博采眾長,所以人族成為萬千生靈之長,也成為這方世界的主角。可惜玄門分裂後,道門偏重於對『道』的領悟,雖然敬天畏地,但是對萬物已經沒有以往的崇敬.,佛門更不用說,得了魔門的『自我』之說,干脆將『道』和『自
我』合而為一,掌中佛國,恆沙世界,天地都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更別說萬物了。」謝小玉嘿嘿一陣冷笑。

陳元奇沈思起來,感覺謝小玉的話有點道理。不過要說謝小玉搞出來的東西全都學自於天地萬物,他絕對不相信。

「那麼你告訴我,你怎麼會想到打造那個金螺?」他立刻問道。

陳元奇原本以為這下可以問倒謝小玉,沒想到謝小玉立刻回答道︰「你忘了?當初在天寶州,我們曾經出海尋找壬水靈眼,結果和人打起來,那座海眼被擊穿,四周的海水倒翻下來,壓力大得驚人,然後我無意間發現調息吐納的速度加快許多倍,效率高得讓人難以置信,當時我就有這個想法了。J

這當然不是實話,不過其他人都不知道。麻子、法磬面面相覷,他們那個時候一心戰鬥,根本沒有在意別的;洛文清那次沒下海,所以臉上滿是悔意,覺得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發現,他也一起去了。

陳元奇已經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問道︰「你難道沒有懷疑過,那可能是因為壬水靈眼的關係?」

「我當然懷疑過,但是這不妨礙我懷疑那是壓力的作用。」謝小玉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了不起﹗你能有今天,果然不是僥倖。」李可成在一旁頗為嘆服,這話有幾分拍馬屁的意思,不過也是實情。

陳元奇卻沒話說了。

夜色中,一架架飛車在崇山峻嶺間飛馳,時而掠過山峰,時而越過峽谷。

一連十幾天,每天都是晝伏夜行。白天時只有負責架設懸索的人工作,固定懸索的地方全都早就確定好,支架也都裝好,但是懸索只有到的時候才會拉上,並且在車隊透過後,懸索會被收起來,第二天再拉到前面去。

每天差不多只能走千余里,比飛天船慢不少,更不用說和天劍舟比,不過對於苗人來說已經很難以想像,如果他們用腳走,恐怕要走一年半載。

十幾天後,山林變得越來越茂密,很多樹木高達幾十丈,比一些山頭都高,樹冠能覆蓋數裡方圓,林中還常常可以看到不會散去的濃霧。這些濃霧全都非常好看,五顏六色,被風吹散後會化為五色霞霾。


這裡已經進入蠻荒深處,南疆百裡方圓至少還有一、兩座寨子,這裡卻看不到一絲人煙。

這天清晨,在最前面的懸索飛車漸漸慢下來,懸索到這裡已經是盡頭了。

突然一聲咆哮從下方傳來,緊接著底下的樹冠陣陣亂響,隱約可見一頭身披鱗甲的巨獸直奔這邊而來。

「錚!」一聲清越的劍鳴,一道劍光從飛車上疾射而出,瞬間鑽入密林中。密林中又響起一聲咆哮,震耳欲聾,帶著無盡的憤怒。

又是一聲劍鳴,聲音並不震耳,卻深入腦海,讓人難以忘卻,清冽的劍光從樹冠的縫隙間透出來。

下一瞬間,四周的樹木全都倒下去,露出一片平地。

只見一頭滿身棘刺、脖頸細長、兔耳、鼠尾的怪物露出來,看起來像是走獸,但是身上佈滿鱗甲,又像是鱗片一類。

在怪獸面前懸浮著一把飛劍。

出劍的是陳元奇,此刻他正坐在飛車上,探出身子看著下方。

「這是什麼東西?有點門道,居然沒被我一劍斬殺。」

別人自然答不上話來,羅老等苗人也探頭往底下看著,羅老說道︰「我們管這東西叫『扎布』。這頭扎布少說有三千歲,確實不容易對付,不過這還不算最厲害的,有些妖獸我們看了都要趕快溜。」

「你來這裡的時候,沒有看到這家伙?」謝小玉問道。

「我過來的時候只待了兩天,沒碰到 很正常。」羅老郁悶地解釋道,地方是他選的,也是由他打前哨,連一路上固定懸索的位置都是他決定的,他明白說這話實在有些不負責任。

「這邊不會有更厲害的妖獸吧?」謝小玉不打算深究,連忙換了 一個話題。


「難說。」羅老不敢打包票。

「就算有厲害的妖獸,我們幾個人應該能搞定。」天蛇老人在一旁打圓場,這架飛車有三個大巫、四位道君,後面還有兩個大巫,再強的妖獸都不算什麼。

那頭妖獸顯然知道厲害,感覺出有不少人能威脅到自己的生命,突然身體蜷成一團,沒入土中。

「這東西擅長土遁。」麻子頓時眼睛一亮。

「放心,  逃不了。」羅老並不知道麻子的想法,他以為麻子擔心這頭妖獸溜了,以後還會跑回來搗亂。

話音落下,就看到一根血柱從地下噴出來,有三丈多高。

又過了片刻,只見血柱噴出的地方漸漸隆起,那頭妖獸冒了出來。  還有一口氣,身體不停抽搐著。

麻子倒抽一口涼氣,知道是誰干的,這頭妖獸精於土遁,在土中移動自如,想殺死可不容易,但是有一樣東西視大地若無物,在土裡行動就和在空中沒兩樣,那就是鬼魂。

殺這頭妖獸的,想必就是莫倫老人豢養的鬼王。

謝小玉也看到這一幕,之前進入聖地普陀的時候,麻子和他聯手煉製的遁地符曾經是他克敵制勝的絕招,但是此刻他只感覺到頭皮發麻。

「看來遁地也不保險了。」謝小玉轉頭朝著麻子說道。

「將來鬼族回歸,遁地入海是他們的強項。」麻子的臉頰肌肉有些抽搐。

「還好提前知道這個缺陷。」蘇明成安慰道。

「別囉嗦了,下車吧。」陳元奇將眾人從呆愣的狀態喚醒過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總會有辦法。」謝小玉將手搭在麻子的肩膀上,這不只是安慰,他也確實在盤算怎麼對付鬼族。

一直以來,謝小玉碰到的對手不是妖族就是魔門,唯獨沒有和鬼族打過交道。

這方天地也有鬼,大部分是因為死時充滿怨氣以至於不得超生,才變成鬼魂,不過這和冥界的鬼族不能比。冥界的鬼吸收幽冥之氣,神魂變得越來越強,最終化虛為實,煉成鬼體,這類鬼體能夠在虛實間變化,化虛的時候能穿行萬物,凝實的時候則力大無窮,而且鬼體可以隨心所欲、任意變化,可以變得綿軟如絲、可以變得剛硬無比,還可以變得鋒利如刃。

「你叫我別多想,你自己卻呆住了。」麻子翻過手來拍了謝小玉一下。

這下子謝小玉回過神來他看著四周,才發現眾人全都在忙碌著。

首先要做的,是將飛車上的東西全部卸下來,然後要將飛車也弄下來,這東西不可能一直掛在懸索上。

為了加快速度,飛車上的人直接將東西往外扔,底下有人施法接著,使得東西扔下來後就像落在棉花團上般,很快就會減慢速度,從掉落變成緩緩飄落。

這邊還沒有忙完,遠處又有一架飛車朝著這邊而來,也開始減速了。

所有人都在忙碌,就連幾個大巫也用巫法抬著東西運往旁邊的峽谷。

這是一道很深、很窄的峽谷,有百余丈深,平均寬度不超過五丈,這樣的地形,除非在正上方,根本不可能看到底下的情況。

峽谷底部有一條溪流,羅老選擇這裡除了隱蔽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條
溪流,想在一個地方定居,可以沒有農田,卻不能沒有水源。

此刻那些飛車已經被放下來橫臥在溪流上,謝小玉等人將在這裡居住一段時間。

峽谷旁邊有一片竹林,這也是選擇此地的原因。

對於苗人來說,竹子絕對是必需品,他們住的是竹樓,睡的是竹席,裝東西用的是竹簍,喝水用的是竹筒……生活所需的一切東西都可以用竹子製造。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竹子生長迅速,他們這樣大肆砍伐,峽谷兩邊很快就會露出地面,從空中一眼就可以看出異常,不過頂多半個月,新的竹子就會長出來,再用法術催生,兩個月左右就大致恢復原狀,換成其他任何一種樹木都不可能有這種效果。

在峽谷上方,此時李可成和慕容雲煙正在佈置法陣,最外面是一道折光陣,照射進來的光全都會被折轉到鑲在峽谷兩側的陽燧鏡上,然後傳到底下。

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光線全都被折轉,整座峽谷就變得一片漆黑,從上面根本看不出底下有什麼東西。

除了折光陣之外,自然還有其他法陣,隔絕、防禦、警戒等一個不缺,除此之外,幾位大巫還會布上幾座巫陣。

謝小玉也很忙碌,他忙著佈置他那些東西。

此刻在下游,一座簡易的竹棚已經搭建起來,由於峽谷很窄,所以稍微長一點的竹子橫過來就可以頂住兩側的崖壁,頂棚就是這麼弄出來的,上面再鋪一層浸過油的麻布就算屋頂.,地板也差不多,只不過麻布換成橫鋪的竹子,人踩在上面會覺得腳下很軟。

雖然粗製濫造,不過在謝小玉看來已經夠了,反正不住人,造得太好沒意義。謝小玉並非一個人在這裡,有一群人跟在他身邊,有洛文清、姜涵韻、肖寒,他們是帶著使命而來,需要看懂謝小玉做的東西,因為將來他們的門派也要這麼做。

這次兩座寨子遷徙到蠻荒深處可算是一次預演,將來大劫一起,各大門派逃往海外就有經驗可循。

「這東西可以事先造好,將來就不必臨時搭建。」姜涵韻說道。

「我已經記下來了。」洛文清點了點頭。

「我原本也這樣想,可惜在這裡做不到,我甚至設想一座能在半個時辰內完全展開的城。」謝小玉聳了聳肩,苗疆什麼都沒有,這是他最煩惱的事。

「你把設計圖給我。」洛文清和謝小玉不分彼此,這種要求張口就說。

「也好。反正你們是大戶,順便幫我打造一批,現在就可以用上,順便試驗是不是管用。」謝小玉同樣不客氣,反正這對兩邊都有好處。

「這些小兔子好可愛。我可以養兩只嗎?」青嵐在一旁問道。

跟在謝小玉身邊的人並不全都是為了這些東西來的,也有人純粹是看熱鬧。

青嵐開口了,李福祿也不裝啞巴,搖了搖頭,說道︰「這兔子不好,灰噗噗的,真要玩的話,我送妳一對小白兔。」

「我就要這只兔子。」青嵐指著籠子中的一只灰兔。

這是赤月侗的人漫山遍野抓來的,前前後後花了 一個多月,因為是野兔,所以看起來比家兔機靈很多。

「最好不要。我不是吝嗇。牠們是養來吃肉的,妳如果養這只兔子當寵物,將來看到牠們的同伴下鍋會很難過。」謝小玉提醒道,他不希望有人愛心泛濫。

果然,聽到這番話,青嵐噘起嘴巴,黯然道︰「那就算了。」

李福祿正打算安慰青嵐幾句,卻看到他爹走過來。

李光宗看到謝小玉,遠遠就喊道︰「小哥,我那只土蜘蛛突然變得煩躁不安,總想往地裡鑽,你看會不會有什麼事?」說著,李光宗提起手上一只簸箕般大小的土蜘蛛。

這土蜘蛛是謝小玉在天寶州時給李光宗等人的,當時是給他們用來防身,時至今日,這些土蜘蛛已經沒什麼用。李光宗父子都已經築基,實力遠遠超過這些土蜘蛛,但是居然仍舊養著牠們,也不知道是養出感情來,還是為了紀念那段歲月?

謝小玉一看到那只土蜘蛛,頓時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因為土蜘蛛身上原本都是黑黃相間的花斑並不好看,但是這只土蜘蛛的身上多了無數銀星。

「這是什麼?變異?」謝小玉將土蜘蛛拿過來。

突然,謝小玉感覺手中一沉,是土蜘蛛掙扎著想往地底鑽。

謝小玉連忙抓住土蜘蛛,他可不想讓牠送死,此刻整座峽谷全被封閉起來,底下正是莫倫老人那頭鬼王四處游弋,這只土蜘蛛恐怕給鬼王塞牙縫都不夠。

「俺們的土蜘蛛也都變成這樣,大呆的變得最厲害,上面不是銀點,而是一塊塊的銀斑,有些都連在一起了。」李福祿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他們的土蜘蛛都是這樣,讓他以為這是正常情況。

「你們干了什麼?」謝小玉異常好奇地問道。

李福祿搔著頭,想不起做過什麼特殊的事。

李光宗的腦子靈光多了,稍微想了想就回答道:「我們沒做別的,就只是帶著這些家伙一起修練。」

聽到這話,不只是謝小玉明白,其他人也都明白了。

「那種特別濃郁的靈氣不但對人有影響,對妖獸也一樣。」姜涵韻頓時眼睛一亮。

「我馬上試試看,弄幾只蠱來。」蘇明成也頗為興奮,土蜘蛛和蠱非常接近,如果土蜘蛛可以變異,那麼蠱十有八九也會變異。

蠱的實力提升一分,威力就相差很遠,因為蠱從來不是單獨使用,一放出來就是成千上萬,每一只蠱強上一分,幾萬只蠱就強上幾萬分,這絕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別急,先弄明白這些土蜘蛛變異的原因再說。」謝小玉一把拉住蘇明成,道︰「土蜘蛛顧名思義,在五行屬土,現下牠們身上生出銀星,應該是土生金。金這東西不可能憑空而來,土蜘蛛有挖礦的習慣,而金螺內四壁全都是金屬,十有八九牠們在裡面刨坑。」

「如果弄一盆水進去,牠們能不能金生水,最後五行圓滿?」李福祿異想天開地問道。

「這怎麼可能?」姜涵韻笑道。

其他人也面露微笑,李光宗更是一巴掌拍在李福祿的後腦杓上,唯獨謝小玉皺緊眉頭思索著。

「你不會真的認為可行吧?」姜涵韻奇道。

「對人來說,肯定不可行,但是這些土蜘蛛就難說了,牠們刨了幾下坑就莫名其妙地土生金,為什麼不能金生水?」在沒有試過之前,謝小玉絕對不會輕易下結論。

「五行屬土的蠱有很多,我可以試一下。」蘇明成此刻已經不急著走。

「不只是這些,我剛剛想到一些事。當初我們在落魂谷人工製造一座蠱池,現下為什麼不能再造一座?瘴毒之氣嚴格說來也應該算是天地精氣的一種,苗疆之所以沒有靈脈,就是因為被瘴毒之氣污染,靈脈變成瘴氣源頭。」謝小玉越說越急切。

不等謝小玉說完,蘇明成已經明白了。

「蠻荒深處最多的就是瘴池,我馬上告訴羅老這件事,請他幫忙……」蘇明成說到這裡就不說了,因為此刻羅老忙得四腳朝天,好像沒什麼空閒。

「找天蛇老人吧,他應該有空。」

現下大家都忙著安頓下來,只有天蛇老人孤家寡人,找他絕對沒錯。


「我這就去。」蘇明成顯然有些急不可耐。

「那麼我的事呢?.」李光宗拉著謝小玉問道。

謝小玉幾乎忘記這件事,他頗有些歉意地朝著李光宗笑了笑,稍微思索片刻,然後問道︰「你還能控制牠嗎?.」

「能。」李光宗的回答非常肯定。

既然能控制,就證明這只土蜘蛛並不是因為變異後漸漸能掙脫控制,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這座峽谷底下肯定有什麼東西吸引牠。」謝小玉想著會是什麼東西。

「挖開來看不就知道了。」麻子提醒道。

「萬一是瘴源,那豈不是麻煩?」姜涵韻有些反對,她更傾向謹慎。

「是啊!這個地方少則要住上三年,多則可能五年,我也覺得沒必要亂動。」謝小玉說道,突然他話鋒一轉,道︰「不過弄明白底下有些什麼也好,可以找莫倫大巫幫忙,他的鬼王可以隨意在地底來去。」

說到這裡,謝小玉看了麻子一眼。

這原本是麻子的專長,但是現下他被比下去了。

一道半透明的人影從地底冒上來,手中托著一把銀色的沙礫。

「是銀子!」莫倫老人輕呼一聲。

旁邊圍著一群人,甚至連幾位大巫都來了。

「如果是在以前,我們可就發財了,可惜……」羅老顯得有些落寞。

銀子這東西不能吃、不能穿,對苗人來說沒什麼用處,不過在以前,有銀子就可以向漢人買很多東西,可現下漢人大舉南下,貿易已經中斷了。

對於各種礦物還是麻子最熟悉,他抓起一把銀沙看了看,說道:「這不是一般的白銀,好像是瑟銀。」

「很不錯,不過……也沒什麼用。」謝小玉不在意這是什麼金屬,之前在天門裡他們已經得到很多珍稀金屬。

話音落下,就聽到一陣「唧唧唧唧」的聲音,只見一群土蜘蛛飛快跑過來,不過卻不敢進入人群,因為幾位大巫散發出的氣息讓牠們感到異常畏懼。

謝小玉看到這些土蜘蛛的回應,突然想起他在什麼地方聽過瑟銀這個名字,便道︰「我想起來了!瑟銀又稱為陰沈銀、腐草銀,不但可以用來煉器,還能用來煉丹,不過都是一些很生僻的丹藥。」說著,謝小玉的神情一凝,沈思起來。

「都是一些什麼樣的丹藥?」姜涵韻顯然也有了同樣的想法。

「有些是補五行不足,有些是煉體用的。」謝小玉一邊解釋,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煉體其實可以視為一種變異,事實上,煉體一脈正是太古先民從妖獸那裡學來的,最初的目的就是讓自己的身軀變得如同那些妖獸。

「煉丹用的金屬。」謝小玉的眼睛越來越亮,他已經偷偷聯繫上芥子道場內的洪倫海。

「可以用來煉丹的金屬有很多,瑟銀是一種,還有丹汞、玄鉛、丙元金、竹簾金、火金……」洪倫海一 口氣說出數十種經常用到的金屬。

「你有沒有研究過它們和其他金屬有什麼不同?」謝小玉問道。

「我是煉丹師,知道它們有什麼藥性就夠了,有必要研究那些東西嗎?」洪倫海很不以為然。

突然洪倫海不再說話,而是想了想後才說道︰「有一點它們倒是差不多,那就是很鬆軟,有的甚至是液體,這算不算共同的特性?」

但謝小玉的注意力早已經不在這裡,他正想到另外一件事。

「金木水火土,木就不用說了,大部分藥材全都是木,土也沒什麼,很多土石之類的東西都可以入藥,問題是水和火,我指的不是藥水。」謝小玉已經不局限在金上。

謝小玉的想法更靠近道門,道門崇尚平衡,這也是道門和佛門最大的分歧。

當年玄門分裂,佛道兩分,佛門以卍字作為標誌,卍字代表光明;道門則是以太極作為標誌,太極卻是陰陽平衡。

「水有很多種,玄水、冥水、三陽水……如果空青石乳這類東西也算水的話,那就更多了,我還沒算上各種族的血呢。」洪倫海搖著頭,他對謝小玉太失望了,居然連這些常識都忘了。

「至於火……煉丹肯定要用火,但是以火當做材料好像還沒有過,要不然你試試將蠱當做丹藥來煉。」洪倫海隨口說道,他自己覺得這個主意挺餿的,卻沒想到謝小玉眼睛一亮。

謝小玉突然想起當初他在洪倫海的影響下第一次煉丹的景象,那時他看到天地生成前的那一瞬間。

爆炸,所有的一切都源自於爆炸.,然後是大火,無盡的火焰,萬物在火焰中誕生,其中就包括這方天地,甚至包括天道。

這是最大的造化,創世的造化!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清醒過來,立刻發現周遭的人全都盯著他。

「怎麼了?你又想到什麼?」洛文清顯得異常興奮。

「你怎麼知道我想到新的東西?」謝小玉感覺意外。

還沒等洛文清開口,麻子就在一旁搶著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當初你在落魂谷的時候也這麼發呆很久,然後就讓蘇明成幫你弄一大堆精鐵,說要造什麼東西……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J

謝小玉當然記得,他當時建造的正是劍山,劍宗傳人的身分就是在那之後出現的。

「現下你總可以告訴我們,你又想到了什麼嗎?」麻子充滿期待。

「我想造一 口丹爐。」謝小玉笑道。

「丹爐?」

好幾個人同時喊出聲,這個答案顯然超出他們的預料。

「沒錯!一口很大的丹爐,有房子那麼大,還要刻上縮尺成寸的法陣……如果能夠有更好的空間法陣就更完美了……」謝小玉已經在設想具體的細節。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猜得透謝小玉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到底想干什麼?給個提示總可以吧?」麻子不打算自己猜,他可以猜透 謝小玉的想法,但是從來猜不到謝小玉會製造出什麼,謝小玉會的東西太多、太怪異了。

「我要造的真是一口丹爐,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創世爐』。」謝小玉大
聲宣佈道。

「創世爐!」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


請續看《夢幻泡影》17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3-5-8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3-7-8 08:50 PM 編輯

《夢幻泡影17》

  為了實踐對三位苗疆大巫的諾言,謝小玉來到西方佛土婆娑大陸尋找煉製祕藥的方法,卻在過程中險些遭到佛門弟子的算計,但也由此得知佛門內的變異。而這套佛不佛、魔不魔的修練方法,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奧祕?

【第一章】——雞犬升天
【第二章】——天下第一
【第三章】——婆娑
【第四章】——藥經
【第五章】——闍羅木



【第一章】雞犬升天

  「不!不對!不是這樣,這不是我要的。」

  低矮的竹樓內只聽到謝小玉的喃喃自語,還有他在竹地板上走來走去,踩得地板嘎吱嘎吱響。

  「我覺得很不錯了。」李福祿不停逗弄著腳邊的一隻小蜘蛛,這是他的土蜘蛛。

  十幾天前,這只土蜘蛛有西瓜般大小,表面坑坑窪窪,滿是黃黑相間的條紋,看起來有些猙獰;現在牠看起來卻秀氣許多,身體只有拳頭般大小,八隻腳纖細,而且渾身銀光閃閃,如果仔細看,還可以看到牠身上微微發藍,不時還會閃過一陣波光。

  這是金生水的徵兆,這也意味著之前謝小玉的推斷是正確的——蟲類和人類不同,想要五行圓滿,要求低得多。

  「為什麼牠沒有長大,反而縮小?妖獸不是會越變越大嗎?」青嵐也在一旁逗弄著土蜘蛛,一般女孩都不喜歡蟲子,她卻例外。

  「這是變異。」姜涵韻解釋道,她對青嵐很有好感,所以不知不覺中將她當自己的師妹對待。

  這幫人自顧自談笑著,而謝小玉看到沒人理他,歎了 一 口氣也走過來,蹲在地上摸著土蜘蛛——現在這東西已經不能叫土蜘蛛了。

  如果只看外表,這些蜘蛛的變異算是成功,但是謝小玉要的並不只是外表。

  土蜘蛛能夠在地底穿梭自如,土對牠們來說就像水,而且牠們軀體強悍,承受得住各種攻擊,力氣也大,這是標準的五行屬土的妖獸都有的特徵,可是現在牠已經多了金、水兩行。

  五行屬金,同樣有著軀體強悍的特徵,這點和土行妖獸一樣,差別是金行的妖獸還帶有鋒利的特性,攻擊力非常恐怖。

  五行屬水,應該會卸力馭勁,擅長以柔克剛,自我恢復的能力應該很強,而且精通水遁,可這幾隻蜘蛛雖然防禦力比以前強許多,卻沒達到應該有的程度,而且攻擊力根本沒有強化,更不會卸力馭勁。

  最讓謝小玉鬱悶的是,這些土蜘蛛完全不會金、水兩行的法術。

  「妖獸擁有的能力全都來自於天賦,牠們是土蜘蛛,天賦就只會在土中穿行,你讓牠們水遁,這怎麼可能?」靑嵐替土蜘蛛說話。

  「牠們已經有這樣的能力,只是不懂得怎麼運用這種力量。」謝小玉搔了搔頭,畢竟換成貓狗之類的動物他還有辦法訓練,就算沒有開智,至少有點靈性,

  但土蜘蛛可沒有這個本事。

  「老蘇倒是進展順利。」綺羅說道,她的意思是謝小玉可以借鑒一下。

  「那是當然。他煉的是蠱,雖然都是蟲子,蠱卻被種下神識,雖然平時是蟲子,但是老蘇可以直接控制牠們,讓牠們做任何事。」謝小玉解釋道。

  蠱說穿了就是一個分身,蟲形的分身。

  事實上,巫蠱之道都是這樣,像莫倫老人養的鬼王應該也算是他的分身,而那頭鬼王幾乎沒有自我意識。

  巫門的這套做法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控制起來容易,壞處是這些東西不會自己修練,想讓牠們變得更厲害,只有靠人為的手段。

  道門也有養鬼之法,魔門、旁門更是如此,這三家養的鬼才是眞正的鬼,可以驅使鬼做事,卻沒辦法精細控制,還要當心鬼的反噬,但是也有好處,只要一直存在,就會變得越來越厲害。

  「叮鈴!叮鈴——」

  一陣清脆的鈴聲引起眾人的注意。

  「二子叔他們要出來了。」李福祿一下子跳起來。

  謝小玉也站起身,跟在李福祿的後面往樓下跑,其他人也連忙跟上去。

  這裡的竹樓和大棚的建造方式一樣,一根竹竿頂住兩側崖壁當作橫樑,所以這裡的竹樓造得很高,並有許多層,謝小玉他們這群人都住在一起。

  在這竹樓的最底層有一個形如蜂窩的東西,這玩意是謝小玉想出來的,陳元奇在回去後,讓璇璣派的人打造一個出來。

  房間的一角掛著一道帷幔,底下布一座挪移法陣,眾人的目光全都盯著帷幔。突然黃光一閃,一個人撩起帷幔走出來。

  第一個出來的人居然是戲子,他顯得年輕多了。

  原本戲子有些未老先衰,而且臉色發白發青,這是常年住在天寶州的人都有的特徵;可他現在看起來不過三十五、六歲左右,雖然有些清瘦,但是很有精神。

  「戲子叔,你變年輕了!」李福祿大聲叫道,突然他想起還在裡面沒有出來的老娘。

  戲子叔變年輕了,那老娘豈不是也能變得年輕許多?想到這裡,李福祿撲通一聲跪在謝小玉的面前,喊道:「大哥!我……我太感謝你了!」

  「都是自己人,何必說這樣的話?」謝小玉趕緊將李福祿拉起來。

  謝小玉和李福祿之間的感情沒話說,他是眞的將李福祿當兄弟看待,畢竟當初剛到天寶州,李福祿連他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幫他說話,這件事他永遠不會忘。

  「你怎麼做到的?」姜涵韻問道。

  「平白無故為什麼要告訴妳?」綺羅搶著開口,她和姜涵韻是冤家對頭。

  「這沒什麼。」謝小玉先安撫綺羅,這才解釋道:「我曾經看過一部書,上面說,人的身體從肌膚到毛髮都是一個個小得難以看清楚的生靈,它們平時都在沉睡,只有很小一部分清醒著。所謂的脫胎換骨,其實就是讓它們全都甦醒過來。佛道魔各家都有一套喚醒的法門,也有一些輔助的手段,比如用丹藥,或是借用願力。手段最多的要屬魔門,那眞是無所不用其極,也正因為如此,魔道入門較容易。」

  謝小玉沒有撒謊,那部書就是《奇技妙法百篇》。

  「你用的是魔門的辦法?」姜涵韻微微皺起眉頭。

  「也不能算。」謝小玉搖了搖頭,道:「我用金針過穴幫他們透穴、用體外洗煉的辦法幫他們煉血、用強行通入靈氣的辦法幫他們洗毛伐髓,這些應該不算魔門手段吧?至於無所不用其極……我已經和陳道君爭辯過一次了。」

  謝小玉沒有提脫胎換骨,因為他是用外科手術的方式幫這幾個人換掉一些骨頭,特別是那些受瘴毒污染嚴重的骨頭,這絕對是魔門的手法。

  「有必要爭論這些嗎?」洛文清連忙站出來阻止,此刻也就只有他能說這樣的話。

  「是啊,我看效果挺不錯的。」青嵐顯然站在謝小玉這邊。

  看到兩邊快吵起來,李福祿急中生智,大聲叫道:「你們猜下一個出來的人會是誰?」

  李福祿一開頭,那幫愣子也加入。

  「俺猜是超叔。」

  「俺覺得是長叔,因為長叔是老光棍。」

  「老光棍不代表元陽還在,俺打賭長叔有相好的。」

  一群人吵吵嚷嚷,頓時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這時帷幔嘩啦一展,又有一個人走出來。

  可讓眾人目瞪口呆的是,出來的居然是何叔。

  何叔仍舊是蒼老的模樣,畢竟上了年紀,不過卻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他又乾又癟,現在卻紅光滿面、皺紋盡消,不過頭髮卻掉光了,變成大光頭。

  「礦頭,你看起來有精神多了。」李光宗連忙打了聲招呼。

  只見何叔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此刻他心中的喜悅恐怕只有當初謝小玉答應傳授他們道法時能夠相比。

  「練氣七重頂峰,差一步就到練氣八重,根基打得挺牢靠。」

  突然眾人身後響起陳元奇的聲音,他神出鬼沒,剛才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現在突然冒出來。

  「要是能一下子築基就好了。」李福祿有些貪心。

  「不可能的,突破後面幾重靠的不是積累,而是要看機緣。」青嵐說道。

  青嵐的話才剛說完,陳元奇就輕嗤一聲。

  「屁的機緣!他們的根基已經打得夠扎實,接下來只要一顆通天丹,肯定可以搞定。」

  身為道君,陳元奇對練氣層次的那點關卡自然不放在眼裡。

  「話不能這麼說,就算在大門派中,不也只有兩成的弟子能成為眞人,而八成的弟子會被卡在練氣境界,終生不得寸進。」

  說話的是莫倫老人,他和幾位大巫也得到消息,並連忙趕來。

  「那是因為沒有必要強求!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實力突破到眞人境界,還有什麼資格留在山門中?甚至這樣的人繼續修練下去根本是浪費資源。」陳元奇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可陳元奇說這番話,自然有他的道理。

  事實上,門派的大小看的不是弟子數量,不然天門派弟子最多,豈不成為最大的門派?

  一個大門派的地位高低,看的是門派中道君、地仙和天仙的數量,特別是道君,那是一個門派的中流砥柱,而地仙和天仙作用反而沒有那麼重要,因為他們受到天道壓制,根本不能隨意出來。

  既然低階弟子數量再多也沒用,各大門派就乾脆採取優勝劣汰的方式,將不合格的人全都刷下,甚至就算是弟子遇到瓶頸通常也不會幫忙,而是讓弟子自己想辦法。

  這不是狠心,而是為了門派的未來,哪怕八成的弟子都被淘汰,只要最終剩下的兩成弟子中有人能成為道君,那一切就都値得了。

  這和豪門世家的做法正好相反,豪門世家的子弟大多能修練到眞人境界,就是因為他們在練氣層次時得到的資源遠比各大門派的弟子多,但是要再往上就困難了。

  此刻,謝小玉的做法就和豪門世家沒有兩樣,這讓陳元奇打從心底反對,不過他卻對謝小玉的脫胎換骨法很感興趣。

  在陳元奇看來,戲子叔和何叔原本不可能修練有成,因為他們根骨太差,年紀又大,現在卻被謝小玉強行提升到練氣七重巔峰,將來至少可以達到眞人境界,這樣的手段實在讓人震撼。

  陳元奇並不是想讓普通人都能修練,他是想將這套辦法用到剛入門的那些弟子身上。

  雖然謝小玉的這套辦法有揠苗助長的嫌疑,但是如果在練氣最初的階段能將根基打得更扎實,讓體質變得更加純淨,對將來的修練絕對有很大的益處。

  其實陳元奇的內心很矛盾,但是大劫的逼近讓他略微傾向於揠苗助長。

  這時,帷幔不停被掀開,一個又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

  有開始出來的是和謝小玉相熟的那幾個人,包括李光宗和二子的老婆。

  這兩位婦人的年紀都大了,而且生育過,連天癸也已經枯竭,原本沒有修練的可能,所以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謝小玉乾脆不教她們修練。

  這兩位婦人也明白,所以別人修練時,她們只是羨慕卻沒有想太多,現在居然連她們都成功,這脫胎換骨的手段實在了不得。

  「好本事。」陳元奇酸溜溜地看了謝小玉一眼。

  「小哥,大恩不言謝。」李光宗激動得渾身發抖。

  李光宗曾有一度不想修練,就是因為即使他修練能夠長命百歲,他老婆卻做不到,但他不想扔下自己老婆,但現在他用不著擔心後半輩子孤單無依了。

  「大叔,我這樣做不只是為了你。」

  謝小玉說的是實話,他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歉疚,因為他等於是拿那兩位婦人做試驗,成功後他就會對家裡人這樣做。

  陳元奇看著那一個個原本不可能修練的人,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曾經批評過謝小玉無所不用其極,認為這樣的做法近乎於魔道,但是此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拿來吧。」陳元奇長歎一聲,就朝著謝小玉伸出手。

  謝小玉當然知道陳元奇要什麼,他已經服輸了。

  謝小玉笑嘻嘻地指了指樓上,道:「我已經將紀錄全都整理好了,等一會兒就給你。」

  陳元奇是急性子,他抬頭看了樓上一眼,然後手一伸,穿透那幾層地板,隔著七、八丈的距離,直接將謝小玉放在案頭的一迭紙取過來。

  這些紙都是上好的錦紙,是陳元奇從璇璣派取來,他實在受不了苗人用的黃草紙,此刻這迭紙上密密麻麻寫滿文字。

  「是這個沒錯吧?」陳元奇翻了翻這些紙,最後再向謝小玉確認。

  謝小玉點了點頭。

  確認無誤後,陳元奇從口中吐出飛劍,將那迭紙往裡面一拍,那迭紙瞬間被塞進飛劍中,隨即飛劍破空而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劍痕。

  「我打算重新打造創世爐,原來那座有點問題。」謝小玉說道。

  之前謝小玉沒有提,但現在陳元奇拿了他的東西,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既然拿了他的好處,自然要幫忙。

  果然,陳元奇沉默半晌,因為那座煉爐讓璇璣派三位最擅長造器的道君忙了好幾天才打造出來,現在謝小玉隨口一說就要重新再造煉爐,實在讓人鬱悶,但最後他還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那個像蜂窩一樣的東西空了出來,眾人花了半天的工夫往裡面灌滿幻天幽火玄元極光,然後一個個跑進去,他們連一刻都不想耽誤,只希望大劫到來的時候實力越強越好。

  謝小玉當然也不例外,只是現在他已經用不著刻意壓制境界的提升,所以最後一個進去。

  一撩開那道帷幔,謝小玉頓時感覺到天旋地轉,同時四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打造這件法器的人根本沒用謝小玉他們的笨辦法,直接布一座法陣讓他們能漸漸適應裡面的壓力,用不著經過一座又一座封閉的密室,也用不著浪費空間。

  整整一刻鐘,裡面的壓力終於達到極限。

  此刻,謝小玉身處在一間完全封閉的密室內。

  這是一間六棱形的密室,裡面的空間很小,甚至沒辦法站起來,天花板離頭頂只有一尺的距離,前後左右也差不多,幸好謝小玉的個頭偏小,要是換成一個大塊頭恐怕已經塞滿這間密室。

  這間密室完全由金屬打造,只有底下的蒲團不是金屬,裡面充滿異常濃郁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有有部分極光甚至已經液化,順著四壁流淌著。

  謝小玉甚至還沒有調息吐納,體內的劍元就已經自動運轉起來。

  在這裡就算什麼都不做,境界也會漸漸提升。

  謝小玉並不急著修練,他先施法封閉四周,然後掏出那顆石頭放在正中央,下一瞬間,他的人消失了,進入芥子道場。

  「你這小子怎麼進來了?」洪倫海正在磨藥,看到謝小玉多少有些意外。

  「我爹他們還好嗎?」謝小玉最關心的還是自己家人,他讓洪倫海待在這裡,

  一方面是讓他製藥煉丹,一方面是為了照顧謝家人。

  「好!有什麼不好?」洪倫海嘟囔一聲。

  「我有東西要給你。」謝小玉掏出一堆五顏六色的石頭,這些石頭有點像水晶,只是不太透明。

  「你又拿這東西來!」洪倫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洪倫海當然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靈氣壓縮到極點後用秘法凝結而成的結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其中還有他的一分功勞。

  這些靈晶會緩慢揮發,恰好補充消耗的靈氣,讓裡面始終保持在靈氣異常濃鬱的狀態,而且靈壓也高,不過想製造這樣一堆晶體,就意味著有一條靈脈被徹底廢掉,也只有大劫將至的現在,大家才會這樣不顧一切。

  「那套脫胎換骨之法已經成功了,我打算用在我家人身上。」謝小玉說道,這才是他進來的目的。

  「這裡面有大部分是我的功勞。」

  洪倫海越想越不服氣,身為煉丹師,他當然也精通醫道。謝小玉只是提出一個概念,像金針過穴之類的技巧古已有之,倒也不算什麼,可體外煉血就不同了,那是謝小玉自己的設想,但是謝小玉只是粗通醫術,沒有能力將設想變成現實,最後那些具體的做法都是洪倫海想出來的。

  「好了,霍宗師,總有一天你會站到前面,到時候一切名聲都屬於你。」謝小玉只得安慰一番。

  與洪倫海相處的這段日子,謝小玉發現其實很容易應付洪倫海,因為洪倫海前半輩子聲名狼籍,所以現在對「名」格外在乎。

  果然,聽到謝小玉這麼一說,洪倫海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嗎?」

  謝小玉在心底答道:你是。不過他嘴裡絕對不敢這麼說,而是笑道:「怎麼可能?你老兄一向低調。」

  謝小玉這番話說到洪倫海的心坎裡,他前半輩子活得像老鼠似的東躲西藏,就算有點名氣,那也都是臭名,想用好聽一點的字眼形容,只有說他低調。

  聽了好話後,洪倫海放下手中的工作,反正這些事什麼時候都可以做,他在芥子道場有的是時間。

  芥子道場分成上下兩層,上面一層是洪倫海用來煉丹的地方,兩邊用禁制隔絕開。

  謝小玉破開禁制後,就和洪倫海一起下去,底下空蕩蕩的。

  剛躲進這裡的時候,謝家人都感覺很新鮮,整天四處亂逛,或者是聚在一起閒聊;可時問都快過兩年了,什麼可聊的話題都沒了,加上裡面就這麼大,感覺

  和坐牢差不多,所以現在謝家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已經習慣修士的生活,沒事就打坐練功,以消磨時光。

  「爹、娘,我來看你們了。」謝小玉高聲喊道。

  過了片刻,謝小玉的家人紛紛從各自住的石洞走出來。

  「玉兒,你好久沒來了。」謝景閑有些抱怨。

  「老頭子說什麼話?孩子來了不就行了 !」謝小玉的母親輕斥道。

  「爹、娘,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現在已經可以讓你們和我一樣修練,哥哥、姐姐、嫂子、姐夫也一樣。」謝小玉先說來的目的,免得兩老再爭執。

  果然,謝小玉這話一說出口,謝景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這上面來。

  誰不想多活幾年?謝家人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修士圏,當初在普濟寺時,他們還和姜涵韻、慕容雪打過交道,聽她們提起眞人能有兩、三百年的壽命,眞君能活五百歲,道君更是壽過千年,對此皆是羨慕不已,此刻一聽到有望長生,自然各個高興。

  「爹,一直以來我都不敢讓你們出去,只能讓你們住在這裡,我也知道這感覺肯定不好。」謝小玉看到眾人情緒穩定下來,連忙又道。

  「我明白你是為我們好,怕我們出事。」謝景閑雖然不好受,卻沒有埋怨。

  「我擔心你們沒有自保的實力,但這下好了,只要能夠修練到眞人境界,就可以施展遁法,所以你們別的都不必練,只要能逃就行。」謝小玉早已經為自家人定好計畫。

  洪倫海看著謝小玉,覺得謝小玉這番話簡直是在嘲弄他,因為他當初除了 一手毒術之外,最厲害的就是逃遁。

  「爹、娘,我要取你們的一滴心頭精血,這可能有點痛苦,而且抽取精血後會有幾天感覺非常虛弱。」謝小玉說道。

  謝小玉取心血是為了煉製一道血引,有了血引,就可以將體內的血液引導出來,在體外煉製,除此之外,也是為了培養仙骨。

  所謂的仙骨,可不是從其他修士身上取下來的骨頭,否則就是入了魔道,會為世人所唾棄。

  謝小玉搞出來的這種仙骨,是取一株功德金蓮融合妖獸的骨頭,煉製成一層骨膜,只要將這層骨膜植入人骨中,骨膜就會緊緊黏合在骨頭上,成為一個整體,由於這層骨膜擁有驚人的活力,隨著新陳代謝會漸漸滲入附著的骨頭中,最終替換掉原本的骨頭,變成靈氣十足的新骨。

  這並不需要替換全部的骨頭,對修練來說,最重要的只有胸骨、脊骨和頭骨,也就是說只要製造三片骨膜就夠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是誰都能做到,因為主材料之一的功德金蓮是可遇不可求的神物,連天門裡都沒有,是由佛門培養,妖獸之骨也不好找,必須是要斷肢也能夠存活的妖獸,這類妖獸要不是洪荒異種,要不是大妖等級,都不容易弄。

  所以謝小玉這辦法雖然另闢蹊徑,前無古人,卻不可能推廣,畢竟條件實在太苛刻。

  在十萬里外,慶州東面的海上,一艘扁而狹長的飛行船正破開雲層,以驚人的速度飛行。

  這艘飛天船和謝小玉造出來的天劍舟很像,如果只看船體,簡直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差別只是這艘船中間有一排排扇輪,倒和謝小玉造出來的第二種飛天船——飛蜈舟有幾分相似。

  船艙內,一群老道正四處張望著,臉上全都充滿欣喜。

  這些老道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不是腰繫劍囊就是背後背劍,他們全都是劍修,是劍派聯盟的成員。

  之前在天門山上,陳元奇說出劍派聯盟試圖暗算各派弟子的事情,一時之間,劍派聯盟如同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各派內部也是人心惶惶,已經有了分崩離析的徵兆。可沒人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一直在仿造的天劍舟居然成功了。

  此刻,劍派聯盟有頭有臉的人全都聚集於此,目的非常明顯,就是安定人心,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所有人都圍攏著一個身材肥胖、手腳粗壯、方臉大耳的老頭,此老身上穿著道袍,但是袍袖全都紮緊,看起來像是個工匠。

  「魯道兄,你能夠造出這天劍舟眞是大功一件,這下子,我看璇璣派還憑什麼四處拉攏別人?」一個中年道人恭維道。

  「這東西說穿了其實很簡單,就是造一個輕又牢靠的骨架,然後將船身拉長,正面的輪廓盡可能搞得扁一些,減小阻力……還有就是使用小扇輪。」魯道人倒是挺謙虛,畢竟如果這東西是他發明的,他自然可以得意,可惜他是仿製,就算再好,也沒什麼了不起,更何況他造的這艘船還比不上眞正的天劍舟。

  「話不是這樣說,雖然簡單,也要想得到才行。就說用小扇輪吧,這是關鍵中的關鍵,但是誰能想到這一點?」另一個道人唉聲歎氣道,他也擅長造器,之前也在仿造天劍舟,可惜沒成功,就是因為忽略扇輪的大小,沒想到這是關鍵。

  「是啊,當初那小子用小扇輪,誰都以為是因為船小裝不下大扇輪,所以不得不這麼做,要不是魯道兄執意要試試,恐怕我們還不知道這小扇輪雖然力弱,但是轉得快,可以讓飛天船飛得更快。」又有一個道人歎息不已。

  這艘船一被仿造出來,其中的道理立刻就明白了。

  「可惜這艘船和天劍舟還是有些差別,聽說那天劍舟一日夜可以行進兩萬里,這艘船恐怕做不到吧?」一個正看著窗外的老道突然轉頭問道。

  「肯定沒有,大概在一萬兩千里左右,和空行巨舟差不多。」魯道人並不掩飾,之前他說自己仿造天劍舟成功已經有些臉上發燒,如果再撒謊,那就太說不過去。

  「夠了!這東西最要緊的是容易製造,甚至普通工匠都能打造,只有扇輪需要費點力氣,不過這也不算難,稍微學過點煉器的人都可以造出來。」中年道人連忙替魯道人說話,雖然是魯道人成功仿造天劍舟,可這件事是他提議的,也有他的一分功勞,否定魯道人的話就等於是否定他。

  「你難道打算弄一群人專門製造這東西?萬一有異族的奸細怎麼辦?那幾個門派掌握著天劍舟的製造方法秘而不宣,確實非常可惡,不過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個長得頗為威猛的道士皺眉言道。

  情況不同,自然想法不同,手中沒有技術的時候,當然巴不得別人公開技術.,但是掌握到技術後,就不希望更多人擁有,更何況這裡面還涉及到異族,如果大家都逃了,將中土大陸拱手讓給異族,到時候想打回來就難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算秘密洩露又怎麼樣?魔門或許有本事仿造,同樣是人,他們之中肯定也有擅長造器之輩,但是妖族和鬼族就不行了。而魔門、妖族和鬼族眞的會那麼團結嗎?我看未必。」中年道人贊成公開技術,自然有他的想法。

  肯定有人和中年道人的意見一致,所以他剛說完,另一個道人也跳出來說道:「現在的重點並不在於將好東西藏起來,而是要拉攏更多人。璇璣派前前後後拉攏多少人?如果有人能夠在這場大劫中存活下來,他們肯定在其中。」

  「是啊!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我們現在的大敵不是異族,而是他們。」又有一個人說道。

  話說到這裡已經再明白不過,原本這艘船上的人都有些放不開,有些話不願意說,現在有人開先例,眾人也就沒有顧忌。

  「朝廷和璇璣派之間的關係也很緊張,而當今朝廷背後不是沒有靠山,我們絕對有必要拉攏。」立刻有人想到連橫合縱。

  「佛門呢?要不要拉攏佛門?」一個乾瘦的老道提出最敏感的問題。

  眾人頓時沉默不語,因為對要不要將佛門當自己人看待,聯盟內部意見並不統一。有人和佛門交好,自然為佛門說話,同樣也有人對佛門沒好感,自然認為應該將佛門拒之門外,不過大多數人認為佛門可以利用,但是不能走得太近,更要避免被佛門反過來利用。

  「佛門的實力比我們強,別到時候反客為主。」中年道人說出他最擔憂的一點。

  看到氣氛異常壓抑,魯道人哈哈一笑,故意說道:「老邢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丙火聚靈陣應該不會太難吧?不就是用陽燧鏡聚攏太陽眞火嗎?如果他那邊沒有進展,就算出海也沒用,沒辦法修練怎麼行?」

  這招確實有用,眾人的注意力全都轉移過來。

  比較清楚此事的還是那個中年道人,他猶豫一會兒,最後覺得有必要讓大家更有信心,就說道:「快了,他那邊大致已經成功,只是效率還差一些,其中肯定還有竅門,只是我們不明白罷了。」

  這番話果然讓眾人都鬆了 一 口氣,不過轉眼間又有了新的煩惱。

  一個老道愁眉不展的問道:「難不成以後所有的弟子都要轉成火修?這樣一來,我們還是劍派嗎?乾脆改成火修門派算了!」

  那名老道的憂慮也是其他人的憂慮,大部分的劍修五行屬金,金被火克,五行精氣中最不適合劍修的就是丙火精氣。

  「聽說璇璣派已經這麼做了,所有僕役一半轉修劍修,另外一半轉成火修。九曜、北燕山、碧連天、摩雲嶺、翠羽幾派還在猶豫不決。」

  中年修士也不知道答案,同樣為此而頭痛,璇璣派倒是給出答案,不過這個答案未必能借鑒,畢竟璇璣派不是純粹的劍修門派。

  眾人再次沉默。大劫將至,他們都憂急如焚,腦子裡卻偏偏如同漿糊般,對將來之事充滿茫然。

  而此刻對將來之事看得最清楚的莫過於璇璣派,因為璇璣派和劍宗傳人關係密切,這也是劍派聯盟最不甘心的地方。

  「最近他們毀掉不少靈脈,不知道在幹什麼?」一個道人輕聲說道。

  看不清楚未來,就只有盯著看得清楚的人,這是沒辦法的辦法,所以璇璣派的一舉一動時刻被人關注著。

  「想必又有什麼新花樣。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劍宗傳人沒少折騰,一轉眼已經過了好幾年,想必又有新東西要拿出來。」魯道人酸溜溜地說道,他好不容易才仿造出天劍舟,那邊卻又有新東西,他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段日子以來,魯道人一直在想,若是得到傳承的人是他該有多好?那劍宗傳人心思太多,興趣太廣,又不擅長造器,如果換成他,創出來的東西恐怕是現在的百倍。

  魯道人心思單純,那名中年道人的心思就不單純,他也露出一絲羨慕之色,幽幽地說道:「這是人家的本事,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璇璣派的人搞出那麼大的動靜,難道我們無法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嗎?」剛才發話的那個人再次問道。

  「難!這一次他們對秘密守得更嚴,我們在九曜、碧連天的人都不知道內情,甚至連那些太上長老也大多對此一無所知,好像只有幾個掌門和曾經做過掌門的老傢伙知道。」中年道人早就得到消息,他也曾經動過念頭,可惜碰了 一鼻子灰。

  「那就麻煩了。」剛才詢問的那個人喃喃自語道。

  「還不是因為九曜的丁忘情讓他們有所戒備。」一個老道怒不可遏地說道。

  魯道人卻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腦子立刻轉起來,不過他想的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擅長煉器,自然是從這方面考慮,很快他就有了結論。

  「新造出來的東西應該不會很大,不需要那麼多人打造……毀掉靈脈肯定是和靈氣有關……難不成他們打算帶走靈氣?」

  此刻有資格登上這艘飛天船的全都是道君高人,而道君有大把的時間揮霍,所以精通造器的人不在少數,聽魯道人這麼一說,很多人開始動起腦筋。

  「這倒是有可能。摩雲嶺不是將那座磁山煉成幾顆玄磁珠嗎?或許那小子有辦法把靈脈也煉成類似的東西。如果換成在以前,這種法門沒什麼價値,但是現在卻不同了,反正都要走了,乾脆竭澤而漁。」一個道士若有所思地道。

  中年道人也想起一件事,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般的說道:「我聽過一件事——碧連天正琢磨著用類似丙火聚靈陣的方式,聚斂癸水和壬水兩種精氣,最近璇璣派也派人過去,好像要和他們一起硏究。」

  「這倒是可以理解,碧連天的法術都和水有關。俗話說:水火不容,丙火聚靈陣對他們一點用都沒有……不過這件事應該和劍宗傳人無關。」魯道人對謝小玉頗為關注,他發現謝小玉造出的東西都是對他自己有用的。

  「那倒是。劍修大多以庚金為主,研究丙火還有點道理,畢竟丙火克庚金,對先天大敵肯定要有瞭解,再說劍修大多擅長造器,也用得著火;水就不同了,大部分劍修對此並不感興趣。」中年道人原本以為又發現一條線索,此刻轉念再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肯定是那幾個門派不想被一個小子看笑話,所以打算搞出點東西,我還聽說璇璣和九曜兩派合作,在想辦法聚斂星光。」這幫道士各個耳目靈通,立刻有人證實這個猜想。

  「本來就應該這麼做,求人不如求己,我們沒有設計圖,不也將天劍舟造出來了嗎?如果能知道他們現在又弄出什麼東西,我們肯定也能仿造。」

  魯道人此刻正志得意滿,在仿造天劍舟的過程中,他已經發現謝小玉造的這些東西並不高深,只是從來沒人想過。

  魯道人自然豪氣萬丈,可在一旁的人就不敢開口,他們既沒有這個把握,不敢說劍宗傳人造出來的東西他們肯定能仿造出來,也沒這個門路,此刻連九曜派的太上長老都不知道璇璣派用那些靈脈幹什麼,知道的只有各派掌門,難道讓他們抓一位掌門來嚴刑逼供?

  中年道人的眼珠咕嚕亂轉,好半天,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我有個想法。璇璣、九曜、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翠羽宮這些門派是用不著考慮了,肯定不會和我們合作,但是有一個門派卻未必……」說著,中年道人看了看四周。

  船上有不少聰明人,已經有人明白了,其中一個人搶著說道:「你是說太虛門?」

  「沒錯,太虛門一開始並不算在那幾個門派中,而且太虛門和那群人沒有任何關係。」中年道人解釋他為什麼敢這麼想。

  「我聽說劍宗傳人好像得過太虛道尊的一些秘傳。」剛才那個人有些不太肯定地說道。

  這個傳聞是從天寶州傳出來,有人信,也有人不信,「那是假的,我早就査過,那只不過是一個下賤蟊賊逃生保命的招數罷了。」中年道人嘿嘿一陣冷笑,他之所以敢肯定謝小玉和太虛門無關,這是最大的原因。

  想查清楚此事其實並不困難,當初謝小玉傳授給李福祿他們的招數很多人都看過,甚至還親身領教過.,之後大家各奔前程,那些人自然不會替謝小玉保密,只要有心去査,肯定會有結果。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3-5-8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3-7-6 09:10 AM 編輯

【第二章】 天下第一

  中土並不在中間,從地理上說,其實是在東邊,之所以稱為中土,是因為這裡是玄門發源地。

  當今天下是玄門的天下,各個大陸起什麼名字自然是玄門說了算。

  在中土還有一個中州,這個中州和中土 一樣,從地理上來說也不是在中間,而是在東部偏北,在上古年間原本稱為月州,並不叫中州,之所以改成這個名字,是因為太虛門就在這裡——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是因為李太虛選擇這裡建立山

  李太虛是萬年前的天下第一人,太虛門是天下第一門派,哪怕現在佛門完全壓倒道門,佛修遍佈天下,數量是道門修士的十倍,也不敢爭這個天下第一。

  中州方圓千里,又是中土腹地,絕對是一等一的繁華,不過這裡卻沒有衙門,也不受朝廷管轄。

  這是特例,唯一的特例。

  這是因為李太虛不喜歡朝廷,他早年曾經當過兵、拋頭顱灑熱血,結果卻被人陷害。

  這位太虛道尊心胸並不寬廣,在大劫之後,照他的本意,根本沒有打算設立朝廷,而是讓各道門管束,結果出了很多事,最後不得不設立朝廷,由世俗中人管理世俗世界。

  不過即便如此,李太虛還是有設立改朝換代的規矩,照他的話來說,朝廷只能是道門的孫子輩,朝廷能不能存在要看道門有沒有人,他更不想看到眼皮底下有朝廷,所以整個中州只受太虛門管轄,和朝廷無關,甚至是朝廷的禁地。

  和其他門派不同的是,太虛門並不在深山中,而是在城內。

  這座城很普通,和一般的城沒有兩樣,並不特別繁華,也不顯得荒涼,城內有座小山,或者說是土丘,高不過五十餘丈,從山腳到山頂的臺階正好一千九百九十九級,山上除了樹木茂密,並沒有特殊的地方,那些樹木也都是碗口般粗細的普通樹木,頂多只有百十年的時間,景色也只能稱得上秀麗,比起那些名山大川來絕對差得遠。

  太虛門就在這座小山頭上,沒有人能想像得到,鼎鼎大名的太虛門只是一座小道觀。

  這座道觀確實很小,前後只有三進,左右有兩座偏殿,大殿內也就十幾個道士,看起來全都像普通人,為首的是頭髮花白的老道。

  原本老道正在做法事,突然停了下來,隨手一招,立刻有個道士走過來,問道:「師父有什麼吩咐?」

  「外面有客人來了,你出去接一下吧。」老道放下手中的法鈴,轉身朝著偏殿而去。

  老道一走,其他道士也停下動作,去做各自的事情。

  此刻,在上山的臺階上,有三個人正拾級而上。

  這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那中年道士,不過這次並非以他為首,為首的是一個老道士,此老白髮白鬚,紅光滿面,皮膚光滑如嬰兒,穿著一件八卦仙衣,頭頂束髮紫金冠,手持一柄拂塵,行走時仙衣飄擺,拂塵搖逸,很有幾分出塵的味道。

  老道道號紫煌子,是天劍山的掌門,中年道士叫朱輝子,是老道的師弟。

  紫煌子三人降落在城外,並且一路用走的,別說遁法,連輕功都不敢用。

  當初陳元奇帶著謝小玉等人去九曜派的時候,也是遠遠降落,不過九曜派有派人迎接,而且至少還能用遁法,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太虛道尊和九曜道尊的差距。

  再說,這不只是敬畏的問題,因為李太虛當初立派的時候,就在山門四周布下禁制,一旦進入其中,什麼法術都不能用。

  那時這裡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頭,禁制的範圍也不大,只有方圓十里,後來這裡的人漸漸多起來,變成一座城,這個禁制就籠罩住整座城,好在這點距離並不遠,這座山頭也不高,就算步行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

  還沒到山頂,紫煌子三人就看到道觀門口有個年輕道士垂手而立。

  那個年輕道士正是李道玄,四子七眞中的第一人。

  紫煌子對李道玄不敢以老賣老,走上前去,先是稽首一禮,然後說道:「道玄師侄,煩勞你稟報一聲,就說我等三人求見。」

  「師父已經知道三位來這裡,所以讓我在此相迎。師父他老人家在偏殿相候,三位請跟我來。」李道玄轉身在前面引路,紫煌子並沒有急著進門,而是掏出十文銅錢扔進門口的功德箱。

  這裡的一切都和普通的道觀沒有兩樣,門口都有這麼個功德箱,不過從太虛道尊在的時候就立下規矩,最多扔十文錢,多了沒必要,而且只會讓這裡的人反感。

  道觀的門開著,裡面沒有神像,只有一個個牌位,上面寫著星宿名稱,眞正的道門幾乎都是這樣。

  偏殿就在旁邊,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因為道觀很小,所以偏殿看起來像廂房,沒什麼氣勢。

  花白頭髮的老道就在偏殿的禪床上打坐,看到紫煌子三人進來,老道點了點頭,雖然有些托大,三人卻不敢說什麼,太虛門確實有資格驕傲。

  不過嚴格說來這不算驕傲,應該說是冷淡,太虛門從第一代掌門太虛道尊開始就很冷淡,對一切都很冷淡。

  這位老道姓李,太虛門歷代掌門都姓李,掌門弟子也是如此,想坐這個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改姓,而且和世俗徹底斬斷。

  老道法號素白。

  沒請紫煌子三人落座,李素白說道:「你們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能仿製出天劍舟是你們的造化,你們不打算敝帚自珍,也算是心懷天下,璇璣派在這一點不如你們。」

  這番話聽起來是讚賞,但是知道李素白為人或者知道太虛門風格的人都明白,這根本就是敷衍。

  「不敢,不敢,我等只是想為天下人盡一分心意。」紫煌子連聲說道,他才不管李素白是否敷衍,只當聽不出來。

  李素白微微一笑,他肯定不會將這番話當眞。之前在天門內,劍派聯盟那樣布置,簡直要將各大門派一網打盡,這難道是盡一分心意?既然說漂亮話,那就是乾脆比誰說得更漂亮。

  「佛道本是一家,之前璇璣派對佛門像是防賊似的,我其實不怎麼贊成,不過畢竟是他們先認識劍宗傳人,我也不好說什麼。既然你們已經仿造成功,又打算完全公開,那就不要再糾結於佛門和道門的區別。」李素白乾脆將了一軍。

  劍派聯盟的紫煌子三人頓時臉皮一陣抽動,其宵他們打算拿這當籌碼拉攏一些門派和璇璣派一較長短,現在卻被堵住嘴巴,如果不答應,豈不是顯得有私心?

  剛才那番大義凜然的話豈不是謊言?更糟糕的是他們會得罪普天下的佛門。

  之前佛門對璇璣派有怨氣,卻沒辦法說出口,畢竟璇璣派從一開始就挑明不會公開,雖然這麼做自私,但天經地義;再說劍宗傳人和九空山有仇,這件事人盡皆知,而九空山明為道門,實為佛門,在這件事上佛門確實做得不地道。有因有果,劍宗傳人創出來的東西就是不給佛門,佛門也無話可說。

  但是劍派聯盟不同,既然打算公開,如果再對佛門封鎖,那就是針對佛門,更何況他們和佛門本來就有勾結,現在卻反過頭來甩掉佛門,實在說不過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紫煌子只能答應下來,心裡卻在滴血,這本來是絕好的籌碼,現在徹底沒有用了。

  紫煌子越想越不甘心,但他不敢再東拉西扯,乾脆轉入主題。

  「師弟這次過來,是因為聽說璇璣派那邊又有新的動靜,不知道他們又創出什麼東西?」

  李素白毫不遲疑地回答道:「這件事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當初那群小子在天寶州的時候四處尋找靈眼,用五行靈物將靈眼轉化成五行精源,雖然靈氣這東西難以帶走,但是有了五行屬性後就不同了。璇璣派讓許多僕役轉成劍修,自然需要大量的庚金精氣,而庚金精氣恰好是能凝縮帶走。」

  這樣的解釋絕對說得過去,不過紫煌子絕對不會當眞,如果這麼簡單,璇璣派也用不著嚴格保密,再說靈眼是靈眼,靈脈是靈脈,前者用五行靈物確實能轉化成五行精元,後者卻很難轉化成五行精氣。

  當然,紫煌子也不排除一種可能,那就是劍宗傳人找到轉化的辦法,不過這不如找幾口靈眼加以轉化來得方便和有效。

  讓紫煌子頭痛的是,他沒辦法進一步問下去,因為對方已經回答了,而且回答得很詳細,他如果再問,就表示他不相信剛才那番話,也表示他認為對方在撒謊,他可沒這個膽子。

  一想到白來一趟,紫煌子就感到異常鬱悶,早知如此,他還不如慢慢兜圏子。

  進退兩難的紫煌子只能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和師兄商議,我打算聯合各大門派共同商議應付大劫之事,想請師兄主持大局。」

  其實在來之前,紫煌子並不打算現在就提此事,因為這其實是讓太虛門做選擇——放棄璇璣派那邊,轉而支持他們。

  原本紫煌子不想提,是因為他們還沒拉攏夠多的門派,太虛門肯定不會願意放棄那邊,畢竟那邊已經有璇璣、九曜、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翠羽宮等十幾個道門大派,影響力之大,遠不是劍派聯盟能比。

  紫煌子本來想聯合朝廷和朝廷背後那幾個大派組成核心,然後再拉上二、三十個大派,等到聲勢蓋過璇璣派那邊後再提這件事,現在卻不得不提前。

  可讓紫煌子意想不到的是,李素白絲毫沒有猶豫,開口便回道:「這是應該的,不過此事不必操之過急,你還沒有公開建造天劍舟的辦法,卻早早提這件事,別人恐怕會有想法,覺得你們是以此要脅。這……不太好吧?」

  這番話頓時點中紫煌子的死穴,事實上不但現在不合適提,等到公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適合提,否則會給人感覺他們是在挾恩圖報,紫煌子頓時有一種想吐血的感覺。

  紫煌子三人乘興而來,卻灰心喪氣地走了。

  李素白倒是客氣,讓自己的得意弟子一路送他們出門外。

  李道玄等到看不到紫煌子三人的背影後,這才回轉偏殿。

  一到偏殿,李道玄垂手問道:「師父,您為什麼拒絕他們?給他們一點希望,讓他們去鬧不是更好嗎?」

  「有意思嗎?」李素白搖了搖頭,很顯然他根本不看好劍派聯盟。

  突然李素白轉過頭來打量著李道玄,好半天才歎息一聲,說道:「道玄,以前沒有人能威脅到你,所以你的心境一向很淡然.,但是現在突然多了 一個劍宗傳人,隱然贏過你一籌,你的心裡多了這麼個人,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淡然了。」

  「弟子愚鈍。」李道玄一陣惶恐,他沒有想到這麼一問,居然引起李素白對他的不滿,早知道這樣,他根本不會說剛才那番話。

  「你若是愚鈍,選上你當太虛門繼承人的我豈不是有眼無珠?」李素白的語氣顯得嚴厲起來。

  李道玄不敢再說什麼,他知道此刻說什麼都錯。

  李素白看到李道玄閉口不語,知道他還是沒有解開心結,因為如果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就不會感到惶恐,該說什麼肯定會說。

  李素白有些無奈地歎道:「我知道你想成為第二個祖師爺,但是現在你發現這個位子另有其人,所以你的心亂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李素白的眼睛緊盯著李道玄,想看李道玄的反應,如果李道玄否認,那他眞的會很失望。

  好在李道玄並沒否認,而是低頭言道: 「弟子不該心有雜念。」

  李素白頓時心中寬慰:至少徒弟還敢開口承認。

  「錯!本門從來不要求弟子心無雜念,只是不能被雜念所左右。你還記得祖師爺留下的那番話嗎?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是應劫之人,別人這樣說,他不會有絲毫的高興;不這樣說,他也不會在意,他從來沒在乎過別人的看法。你總是拿自己和祖師爺比,可你這麼做已經落了下乘。」李素白直接來個當頭棒喝。

  「弟子明白了。」李道玄稍微一想,確實感覺到自己落了下乘。

  「你知道自己差在什麼地方?」李素白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和劍宗傳人一較短長,乾脆再幫一把。

  「弟子不知。」李道玄聽出李素白的意思,連忙豎起耳朵。

  「你一直以來都太順利,從來沒有遭遇過挫折,就像是一塊好鐵卻沒經歷過鍛打。我們的祖師爺卻經歷過太多磨難,他被人出賣過,出賣他的人中有他的長官、有他救過的人,還有他的至親之人。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早已經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但是我們的祖師爺沒有,他只是變得冷淡,卻仍繼續做他認為該做的事,而且他做這些不求回報,只求心安。」

  李素白的話有些老生常談,偏偏這些道理最容易讓人忽略。

  「不過你儘管放心,大劫一起,有的是你歷練的機會。你需要注意的只有兩件事—— 一是活下來,如果送了命,就什麼都談不上;二是時時刻刻保持一顆平常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名利得失全都看淡,也別想爭什麼第一。」說完後李素白停下來,想等李道玄想明白。

  李道玄的資質不差,他很快就想明白,李素白的意思就是不要想,一想就落了下乘,最好他心裡連謝小玉這個人都沒有。

  看到李道玄若有所得,李素白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下禪床說道:「你去後殿,將這件事告知各位太上長老,我要出去走動走動。」

  李道玄領命離去。

  後殿就在大殿後面,也就是道觀最裡面那一進,中殿和後殿之間就一扇月洞門,門上沒有門板,平時都敞開著,兩邊相隔也就十幾丈遠。

  所謂的後殿就只是一排矮房,推門進去,裡面是一間狹長的屋子,中間一條通道,兩邊是兩排土炕,看起來就和販夫走卒晚上睡覺的客棧差不多,是大通鋪。

  這實在和太虛門的威名很不相符,其他門派的太上長老住的地方都是洞天,不但靈氣十足,還打理得如同仙境般,不過這也證明太虛門確實有過人之處,佛道、兩門中只要超越道君境界就只能躲進洞天內,只有這裡例外。

  這幫老人無一不是道君之上的人物,但是天道好像對他們視而不見,甚至只要他們願意,還可以在城裡蹓躂一圈,要住上幾天都沒關係,只要不出城,天道就感應不到他們的存在。

  不只這樣,這幫老人的數量比其他門派還多,差不多有五、六十個。

  璇璣派算是大派,才十幾個太上長老,這就已經很多,一般所謂的大派也就只有幾個地仙或者天仙。

  看到李道玄進來,房間內頓時熱鬧起來,一群老人平時閑得沒事做,整天打坐修練,難得有個小輩可以和他們聊天。

  「被你師父訓了?心裡特別窩囊吧?」

  「道玄,你師父也是為你好。」

  「你這小子記住,太虛門的精要就是『目中無人』這四個字。」

  這群老人開著玩笑。

  太虛門的風格就是冷淡,不過冷淡到極致就會物極必反,像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數的天仙、地仙全都變得異常平和,看起來對誰都很關切。

  「師父要我過來向各位太上長老稟報,劍派聯盟的盟主紫煌子剛剛來過……」李道玄一五一十將偏殿內的那番對答說了一遍。

  這其實是禮數,後殿和偏殿就這麼點距離,又沒有禁制隔絕,以這幫老人的耳力肯定全都聽到。

  等李道玄說完,一個老人笑著問道:「你可明白你師父真正的想法?」

  李道玄知道這是在考校他,他身為太虛門的掌門大弟子,和姜涵韻一樣,只要不出意外,將來肯定要接任掌門之職,所以他不但要有足夠的實力,腦子也要夠好。

  「略知二一。劍派聯盟只是一群跳樑小丑罷了,只會拾人牙慧,現在或許可以風光一時,但是等大劫一起大家都要拚眞本事的時候,他們就不行了。」

  平心而論,李道玄很看不起劍派聯盟,偷別人的東西還偷得理直氣壯,甚至偷上癮了,居然還想拉著太虛門一起偷。

  太虛門並不禁止偷竊,也不歧視偷竊,當年祖師爺就沒少做過這樣的事,但是偷了之後還沾沾自喜就太不入流了。

  「這話倒沒錯,只是太過空泛。」一個老頭點評道。

  李道玄連忙豎起耳朵,他知道李素白讓他過來稟報,其實是請這些太上長老指點他。

  果然,那個老頭繼續說道:「你師父對璇璣派的做法一向有意見,璇璣派擺明是讓別人頂在前面,自己抽身逃走,等到熬過大劫最艱難的時候再跑回來撿便宜。這想法沒什麼不對,問題是其他門派都不傻,誰願意頂在前面讓別人得好處?所以才會有現在這番紛爭。」

  李道玄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李素白居然有這樣的想法,他整天跟在李素白旁邊居然沒看出來。

  「可是……一旦公開這些東西,免不了會落到異族手中,我們豈不是失去優勢?」李道玄不由得問道。

  「優勢?人族和異族相比,優勢是我們人族有腦子,知道變通,就算這些被異族學去又怎麼樣?我們難道不能創出更好的東西?你看,只要有點想法,劍派聯盟也搞出天劍舟,這證明聰明人很多,既然有這麼多聰明腦袋可以利用,為什麼單單綁在一個劍宗傳人身上?」老頭又說道。

  旁邊的一個老頭也開口 :「是啊!你師父的想法,就是讓所有人都動一下腦子,想出各式各樣的辦法,其實劍宗傳人創出來的這些東西並不複雜,只是被人沒有想到罷了。」

  一扯上這個話題,這些老頭都變得異常起勁。

  「神道大劫後,大家的腦子確實變得有些僵硬,萬年過去,還在琢磨上古年間的那些東西。佛門還創出來大乘佛法,道門就不行了,別說沒辦法和道法之爭前比,連神道大劫前的高度都沒達到,可歎啊!」一個老禿子忿忿不平地說道,卻沒想到自己也屬於不爭氣的一分子。

  「說起來這場大劫也未必是壞事,就算人族最終滅絕,也好過這樣沉淪下去。」更激進的言語都冒出來。

  李道玄聽到這番話,不由得打了 一個寒顫。

  「師父難道不打算走?難道打算和異族硬拚?」

  「當然要走!一開始肯定拚不過,畢竟那些異族已經準備幾萬年,我們才准備多久?再說異族對我們瞭若指掌,我們卻對異族一無所知,不走,難道等著被滅種?但肯定也要拚,如果不拚一把,怎麼可能知道異族的弱點?」剛才那位老人說到這裡,輕輕歎息一聲。

  在旁邊的老人接過話頭,說道:「歷次大劫,最後勝利的一方往往並不是因為勢大,關鍵是找到對方的弱點。神道大劫最清楚不過,神道的弱點就在於信眾,一旦將信眾殺個乾淨,缺少信念願力,所謂的神皇大軍只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組成的軍隊,根本不堪一擊。

  「道法之爭也一樣,重道一方之所以能贏,是因為一切法都來自於道,他們強行扭曲大道的軌跡,讓所有的法術都失靈,然後一舉奠定勝局。

  「佛魔之爭更是如此,佛門能贏是必然的,因為人都怕死。魔道之法進展神速,但是太過兇險,初入魔道或許會非常興奮,但是練得深了就會感到害怕,怕哪一天自己會灰飛煙滅。這時佛門大開方便之門,露出一條光明大道,不但修練安全,還有轉世重修這種好事,很多人就放棄魔道轉入佛門。其實魔門不是被佛門打敗,而是被他們自己打敗。

  「所以這次大劫降臨後,我們這些老傢伙會留下來和那些異族硬拚,盡可能弄清楚異族的弱點,而像你這樣的小傢伙就有多遠走多遠,等到你們有把握對付異族後在殺回來。」

  這話說的悲壯,可老人的語氣卻異常平淡,這就是太虛門的冷淡,對一切看得很輕,包括生死。

  李素白出了道觀的大門,下了山,信步而行。

  一路上,很多人都朝李素白點頭致意。

  這座城其實相當於太虛門的外山門,住在這裡的人有正式的弟子,也有家眷和僕役,當然大部分還是普通人,而且並不知道天下第一大派就在這裡。

  不只這座城如此,中州所有的城都一樣。

  這也是太虛門另外一個與眾不同之處,太虛門的弟子修練時絕對不能驚動到旁邊的人,甚至有時候兩家人做了幾輩子鄰居,卻不知道對方也屬於太虛門。

  此刻,朝著李素白點頭致意的人大多是太虛門門下,畢竟肯定要認識掌門,不過他們頂多也就這點表示,不會顯得太過殷勤。

  出了城,李素白往旁邊的樹林一鑽,等到外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身影瞬間消失;等到他再次出現,早已經不知道離中州多遠。

  李素白出現的地方也是一片樹林,遠處是一座殘破的城,城在一座山的山腳下,那座山高不可見頂,半山腰已經鑽入雲層。

  那是天門山,此刻李素白就站在天門山的山腳,而這座城正是天門山下的那座小城。

  剛剛經歷一場浩劫,城內比當初看起來蕭條得多,仍住在城內的全都是沒地方可去的人,但凡有門路的都已經走了。

  因為人少,想重建這座城顯然不太可能,所以除了廢墟已經被清理過,其他地方仍舊保持原來的樣子。

  原本的城牆現在只剩下一角,仍留在這裡的人全都擠在這半座城,缺口的地方只是隨意築了 一圏籬笆。

  這裡是天門山,天門派的弟子經常會下山走動,這些人需要積攢功德,就算附近有盜匪、猛獸都已經被他們消滅,有這圏籬笆擋著倒也足夠。

  籬笆外有一些攤子,大多賣雜物、雜糧,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擺著一個算命攤。

  算命顯示已經有一把年紀,滿頭白髮,皺紋堆疊,人很清瘦,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鬍,給人的感覺有些猥瑣,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他的生意似乎不怎麼樣,所以乾脆趴在桌案上打著瞌睡。

  李素白走到桌案前輕輕敲了敲桌角,低聲喝道:「別裝睡了。」

  算命老者睜開朦矓的雙眼掃了李素白一眼,輕聲罵道:「你這個老雜毛,怎麼有空跑到我這裡來?」

  「我這不是有事嗎?想找你算一下。」李素白拉過一張長凳坐下來。

  「你算不出來的東西,我十有八九也算不出來。」算命老者搖了搖頭,又趴了下去,沒人比他更清楚太虛門的實力。

  「紫煌子剛跑來一趟,告訴我他們已經成功仿造出天劍舟,還想問我璇璣派那邊又搞出什麼。我沒辦法回答他,所以只能跑到你這裡來求援。」李素白任由算命老者裝睡,自顧自地說著來意。

  「你還不如直接去一趟璇璣派,我相信他們不敢瞞著你。」算命老者翻了一個白眼,一臉不相信。

  「去肯定會去,不過不是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那小子會不會再搞出什麼東西?」李素白說出他的來意。

  算命老者抬頭看了看李素白,彷佛明白什麼,不疾不徐地問道:「你已經懷疑他的身分了?」

  「沒錯。」李素白承認道:「一開始大家都懷疑,只不過那座劍山的威力確實驚人,很多人都被唬住.,之後有了天劍舟,又有丙火聚靈陣,再加上那小子的實力增長太快,就沒人再懷疑。不過我從來沒相信過,因為我知道這小子不只是有劍宗傳人這個幌子,還曾經想攀扯上我太虛門,又造了一個圓盤,叫做天機盤,顯然想和天機門扯上關係。」

  李素白笑咪咪地看著算命老者,因為算命老者就是天機門的當代傳人。天機門很神秘,誰都不知道這個門派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這個門派有多少人,但是這個秘密對太虛門的歷代掌門來說卻不是秘密。

  神秘莫測的天機門其實就藏在天門中,天門派相當於天機門週邊。而且天門派那獨有的功法就是天機門所提供,修練那種功法的天門派弟子就如同天機門傳人的無數分身。

   天機門傳人有一種秘法,可以和任意一個天門派弟子聯繫,那些天門派弟子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會被天機門傳人知道。

  天門派弟子人數眾多,遍佈五湖四海,一個個耳目靈通,正是因為這樣,每一代天機門傳人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不只是偷窺,天機門傳人還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控制那些天門派弟子,當初幫謝小玉的父親算命、讓他帶著全家逃跑的算命先生,其實就是被這位算命老者控制,才會給出那樣的指點。

  不僅如此,謝小玉尋找家人時也曾經找算命師算過,那前後兩個算命師也被這位算命老者控制,要不然和謝家有關的一切都被天機屛蔽,兩個普通的算命師怎麼可能算得出來?而這幾個算命師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他們也不會有這方面的記憶,一切都恍如夢中。

  事實上,這套秘法還是一種轉世之法。

  擅長卜卦占算的人全都為天所忌,和卜卦占算有關的功法修練速度都很慢,只有一世根本不可能修練成功,必須借鑒佛門之法一次又一次轉世,天機門也不例外。

  但是佛門轉世之法也有問題,那就是成功的機率難說得很,會碰到各式各樣的意外,很多人轉世後根本沒有覺醒,所以天機門的祖師爺發明出這種轉世之法。

  這套轉世之法其實脫胎於奪舍之法,如果他們想轉世,只要找一個懷孕的天門派女弟子,等到胎兒差不多成熟後和那個胎兒融合,這樣一來就可靠得多了。

  正因為有這套法門,天機門才能傳承那麼久。

  也因為用不著擔心傳承斷絕,所以天機門自古以來只有師徒兩個人,一個人轉世,另外一個人負責接引,一師一徒,轉世後徒弟成為師父,這樣輪流交替,直到其中一個人飛升,剩下的人才會再另外找一個徒弟。

  李素白知道這個秘密,所以他聽說謝小玉製造一個稀奇古怪的盤子命名為天機盤,立刻對謝小玉產生懷疑,再知道謝小玉曾經假借過太虛道尊的名義,他的疑心就更重了,以至於對劍宗傳人的身分也不相信。

  「從當時的情形來看,那小子雖然搭上璇璣派的門路,卻沒辦法確定璇璣派會不會替他撐腰,只看九空山派人過去的時候璇璣派沒有阻止,就可以明白那時候璇璣派對他並不是很在意,至少沒有像後來那麼維護,所以他千方百計扯上幾杆大旗就完全可以理解。」李素白分析著謝小玉這麼做的意圖。

  「如果別人知道這件事,肯定下巴會驚得掉下來,這傢伙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都是靠自己。」算命老者歎道。

  算命老者這麼說,等於給了李素白一個準確的答案。

  「你好像對他很欣賞。」李素白略顯驚訝地說道。

  「那當然了!你家祖師爺已經很了不起,不過我覺得這小子最後會超過你家祖師爺。」算命老者呵呵一笑,乾脆拿謝小玉和太虛道尊比。

  「將來的事誰都說不上。」

  李素白相信算命老頭的話,但他畢竟是太虛門的傳人,怎麼可能承認自家祖師爺不如別人?

  突然李素白發現算命老者還沒回答自己一開始的問題,立刻催道:「我剛才問你的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用不著等將來,他現在已經可以稱宗道祖了。」算命老者等著看李素白的反應。

  「頂多開宗立派,絕對算不上稱宗道祖。」李素白很執著,他也知道自己有點昧著良心,別人不知道謝小玉創出的那些東西,他卻一清二楚,但是他不能鬆口,說到底就是事關太虛門的尊嚴。

  李素白的祖師爺太虛道尊雖然成就非凡,卻沒到稱宗道祖的地步,畢竟太虛門的那些東西還都在道門的範疇內。

  「別想繞開我的問題,我要知道的是他下一步會走多遠?」李素白知道金螺的事,璇璣派已經向他通報過。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李素白明白,憑那金螺,謝小玉已經夠資格稱宗道祖,而且這東西對道君以上的人也有用,還有六年的時間,如果也像天劍舟一樣公開,再配合丹藥,絕對可以讓一部分道君和地仙提升一個境界。

  不過這次李素白有點猶豫,因為金螺對妖族的用處更大。

  金螺的功能是縮短積累的時間,和人族相比,妖族花費在積累上的時間更多,

  妖族修煉動輒千萬年,換成人族都不知道過了多少代。

  「你的心亂了。」算命老者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神光。

  「亂了就亂了。」李素白並不在意,太虛門不講究心如止水,也不會刻意壓抑心情。

  「好吧,我告訴你。」算命老者只能妥協道:「他下一步可能是融合佛道魔三門。」

  李素白並不感到意外,並不是只有謝小玉想到這一點,古往今來很多人都嘗試過。

  「你覺得他可能成功嗎?.」李素白隨口問道。

  李素白並沒有指望得到答案,恐怕也不會有答案。

  可讓李素白意外的是,算命老者居然很肯定地說道:「會成功。」

  「你這麼肯定?」李素白的心越發亂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過將佛道魔三門合一,其中甚至包括你們祖師爺,可惜都失敗了。」算命老者輕歎一聲,因為天機門的祖師爺也在其中。

  天機門和天門派的功法全都是佛道合流,其中還有一部分魔門的東西,可惜沒有一個人成功,因為融合到一定程度,這三大體系本質的衝突就會顯露出來,最後只能是以其中一門為主,再融合另外兩門。

  「那小子有什麼特別嗎?」李素白奇道。

  李素白也很清楚佛道魔三門合一的問題在哪裡,可惜無解。

  「特別的地方就是別人都抬著頭,那小子卻低著頭。」算命老者打起了啞謎來。

  「抬頭?低頭?」李素白念了兩句,突然明白了。

  抬頭指的是大道,佛道魔三門最終涉及的都是大道,大道是一樣的;而低頭指的是術,術因為等級太低,所以沒有佛道魔的區別。

  「什麼融合三門?根本就是另外開闢一個術門。」李素白仍舊嘴硬。

  算命老者又翻了翻白眼,他懶得跟李素白爭辯。

  「對了,剛才你說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搞出來的,眞是這樣?」李素白突然想起剛才算命老者露出的口風。

  「以前你懷疑他根本沒有不得了的傳承,怎麼?現在你又懷疑他有傳承?」算命老者哈哈大笑起來。

  「這又有什麼奇怪的?」李素白臉皮極厚,根本不在乎,他這也是謹慎行事。

  「你覺得我像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算命老者問道。

  「明白了。」李素白點了點頭,他很清楚再懷疑的話,算命老者就要翻臉了。

  問得差不多,李素白正打算離開,突然心頭一動,想確定謝小玉的行蹤。

  「他現在是不是還在苗疆?」

  算命老者皺起眉頭,這個問題可不容易回答,天門派的人確實五湖四海都有,但是苗疆卻沒有,更別說是在赤月侗。

  算命老者閉上眼睛,手指不停撥動著,不時還轉動桌上的羅盤。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算命老者的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推演天機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即便天底下最擅長此道的天機門也不敢說能看透天機,頂多只敢說能窺探到一絲痕跡。

  整整過了半個時辰,算命老者才籲了 一 口氣,此刻他看起來彷佛虛脫般。

  「看出什麼來了?」李素白問道,他感覺沒那麼簡單。

  「他既不在中土,也不在蠻荒。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可惜我看不透他身邊的那幾個人。」算命老者仍舊用那套讓人聽不懂的方式說話。

  好在李素白不是一般人物,也知道這是天機門的習慣,不會給出確切的答案,只會給線索,能不能猜透其中的涵義全看得到這些線索的人的智慧。

  「不在中土,也不在蠻荒,那就只有塞北、西域、海外和婆娑洲。」

  李素白其實已經猜到謝小玉的行蹤,十有八九是婆娑大陸。

  「聽說最近璇璣派的人打算前往婆娑洲,他們搞的一些東西遇上麻煩。」算命老者乾脆買一送一,又給了李素白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不是占算出來,而是他透過某個特殊的管道得來。

  李素白倒是知道璇璣派最近在琢磨什麼。

  「他們在研究怎麼將一個大空間壓縮得盡可能小,可惜在空間之道方面,道門並不是很擅長,那是佛門的長處。」李素白投桃報李,也給算命老者一個消息。

  「那倒未必,道門的縮尺成寸簡單又實用,佛門有嗎?至於佛門擅長的掌上佛國,我道門中也有袖裡乾坤,未必比他們差,只不過擅長這東西的人沒他們多,再說,他們那點玩意兒還不是從魔門手中得來?」算命老者對佛門並不怎麼有好感。

  「算你說得有理,但是有一件事你不得不承認,除了縮尺成寸之外,在其他的空間運用上,佛門確實走在我們前面。」李素白不想抬杠,算命老者的話確實沒錯,他的話同樣也沒錯。

  到了至極的地步,涉及的全都是道。

  道門中研究空間之道的人雖然比佛門少,但是層次不比對方低,否則也不會有仙、佛兩界的存在。

  能破開虛空,將那麼多人遷移到仙界,道門對空間之道的掌握絕對不差,尷尬的是中間這一段。佛門有很多類似芥子道場的東西,道門卻少之又少,這就是差距。

  剛才算命老者提到璇璣派的人打算前往婆娑大陸,他其實也明白十有八九是為了空石。

  空石又稱為虛空之砂,和曼荼羅陣一樣都是西方的特產,它們大多是掌中佛國毀滅後留下的碎片,帶有空間大道的痕跡,如果想煉製空間類的法器,用這種東西最適合。

  「看來我也得走一趟了!我已經多少年沒去婆娑洲了?」李素白轉頭看了西方一眼。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3-5-8 10:17 P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3-7-8 11:40 PM 編輯

【第三章】 婆娑

  「鐺....鐺....鐺....」

  一陣陣鐘聲在耳邊迴響,鐘聲並非從一處傳來,而是四面八方都是。

  謝小玉停下腳步,他聽著那此起彼伏的鐘聲,也聽著那夾雜在鐘聲中的梵音禪唱。

  不只是謝小玉駐步聆聽,周圍的人莫不如此,而且所有人都露出虔誠的神情。這就是婆娑大陸,西方佛土。

  不知道過了多久,鐘聲漸漸停下來,眾人開始做自己的事,謝小玉也繼續往前走。

  此刻謝小玉是赤腳走在路上,來到這片佛土後,他又恢復和尙的打扮,不過這次他身上只披著一件薄薄的僧袍,這是一件很寬鬆的僧袍,一側肩頭搭著,整條右臂連同肩膀都裸露在外。

  婆娑大陸的僧人都是這樣的打扮,因為這裡氣候炎熱,衣服多是用來遮羞,而不是為了保暖。

  謝小玉的樣子也變了,變得凸額深目,短髮全都打著碎鬈,皮膚又粗又黑,完全和當地人一個模樣。

  謝小玉小心地看著路。

  西方佛土被認為是人間淨土,不過來這裡有一段時間,謝小玉對這個「淨」字有些不敢恭維,因為這裡很髒,大街上到處都是牛走來走去,牛的糞便自然也隨處可見,風一吹,總有一股臭味鑽進鼻孔裡。

  最讓謝小玉受不了的是,這裡的僧人全都赤著腳,所以他也不得不這樣,但只要一想到可能踩到什麼髒東西,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現在謝小玉有些後悔來這裡,可他來婆娑大陸並不是為了空石,而是為了實現當初的諾言。

  當初謝小玉為了拉攏那三位大巫,曾經許下諾言讓他們至少多活兩、三百年,就算做不到,也讓他們能轉世重修。

  謝小玉想出來的解決辦法很麻煩——要先轉魔門,再轉佛門,最後轉入道門,不過這中間的每一步都有保命的辦法。

  現在三個大巫已經開始修練魔功,所以謝小玉也要兌現諾言,幫他們煉製魔門秘藥。

  之前在苗疆的時候,三個大巫問遍他們認識的魔道中人,結果一無所獲,那些魔道中人沒有人研究秘藥,也沒人有藥方,更別說《藥經》;最後,一個和羅老相熟的魔道中人提議讓他們來婆娑大陸看看,或許在佛門的典籍中可以找到一些與之有關的線索,所以他們來這裡。

  這座小城叫耶羅,站在這座城,稍微抬頭往遠處看一眼,就可以看到一片整齊的山嶺。

  這些山嶺彷佛被刀削般,不但側面是平的,連山脊都幾乎沒有起伏,這片山嶺綿延數萬里,中間被圍起來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盆地,這個盆地直徑一萬兩千餘里,被劃成八個邦。

  如此巨大的盆地並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為造成,製造出這個巨型盆地的正是佛魔之爭的最後一戰。

  這座盆地正中央的位置,曾經有一座氣勢恢弘的城市——三連城。

  傳說在建造三連城的時候,是先由人工堆砌出一座千余丈高的山,然後在山腳、山腰和山頂各建造一圈城牆。山腳就是最週邊的城牆,是用鐵澆鑄而成;山腰則是位在中間的城牆,是用白銀澆鑄而成.,最高也最裡面的城牆是用黃金鑄成。

  那時候有數千萬人居住在三連城,平民住在黑鐵城域,有錢、有地位的人住在白銀城域,修士和貴族住在黃金城域。在黃金城域,夜晚亮如白晝,住在那裡的人美酒佳餚、鶯歌燕舞,無時無刻不在享樂,那是眞正的人間樂土、極樂世界。

  如果說天門是太古妖都,這座三連城就是遠古魔都,可惜這一切已經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到。

  三連城在那一戰中化為廢墟,數十萬年的歲月滄桑甚至讓三連城連殘垣斷壁都沒有留下,大部分東西都被拆走,剩下的則抵擋不住歲月侵蝕,早已經化作流沙和塵埃。

  不過也有一些東西被保留下來,比如魔門的傳承。當然,不可能留下完整的傳承,只能從各式各樣的佛門典籍找到痕跡。

  謝小玉所在的耶羅城就是一個佛門聖地,在攻打三連城的時候,佛門就是在這裡集結;三連城毀滅的時候,這座城收到波及被夷為平地,後來佛門重建這座城。

  耶羅城當然不能和難陀寺、天龍寺相比,不但名氣小得多,規模也差得遠,除了這裡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婆娑大陸的中心在北方,而這裡靠近南方,另一個原因是這裡的佛寺全都屬於早期教派,秉承最初那套佛門思想,在大乘佛法興起的現在早已經落伍。

  這裡的和尙大多是本地人,像謝小玉這種掛單的和尙很少,就算有,也都是對早期教義感興趣、認為佛門應該回歸本源的異類,其中大部分是苦修僧。

  謝小玉既然要裝,當然要裝得盡可能像,此刻他就是苦修僧,名叫僧伽羅,修的是閉口禪,不能和任何人說話,傳心術這類法門也不能用,這樣還能避免露馬腳。

  婆娑大陸的人說的是印地語,謝小玉可不會,好在身為和尙,更多是用梵文,他聽寫梵文都沒問題,不會露出破綻,但是不能開口,中土的梵文和婆娑大陸的梵文在咬字吐音上有些區別,所以他乾脆不說話。

  眼看著快要到城邊,遠處已經看得到成片農田,謝小玉往左一拐,走進旁邊的小巷,小巷很深,一群小孩在巷子中嬉戲打鬧,巷子的盡頭有一幢兩層房子。

  這是一家客棧,這裡的客棧差不多都是這樣,都建在巷子的深處,車馬並不通行,必須走進去,這類客棧就只住人。

  客棧的門面很小,只有一扇窄窄的小門,進去是一座筒子樓,中間有好大一座天井,四周是一圈房子,上下兩層,裡面還滿熱鬧。

  謝小玉停下來看了片刻,觀察著這裡的住客,確定沒有可疑的人後,他上二樓往左一拐,走到第三間房間門口前敲了敲門。

  門打開了,開門的是莫倫老人,仍舊苗人打扮,不過換了 一身紅白相間的衣服。

  房間內不只莫倫老人一個人。天蛇老人正靠牆坐著,旁邊有個中年苗人抱著肩膀站在視窗,這個苗人叫敦昆,是瑪夷姆的女婿,之前對付朝廷派來的四位道君,他也有出手。

  對敦昆來說,他的壽命還長,用不著像羅老、莫倫和天蛇這樣著急,他之所以跑過來,完全是因為瑪夷姆信不過別人,偏偏她又走不開,只能讓自己女婿代她跑一趟。

  同樣,羅老放不下赤月侗,所以他也沒來,但和瑪夷姆相比,羅老的心胸寬廣多了,沒派人過來盯著。

  一看到謝小玉進來,不等莫倫老人關上門,天蛇老人就急不可耐地問道:「有結果了嗎?」

  天蛇老人比羅老年輕一點,但是之前為了對付那四位道君,他化身天地,壽命一下子縮減很多,此刻他甚至比莫倫老人更急。

  「哪裡有這麼快?這座城內總共有六十三座寺院,每座寺院的藏書少則十幾萬冊,多則百萬冊,這需要不少時間。」謝小玉並不是不想賣力,但他只有一個人兩隻眼睛,想快也快不起來。

  「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問別人。」莫倫老人的語氣不善,顯然他說問別人,指的不是普通的問法,而是抓一個人來捜魂。

  謝小玉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忙不迭地說道:「別生事,這裡畢竟是佛門聖地,厲害的佛修一大堆,一旦失手就有大麻煩了。」

  這幾天來,謝小玉已經在這座城轉了 一遍,大致瞭解城內的情況,此刻他總算明白佛門的勢力大到什麼程度。

  在道門中,道君絕對屬於鳳毛麟角的人物,像璇璣派這樣的大門派也只有四十幾位道君,元辰派的道君更少;但是在耶羅城,謝小玉掛單的寺廟就有十幾位禪師,那還不是城內最大的寺院,整座耶羅城少說有兩、三百位禪師。

  道門是占山為王,佛門是群聚在城內,所以像耶羅城這樣的佛城,地位和道門中的大門派相當,正因為知道差距,謝小玉絕對不敢在這裡惹事。

  「就算得到藥方、煉成秘藥,如果你們沒有達到眞君境界一點用也沒有,所以我想問你們修練得怎麼樣?」

  這話是在轉移注意力,不過謝小玉說的也有道理。

  道門的靈丹只有道門中人能服食,因為服丹的同時需要眞氣流轉,將藥力轉移到需要的部位;魔門的秘藥也一樣,需要靠魔功調和藥力,否則那些秘藥不但不能讓人長壽,還會瞬間奪人性命。

  「這有什麼難?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萬變不離其宗。」天蛇老人很不以為然。

  天蛇老人修練的魔功名為軍荼利咒,又叫蛇王功,在遠古曾經盛行一時,那時候修練這種功法的人很多,現在很多佛門功法中也有它的影子。

  雖然才剛修練不久,天蛇老人卻已經喚醒力量本源,開啟所有脈輪;換成道門的說法,也就是他已經完成透穴和煉血,接下來就是洗毛伐髓、脫胎換骨,按照這樣的速度,頂多一個月就可以完成第一步。

  魔功並不講究溝通天地,這和佛、道兩門都不一樣,脫胎換骨後就要觀想本命靈神。

  玄門的核心是天地,魔門的核心是自我,這本命靈神就是自我化身,隨著境界提升,本命靈神會不停成長,神通也變得越來越強,等到將來某一天本命靈神能夠脫離肉體而存在,就可以將魂魄和它相融,到了這一步就可以長生不死。

  雖然天蛇老人連脫胎換骨這一步都沒有完成,但是卻已經有本命靈神,所以一旦脫胎換骨,他就可以連跳幾步直接跨入眞人境界,成為魔道眞人。

  而魔門中,眞人到眞君並不需要凝煉金丹,也沒舍利一說,而是要凝練眞形,讓本命靈神從無形無質變成有形有質。對天蛇老人來說,這一步同樣可以省去,因為他已經有本命靈神,如果全力苦修,頂多半年他就可以修練到眞君境界。

  「我也沒什麼問題。」敦昆在一旁說道。

  敦昆修練的是另外一種有名的魔功——大黑天,這種魔功練到高深之處,可以化為無盡的黑暗呑噬一切。

  當初創出這部魔功的人確信黑暗才是永恆存在的東西,有光明必然有黑暗,而沒有光明則意味著全都是黑暗,化身黑暗、融入黑暗,才可以得到眞正的永恆。

  這部魔功也和敦昆修練的巫法相近,因此和天蛇老人一樣,他也可以跳過很多地方,成就眞君絕對不在話下。

  沒有回答的,就只剩下莫倫老人。

  莫倫老人輕彈手指,只聽到「啪」的一聲輕響,房間內頓時響起一陣音樂聲,那聲音妙不可言,令人陶醉神往。

  謝小玉知道厲害,連忙收斂起心神。

  這是魔音貫腦,如果聽多就會不知不覺被控制,佛門中最有名、用的最多的梵音禪唱就是由此演變而來。

  和天蛇老人和敦昆不同,莫倫老人修練的並非是遠古魔功,而是後來出現的魔功。

  軍荼利咒和大黑天都注重於自身的修練,古魔門的功法很多都是這樣;而莫倫老人修練的「空無幻滅眞魔心經」卻是拘役魔頭,藉助外力的法門,也就是通常而言的魔功,當初謝小玉修練的就是這一類,天寶州土蠻修練的同樣也是。

  用不著多說,莫倫老人露了這麼一手,足以證明他的進展比天蛇老人和敦昆更快,這倒可以理解。

  魔門到了最後,一大半的人都走上這條路,原因就是這類法門進展神速,而且相對安全。像軍荼利咒和大黑天是用自己的身體冒險,一旦出了岔子,就有性命危險;可拘役魔頭、豢養神魔就不同了,只要小心神魔反噬,就用不著太在意其他地方,修練的時候有神魔之力相助,絕對事半功倍。

  不過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這類法門有一個最大的問題——請神容易,送神難。隨著境界提升,魔頭也會變得越來越強,一旦被反噬,後果非常可怕,而且魔頭狡詐,一般時候不會反噬,但是當主人情況不佳的時候十有八九會落井下石,到時內外夾擊,兇險之處只有修練魔功的人自己明白。

  走這條路的人並不是不知道這個缺陷,只是人都有僥倖之心,總覺得有辦法避得過,但莫倫老人卻不在意,因為他本身實力就很強,又有一頭鬼王,足以鎭壓魔頭。

  看到三位大巫進展都不錯,謝小玉只得換問另一件事情:「佛法呢?.」

  為了節省時間,這幾位大巫魔功初步練成後就應該兼修佛法,謝小玉甚至連修什麼佛法都幫他們選好。

  「這比較麻煩,很多東西我們都看不懂,也聽不懂。」天蛇老人這次卻沒把握,他瞥了扔在角落的佛經一眼。

  謝小玉在耶羅城的一座座寺院尋找線索,天蛇老人三人就在這裡讀這些佛經,雖然他們都看得懂梵文,但是都看不懂意思。

  「不懂就問啊!城內有那麼多佛寺,我又給你們足夠的錢,隨便布施出去,難道還找不到人請教嗎?」謝小玉覺得這三位大巫的腦子不開竅。

  謝小玉不擔心沒人肯教,佛門這點就比道門好,沒有敝帚自珍的習慣,所謂大開方便之門,這話確實不假。

  「解釋也聽不懂,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天蛇老人抱怨道。

  「會不會那些和尙看你們是苗人,故意難為你們?」謝小玉婉轉地問道,但他眞正的意思是,他們有沒有找對人?

  「這不可能!我們說自己是阿布哲人、是克利班査的貴裔。佛門對阿布哲的貴裔最感興趣,他們一直都想讓阿布哲皈依佛門,不過要在阿布哲傳教很難,因為那裡的人全屬於一個個部族,絕對不允許外人進入,只有部族內的貴裔信佛,其他人才會也跟著信佛。佛門用了幾千年的時間才讓阿布哲南部的部族信佛,而克利班査是北部的邦,他們巴不得有人學佛,所以那些和尙在解釋時都很用心。」

  「我看他們自己也沒搞懂。」莫倫老人在旁邊嘟囔道。

  「為什麼這麼說?」謝小玉感到很稀奇。

  「有一次我們找了兩個和尙幫我們解釋,那兩個和尙有開始解釋得還行,但是解釋到後面他們卻吵了起來,然後又引來其他和尙,其他和尙又有自己的解釋。到了最後,他們將我們三個人扔在一旁,接著一大群和尙爭論不休。」莫倫老人解釋道。

  謝小玉有點明白了。

  這是辯法,謝小玉在萬佛山時就參與過一次辯法,其實別說這三位大巫,就算他也聽不懂。

  佛法博大精深,即便那些飛升佛界的高僧也未必敢說已經將佛法研究通透。謝小玉已經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他走到角落撿起一本佛經看了看,裡面果然都是和佛法有關的東西。

  「你們只要修練佛功就行了,我沒叫你們硏究佛法。」謝小玉歎道,他有些後悔之前沒問,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白白耽誤這麼多天。

  「不是我們要研究那些東西,是你給我們的這幾部功法中,也有很多讓人不明白的地方。」天蛇老人從懷裡掏出一本皺巴巴的小冊子。

  這是謝小玉幫天蛇老人挑選的佛功密錄——《軍荼利明王咒》。

  軍荼利明王咒和軍荼利咒一脈相承,很多地方一樣,只是細節上有些許差別。

  天蛇老人翻開小冊子,之間上面有很多用木炭畫的圈。

  「同樣的東西,魔門的比較簡單明瞭,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告訴你應該怎麼做。」天蛇老人評論道。

  謝小玉隨手翻了翻小冊子,很快就感到頭大。

  其實天蛇老人圈出來的地方全都是很淺顯的東西,不過確實和佛法有關,謝小玉當然看得懂,卻沒想到這三位大巫居然看不懂,偏偏他又不能去掉這些東西,這些可不是廢話,而是一種指引。

  佛門很多東西都是從魔門轉化而來,所以路還是那條路,不同的是魔門那條路一片漆黑,兩邊全都是懸崖脊壁;佛門則放了很多燈,將路照得很亮,危險的地方也全都繞過去,路長了十倍卻安全許多,其中還有一些涉及到自我和天地的融合,這是魔門和玄門的最大區別,如果沒有這部分根本稱不上佛功,只能算是魔功,但是關於這一段的圈圏最多。

  這時,謝小玉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昏暗的大殿中,只有頭頂上懸著的一顆明珠發出微亮光芒,四周是一排排木架,上面整整齊齊放著許多長條形的東西。

  那是貝葉經文,用這種葉子記錄的典籍全是遠古時的東西,到了上古年間,中土發明紙張,就沒人再用貝葉抄寫經文。

  這幾天來,謝小玉一直在査找和秘藥有關的典籍,可惜他找到的大多是佛門整理後的煉藥典籍,雖然隱約還可見魔門傳承的影子,卻不能直接拿來用。

  佛門煉藥靠的是佛力加持,藥只是引子,這和魔門的做法完全不同,魔門煉藥反倒和道門煉丹更接近,都是以藥為主,充分發揮藥性。

  不過此刻謝小玉看的這些典籍卻和秘藥沒有任何關係,這些典籍記錄的全都是遠古之時的修持法門,裡面當然沒有《大夢眞訣》那樣的無上大法,都很普通,不過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謝小玉打算幫那幾個大巫重新選擇一套佛功,其中不能有深奧難懂的東西。

  佛門越到後期,功法就越繁複深奧,需要高深的佛法相輔才能修練,《六如法》就是這樣,謝小玉到現在還只參悟後面四決,「夢」「幻」兩決連個邊都還沒摸到。

  《六如法》是上古年間的佛功,而《大夢眞訣》卻一練就會,《大夢眞訣》是遠古之時的法訣,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謝小玉正在翻找經文時,突然一個和尙走過來。

  這個和尙也是苦修僧,長著一張婆娑人常見的面孔,深目突額、凹眼鉤鼻。看到此人走近,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他不喜歡被別人打擾。

  那個和尙卻是自來熟,根本無視謝小玉不想讓人打擾的表示,異常殷勤地說道:「這位師兄,我看你這幾天來好像在尋找東西,我對這裡非常熟,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和尙說的是梵語,謝小玉聽得懂。

  謝小玉猶豫一會兒,最後覺得有人幫忙也不錯,如果拒絕反而有可能露馬腳,所以笑了笑,做了一個搗藥的手勢,又指了指手中的貝葉經書。

  那個和尙知道謝小玉是個「啞巴」,修閉口禪的人多得很,他知道如何和這些人交流。

  「原來師兄想找的是秘藥方面的典籍?有,這裡有很多,其中有一部藥師琉璃光——」

  那個和尙的記性不錯,果然是在這裡混了很久的人物,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小玉打斷。

  謝小玉連打幾個手勢,這次手勢有些複雜,和尙猜了半天,這才不太肯定地問道:「你要的不是那類典籍?想要更早期的?」

  謝小玉雙手合十,但沒有用點頭表示,因為這裡和中土的習慣正好相反,搖頭表示贊同,點頭表示否定,他為了防止自己下意識做出反應,在來這裡之前就替自己下了禁制,一旦要搖頭或點頭就立刻阻止。

  謝小玉又做了 一個將東西迭起來的動作,最後做了一個東西坍塌的動作。這次,和尙倒是一看就明白,道:「三連城毀滅?你要的是遠古之時的典籍?」

  謝小玉又雙手合十,拜了 一拜。

  「這可難辦了!遠古之時的典籍保存不易,並不放在這裡。」和尚搔了搔頭,一臉為難地說道。

  謝小玉頓時一陣愕然,他沒想到這裡根本沒他要的東西,現在他有些慶幸被這和尙打擾,否則他會浪費更多時間。

  和尙一直在注意謝小玉的神情變化,看到謝小玉愕然的樣子,立刻說道:「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我有很多熟人。」

  謝小玉自然是一個勁兒地拜謝,心裡卻暗自警戒。

  謝小玉的身分原本就敏感,這個和尙卻主動找上門來,不能不讓他懷疑是不是別有用心。

  「你等我的消息。」和尙招呼一聲,轉身就走了。

  謝小玉繼續翻看著那些經卷,不過他眼睛在看,腦子卻沒在記,他已經知道這裡的東西對他沒用,但此刻又沒地方可去,就這樣百無聊賴地消磨著時光。

  天漸漸暗淡下來,終於遠處傳來敲擊雲板的聲音,開飯的時間到了。

  謝小玉停下動作,將經書放回木架,他知道那個和尙如果還會來找他,肯定會是現在。

  果然,過了片刻,就看到那個和尙進了大殿朝他走過來,一走到他的面前,就無比熱情拉住他的手往齋堂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我稍微打聽後,居然讓我打聽到有人和你想的一樣。他們比你早來三個多月,已經打聽到哪裡有他們要的東西,只是沒門路,而我恰好認識管那些東西的人。」

  謝小玉不知道眞假,不過並沒拒絕。

  此刻,滿寺的和尙都往齋堂走。

  佛門和道門不同,不講究辟穀,修為再高也要吃飯,當然,眞的到了危急關頭,那些修練有成的和尙不吃飯也行,只不過他們不會刻意這樣做。

  進了齋堂,和尙朝著左右張望一番,就指向一個角落,道:「他們在那裡。」

  只見角落裡坐著三個和尙,他們顯然不是這片大陸的土著,他們皮膚粗糙、兩腮發紅、鼓目低額,一看就知道是從高原上來的,穿著也和這裡的和尙不同,全都是一身絳紅色的僧衣,腰上繫著麻繩。

  如果這還看不出他們的身分,那麼他們微微凹陷的腦門再明顯不過了,那是密宗的標誌。

  謝小玉的內心充滿驚奇,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密宗的弟子。

  密宗是佛門的分支,是神道大劫後興起的宗派,同樣屬於大乘佛法,可說是佛門中的新秀,而這裡則是佛門最古老的一支,兩者簡直是南轅北轍。

  那三個密宗和尙也看到謝小玉和拉謝小玉過來的和尙,他們朝著這邊招了招手。

  謝小玉和那和尙拿著碗打好飯,就托著缽盂,走到那三個密宗和尙所在的角落坐下來。

  「這位是僧伽羅,和你們一樣,也對秘藥之學感興趣。」拉謝小玉過來的和尙剛一坐下,立刻介紹道。

  三個密宗和尙有些意外,看了看謝小玉,其中一個密宗和尙伸出手說道:「我叫丹桑闊吉,這兩個人是我的師弟藏丹嘉措和古日隆,我們都是大雪山紮布倫寺的弟子。」

  謝小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做了 一個不能開口的手勢。

  「我有個師兄也修練閉口禪。」丹桑闊吉立刻說道。

  謝小玉笑了笑,然後又打了 一連串手勢,他先比了 一個密宗的手印,又結了一個古佛宗的手印,然後做了 一個背道而馳的手勢。

  三個密宗和尙都明白謝小玉的意思,很多人看到他們都有同樣的疑惑。

  丹桑闊吉苦笑一聲,看了看左右,然後湊到謝小玉的面前,用很低的聲音說道:「師兄想必也知道,我密宗可以借用信眾願力,修練起來事半功倍,可大劫一起,那些信眾肯定會慘遭屠戮。因果相繫,我們的實力肯定會大受折損,當年神皇就是因此而敗,有前車之鑒,我們只能未雨綢繆。」

  這麼一說,謝小玉就明白了。

  成也神道,敗也神道,佛門因為神道之法而變得異常興盛,壓過道門,成為天下第一大教,但是現在大劫臨頭,最慌亂的也是他們。

  謝小玉也曾經借願力修練,一且發願的信眾被害,他的境界肯定會立刻跌落,好在他只有琉璃寶焰佛光是借助願力修練,其他功法都與此無關,即便《六如法》也不會受影響,因為他修練《六如法》時並沒有按照佛門的方式修練,走的是道門的路子,所以到時只有琉璃寶焰佛光的境界會跌落幾層境界,反正他可以用的手段很多,幾乎不會受到影響。

  這些密宗和尙就不同了,已經結成舍利還好說,境界再怎麼跌,也不可能連舍利也跌沒:可沒有達到這個境界的和尙就慘了,可能今天還是上人,明天就跌到練氣五、六重的境界,他們又走慣快捷方式,想重新修練回原來的境界就沒有那麼容易。

  謝小玉乾脆用手指在桌上寫起來:「你們是不是打算在大劫到來之前,靠秘藥重築根基?」

  「師兄猜得很准。」丹桑闊吉豎起拇指。

  謝小玉微微一笑,並不在意。

  這其實很好猜,願力是外力,秘藥也是外力,密宗的人來這裡,顯然是為了尋找替代品。

  「你們都在找秘藥方面的典籍,我已經有線索了,不過這類典籍被看守得很嚴。」將謝小玉拉過來的和尙說道。

  「眞不明白,有必要將這些東西看得那麼嚴嗎?」一個密宗和尙輕聲抱怨道。

  「是啊!就算怕損壞,讓人抄錄一份不就行了?」丹桑闊吉也說道。

  「師兄,你說得輕鬆。遠古、上古加起來有一百三十餘萬年,這中間有多少典籍,抄得過來嗎?如果只抄錄一部分,誰敢說哪些典籍重要,哪些典籍不重要?」拉謝小玉過來的和尙肯定要替自己人說話。

  「這倒是。」丹桑闊吉意識到這確實不可能,像他們紮布倫寺才六千年的歷史,在諸多佛寺中算是新的了,卻也有幾十萬部典籍,看都看不完,更別說抄錄。

  突然丹桑闊吉意識到什麼,轉過頭盯著那個和尙,滿臉堆笑地說道:「師兄既然來找我們,想必已經有門路,還請師兄指教,我等必然不會讓師兄白忙一場。」

  藏丹嘉措和古日隆也頓時醒悟過來。

  「幾位師兄,我為了你們的事可沒少操心。」那個和尙一副市儈的模樣。

  「勞煩師兄了。」丹桑闊吉笑著和那個和尙握了握手。

  等丹桑闊吉和那個和尙的手分開,那個和尙顯然將什麼東西收進懷裡。

  好處落袋,那個和尚終於正經起來,笑道:“大乘佛教的缺陷眾所周知,三位帥兄能想到秘藥這條路,我就不信那些上師、活佛想不到,所以我査了 一下最近有哪些高僧來耶羅寺掛單。耶羅城各個寺院中都有我的朋友,有人告訴我,在一年前就已經有人這麼做,甚至有一些人是從中土而來,還有一些人來自西域。這些人中境界最低的是禪師,再高就難說了,單單密宗就來五、六位活佛……」

  三個密宗和尙頓時倒抽一 口涼氣,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活佛的分量,這些活佛很少露面,平時總是待在自己的掌中佛國,他們會跑來這麼遠的地方,說明這裡確實有他們要的東西。

  三人頓時大喜過望,謝小玉也有些興奮起來。

  那個和尙看到眾人的反應,連忙說道:「我已經和那個朋友說好,等一會兒一起過去。說實話,我對那些秘藥也很感興趣,畢竟想在大劫中保住性命,至少要結出舍利才行,還有五、六年的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那個和尙的後半句話絮絮叨叨,顯然是在解釋他為什麼這麼熱心幫忙。

  這個解釋絕對說得過去,不過謝小玉並不會因為這番解釋而放鬆警戒。

  防人之心不可無,當然如果這個和尙沒有撒謊,謝小玉也不介意拿一些好處出來。

  不就是想要藥嗎?一旦有了藥方,藥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等五個人走出齋堂,外面已經明月高掛,遠處傳來陣陣梵音禪唱,現在是晚課時間。

  「我們去多羅格寺。」那個和尙說道。

  此刻謝小玉已經知道這和尙叫亞魯,是本地人,怪不得對這裡的一切如此熟悉。

  亞魯在前面帶路,他沒用走的,而是身形飄飛,腳不沾地,顯然這不是為了跑得更快,而是不想沾上滿地的牛糞。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白天時他們不能這麼做,但到晚上就沒關係。

  「為什麼在那裡?那座寺很小。」丹桑闊吉對耶羅城也很熟悉,他已經來了三個多月,耶羅城大大小小的佛寺都已經轉了 一遍。

  「就因為小,所以方便。現在那座寺已經被騰出來,寺內的和尚全都掛在其他寺院,只留下十幾個人聽候那些活佛、阿羅漢和禪師們的召喚,我那個朋友就在這十幾個人中。」亞魯頭也不回,隨口解釋道。

  「他能帶我們進去?」丹桑闊吉問道,他並不認為一個聽候召喚的侍僧能有這樣的手段。

  佛門講究眾生平等,但也分高低上下,在那些高僧大德面前,他們這些小和尙可沒有地位。

  「我們用不著進去,我和我的朋友約好在寺院旁的一幢房子內等,他會出來找我們。」亞魯答道。

  謝小玉知道亞魯指的是什麼。

  耶羅是佛門聖地,經常會有人來禮佛朝拜,所以佛寺旁邊的房子都很搶手,

  租出去的話可以賺不少錢,而寺內的和尙往往也藉這個機會弄點錢花,亞魯所說的房子,恐怕就是多羅格寺那個和尙的產業。

  多羅格寺是在城西側的邊緣,這裡的房子又小又亂,很多房子根本就是見縫插針造起來,原來的小巷都被占掉,中間砌起牆頭直接隔成一間小房間,亞魯所說的房子居然是這種。

  亞魯當先領路,踩著磚頭登上矮牆,因為小巷沒了,想出入只有走牆頭,底下的空隙僅能踩下一隻腳,想雙腳併攏都做不到,這只有在這婆娑大陸能碰上。

  牆頭兩邊是微微傾斜的屋頂,這些傾斜的屋頂上全都鋪著一塊木板,那就是門板。

  走了百來步,亞魯終於停下來,用腳輕輕踩了踩旁邊的一塊門板。

  很快的,門打開了,底下是樓梯,樓梯下站著一個和尙。

  「我帶他們過來了。」亞魯說道,然後走下樓梯。

  謝小玉是最後一個下去,房間內的一股黴味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這片佛門淨土給謝小玉的印象很不好,甚至比南疆苗寨還不如,雖然南疆什麼都缺,至少苗人愛乾淨;這裡的人衣食無憂,但是髒得要命。

  這是一間很小的房間,寬不過六尺,長有兩丈,底下是一層架高的木地板,牆頭掛著一盞油燈,除此之外,什麼都沒了。

  「這位就是拉吉夫侍僧。」亞魯介紹道。

  「這幾位師兄都對佛門秘藥之學感興趣?」那個叫拉吉夫的和尙問道。

  「麻煩師兄了。」丹桑闊吉再次伸出手,顯然很會做人。

  拿人手軟,拉吉夫得了好處,立刻變了 一副面孔,掏出一本厚厚的、明顯是手抄本的東西遞到丹桑闊吉的手裡,道:「我不知道你們要找什麼,但我這裡有一部目錄,你們先看看再說。」

  三個密宗和尙看了看謝小玉。

  謝小玉連忙做了 一個「你們先請」的姿勢,他不想和別人爭,反正誰先誰後都一樣。

  「這位師兄不必謙讓,一起看吧。」丹桑闊吉很大方地說道。

  謝小玉正打算繼續謙讓,卻看到丹桑闊吉三人眼中都帶著一絲警戒,他頓時明白這三人和他一樣帶有一絲戒心,甚至對他都有所防備。

  此刻房間內有六個人,正好三對三,如果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將注意力放在書上,就成了二對三,一旦這邊暴起發難,他們就有危險,所以丹桑闊吉請謝小玉一起看。

  既然如此,那謝小玉就恭敬不如從命。

  謝小玉兩人盤腿趺坐,將手抄本放在一尺之外,恰好在他們中間。

  丹桑闊吉小心翻開第一頁,上面果然是一本本經書的名稱,底下還有這些經書中每一篇的篇名及裡面的大致內容。

  準備這冊子的人非常用心,內容簡明扼要,也夠詳細,至少讓人明白需要哪本典籍。

  只翻了十幾頁,謝小玉的臉上就露出笑意。

  在這份目錄中,排得越前面的書,成書時間越早,第一頁上的書全被標明是遠古初期,後面幾頁也大多是初期或中期,一直到十頁後才是遠古後期的書。

  謝小玉兩人看書的速度都很快,修士全都有一目十行的能力,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是脫胎換骨附帶的一個作用,所以只花半個時辰,兩人已經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你們要哪幾本經書就寫下來,我幫你們過去看看,如果有的話,我就想辦法拿出來。」拉吉夫說道,他早有準備,隨即從懷中掏出紙和炭筆。

  「有勞師兄了。」丹桑闊吉接過紙筆,迅速將記憶中對他有用的典籍名稱寫在紙上,一下子就寫了二十幾本,為的是以防萬一,或許其中幾本書有人正在看,多一些選擇也省得白跑一趟。

  謝小玉在一旁看著,從這些書名他大致可以猜到這三個密宗和尙的想法,也大致可以肯定他們沒問題,萬一出什麼事,倒是可以和他們聯手。

  謝小玉正這麼想著,丹桑闊吉已經停下來,將紙和炭筆遞給謝小玉。

  謝小玉在已經寫好的書名旁邊打了幾個勾,然後在底下又增加幾個書名,寫完後將紙遞還給拉吉夫。

  拉吉夫看了那些書名一眼,說道:「我去去就來。」說完,拉吉夫轉身就走。

  拉吉夫一走,丹桑闊吉立刻對著謝小玉豎起拇指,道:「師兄高明。看來師兄對秘藥之學很有研究,我們在這方面只能算剛入門,恐怕要請師兄多多幫忙。」

  丹桑闊吉會如此客氣,是因為謝小玉勾出的那幾部典籍正是他眞正想要的。

  丹桑闊吉也耍了一個心眼,在他列出的那些書中,有一部分並不重要,另外一部分更是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加上去的。

  丹桑闊吉說自己剛入門自然是謙虛之辭,密宗也有一套秘藥之學,他們三個就是專門研究這方面,否則他們不會琢磨以秘藥代替願力,不過他也承認謝小玉有眞材實料,只要有眞本事就値得拉攏。

  謝小玉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剛想起秘藥之學和煉丹之道的區別。

  丹道之術所用的原料大多來自陸地,這是因為中土之人對陸地感興趣,崇拜大地、崇拜山嶺,這從「仙」字就可以看出來,「仙」字就是由一個「山」及一個「人」組成。

  婆娑大陸正好相反,這裡的人崇拜海,認為一切生命都源自海洋,煉製秘藥所需的原料大部分來自海洋。

  這次大劫最安全的退路就是大海,到時煉丹的材料就難找了,只能依靠存貨,但是煉製秘藥的材料卻到處都是。

  這三個密宗和尙想拉攏謝小玉,謝小玉也盤算著要拐這三個密宗和尙上他的船。

  兩邊正互相算計想拉攏對付,拉吉夫回來了,只見他滿臉笑容,一下樓梯,

  立刻取出三部貝葉眞經。

  這三部經書全都顏色金黃,上面散發著浩瀚的佛力,正是靠佛力加持才得以保存至今,否則百萬年的歲月都足以讓石頭風化。

  「我沒辦法多拿,所以只挑了三部,你們先看著。」拉吉夫說道。

  謝小玉看了書名一眼,三部書都是丹桑闊吉要的,不過其中一部他也有勾到,倒是兩全其美。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5-8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5-8 11:40 PM 編輯

【第四章】 藥經


坐在油燈下,靠著昏暗的燈光,謝小玉翻著手中的經書。

這部經書寫成的時間應該是遠古初期,那時佛、道兩門還沒分家,甚至連玄門都還只有雛形,所以這裡面所記錄的秘藥之學基本上都屬於魔門,原汁原味,沒有改動過。

謝小玉暗自興奮,因為這正是他要的,從中他可以看到魔門秘藥之學的高深和奧妙,同時他也有些失望,因為裡面並沒有長生秘藥的藥方,只有一些零星的記載。

這倒不難理解,就如同珍稀丹方往往掌握在少數煉丹師手中一樣,長生秘藥的藥方肯定也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

遠古初期,婆娑大陸還是古魔門的天下,玄門的思想才剛西傳,還沒成氣候,想得到長生秘藥的藥方幾乎不怎麼可能。

太早也有太早的壞處,照謝小玉的估計,長生秘藥的藥方可能要在遠古後期的典籍中尋找。

謝小玉正皺眉思索,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他身旁的亞魯低聲問道:「師兄可找到你要的東西? 」

謝小玉抬起頭,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

「我倒是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丹桑闊吉滿臉微笑,顯得很開心。

謝小玉聞言,看了丹桑闊吉手中的那部經書一眼。

謝小玉知道那部經書大致的內容,剛才的清單上有,裡面的藥方很雜,有的是輔助修練用,也有一些能直接提升修為。

看到謝小玉探頭探腦,丹桑闊吉突然心頭一動,挪到謝小玉旁邊,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一個藥方讓謝小玉看。

「這些秘藥和我以前接觸的佛門秘藥完全不同,看起來更接近魔門的路子,有些難辦,不知道師兄有沒有把握煉製出來?」丹桑闊吉兩眼盯著謝小玉,問道。

謝小玉只看一眼就明白,這是一種補充法力的秘藥,初看和補氣丹好像是同樣的東西,可仔細再一琢磨卻完全不同。

補氣丹並不是直接補充靈氣,而是靠刺激和滋養身體,讓身體盡快生成更多法力;這種秘藥就不同了,所用的材料全都含有很多能量,這讓謝小玉有些懷疑,這種秘藥用火點著後會不會立刻爆炸。

正因為所含能量極多,所以服下去後可以直接轉化成法力,這種區別是因為魔門和玄門的理念不同。

玄門的力量來自天地,出手一擊,自己其實只用一分力量,另外九分都是從天地間借來;魔門注重自我,出手一擊,全都是自己的力量。

因為理念不同,魔門格外​​注重法力,魔門中人千方百計尋找解決的辦法,還眞讓他們找到,這些法門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掠奪——掠奪他人的力量化為自己的力量。

謝小玉精神一振,他突然發現這對他也有用。

謝小玉是劍修,劍修絕對稱得上是玄門的叛逆,因為劍修和玄門的思想有所抵觸,劍修並不藉助天地之力,只憑一把飛劍縱橫天下,倒是和魔門的思路非常接近。

法力一向都是劍修的短處,所以劍修與人爭鬥時都盡可能速戰速決,一擊不中就全身而退,這是無數劍修用鮮血換來的經驗。

其實魔門也有類似的弱點,魔功同樣狂暴而猛惡,但是沒辦法持久,一旦時間拖得長就會後勁不足,這也是當初佛魔之爭時,佛門最後獲勝的原因之一。

這種秘藥能瞬間轉化成法力,可以讓魔門中人連續爆發,或許對劍修也有用。

此刻謝小玉早已經脫出佛、道兩門的藩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束縛他的思想。

有了這個念頭,謝小玉立刻輕拍兩下手。

和點頭、搖頭不同,不管對什麼地方的人來說,拍手都表示贊成和肯定。

「師兄果然厲害。」丹桑闊吉先是一愣,原本他沒有期待謝小玉能辦到,那麼說只是為了試探,但隨即大喜過望。

丹桑闊吉剛才大致估計一下,他若要煉成此藥,各式各樣的手法就要學上一年,然後還要練手,少說也要一年,這還是最基礎的秘藥,想煉出高級秘藥,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如果有人指點,就可以大大縮短時間。

「這幾種藥方需要的材料並不難找,不如我們先試試再說?」藏丹嘉措立刻說道,他的想法和丹桑闊吉一樣。

謝小玉明白丹桑闊吉等人的想法,反正他不在意有人偷學,不過有一件事必須先說在前頭。

謝小玉又打了一連串的手勢——先擺了一個喝藥的姿勢,然後又做了一個爆炸的動作,最後在地上用梵文寫了一個「魔」字。

「你是說這是魔門秘藥的藥方,沒有特殊的法門,吃下去根本無法承受?」丹桑闊吉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

謝小玉連連拍手。

「沒關係,我修練的是孔雀明王咒。」丹桑闊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佛門中所謂的明王,其實就是那些皈依佛門的外道,而帶「明王」字眼的佛功全都是從魔功演化而來,之前謝小玉為天蛇老人挑選的軍荼利咒、為敦昆挑選的大黑天都是這樣,而佛門中同樣也有軍荼利明王咒和大黑天明尊普善咒。

這類佛功和本源的魔功很像,修練成功後法力深厚,出手剛猛又霸道,而且對身體素質的要求很高。

謝小玉不再說什麼了。

見謝小玉答應,丹桑闊吉打鐵趁熱地說道:「這藥方總共需要一百七十六種藥材,其中一百二十九種都可以買到,另外四十七種都是妖獸內臟、精血之類的東西,我們現在分一下工。」

「算我一個、算我一個。」亞魯搶著說道。

「師兄帶我們過來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丹桑闊吉連忙說道,他其實是不放心亞魯。

「幫人也是幫己,我也有私心的。」亞魯咬定不鬆口。

丹桑闊吉沒辦法拒絕,畢竟亞魯幫了他們這麼大的忙,他總不能翻臉不認人,更何況,他還要拉吉夫幫忙弄來更多典籍,現在過河拆橋一腳踢開亞魯,那就太愚蠢了。

「既然這樣,師兄對這裡比較熟,那一百二十九種材料就麻煩你準備了,我們三個人分頭行動捕殺獵物。」丹桑闊吉只得派給亞魯一些事情。

這不只是分工,也是給好處,丹桑闊吉朝著身後兩個人使了一個眼色。

藏丹嘉措立刻從懷中掏出一隻拳頭般大小的皮口袋往亞魯面前一放,然後一下子拉開袋口。

只見袋內全是黃金,滿滿一袋黃金。

這只皮口袋和納物袋一樣,裡面的空間遠比外表看起來大得多,這一袋黃金恐怕有五、六百斤。

「這怎麼好意思?」亞魯一臉扭捏,手卻不慢,一把將袋子拿過去。

亞魯負責的材料雖然有一百多種,但是大部分都是便宜貨,他過一手就可以賺個盆滿缽滿。

謝小玉指了指自己,問自己要幹什麼。

丹桑闊吉雙手合十,非常誠懇地說道:「師兄,你就別動手了,等一會兒煉藥都是你的事。」

人都離開了,丹桑闊吉和古日隆去海邊,他們負責的是海中的妖獸;藏丹嘉措則去山上,他的目標好對付得多;亞魯也走了,他帶著那一袋黃金去買材料了。

房間內只剩下謝小玉一個人,他正好趁機會看另外兩本典籍。

謝小玉剛發現自己太專注於長生秘藥,以至於漏掉很多好東西,比如補充法力的秘藥他就沒注意,要不是丹桑闊吉臨時起意,說不定他就會錯過,好在亡羊補牢還不晚。

謝小玉正獨自一個人看著書,突然他聽到「嘎吱」一聲輕響,門打開了。

謝小玉以為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人回來,抬頭一看,進來的人原來是拉吉夫。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拉吉夫頗有些詫異。

謝小玉打了一連串手勢,還沒等他打完,拉吉夫擺了擺手,道:「算了,我看不懂,我又幫你們拿來幾部經書。」說著,拉吉夫從懷裡掏出六部經文,和之前的經文一樣,這些經書的顏色如黃金一般,上面也有佛力加持。

謝小玉頓時大喜,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經書,越多越好。

雙手合十朝著拉吉夫拜了一拜,謝小玉上前接過那些經書。

看到書名後,謝小玉越發興奮,最上面那部經書,用金水撰寫的梵文書名翻譯成漢文就是《藥經籍錄》。

在這片大陸上,只有一部書敢用《藥經》這個名字——那是遠古之時,古魔門各大門派聯合編纂的秘藥典籍,這部《藥經籍錄》可能是從那部典籍中摘抄下來的一部分。

將那六部典籍捧在手中,謝小玉甚至來不及放下就翻開最上面那部經書,剎那間,有道刺眼的閃光從書頁中射出來。

謝小玉的反應極快,完全是下意識地發動得自鳥妖的天賦神通,四周一切都變得一停一頓。

雖然眼睛仍被閃光晃得一片發白,但是謝小玉隱約還可以看到一些東西,比如對面打來的一拳。

謝小玉身體微側,左手一沉,擋住那拳頭,右手則食中二指併攏,化作劍指,反手疾刺而出。

一個劍修修練到高深之處,指、掌、肘、膝、腳都能化作劍鋒,舉手投足皆是劍招,這就是「人劍合一」。

其實謝小玉還沒到這樣的境界,甚至連劍意都沒領悟,但是他有超快的反應和足以和反應相匹配的身體,所以他能模擬人劍合一。

拉吉夫是有備而來,他用這招暗算很多人,從來沒有失手過,白光一起,他的後招跟著發出,一拳朝著謝小玉的胸口搗去。

拉吉夫用的是武技,在這種咫尺之間的距離,不管用法器還是法術都沒武技快,更沒武技靈活。

可拉吉夫失手了,他的拳頭被謝小玉的左手格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謝小玉的劍指就已經到了。

拉吉夫怒目圓睜,身上的皮膚瞬間變成金色。

只聽到「當」的一聲輕響,那不是血肉之軀應該發出的聲音,更像兩塊金屬撞在一起。

只見謝小玉的劍指刺透拉吉夫的胸口,不過只挑破一點皮,拉吉夫彷彿是精鐵鑄成的鐵人般,皮膚肌肉異常堅硬。

一擊沒有得手,謝小玉閃身後退。

不過謝小玉剛退後兩步,就感覺到腳好像被人抓住了。

竟是地上有禁制!

在進來之前,謝小玉曾經確認過沒有禁製或陣法之類的東西,當時他還感到意外,現在看來是他的見識不夠,沒能看透對方的佈置。

這間房子是一個陷阱,一個非常高明的陷阱。

「你逃不掉的。」拉吉夫滿臉猙獰。

一直以來拉吉夫等人都很順利,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他雖擋住謝小玉那一指,但絕對不好受,那一指不但犀利而鋒銳,還帶有一股很強的暗勁,即使他擋住指鋒,卻擋不住那股暗勁,雖然看起來沒受傷,內裡卻傷得不輕。

拉吉夫已經打定主意,絕對不會輕易殺掉謝小玉,而是要生擒活捉,然後慢慢折磨至死。

拉吉夫正想到得意處,突然感覺渾身冰涼,緊接著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你這小子太不小心了吧!」房間內響起莫倫老人嘲諷的聲音。

只到撲通一聲,拉吉夫就倒在地上,接著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從他體內冒出來,那是莫倫老人豢養的鬼王,剛才就是鬼王占據拉吉夫的肉身。

謝小玉敢深入虎穴,跑到這個詭異的地方,就是因為有三位大巫可以倚仗,特別是莫倫老人,鬼王可是時時刻刻都守在他身邊。

「這傢伙肯定有同夥,別耽誤時間了,直接抽取記憶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謝小玉連聲催促道。

此刻,謝小玉大致可以確定那三個密宗和尚沒什麼問題,但是亞魯就難說了。

「還用你說?」鬼王化作莫倫老人的模樣,不以為然地回道,然後朝著拉吉夫的額頭點了一指,剎那間,一大堆記憶從腦子裡冒出來,全都是拉吉夫的記憶,非常完整的記憶。

謝小玉的神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有一絲驚詫、有一絲駭然,更多的卻是迷茫。

躺在地上的拉吉夫果然已經墜入魔道,而且不只他,城內還有一大批這樣的人,不過他們入魔卻和普通的入魔有些不一樣。

拉吉夫修練的還是原來的佛門功法,對參悟佛法也沒有絲毫懈怠,只不過他觀想的本尊起了變化,不再是佛,而是諸天神魔。

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拉吉夫不認為那是魔,他認為那是佛的化身、是佛憤怒而狂暴的一面,所以他覺得自己修的還是佛法,是和密宗一樣的佛門旁支。

謝小玉不太明白這算什麼,因為說是魔,佛門的教義沒變;說是佛,怎麼看怎麼不像。

更讓謝小玉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拉吉夫接受那套東西的理由,理由倒是簡單——能轉世重修是佛門曾經最吸引人的地方,這一世不成就轉世再來,有朝一日總能成功。

神道大劫之後,轉世之法更發展到頂峰,出現密宗這樣極端的宗派。

密宗的最終目的並不是飛升,也不嚮往佛界,密宗的活佛只要能轉世就足夠了,他們覺得一直輪迴轉世也是一種永恆之法,比起虛無飄渺的永恆不滅,這種輪迴重生看得見、摸得著,顯然可靠得多。

但是拉吉夫顯然另有想法,他希望的是今生成就,覺得輪迴太難以控制,稍微出點岔子就可能永墜沉淪。

這套佛不佛、魔不魔的東西同時有著佛魔兩門的優點,它走的也是快捷方式,也大量藉助外力,同樣帶有掠奪的特性,還有不少神道的痕跡,但它又有佛門求穩的特點,在修練途中也設置許多指引;不同的地方是,正統的佛門在危險的地方會選擇繞路,以求盡可能安全;但是這套佛不佛、魔不魔的東西卻不是,它的做法是添加類似扶欄之類的東西,讓人不容易掉落懸崖。

謝小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東西,但是他一點都不陌生,因為他正創制的那套體系和這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謝小玉本來沒有多想要怎麼對付這兩個佛不佛、魔不魔的傢伙,但是此刻他動了心思,對這兩個傢伙所屬的組織產生濃厚的興趣。

謝小玉蹲下身子,一隻手貼在拉吉夫的心口。

「放心,他沒死。」莫倫老人不知道謝小玉想幹什麼。

「你能控制他嗎?」謝小玉抬頭問道。

「可以,但是這裡到處都是和尚,實力強橫的不在少數,我可沒把握不被別人看破。」莫倫老人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對自己也有自信,所以只說看破不說破解。

聽莫倫老人這麼說,謝小玉不敢冒險了。

沉吟半晌,謝小玉又問道:「那麼你有沒有辦法讓他把我當成自己人?」

「這沒問題,稍微修改一下記憶就可以了。」莫倫老人這次信心十足,只動這麼點手腳,他根本不擔心會被人看破。

拉吉夫從地上爬起來,眼神有些呆滯,過了片刻才恢復過來,不過他已經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根本沒有和謝小玉交過手。

「那三個傻鳥還沒回來嗎?」拉吉夫已經將謝小玉看作同夥。

謝小玉知道拉他進來的亞魯和拉吉夫是一伙的,他們分工合作,已經幹掉十幾個和尚,這麼幹已經有三年多,挑選的目標全都是從外地來的掛單和尚,而且這樣的組合還有很多,幾乎每座寺院都有。

拉吉夫的記憶中沒有其他城市的情況,所以謝小玉無從得知耶羅城是不是特例,但如果整座婆娑大陸都是這樣,那就太恐怖了,意味著佛門已經被徹底滲透,不知道中土佛門有沒有受到影響?

「你能不能再幫我拿點經書來​​?趁著他們還沒回來,我想多看一些東西。」謝小玉對敵人從來不客氣,自然能利用就利用。

「我馬上去拿。」拉吉夫連聲說道,轉身就往樓梯走。

莫倫老人在篡改拉吉夫記憶的同時,也種入必須服從的念頭,所以謝小玉的要求對他來說就是命令。

快到門口的時候,拉吉夫這才想起一件事,轉頭又道:「師兄,其實這些東西全都源自於《藥經》,你看正本不就行了?」

謝小玉差點跳起來,這絕對是意外之喜,他強行壓制住心中的欣喜,連聲催促道:「也對,去拿、去拿。」

拉吉夫看到建議被採納,高興地快步出門。

拉吉夫一走,莫倫老人的鬼王立刻從地底下冒出來,重新化作主人的模樣。

莫倫老人顯然很興奮,喃喃道:「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最好別出什麼紕漏,另外還有一個人也必須搞定。」謝小玉提醒道。

「放心好了,交給我們三個人。我早就在那個傢伙身上放了一隻蠱,他就算知道這裡出事,也別想逃得出我們的手掌心。」

莫倫老人年老成精,之前亞魯平白無故湊過來早就引起他們的懷疑,用不著謝小玉開口,他們就預先有所防範。

「還是那句話,這裡到處都是高僧大德,小心被人看破。」謝小玉再次提醒道。

「放心!我未必對付得了這裡的和尚,但是我做的手腳,那些和尚也別想看破。」莫倫老人身為大巫,自然有他的驕傲。

巫門秘術詭異神秘,和其他的修練體系完全不同,外人根本不熟,只要莫倫老人動的手腳不太大,就不需要擔心被人看破。

不過謝小玉馬上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道:「你們別忘了,我中的那種黑巫詛咒,異族那邊很可能也懂得巫術。」

「黑巫是黑巫,不能混為一談,像巫門中也是各管各的,我就不懂天蛇的把戲,天蛇同樣也破不了我的巫術……不過,被看破倒是有可能。」莫倫老人不再堅持,他現在有些後悔放了那隻追蹤蠱。

看到莫倫老人已經明白,謝小玉也就不多說什麼,這幾位畢竟是大巫,有他們的尊嚴。

「算了,保護你的事讓天蛇來做,我立刻跑一趟搞定那個傢伙,順便拿回那只蠱,省得出意外。」莫倫老人從善如流。

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只見拉吉夫滿臉諂媚走下樓梯,手裡捧著一本黑漆漆的書,小心翼翼地遞給謝小玉。

這是一本很厚的書,中間根本就不是紙,而是一種類似皮膜的東西,這些皮膜薄如蟬翼,卻堅韌無比,書的正面沒有書名,只畫了一個月亮。

「月神蘇摩。」謝小玉輕輕撫摸著那個標誌。

在魔門中,蘇摩一脈掌管醫藥,也是擅長醸酒的魔神,在諸天神魔中並不算強大,卻很有名,這是除了《十方道藏》之外,謝小玉看過第二部成套的典籍。

其實像這類秘典已經不能用無上等級定義,絕對比無上等級高得多。

「師兄,這想必是你要的吧?」拉吉夫獻殷勤地問道。

「你怎麼有這東西?」謝小玉隨手翻開書頁,裡面的字很小,一個個形如芝麻。

這也沒辦法,《藥經》和《十方道藏》一樣有幾千卷、十幾億文字,這本書雖然很厚,卻塞不下那麼多內容,除了刪減一部分之外,字也盡可能縮小。

「我換來的。」拉吉夫輕描淡寫地說道。

「換?這東西也能換到?」謝小玉大吃一驚。

謝小玉這番話其實已經露餡,不過拉吉夫被種下服從的印記,對如此明顯的破綻根本視而不見,反而理所當然地回道:「遠古之時,這部《藥經》或許是了不得的東西,但是現在也就一般,要不是看它名頭響亮,我恐怕未必會換它。」

謝小玉愣了半天,仔細想了想就明白了。

有件東西珍稀與否,看的是需求。

遠古之時魔門昌盛,整座婆娑大陸一大半是魔道中人;但是現在,魔門就算死灰復燃,但是和佛、道兩門一比畢竟是少數,而煉藥又屬於偏門,未必有幾個魔道中人願意花心思在這上面,但是秘藥對魔門又非常重要,所以魔門肯定會費盡心機培養這方面的人才,別說拿東西換,恐怕白送都行。

知道這部《藥經》的來歷,謝小玉不再多問,隨即急不可耐地翻開書。

這部《藥經》絕對不是遠古之時的樣子,因為裡面有目錄,目錄這東西是後來才出現的,顯然這部《藥經》經過修訂。

最前面是煉藥之法,之前謝小玉已經從那些佛門典籍中知道煉藥的手法,不過這部《藥經》完整得多,也詳細得多。

煉藥之法佔據二十多頁,後面全都是藥方,長生類秘藥在很前面的地方,稍微一翻就找到了。

謝小玉看到這裡,心中頓時定了下來,因為總算可以實現諾言。

長生類秘藥有十幾種,藥效最強的自然是傳說中的不死甘露,不過這顯然只存在於傳說中,上面雖然有不死甘露的名字,底下卻是空白。

並不是沒有不死甘露的藥方,隨便拉一個人,哪怕是田裡的農夫也可以說出煉不死藥的故事,裡面就有藥方。

不過傳說肯定不可靠,謝小玉眞正在意的是後面的幾種藥方,特別是最後一排在越後面的藥方,效力就越差,不過有資格被記錄在這上面的藥方沒一個簡單,最差的也可以讓人增壽百年,對那幾位大巫來說這已經足夠。

很快,謝小玉就將藥方記在腦子中。

這張藥方需要用到的材料有三千多種,謝小玉一開始還嚇了一跳,但等到將所有的材料都看一遍,這才鬆了一口氣,因為大部分材料都很容易弄到,這就是魔門秘藥的好處。

魔門已經消失幾十萬年,煉藥所用的材料又大多是獸類,特別是以海獸居多,佛門則不允許殺生,不過像煉丹所用的靈藥幾乎已經被採挖殆盡。

當然,這張藥方中有些材料已經沒了,主要是一些植物,不過可以用其他東西替代,唯獨兩樣東西讓謝小玉感到困難——一樣是闍羅木,另一樣是優曇花,這兩味還是主藥。

謝小玉翻了翻前面的藥方,想看看有沒有不需要這兩種材料的藥方,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全都有。

闍羅木和優曇花都不是眞正的花草,傳說它們是由婆羅賀摩天的意志創造出的靈物,從虛無中生出,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現、可能生長在任何東西上,而且轉瞬即逝。

要到哪裡弄這兩樣東西?謝小玉正為此煩惱,突然外面傳來落地聲,緊接著門打開了,就見三個密宗和尙各拎著一隻大皮囊走下來。

看到丹桑闊吉三人回來,謝小玉連忙收好《藥經》,再次裝成「啞巴」。

「師兄,我們這邊的東西全都找來了。」丹桑闊吉將大皮囊放在地上,搓著手,興奮地說道。

謝小玉笑了笑,一連做了幾個手勢,分別是切、燒、搗、磨。

「我明白了,這些東西都要處理過。」丹桑闊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後的師弟,道:「我們都可以幫忙,工具也有,就在寺內。」

石臼、搗藥杵、碾子、繃刀。

這三個密宗和尙沒撒謊,他們的工具確實一應倶全,而且都是最好的,石臼是琉璃的、搗藥杵是白玉的、碾子是青金石的、鰂刀是燦銀的,他們也確實懂得怎麼煉藥,至少處理起那些材料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丹桑闊吉顯然對處理活物特別有心得,那些活物內臟之類的東西全是由他處理。

丹桑闊吉用的是一把三寸長的小刀,和刮鬍子用的刀差不多,其薄如紙,只見他運刀如飛,刀刃在肌理間遊走,沒有絲毫滯澀。

看著丹桑闊吉舉重若輕的模樣,謝小玉不由得想起庖丁解牛,覺得他肯定沒少干這類事。

謝小玉一把拉住古日隆,隨手在台上寫道:「密宗允許殺生?」

古日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左右,然後低聲說道:「我們住的地方太高,天氣冷,不吃肉受不了,所以戒酒不戒葷,只要不是隨意殺生,在我們那裡是允許的……其實我們學的那套煉藥之法,所用的材料和這些藥方上的材料差不多,不過步驟簡單一點,因為我們也用佛法加持。 」

謝小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他以前對密宗沒有太多認識。

密宗在西域很盛行,但是在中土沒有太大影響力,所以謝小玉沒想到密宗居然不戒殺生,而且傳承的秘藥之學和魔門很相似,似乎又走上回頭路。

可這或許也是一種輪迴。

曾幾何時,佛門繼承並延續魔門的東西,並捨棄一部分,留下另一部分變成自己的東西;等到佛門昌盛後,那些原本屬於魔門的東西被漸漸冷落,不再像以前重視,所有帶「明王」字眼的功法全是下乘佛功,前期進展神速,越往後越後勁不足。沒想到現在又走上回頭路,連當初捨棄的那部分東西也都找回來。

如果密宗只是特例,那還罷了;如果不是特例,恐怕就算沒有這場大劫,到了最後佛、魔兩門也會合流。

謝小玉想著心事,三個密宗和尙已經將一樣樣材料整理出來,並放在托盤上。

「師兄,這些材料處理得還行嗎?」丹桑闊吉笑著問道。

謝小玉知道這是在催他動手,顯然丹桑闊吉三人對他煉藥的能力還有些不相信,想考校他一番。

魔門煉藥非常複雜,單單處理就有兩個步驟,此刻丹桑闊吉完成的只是第一步,這些材料還都是生材,必須將它們加工成熟材才行。

謝小玉沒有把握,他裝作沉思,實際上意識已經進入芥子道場找洪倫海。

此刻,洪倫海也在擺弄一堆瓶瓶罐罐,那都是煉藥用的工具,剛到這裡的時

候就買好了,一直放在芥子道場。

「你行不行啊?不要到時候出醜,丟臉的可是我。」謝小玉一見到洪倫海,立刻問道。

「你居然懷疑我!別忘了我可是宗師!」洪倫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般,一下子跳起來,別人可以質疑他的人品,卻不能質疑他煉丹製藥方面的能力。

但謝小玉才不在乎這些,毫不留情地說道:「你是丹道宗師,對魔門秘藥只能算門外漢。」

「我絕對不是門外漢!最近這段日子我一直在煉藥,對那套東西已經有些瞭解,其實道理差不多。」洪倫海爭辯道。

謝小玉根本不關心什麼道理,他在乎的是能不能煉出秘藥,冷著臉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放心,那個藥方很簡單。他們三個恐怕不太相信你的實力,所以特意挑了一個最簡單的藥方。」洪倫海有些避重就輕,他嘴裡說得輕鬆,其實心裡也沒把握,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動手。

「我知道簡單,恐怕這也是因為他們實力有限,太高級的藥那個傢伙根本承受不住。」謝小玉說道。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我相信他們肯定會讓你當著他們的面煉藥,你有辦法拒絕嗎?」洪倫海反將一軍。

謝小玉皺起眉頭思索著,覺得如果實在不行,他就找理由讓丹桑闊吉三人回避,不過這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突然謝小玉想到一個主意。

「你告訴我每一份材料需要多少分量,我拿的時候取一倍,偷偷給你一半,然後你幫我煉好,我再調換過來。」謝小玉說道。

「這不是變戲法嗎?你這小子太厲害了!」洪倫海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誇獎,不過他並沒拒絕,反正演戲的是謝小玉。

「你現在已經可以動作了。看到那邊的眼珠嗎?那是折羅康魚的眼球,拿四顆過來,然後給我兩顆。」洪倫海乾脆催促謝小玉開工。

這麼多天來,洪倫海一直在看書,記了一腦袋的理論,早巴不得能找個藥方練練手。

「你只要說你需要​​幾個就可以了。」謝小玉的意識已經回到外面。

「好!旁邊綠色的腦子讓他們搗碎,拿二兩一錢給我,旁邊金色的精血取一兩三錢……」洪倫海也不客氣地說道。

「慢慢慢!你說的全是中土的度量,我如果這樣要的話絕對會露餡。」謝小玉頓時急了,他有點懷疑洪倫海是故意想看他的笑話。

「我熟啊,這樣不容易出錯。」洪倫海感到很冤枉,不管是煉丹還是煉藥都是精細活,一毫一厘都不能有差錯,讓他用不熟悉的度量絕對會出問題。

謝小玉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不過緊接著他又想到另一件事,道:「不對,那藥方上用的可不是中土的度量……你這傢伙是故意的,你已經換算成中土的度量。」

謝小玉想起藥方上那兩種材料的用量,如果換算成斤兩,確實是二兩一錢和一兩三錢,怪不得沒有一個是整數。

「你懂什麼?我當然要換算成斤兩錢分,這樣我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材料、這些材料怎麼搭配。」洪倫海爭辯道。

「你得幫我換算回來,這邊稱量的用具上沒有斤兩,你至少得讓我能抓藥才行。」謝小玉嘆息一聲,只能妥協。

「你不會自己換算嗎? 」洪倫海怒道,他見過懶人,卻沒見過像謝小玉這麼懶的人。

「我哪有你熟?」謝小玉訕訕地說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對斤兩之類的東西異常敏感?如果要我算就得用紙筆,甚至還要加上算籌才行。」

洪倫海被捧了一下,心中得意,正打算妥協,突然想起一樣東西。

「你這小子騙人!你不是有天機盤嗎?用那玩意算東西瞬間就能得到答案。」洪倫海看過也用過天機盤,之前他還羨慕過。

「那東西也在裡面,我人在外面,想用那東西還不得靠你幫忙?」謝小玉嘆道。

不過謝小玉的腦子裡已經產生一個念頭——他打算將天機盤重新改造一番,讓他在外面也能控制。

「算你有道理。」洪倫海不再多說。

謝小玉鬆了一口氣,並開始照著藥方抓藥,每一次都是一式兩份,其中一份偷偷送進芥子道場,另外一份則放進藥鍋中,裝模作樣地煉著。

謝小玉這份藥材倒沒浪費,這幾天他也一直在看書,同樣裝了一腦子煉製秘藥的知識,雖然以前沒練過,但是他懂煉丹,而且洪倫海沒說錯,兩者是相通的。

一開始,謝小玉的成功率的確不高,十份材料中只能煉出兩、三份,可漸漸地,他越來越熟練,十份中往往有一半都能煉製成功。

不過謝小玉每一次打開藥鍋,全都是煉製成功的成品,這些全都是洪倫海處理的藥材,他沒用自己的,就算煉製成功也不用,因為他處理的材料和洪倫海處理的材料絕對天差地遠。

這個戲法是當著三雙眼睛前變的,謝小玉用的是水浴法,鍋子裡還有一口鍋子,鍋蓋一打開,立刻會有蒸氣冒出來,那一瞬間夠讓他連里面的小鍋子一起換掉。

謝小玉正表演得起勁,就聽到外面傳來亞魯的聲音:「我沒回來晚吧?」

下一瞬間,謝小玉的耳邊響起莫倫老人的低語:「已經搞定了。」

謝小玉這才徹底放心。

亞魯背著一隻黃布袋進門,然後立刻將袋子放在地上,然後一包接著一包往外掏東西。

三個密宗和尚也顧不上謝小玉這邊,全都跑過去幫忙整理那些材料。此刻他們已經放心,知道謝小玉確實有本事,處理那些材料居然一次都沒失敗過,而且處理出來的東西全都是上品。

眾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謝小玉仍在變戲法,並沒有因為旁邊沒人而放鬆警戒。

突然謝小玉聽到洪倫海輕聲言道:「裡面有幾包東西被做了手腳,你最好小心點。」

謝小玉微微一愣,過了片刻,他朝著左右看了看,然後低頭朝著腳下的地面傳音:「莫倫大巫,你有沒有看到他做過什麼事?」

莫倫老人的鬼王就隱藏在地底下,時刻保護著謝小玉。

「沒有,絕對沒有,這傢伙不可能逃過我的眼睛。」莫倫老人連忙回道。

謝小玉頓時明白,恐怕魔門中人對亞魯也不放心,所以又準備一招。

謝小玉不清楚裡面有什麼,但是他知道一件事——身為煉藥人,他必須先嘗一 口,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魔門煉藥和道門煉丹不同,煉丹如果失敗,一看就知道,出來的只會是廢丹;魔門的秘藥卻​​不是這樣,秘藥都有毒,總有些東西除不乾淨。就拿傳說中的不死甘露來說,它既是天下最神奇的藥,也帶有天下最恐怖的劇毒,甚至連封印都做不到,最後是三大魔祖之一的大自在天強行呑下劇毒,用強橫的法力鎭壓,正因如此,煉藥之人嚐一口藥就成為天經地義的事。

「裡面被動了什麼手腳?」謝小玉向洪倫海問道。

「我又不是神仙,要測過才​​知道。」洪倫海沒好氣地回答道。

「這容易,告訴我哪件東西被做了手腳?」謝小玉離開藥鍋,朝著亞魯走過去。

「那顆金色的珠子上就有。」洪倫海指點道。

走到亞魯面前,謝小玉蹲下身子,將洪倫海所說的那顆珠子拿在手裡,轉眼間就收進芥子道場,但是他卻攥著拳頭,好像將珠子捏在掌心中。

三個密宗和尚都注意著手頭上的事,亞魯則將謝小玉當成自己人,所有人全都沒有在意。

只過了片刻,謝小玉就得到答案。

「是毒,很厲害的毒,一旦服下就會滲透進骨髓,不過這東西不會立刻發作,好像可以憑外力控制。」洪倫海被稱為毒手丹王,毒正是他最拿手的本事。

「這麼說來,被下這種毒的人豈不是會任由那些魔道中人宰割?」謝小玉已經明白魔門的打算。

「應該是這樣,看來玩這花樣的人也不希望你們死。」洪倫海開著玩笑,因為知道裡面是毒,他也就不在意,如果連這東西都搞不定,豈不是削了他毒手丹王的名頭?

「那是當然!四個對秘藥感興趣的人,對現在的魔門來說絕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別忘了,那些妖族過不來,魔門恐怕也一樣,而魔門沒有秘藥的話根本就是三板斧。」謝小玉完全能理解魔門的打算。

「既然是毒藥,那就是你的事,你得想辦法解毒。」謝小玉肯定不會忘記洪倫海毒手丹王的名頭。

「為什麼是我的事?你不是擅長玩戲法嗎?隨便變個戲法,讓​​人以為你將藥喝下去不就行了?」洪倫海心中得意,但是他喜歡擺架子,偏要刁難一下。

「你當別人都是白痴?」謝小玉怒道:「別給我嘰嘰歪歪,趕快幹活!」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5-9 03:06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5-9 03:38 PM 編輯

【第五章】 闍羅木

亮閃閃、篆刻著精美花紋的銀碗內盛滿血紅色漿液,並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謝小玉不明白這玩意憑什麼稱為「乳藥」?明明就是漿糊,而且是難以下嚥的漿糊。

魔門的秘藥幾乎都是這樣,謝小玉是捏著鼻子喝下的,喝完後就拚命灌水。
好在這玩意並不是只有謝小玉一個人獨享,和他一樣倒霉的人還有很多,他掛單的寺裡有三個密宗和尚和亞魯,偶爾拉吉夫也會過來。

那天謝小玉第一次煉藥成功後,三個密宗和尚待他就像待親爹一樣,而且不只寺院有人等著喝他的藥,客棧裡還有三個藥罐子,現在謝小玉就是送藥過來。

「這是什麼玩意?」天蛇老人皺著眉頭問道,明顯對這黏糊糊的東西也沒有好感。

「換血藥。巫門沒有脫胎換骨一說,雖然你們修練已久,但是身子骨未必有佛道魔三門中的練氣弟子強。」謝小玉解釋道。

相對而言,敦昆就沒有那麼囉嗦,他二話不說地拿起碗一口灌下去。

只是片刻工夫,敦昆就感覺渾身發熱,身上頓時冒出一陣白氣,那是毛孔噴出的水氣。

「你這小子現在像煮熟的蝦米般通紅……厲害。」天蛇老人讚嘆道,然後他看了看手中的銀碗,也一口喝下去。

此刻敦昆早已經說不出話,他的身體劈裡啪啦直響,汗液不停往外湧出,帶著一股酸臭的味道,看起來和油脂差不多,而且顏色發黑。

「魔門的秘藥果然霸道。」洪倫海的一絲分魂就藏在謝小玉的紫府中,所以他也看到這一幕。

這種藥藥力太強,那三個密宗和尚根本受不了,所以此刻是第一次驗證功效。

「丹藥好像也做得到。」謝小玉說道。

「丹藥是滋養和補益身體,不可能修練的人給他們再好的藥也沒用.,魔門秘藥就不一樣,是強行改變身體構造,和你之前搞出來的那套東西很像……我明白了,這就是魔門和玄門的區別。」洪倫海突然間心有感觸。

「你快說。」謝小玉急問道。

「太古之時,先人觀察天地萬物,從斗轉星移和日月交替中學會陣法,從風雨雷電和霜雪霧雹中學會法術,又從妖族的身上學會修練,但因為側重點不同,所以才有玄門和魔門的區別。玄門是學,是師法自然?,魔門是奪,直接掠奪他人的精華,丹道好像也一樣。妖身上的東西不也是煉丹的好材料嗎?」謝小玉仍舊不明白。

「那不一樣,丹只是一顆種子,給你無限潛能,卻沒有哪種丹能讓你直接成仙得道,即便是提升境界都做不到.,魔門的秘藥可不同,拿這種藥來說,如果他們連著服下十劑,脫胎換骨這一​​層不練自成。」洪倫海現在對魔門秘藥越來越感興越。

謝小玉卻不認為秘藥有那麼神奇,道:「那是因為他們三個老傢伙原本實力就強,一般人哪裡承受得住這樣的藥力?不活活燒死才怪!就算那三個密宗和尚也做不到。能承受住這樣的藥力,恐怕早已經脫胎換骨,這藥根本就是狗屁。」

洪倫海連連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我猜測這種秘藥應該循序漸進,先稀釋十倍,然後一點一點加重分量。魔門的秘藥就這點好處,分量可以酌情加減。」

「你知道怎麼稀釋?」謝小玉眼睛一亮。

原來的藥力太過恐怖,就算煉出秘藥也沒用,除了這些大巫,沒人能承受得住,如果眞的能夠稀釋,用途就廣得多。

自從謝小玉知道這世上又新出一種佛不佛、魔不魔的教派,他就有了一些想法。

本來在謝小玉的計劃中,這幾位大巫應該先修魔,再修佛,現在都用不著,可以直接走這條路,既不是佛,又不是魔,同樣也意味著既是佛又是魔,更何況他還發現魔和道之間也有一條暗中連通的路,那就是劍修之道,這樣或許用不著轉來轉去,就可以直接融會貫通。

一旦佛道魔融合為一,魔門的秘藥、道門的靈丹就可以同時使用,前者強化身體,後者滋養補益,修練的速度就會比現在快許多倍,也安全得多。

謝小玉正琢磨著,突然一道佛光從天而降,這是佛門信符,他掃一眼就明白,那是亞魯所發。

謝小玉有些意外,他不知道發生什麼急事,居然讓亞魯慌慌張張地找他。

「要不要我幫你把他弄過來? 」莫倫老人轉頭問道。

「那是最好。」謝小玉點頭應道,亞魯已經被莫倫老人篡改記憶,還種下服從的念頭,絕對不會洩漏這裡的消息。

莫倫老人隨手一抓,房間內頓時多了一道人影。

這一手絕對漂亮,連陳元奇那樣的道君都做不到,這是巫門獨有的法門,不屬於天道掌控的三千大道的範疇。

「師兄,原來你在這裡,你之前讓我幫你打探的闍羅木和優曇花總算有眉目了。」一出現在房間,亞魯立刻滿臉諂媚地說道。

話音落下,幾隻手同時往亞魯身上抓。

莫倫和天蛇兩位大巫最緊張的就是壽命,敦昆雖然年輕,卻也很在意這件事,聽到這話,皆不由得激動起來。

「如果你不想被他們扯碎,那就快點說吧!」謝小玉也很在意,他不想聽亞魯廢話,立刻催促道。

亞魯慌了,因為搭在他身上的手全都非常有力,他有一種快被撕碎的感覺。

「這裡的人每年都有個聚會,不過時間從來不確定,我剛得到消息,聚會就在三天後。」亞魯連忙說出來意。

「三天之後?」謝小玉對這日期有些印象,他稍微想了想,立刻恍然大悟地道:「三天後不就是浴佛節嗎?」

這是佛門最大的節日之一,整個婆娑大陸的人全都會慶祝,也是這裡最大的集會,每戶人家都會拿東西出來賣,賣得很便宜,這不只是互相討個喜氣,也可以為家裡添一些平時捨不得買的東西,晚上更會聚在一起大吃一頓,所以這一天特別熱鬧。

「你們倒眞會挑日子。」謝小玉苦笑道。

「在什麼地方?」莫倫老人根本沒心情開玩笑,他急著得到闍羅木和優曇花,這樣就可以煉成長生秘藥。

「鐵壁城。」亞魯這次學聰明了,連忙回答道。

謝小玉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都知道鐵壁城,那是離三連城廢墟最近的城市,之所以叫鐵壁城,是因為在建造這座城的時候是直接從三連城的廢墟上搬材 料——三連城最外圈的鐵圍牆——只要有殘留下來,全被搬過去。

謝小玉朝著莫倫老人使了 一個眼色。

莫倫老人頓時心領神會,暗地將鬼王召出來。

鬼王猛地撲向亞魯的身上,撲通一聲,亞魯倒在地上,過了片刻,鬼王從他背後冒出來。

「他沒騙我們。」莫倫老人點了點頭,他已經捜過亞魯的記憶。

「這也可能是圏套,別忘記他弄來的那些材料全被人做過手腳。」天蛇老人提醒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得準備一下。」謝小玉思索著:去肯定要去,問題是怎麼去。

好半天,謝小玉才抬起頭,說道:「天蛇大巫,你在我們身上全都種上追蹤的印記,然後你留在外面,另外兩位跟我一起進去。」

原本謝小玉還想讓莫倫老人留下,不過考慮到敦昆未必願意,所以最終他放棄這個念頭。

三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在這三天,謝小玉一直在做準備。

反正有人提供材料,謝小玉自然拚命要求洪倫海煉藥,而他自己也有煉藥,權當是練手,煉出來的藥一部分自己用,另外一部分他打算用來交換東西,因為拉吉夫告訴他,那部《藥經》就是在兩年前的聚會上買來的。

三天后,謝小玉和拉吉夫、亞魯一大清早就離開寺院。

此刻天剛微微亮,耶羅城已經熱鬧非常,這裡的人同樣會慶祝浴佛節,大街上到處都是人,路旁和郊外全是攤子。

謝小玉三人好不容易隨著人流出城,穿過一片樹林後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這才各自施展起拿手的遁法。

謝小玉當然是運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隱去身體,然後御劍飛行,那速度絕對不是另外兩個和尚能比,更厲害的是他的劍遁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不過謝小玉並沒有全力催動,一來他要等兩個和尚,二來他也想看看他們的遁法如何,可這一看之下,他大吃一驚。


亞魯的遁法非常特別,居然沒辦法高飛,只能貼地而行,不過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間就遁出數十里遠。

拉吉夫正好相反,一下子筆直地沖天而起,架勢又急又猛,然後劃出一道弧線朝著遠處而去。

這兩種遁法謝小玉都未曾見過,甚至沒聽說過,應該是新出現的遁法。

謝小玉對一切新的東西都很在意,因為大劫到來之時,他的敵人用的就會是這些手段。

看了片刻,謝小玉對這兩種遁法終於有一些心得。

這兩種遁法都有缺點,第一種遁法不能高飛,只能貼地飛掠,如果碰到樹林就麻煩了;第二種遁法則很笨拙,整個人彷彿是用拋石機扔出去般,只能直來直去,根本沒辦法調轉方向。但是這兩種遁法都有同樣的優勢——速度極快,消耗卻極少。

說到速度,謝小玉認識的人中,恐怕只有洛文清、肖寒、青嵐的遁法能夠勝過這兩個和尚一籌,洛文清、肖寒、青嵐都是道門中年輕一輩的頂尖人物,這兩個和尚卻只是佛門中不受重視的角色,根本沒辦法比。

至於消耗就更不能比了,這兩種遁法的原理都很簡單,貼地飛掠的遁法類似於滑冰,整個人躲在一個空氣罩內,阻力極小,又因為離地面近,可以輕鬆借力;另一種遁法則類似於弓弩,在沖天而起的階段中一直加速,飛到高空時的速度就已經很快,這時候再化直為橫,接下來就只要維持那速度,花費的力量要小得多,
這是兩種非常實用的遁法。

謝小玉的心頭一動,覺得這兩種遁法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他也可以創出類似的東西。

不只是謝小玉,洛文清、肖寒他們肯定也行,甚至連青嵐、慕容雪、綺羅都做得到,需要的只不過是思路罷了,這讓謝小玉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

不過謝小玉只敢這樣想,並不敢這樣做,因為他還沒弄到闍羅木和優曇花,不但那三位大巫不會放棄,回去後對羅​​老和瑪夷姆也不好交代。

從耶羅城到鐵壁城有六千餘里,謝小玉三人的遁術極​​快,在到達鐵壁城的時候,太陽才剛升起。

從天上俯瞰,此刻鐵壁城已經人山人海,郊外稍微好點,不過也全都是攢動的人頭。

作為一座世俗城市,鐵壁城比耶羅熱鬧許多,耶羅的佛寺眾多,和尚的數量超過普通人的數量.,鐵壁城就不同了,這裡住的大多是普通人,雖然也有佛寺,卻只有三座,而且都散佈在城外,離鐵壁城還有段不近的距離。

這時,謝小玉有些明白魔門會選擇在這裡聚會的原因,這裡確實比耶羅安全許多。

因為是世俗城市,謝小玉三人沒有什麼顧忌,徑直飛入城內。

在一條無人小巷落下後,亞魯突然說道:「師兄,我等還是裝成普通人更合適。」說著,亞魯從懷裡取出三套衣服,他居然早就準備好了。

謝小玉拿過一件衣服套在身上,這三套衣服都寬大蓬鬆,穿脫起來容易得很。

等到換好裝束,謝小玉摸了摸那頭短鬈髮,問道:「頭髮怎麼辦?」

「沒關係。這里人人信佛、家家吃齋,天氣又熱,很多人都將頭剃得和我們一樣。」亞魯連忙說道。

「那倒是。」謝小玉剛剛想起這裡的和尚都不燙戒疤,用不著擔心被人認出來。

「東西拿出來。」拉吉夫突然說道。

原本謝小玉沒有聽懂拉吉夫的意思,不過他很快就明白。

只見拉吉夫拿出一條又破又舊的厚毯子,亞魯則拿出一隻鼓鼓囊囊的布袋,裡面顯然裝了很多東西,那隻布袋絕對不是法器,只是普通的布袋。

謝小玉頓時明白,既然要裝成普通人,肯定不能從納物袋內掏東西,就算只是為了裝樣子,也要拿一隻袋子。

「還有袋子嗎?也給我一隻。」謝小玉拍了拍亞魯的肩膀。

亞魯果然準備充分,隨手遞了一隻袋子給謝小玉。

謝小玉將事先準備拿來交換的瓶瓶罐罐全倒出來,他也考慮到要掩人耳目,所以用來裝藥的全是普通的瓦罐和瓷缸。

收拾妥當後,謝小玉三人互相檢查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破綻後,這才走出小巷。

鐵壁城人口大概有五、六萬名,比耶羅多得多,但是城的規模極小,因為這裡是世俗之城,四周有城牆圍著,不過這城牆是鐵鑄的,也是一絕。

謝小玉三人落下的地方靠近城的邊緣,所以出了小巷就看到城牆。

城牆果然是鐵鑄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碎鐵塊,中間再用鐵水澆鑄讓它們連成一體。

謝小玉快步走上前,伸出右手輕輕搭在城牆上。

這原本是三連城的有部分,三連城是遠古中期建造,距現在已經有一百多萬年,歲月滄桑,繁華不再,只有這些冷冰冰的鐵塊還存在。

莫名地,謝小玉的心頭湧起一絲悲涼之感。

「師兄,我們快走吧,這東西沒看頭。」亞魯在一旁催促道。

謝小玉這才想起現在不是發楞的時候,他這樣實在太容易露出馬腳,更何況他還有正事要辦。

「你們帶路吧。」謝小玉收回手。

亞魯答應一聲,走在最前面,他對鐵壁城顯然很熟,幾乎不走大路,全都是從這條小巷穿進那條小巷。

作為一座世俗城市,這裡有官府管理,所以不像耶羅那麼亂,大街小巷倒是整整齊齊,不至於為了造房子連小巷都封了;也不像耶羅那樣髒,至少街上看不到牛糞,而且這裡的房子不只一層,因為人口太多,地方有限,只有往上發展。

在迷宮般的小巷繞來繞去,不知道繞了多久,兩個和尚終於帶著謝小玉拐進一家店鋪。

這是一家賣乾貨的店鋪,滿屋子掛著乾菜、乾筍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魚乾和臘肉曬在架子上,所以味道很重,謝小玉一開始很不習慣,差一點被熏出去,好半天他才明白這是故意的,為的是不讓別人發現裡面的秘密。

這裡氣味太重,一般人根本受不了,受得了且探頭探腦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這股氣味沾在身上就是一種記號,不會引起懷疑。

謝小玉暗自點頭,憑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兩個和尚背後的組織確實不簡單。

亞魯朝著店舖的伙計打了聲招呼,那個伙計顯然認識他,所以並沒在意,只是看了謝小玉半天。

「放心,這位是北地來的師兄。」亞魯連忙解釋道。

伙計沒有多說什麼,低​​頭做自己的事。

兩個和尚帶著謝小玉往後走,穿過門廊,眼前豁然開朗,只見門廊後面居然是郊外,可見門廊有著類似挪移陣的作用。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這手玩得漂亮。」謝小玉暗自讚道,他絕對想不到聯絡處弄得那麼隱秘,眞正交易的地方居然是在光天化日下。

謝小玉看了看四周,實在看不出這些人誰是魔道中人,誰又是普通人。

「那裡有個空地。」亞魯喊道,然後抖開夾在腋下的毯子。

「就在這裡了。」拉吉夫也朝著那邊跑去。

將毯子舖在地上後,亞魯稀里嘩啦將袋內的東西全都倒出來。

「師兄,你那些東西呢?」拉吉夫朝謝小玉問道,他不清楚謝小玉打算一個人擺攤還是由他們代勞。

「我對這裡不熟悉,麻煩你們了。」謝小玉乾脆將手中的袋子放在亞魯兩人面前。

「你打算換點什麼?」亞魯問道。

「不是說這裡會有闍羅木、優曇花嗎?我就要這個。」謝小玉的目標明確。

「我幫你問問,不過這些東西可換不來那兩樣神物。」亞魯有些為難。

「只要知道誰手中有就可以了。」謝小玉拍了拍亞魯的肩膀。

「師兄不會是想……」亞魯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

魔門講究自我,魔道中人一切都為自己,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所以殺人越貨是常有的事。

「如果能想辦法換到手,那是再好不過,實在不行……」謝小玉沒有說下去。

這一次謝小玉帶了三位大巫過來,一位潛伏在遠處,兩位就在他身旁,為的就是闍羅木和優曇花,他們勢在必得。

「有那兩樣東西的人,絕對不容易對付。」亞魯低聲提醒道。

「放心,我另有準備。 」謝小玉使了 一個眼色。

亞魯頓時明白了,他見過那幾位大巫。

「我打算四處走走看看,你們對這裡熟,有什麼建議嗎?」謝小玉並不打算待在這邊,守攤子是最無趣的事。

「你要什麼?」亞魯問道。

謝小玉被問倒了,他確實沒想過。

謝小玉已經得到《藥經》,他還從這兩個和尙手中得到不少魔門典籍,不過那都和《藥經》差不多,屬於雜學之類的典籍,並沒有功法。

謝小玉聽兩個和尚說過,組織對功法控制得很嚴,他們修練的仍是原來的那套佛功,只是被教中一位高人指點過,變成現在亦佛亦魔的模樣,除此之外,就只學了幾種法術,其中包括他們剛才用的遁法。

「要不然,我們找那位高人讓他也指點你一番?」亞魯一心想拍馬屁。

「用不著。」謝小玉當然不同意,他也有類似的本事,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就有這樣的妙用。

謝小玉甚至懷疑魔門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體系,可以衍化萬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就帶有這種能力,那位高人可能練成與之相似的魔功。

謝小玉對其他東西都沒有興趣,首先他不缺錢,也不缺天材地寶,至於魔器……他手上的那把刀輪還沒搞定,一個六欲天魔的分身投影就弄得他欲仙欲死,他哪裡敢再請一個來?

「你們自己看著辦。 」謝小玉乾脆不費這個心思。

「沒問題,這邊就交給我們。」亞魯連忙說道。

謝小玉很乾脆,立刻走到旁邊的攤子,蹲下身子看起來。

那個攤子賣水果,攤主是一個中年人,也是一頭極短的頭髮。

看到謝小玉對自己的攤子感興趣,那攤主立刻賊眉鼠眼地對謝小玉低聲說道:「我這紅果絕對是最好的,不信切開看看。」

謝小玉頓時明白這位想必是「自己人」,把他也當做「自己人」了。

攤子上什麼水果都有,只有角落放著一籮筐紅果,看起來很不起眼,有些甚至已經壓爛。

謝小玉拿了一顆紅果,稍微用點力,喀嚓一聲掰開一顆紅果,裡面頓時掉出一顆龍眼般大小、半透明的珠子。

這是舍利。

謝小玉看了那一籃紅果一眼,少說有兩百多顆紅果,如果每一顆紅果內都有一顆舍利,這攤主就實在太缺德了,不管是殺人得來的還是挖墳得來,都很喪盡天良。

不過謝小玉確實很心動,畢竟舍利是好東西,一顆舍利不但代表精純的佛力,裡面還有傳承。

謝小玉並不在意佛力,現在有了金螺,境界提升根本不是難事,那點佛力只是錦上添花罷了;他也不缺功法,他在意的是舍利中那分感悟和對大道的理解。

「這些紅果都是什麼味道?」謝小玉問道。反正這裡沒有別人,他就算開口也沒關係,至於他的口音和婆娑人不同也沒關係,在這裡擺攤的人全都見不得光,誰都不可能告發誰。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咧嘴笑道:「反正這都是好東西,你自己看吧。」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毛,他原本想有的放矢,挑幾種對他有用的傳承,但是現在不可能了,他不知道這個人是眞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說,猶豫片刻,他將手伸進籃子。

謝小玉正打算隨意挑幾顆紅果,突然他感覺到其中一顆紅果深深吸引著他,就拿起那顆紅果,剎那間他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顆紅果中的傳承竟和謝小玉體內的琉璃寶焰佛光產生共鳴,他不知道這是該有的反應,還是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不過他現在沒空研究其中的奧妙。

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紅果上,感應變得越來越清晰,謝小玉看到一團火焰,一團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火焰,氤氳流轉的火光中隱約可見八種色彩。

謝小玉從九空山眞君身上得到的傳承只有七色,這顆紅果的傳承更強一點,不過強得不多。

謝小玉猶豫一會兒,最後將那顆紅果放在旁邊,又伸手到紅果堆裡翻找起來。

七色、七色、八色、九色……一顆又一顆紅果被謝小玉放在旁邊,修練琉璃寶焰佛光的人不少,沒多久,謝小玉已經挑出六顆紅果。

突然謝小玉心頭一震,在他右手邊的一顆紅果散發著極其微弱的感應。

這情況太奇怪了,能留下舍利的至少是上師級的人物,所以謝小玉要不沒感應,意味著舍利的傳承並不是琉璃寶焰佛光,要不就有很強的感應。

謝小玉用力掰開紅果,露出裡面的舍利,發現這顆舍利很通透,就像一顆水晶珠子,要非常仔細看才能看出裡面隱隱約約有些淡淡的顏色。

謝小玉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當然表面上肯定不會顯露出來。

謝小玉又偷偷看了看手中的舍利,那顏色很淡,但還是有,如果仔細看還能夠分辨出顏色。

謝小玉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因為他看到一點黑色。

琉璃寶焰佛光最初是七種顏色,也就是紅、橙、黃、綠、青、藍、紫,這又稱為彩虹七色,或者七彩虹光.,而這七色合一就是白色,也就是第八種顏色,所以修練琉璃寶焰佛光,八重是一道關卡;而第九種並不是顏色,而是反光,能夠反射所有的光,也就是銀光。

由光轉為反光這是一道大關卡,所以琉璃寶焰佛光有「八重好練,九重難修」的說法。

第十種更難,仍舊是反光,能反射單一顏色的光,也就是金光。

嚴格說來,金光並非只有一種,紅、橙、黃、綠、青、藍、紫全都有各自對應的金光,所以金光千變萬化,數不勝數。

修練到這裡,就已經稱得上是圓滿。

第十一種是灰,物極必反,陽極陰生,光明的背後是黑暗。

最後一種是黑色,代表著光明的終極,同樣也代表著寂滅,修練到這個地步被稱作為大圓滿。

這顆舍利十有八九是佛門大能飛升時所留下,這位大能修練的琉璃寶焰佛光已經到大圓滿的境界,離返璞歸眞、化盡入無也只有咫尺的距離。

「這顆紅果怎麼賣?」謝小玉問道。

那攤主想了想,然後嘿嘿一笑,說道:「閣下倒是會挑……」

謝小玉連忙打斷那攤主的話,因為這明顯是想抬高價錢,他如果知道這顆舍利的珍貴之處,絕對不可能拿出來賣。

「你用不著唬我,大家有來有去,你給我便宜,我也給你便宜。」謝小玉回頭看了自己的攤子一眼。

「是啊!今天是浴佛節,大家沾個喜氣。」亞魯也幫著謝小玉說話。

那攤主顯然認識亞魯,或許說不上名字,不過在以前的聚會上見過面。

那攤主想了想,然後欠身在謝小玉三人的攤子上翻找起來,一會兒拿起這只罐子聞一聞,一會兒拿起那隻瓶子嗅一嗅,最後他拿起三隻罐子朝著謝小玉揚了揚。

「你這傢伙太喜歡佔便宜了!」亞魯感到肉痛,那都是提升修為的秘藥,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舍利內蘊含佛力,同樣可以提升修為,不過頂多提升到上人境界,相對於道門,就是眞人境界,再往上,舍利內的佛力就只能用來補充消耗,不能用來提升修為;可這些秘藥不一樣,任何境界都有用。

「算了,給他吧,反正也就一次交易。」謝小玉冷冷地說道,他當然不能表現出佔了便宜的模樣,只能悶聲大發財。

有了這麼大的收穫,謝小玉站起身就走,做人可不能太貪,再說剩下那些舍利他根本就沒感應,誰知道裡面有什麼?

太陽升到頭頂,婆娑大陸本來就熱,此刻更是熱得人難受,不過眾人的熱情超過天氣的熱度,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多起來。

謝小玉仍四處亂逛,他已經將那邊的攤子全都逛了一遍,然而他再也沒找到看得上眼的東西,無聊之下,他乾脆逛到其他地方。

「師兄!僧伽羅師兄。」遠處傳來亞魯的叫喊聲。

謝小玉轉頭,只見亞魯急匆匆地朝著這邊趕來,他連忙迎上前,問道:「賣花和木頭的人來了?」

「來了!不過沒花,只有木頭。」亞魯連忙說道。

謝小玉皺了皺眉頭,覺得這眞是一件麻煩事,沒有優曇花,就算得到闍羅木也沒用,不過這種東西全都可遇而不可求,一旦出現,肯定是拿到手再說。

「他有沒有說想換什麼?」謝小玉問道。

「那人不換,他好像要找人幫他煉製東西。」亞魯有些為難,怕謝小玉怪他沒有盡力。

謝小玉根本沒注意亞魯的語氣,反而興奮地問道:「他也想煉長生秘藥?」

在謝小玉想來,那個人肯定是看到攤子上各種秘藥才找上門來,然後亞魯就來找他。

「不是,他好像是要煉一件法器。」亞魯連忙說道。

謝小玉頓時大失所望,同時他的腦子裡閃過三件魔寶——闍羅遮犁珠、闍羅剎帝空滅輪和闍羅魔焰地獄。

闍羅木是無中生有之物,又是從虛空中幻化而成,能夠虛實相生、能夠在有無間變幻,還帶有一絲空間特性。

闍羅木可以煉製很多種法寶,但是這三種最為強悍。

闍羅遮犁珠是一件空間類的魔寶,擁有類似於虛空無定曼荼羅的能力,可以在虛空中穿行,能夠出入各界。

闍羅剎帝空滅輪是一件攻伐魔寶,擁有的能力和闍羅遮犁珠正好相反,能夠破滅虛空,讓一切重化虛無。

闍羅魔焰地獄則是一件​​既有空間特性又能用於攻擊的魔寶,效果和巫門禁法化身天地有幾分相似,可以把人拉入一個充滿魔火邪焰的空間中。

嚴格說來,這才是闍羅木眞正的用途,用來煉製長生秘藥絕對是浪費。

謝小玉正在思索,耳邊突然響起莫倫老人的聲音:「目標出現了?」

「你們在哪裡?」謝小玉不答反問。他和兩位大巫並不是一起來的。

「我們在城內。」莫倫老人有些不悅,他現在急著知道闍羅木的下落。

下一瞬間,謝小玉就看到一座小閣樓,那是一座很小的閣樓,四周全是屋頂,閣樓很小,只能擠下一個人,所以莫倫老人在裡面,敦昆則躺在天窗外的屋頂上。

這是莫倫老人傳過來的影像,讓謝小玉知道他們的藏身處,萬一出了什麼事,互相能有個照應。

「你們倒是會找地方。」謝小玉說道。

「別廢話!有闍羅木的那個人出現了?」莫倫老人顯得異常嚴肅。

「那人打算煉製一件魔寶,看來不可能和我們交換了。」謝小玉嘆道,不過他並沒有感到失落,畢竟就算對方願意換,他也拿不出價値相等的東西,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搶。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那個傢伙。 」莫倫老人說道。

莫倫老人的意思是讓他的鬼王附在謝小玉身上,他本人是不會冒險的。

「我也去。」敦昆懶洋洋地爬起來。

「用不著,我絕對不會在城內動手。」謝小玉不打算讓兩位大巫露面,這樣太顯眼了。

「萬一那個人跑了怎麼辦?」莫倫老人心裡焦急,自然就往壞處想。

「先在他身上種下印記,你說過的,巫門的印記佛門沒辦法消除。」謝小玉提起莫倫老人曾經說過的大話。

這下子莫倫老人沒辦法堅持,他總不能說那番話是吹牛。

下一瞬間,謝小玉打了一個寒顫,感到身上涼颼颼,鬼王已經附在他的身上。

莫倫老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讓鬼王附在他身上,謝小玉知道莫倫老人這是在報復,好在謝小玉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鬼附身,以前洪倫海就經常躲在他的紫府中,即便現在洪倫海有肉身,也放了一縷分魂在他身上,更別說他手上戴著的戒指還附著一頭六欲天魔的分身投影,這比鬼要猛多了。

「我們回去。」謝小玉轉頭對亞魯說道。

那個人就在原來的區域,離他們賣藥的攤子有點遠,大概有百餘丈的距離。

「就是那個人!三角眼、魔鉤鼻、尖下巴,身上穿著一件灑金長袍。」亞魯站得遠遠的,他知道謝小玉肯定會出手搶奪,身為一個聰明人,他不想參與其中。

謝小玉也明白亞魯的想法,如果他強行命令,亞魯肯定會服從,不過沒必要。

說眞的,亞魯雖然是魔道中人,一開始對謝小玉也沒安好心眼,不過相處下來還算融洽,他為人殷勤,做事也妥帖,絕對是個很不錯的手下。

謝小玉喜歡收手下,從天寶州開始他就收了一大堆手下,要不是兩邊立場不同,他或許眞的會收下亞魯和拉吉夫。

讓亞魯留下,謝小玉徑直走向那人。

那是個賣雜物的攤子,實際上賣的是各類法器。

佛門的法器與眾不同,因為煉器之法也是得自魔門,而魔門煉器很多是用血肉骨骸,這讓佛門中人難以接受,不過他們也沒捨棄,改成用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煉製法器,而且因為是用自己的血肉煉成,所以佛門法器全都極有靈性。

別人得到佛器,能不能用要看緣分,如果有緣,即便是肉身凡胎,也能運用自如;如果沒有緣分,就只能強行抹去法器中的靈性,不過這樣一來,雖然能用,神效卻會大減。

佛門法器是賭運氣的東西,所以謝小玉並不感興趣,但是現在他不感興趣也得感興趣了。

裝作閒逛的樣子,謝小玉蹓躂到那個攤子前,隨手翻著攤上的東西。

三角眼正在和攤主說著什麼,好像是討價還價,不過謝小玉並不會當眞,因為稍微重要的交談都會用上傳音之術,或者乾脆用傳心術,絕對不會發出聲音。

突然,謝小玉耳邊響起莫倫老人的聲音:「好像已經有人比我們先下手,這個傢伙的身上被下了很多印記,少說有十幾個。」

「十幾個印記?」謝小玉皺起眉頭,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

「你看得出這傢伙的境界嗎?」謝小玉問道。

「看不出來,他好像有什麼特殊的法門,可以將氣息都收斂起來,不過我不覺得他有什麼危險。」莫倫老人回道。

謝小玉若有所思,不會給莫倫老人危險的感覺只有兩種可能——要不此人的實力太高,已經遠遠超出莫倫老人能夠感應的境界;要不就是比莫倫老人差得多,只是上人或者上師。

謝小玉突然想起像闍羅木這樣珍貴的東西被一個上師得到,只有傻子才會到處宣揚,讓所有人都知道,要不然就是另有圖謀。

「你覺得這是一個圈套?」莫倫老人立刻猜到謝小玉的想法。

「不管是不是圈套,先給這個傢伙種下印記再說,反正他身上已經有那麼多印記,也不缺我們這個印記。」敦昆不知道什麼時候插進來。

謝小玉並不感到驚訝,這三位大巫之間肯定有某種特殊的聯絡方式。

「也好。」莫倫老人對長生秘藥太過急切,明知這樣做有風險,還是一口答應。

謝小玉想阻止莫倫老人已經來不及,一道微不可查的神念落在三角眼身上。

三角眼好像毫無所覺,但是謝小玉總覺得此人有意無意看了他一眼,他不敢動,只能裝出在攤子上翻找的模樣。

這一翻,還眞讓謝小玉發現一件有趣的東西,在攤子一角放著一枚鏽跡斑斑的薄鐵環,這玩意應該是一枚刀輪。

刀輪是婆娑大陸獨有的兵刃,後來傳到中土,因為用法和飛劍一樣,所以大家也把它歸入飛刀、飛劍中。

謝小玉輕輕拿起鐵環,這東西是一件佛器,正面印著一圏火焰紋,火焰中隱約可見許多細小的梵文,背面是毗沙門天咒,雖然生鏽得厲害,那些符文卻非常清晰。

「這東西多少錢?」謝小玉問道。

謝小玉是眞的想買,因為剛才拿起刀輪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另外一枚刀輪突然躁動起來,那枚刀輪內潛伏著六欲天魔分身投影,幾年來很少有反應,但是每一次有反應的結果都很不得了。

「你隨便扔點什麼就可以了。」攤主根本顧不得搭理謝小玉,這邊才是大生意。

謝小玉能撿便宜自然高興,他隨手放了補血生肌的藥膏,拿起那枚刀輪就走。

鐵壁城中央有一座異常華美的宮殿,四周渾圓,頂部尖銳,如同蔥頭般的巨大圓頂,四周那繁複的華麗裝飾和那略帶粉紅的大理石外表全都充滿婆娑大陸獨有的風味。

鐵壁城屬於巴恰爾邦,這座宮殿是巴恰爾邦的土邦王莫斯塔法的行宮,不過此刻聚集在這裡的卻是一群和尚,為首者是看起來和莫倫一樣老邁、滿臉壽斑的老和尚。

這個老和尚上身赤裸,身上幾乎沒肉,完全是皮包骨,他緊閉著雙眼,卻彷佛能看見般,此刻他正站在窗口眺望著遠方。

「魔門實在太肆無忌憚了!我們只扔了一點餌下去,就引來這麼多魚,這已經是第幾條了?十五還是十六?」老和尚自言自語道。

「可惜只是一些小魚,眞正的大魚根本不會上鉤。」在旁邊一位身披七寶袈裟的大和尚顯然看不上眼。

「有大魚!剛才那條小魚可不簡單,他身上好像藏著什麼東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我卻感到很棘手。」老和尚感應能力驚人,這已經不是法術那麼簡單,而是涉及道。

「連您都感覺棘手?」

「看來眞的有大魚出現了!」

「不過魚再大也沒用,這次可不只有我們動手。」

所有和尚全都圍攏過來,湊到窗口前眺望著遠方。

佛門有五感神通,這些和尚全都是禪師境界,肯定已經修成五感神通,光憑這一點,佛門就比道門佔優勢。

「那個人有點特別。」其中一個和尚看出破綻。

「確實很特別,這個人刻意掩蓋住外貌,應該不是我們這裡的人。」老和尚雖然閉著眼睛,卻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

「這個人的來歷被徹底掩蓋,我什麼都占不出來。」身披七寶袈裟的大和尚一臉愕然。

此人一開口,原本暗中占算謝小玉來歷的人全都不再白費心思,整個婆娑大陸可沒幾個人敢說在這方面能和這個大和尚相比。

「當初如果通知中土那邊,或許會好一點。」老和尚輩分高、面子大,所以他能說這樣的話,並不擔心那個大和尚會不滿。

論實力,佛門已經超過道門;但是說到占卜凶吉、推演天機,佛門就比不上道門,這就和道門在空間秘法方面比不上佛門一樣。

就因為差了一籌,所以對於即將到來的大劫,道門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經知道,佛門卻是在天寶州發生變故後,這才知道大劫臨近。

「能撥亂天機,讓剛索禪師的占卜失效……這人會不會來自中土?魔門應該沒有這樣的本事。」站在外圈的一個和尚提醒道。

「那可未必,並非只有道門可以讓我的占卜失效,別忘記還有巫門,那幫人的手段詭異莫名,所用的力量我們都不熟悉。據我所知,最近好像有不少巫門的人跑到我們這裡來。」大和尚覺得有點不同,他沒感應到有人擾亂天機,而是天機不顯,這不是道門的手段。

因為認定那是魔門中人,所以在場這麼多高僧,居然沒有一個人往應劫之人上想。

「這倒有可能,不過……沒有證據的話,我們暫時不能動他們。」老和尚長嘆一聲,有大巫捲進這件事讓他感到束手束腳。

巫門不同於妖族、鬼族和魔門,因為沒發生過轟轟烈烈的大戰,也沒有巫界,所以大家都不在意巫門,結果最後巫門反倒成為佛、道兩門之外最強的一方勢力。

整個蠻荒都是巫門的天下,更有一個國家阿布哲有好幾千萬人口;在北方諸國,巫門的勢力也不小,那裡的人明著皈依佛門,暗地裡仍相信巫術,各個部落都有巫師,而且權力極大,所以兩邊沒有正式敵對之前只能爭取,絕對不能將對方趕到敵人那邊。

「眞是讓人煩悶,明知道可能是個禍害卻不能碰。」一位年輕和尚輕聲嘀咕道。

「這些巫門的人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大和尙轉頭問道:「你們有人知道嗎?」

「也是為大劫而來,他們大部分是從阿布哲來,也有一些是從北方的塔丹、納爾眞來的,這些人的身分都不低,所以各位宗主不許我們碰他們。」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顯然負責這類事,所以知道得非常清楚。

突然這和尚想起什麼,又說道:「好像有幾個大巫來求取佛法……我記得他們是住在耶羅,之前有人提到他們到處找人解釋佛經,結果還是弄不懂。」

「想必那幾個大巫年紀都大了吧?」老和尚一下子就猜到其中的奧妙。

「都已經是大巫,還能轉得過來嗎?我沒聽說有人成功過。」

「是啊!巫門為天道所唾棄,雖然佛門廣大,卻也不是人人可度。想入我佛門,他們得先散去一身巫法,恐怕不等他們修成佛法,壽命就已經到頭了。 」

眾和尚當然猜得出老和尙的意思,卻都不相信。

「有人成功過。」老和尚淡淡地說道。

「怎麼辦到的?」大和尚頓時來了興趣。

「先修魔,然後由魔轉佛。」老和尚說出的答案,和謝小玉琢磨出來的辦法一模一樣。

眾人頓時明白了,老和尚想告訴他們,那幾個大巫十有八九是魔道中人。

一想到可能要對上三位大巫,眾和尚都感到頭痛起來。

大巫如果拚命的話,絕對可以一命換一命,哪怕是修成阿羅漢位的大德,也擋不住大巫拚死發出的詛咒。

和尚一般都不怕死,因為佛門有轉世重修之法,死只不過是重入輪迴罷了,而且如果是為大義而死,因果報應,來世絕對會得到善報;可一旦被大巫拚死詛咒,就沒辦法轉世,甚至有可能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老和尚也猜到眾人的反應,他輕嘆一聲,說道:「但願那三位大巫不會和我等為難,萬一不幸……他們就交給我吧!」

老和尚一臉決絕,旁邊那些和尚全都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這才是眞正的超脫!在場的全都是禪師,對佛法領悟精深,平時說法時都能說得天花亂墜、地湧金蓮、萬妙紛呈,隨口一句偈語都能直指本心,但是眞的要他們面對寂滅空無,他們才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其實他們什麼都放不下。

「阿彌陀佛。」老和尚念了一聲佛號,神情中多了一絲憂慮,他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憂慮,他擔憂的是佛門。

這萬年來,佛門順風順水,已經超越道門成為天下第一,這自然是好事,卻也隱伏危機。

佛門有轉世的法門,修行有佛法指引,又不用分心修法術,境界到了,神通自生,大乘教派就更不用說,還有信念願力可以藉用,修練起來輕鬆無比.,反觀道門,靈氣越來越稀薄,築基用的天地精氣越來越難得,對天地的感應越來越微弱,修練起來異常艱難,卻又不肯走神道之路,所以越來越勢弱。

原本佛門中人都覺得這樣不錯,但現在看來佛門的選擇根本就是錯誤。

修練太過容易讓佛門中人產生惰性,對佛法的理解也浮於表面,老和尚身邊的這些人就是最好的證明,過了今天,這些人肯定會修為停滯,因為他們的信念已經有所動搖。

老和尚的心情異常沉重,此刻他對佛門的輝煌產生了懷疑。

請續看《夢幻泡影》18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5-19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5-19 08:46 PM 編輯

夢幻泡影18

【第一章】—突生變故
【第二章】—凝丹
【第三章】——圓盤
【第四章】——交易
【第五章】——《六如法》


【第一章】 突生變故


空地上點起篝火,很多人圍在篝火邊載歌載舞,上了年紀的人吹著蘆笛幫舞者伴奏;不跳舞的人或是聊天,或是吃東西,到處都瀰漫著節日的歡樂。

謝小玉漫步在人群中,感受著這難得一見的異域風情。

中土過節全都是自家人一起慶祝,親戚互相串門子,當然也免不了吃喝。不過在中土,全都是聚攏在某個人家熱熱鬧鬧地擺酒席,酒席上的座次也有講究,身分地位相同的人一起坐,絕對不會有不相干的人,所以一到過節,大街上就冷冷清清,家家戶戶則熱鬧非常。

可這裡完全不同,每戶人家的燈光都暗著,顯然屋內沒人,男女老幼全都跑到外面來,大部分並不認識彼此,卻像多年相知的好友般慶祝著節日,沒有酒席,只有一張張蘆席隨意

往地上一鋪,一家人全坐在蘆席上,食物擺在中央,供自家人享用。

「苗疆過節是什麼樣子?」或許是感受到這節日的氣氛,或許是閒得無聊,謝小玉輕聲問道。

此刻謝小玉只有一個人,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他並沒有和莫倫老人、敦昆走在一起,他能和他們說話是靠附身在他身上的鬼王。

「過節?」莫倫老人似乎對「過節」這個詞很陌生,好半天才嘆道:「咱們那裡沒有節日,要說慶祝,也就結婚生子慶祝一番,特別是頭人家結婚可要大操大辦一下。」

「難道連年都不過?」謝小玉感到不可思議。

「過年也就是將整座寨子打掃乾淨,​​然後殺幾頭豬,晚上加道菜,誰有閒錢和閒工夫慶祝?當然,赤月侗、白衣寨這樣的大寨子或許例外。」莫倫老人滿肚子苦水。

「也差不多,白衣寨除了瑪夷姆生日之外,沒有其他節日。」敦昆突然插進來,他是瑪夷姆的女婿,對白衣寨的事再清楚不過。

「或許過段日子大家就都一樣了。」謝小玉突然變得有些無精打采,畢竟大劫一起,能活著就已經不容易,哪還會有閒工夫慶祝節日?

「我可不打算想那麼遠,先顧眼前再說。」莫倫老人的心態自然不同,他壽算無多,已經習慣走一步看一步,反正看得太遠沒用,說不定什麼時候兩腿一蹬就離開人世。

「你最近怎麼了?好像不打算修練。」莫倫老人突然問謝小玉。

「是啊!你別說是為了我們的事。」敦昆也發現謝小玉這段日子好像太閒。

「我當然會修練。每天晚上兩個時辰,再多也沒用,我的修為已經停滯了,雖然仍有增長,不過沒以前那麼快。」謝小玉說道,這倒是實情,不過並非眞正的理由,眞正的理由是他正在猶豫。

佛、魔、劍修之道互相有關聯,而且謝小玉還有先天的優勢——他修練的《六如法》是佛門劍修之道,但是他從頭到底都是用道門之法修練,這已經是佛道合一,而且之前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作亂,將他所有的功法融合為一,融會貫通這一步也完成了。只不過那是以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為基礎,最終出來的東西應該算魔功,如果他以這為基礎重新推演一遍,應該可以開闢出一條不屬於佛、魔、道任何一門卻又兼具三家長處的路子。

此刻,謝小玉是在猶​​豫要不要走。

沒有人知道這條路到底通往何方,因為以前沒人走過。

謝小玉的心情很亂,一會兒心中澎湃激盪——古往今來,有幾個人稱得上開創者?即便太虛道尊也沒這個資格,這是多大的榮耀?一會兒心裡又忐忑不安——身為一個修士,他最希望的是長生逍遙,所謂榮耀只是虛名罷了。

「別想了,好像有人動手,我們趕快——」莫倫老人突然叫道。

謝小玉猛然一驚,連忙阻止道:「別!還有別人,先讓其他人去試探。」

「萬一他跑了怎麼辦?」莫倫老人關心則亂,此刻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把東西搶到手再說。

「你不是說,你打的印記佛門中人根本沒辦法驅除嗎?那還擔心什麼?」謝小玉問道。

聽到這番話,莫倫老人不禁有些後悔說大話,不過他馬上想了一個理由:「萬一被人搶走了怎麼辦?那人的實力並不強。」

「這簡單,誰如果靠近,你就在誰身上打個印記,反正鬼王無聲無息、無形無質,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謝小玉早就想好對策。

「你打算黑吃黑?」敦昆突然問道。

謝小玉原本沒有這個意思,但被敦昆這樣一說,瞬間醒悟過來,覺得這確實是個辦法。

謝小玉不太肯定那個三角眼的傢伙是什麼身分,更懷疑這根本就是個陷阱,與其呑誘餌,不如看誰呑下誘餌,再對那個人下手。

「難道不行嗎?」謝小玉已經打定主意。

「萬一對方來個狠的,我們未必對付得了。」莫倫老人立刻反對,仍舊覺得落袋為安。

「那樣的話,至少對方在明,我們在暗;可如果你急著下手,就變成我們在明,對方在暗。你打算怎麼選?」謝小玉問道。

莫倫老人只是太過心急所以亂了分寸,被謝小玉點了這麼一下,他冷靜一想,頓時明白過來,點了點頭,說道:「也對,你們漢人有一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當黃雀當螳螂可就太傻了。」

謝小玉正高興莫倫老人已經被他說服,沒想到他竟發現附在他身上的鬼王離開了。

瞬間謝小玉的腦門上冒出冷汗,覺得莫倫老人也太魯莽,只急著動手,卻沒好好動一下腦子,鬼王一離開,他怎麼和他們聯繫?

謝小玉只能在心裡暗罵,並決定從今以後只和實力差一點的人聯手,不再和實力強卻腦子笨的人共事。

此刻謝小玉感到欲哭無淚,偏偏還不能亂走,一旦走了,莫倫老人未必找得到他。

幸好就在​​這時,天上一縷暗淡的星光落在他身上,緊接著他聽到天蛇老人的聲音。

「我就知道莫倫這隻豬靠不住。」

「他總是這樣嗎?」謝小玉聽出話外之意。

「是啊,這傢伙年輕時就是出了名的缺根筋。」天蛇老人毫不留情地揭著莫倫老人的短處。

「還好有你。」謝小玉嘆道,隨即又問道:「你能和莫倫聯絡上嗎?」

「已經聯絡上了!他那邊很熱鬧,方圓十丈內至少聚攏一、兩百人,他的鬼王正忙著替每個人打印記呢。」

天蛇老人沒有莫倫老人的本事,只能告訴謝小玉情況,並不能讓謝小玉直接看到那邊的情景。

謝小玉的眉頭越發皺得厲害,他本來就覺得這是陷阱,現在感覺越來越不對勁。

「那傢伙說有闍羅木,他有拿出來過嗎?」謝小玉問道。

「我問一下敦昆。」天蛇老人不敢肯定,他負責望風和充當燈塔,莫倫老人負責跟著謝小玉,而其他雜七雜八的事則全都交給敦昆。

過了片刻,天蛇老人回來了,很鬱悶地說道:「那傢伙只拿出一塊木片,才指甲蓋那麼大。」

「眞有?」謝小玉有些吃驚地說道,他原本以為那個人只是說說罷了,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才合理,那些魔門中人又不是傻子,如果沒看到東西,怎麼可能那麼多人都一起盯上此人?

謝小玉正打算再問,突然遠處閃了一閃,緊接著傳來一陣轟鳴聲,因為距離很遠,所以聲音顯得有些沉悶,但是過了片刻,大地傳來一陣微微的抖動,說明爆炸的威力不小。

「那邊開打了。」謝小玉猛然轉過頭,眺望著遠處。

此刻,謝小玉是在鐵壁城的另外一側,離那邊有一段距離。

「過去看看?」天蛇老人提議道。

「用不著。」謝小玉有其他手段,隨即他取出一面鏡盤拋向空中。

那鏡盤脫手後,飛到三百餘丈的高空中,然後慢慢轉動起來,最終轉到爆炸傳來的方向。

謝小玉一直沒有忘記這門天視地聽的法門,在苗疆那段日子又有創新,早已遠遠超過一般的瞳術。

轉眼間,遠處的景象就被謝小玉拉到近前。

只見那個三角眼的傢伙手捧一隻玉質缽盂,缽盂中盛滿亮晶晶的東西,是一堆梧桐子般大小的晶珠。

「霹靂子!這傢伙竟有這麼多的霹靂子!」謝小玉倒抽一口涼氣。

霹靂子,是修練雷法的人趁著雷電交加時飛到九天上採集雷罡電煞,用絕大法力凝練而成,威力比赤霄紫光雷之類用法術製造出來的雷大了幾百倍,體積卻很小,更可怕的是,霹靂子如同飛劍般,說發就發,出手前不需要任何準備,一旦使用,立刻會化作一道霹靂,讓人根本無法閃躲。

霹靂子的威力如此強悍,想煉製自然不容易,僅僅在雷電交加時飛到九天上就非常危險,道君以下想都別想。

「果然是有備而來。」天蛇老人喃喃自語道。

謝小玉不能透過天蛇老人看到情況,他卻可以透過謝小玉看到一切。

話音剛落,謝小玉就感覺身體又是一陣發寒,是莫倫老人的鬼王回來了,重新附在他身上。

「你不在那邊盯著?」謝小玉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更有幾分嘲諷。

「那邊太危險,再說我已經在所有人的身上都打了印記。」莫倫老人並沒有聽出謝小玉話語中的意思。

莫倫老人說危險,是擔心鬼王受損,雖然他的鬼王不怕一般的光和火,但有些東西能傷得了它,其中包括雷霆霹靂。

「被你打上印記的人,恐怕已經死得差不多了。」謝小玉有些感嘆,莫倫老人做了半天無用功。

那一雷發得突然,威力也驚人,效果自然也震撼。

只見此人前方多了一個大坑,大坑四周全都是碎屍和殘肢,他的身邊已經空空如也,原本圍攏著他打那塊闍羅木主意的人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遠遠逃走。

「想搶東西,也要看我願不願意!」三角眼大笑道,突然他猛地一抖手,又是一顆雷珠疾射而出。

雷珠一離開三角眼的手,就立刻化作一道霹靂,眨眼間就飛入人群中。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伴隨著刺眼的閃光,這道霹靂炸裂開來,畝許方圓全都是飛竄的電芒,被電芒籠罩住的人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不是被炸成飛散的血肉,就是化為灰燼。

「什麼人​​?為什麼隨意殺人?」夜空中突然響起一陣怒喝聲,緊接著一朵蓮花冒出來,蓮花上站著一個和尚。

「不好,快逃!」三角眼大喝一聲,猛地衝入人群中。

幾乎在同時,人群中很多人身上都發出朦朧的紅光,那紅光如煙似霧,徐徐捲動,並在頭頂上盤踞著,看起來無比邪異。

「魔道中人!竟有這麼多魔道中人!」和尚大叫道。

剎那間,四周光明大放,一道道身影冒出來,全都和那個和尚一樣,腳踩著金蓮、身披著佛光。

「怎麼回事?你身上也有紅光?」莫倫老人突然叫道。

謝小玉這才發現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樣被紅光籠罩,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分明,不過這道紅光只閃了閃,就被鬼王壓下去。

雖然暫時沒事,謝小玉卻不敢放鬆警戒,他咬牙道:「這果然是一個陷阱。天蛇,拉我們走。 」

之前讓天蛇老人躲在一旁,就是為了隨時接應他們,可此時謝小玉已經做好挪移的準備,但過了好半天都沒有動靜。

「不行!整座城好像被隔離了,我沒辦法把你們挪出來。」天蛇老人叫道,緊接著他又發現變故,道:「不好!城外有很多佛門中人,你們被包圍了!」

「往城裡衝。」謝小玉大聲命令道:「莫倫、敦昆往我這邊靠攏。」

之前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謝小玉和兩位大巫分開走,現在必須會合在一處。

「你不怕被甕中捉鱉?」敦昆問道。

「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謝小玉的腦子很亂,他想過各種可能,只是佛門的反應比他預想中大的多。

「帶你來的那兩個和尚怎麼辦?我看到他們了。」莫倫老人問道。

謝小玉一愣,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沒必要帶兩個累贅,不過緊接著他卻覺得帶上那兩個人或許有用。

「他們往哪裡去?」謝小玉連忙問道。

「也是往城裡跑,他們身上也有紅光。」莫倫老人說道。

「幫他們掩飾一下,然後問他們打算往哪裡逃。」謝小玉突然有種感覺,魔門可能事先安排退路。

原本充滿歡聲笑語的節日變成驚恐、追逐和殺戮,大街小巷中到處都有逃竄的人,很多人的身上都籠罩著一層邪異的紅光;更有許多身披金色佛光的和尚在空中亂飛,追殺著底下那些冒著紅光的人。

一條原本空蕩蕩的小巷中憑空出現五個人,其中一個人拎著兩個和尚,那個人自然是莫倫老人,被他拎著的兩個和尚則驚魂未定。

五個人鑽出巷子,一股酸臭的味道立刻迎面而來,巷口的斜對面就是那間乾貨舖。

「快,就在裡面!」亞魯一頭衝進去。

此時,乾貨鋪那個懶洋洋的伙計正慌慌張張地打開地窖的門,他看到謝小玉等人進來先是一愣,等到看清亞魯和拉吉夫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秘密通道?」謝小玉看著地窖門,問道。

「別問了!快,全都下去!」亞魯搶先一步鑽進地窖內。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又有一群人衝進來,身上全都籠罩著紅光。

「不好!」敦昆大叫一聲。

話音剛落,只聽頭頂上稀里嘩啦一陣亂響,一隻金色的大手探進來,直接壓塌屋頂。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那隻金色大手發出蒼老的聲音。

「快下去!」敦昆大喝一聲,同時他放出一片黑雲托住那隻金色大手,不讓它落下。

眾人不敢遲疑,一個接著一個躍入地窖。

謝小玉沒有急著走,一來他不敢肯定地窖內是安全的,萬一被對方來個甕中捉鱉就可悲了;二來他要和兩位大巫共進退。

這時,謝小玉突然感覺四周一下子凝固起來,彷彿空氣全都變成漿糊。

「空間禁錮?」謝小玉微微皺起眉頭,因為這可不是倉促間能夠施展的法門,就算天仙或活佛都做不到,顯然對方有備而來。

謝小玉甚至還有一種感覺,對方根本就是衝著他來,之前他在三角眼身上打下印記時就已經被盯上。

不過想拿住謝小玉等人可沒有這麼容易,只見敦昆雙手一展,四周頓時變得一片漆黑。

「身化天地……你們果然就是那幾個大巫!」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謝小玉聽出話裡有話,不過他已經顧不上,現在逃命要緊,時間拖得越久,麻煩就越大,再說,身化天地畢竟是巫門禁術,敦昆雖然年輕,卻不能隨意亂用,只能在危急關頭支撐片刻。

謝小玉不敢浪費時間,身體猛地一掙,虛空無定曼荼羅瞬間發動,頓時從禁錮中鬆脫開來。

「我們走!」謝小玉大喝一聲,縱身跳進地窖內。

那個地窖當然不是眞的地窖,因為謝小玉只看到有人跳進去,卻沒聽到落地的聲音。果然,一躍進,他立刻感覺到天旋地轉,彷彿掉進不知道多深的地洞,過了好半天,才感覺停了下來。

這底下一片漆黑,而且很悶熱,更有一股硫磺的味道,四周什麼都沒有,謝小玉卻像掉進海中,身體或沉或浮。

謝小玉正感到茫然,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頭頂上突然傳來一陣熱浪,緊接著一顆巨大的火球朝著四面八方散開。

「我把入口毀了。」敦昆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

「你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嗎?」謝小玉問道,然後放出飛劍。

飛劍散發出刺眼的白光,可惜那光雖然亮,卻映照不出遠處,四周依舊漆黑,雖然遠處也有一些亮光,可那是逃入此處的魔道中人所放出,同樣照不出多遠。

轉過頭來,謝小玉看到兩位大巫。

莫倫老人就在謝小玉的身旁,像是一個幽靈,身體半透明,​​上半身還算清晰,下半身若有若無,這是和靈鬼相合,暫時變成靈體的狀態。

敦昆則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團漆黑,他居然化身黑暗,和四周的漆黑融為一體,這樣的狀態有點類似身化天地,不過他沒有改變大道法則,也不能掌控裡面的一切,程度上差了許多,不過這樣損耗的只是法力而不是壽命。

「我覺得還好。」敦昆說道,別人害怕黑暗,他卻不怕,而且黑暗是最好的保護。

「別一個人獨享,快和我們連上讓我們知道四周有什麼。」莫倫老人怒道。

「知道了。」敦昆應了一聲。

瞬間,謝小玉和莫倫老人都看清楚這個鬼地方。

此刻,謝小玉等人就像是在一顆氣泡內,四周一片漆黑,一起跑進來的那些人全都或沉或浮。

「外面是什麼?」謝小玉問道,突然注意到兩位大巫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是無盡虛空。」敦昆臉色陰沉地回道。

謝小玉當然知道無盡虛空是什麼,他們的世界、妖界、魔界、仙界、佛界,還有其他大千世界、小千世界、恒沙世界、掌中佛國,全都在無盡虛空中,如果將無盡虛空形容成一片海洋,那麼這些或大或小的世界都不過是海洋中的沙礫。

「這麼說來,我們現在是在一個洞天裡?」謝小玉看了看四周。

「這應該是佛魔之爭最後一戰造成的結果,比太古最後一戰差多了。」敦昆搖頭感嘆。

太古最後一戰導致一大片空間坍塌,也就是天門裡的那個世界,與之相比,這裡連天門中的一座浮島都比不上。

「遠古之時,大道感應已經被隔絕,雖然那些大能出手的威力驚人,卻已經沒有太古之時動不動就毀天滅地般恐怖,再說,遠古之時天道已經趨於完整,這個世界比太古之時堅固得多,現在更不用說了。」謝小玉也嘆息一聲,他是最有體會的人。

虛空無定曼荼羅在遠古之時能穿行各界,可現在就不行了,頂多在這些空間縫隙中穿梭來回,沒有空間縫隙,就必須用其他手段強行破開一道空間縫隙。

但這並不是謝小玉修練得不到家,而是因為現在空間法則變得越來越嚴格。

「現在怎麼辦?」敦昆看著四周,愁眉不展地問道。

巫術一旦碰到和空間有關的東西,弱點就顯現出來。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的心思不在這裡。

好半天,謝小玉才悠悠問道:「你們覺不覺得現在的情況和魔道很像?四周一片漆黑,而且危機四伏,如果往前走,很容易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兩位大巫先是一愣,接著全都若有所思起來。

「你的意思是,現在我們需要的是指引?」敦昆問道。

這次換成謝小玉愕然,他只是有感而發,並沒有想到怎麼解決眼前的難題,不料兩位大巫延伸他的意思,居然有了對策。

「不可能有指引,即使天蛇也幫不上忙。」莫倫老人搖了搖頭,他也想到了,可惜做不到。

「他確實不能幫我們指引前進的方向,但是他可以告訴我們怎麼退回來。」敦昆的腦子比莫倫老人靈光。

敦昆這番話點醒了謝小玉,能夠安全退回也等於是一種指引。

「天蛇不在這裡,難道你們可以借用他的力量?」謝小玉問道,他要先確定這點,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沒問題。天蛇的那些把戲我最清楚了。」莫倫老人的語氣很肯定。

有莫倫老人這句話,謝小玉頓時鬆了一口氣。

「現在可以肯定這是一個陷阱。佛門早就計劃好了,趁這個機會將魔門的人一網打盡。」謝小玉分析道:「那個人肯定是佛門所安排,其實我們早應該想到,闍羅木介於虛實之間,用一般的辦法根本不可能砍下一塊木片。有這個能力的人境界和你們相當,這樣的人還需要別人幫忙煉製法寶嗎?」

說到這裡,謝小玉頗有些後悔,這麼明顯的破綻之前就應該想到。

莫倫老人沉默了,他也明白謝小玉這話沒錯,什麼樣的地位就交什麼樣的朋友,很多事根本用不著找外人幫忙。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敦昆知道莫倫老人不方便開口,當初確實是莫倫老人莽撞,搶先一步在那人的身上打下印記。

「當初我在天門裡的時候並沒有走正門,而是另外找了一個出口,這裡說不定也一樣。」謝小玉看了看四周,可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把握。

當初在天門時謝小玉能找到那個出口,是因為收斂太古眾仙和眾妖的屍骨才得到的回報。

「那就只能四處找找了。」敦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次我們最好不要分開。」謝小玉警告道。

謝小玉這話是說給莫倫老人聽的,他怕莫倫老人再扔下他獨行其事。

「明白了!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敦昆連忙回道。

莫倫老人不算傻,他知道這個警告是針對他,也知道接下來必須小心,否則沒得到長生秘藥就算了,老命卻要送在這裡。

「有人過來了。」莫倫老人朝著遠處努了努嘴。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魔道中人聚攏在一起朝著這邊而來,為首者正是亞魯和拉吉夫。

那些人互相都認識,所以謝小玉等人正在商量的時候,這些人​​已經聚攏在一起,也在商量對策,之後亞魯和拉吉夫提到這邊有三位高人,實力遠在他們之上。

「那幫傢伙怎麼辦?」莫倫老人看著那些人過來,朝謝小玉低聲問道。

「看看再說,搞不好他們之中有人知道出去的路。」謝小玉說道。

「師兄救命啊!」亞魯遠遠就大聲叫嚷起來,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

「好好說話。」謝小玉板著臉訓斥道。

「是,師兄。」亞魯不敢裝,連忙垂手而立。

「你們之中有誰知道怎麼出去?」謝小玉看了那些魔道中人一眼。

「我知道,這裡到處都有空間裂縫,只要找到其中一個,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說話者是乾貨舖的伙計,他第一個跳下來,此刻也混在人群中。

「你知道具體的位置嗎?」謝小玉隨手一招把他拉過來。

「不知道,但我知道越往東南,空間裂縫就越多。」伙計連忙答道。

「東南?」謝小玉若有所思,感到很熟悉,過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鐵壁城往東南的話……那不就是三連城遺址?」

「三連城?那座遠古魔都?」莫倫老人喃喃自語道。

這話一出口,無疑已經表明謝小玉等人的身分並非魔道中人,不過此刻那些魔徒全都指望謝小玉等人救命,所以根本沒在意。

謝小玉聽到莫倫老人提到遠古魔都,頓時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經歷普陀密境和天門之變,謝小玉對這類遺跡異常敏感,只要與之有關就絕對沒好事,難不成這一次他們又捲進一場大麻煩?

有天門的前車之鑑,謝小玉立刻想到,佛門這次的行動背後恐怕還有更深的打算,現在他對佛、道兩門中那些頂尖人物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畏懼。

那些人絕對不是謝小玉這樣的小角色能夠想像,居然可以不動聲色將佛、道兩門年輕一輩中的精銳全都當成誘餌,這需要何等的智慧和冷酷?

「你們兩個最好小心點,我懷疑這次的事和天門之變差不多,搞不好佛門有什麼大動作。」謝小玉警告道。

兩位大巫頓時吃了一驚,敦昆和剛才那隻金色大手對過一招,所以很清楚佛門出動什麼樣的人物,如果說這都算不上大動作那就太恐怖了。

轉念間,兩位大巫又想到天門關閉前的那幾天,天仙、地仙紛紛出現,天門裡打得天昏地暗,道君、禪師不知道死了多少,連地仙都殞落好幾個,而那邊的損失更大,大妖的屍體堆積如山,他們頓時感覺渾身冰涼。

兩位大巫想著心事,謝小玉也沒閒著,他在盤算各種可能,現在再退回去已經不可能,只能硬著頭皮往裡闖,不過就算逃出去,婆娑大陸也已經不能再待。

好在這次的目的,大部分謝小玉都已經達到——得到了《藥經》,也知道長生秘藥的藥方。

相對而言,闍羅木和優曇花比《藥經》容易找,實在不行,可以讓璇璣派幫忙,謝小玉甚至用不著欠璇璣派的人情,畢竟之前在天門得到那麼多珍稀金屬和藥材,璇璣派得了最大一份,其中不少東西和闍羅木、優曇花同一等級,直接拿東西換就是。

謝小玉掃了這些魔道中人一眼,覺得雖然帶著這些人累贅,但也有好處,至少可以用來製造混亂。

渾水適合摸魚,也適合開溜。

「可以帶你們走,不過……」謝小玉一轉頭,看到那個賣給他舍利的人。

那人頓時臉色發白,他原本躲在人群中想唬弄過去,結果還是被找出來。

「這位……這位……」那人話都說得不輪轉,根本沒想過謝小玉可能以德報怨,他覺得更大的可能是一點一點折磨死他。

魔道中人全都心狠手辣,甚至性情扭曲,喜歡以折磨人為樂。

「我問你,當初賣給我的那顆舍利是從哪裡來的?」謝小玉問道。

「我……我已經不記得了,好像是從一座塔林裡挖出來的。」那個人滿頭是汗,身體不停顫抖著。

突然那人猛然醒悟過來,順手取出那隻籃子,顫顫巍巍地遞上來,連聲說道:「還……還請前輩笑納。」

謝小玉也不客氣地接過籃子,猛地一抖,噴出一股劍氣,頓時紅果被絞成粉碎,露出一顆顆的舍利。

其他人也都醒悟過來,一個個獻上東西。

「我要你們的功法。」

謝小玉覺得對這些魔道中人沒有必要客氣,甚至沒殺他們還打算帶著他們逃跑,就已經算是仁慈了。

「這些事最好等等再說,我擔心這裡不安全。」敦昆提醒道,然後指了指頭

雖然敦昆毀了入口,但是那些佛門中人說不定能重新打開入口。

「你說得沒錯,這裡不安全。」謝小玉點了點頭,此刻他也不在意會不會暴露身分,反正那些魔道中人都已經明白他們並非婆娑人。

「你來。」敦昆看著謝小玉。

敦昆和莫倫老人雖然也可以在無盡虛空中自由來去,但是消耗實在太大;而謝小玉會虛空無定曼荼羅,這原本就是往來各界的法門,做這件事比他們輕鬆得多。

「好吧。」謝小玉並不反對,此刻也確實需要兩位大巫節省力氣,萬一發生變故,就全靠這兩位大巫。

「我只能支撐五個彈指,一旦過了三個彈指,你們必須把我拉回來。」謝小玉提醒道。

謝小玉給自己留不少餘地,如果眞的出意外,支撐片刻還是可以。

「放心。」這次回答的是莫倫老人。

謝小玉深吸一口氣,然後運用起虛空無定曼荼羅,化作一道劍光射入無盡虛空中。

無盡虛空中充滿危機,裡面沒有方向的概念,前面未必是前面,後面未必是後面,有時候明明往一個方向飛,實際上卻是在原地兜圏子,但這還算是好的,無盡虛空中還有一些區域連時間都會被扭曲,可能瞬間萬年,也可能時間凝滯,如果闖入前者,就會一下子化為飛灰;遇到後者稍微好點,會變成一座雕塑,不知道被禁錮多久。

正因為如此,謝小玉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

三個彈指眨眼就過去了,謝小玉並不知道飛了多遠,只覺得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轉,眼看著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他已經感覺到一股拉扯之力,莫倫老人正打算將他拉回去。

就在這時,謝小玉突然覺得身體一輕。

「停!別把我拉過去!」謝小玉大吼一聲。

莫倫老人的反應倒是夠快,拉扯之力瞬間消失。

「你們過來。」謝小玉說道。

過了片刻,謝小玉聽到呼的一聲輕響,緊接著旁邊多出一大群人,兩位大巫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法門,居然帶著那麼多人瞬間跨過中間這片虛空地帶。

「我們得換種方式,剛才是瞎撞,完全看運氣,這次運氣不錯,下次就未必了。」謝小玉立刻嚷道。

之前謝小玉沒試過還沒什麼感覺,試過後才知道,在無盡虛空中瞎轉是多麼讓人心驚膽顫的事。

無比的茫然加上對前途未卜的恐懼,謝小玉覺得感受過一次已經夠了,不想再經歷一次,更別說要一直這樣下去。

莫倫老人看著敦昆,術業有專攻,幾位大巫中他的實力無疑最強,但是說到神通他就比不上其他人,天蛇老人神通最多,千變萬化,接下來要數敦昆。

「也好,我跟你一起去。」敦昆倒是乾脆。

「我還是老樣子,留在原地,等著把你們拽回來。」莫倫老人說道。

莫倫老人剛說完這番話,突然神情變得凝重,與此同時,敦昆的臉色也變了。

「怎麼?」謝小玉知道出了變故。

「剛才我們進來的那個地方又有別人進來,而且一下子進來很多人。」莫倫老人語氣沉重地說道。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入口恢復原狀,說明進來的人實力很強。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謝小玉暗自慶幸他們早了一步,否則就被堵上。

此刻兩位大巫也沒什麼心情,敦昆瞬間化作一團黑煙,緊緊吸附在飛劍上,瞬間飛劍再次穿入無盡虛空中。

和之前的感覺完全不同,雖然謝小玉仍舊不知道方向,但是他能看到方圓數里內有什麼,也知道自己飛過哪些地方,而且在他身後一直拖著一條很纖細的光絲,那是天蛇老人留在他們身上的騰蛇星光,是讓他們能夠回家的指引。

前路仍舊未卜,但是知道退路在哪裡心就定了下來,謝小玉不再像剛才那樣恐懼和茫然。

不過謝小玉的運氣也沒剛才好,三個彈指很快過去,他卻沒碰到任何一顆「氣泡」;下一瞬間,他感覺到身體失​​去控制,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等到再睜開眼睛,早已經回到原來的地方。

「換個方向試試。」敦昆提議道。

「先讓我喘口氣再來。」謝小玉喘了一口粗氣。

「你得快點,那邊的人已經開始動了,我怕他們會搜到這裡。」莫倫老人一直在關注身後的動靜。

聽到莫倫老人這番話,謝小玉也顧不上休息,瞬間飛入無盡虛空中。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5-19 09:11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5-19 09:23 PM 編輯

【第二章】 凝丹


從一顆氣泡飛到另外一顆氣泡,然後將其他人全都拉過來,再朝著下一顆氣泡前進……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感到已經精疲力竭,畢竟發動虛空無定曼荼羅很消耗法力,當初在天門裡時他也沒有這樣連續發動過。

「先喘口氣吧,後面的人應該不會這麼快趕過來。」

敦昆很清楚謝小玉已經到了極限,他和謝小玉一起行動,萬一謝小玉沒力氣打開虛空無定曼荼羅,就得由他做這件事,但這可是一件苦差事。

「你這小子的法力太差。」莫倫老人也知道欲速則不達,不過他心情惡劣,忍不住嘟囔起來。

一看到謝小玉三人爭吵起來,周圍那些魔道中人全都非常識相地散開。

看到那些人走遠,謝小玉才爭辯道:「道門不講究法力。」

佛道魔三門中,道門中人最不注重法力的積累,因為道門繼承的是玄門的思想,崇尚的是用一分法力,借用九分天地之力;同樣是玄門分支,佛門受到那些魔門傳承的影響,對法力的積累很在意;至於魔門就更不用說了。

「要不然我傳你巫法,我這一脈是養鬼,鬼養得越多,法力越強。」莫倫老人突然提議道。

「那還不如學我的巫法,只要有黑暗,我的法力就源源不斷。」敦昆居然也有類似的想法,和莫倫老人搶起來。

「算了,臨時抱佛腳已經來不及了。」謝小玉搖了搖頭。

「未必來不及,巫門注重的是傳承,修練反倒是其次,只要願意,我可以把我一部分感悟直接給你。以你這小子的悟性,說不定一下子就能到達半步大巫的境地。」莫倫老人拚命勸誘謝小玉。

謝小玉很心動,不過只是心動罷了。

巫門中,師父對徒弟是絕對的控制,所有重傳承的法門都是這樣,最好的例子就是神道。

當年神皇麾下的將官所擁有的神通全都是神皇所賜,正因為如此,他們有進無退,在神皇隕落前,那些將官只有戰死的,沒有投降的,原因就是他們一旦投降,哪怕相隔幾十萬里,神皇也可以瞬間殺了他們。

雖然謝小玉和莫倫老人的關係不錯,卻不想套上這麼一個枷鎖,就算有天大的好處都不値得。

「想恢復其實也簡單。」謝小玉掃視四周一眼,然後掏出金螺。

「放心,我們會幫你盯著。」莫倫老人有些失望。

「有事情叫我一聲。」說完,颼的一聲,謝小玉傳送進金螺內。

「這傢伙以為我們要害他。」莫倫老人嘆道,他其實只是想拉近和謝小玉之間的關係。

「漢人有句話叫『防人之心不可無』。」敦昆倒是很能理解。

「不過這一次確實很麻煩,進來的人很多,而且實力都很恐怖。」莫倫老人心中充滿憂慮。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初得到《藥經》後,莫倫老人肯定會立刻返回中土。

「你說那幫和尙到底有什麼打算?」敦昆問道。

「我想不通,我可不是羅老,沒有那麼好的腦子。」莫倫老人最怕的就是琢磨這類事。

其實敦昆也一樣,能被瑪夷姆看上並將女兒嫁給他,除了敦昆的實力不錯,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容易控制,既沒什麼野心,又不喜歡多想。

「那小子應該知道,我總覺得他另有圖謀。」敦昆說出自己的感覺。

「這小子不見兔子不撒鷹,看他那興奮的樣子,肯定有什麼好事,我們就別瞎猜了,跟在他後面撿現成的就是。你沒看他身邊那群人跟得他有多緊嗎?那幫人全都發了。」莫倫老人完全沒有高人的姿態,毫不掩飾嫉妒的心情。

「你得到的也不少。」敦昆的話中帶著一絲酸味。

跟著謝小玉逃進蠻荒深處的幾座寨子中,赤月侗肯定得到的最多,接下來就是克山寨,至於白衣寨和附庸白衣寨的寨子都屬於後娘養的,做的是最累的活,得到的東西卻最少,偏偏他們還沒辦法抱怨謝小玉,因為這是羅老一手安排,事先還得到他們的認可。

「這可不能怨我。」莫倫老人聳了聳肩。

「我知道,這是防備瑪夷姆。」敦昆當然能夠理解。

「想開點,現在東西少,等到東西多了,大家就一樣了。羅老雖然自私,不過並不刻薄,至少……」莫倫老人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敦昆笑了笑,他明白莫倫老人想說的是瑪夷姆,他這位丈母娘為人刻薄出了名。

兩位大巫在外面閒聊,金螺中的謝小玉卻做著痛苦的抉擇,莫倫老人說他法力不夠,確實點中他的命門。

劍修是道門中的叛逆,很多地方和魔門相近,卻沒有和佛門中人一樣借鑒魔道法門,沒有練出一身強橫法力,所以法力不足一向是劍修最大的問題。

就因為有這個缺陷,所以劍修發展到最後就出現一擊不中,全身而退的戰法,這種戰法並沒錯,與人爭鬥就應該瞬間發力,給對手致命的一擊,問題是劍修大部分時候並不是在爭鬥,而是做其他事,這樣一來,法力孱弱的缺點就很明顯。

換成平時,這個缺點還不致命;但是現在,謝小玉的法力決定能使用虛空無定曼荼羅的次數,關係到他能不能逃出去。

猶豫了好半天,謝小玉終於想通了,還是先顧眼前再說,如果沒命,那什麼都談不上。

「幫個忙。」謝小玉將洪倫海叫出來,道:「幫我護法。」

「怎麼?你又打算折騰了?為什麼不找那兩個大巫?」洪倫海從芥子道場跑出來,疑惑不解地問道。

洪倫海正在煉藥,如果中途停下來,那整爐藥就廢了。

「因為相信你啊!」謝小玉當然揀好的說,不過這也是實話,他確實只有洪倫海可以信任,洪倫海知道他太多秘密,如果換成那兩位大巫,他多少還防著一點,特別是敦昆,畢竟

和他不是一伙的。

「你又要搞什麼東西?」洪倫海再次問道。

「我打算把所學的一切都融會貫通。」謝小玉簡單地提了一下。

「你總算想通了?」洪倫海知道謝小玉之前的想法,也知道謝小玉在顧慮什麼,道:「你不怕為天所忌?」

「先顧眼前再說吧!如果命都沒了,還在乎什麼天道?」謝小玉很無奈地說。

「好吧,我不妨礙你。」洪倫海也想看看謝小玉到底能搞出什麼名堂。

謝小玉不再說話,然後盤腿坐好,將功法換回「大夢眞訣」。

同樣是調息吐納的法門,效率果然不同,說到吸收靈氣的速度,謝小玉使用「呑日噬月大法」的時候就如同二十幾歲的壯漢般狼呑虎;可用「大夢眞訣」卻變成八十歲的老太太,細嚼慢嚥。

已經習慣效率極高的調息之法,換成效率如此低的吐納法門,謝小玉實在很不習慣。

強行收攝起心神,謝小玉調運起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開始推演功法。

此刻,謝小玉推演的正是「呑日噬月大法」。

確定一個人屬於佛門、道門或是魔門,看的就是調息吐納的法門屬於哪一類,因為調息吐納的法門決定法力的特性。

魔門追求自身強大,法力自然越強越好,而最快也最容易做到的辦法就是掠奪,所以魔門修士的法力狂暴而雜亂、強悍而不馴。

佛門繼承魔門的理念,但並不喜歡魔門的做法,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慢慢積累,這也是佛門修練緩慢的另一個原因。直到神道大劫後,佛門吸收神道的精華,創出大乘佛法,能藉助願力修練,這才有了轉機,不過不管是大乘還是小乘佛法,都是辛苦得來,所以佛門修士的法力醇厚又宏大,強悍的同時也馴服。

道門擅長借外力,不但可以借天地之力,甚至還能藉對手的力量打擊對手,所以道門並不追求法力的雄渾,而是更注重對法力的駕馭,所以道門修士精純又凝練,不但馴服,甚至還稱得上靈動。

像亞魯、拉吉夫修練的東西之所以魔不魔、佛不佛,就是因為他們的功法同時具有魔門和佛門的特徵。

亞魯、拉吉夫也有掠奪,不過掠奪的是願力,這是誰得利誰就背上因果,將來要還的;但是他們修練的功法能瞞天過海,掠奪願力以供自己修練,因果卻要算在佛門身上,也就是讓所有的和尚一起背,因此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將願力轉化為法力,所以一身法力和其他和尚相比絕對渾厚強猛得多,卻又有些難以駕馭。

謝小玉並不打算學他們的做法,這看起來亦魔亦佛,不過到了最後還是會墜入魔道,理由很簡單——如果只一個人這麼做,佛門有信眾無數,大家一分攤,這點因果之力根本不算什麼;問題是這麼做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多,因果之力就會越聚越大,早晚有一天因果之力會大到整個佛門都扛不住的地步。

想置身事外,唯一的辦法就是脫離佛門,徹底墜入魔道,這招狠辣陰毒卻又無聲無息,果然是魔道手段。

知道這其中的陷阱,謝小玉自然不會上當,而想破解其實也容易,只要別藉佛門積累的願力就可以了。

之前謝小玉指點那三位大巫,就只讓他們藉用自己族人的願力,和佛門沒有一點關係,就算佛門崩潰,也波及不到他們身上;而他自己更是連願力都不需要,因為「呑日噬月大法」配合金螺,效率已經超過神道之法,更別說是從中演變而來的大乘佛法了。

一圈、兩圈、三圏……在夢境中,謝小玉體內的劍元按照「呑日噬月大法」的運行路徑流轉著,不過其中也有些分支正沿著不同的路徑運轉。

不同的功法,會有不同法力搬運的路徑。

「呑日噬月大法」雖然有呑噬兩字,卻是正統的道門功法,走的是周天運轉的路子,周而復始、循環交替。

但這些分支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大多有進無出,不成循環,這是魔道法門,有進無出、有來無回,呑下去的東西別想再吐出來。

另外一些分支有進有出卻不成循環,靈氣進來後經過各個脈輪,最終散入五臟六腑、筋骨肌肉,最後從皮膚溢出,這是佛家的法門,來自於天地,還施於天地,雖然走的路一樣,結果卻大不相同,這就是佛門的特徵。

這些分支全都是佛、魔兩門中有名的調息吐納之法,此刻正被謝小玉一一拿來印證,想找出最恰當的組合。

推演功法從來都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閉門造車,而是從現有的功法推演而來。

最近這段日子謝小玉看了一大堆佛功,早期的、中期的、後期的都有,還有從那三個密宗和尚騙來的孔雀明王咒、般若金剛印、不空勝樂寶相輪,和他讓三位大巫修練的軍荼利明王咒、大黑天明尊普善咒和十八伽藍降臨密咒。

除此之外,謝小玉也看了不少魔功,不說三位大巫修練的魔功就是他選的,之前為了選擇合適的魔功,三位大巫不知道從哪裡弄來數十種魔功。

此刻這些佛功、魔功全被分開來,不停地重新分化組合。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在夢境中,謝小玉體內法力流轉的軌跡變得越來越繁複。

在不知不覺中,《呑日噬月大法》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連原來的主幹都改了。

原本謝小玉的法力一分為二,分別走兩條路徑,一條呑日,一條噬月,此刻這兩條路徑在末端合併成一條,和另外一條路徑分庭抗禮,多出來的那條是大黑天明尊普善咒的路徑,不過又有些不同,還帶有一絲大黑咒的影子。

這是謝小玉剛得到的感悟。

日月雖然代表著陰陽,不過說到底它們都是光明,月光的陰並不是眞正的陰,比它更陰的東西還有很多,例如黑暗。

陰陽相生,日月交替,晝夜輪迴,其中的意境遠比之前高得多,也更符合道門的思想。

突然謝小玉睜開眼睛,「大夢眞訣」瞬間終止,法力流轉的軌跡立刻變成他剛推演出來的那套功法。

剎那間,一個個漩渦從謝小玉的身體四周浮現,充斥四周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被他如鯨呑般吸入體內。

此刻,謝小玉的身體就彷彿是個無底洞般,不管吸入多少東西都無法塡滿。

這是一種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感覺,不再是狼呑虎咽,而是直接往裡面倒,不需要咀嚼也不需要消化,這就是魔門的特性,然後大部分又會散去,這是佛門的特徵。不過金螺內是封閉的,再怎麼散,都只會散在裡面,然後又被吸進來進行下一次循環。

與此同時,謝小玉也有點明白敦昆所說的好處。

黑暗沒有邊際,有著無限的容量,一切最終都會歸於黑暗,所以帶有這類特性的功法能容納的法力也多。

不過謝小玉有種感覺,這還不夠完美,他的這套功法已經包含日、月、光明、黑暗,裡面只有黑暗是佛道魔三種特性俱全,如果日、月、光明也能夠找到相應的功法就更好了。

事實上,用大黑天明尊普善咒也不是最合適,有一種東西同樣代表黑暗卻比大黑天合適多了,那就是羅喉。

羅喉是傳說中的魔頭,喜歡呑噬日月,讓世界瞬間迅速陷入黑暗,卻只有一顆腦袋,沒有身體,所以被呑下去的日月很快又會逃出來,世界就重新恢復光明。所以羅喉不但代表黑暗,還代表呑噬,同時又有光明和黑暗交替的意思。

魔功中以羅喉為名者有很多,全都以狂猛霸道著稱,還帶有呑噬特性,如果能夠找到這類魔功替代大黑天明尊普善咒,那就更完美了。

這才是眞正的呑日噬月。

心中一陣狂喜,謝小玉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我成功了,還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話音落下,浮現在謝小玉身體四周的漩渦全都飛散開,然後互相碰撞在一起,變成狂飆的亂流。

「怎麼?你打算再散功重練? 」洪倫海一直在旁邊看著謝小玉推演功法,不敢有絲毫疏忽,直到推演結束,這才放鬆精神,並和謝小玉開起玩笑。

「沒必要,這套功法的本質沒變,只是程度上更進一步,正好當成眞人境界的後續功法。」謝小玉早就想好了。

「你剛才說下一步的方向也有了,是怎麼回事?」洪倫海突然來了興致,反正那鍋藥肯定泡湯,他乾脆將這件事弄個明白。

謝小玉對洪倫海沒什麼可隱瞞,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特別提到他打算找一門和羅喉有關的功法用來代替大黑天明尊普善咒。

洪倫海說道:「帶呑噬特性的功法多了,孔雀咒和軍荼利咒就有。軍荼利稍微差一點,它應該算是侵蝕,速度很慢;孔雀咒卻很適合你,傳說孔雀醒過來的時候,會將方圓百里內的一切生靈都呑噬進肚子。這兩種功法你都有,何必捨近求遠?」

謝小玉想都沒想,連連搖頭道:「雖然都是呑噬,但是本質不同。孔雀咒代表的是掠奪,掠奪萬千生靈的精華補益己身;羅喉代表的卻是黑暗,不過是短暫黑暗,不同於大黑天咒代表的無盡黑暗;再說羅喉呑日噬月,讓世界瞬間陷入黑暗,卻很快能恢復光明,周而復始,雖然是魔門的東西,卻隠含著道門的思想。」

謝小玉做任何選擇時都經過深思熟慮,因為他曾經吃過一次虧。當初剛得到《劍符眞解》的時候,為了能運用,他融入蠱術,完全走錯路,幸好陷得不深,很快就掙脫出來,卻坑了蘇明成,好在蘇明成誤打誤撞,最後闖出一條不同於前人的路。

從那之後,謝小玉就吸取了教訓。

原本洪倫海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當眞,看到謝小玉不採納,他並不在意。

「你打算怎麼找想要的功法?」洪倫海轉而關心起這件事。

「眼前不就是一個好機會?」謝小玉輕笑道。

「你眞的打算渾水摸魚?這危險性太高了吧!」洪倫海倒抽一口涼氣。

「我一直有種感覺——魔門的人似乎各自為政,天寶州是一塊,中土是一塊,這裡是一塊,根本互不統屬,而這裡的魔門更深謀遠慮。」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想要勝,首先要知道對方的情況。

「魔門好像一直都是這樣,這不算奇怪吧?」洪倫海同樣有這種感覺,不過沒謝小玉那樣的疑問,因為魔門原本就鬆散。

「如果魔門眞的打算趁著這場大劫反攻回這方世界,就不應該這樣。」謝小玉搖了搖頭,他不認為魔界的那些魔門大能連這一點都不明白,不管怎麼樣,魔門各支應該短暫聯手才對。

「那麼你的猜想呢?」洪倫海問道。

「我覺得此刻露面的魔門中人只是冰山一角,魔門的實力遠比我們想像中大的多。」謝小玉說道。

「你覺得佛門的這次行動,有可能逼出魔門隱藏的力量?」洪倫海似乎有些明白了。

「應該是這樣,否則解釋不過去。」謝小玉一直對佛門之前玩的那套把戲感到不可思議,想了半天,總覺得這其中另有玄機。

不過謝小玉想渾水摸魚倒是不假,難得有三個高手跟在身邊,當然要盡可能利用,謝小玉現在也很會利用人。

妖族和鬼族的功法謝小玉拿來沒任何用處,但是魔門的功法、秘藥對他有用,魔門的典籍也是他一直想得到的。

謝小玉有種感覺——經過這幾十萬年的時間,魔門的成就恐怕已經超出佛、道兩門;至於妖族,他曾經進入過那個小千世界,當時就感覺妖族的發展停滯不前,正如當初他遇到的妖女所說,妖族好的沒學會,壞的東西倒是學了很多,其實妖族正在沒落。

「你現在已經恢復了,打算繼續逃?」洪倫海換了一個話題。

「不急,等到那兩個人催我再說。我有種感覺,在這裡亂闖絕對沒好處,我們只要安全就可以了,沒必要跑得太遠。」謝小玉說道。

這是當初謝小玉在天門中得到的經驗,那些跑在他們前頭的人全都沒能倖免,一頭撞進異族的圏套,他們因為有事耽誤,反而沒有遭遇最初的截殺。

「那你打算幹什麼?繼續修練?」洪倫海問道。

「我打算凝丹。」謝小玉笑了笑。

其實謝小玉早已經到了凝丹的邊緣,不但修為夠了,連感悟也不缺,凝丹對他來說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事,只不過之前他心中猶豫,對前路感到迷惘,遲遲不肯踏出這一步,此刻他心中再也沒有顧忌。

洪倫海微微一愣,不過馬上從腰際的納物袋取出兩顆丹藥和一隻小玉瓶,隨手扔給謝小玉。

這兩顆丹藥,有一顆金光閃閃,還散發出逼人的氣息,那氣息鋒銳無比,有點像劍氣,又有點像庚金精氣;另外一顆丹藥則厚重無比,雖然龍眼般大小卻彷彿有千斤重。

謝小玉當然知道這兩顆丹藥是什麼。

「你費心了。」謝小玉朝著洪倫海點頭致意。

「我這也是有私心,只是不想隕落在這裡,所以你的實力越強越好。」洪倫海居然也知道客氣。

說完這番話,洪倫海閃身回到芥子道場。

凝丹不需要護法,旁邊有人反而會壞事。

謝小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後,將那顆沉穩厚重的丹藥送進嘴裡。

靈丹一落入腹中,藥力迅速化開,瞬間謝小玉就感覺到體內的劍元變得凝滯起來,如水銀般很重,根本難以推動,同時在他的丹田中,一圈劍元正滴溜溜亂轉,體積正變得越來越小。

越來越多的劍元注入丹田,然後又被縮小,很快地,謝小玉的丹田中就出現一顆豆般大的亮點。

一個又一個時辰過去,那顆亮點仍舊沒有凝結成固體的徵兆,只是越來越亮。

這一步看的是積累,積累越深,越是容易,謝小玉積累的時間並不長,不過有金螺這件好東西,修練一天相當於別人修練大半個月,這一步也算夠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那個亮點發出錚錚的輕響,彷彿有很多金沙在互相摩擦、擠壓。

謝小玉心頭一動,他知道這是凝丹的前兆,連忙將另外一顆丹藥呑下去。

丹藥的藥力化開,謝小玉的體內頓時散發出逼人的罡氣。

這是一顆眞罡丹,是從一百零八種金屬中提取金銳之氣,然後請道君高人帶到九天之上用罡雷之氣洗練一遍,再用煉丹之法煉成。

眞罡丹任何一個大師級的煉丹師都能煉製,區別就在那一百零八種金屬的選擇。

謝小玉手中的這顆金罡丹,材料是天門中得來的那些珍稀金屬,用的又是九轉煉丹之法,不知道失敗多少次才得到這麼一顆靈丹。

一般人凝丹只要有凝元丹就夠了,並不需要金罡丹,只有劍修才需要,因為他們凝結的不是金丹,而是劍丹。

劍丹是劍也是丹,凝丹就相當於煉製飛劍,而且這把飛劍關係到身家性命,比本命飛劍更重要,自然越強越好。

不過此刻謝小玉的心思並不在即將成形的丹上,腦中全是對劍的感悟。

佛門突破瓶頸能得到一門神通,而道門不是給一門神通,而是讓人能更容易感應到大道的存在。

當然這是要選擇的,謝小玉只能選擇一個方向。

幾乎在一瞬間,謝小玉的眼前閃過陳元奇劃破虛空的那一劍。

劃破虛空就是劍道的極致,再往上只不過是程度高低,像陳元奇就要用盡全力才能發出這樣一劍,如果換成一位天仙,或許隨手一劍就能劃破虛空,後者肯定強得多。

完全是下意識的,謝小玉也打算選擇這個方向,他比常人多一個優勢——他對空間之道早有接觸。

但就在謝小玉打算這樣選擇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天道對空間法則的控制越來越嚴,太古之時可以將天地轟塌一片;到了遠古就做不到了,只能轟出一道細碎的裂縫帶;再到上古年間,想出入各個大千世界都不容易;神道大劫後,連洞天都紛紛隱去,只有那些大門派能打通洞天作為太上長老們的藏身之處。

這次的大劫和妖、魔、仙、佛、鬼這些大千世界有關,按照天道的習慣,這場大劫過後肯定會對空間法則再次進行修補,這方天地會變得越發穩固。

這樣一想,謝小玉頓時猶豫起來。

那錚錚的輕響變得越來越密集、聲音也越來越尖銳,如果再不做出選擇,劍丹成形後,裡面將不會帶有任何特性。

謝小玉不敢再猶豫,腦中頓時閃過一幕景象——他站在瀑布中,手中握著一把丈許長的長刀,瞬間一劃,就將瀑布斬斷。

這是謝小玉剛成為劍修時的情景,也是他最初掌握到的劍法,簡單、直接、快疾,這就是他一開始對劍的理解。

「叮!」一聲輕響從謝小玉的體內傳出來,那聲音清脆悅耳,一顆金色的珠子在丹田中緩緩轉動著。

凝丹成功!

此時,謝小玉的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失落、有迷惘、有惆悵,但也有一絲淡淡的喜悅。

修練的每一個境界都是一種昇華,成為眞人能夠溝通天地,才知道自我的渺小和天地的廣闊,從此才算眞正超脫凡俗;而凝丹是走向永生的第一步;因為有了金丹後,魂魄可以附著在金丹上,就算身死,只要神魂不滅,就可以奪舍重生。

一步跨出,已是另外一番天地。

從金螺內出來,謝小玉頓時感覺到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

原本四周是一片漆黑,只有憑著和敦昆意識相連才能看清楚周圍有什麼,但現在謝小玉卻能憑自己的眼睛看清楚這個漆黑的世界。

謝小玉正看著四周,兩位大巫卻正盯著他看。

「怪不得你這小子躲在裡面這麼久,原來去凝丹了。」莫倫老人頗為驚訝。

「你的境界需要多久才能穩定下來?」敦昆問道。

「不需要太久。」謝小玉笑了笑,可笑容中略微帶著一絲苦澀。

境界穩定的時間和凝丹時的感悟有關,謝小玉選擇的如果是那劃破空間的一劍,沒有一、兩個月根本就別想穩定境界;但現在他凝結的那一絲感悟並不高深,頂多兩、三天就能穩固境界。

到現在為止,謝小玉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選擇,他絕對不會如此倉促決定,可惜他沒有時間。

不過這多少也有些好處,兩、三天后,謝小玉的境界就可以穩定下來,接下來就是一段快速成長的時期,法力會一路猛增,少說能增長三到五倍。

當然這是對道門修士來說,如果換成佛門或者魔門,肯定更多。

但謝小玉的情況很難說,亦佛、亦魔、亦道,最後法力能夠增長到什麼程度,誰都說不清楚。

這只是法力上的差距,實力上的差距更大,一旦凝丹成功,任何法術都是念動即發,出手之快遠不是眞人能夠比擬。

「追我們的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謝小玉問道。

「全都散開了,那幫和尚對這裡不熟。」敦昆一直都有注意著情況,隨即問道:「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謝小玉根本沒想好,此刻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加緊尋找出去的路,保命最重要;二是渾水摸魚,不急著出去,能撈多少好處就撈多少好處。

想了片刻,謝小玉轉頭問道:「能聯絡上天蛇嗎?」

「不行,我已經試過了。」莫倫老人搖了搖頭。

謝小玉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負責聯絡的是敦昆,沒想到居然是莫倫老人。

可聯絡不上天蛇老人讓謝小玉感到異常頭痛,他沒辦法知道外面的情況。

「如果外面已經沒人守著,外面倒是可以沿著原路返回,但是現在做不到,萬一外面有人,我們就自投羅網。」謝小玉摸著下巴盤算著。

「待在這裡也沒意思,你還是繼續修練吧!先穩定境界,然後儘可能地提升實力,你的實力強一分,對我們都有好處。」莫倫老人嘆道。

謝小玉沒有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走,莫倫老人就更沒轍了。

「你也去休息吧,我一個人留在外面就可以了。」敦昆提議道。

在這個一片漆黑的地方只有敦昆感到自在,甚至他還能夠修練,雖然這個鬼地方一點靈氣都沒有,但是黑暗中好像蘊含著某種力量,比靈氣還好。

「也好。」莫倫老人沒有拒絕,他確實有點累,倒不是身體疲乏,而是心裡很累。

「我就不進去了,修練講究張弛有度,一味苦練可沒用。」

謝小玉並不急著提升修為,在這個地方可沒辦法補充幻天幽火玄元極光,用一點就少一點,而且他不知道要在這個地方待多久,所以金螺內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只有在需要補充的時候才能動用。

「那我就進去了。」莫倫老人說道。

話音落下,莫倫老人一下子就消失了。

看到莫倫老人消失,敦昆突然笑道:「沒想到你最終還是選擇大黑天咒,之前我說的話仍舊算數,我可以把我的那份感悟傳給你,並發誓絕對不會控制你。」

敦昆已經想通了,知道謝小玉為什麼拒絕。

「不需要,現在這樣很好。」

謝小玉不相信任何誓言,誓言只不過是代價罷了,萬一對方肯付出這樣代價,他可就倒霉了,更何況就算沒有傳承,此刻他的意識和敦昆相連,敦昆感受到的一切他也能感受到,這已經包括對黑暗的感悟。

「原來黑暗是這樣的。」謝小玉掃視著四周,一旦和敦昆的意識相連,眼前的世界又是一變。

謝小玉居然看得到東西,看得最清楚的就是敦昆,鼻子、眼睛、眉毛、鬍子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顏色有些不同——頭髮是藍的,臉是紅的,身上的衣服則是同樣的灰白色。

「有意思嗎?當初我第一次看到這一切的時候,驚訝極了。」敦昆說道。

「確實很有意思。」謝小玉點了點頭。

「你好像不怎麼驚奇?」敦昆很意外,突然問道:「你知不知道在黑暗中為什麼能看到東西?」

敦昆是在成為大巫後才知道答案。

「這還不簡單?並不是只有太陽、燈火這類東西會發光,天地間的萬物都會發光,只不過我們看不到這些光罷了。」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敦昆頓時吃了一驚,這個問題他不只問謝小玉一個人,還問過十幾個人,那十幾個人有大巫、有魔門、佛門、道門中的頂尖人物,卻沒有一個人能回答。

「這也是劍宗傳承的一部分?」敦昆連忙問道。

謝小玉又點了點頭,這不是撒謊,《奇技妙法百篇》中有這方面的描述,而且看不到的光還不只這一種,甚至還有一些不是光的東西。

突然謝小玉僵住了,他想到一些東西,如果能實現,那麼這個鬼地方對他們來說再也不是一片漆黑。

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就算知道這些東西也沒辦法實現,但謝小玉可以,因為他有玄磁珠,他的劍元帶有玄磁之力,能夠轉化為玄磁元光。

「你會造器嗎?」謝小玉轉頭問道。

敦昆正為謝小玉的發楞而感到奇怪,沒想到謝小玉一回過神來,立匆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你怎麼問我?你們漢人才擅長這些東西。」敦昆越發感到奇怪。

謝小玉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問道於盲,換成洪倫海或許還有點希望。

好在謝小玉要的東西並不難,和陽燧鏡差不多,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就是一個大號的陽燧鏡,只不過表面不需要打磨,沒必要弄得像鏡子,只要稍微平整就可以,甚至可以用金屬絲編製。

莫倫老人從金螺內出來了,他根本沒心情休息也沒心思修練,總覺得不踏實。

剛一出來,莫倫老人就看到大家都聚在一起,他撥開人群進去,然後看到一個巨大的、像是盤子一樣的東西,可以輕而易舉裝下三十幾個人。

「這是什麼?」莫倫老人問道。

「你出來了?」敦昆有些意外。

「在裡面心不定,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莫倫老人嘆道。

敦昆點了點頭,他能理解。

「這到底是什麼?」莫倫老人拉住敦昆,問道。

「我也不知道,那傢伙突然一拍腦袋,然後問我會不會造器……」敦昆一五一十地解釋起來。

敦昆解釋得並不太清楚,因為連他自己都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成功了!」一直在埋頭乾活的謝小玉突然直起腰來,興奮地喊道。

「這就成功了?」

兩位大巫滿頭霧水看著那個大盤子,這不同於他們以往看過的煉器,從頭到尾敦昆沒看謝小玉動過火,連一絲小火苗都沒有冒過。

莫倫老人發現這玩意遠看是一個盤子,近看更像篩子,因為它根本就是用牙簽般粗細的鐵絲編出來,而且網眼很細密。

不只兩位大巫,那些魔道中人也都感到稀奇,他們以前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而且與其說這是煉器,還不如說是編籮筐。

「還有最後一步。」謝小玉從懷裡掏出一隻盒子,從裡面抽出一張金屬箔。

這是洛文清送給謝小玉的符箔,用上好的軟金製成,是製作符篆極好的材料,但以謝小玉的水平,用這東西其實是浪費。

謝小玉抽出符筆,蘸了蘸硃砂,用極快的速度在上面畫符文,隨著最後一筆落下,那張金符無風自動,而且發出嗡嗡的輕響,隱約間還可以看到上面散發出很微弱的光芒。

「陰陽兩儀玄磁眞符!」魔道中人裡有人叫了起來。

謝小玉看了那人一眼,這人的見識倒是不凡,陰陽兩儀玄磁眞符是很生僻的符篆,即便符師也未必聽過,而且婆娑大陸是佛門的天下,佛門的符篆和道門不屬於同一體系,這人卻能一眼認出,確實不簡單。

敦昆沒有說話,他早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敦昆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這道符上釋放出來,但是他看不見,不過當他和謝小玉的意識連上後,這個空間就變得完全不同了。

不只是敦昆,莫倫老人也看到了,彷彿黑暗中有火光晃了一下,隨即周圍的東西全都顯現出來,而且纖毫畢現。

此時,謝小玉等人身處的這個空間就像一顆大氣泡,周圍還有很多小氣泡,這些氣泡大的如同拳頭,小的如同芝麻,就這樣密密麻麻地圍攏在大氣泡外面,而四周也不是什麼都沒有,這樣的小氣泡數不勝數。

不過這一切都是一晃而過,就彷彿火光閃過後又滅了,四周重新籠罩在黑暗中。

「快,再來!」敦昆大聲喊道。

但用不著敦昆說,謝小玉已經催動法訣,黑暗中又響起嗡的一聲輕響。

這次兩位大巫都有了準備,所以他們看到的東西比剛才更多。

敦昆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他的感知至少延伸出數十里,無盡虛空中有很大一片範圍都籠罩在其中,裡面至少有六顆可以落腳的大氣泡,其中兩顆比較大,另外四顆稍微小點。

「這東西、這東西......」敦昆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剛才敦昆想要難為謝小玉,卻沒想到根本沒難住謝小玉,還讓謝小玉想起什麼,最後搞出來這麼個東西,即使他從頭到底都在一旁看著,卻始終搞不懂其中的奧妙。

「還不行,沒達到我想要的。」謝小玉搖了搖頭,這玩意就和之前的蠱池一樣,中看不中用。

兩位大巫只覺得頭腦發昏,覺得這還不行?那怎麼樣才能讓他滿意?要不是他們對謝小玉很了解,肯定會以為謝小玉故作謙虛。

「你原本打算達到什麼樣的效果?」敦昆急切地問道。

「至少應該籠罩兩百里。」謝小玉隨口說道。

「兩百里?」

「至少?」

兩位大巫同時叫起來,他們注意的地方並不相同,敦昆是被兩百里嚇了一跳,莫倫老人在意的卻是語氣。

「你們可以把這當成是燈,不過這燈光會繞,傳多遠都會那麼亮,所以能找到很遠的地方,別說兩百里,兩千里、兩萬里都沒問題。」謝小玉只能這麼解釋。

「這豈不是眞成了千里眼、順風耳?」莫倫老人被驚呆了。

敦昆則是睜大眼睛眺望著遠處,雖然他看不見,但是他感覺得到釋放出來的東西確實傳得很遠,遠遠超出他們所看到的範圍。

「先別說這些,我們先離開這裡。」謝小玉催促道,然後他在那個巨大的圓盤上一拍,圓盤瞬間縮小成巴掌般大小。

敦昆和莫倫老人並不反對,敦昆想試試這玩意的效果,莫倫老人則是出於安全考慮,他覺得總待在一個地方不安全。

仍舊是剛才的做法——莫倫老人留守,謝小玉帶著敦昆往前飛。不過這一次和之前不同,兩人早已經認准方向,剛才他們已經看到數十里之間有六個可以落腳的地方,離最遠的大概在四十幾里的距離。

四十幾里對謝小玉兩人來說根本沒多遠,瞬間就到了。

當謝小玉兩人穿入那顆氣泡中,全都異常欣喜,因為這意味著那東西確實有用。

「把東西放出來再看看。」敦昆連聲催道。

敦昆的話音剛落,莫倫老人就已經過來了,不過這次他沒把那些魔道中人帶過來。

「眞的成功了。」莫倫老人同樣顯得很興奮,不過高興過後,隨即問道:「你打算拿那些人怎麼辦?」

敦昆也醒悟過來,他轉頭看著謝小玉,然後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滅口?謝小玉皺起眉頭,不過他心裡倒是沒負擔,因為那些人都是墜入魔道的佛門叛徒,兩邊原本就敵對,不過那些人還有用處。

「不急著殺,莫倫,你全幫他們打上印記……不,乾脆種下禁制。」謝小玉轉頭說道。

「這幫人留不得。」莫倫老人仍舊認為殺掉最妥當。

「是啊!從那兩個和尙身上,我們已經知道他們對魔門所知甚少,這幫人對我們沒什麼大用。」敦昆也勸道。

「不存在沒用的人,只是看怎麼用他們。」謝小玉笑了笑,因為有幾個人他肯定要帶回去,那個賣舍利的傢伙是其中一個,之前看出陰陽兩儀玄磁眞符的人也是一個。

「好吧,這裡你說了算。」莫倫老人乾脆不再多想,他隨手一招,只聽呼的一聲,那些魔道中人全被拉過來。

看到人全在這裡,謝小玉將圓盤往空中一拋。

圓盤見風就長,眨眼間從巴掌般大小又變回原來的模樣。

這次謝小玉不再像剛才那樣催動,而是直接打了一個法訣在陰陽兩儀玄磁眞符上,那符頓時一閃一閃,不停發出嗡嗡的輕響。

「這樣好,看得更清楚了。」莫倫老人連聲讚道。

敦昆叫道:「看看別的方向,剛才我們過來的那個地方沒照出來,你這玩意只能照一面。」

謝小玉朝頭頂一指,圓盤隨即緩緩轉動起來。

果然隨著圓盤的轉動,看到的東西也完全不同,這證實敦昆的猜測。

「好像範圍有點小,還沒眼睛看出去的地方寬。」莫倫老人挑著毛病。

「所以我不太滿意。」謝小玉說道。

「算了、算了,已經夠好了,用得著要求那麼高嗎?」敦昆是得過且過的性子。

「讓它閃得更快點。」莫倫老人喊道。

謝小玉搖了搖頭,道:「暫時只能這樣了,等到回去後再改進。」

「那還等什麼?先將這裡全部探完再說。」莫倫老人提議道,他可沒打算渾水摸魚,此刻越發想回去了。

敦昆自然不會反對。

原本謝小玉不打算亂動,因為情況不明,與其亂闖,不如靜觀其變;但是現在有了這玩意,等於只有他們看得見別人,別人卻看不見他們,哪裡用得著顧忌?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5-19 10:54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5-19 11:02 PM 編輯

【第三章】 圓盤


一次又一次的跳躍,從一顆氣泡跳到另外一顆氣泡,在不知不覺中,謝小玉三人已經忘記最初的意圖,注意力已經不在尋找出口上,一心只想著將這裡全都探査一遍。

這個地方肯定有邊際,而且肯定比天門裡那片空間小得多。

天門其實和這裡差不多,沒有開啟的時候,裡面也碎成許多塊,只不過那邊的情況沒這麼惡劣。

天門裡的空間碎塊比這裡大得多,大的碎塊有千餘里,小的碎塊也有百十里,那裡還有許多浮島,四周的無盡虛空充滿光明。

這裡就差得遠了,謝小玉等人遇到的氣泡,最大的只有百餘丈,裡面什麼都沒有,連一塊石子都找不​​到,再加上一片漆黑,和天門一比,這裡眞是一個鬼地方。

謝小玉很懷疑,就連魔門都沒有將這裡全部勘察過一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又有些支撐不下,畢竟發動虛空無定曼荼羅是很消耗法力的事,不過和之前比起來,現在的他好得多,畢竟他已經凝丹成功。

凝丹後不但法力變得更加深厚,對法力的控制也變得越發精細,施展同一個法術,以前如果要十分法力,現在只要一、兩分,這個差距可不小。

這次謝小玉並沒進入金螺內恢復法力,而是掏出洪倫海先前給他的玉瓶,猛地往嘴裡灌了一口。

藥漿一入腹中,謝小玉立刻感覺到一股熱氣,體內就彷彿著火般,這股熱氣沿著經絡遊走,其中一部分轉眼間就化為劍元。

這就是魔門補充法力秘藥的威力,直接能轉化成法力。

不過這股法力畢竟由外而來,狂暴而猛烈,很難控制,用它們施展虛空無定曼荼羅,謝小玉的心裡有些不踏實。

將玉瓶放好,謝小玉盤腿坐在地上,準備煉化這股法力。

「你這是脫褲子放屁。」莫倫老人搖了搖頭,道:「你不是什麼都懂嗎?這次怎麼不明白?你想馴化這些法力讓它們為你所用,可惜你做不到。這些法力就像野牲口一樣,有很多

馴化不了,最後只能放棄;魔門可不會像你這樣做,他們的做法是強行控制,不聽話也得聽話,這樣不但效率高,而且對自身也有益。」

莫倫老人難得有機會教訓謝小玉,心中頗為得意。

「等一下換你跟著我,讓敦昆休息。不過我警告你,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失控。」謝小玉嘿嘿一笑,他和莫倫老人沒上沒下慣了。

莫倫老人被噎了一下,頓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說得沒錯。」謝小玉不想讓莫倫老人太難堪,再說他的話確實沒錯,如果只用這種辦法修練確實大有好處。

魔門的這種辦法並非沒有問題,一旦出事,控制力減弱,就會造成反噬。

魔門的東西差不多都有這個問題,正因為如此,魔門順風順水的時候很強,可一旦走下坡,轉眼間就會崩毀,所以謝小玉會聽莫倫老人的話,但最後還是會將法力洗練一遍,哪怕捨棄大部分法力也沒關係。

這時,謝小玉暫時停止煉化法力,轉而練習如何控制它們。

其實辦法很簡單,當初謝小玉剛轉成劍修的時候,就曾經鍛煉過控制力,整天拿著一枚劍符在指間撥弄,或是繞著手指旋轉,或是沿著手臂往來,這辦法現在還是能用。

謝小玉甚至連劍符都用不著重新製作,因為那枚劍符還保存著,原本是當成紀念,沒想到又能派上用場。

時隔多年,再次玩起當初的把戲,謝小玉玩得越發花俏,手中的劍符時而隱沒,時而一分為幾,時而穿梭挪移,時而化為佛光,千變萬化,令人目不暇給。

「有意思,一舉兩得。」莫倫老人讚道,他很高興,謝小玉難得會採納他的意見。

敦昆卻若有所思,片刻他的手伸向謝小玉,說道:「把那個圓盤給我。」

謝小玉一個沒留神,劍符在手臂上劃了一下,換成以前,這一下就算不把半條胳膊卸下,也至少要開一道大口子;但是現在,他的手臂上只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謝小玉並不在意,隨手拿出那個巨大的盤子,道:「你想幹什麼?」

「閒著沒事做,我也練練。」敦昆沒什麼不好意思。

「你會用嗎?」謝小玉奇道。

敦昆微微一笑,隨手將那個圓盤往空中一拋,只聽到嗡的一聲輕響,圓盤上的符篆立刻被激發。

「玄磁之力!」謝小玉猛然一驚,轉念間他就明白了,敦昆肯定偷學他的「呑日噬月大法」。

「呑日噬月大法」是公開的,誰都能學,別說李光宗、李福祿、趙博等人,甚至不少苗人也有修練這門功法。

敦昆的臉微微一紅,好在四周一片漆黑,根本沒人看到,他連忙將注意力轉到那個大圓盤上。

謝小玉能偷偷竊取敦昆對黑暗的感悟,敦昆當然也能竊取謝小玉的感悟,即使他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但這並不妨礙他依樣畫葫蘆。

那個圓盤發出嗡嗡聲響,並不停轉動著,由於實力不同,控制力也不一樣,敦昆玩得明顯比謝小玉更輕鬆,而且能感知到的範圍也越來越遠。

「你說得沒錯,確實可以看得更遠。」

敦昆極力將感知往外延伸,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彷彿他眞的化身為這片黑暗,和四周完全融合在一起。

就在這時,敦昆的心頭一陣悸動,那是一些莫名的感悟,彷彿是久遠的記憶現在被翻找出來。

「不會吧,居然有這樣的好事。」莫倫老人叫道。

三個人的意識相連,敦昆的身上發生什麼事,另外兩個人全都能知道,而謝小玉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同為大巫的莫倫老人卻很清楚。

巫門和佛道魔三門都不一樣,沒有那麼多分界,大巫之下全都是螻蟻,而大巫之上就再也沒有其他境界,這種區分很原始也很粗糙,不過巫門無望長生,也沒飛升的說法,再威風

的大巫到最後也只是一壞黃土,也就沒人願意改變。

正因為如此,同樣是大巫,實力卻可能完全不同,像瑪夷姆就比其他大巫強上一些,而莫倫老人又比瑪夷姆更高一籌。

原本敦昆在大巫中算是墊底,但是此刻有了新的感悟,能提升到什麼地步就很難說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敦昆探勘的範圍越來越大,一顆顆氣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這些氣泡的分佈也變得清晰可見,很明顯朝著某個方向的氣泡密集得多。

「那會不會就是三連城?」莫倫老人輕聲問謝小玉。

之前謝小玉等人轉了半天卻始終分辨不清楚方向,就是因為管中窺豹只見一斑,此刻卻如同登高遠望般,四周景色盡收眼底。

謝小玉並沒有回答,他一邊撥弄著手中的劍符,一邊在腦中描繪他們進來後的路線。

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絕對沒這個本事,謝小玉卻可以,因為他有天機盤,雖然天機盤談不上神奇奧妙,不過用來算東西確實很方便。

突然謝小玉停了下來,因為他感應到莫倫老人打在三角眼身上的印記。

兩位大巫也感應到了,他們甚至比謝小玉還早一點。

那裡不只有三角眼一個人,還有兩個人。

幾乎同時,那兩個人也察覺到敦昆,但他們並不知道敦昆在如此遙遠的地方,顯然以為敦昆就在附近,所以一起放出神念朝著這邊掃來。

這兩人的神念非常強大,敦昆的神念居然被沖得不停激盪,變得紊亂起來,不過那兩道神念能達到的距離卻遠不能和敦昆相比,也就延伸出一、兩里遠,比敦昆不用圓盤時還差一點。

「走,我們過去看看。」莫倫老人連聲催促道。

「還有人,好像都盯上他們了。」謝小玉立刻阻止莫倫老人,任何事只要和闍羅木有關,莫倫老人就會腦子發昏。

「有人?」莫倫老人頗感意外,他再次集中起注意力探向那邊。

果然,四周的虛空中有幾個地方不太正常,好像藏著什麼。

這些人的隱身之法確實奧妙,可惜這裡是無盡虛空,再高明的隱身之法都沒用。

「怎麼辦?」莫倫老人問道,如果算上那兩個人,那片區域至少聚集六位高手,他和敦昆絕對打不過。

「我過去看看。」敦昆並沒有退縮,此刻他剛擁有新的感悟,膽氣正旺。

只見敦昆的身體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你不要命了,那裡有六個人!」莫倫老人想阻止敦昆。

「用不著擔心,這裡充滿黑暗,它們會給我力量,幫我戰勝對手。」

在半空中傳來一陣虛無縹緲的聲音。

話音落下,敦昆已經飛出去,沒有虛空無定曼荼羅,他居然也能在無盡虛空中任意遊行。

「這應該是他剛領悟的法門,既然有這本事,帶著我們逃出去不是更好?」莫倫老人嘟囔道。

「我記得身化天地後不能移動啊!」謝小玉異常驚奇,認為敦昆得到這樣的本事,豈不是比任何大巫都厲害?

莫倫老人卻不在意,連忙解釋道:「他沒有改變其中的規則,只是和黑暗融為一體、成為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消耗小得多,也不需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也能像身化天地一樣,掌控這裡的一切?」謝小玉問道。

「當然可以,不過僅限於在這個地方,出去後就沒這個本事了。」莫倫老人這話有些酸。

「到了晚上呢?不也是一片漆黑嗎?」謝小玉並不是想刺激莫倫老人,但敦昆畢竟跟他們是一伙的,實力越強對他越有好處。

「沒用!這裡只有黑暗,四周是一片無盡虛空,所以他才能那麼厲害;可到了外面,頭頂有天,腳下有地,四周有風,他能借黑暗的力量,別人也可以借其他的力量。」莫倫老人說道。

謝小玉頓時明白了。

這就是身化天地最厲害的地方,隔絕天地、改易法則,讓敵人沒辦法借用任何力量。

「多少比以前厲害一點吧?」謝小玉自己看不出來,想聽聽莫倫老人的意見。

「那是肯定,如果他以前就有這樣的本事,也不會對瑪夷姆俯首帖耳。」莫倫老人說這番話的時候,暫時切斷和敦昆的連繫。

這話確實不能讓敦昆聽到,因為太傷自尊,不過這話中還有一些涵義。

謝小玉知道,莫倫老人想告訴他敦昆的實力已經不在瑪夷姆之下,也就是說比羅老和天蛇老人都強一點。

這樣一來,局勢就複雜了。

敦昆是波響侗的人,還是頭人,以前波響侗以白衣寨馬首是瞻,有一部分原因是懼於瑪夷姆的實力,可現在情況不同了,他可能會脫離瑪夷姆的陣營,這樣一來,除了羅老和瑪夷姆這兩方勢力之外,就又多了一方勢力。

當然,敦昆也可能繼續聽命於瑪夷姆,這樣瑪夷姆那邊的實力就會提升不少。

與此同時,謝小玉也明白為什麼敦昆會那麼魯莽,居然想以一己之力對付幾個同境界的強者,恐怕也有增加自信心的意圖。

不管成敗,只要敦昆活著回去,那幾座寨子之間的關係肯定會改變。

數百里外的一顆氣泡內,三角眼被困在一朵紅蓮中。

這朵紅蓮有畝許方圓,鮮紅如血,四周血焰飛騰,底下血霧瀰漫,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道熏得人作嘔。

紅蓮上站著一個和尚,肥頭大耳,滿臉慈悲,確實有佛門中人的味道,不過他身上披的如血紅袍和腳下的紅蓮,都足以證明此人絕非善類。

「只為了這麼個小輩,有必要拚命嗎?」血袍和尚似乎想講和。

此刻和血袍和尚對峙的是一個骨瘦如柴、形如骷髏的人,此人同樣剃著光頭,身上幾乎赤裸著,只有腰際圍著一塊破布,赤裸的身上滿是刺青,看起來異常詭異。

此人是一個苦修士,修練的功法和混元一氣擒拿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隨手一抓,那朵紅蓮就會爆閃出一連串火花,四周的血焰也不停晃動,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閣下是何方高人,為何苦苦相逼?」血袍和尚一臉悲容,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苦苦相逼?只要你把那小子交給我,我就不會逼你了!闍羅木這等寶貝誰都喜歡,幾年前我就打算煉一顆阇羅遮犁珠一直沒能如願,還請閣下收手,來日我等也好相見。」苦修士倒是乾脆,說起話來開門見山。

「何苦呢?何必呢?」血袍和尚唉聲嘆氣。

血袍和尚的模樣很淒苦,手裡卻已經結成法印,顯然不打算放棄闍羅木。

婆娑大陸並不缺空間類的法器,如果換成其他東西,這兩人未必會捲入;但闍羅木不同,用它煉成的那三種法器各有各的特殊之處。

闍羅遮犁珠能夠穿行各界,絕對是最好的保命利器,就拿先前攻打赤月侗的那四個道君來說,如果他們有闍羅遮犁珠,根本用不著在意巫門的禁術,畢竟化身天地不是眞正的天地,闍羅遮犁珠連眞正的天地都可以穿行,哪裡會在意?

闍羅剎帝空滅輪就更不用說了,被幾位大巫化身天地困住的時候,只有張雲柯曾經一劍破開敦昆所化的天地,可惜外面還有一層,而他一劍出手已經沒有餘力。如果當時他手中有闍羅剎帝空滅輪,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他正手一擊,撕開一層空間,再反手一擊,撕開另一層空間,不用費甚麼力就可以逃出來,他甚至可以不停用闍羅剎帝空滅輪撕裂空間,連續讓造成化身天地的瑪夷姆和敦昆受到傷害,一直耗到他們解除禁術,否則就得耗盡壽算。

三件魔寶中最差的就是闍羅魔焰地獄,不過這件法寶也不簡單,有了闍羅魔焰地獄,只要找個角落一躲,完全可以熬過這場大劫。

此刻大劫當前,這些高人都無法淡然處之。

不過這兩個人只是對峙,始終沒有動手,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打起來,後果難以預料,再說剛才敦昆的那道神念掃來已經驚動到他們,他們最擔心的就是鷂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時突然一道虹光閃過,那道虹光從五、六里外的地方出現,瞬間闖入紅蓮之中。

在紅蓮四周飛騰的血焰正被那個苦修士打得搖移不定,所以這道虹光輕易破開紅蓮,被困在紅蓮中的三角眼瞬間被虹光穿透。

這道虹光七彩紛呈,讓人心醉神往,但掠過後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因為三角眼已經變成一堆枯骨。

而有事的不只是三角眼,站在紅蓮上的血袍和尚大叫一聲,身體瞬間被打散。

那朵血色紅蓮和血袍和尙息息相關,紅蓮受損,他同樣受傷不輕。

不過血袍和尚畢竟是魔君,身體被打散後馬上又凝結起來,只是在紅蓮四周飛騰的血焰明顯變弱許多。

噗的一聲輕響,那堆枯骨坍塌落地,變成飛揚的粉末。

「別走!」苦修士怒喝一聲,他看得很清楚,那堆枯骨坍塌後只剩下骨灰,沒有其他東西,而那道虹光收回去的時候好像捲著什麼東西。

那團虹光讓苦修士很忌憚,不過和即將到來的大劫相比,還是這個不知道來歷的人物容易對付。

苦修士身子一晃變成半透明,隨即追向那道虹光,他的速度極快,身後拉出一連串的殘影,可那道虹光也快,兩者都快到極點,眨眼間就消失在無盡虛空中。

與此同時,四周又飛起三道光,另外三個躲在一旁想做漁翁的人也紛紛追上去。

這些人也是衝著闍羅木而來,他們事先並沒有商量過,但此時都很有默契從四面八方包抄上來,想圍住那道虹光。

那道虹光比別人快了一步,原本用不著擔心被人包圍,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暗中還有一個敦昆潛伏著。

敦昆想證明自己的實力,但他並不傻,以一敵六的蠢事他不會做,所以他一直潛伏在旁。

那道虹光雖然不是直衝敦昆而來,不過大致是這個方向,所以他搶先一步堵在前面。

看到前路被堵,那道虹光一個折轉,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飛去,不過此刻追在後面的人已經到了,那個方向同樣有人攔截。

眼看著逃無可逃,那道虹光突然調頭往回,不過它並非自投羅網,而是朝著氣泡的一角撞去。

突然亮光一閃,那道虹光竟消失不見。

原本緊追不捨的那些人全都猶豫一下,最後還是苦修士第一個做出決斷,飛身朝著虹光消失的方向撞去,下一瞬間,他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間裂縫!那是空間裂縫!」謝小玉心中狂喜,他和敦昆意識相連,敦昆看到這一幕,他也看到了,他一直在找尋這東西,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來空間裂縫全都在氣泡邊緣。」謝小玉恍然大悟。

這時,謝小玉聽到敦昆傳來的詢問:「需要我進去看看嗎?」

謝小玉頓時猶豫起來,畢竟他不清楚情況,照理說不應該冒險,可這又是一個機會,失去這個機會,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讓敦昆進去看看倒是一個辦法,不過萬一出事,敦昆就可能陷在裡面,萬一空間裂縫發生異變,兩邊可能會被分開。

謝小玉正猶豫著,那些意圖搶奪阇羅木的人則全都進去。

「你把我們先拉過去再說。」謝小玉終於下定決心。

在這個危險的地方,三個人聚在一起相對安全,就算出事也容易應對,更何況他們不是只有三個人,除了那道虹光敵我不明,另外五個人可以算是盟友,就算碰上佛門的人馬,憑這邊五位魔君、兩位大巫的實力,突圍應該不難。

謝小玉轉頭朝莫倫老人說道:「別忘了帶上他們。」說著,謝小玉朝著身後那群魔道中人努了努嘴。

一陣天旋地轉,等到眾人睜開眼睛後,四周仍舊是無盡虛空。

「這不是通往外面的空間裂縫。」謝小玉異常沮喪。

「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敦昆大聲說道。

這裡是無盡虛空,此刻是敦昆保護著眾人,他的消耗不小。

謝小玉聞言,連忙拋出那個巨大的圓盤,只聽嗡的一聲輕響,周圍的一切都落入他們三人的眼中。

這個空間裂縫是在一顆很小的氣泡邊緣,而十幾丈之外就有一顆大氣泡,敦昆頓時鬆了一口氣,不用挪移,稍微動了動就將眾人放進去。

「那幾個傢伙呢?」莫倫老人關心的仍舊是阇羅木。

「肯定追上去了!我們耽誤這麼久,他們恐怕早已經飛得沒影。」謝小玉看了敦昆一眼。

敦昆知道他應該做什麼,他招了招手將大圓盤攝過來,然後操縱著圓盤朝著四面八方照射。

隨著一陣嗡嗡輕響,那一片漆黑的虛空被緩緩掃開。

突然謝小玉三人同時一震,他們原本以為那些人已經跑遠,沒想到就在百里之外,而且已經打起來。

「好像不只六個人。」莫倫老人滿臉驚詫地說道。

「有四個是佛門中人。」敦昆能看到更多細節,畢竟莫倫老人和謝小玉隔了一層,沒有他看得清楚。

「六個打四個,那四個和尚要倒霉。」莫倫老人有些幸災樂禍。

此刻謝小玉三人的處境有些尷尬,說實話,他們已經搞不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了。

「未必。」謝小玉搖了搖頭,道:「那六個魔君各有打算,不可能齊心協力,不互拖後腿就已經不錯;四個和尚卻齊心得多,而且他們的人應該離此不遠,肯定有把握。」

莫倫老人不再說話;而敦昆對誰勝誰負並不感興趣,他在意的是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幫哪邊?」敦昆問道。

「哪邊都不幫。」謝小玉毫不猶豫地說道,雖然佛門是自己人,不過他就算對那些和尚客氣,那些和尚對他也不會客氣,何必自討沒趣?

正說話間,謝小玉突然心頭一震,原來那邊的戰場已經起了變化,居然有一個魔君身殞。

「你說得沒錯,他們果然不能齊心。」莫倫老人搖了搖頭,他確實失算了,不過那群魔道中人也太不爭氣。

「不只這樣……」敦昆的神情異常凝重,聚精會神地感應著遠處每一絲氣機。

謝小玉和莫倫老人不敢打擾敦昆,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突然又是一陣悸動傳來,六個魔君再損一人。

敦昆終於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臉色微變,輕聲說道:「那四個和尚精通聯手合擊之法。 」

「聯手合擊?」謝小玉喃喃自語,緊接著他靈光一閃,已經明白過來:「肯定是佛門為大劫準備的殺手鐧。」

「說不定那四個人是同門師兄弟。」莫倫老人有些不信。

「不可能!別忘了他們都是禪師,身為禪師,誰會研究合擊之技?」謝小玉說道。

莫倫老人頓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合擊不同於一般的聯手,境界高的人會和別人聯手,但是不會修練合擊之技,只有實力弱的修士才會修練。

「你有辦法破解嗎?」敦昆連忙打斷謝小玉與莫倫老人的爭論。

「破解?」謝小玉沉思起來。

謝小玉還沒想出辦法,遠處又再次傳來一陣悸動。

「怎麼回事?那幾個魔君這麼沒用?」莫倫老人心中大急,緊接著他越發焦急起來,因為剩下三個魔君見情勢不妙居然分頭逃了。

「不好!他們朝我們這邊過來了。」敦昆神情大變,他知道那些和尚會注意這邊是因為剛才他朝著那邊照射,在他發現對方的同時,對方同樣也發現到他。

「要不然我們先撤?」莫倫老人提議道。

敦昆也有這個意思,他甚至已經做好溜的準備。

但此刻謝小玉想的卻不是溜的事情,先不說逃不逃得掉,現在撤的話,那四個和尚很可能緊追不捨,到時候就麻煩了;不逃的話,那四個和尚反而有所忌憚,因為還有三條漏網之魚,天知道他們是不是躲藏在暗處隨時準備偷襲?

「我們可以從那條空間縫隙回去。」莫倫老人再次提醒道。

「空間縫隙?」謝小玉突然眼睛一亮。

要想對付那四個和尚,首先要破除他們的聯手合擊,原本謝小玉正為此煩惱,莫倫老人的提醒讓他靈光一閃。

「我有辦法了。」謝小玉精神一振。

在一片黑暗中,四個和尚運用著各自的手段在虛空中穿梭。

為首者是白袍老僧,看起來是標準的婆娑人,皮膚黝黑、雙目深陷、顴骨高聳,他手上什麼都沒拿,在虛空中穿梭就像隨意漫步般。

在白袍老僧的身後有一個中年和尚,方臉闊口,有幾分婆娑人的特徵,又有些像西域人,身上披著亮紅色僧袍,袍子邊緣隱約可見火光閃爍。

另外兩個和尙,一個高瘦、一個矮胖,靠得很近,顯然互相認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袍老僧停下來,感到有些不對勁。

「我們好像在原地打轉。」白袍老僧神情凝重地說道。

「難道有人能在無盡虛空中布陣?」中年和尚驚訝地問道,不過他的語氣並不太肯定,畢竟他沒聽過不意味著沒人有這樣的能力,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法門多的是。

白袍老僧張望著四周,突然他結了一個手印,​​口吐眞言。

「唵——」

半空中如同放了一顆炸雷般,一團白光朝著四面八方蕩開。

對付黑暗,最好的辦法就是光明。

白光一起,四周的黑暗頓時退去,顯露出一些如煙似霧的東西。

看到此情此景,四個和尚都已經明白眞的有人在暗中搗鬼。

「大日降臨,黑暗退散!」中年和尚口誦法號。

轟的一聲,中年和尚化作一顆巨大的火球,直徑少說有十幾丈,光亮耀眼,熱浪逼人,如同太陽般。

「阿彌陀佛,兩位師兄可曾發現魔頭的蹤跡?」另外兩個和尚不再出手,那個高瘦和尚雙手合十問道。

白袍老僧掌中發出刺眼白光,朝著四面八方亂晃,這道白光有驅魔破法的能力,如果有人隱身躲在暗處,肯定會被他照出來,可他照了半天,卻什麼也沒發現。

「這個魔頭很詭異,也不知道他修練什麼功法,神念居然能遠達百里,此刻我們恐怕已經落入他的掌控中。」白袍老僧一臉嚴肅地說道。

「你們覺得這是什麼法門?」火球中傳來中年和尚的聲音。

「像是掌中國度、指尖天地之類的神通,我們所在的這片空間全被他掌控著,不管往哪個方向飛都出不去。」白袍老僧完全可以確定這一點,因為他發出的白光只射出百丈就消失了,然後又從背後照過來,這說明四周的空間是扭曲的。

「不如這樣,我等仍像剛才那樣聯手合擊,看看能不能打破這個空間。」中年和尚提議道。

白袍老僧眉頭微皺,直覺告訴他這不是好主意,對方肯定已經看過他們聯手之威,既然還敢為敵,肯定有應對的手段。

「師兄說得沒錯,任他千般變化,我等合力一擊,絕對可以將其打破。」瘦高和尚立刻表示贊同。

那個矮胖和尚也連連點頭。

見三人意見一致,白袍老者不再堅持,他嘆息一聲,說道:「好吧。」

「這次就由我來主攻。」在火球中,中年和尚信心十足地說道。

只見中年和尚雙手結印,灼熱的火焰全都聚攏向法印,轉眼間直徑十幾丈的一顆巨型火球濃縮到只有巴掌般大小。

白袍老僧隨手一揮,打出一顆光球,那顆光球只有拳頭般大小,但耀眼奪目。

四周佛光氤氳、禪音陣陣,當光球融入法印的瞬間,法印頓時變得越發刺眼,別說直視,餘光都讓人兩眼生疼。

另外兩個和尚也各施手段,矮胖和尚化出一柄由光組成的金剛降魔杵,雖然並非實體,卻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瘦高和尚則拋出一顆珠子,這珠子倒是實體,晶瑩剔透,裡面佛光流轉。

金剛降魔杵和明珠相繼飛入法印中,四樣東西合在一起時,那恐怖的能量讓空間扭曲起來,一道道黑色條紋時隱時現,猶如無數黑色的閃電。

中年和尚支撐得頗為辛苦,臉脹得通紅,猛然間大喝一聲:「開!」

法印、光球、金剛降魔杵、明珠同時炸裂,原本漆黑的虛空變得亮如白晝,爆炸的地方更讓人睜不開眼睛,但是在最亮的地方卻有一道漆黑的縫隙。

那是空間裂縫,在無盡虛空中強行撕裂出來的裂縫。

「走。」中年和尚離得最近,搶先一步穿過那道縫隙。

其他人緊隨其後,一個個跟進去。

剛穿過裂縫,後進去的三人就聽到前方傳來一聲驚呼。

「不——這是個陷阱!」

發出驚呼的是最先進來的中年和尚,裂縫的另外一邊到處都充斥著光明,不但讓​​人睜不開眼睛,也讓人難以承受,他已經被光明淹沒,大半個身體都被光明侵蝕。

中年和尚猛地一撞,撞開剛進來的那三個人,忙不迭地逃出去。

白袍老僧的反應也很快,緊隨其後,連轉頭都顧不上,背往後一靠,也從來路逃回去。

即便如此,白袍老僧的身體也被那無盡的光明侵蝕,皮膚、骨骼都在那刺眼的光亮中迅速消融。

另外兩個和尚反應稍慢,而高瘦和尚的反應比較快,瞬間閃到矮胖和尚身後,他強忍著身體化去的痛苦,轉身就逃。

矮胖和尙也想逃,卻被瘦高和尚擋住去路,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怒喝:「你好狠……」話沒說完,矮胖和尚的身體已被光明呑沒。

高瘦和尚的心中有那麼一絲愧疚,不過能留有一條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高瘦和尚正這麼想著,突然感覺渾身寒毛全都豎起來。

此時,竟有一道黑光朝著瘦高和尚迎面射來。

瘦高和尚正穿過空間縫隙,半個身體在這邊,半個身體在那邊,退回去是死,如果往左右閃避整個身體會一分為二,同樣也別想活命,他只能硬擋。

剎那間,瘦高和尚身上金光一閃,整個人變得如同黃金鑄​​就般。

可讓瘦高和尚意想不到的是,那道黑光並沒有射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後的空間縫隙上。

「不!」瘦高和尙大叫一聲,眼中充滿惶恐。

空間縫隙瞬間合攏,將瘦高和尚截成兩半,後面那一半身體迅速被光明呑沒,前面那一半身體則掙脫出來。

「師兄,救我!」瘦高和尚大聲呼喊道。

但白袍老僧不但沒有靠近,反而後退半步,搖頭嘆道:「這位師弟,我可不想逃的時候被人擋那麼一下。」

中年和尚則自顧不暇,此刻他渾身一片焦黑,看起來異常淒慘。

「我們現在都被困在這裡,應該同舟共濟,我出不去的話,你們也一樣!」瘦高和尚厲聲吼道。

白袍老僧卻不理會瘦高和尚,而是轉頭看向遠處。

原本漆黑一片的虛空中突然出現三道亮光,其中一道虹光最耀眼,眨眼間就到眼前,另外兩道亮光中都能看到人影,其中一個瘦骨嶙峋,正是之前和血袍和尚對峙的魔門苦修,另外一個人滿臉陰鷲,身體同樣瘦長,臉色青白,透著絲絲鬼氣。

「你等果然潛伏在暗處。」白袍老僧長嘆一聲,他知道這次絕無僥倖。

剛才以四戰六,靠著聯手合擊之法,他們沒有一絲懼意,但是此刻四個人只剩下兩個半,而且全都帶傷,不但戰力大減,連合擊都做不到。

「師兄,之前都是我的錯,我太莽撞了,現在由我來將功補過。」

中年和尚頓時化作一顆巨大的火球,而且變得越來越亮,突然火球一下子消失了,下一瞬間,火球出現在那個渾身鬼氣的魔君身後。

「為什麼——」

魔君心中駭異,不明白中年和尙為什麼選他當目標?此刻他想掙脫已經來不及,中年和尚既然打算拚命,自然不會讓他逃脫,出手之前已經禁錮空間。

「因為你是鬼修!」中年和尚大喝一聲。

在一旁的魔門苦修原本打算出手相救,聽到這番話,頓時收手,雖然妖、魔、鬼三家能聯手,卻不代表彼此和睦。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火球爆裂開,威力比起剛才四個人聯手一擊毫不遜色,被鎖定住的鬼修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灰飛煙滅、形神皆滅。

與此同時,白袍老僧在一聲嘆息中化作一道金光穿天而起,瞬間衝進去。

劇烈的爆炸撕開空間,那是絕路,同樣也是生路。

沒人敢阻攔,也沒人能阻攔,只能眼看著那道金光消失在爆炸的中心。

「不!」只剩下半個身體的瘦高和尚絕望地看著遠處那徐徐翻滾的火球。

來的時候是四個人,現在兩個身殞、一個逃了,現在只剩下瘦高和尚一個人,更讓他絕望的是,隨著白袍老僧退走,原本被逼開的黑暗又漸漸圍攏過來。

在無盡的黑暗中,一個個氣泡般的空間碎片內,所有和尚都雙手合十,他們已經察覺到有自己人殯落在這裡。

突然一道金光憑空出現,剎那間闖入一顆氣泡中。

金光收斂,重新變回白袍老僧的模樣,不過此刻白袍老僧顯得異常淒慘,他也只剩下半邊身體,而且一片焦黑。

這時,白袍老僧從口中吐出一顆亮晶晶的珠子,那是舍利,中年和尚的舍利。

中年和尚捨棄性命,替白袍老僧創造逃命的機會,他在逃出來的同時,沒忘記將中年和尚的舍利帶出來。

這時,虛空中一陣波動,兩個和尚走出來,其中一個和尚兩眼緊閉,滿臉壽斑,身軀佝僂著,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另外一個和尚身材高大,體魄魁梧,身披七寶袈裟,看起來年富力強,正是當初在土邦王莫斯塔法的行宮交談的那兩個和尚。

這次行動就是這兩位和尚負責,他們可以知道每個人的下落,剛才他們沒能趕過去將人救下,是因為那片虛空被敦昆隔絕。

高大和尚一出來,立刻放出一道佛光籠罩在白袍老僧的身上。

這道佛光有起死回生的妙用,就算只剩下一口氣的活死人都可以強行救回,可惜這道佛光落在白袍老僧身上,卻發出嗤嗤輕響,還冒出陣陣白煙,彷彿那不是救命的東西而是致命的劇毒。

「這是怎麼回事?」高大和尚臉色微變。

「他的傷是佛力造成,就像澆多了水、施多了肥,造成草木枯萎,你現在等於繼續澆水施肥,無異於火上澆油。」老和尚見識廣博,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緣由。

「這位師兄。」高大和尚停下動作,小心地將白袍老僧扶起來,輕聲問道:「你還撐得住嗎?」

「善哉、善哉,貧僧大限已到,師弟就不用費心了。」白袍老僧嗓音撕啞地說道。

白袍老僧最清楚自己的情況,如果拖著應該可以苟延殘喘,不過修為會跌落,大劫一到仍舊會是殞落的下場,不如現在就轉世。

老和尚懂得白袍老僧的心思,他蹲下身子問道:「對手很厲害?」

「不是,只不過很麻煩。他的能力很詭異,好像可以和這片虛空融為一體;他的戰法也不像魔門中人,反而有點道門的味道,對付我們時就是藉用我們的力量。」白袍老僧知道時日無多,自然知無不言,他不希望其他人重蹈覆轍。

「怎麼藉用?」老和尚皺眉問道,他認為以白袍老僧等人的實力,對自己的力量絕對能收發自如,怎麼可能會被人借力打力?

「我們想強行破開那片空間,卻沒想到這根本就是圏套,那個人不知道是製造還是移來一個空間,我們全力出手,全被他引到那個空間內。結果一位師弟殞落在裡面,我和另外兩位師弟逃出來,卻沒想到那人還布了一道機關,等到我們出來的時候才發動,另一位師弟因此殞落;之後又來了三個魔道中人,剩下那位師弟捨生取義,我才能脫身而出。」白袍老僧簡單地說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高大和尚聽得連連皺眉,低聲說道:「那個人不但本事不小,而且心機深沉。」

「沒必要自己嚇自己。」老和尚搖了搖頭,道:「那個人的實力並沒有你們想像中厲害,另外三位師兄之所以殞落,只不過是因為對那個人的力量不熟悉。如果我猜得沒錯,他的實力頂多和你我在仲伯之間。」

老和尚敢做出這樣的判斷,是因為白袍老僧最後逃了出來,如果對方實力很強,白袍老僧想逃都難。

「不過那個人的能力非常詭異,想打敗他也不容易,只要在這個地方,他就立於不敗之地。」老和尚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滿。

「魔門有這樣的高手,我們要怎麼對付?」高大和尚問道。

「這不關我們的事,只要將魔界通往這裡的門戶找出來,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老和尙說道。

這一次他們設下陷阱,為的不只是將潛伏在婆娑大陸的魔道中人一網打盡,更重要的是找出魔界和這方世界的通道。

上古年間就有人懷疑三連城遺址有這樣一個通道,只不過佛、道兩門的地位已經穩固,那時沒人覺得魔門會捲土重來,所以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怎麼在意,可現在他們不能不在意。

當然通道可能不只一個,妖族在外海就有通道,而且不只一個,其中之一已經被探明;而天門開啟的時候,妖族又從其他地方進入天門,說明天門中也有通道。

妖族有這樣的本事,魔門絕對不會比妖族差到哪裡,可惜沒人知道其他通道在哪裡,甚至連懷疑的範圍都沒有,所以這裡成為唯一的選擇。

「難道魔門已經知道我們的意圖?」高大和尚有些擔憂。

「這就難說,人心難測,這些魔道中人更是如此,很難明白他們在想什麼。」老和尚嘆道,不過他倒是沒絕望:「魔道中人自私自利,逼急了,就算上面不許他們前往通道,他們也不會聽從。反正我們人多,一點一點驅趕,總會有收穫。」

說到這裡,老和尚看了白衣老僧一眼,連忙又道:「那個人有點麻煩,讓我們的人小心一點,沒必要硬碰。」

高大和尚明白老和尚的意思,換成在外面他們倒是用不著擔心,就算打不過,總可以逃,佛門禪師相當於道門道君,往來萬里只在一念之間,想殺死他們可不容易,但是在無盡虛空中,他們卻沒辦法任意來去。

高大和尚也知道,就算老和尚不說這番話,其他人也不會再招惹那個魔道中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基本上長生有望,誰都不想找死。

高大和尚正打算將消息傳給眾人,突然他露出驚詫的神情,緊接著驚詫變成喜悅。

「那兩群魔道中人又打起來了。」

老和尚先是一愣,但並沒怎麼在意,因為魔道中人自相殘殺是常有的事。

高大和尚連忙解釋道:「我們派的那個人已經身殞,他手中的闍羅木也落到魔道中人手中,所以魔門應該知道他只有這麼一小塊木片,他們還有必要爭嗎?」

老和尚聽完這番話,默然思索,好半天,他突然低頭問白袍老僧:「師弟,你能夠確定,困住你們的是魔門的手段而不是巫門的力量?」

「巫門?」高大和尚驚咦一聲。

白袍老僧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想了好半天,才強打起精神說道:「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沒和我們正面交手,所以我看不出他是魔門還是巫門,不過他的神念非常詭異,並不強大,但是能傳得很遠,而且時斷時續。」

老和尚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番話並沒有證實他的猜測,不過也沒有否定。

「巫門對空間類的法門應該沒什麼研究吧?除了化身天地,我沒聽過他們在這方面有所建樹。」高大和尚低聲說道,他覺得老和尚太敏感了。

「這很難說,我們對巫門所知甚少,巫門那套東西全都是遠古傳承下來,誰知道有沒有類似這樣的神通?或許是因為以前沒人能領悟到罷了!」

老和尚知道高大和尚眞正的想法,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多心,他有種直覺,這件事和那幾個大巫有關。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5-20 11:38 A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5-20 11:53 AM 編輯

【第四章】 交易


在虛空中,一團虹光左沖右突,卻怎麼都沖不出去。

「你們是什麼來頭?難道不知道我是誰?」虹光中響起陣陣怒吼。

「之前你殺起自己人好像也沒客氣。」敦昆冷笑一聲。

「那人根本就不是我們的人!拿著一小塊闍羅木煽風點火,完全另有圖謀,你們如果不信,我可以將搜魂後得到那個人的記憶給你們看看。」虹光中的人不像剛才那樣強橫,這話多少有點討饒的味道。

「我不需要知道那人是不是另有圖謀,我只知道闍羅木在你手中。」敦昆乾脆直指要害。

「就那麼一小片,你們在意的不會是這東西吧?」虹光中的人有些意外。

「你不是也搶得挺起勁嗎?」敦昆冷笑一聲,回敬道。

「我沒說假話,那傢伙手中的闍羅木確實只有一小塊,這東西只是誘餌。」

虹光中的人不再左沖右突,他化作人形。

此人看起來四十幾歲,膜鉤鼻、闊口、滿臉落腮鬍,一副西域人的模樣。

此人說這番話的時候,目光不經意掃了在旁邊的魔門苦修一眼,這話也是說給魔門苦修聽的。

「我和你不熟​​,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假話。」敦昆當然知道實情,但他並不打算鬆口。

那個魔君無奈之下只得掏出一小塊闍羅木木片,伸指一彈,木頭緩緩地飄到空中,道:「你要的是不是這東西?」

敦昆正打算去拿闍羅木,卻聽到耳邊響起謝小玉的聲音:「別碰,那傢伙可能是拿這當誘餌,想引你上鉤。」

敦昆猶豫一會兒,再看了魔門苦修一眼,他如果不拿,魔門苦修說不定就會出手了。

「讓我來。」莫倫老人說道:「你把我的鬼王拉過去,讓它去取東西,我再把它拉過來。」

敦昆想了想,覺得這樣確實穩妥得多,雖然麻煩一點,卻不容易出事。

「怎麼?居然還這樣提防我?」魔君冷笑一聲。

笑聲剛落,虛空中突然伸出一隻半透明的爪子捏住木片,轉眼間,爪子連同木片都消失了。

魔門苦修猶豫一會兒,他想出手,但為了這麼一小塊木片又覺得不値得,再說他對敦昆原本就頗為忌憚,現在又冒出來一頭鬼王,他更打不過。

一個挪移,那塊木片就到莫倫老人手中。

莫倫老人滿臉喜色,喃喃說道:「現在只差優曇花了、現在只差優曇花了。」

這塊木片確實只有指甲蓋般大小,不過很厚。

「比想像中要大。」

謝小玉有些意外,因為之前天蛇老人說只是一塊木片時他很失望,可現在看來還不算糟糕,因為這不能叫木片,應該叫木塊,反正長生秘藥只需要三份,羅老、莫倫、天蛇各一份;至於瑪夷姆和敦昆還年輕,長生秘藥有多的話自然會分他們一份,沒有也沒關係。

「給我,我要處理一下。」謝小玉說道。

莫倫老人將闍羅木遞給謝小玉。

謝小玉非常小心地接過木塊,覺得闍羅木很奇怪,眼睛看得見,觸摸時卻沒有任何感覺,好像只是一團虛影。

「很神奇吧?」莫倫老人笑問道。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奇怪的東西。」謝小玉在心中暗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不過感嘆歸感嘆,謝小玉沒忘記正事,隨手就將木塊送進芥子道場。

洪倫海早就等著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闍羅木。

各種天材地寶中,闍羅木絕對算不上最珍稀的品種,卻是最奇特的材料之一。

處理闍羅木的辦法在《藥經》中就有,方法倒簡單。

洪倫海取出一隻葫蘆,打開頂上的蓋子,噗的一聲,一團淡藍色火焰朝著闍羅木飛去。

那團火焰晶瑩剔透,不仔細看很容易誤會是一朵冰花,事實上它確實一點都不熱,反倒冰寒徹骨。

這是一團陰火,闍羅木屬陰,只能用陰火煉化。

洪倫海深通醫理、熟知藥性,這段日子他一直在研究長生秘藥,已經弄懂這種秘藥的原理。

闍羅木是陰木,優曇花是陽花,兩者相生相剋,又都有無中生有的特性,煉在一起後,就可以源源不斷地釋放生機,才能替人續命延壽。

那團陰火一附到闍羅木上,呼的一聲竄起數丈長的火焰。

火克木,哪怕是天下少有的奇木同樣被火克制,只是片刻工夫,闍羅木就變得焦黑。

洪倫海一直盯著闍羅木,見火候到了,連忙朝燃燒的木塊打了一個法印,緊接著拿起一碗不知道什麼妖獸的血潑上去。

火焰瞬間澆熄,那碗獸血被火力蒸發,化為一股血霧。

已經被燒成焦炭的闍羅木瞬間將血霧吸了個乾乾淨淨,它原本一片焦黑,吸足血霧後頓時變成暗紅色。

洪倫海拿著這塊木炭走到工作的石台前,將木炭放進搗藥缽中,拿起藥杵用力搗起來。

洪倫海這邊幹得起勁,在外面,佛、魔兩邊有不少人同時感應到闍羅木被毀。

剛才拋出闍羅木的魔君就是其中一個,他這麼大方將東西拿出來,一來是因為這塊木片太小,用處不大;二來是因為他在木片上打印記,不管到什麼地方都能夠感應到。

在闍羅木被毀的瞬間,魔君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技倆被看破,頓時臉色大變。

另外一邊,兩個和尚則一臉恍然大悟。

「師兄,看來你猜對了。」高大和尚嘆道。

剛才老和尚懷疑出手的是那幾個大巫,他其實並不贊同,但是此刻闍羅木上的印記消失,他再也沒話說。

闍羅木本來就是誘餌,上面被下了非常隱密的印記,魔門中人應該不會發現,此刻印記消失只有兩種解釋。

一種是某個魔門中人戒心極重,乾脆毀了木片,但可能性不高,畢竟闍羅木是難得的寶貝,就算太小,煉不成那三件有名的法寶,也還有其他用處。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被拿來煉藥。

之前高大和尙聽老和尚提起,曾經有大巫轉入佛門,用的辦法就是先修魔,再轉佛,他當時就想起魔門的長生秘藥。

佛門也有收藏《藥經》,而且是全本的《藥經》,像高大和尚這樣的人物當然有資格看到,所以他知道煉製長生秘藥最關鍵的材料中就有闍羅木,這樣一來就說得過去了。

「不過這下子麻煩了。」高大和尚搥胸頓足,本來他們指望闍羅木上的印記可以幫他們帶路,引他們前往魔界通道,現在不可能了。

「多叫一些人進來吧,現在只能這麼辦。」老和尚很無奈,當初他們就想過萬一闍羅木被毀,或者對方發現闍羅木上的印記,所以製訂另外一套方案,那就是人海戰術。

其實老和尚不想這麼做,如果玩人海戰術,叫進來的全是一般僧侶,大部分只有練氣層次,一旦兩邊開打,這種程度的弟子恐怕一個都別想活著回去。

「師兄,還請三思後行。」高大和尚心中不忍。

「我知道,但是不這麼做,我們之前做的一切就沒意義了!更讓人擔憂的是,誰知道佛門中有多少奸細?不把他們找出來,大劫一至……」老和尚說不下去了。

高大和尚被說服,他一咬牙,收起那絲憐憫之心。

另外一邊,魔君先是一愣,緊接著仰天​​大笑起來:「我現在知道了,你們不屬於任何一方。闍羅木一到你們手中就立刻被你們用掉,卻又不像拿去煉製法寶……你們想必是為了煉長生藥。」

兩位大巫和謝小玉都大吃一驚,他們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對方知道來歷。

魔門苦修露出一絲驚容,顯然他也沒想到不只是佛門中人進來,還有第三方勢力。

「說啊!是不是這樣?」魔君質問道。

「是又如何?」敦昆冷哼一聲,他會這麼說,是得到謝小玉的同意。

「我當然有用意,想煉長生藥,有幾種材料很不好找,既然你們缺闍羅木,想必優曇花、歸葬草你們也沒有。」魔君一副得意的神情。

「你難道有?」虛空中頓時響起莫倫老人的聲音,他的急性子又發作了。

魔君並不感到意外,剛才他拋出闍羅木,下一瞬間就被一頭鬼王抓去,他當時就猜測對方並非一個人,至少有兩個人,或許還有更多。

「我當然有,你們想要的話就要幫我做事。 」魔君說道。

魔君這麼說完全是臨時起意,畢竟跑進來的佛門中人數量眾多,他一個人對付不了,如果能拉幾個幫手就太好了。

「你以為我們會信嗎?」莫倫老人冷哼一聲:「如果你眞有這兩樣東西,就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莫倫老人雖然心急卻不是缺心眼,如果魔君眞的能拿出優曇花,他和敦昆不介意殺人越貨。

「哈哈哈,我怎麼可能那麼傻?恐怕我拿出那兩樣東西的時候,也是你們準備下手的時候。」魔君同樣老奸巨猾。

「你想要我們幹什麼?不如先說來聽聽。」謝小玉也不得不插嘴。

「原來有三個人,咦?你好像很年輕?」魔君試探道。

對修士來說,返老還童並不是難事,所以魔君不敢肯定謝小玉真的如聽起來年輕。

「轉世重修自然容易。」謝小玉隨口敷衍道,他不想偽造年齡,一旦露餡,反而要壞事;不過他也不打算說眞話,乾脆繼續裝佛門中人,當然,肯定是墜入魔道的佛門中人。

「轉世?也對,除了轉世之外,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修到這等地步?」魔君說道。

雖然魔君嘴上這麼說,其實他半信半疑,以他的經驗,對方所說的肯定全是假話,不過謝小玉這時候插嘴,那兩位大巫卻不阻止,又讓他不敢肯定。

「你想要我們做什麼?」謝小玉再次問道。

「哈哈,要你們做的事很簡單,此刻跑進來很多禿驢,你們剛才已經殺掉三個,接著殺。」魔君不再多想,直接說出他的打算。

「你把我們當傻子嗎?此刻進來的全是禪師以上的人物,剛才我們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他們已經有了防備,怎麼可能再讓我們輕易得手?到時候恐怕不是我們幹掉他們,而是他們反過來幹掉我們。」謝小玉怒道。

這個回答完全在魔君的預料中,如果謝小玉一口答應,他反而要提防。

「像優曇花這樣的神物,想得到有那麼容易嗎?」魔君不屑地說道。

「有些事你好像沒弄明白,第一,我們根本不能肯定你手中有這東西,就算有,你肯不肯給我們也很難說;第二,你現在還在我們的掌握中。」說到這裡,謝小玉的語氣突然變了。

與此同時,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從虛空中冒出來,那濃重的陰寒之氣就算離得很遠也讓人寒毛直立,正是莫倫老人的鬼王。

圖窮匕見,謝小玉等人想幹什麼已經用不著解釋了。

「有趣、有趣。」魔君並不慌張,打了個哈哈後,臉一下子板起來,道:「你們難道沒想過我既然敢來,會沒有一點倚仗嗎?」

話音落下,魔君瞬間變回虹光朝著空中飛去。

魔君快,可鬼王也不慢,緊追在後面。

與此同時,敦昆不停顚倒前後、挪移虛空,讓魔君沒辦法逃出去。

魔門苦修則一臉緊張,他怕兩位大巫順手將他也幹掉,因此不敢表現出敵意,怕引起誤會。

「不和你們玩了。」魔君突然加快速度,身影一下子變得暗淡,彷彿整個人融入虛空中。

「別走!」莫倫老人怒吼道。

敦昆也越發拚命了。

可惜這一切都徒勞無功,魔君瞬間蹤跡皆無。

「怎麼回事?他怎麼逃出去的?」

莫倫老人發怒欲狂,之前沒有闍羅木他還不怎麼在意,可現在只差優曇花,眼看著長生秘藥就在眼前,他的感受自然大不同。

「和我的虛空無定曼荼羅很像,這傢伙也能任意出入各界,即便化身天地也困不住他。」謝小玉倒是看出一絲奧妙,下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道:「快,將你的鬼王和敦昆拉回來。」

莫倫老人對謝小玉的話一向言聽計從,連忙照辦。

「小子,你的反應倒快。」虛空中傳來剛才魔君的聲音,就見一道光由淡變深,然後重新變成魔君的樣子:「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在氣泡中,四個人懸空而立,謝小玉和兩位大巫站在一起,魔君在五丈外的地方。

「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佛門的舉動有些不正常,他們跑進來的人實在太多了。」謝小玉早就想問這件事。

一開始,謝小玉以為佛門想藉機將異族奸細一網打盡,但是現在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魔君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決定透露一些事。

魔君是替自己打算,他很無奈地成為一顆棋子,卻不想成為一顆棄子,所以能拉幾個替死鬼是再好不過。

「如果我猜得沒錯,佛門其實是想找魔界的通道。」既然打算拿謝小玉等人當替死鬼,魔君就不再隱瞞,反正在他想來,這群人最後都別想活命,就用不著擔心消息洩漏。

「眞有這種東西?」謝小玉有些意外。

「有,不過等於沒有。我們這邊過不去,他們那邊也過不來,能進出那個通道的只有神念,那邊經常會傳一些命令過來,有時候也會傳過來一些功法。」魔君乾脆什麼都說了,反正這種事就算讓佛門知道也沒關係。

謝小玉並沒完全相信魔君的話,甚至懷疑這魔君都不知道眞假。

很可能通道可以通行,不過和妖界一樣,那邊的人別想過來,一旦過來就會被天道察覺,然後招來天罰。

這個限制對妖族來說非常痛苦,太古妖族的純血後裔根本沒辦法回到這方天地,能夠過來的只有血統不純的混血種。

相較之下魔門就沒有那麼在乎,反正魔門不經過血脈傳承,那邊只要傳一些功法過來就行,所以也沒必要讓這邊的人過去。

明白前因後果後,謝小玉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

「只憑我們幾個人,有可能擋住那麼多佛門高僧嗎?」謝小玉問道。

「並不是只有他們有人,我們也有。」魔君當然要讓謝小玉安心,否則根本不可能上鉤。

「你知道這一次佛門出動多少人嗎?」謝小玉搖了搖頭,他這無意間的舉動顯然暴露他的身分,不過他已經不在乎了。

魔君早就猜到謝小玉不是婆娑大陸的人,卻當不曉得,徑自說道:「他們就算來再多人又有什麼用?有誰比我們更熟悉這裡?這片空間縱橫遼闊,遠比他們想像要大得多,進來再多人也不夠塡,我還巴不得他們送更多人進來呢!」

「看來你們是將計就計,故意引他們進來。」謝小玉若有所思,他現在明白自己感到詭異的地方在哪裡了。

原來兩邊都有算計,反而形成某種默契,所以魔門明知道佛門打算釣魚,卻乖乖地呑下誘餌,說不定呑餌的這條魚也拴著一根釣線,同樣也是誘餌,魔門或許想反過來釣佛門上鉤。

不過轉念之前,謝小玉又有一個更荒誕的想法——會不會佛門也看透魔門的意圖?或許此刻進來的和尙也是誘餌?會不會佛門還有更大的圖謀?而且反過來說,魔門的意圖只有這些嗎?

越往深處想,謝小玉就覺得頭越大,突然發現好像陷入無盡的循環中。

最後謝小玉乾脆不再想,直接和魔君談起條件:「既然要我們幫你殺人,你得先給我們好處。你想必看出我身邊這兩位是巫門中人,巫門最強的就是身化天地,不過這樣做會損耗壽命。」

「說了半天,你還是要優曇花。」魔君已經看出這是謝小玉的底線。

「三片花瓣。」謝小玉也不多要,他手中的闍羅木就那麼一點,優曇花多了也沒用。

魔君看了看謝小玉三人,發現很明顯只有一個人急需長生秘藥。

「我可以給你一片。」魔君開始討價還價。

「不行,我要的已經是最少的數量,我們還有一個人在暗處接應。」謝小玉乾脆坦白。

對這番話魔君倒是相信,畢竟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沒人接應不可能。

負責接應的人肯定要安全一些,而已經有了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人,那個負責接應的人十有八九比他更老。

這樣一想,魔君大致確定謝小玉沒撒謊,三片花瓣恐怕是下限。

「好吧!你們先幫我做件事,我就給你們三片花瓣。」魔君咬牙說道。

「先給訂金,至少給我們一片。」謝小玉沒問要他們幹什麼,因為他根本沒打算兌現,他也確信魔君不可能存好心。

「你們先完成開頭的工作,我就給你們一片花瓣。」魔君同樣也是個厲害角色。

謝小玉看了看左右。

「你決定就行。」莫倫老人不想參與這種動腦筋的事,他情願當個打手。

敦昆更不可能說什麼。

「你想要我們做什麼?」謝小玉問道。

魔君心中暗喜,他費了那麼多心機,好不容易讓魚上鉤。

雖然魔君也付出代價——優曇花可不是普通的東西,他手上也沒有,必須向別人討要,好在只是一片花瓣的話不算什麼。

「我不會提過分的要求,我只是想請你們幫忙,弄清楚佛門派了多少和尚進來,還有他們已經佔據多少地方。」魔君看了看敦昆,然後語帶嘆服地說道:「這位大巫神通非凡,神念放出能遠達數百里,這件事對三位來說想必輕而易舉。」

謝小玉在心中暗罵,因為這件事聽起來很輕鬆,實際上並非如此,只要他們這麼做,肯定會將佛門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

兩軍交鋒,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對方的斥候,一旦知道自己的地盤有敵方的斥候,肯定必除之而後快,所以斥候一向都是高風險的職業。

可謝小玉沒有拒絕,而是一口答應下來。

「好,就這麼辦。」

「爽快。」魔君豎起大拇指。

「慢著,我們得先說好,怎麼樣才算完成任務?」謝小玉一副先小人後君子的模樣。

魔君聞言,隨手拋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那東西飛到近處,謝小玉這才看清那居然是一顆眼珠,不過上面沒有一絲活力,顯然已經被煉成法器。

「你們帶著這東西,感知到什麼就傳進來,我立刻就能知道。」魔君解釋著這件法器的用途。

謝小玉知道魔君肯定沒有將這件法器的用途全說出來,這東西十有八九還有跟蹤的功能。

「這片空間廣闊無邊,我們不可能全都轉一遍,先確定範圍,方圓千里怎麼樣?」謝小玉開始談具體的細節。

「這怎麼行?」魔君當然不會答應。

「你說個數目。」謝小玉讓魔君開價。

魔君想了想,伸出一個巴掌來回翻轉兩下,道:「方圓萬里。」

謝小玉想都沒想,隨手將那顆眼珠扔回去。

「別,你再加一些,我再還一些。」魔君好不容易遇到三個替死鬼,哪里肯輕易放棄?

「這件事的危險性需要我說穿嗎?才一片優曇花花瓣就想讓我們做這麼多事,你以為我們是傻子嗎?既然你沒有誠意,乾脆我們一拍兩散!」說完,謝小玉朝著左右使了一個眼色。

剎那間,敦昆重新變成一團黑煙,和四周的黑暗完全融合為一體;莫倫老人則放開鬼王,又招出十幾頭厲鬼團團圍在四周。

「一千就一千!」魔君大叫起來,他知道玩得太過火了。

「殺。」謝小玉根本不為所動。

隨著謝小玉一聲令下,敦昆瞬間禁錮這片空間,莫倫老人的鬼王更快,一下子就到魔君面前。

魔君的反應確實很快,謝小玉的喝聲剛落,他就已經化作虹光,比鬼王快了一步閃開。

此刻魔君後悔不已,暗自埋怨早該想到這些苗子動手比動腦子快,剛才得意忘形之下逗得太狠,現在麻煩了。

魔君打算服軟,重新再談,不過得先逃出去。

一咬牙,魔君再次發動剛才的秘法,瞬間他所化的那道虹光變得暗淡,越來越淡,最終消失無蹤,只留下百餘丈長的一段殘影。

「又讓那傢伙跑了!」敦昆咬牙切齒地說道,第一次被那個人逃了,還可以說是不小心;第二次又被逃了,就沒理由可講,只能證明對方有制他的手段。

「這種秘法不簡單,我不相信他能隨意施展。」謝小玉連忙勸道。

前一次謝小玉來不及反應,這一次他一直緊緊盯著,同時發動那得之妖族的天賦神通,在他的眼中,那道虹光一停一頓後漸漸遠去,也漸漸變得暗淡。謝小玉清楚地看到在虹光中,魔君似乎用掉一樣東西。

「他的手中想必有什麼脫身保命的寶貝,不過那玩意有次數限制,已經被我們逼得連用兩次。」謝小玉盡可能安慰著敦昆。

「現在怎麼辦?」莫倫老人卻沒那個心情,他和敦昆一樣感到憋屈。

「等。」謝小玉很肯定地說道:「我猜他會再跑回來找我們。」

「這怎麼可能?都已經撕破臉了!」莫倫老人大為驚訝。

「我剛想明白,這個人和其他魔道中人不一樣,他的身上好像背負著某種任務,他找我們是為了找幫手。」謝小玉一開始沒注意,等到魔君和他討價還價時才醒悟過來。

魔道中人大多自私,做什麼事只為自己,可他的要求卻是替魔門辦事,顯然他屬於直接受到魔界控制、聽命於魔界的人,和之前遇到的魔道中人都不一樣。不過這魔君的地位似乎不高,否則也不會拉人幫忙。

這時,敦昆噓了一聲,然後說道:「你猜得沒錯,他又回來了。」

「哈哈哈!看來這傢伙也是個倒霉蛋,被人逼著幹送死的活,所以想找替死鬼。」謝小玉轉而用傳心之法對兩位大巫​​說道。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送上門來的竹槓?」敦昆的腦子比莫倫老人靈光,立刻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也不能敲得太狠!就像剛才他惹毛我們一樣,如果敲得太狠,也會嚇走他,到時候一拍兩散,大家都得不到好處。」

「我們不會多話,全憑你和他討價還價。」莫倫老人這次學乖了。

這邊剛說完,就聽到魔君的聲音:「我們再談談,一千里就一千里。」

「我們已經不相信你的話了。」謝小玉一口拒絕。

莫倫老人聽到這話就想勸阻,好在他想起自己的承諾,馬上閉上嘴巴。

「你說要怎麼樣才行?」魔君咬牙問道,他已經做好挨宰的準備。

「先給我們一片花瓣,幫你查探清楚方圓千里的情況後再給一片花瓣,事成後再給我們兩片花瓣。」謝小玉說出條件。

魔君鬆了一口氣,雖然多了一片花瓣,還要先付訂金,比先前的要求高了許多,不過在他的承受範圍內。他本來以為會被狠宰一刀。

魔君在心中暗笑,覺得苗人就是苗人,空有實力卻沒腦子,也沒見識。

不過,這次魔君也不敢再殺價,他已經明白和苗人做生意必須懂得見好就收,否則對方會立刻翻臉。

謝小玉輕輕捻著手中的花瓣,這片花瓣和剛才的闍羅木一樣,全都看得見摸不著,拿在手中好像根本沒東西。

優曇花花瓣是淡黃色,談不上漂亮,看起來就像一隻勺子,實在有些對不起它的名氣。

「這應該可以煉製一份長生秘藥了吧?」莫倫老人兩眼發亮。

謝小玉隨手將花瓣收起來,道:「出去後,你和天蛇一人一半。」

謝小玉早已有安排,金丹沒辦法幾個人分服,魔門秘藥卻沒有這樣的限制,頂多就是藥效差一點,如果一份長生秘藥給一個人用,這個人可以延壽兩百年;兩個人分享,恐怕連延壽七十年都沒辦法,所以這樣做並不划算,不過對三位大巫來說,能多幾十年的壽命就已經足夠。

「怎麼?我們眞的要找和尙們的麻煩?」敦昆一直想知道謝小玉的打算,他可不認為謝小玉只想騙一片優曇花花瓣。

「那當然。既然我已經做出承諾,就不能言而無信。」謝小玉說道。

可謝小玉嘴裡這樣說,暗地裡卻用傳心之法講出眞實的意圖:「我本來還為優曇花而煩惱,那個傢伙讓我想到一個辦法,我們完全可以兩邊開價,再去和尚那邊討要一片優曇花瓣。」

兩位大巫面面相覷,他們聽說過這招,這叫「吃了東家吃西家」,是公門中人的拿手好戲。

「你說吧,我們該怎麼做?」敦昆沒有疑問了,他已經發現自己的智力和謝小玉根本沒辦法比,即使謝小玉年紀不大,卻和羅老、瑪夷姆一樣老奸巨猾。

「我們現在就正大光明地去找那些和尚。」謝小玉坦然道,這既是說給兩位大巫聽的,也是說給透過那顆眼珠窺視這邊的魔君聽。

敦昆什麼都不說,隨手拋起大圓盤,現在這東西已經歸他管了。

「慢著,我想起來了,先將這東西收起來,我們的秘密不能讓它看到。」謝小玉一指那顆眼珠。

謝小玉這個理由同樣正大光明,就算是盟友也有各自的秘密,更別說涉及其中一方獨有的秘法。

「我來吧。」莫倫老人取過那顆眼珠,然後塞進袖子內。

莫倫老人的袖子裡有一隻陶釜,是他用來養鬼的,裡面別有天地,而且充滿幽冥之氣,又有無數厲鬼看守,絕對安全。

「現在可以了嗎?」敦昆問道。

謝小玉看了遠處一眼,見氣泡的另一端,亞魯、拉吉夫和其他墜入魔道的人正聚攏在一起,探頭探腦往這邊張望。

看到謝小玉掃了他們一眼,亞魯第一個醒悟過來,大聲叫嚷道:「師兄,別扔下我們啊!」

雖然亞魯知道跟著謝小玉等人會非常危險,但他也知道,留在這裡的話絕對是死路一條。

「你們先留在這裡,回頭來接你們。」謝小玉安慰道,但這話當然不是眞的,這些人知道他太多秘密,他原本想將這些人全都帶出去,然後帶著他們返回蠻荒深處,但是現在多了一大堆事讓他脫身不得,只能殺人滅口。

「我們不會拖後腿的,我這裡有一件空間法器,還請師兄笑納。」在人群中,一個身形矮小的醜鬼高舉著一個蓮座,叫道。

「空間法器!」謝小玉和兩位大巫都大吃一驚。

這類東西雖然是法器,卻比法寶更加難得,不過等謝小玉等人接過蓮座看了一眼,頓時又失望了。

那確實是一件空間法器,不過比芥子道場差遠了,只比陳元奇施展的縮尺成寸好一些。

蓮座有巴掌般大小,四周是一圈蓮花瓣,中間是一座碧玉蓮台,上面整整齊齊排列著三十六個微微鼓起的圓包,這實際上是一座講經的法壇,那些圓包相當於蒲團,是讓人坐的地方,只能容納三十六個人,裡面的空間絕對不算大,不過裝下這些人倒是有餘。

謝小玉一揮手,將那些魔道中人全都收進蓮座中。

「現在可以走了嗎?」敦昆問道。

「還有一件事,那個只剩下半邊身體的和尚呢?」謝小玉問道,剛才他沒來得及詢問,此刻總算有機會了。

敦昆看了莫倫老人一眼。

莫倫老人抬手道:「在我這裡,那和尚的神魂被我拿來餵靈鬼,他的肉身也被我拿來煉製陽魔,可惜另外兩個和尚什麼都沒留下。」

對莫倫老人的貪心謝小玉無話可說,不過他有​​些意外,立刻問道:「修練魔功只是為了過度,難道你眞的想轉成魔修?」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想浪費罷了。」莫倫老人信口回道。

「我們習慣不浪費任何東西。」敦昆替莫倫老人說話。

謝小玉不想再說,他怕繼續說下去會感到無比內疚,所以連忙換了一個話題,問道:「還有什麼收穫?」

「有。」莫倫老人拿出一隻明黃色的小口袋。

婆娑大陸的僧人喜歡將東西放在懷裡,而不是像中土的修士掛在腰間,那和尚的上半身在外面,所以讓他們撿了便宜。

「這傢伙的法寶還眞多,可惜都是垃圾。」說著,莫倫老人稀里嘩啦將東西全都倒出來。

東西琳瑯滿目,各色明珠數十顆、念珠十幾串、七彩珠花二十幾朵,全都是所謂的佛門七寶。

所謂佛門七寶就是金、銀、琥珀、珊瑚、車渠、琉璃、瑪瑙,這些東西對凡人來說確實是寶貝,但是對修士來說根本不値一提。

「這個傢伙修的恐怕是多寶訣。」謝小玉以前在典籍上看過,佛門有指物成寶的神通,也就是隨便拿一塊東西就可以將它煉成法寶。

這門神通也是從魔門傳承而來,它的原型是魔門最為有名的無中生有之法。

無中生有是魔門至高法門之一,要求太高,極難練成,而且和佛門的教義有衝突,可佛門得來後捨不得丟棄,刪刪減減一番後降低不少難度,就成了這門法訣。

雖然多寶訣也可以算是無上大法,不過限制不少,煉出來的法寶威力卻不怎麼樣,而且用過一次就會壞掉,所以修練的人並不是很多。

謝小玉對這門功法倒是挺感興趣,隨即問道:「那傢伙的記憶裡有沒有這部功法?」

「你要?」莫倫老人覺得謝小玉像個撿破爛的,只要是功法就會收集起來。

「我有用處。」謝小玉說道。

謝小玉確實有這個習慣,當初在藏經閣的時候,他看了很多書,結果後來全用上了,就算他用不著,但是也有人可能用得上,正因為如此,現在只要有可能,他就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功法。

「回頭給你。」莫倫老人說道,反正他也不稀罕。

「嗡嗡嗡——」

敦昆手中的大圓盤不停發出輕響,圓盤徐徐轉動著,現在他的神念已經可以延伸到七百多里外的地方。

三個人的意識相連,敦昆能看到什麼,謝小玉兩人也能看到,只是沒有那麼清楚。

莫倫老人也有事要做,他必須把敦昆看到的東西全都記下來,然後透過那顆眼珠傳給另外一邊。

「這是第七十六個點了。」敦昆終於停下來,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那幫和尚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沒有反應才糟糕。」莫倫老人的心中有些不安,因為越是反常,越不是好事,他擔心佛門一旦動起來,來勢就會很猛,讓他們逃都逃不了。

「我猜佛門恐怕是想弄清楚我們在幹什麼。」謝小玉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還不明白嗎?我們是打探他們的情況。」敦昆不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打探情況是這麼做的嗎?你看過哪個斥候會大搖大擺走到對方軍營外,然後築起高台朝著裡面張望?」謝小玉問道。

敦昆稍微一想,還眞是這樣,此刻他們的所作所為說得好聽點叫囂張,說得難聽點叫找死,那幫和尚不起疑心才是怪事。

「怎麼辦?」敦昆有些傻了。

「還能怎麼辦?繼續往下個地方去。」謝小玉也沒辦法,到現在,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話音落下,突然謝小玉三人同時轉頭朝著遠處眺望。

「這位大師,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謝小玉高聲喝道。

虛空中一陣波光晃動,波光中走出一個和尚,這個和尚身材魁梧,光頭大耳,披著一件七寶袈裟,神情氣度極為恢弘。

出來的瞬間,那和尚心中有些忐忑,不過眞的面對面後,他的心定了下來。

因為他從謝小玉三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們等他很久了。

「看來施主是故意而為。」和尚笑道,並笑得很燦爛,原本他們還感到奇怪。

這三個人的舉動為什麼如此詭異?現在總算明白了,這三個人根本就是想引起他們的注意,把他們引出來。

緩緩地飄到謝小玉三人面前,大和尚朝著敦昆合十一禮,然後說道:「這位施主的神通讓人大開眼界,不知這種巫法喚作何名?」

「孟山羌鼓。」敦昆回道,這是他和謝小玉事先商量好,肯定不能讓人知道這是道家法門,只能說是巫門神通。

如果是道家法門,那就人人能學,謝小玉現在對「懷璧其罪」這四個字深有畏懼;可巫門神通就不同了——巫門傳承神秘莫測,不是想學就能學會。

至於「孟山羌鼓」可不是隨意編造,那是苗疆古老相傳的一件神物,傳說孟山羌鼓一響,苗、瑤、黎、傣、南疆百族全都能聽到。

大和尚微一皺眉,他不知道這番話是眞是假,不過這東西能將神念傳遞到數百里外,確實和傳說中的孟山羌鼓有那麼一點相似。

至於程度上的差距倒是很容易解釋,傳說肯定有誇張的地方,修練的境界也會有高低,再說太古之時和現在相隔幾百萬年,情況早已變了,太古之時能做到的事現在未必做得到。

「不知三位將貧僧召喚到這裡來,到底有什麼事?」大和尚也不兜圏子,開門見山地問道。

「大師先看看這個再說。」謝小玉將一片指甲般大小的水晶彈過去,裡面記錄著他們和魔君的幾次交談。

大和尙並沒有接過,只掃了水晶一眼立刻神情大變,他已經看到裡面的內容。

「善哉、善哉,多謝三位施主。」大和尚再一次雙手合十,深施一禮。這次他誠懇得多。

「你先別謝,我們是來做生意的。」謝小玉連忙道。

「做生意?」大和尚微微一愣,不過他馬上明白過來。

謝小玉的心思並不難猜測,只不過是從兩邊拿好處罷了,大和尚甚至能猜到謝小玉要什麼。

「施主想如何幫我們?」大和尙問道。

「孟山羌鼓的效果你也看到了,還不錯吧?」謝小玉想賣個好價錢,當然要先抬高身價。

大和尚先搖了搖頭,但突然想起對方並非婆娑大陸的人,急忙轉而點頭,並且連聲說道:「不錯、不錯,在這個地方,此等神通實在再好用不過。」

謝小玉隨手一彈,又將一片水晶彈過去。

這片水晶中記錄的是謝小玉等人已經探過的地方,其中也包括佛門進來的和尚的分佈情況。

大和尚仍舊沒有接水晶,目光一掃,再次讀出水晶中的東西,臉色又是一變,好半天才輕嘆一聲,說道:「三位施主厲害,實在厲害。」

原本大和尚已經知道敦昆的能力在這個地方非常可怕,但是眞看到效果後,感覺又不一樣。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謝小玉問道。

「施主想必打算勸我們將計就計,讓魔門掌握我們的動向,等到魔門做出相應安排後趁機一網打盡。」大和尚剛才就猜到謝小玉的意圖。

「這裡的事和我無關,你怎麼想都可以。」謝小玉乾脆推個一乾二淨,如果承認,很容易讓人以為他另有圖謀。

大和尚也不說破,有些事一旦說破就沒意思了。

「我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幫你們一把,順便探査周圍的地方。這裡面還有不少逃進來的魔道中人,我也幫你們找出來,代價是三片優曇花瓣。」謝小玉要求不高,沒打算獅子大開口。

相較魔君,這位和尚顯然好說話得多,只見他稍一猶豫就點了點頭。

「先給一片作為訂金。」謝小玉和剛才一樣。

「你等我片刻。」大和尚說了一聲,身體漸漸隱沒。

在遠處的一顆氣泡中聚著一群和尚,中間是那個雙眼緊閉的老和尚。

方才與謝小玉打交道的大和尚一回到這裡,立刻說道:「師兄——」

「我已經知道了,那三個人果然和魔門不是一伙的。」老和尚擺了擺手,先一步說出來。

「那麼合作的事?」大和尚問道。

「就照他們的意思做吧,反正三片優曇花瓣不算代價太高。」老和尚為人精明,他想的不是這筆交易,而是能拉攏一群有用的人。

老和尚事先已經知道對方有四個人,其中三個人是大巫,此刻進來的只有兩位大巫,還有一位大巫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而且詭異的是,這三位大巫卻聽命於一個不是大巫的少年,這絕對是一股不小的勢力,足以讓他重視。

一個和尚連忙掏出一朵優曇花,道:「師兄,我這裡就有,需要的話儘管拿去。」

「一片花瓣就夠了。」大和尚說道。

「拿去給他們。」老和尚凌虛一捻,頓時取下三片花瓣,花瓣緩緩飄到和尚的面前,道:「不必說什麼訂金,既然他們有用就直接給他們。」

一旁的和尚都有些迷惑,覺得就算慷慨,也沒必要這樣。

「師兄,您難道不怕他們得了好處後,胃口會變得越來越大?」一個中年僧人低聲問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那個人為什麼暗示讓我們將計就計?」老和尚轉頭四顧,然後問道。

眾人沉思起來。

好半天,其中一個和尚恍然大悟道:「他的任務還沒完成,怕我們派人阻攔他,所以讓我們將計就計,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刺探我們的情報,然後再跑到魔門那裡換取另外一片優曇花瓣。」

老和尚臉上露出笑意,道:「既然知道他們的想法,何必弄得這麼麻煩?而且失去這個機會,以後未必還有機會和那幾個人交易。」

「師兄的意思是,他們一旦得到需要的東西就會立刻離開?」大和尚比其他人更早知道這幾位大巫的事,所以一下子明白過來。

「他們並非眞的想棄巫轉魔,魔道只是中間過度的一環,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轉佛門或者道門。那四個人中有兩個上了年紀,除此之外恐怕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巫沒來,煉製長生

秘藥只是為了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做這件事。」老和尚仔細分析著謝小玉等人的意圖。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

雖然優曇花是難得一見的神物,卻只在用得著的時候才顯得珍貴,用不著的時候不過是一種稀奇的花卉。

「那個魔君曾經承諾,他們一辦好就再給他們一片花瓣。現在我們直接給了他們三片花瓣,那片花瓣就用不著了,這樣一來等於是砍斷那個魔君的一條手臂。」交易的和尚拍手笑道,他也是剛剛想通其中的玄機。

老和尚轉頭朝著旁邊的人說道:「剛進來的那批練氣層次的小輩讓他們趕快退出去,魔門已經知道我們打算用人海戰術,這招不能再用了。」

一個和尚愁眉苦臉地說道:「師兄,那怎麼辦?」

「有這幾個巫門中人從旁協助,就算人少一點也沒關係,那個苗人一個就可以抵得上幾百個人。」老和尚並不顯得沮喪,反而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師兄,你不會全都指望一幫外人吧?那幾個人就算非敵,也未必是友。」一個和尚連忙警告道。

「那麼就再叫一批師弟進來。」老和尚說道。

不打人海戰術,那就只有走精兵路線,佛門不是沒人,想找和尚的話要多少有多少,有這麼大的基數,禪師以上的人物自然不少。

眾和尚你看我,我看你,最後誰都沒有反對。

「最近有一批道門的人來這裡,不如……」一個和尚低聲提議。

之前天門開啟的時候,佛門被擺了一道,中土佛門還好說,損失還可以承受,可婆娑大陸派去的弟子幾乎全軍覆沒,不但有被他們看好的晚輩,更有幾個很可能是應劫之人的人物。

說這番話的和尚絕對沒安好心,雖然他們不至於在背後捅刀子,但是逃命的時候擋一下路,或者將厲害的敵人引過去,應該沒問題。

老和尚看了大和尚一眼,這裡是他們兩個人負責。

大和尚嘿嘿一笑,指了指四周,道:「他們不是想要虛空之砂嗎?這裡是當年魔門破開虛空進入魔界的地方,而且相傳當年三連城最輝煌時,住在黃金城的每一個家族全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千世界,更有很多人修成掌中國度。他們離開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沒能帶走,十有八九留在這裡,現在已經過去幾十萬年,那些掌中國度肯定已經衰亡,變成虛空之砂,說不定他們運氣好,還能找到當時留下的小千世界。」

大和尚為人陰險,不說同不同意,卻找了一個理由。

不過這話倒是不假,但數十萬年間不知道有多少人進來尋找過。

魔門退出這方天地、遷入魔界後,這裡就變得特別熱鬧,那些魔門的漏網之魚經常跑進來尋寶,已經皈依佛門的魔道中人也經常進來,甚至有些正統的佛門弟子也會進來尋找有用的東西。

遠古時,不時會傳出有人在這裡找到寶物的消息,可到了上古年間就很少聽到,神道大劫後更是再無所出,好東西應該已經被取光。

老和尚轉頭看了看旁人,笑道:「聽到了嗎?我們沒有請任何人幫忙,只是突然想起這裡可能有什麼東西。」

眾和尚都智慧高深,怎麼可能不明白這兩位和尚的意圖?

「師兄,這邊沒我的事,我就過去了。」大和尚說道。

老和尚揮了揮手。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5-20 11:41 A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3-5-20 11:58 AM 編輯

【第五章】 《六如法》的真意


一滴,兩滴、三滴……橙黃色的汁液一點一點滴入乳缽中。

突然呼的一聲輕響,一團紅色的火苗直竄而上,一股異香隨著那團火苗竄起,然後慢慢散開。

謝小玉不由得用力吸了兩下,那味道實在太好聞了,他越發用力呼吸起來。

「別!快停下!香氣中有毒!」洪倫海駭然驚叫道。

謝小玉被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想繼續吸氣,好在他的意志力夠強,總算克制住這種慾望,緊接著他就感覺到頭暈眼花、胸悶欲嘔。

「你又不是不知道魔門秘藥全都有毒,越好的藥毒性就越強,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洪倫海搖著頭,可心裡其實頗為得意,他總算看到謝小玉吃癟,而且還有機會教訓謝小玉一頓。

「你不是還沒煉成嗎?再說我又不知道裡面的毒居然會是氣體。」謝小玉爭辯道。

「這是你見識不夠。」洪倫海越發得意了。

「糟了!」謝小玉突然想起他的家人還在下面。

「放心,我已經將上面和下面隔開,就算炸爐都不會波及到下面。」洪倫海說道。

聽到這番話,謝小玉總算鬆了一口氣。

「剛才你還有一句話說錯了。」洪倫海小心翼翼地端起乳缽,道:「長生秘藥已經煉好了,就是因為已經好了,所以才會釋放出那股毒氣。」說著,洪倫海掏出三隻玉瓶,然後將藥緩緩倒入玉瓶內。

洪倫海做這一切都非常仔細,不敢有些許大意,因為這東西只要打翻一點,想再煉就沒那麼容易,雖然優曇花好找,可以再去敲和尙們的竹槓,闍羅木可就難尋。

將最後一滴藥乳倒進玉瓶中,洪倫海這才長出一口氣,突然他想起周圍還彌漫著毒氣,連忙掏出一隻小葫蘆往空中一拋。

葫蘆滴溜溜亂轉,葫蘆嘴突然自動飛起,眨眼間毒氣如同魚歸大海般湧入葫蘆內。

「我還以為你改邪歸正了,原來仍在玩這種陰毒的勾當。你堂堂丹道宗師什麼功法不能修練,還要玩毒?」謝小玉回敬道,這是報洪倫海剛才嘲笑他的仇。

「你懂什麼?你看過哪個煉丹宗師放出飛劍和人對砍?那是你這等粗人幹的事,煉丹師就該有煉丹師的風度。」洪倫海很臭屁地說道。

「說實話,你眞的那麼喜歡用毒?」謝小玉問道。

洪倫海一陣愕然,他看了看謝小玉,確定謝小玉沒有開玩笑,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這位毒手丹王想了半天,最終無奈地苦笑道:「我本來也想換個樣子,但是看什麼都不順眼。你那套劍修的法門自然不用說,雖然我很羨慕,但是沒這個膽子,畢竟劍修之道太過凶險。本來以我對火的精通,玩火也不錯,不過練了幾天就沒興趣了,到了最後,我還是覺得玩毒最有意思。」

謝小玉這次沒有絲毫嘲笑的意思,一個人能有所堅持,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也不錯,或許有朝一日你能成為煉毒宗師也不一定。」謝小玉拍了拍洪倫海的肩膀。

「這算是嘲笑,還是什麼?」洪倫海挑了挑眉毛。

「不是,絕對不是嘲笑,只是一個建議罷了。」謝小玉連忙解釋道:「丹能夠生出靈性變成靈丹;法寶也能生出靈性變成靈寶;符也是如此,可以變成靈符;陣雖然不可能生出靈性,卻可以和大道相融,最終化為大道之陣。為什麼毒就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洪倫海喃喃自語道,顯然被說動了心。

能夠成為丹道宗師曾經讓洪倫海興奮一段日子,不過等到謝小玉另闢蹊徑,開闢一條前人未曾走過的路,他就沒什麼興奮的了,因為丹道宗師雖然稀罕,畢竟還有,如果算上古往今來的丹道宗師,那就更不算什麼了。

此刻,謝小玉的一番話讓洪倫海看到方向。

丹道宗師不少,可用毒一脈好像還沒人達到宗師的境界,雖然比不上謝小玉的成就,但能成為某個方面的第一人多少讓洪倫海感到一絲欣慰。

謝小玉一直在旁邊看著,對洪倫海的反應他非常滿意。

謝小玉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從敦昆那裡獲得的啟示,他弄出那個大圓盤,卻在敦昆手中大放異彩,而且敦昆實力的提升對他同樣意義重大,不然他哪能這麼容易就得到所需要的材料?所以類似這樣的事自然越多越好。

不只是洪倫海,謝小玉還將主意打到另外幾個人頭上,莫倫老人和天蛇老人的能力也很特殊,一個擅長養鬼,這絕對有前途;另外一個修練的是純正的巫法,而不是後來才出現的巫蠱之道。

「你先想想,我出去了。」謝小玉說道,然後退出芥子道場。

外面是一個密封的空間,這是在金螺內。

為了安全,每一次謝小玉進出芥子道場都會先進入金螺,當然他也明白大巫們早就知道他的秘密,只不過大家都不說破。

剛從金螺出來,謝小玉就聽到莫倫老人焦急而擔憂的聲音:「長生秘藥煉好了?」

謝小玉手裡攥著一隻玉瓶,看到莫倫老人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樣,他立刻遞過去。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莫倫老人滿心喜悅,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莫倫老人猛地拔出塞子,湊到鼻下嗅了嗅,滿臉愜意,然後一仰脖子,咕咚一聲將半瓶乳藥喝下去。

「別!這藥必須施法化開。」謝小玉大急。

「放心。」敦昆一把拉住謝小玉,道:「他可不會做傻事,你剛才煉藥的時候,他已經將修為提升到眞君的境界。」

「這麼快?」謝小玉有些驚訝。

敦昆努了努嘴。

謝小玉轉頭看向莫倫老人,這才發現莫倫老人的身旁除了鬼王,又多了一具靈體。

初看時謝小玉還以為又是一頭鬼王,但是仔細一瞧,這才發現那東西比鬼更暗淡,更趨近於透明的狀態。

「陰魔?」謝小玉略微皺了皺眉頭,自從被六欲天魔分身投影盯上後,他對這類東西異常敏感。

「什麼魔道功法是快捷方式?這老頭的養鬼法門才是眞正的快捷方式!只要有一頭好鬼,他的實力提升得就像飛一樣。」

敦昆想不嫉妒莫倫老人都難,他意外地得到感悟,實力提升一大截,原本以為已經追上瑪夷姆,馬上就能追上莫倫老人,沒想到轉眼間又被甩在後面。

「他煉了靈鬼?」謝小玉頓時明白過來,同時他又想到之前莫倫老人討要那個和尚的殘魂,說是給鬼進補,現在看來未必是眞,莫倫老人十有八九是獻祭殘魂。

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那個和尚就算品行不端、心思險惡,但是能修練到這樣的地步,肯定積攢不少功德,此刻形神皆滅,殘魂還被獻祭,所有的功德都會化作業力。

自古以來,養鬼之法就是速成的法門,但是很少有人能憑此長生,更不用說飛昇仙界,就是因為走這條路要背負沉重的業力。

「我們這些人哪裡會想那麼遠?」敦昆一語道破天機。

這就是心態的不同,大巫和道君、禪師是同個層次,但是後兩者長生有望,前者卻在掙命。

「現在我們已經有了長生秘藥,還要那傢伙手中的優曇花花瓣嗎?」敦昆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當然要。」謝小玉毫不猶豫地說道。

敦昆驚訝地看著謝小玉,在他的印像中,謝小玉不是這麼貪婪的人。

「我在意的已經不是優曇花,我現在只想逃出去,通往外面的空間裂縫很多都被佛門盯住,不過我猜肯定有佛門不知道的。」謝小玉解釋道,他不想引起誤會。

「你那麼肯定?」敦昆皺著眉頭問道。

「天門開啟,魔門設下圈套想將佛、道兩門年輕一輩一網打盡,可惜他們算計失誤,道門的佈置更加高超,反而讓他們吃了大虧,吃一塹長一智,那些魔道中人肯定變聰明了,再想讓他們吃虧恐怕不太容易,所以我相信魔門肯定準備退路。」謝小玉分析道。

這些都是猜測,不過謝小玉的猜測絕非空穴來風,全都有依據。

「你不打算幫佛門?」敦昆又問道。

謝小玉遲疑半晌,說實話佛門對他有恩也有怨,不過兩者都很淡,他對佛門的感情不像對道門那麼強烈,也沒有那麼複雜。

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謝小玉並不認同佛門,佛門講究四大皆空,這一點他絕對做不到。

好半天,謝小玉才訕訕說道:「佛門反正有那麼多人,不在乎我們這點外力。」

既然主意已定,謝小玉關心起進度:「還有多少地方沒有探出來?」

「沒了,你煉藥的時候,我和莫倫老頭已經將剩下的活全都幹完。」

敦昆有些得意,他現在不但實力提升一大截,更和四周的黑暗融為一體,他可以在這個地方任意來去,在無盡虛空中隨便挪移。

「給那個傢伙了嗎?」謝小玉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還沒。」敦昆感到有些奇怪。

「還好你們沒有這麼做。」謝小玉鬆了一口氣,道:「我怕那傢伙翻臉不認人。」

「他不是還要我們做事嗎?」敦昆越發不明白了。

「那是假的,他恐怕只是想讓我們當替死鬼,讓我們吸引佛門的注意力,這或許原本是他的工作,再說,我很擔心他已經將我們的能力上報,魔門的主事之人如果知道我們有這樣的能力,肯定會感興趣......」謝小玉說出他的猜測。

「那怎麼辦?」敦昆問道,他雖然實力提升許多,卻也沒狂妄到將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的地步。

「我之前不是已經找上佛門了嗎?讓他們兩家去打,我們渾水摸魚。」謝小玉說道,突然他又補充道:「這也是在幫佛門。」

敦昆已經無語了,覺得這也算幫忙嗎?

轉念一想,敦昆想起自己的寨子,好像情況也差不多,明明是謝小玉想尋求庇護,最後卻變成他們聽命於他,三位大巫成為他的保鏢兼打手。

雖然心裡感到鬱悶,但敦昆又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一開始他或許還有些不願意,是瑪夷姆逼著他來,但現在他不僅實力提升一大截,感悟出新的能力,其他收穫也一大堆,讓他放棄他也不願意。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敦昆也不再多想,他怕繼續想下去會受不了。

「你先將東西發過去,然後向他討要那片花瓣,看他有什麼反應。」謝小玉吩咐道。

敦昆照命執行,他掏出那枚眼珠,凝神片刻。

過了一會兒,敦昆抬起頭說道:「那傢伙給了我一個地方,讓我們過去,他會在那裡等我們。」

「嘿——」謝小玉輕笑道:「看來我猜對了。」

「怎麼?他沒安好心?」敦昆聽出謝小玉的言下之意。

「以他的神通,傳一樣東西過來應該不難吧?就算沒這個本事,他要找我們肯定也很容易,卻要我們去找他,除了張開羅網等我們進去,還有第二種可能嗎?」謝小玉早就猜到不會有好事,只是沒想到兩邊這麼快翻臉。

「那怎麼辦?」敦昆急了。

「你通知佛門那邊吧!告訴他們現在有個機會,可以將魔門中的要緊人物釣出來。」謝小玉並不擔心,突然他想起什麼,連忙說道:「別忘了提那傢伙有一種逃脫的法門,即便身化天地都阻止不了他。」

敦昆應了一聲,隨即指了指手中的眼珠,道:「那邊怎麼辦?他還等著回話呢!」

「告訴他,我們有一個人正在修練,暫時不方便過去。」謝小玉立刻就找到理由。

這話很容易理解,那魔君只要想到謝小玉等人手中已經有闍羅木和優曇花,肯定能猜到已經煉好一份長生藥,所謂的修練就是煉化藥力,至於時間上也說得過去,煉藥需要時間,修練到魔道眞君境界也要時間。

「好,我就這麼說了。」敦昆應了一聲。

莫倫老人仍在煉化藥力,服下長生秘藥的他不但沒有變得年輕,反倒越發蒼老,臉上的皮膚彷彿乾裂的樹皮般。

謝小玉一直在旁邊觀察,這是難得的機會,他知道,此刻莫倫老人變得越發衰老是應有的跡象。

任何東西達到極致後就會往相反的方向發展,所謂「陰極陽生,剛極柔發」,便是這個道理。

長生秘藥也是如此,它會將一個人的生命活力催發到極致,等到燈枯油乾後再散發出新的生機,等到莫倫老人老到無可復加的時候,這層老皮自然會褪去,到時候他就會像蛇蛻了皮一樣,一下子變得年輕。

看了半天,見蛻變還沒開始,謝小玉有些不耐煩起來,覺得該找件事做做。

稍一轉念,謝小玉頓時想起確實有事可做,現在他是眞君了,這幾天境界也已經穩定下來,法力增長迅速,實力卻沒提升多少。

一個修士的實力強弱看的不是法力的多寡,而是看他會什麼法術、擁有哪些神通,而謝小玉在這方面原本就不愁。

還是眞人的時候,謝小玉就可以幹掉比自己境界高的人,死在他手中的眞君用兩隻手都數不完;但是現在他遇到的對手比以前高了一層,放眼望去,進來這個地方的不是魔君就是禪師,以他原先那些手段要對付這些人根本不可能,甚至連自保都做不到。

一念及此,謝小玉頓時有了一絲緊迫感,他並沒有好高騖遠,立刻想的是怎麼逃命。

從謝小玉還在天寶州的時候起,保命就成為他第一要考慮的事。

說到遁法,謝小玉頓時想起去鐵壁城的路上,亞魯和拉吉夫所用的遁法,他們的遁法並不高明,原理也很簡單,但是實用,不但速度快、消耗少,難度也不高,只要有眞人或者上人境界肯定可以學會,正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

更讓謝小玉在意的是拉吉夫使用的遁法,拉吉夫飛起時先筆直往上,並在升高的同時不停加速,到了很高的地方再化直為橫。

謝小玉第一眼看到那種遁法,就感覺這種方式非常適合他自己,因為他的劍遁之法與眾不同,加速的時間越長,速度就越快。

以前謝小玉是用劍匣將自己射出去,劍匣長僅僅一尺,就算後來煉製的劍鞘也不過才三尺長,加速的餘地有限。

如果謝小玉學會拉吉夫的遁法,從地面到空中少說有千餘丈,有這麼長的距離用來加速,速度會變得異常恐怖。

可事實上謝小玉不敢這麼做,當速度快到一定的程度時,他的身體肯定會受不了,甚至連飛劍都可能崩碎。

之所以眞君能瞬息千里、道君可以瞬息萬里,不只是能夠達到的極限,同樣也是能夠承受的極限。

謝小玉已經是眞君了,可以承受瞬息千里的速度,不過他想要的不是一般的瞬息千里。

瞬息千里是一種特殊的法門,類似血遁,血遁靠燃燒精血發動;瞬息千里燃燒的則是法力,這類法門速度雖快,消耗卻極大,發動一次,法力就會消耗殆盡,所以只有逃跑時才會用。

可只要謝小玉的想法沒錯,他的遁速完全可以達到這樣的程度。

「要怎麼做呢?」謝小玉自言自語道。

其實謝小玉的遁法不能算是遁法,他不是御劍飛遁,而是將自己連同飛劍射出去,接下來只要維持那樣的速度就行,這甚至不是一種「法」,而是一種「術」,想運用這門遁術需要的不是修練,而是打造出相應的法器。

用來打造法器的材料謝小玉手上就有,當初還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收集一大堆,後來在天門中他又得到一批更好的材料。

謝小玉需要的材料全都擁有玄磁特性,在其他方面倒是沒有要求,所以和其他人沒有任何衝突,只要是這類材料全都歸他,沒人會和他搶。

在芥子道場內,有一個角落全是礦石和鐵塊,謝小玉取出一塊黑漆漆的鐵塊。

這玩意是一種變異玄鐵,在玄鐵礦裡偶有出現,也算是稀奇之物,不過它的硬度不行,熔點卻很高,打造不易,用途極其有限,只有看過《奇技妙法百篇》的他知道這是好東西。

當初落魂谷的那座劍山就是用這種材料打造而成,當然謝小玉不可能再煉一座劍山,因為那玩意根本沒辦法攜帶。

其實整座劍山眞正有用的,只有從山頂通到庚金靈眼的那條隧道。

隧道長一百三十五丈,由三萬七千九百餘個環圈組成。當時為了煉製這些環圈,謝小玉和麻子輪流工作,苦幹一個半月才全部打造成功,因此他對這活再熟悉不過,閉著眼睛都能完成。

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謝小玉已經是眞君,肯定用不著像當初那樣辛苦。

和鐵塊一起取出來的,還有一個巨大的絞盤,這東西是一件法器。

謝小玉連打了幾個法訣,只聽當的一聲,絞盤的兩端伸出兩個鉗子將鐵塊緊緊夾住,緊接著絞盤開始轉動起來。

只聽到一陣嘎吱嘎吱的輕響,鐵塊一點一點被拉長,漸漸變成鐵棒。

這絕對不是正統的煉器之法,完全是用蠻力強行抽拉成線。

當初謝小玉和麻子硏究很久,嘗試各種方案,最終選定這種辦法。

異種玄鐵的熔點太高,用火煉實在太吃力,不過它的質地柔軟、韌性不錯,在天寶州,很多大師傅用冷鍛的方式加工,這種強行抽拉成線的辦法也算是冷鍛的一種。

絞盤一圏一圈轉著,鐵棒漸漸變成鐵條,然後又從鐵條變成鐵線,這根不知道有多長的鐵線一圈圈盤繞著,最後纏在絞盤上。

謝小玉一直盯著那根鐵線看,當鐵線差不多有麵條般粗細的時候,他終於停了下來。

謝小玉食指一彈,一道極其纖細的光絲就從他的指尖射出來。

這道光絲繞著鐵線旋轉起來,所到之處,鐵線上頓時留下一串串符文。

謝小玉露的這一手可不簡單,絕對是眞功夫——這叫「符印」。

一般的畫符如同寫字繪畫,需要一筆一劃地來,所以速度很慢;「符印」就相當於蓋章,直接敲上去就行,速度極快,這屬於製符中很高明的技術。

不過願意在「符印」上花心思的人很少,因為它和異種玄鐵一樣雞肋,而且能夠印刻的符篆絕對不可能太複雜,但施展「符印」所需要的材料卻是普通畫符的百倍。

謝小玉財大氣粗,根本不在乎那點材料,甚至別說百倍,就算是千倍他也能輕而易舉地拿出來,他需要的是效率,不想再像以前花上一個半月的時間。

「符印」的效率驚人,那道光絲繞著鐵線迅速旋轉,只片刻的工夫,鐵線上就佈滿符篆,這些符篆很簡單,全都由六道符文組成,符文呈淡金色,和鐵青的底色相互輝映。

當所有符篆全都印刻完畢後,謝小玉伸出手指在鐵在線輕輕抹了一下,隨著一連串叮叮輕響,一圏圏繞著的鐵線被裁成一個個圓形鐵環。

謝小玉的那根手指閃爍著刺眼的寒芒,彷彿是一把出鞘的利劍。

此刻,謝小玉已經領悟到人劍合一的眞髓,指、掌、肘、肩、胯、膝、腳都能化作劍鋒,舉手投足都是劍招。

鐵環散落一地,不過這些鐵環都有一個缺口,接下去得將它們焊接起來,這是一項費時費力的工作,沒有可以偷懶的辦法。

謝小玉取出那口裝著魔火的缽盂,用魔火做這件事實在有點大材小用,不過他不在乎。

看著一個個焊接好的鐵環被放在一旁,謝小玉輕嘆一聲,想起和麻子在落魂谷的情景。

那時候,謝小玉和麻子沒日沒夜地打造鐵環,整整一個半月才搞定三萬多個鐵環,哪像現在這樣輕鬆?

不過這還不是最後一步,謝小玉一邊焊著鐵環,一邊放出玄磁珠。

打造好的鐵環全都要用玄磁之氣淬煉一遍,這同樣是細工,不過用不著他費力,只要將鐵環扔在那裡自然就能完成淬煉。

當初謝小玉就是因為沒有玄磁珠,只能收集大量鐵塊堆砌起那座鐵山。

事實上,所謂的劍山根本就是假的,謝小玉只不過藉這個名頭製造一塊巨型磁鐵,正是靠那塊巨型磁鐵,他才聚集起足夠的玄磁之力製造出萬劍齊飛的一幕,但現在用不著這麼麻煩。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終於站了起來,手中多了一條銀光閃閃的鍊子,這條鍊子就是用那些圓環串成,此刻每一個圓環都縮成米粒般大小,等到放開後,它們會變成茶杯口那麼大。

突然謝小玉猛地一抖手中的鍊子,只聽錚的一聲輕響,銀色的鍊子剎那間變成一根筆直的長桿。

這根長桿確實很長,一頭在謝小玉的手裡,另外一頭則沒入無盡虛空中。

謝小玉被展開的速度嚇了一跳,這沒有絲毫前兆,剎那間就繃得筆直,都可以當武器使用了。

見展開的速度這麼快,謝小玉對最後的結果越發充滿期待。

深吸一口氣,謝小玉取出一把飛劍塞進桿子的一頭,然後催動法訣。

只見一道電芒飛竄而起,在電光閃爍中,一道極細的銀光朝前射出去,從桿子的另外一端飛出後,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速度太快了,謝小玉根本來不及反應,當那點銀光徹底消失的時候,他這才醒悟過來,不過這時他已經感覺不到飛劍的蹤跡。

那把飛劍是天門之行的戰利品,好在這樣的飛劍謝小玉還有幾十把,丟失一把也不可惜,他馬上又摸出一把飛劍迅速扣進桿子的末端,又是一道電芒飛竄,第二把飛劍也疾射而出。

這次謝小玉有了準備,眼睛一眨也不眨盯著飛劍。

在謝小玉的眼中,外面的一切一停一頓,那把飛劍的速度雖然極快,卻仍舊能捕捉到蹤跡。

當飛劍射出去的一瞬間,謝小玉劍訣一變,想讓飛劍轉回來,可出乎他預料的是,那把飛劍彷彿有千鈞之重,雖然聽從他的控制,感覺卻很勉強,動作也很笨拙,彷彿一個身體臃腫的老太婆,慢悠悠地轉了很大一圈才調轉方向。

謝小玉愣住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一劍確實夠快,別說瞬息千里,恐怕瞬息萬里都能達到,但謝小玉不會用這種速度飛遁,那根本就是找死。

不過速度雖快,靈活性卻變得這麼差勁,這根本就不是御劍,完全變成射箭,但這可不行,謝小玉是劍修,而不是弓手。

謝小玉所會的御劍法門很多,看到這種不行,他立刻換了一種。

這一次,謝小玉換的是綺羅的懸絲轉折法。

綺羅的飛針直來直去,中間很少轉彎,轉折的時候一向都是頭變成尾,尾變成頭,然後猛然間折轉回來,這種方法很不靈便,但是萬針齊發的時候,那來回轉折跳飛的利針絕對會讓人不寒而慄。

心中想著,謝小玉的手中已經起了變化,換成針訣,左手無名指猛地一勾,飛劍猛地調轉頭來,不過與此同時,半空中一陣微微的抖動,那無形的懸絲居然折斷了。

見這招也不能用,謝小玉徹底傻住。

謝小玉這才想起御劍之法就是以力控劍,不管是懸絲轉折法還是迴旋盤繞法全都是力的運用,但是他的飛劍之術卻不一樣,出手靠的是外力,這一點和射箭倒是有幾分相似。

以前謝小玉的速度不夠快,所以這個缺陷並不明顯;可現在就不行了,這一劍已經超出他控制的能力。

謝小玉苦思冥想起來,以力控劍是最正統的做法,雖然也有不以力控劍的法門,不過都屬於旁門左道,比如他以前玩過的煉蠱為劍,或者煉一把魔劍,但他並不打算採用這些辦法,畢竟御劍之道,劍是工具,像這種反客為主的做法已經落了下乘,可這樣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

其中一種是化實為虛,比如劍氣,這也算返璞歸眞、重回本源。最初劍修就是從修練出劍氣開始,最後又還歸於劍氣,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就是這類中的至高法門。

另外一種是挪移變幻憑虛控劍,所謂憑虛,就是無所依靠、無須藉力。

挪移變幻憑虛控劍是利用空間挪移之類的法門駕馭飛劍,能夠隨意改變飛劍的方向和位置。

謝小玉正猶豫不決,不知道該選擇哪條路,突然他心頭一震,因為他想起自己修練的《六如法》。

這是謝小玉的根本,但他已經很少運用《六如法》上的劍訣,自從他煉成劍匣,對付敵人全都是找准機會瞬間一擊,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是一劍致命。如果對手實力很強,沒辦法一劍命中,通常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轉身就逃,另外一種是旁邊的人補上一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六如法》上的劍訣已經被謝小玉漸漸淡忘,但是此刻他卻猛然醒悟過來。

《六如法》的第一訣「電」是以速度取勝;第二訣「露」追求的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至,變生肘腋,瞬間發難。

以前謝小玉以為這一式類似於暗殺劍法,但此刻他突然有其他想法——「露」或許就是一種挪移變幻、憑虛控劍之法。

如果只是這樣,謝小玉還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但是第三訣「影」恰恰是以實化虛。

現在謝小玉終於明白,原來他始終沒有弄懂《六如法》,以前他覺得自己懂了,是因為他的飛劍還不夠快,根本沒達到如電的程度,所以他能強行控制;現在眞正達到速度後,他才會發現用一般的控劍法門,根本就沒有辦法駕馭快如閃電的一劍。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謝小玉仰天長笑。

這時,謝小玉愕然發現第二把飛劍也已經消失無蹤,不過他心裡卻一點都不在意。

再次取出一把飛劍扣在桿子末端,謝小玉並沒有急著出手,他站在那裡,心中默想著那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劍訣。

將整篇劍訣背誦一遍後,謝小玉越發確定自己疏忽太多東西。

現在謝小玉才發現《六如法》並非六種劍訣,夢、幻、泡、影、露、電不是分開的六式,如果說「電」是起手的話,那麼「影」和「露」就是駕馭之法,「泡」是攻擊的法門。

六如法既然是佛門劍修之道,肯定和劍有關,怎麼可能和法術扯上關係?所以謝小玉將「泡」理解為雷法就是錯誤的開始。

或許是下意識的感覺到自己錯了,所以謝小玉領悟出「泡」後,就極少運用《六如法》上的任何一式。

剎那間,謝小玉以往的認知全部崩毀,換成新的理解。

下一瞬間,電光飛竄,第三把飛劍射出去,剛從另外一端飛出,謝小玉手中掐著的劍訣猛地一轉,那把飛劍頓時一個轉折,這個轉折是如此突然,事先根本沒有任何徵兆,就這麼陡然間轉過來。

謝小玉再轉劍訣,那把快到極點的飛劍橫空一閃,從另外一個方向射出來。

連著嘗試幾次後,謝小玉已經掌握到其中的訣窮。

飛劍挪移的距離也就十丈左右,不過這已經夠了,他需要的只是改變方向,突然謝小玉又想到另外一種運用之法。

隨著謝小玉心念一轉,那把飛劍再次起了變化,只見它時而隱去,時而出現,這可不是隱形,而是虛空挪移,比起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又要高明一籌,可惜挪移的距離也有十丈的限制,不可能比這更遠,但這也夠了。

謝小玉瞬間想出數十種運用的辦法,以他的實力,要殺眞君層次的對手如同殺雞屠狗,不過有一種人讓他感到頭痛,那就是始終頂著護罩、一味防守的烏龜流,所以以前遇到這種對手,他要不讓蘇明成強攻,要不乾脆放棄;可現在他可以一劍挪移,穿過護罩,直接斬殺裡面的人。

但並不是所有的挪移變幻、憑虛控劍之法都能這麼做,以前謝小玉也會這類法門,但是遇到烏龜流的對手仍舊一籌莫展,可剛才那一劍,讓他感覺再也用不著在意那些烏龜殼了。

劍訣再轉,飛劍瞬間消失,這一次飛劍沒有再次出現,而是隱沒不見,只有謝小玉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無比的劍氣在無盡虛空中縱橫往來。

這是「影」!之所以看不見,是因為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的緣故。

謝小玉的瞳孔微微收緊,他有種感覺,這一劍比剛才那有劍更可怕,不過他的心底同時湧起萬丈豪情。

原本謝小玉以為即將到來的那一戰,他還會是冷眼旁觀的看客,因為那是魔君、禪師、大巫級的戰鬥,他這個小小的眞君根本就沒資格參與,但現在他終於有了那麼一點資格。


請續看《夢幻泡影》19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6 03:32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6-6 10:30 PM 編輯

夢幻泡影19

  佛門與道門相互傾軋,魔界則趁虛而入,在無盡虛空中展開慘烈的大亂鬥!回到峽谷基地後,謝小玉進一步統合各苗侗的勢力,並創出威力更盛的劍法。此時,一艘飛天船來到峽谷基地上空,赫然是劍派聯盟出動大陣仗上門圍剿!

第一章    漁翁


在無盡虛空中,一道神念緩緩掃過,彷彿黑暗中燈塔射出的光芒般,顯得異常明亮,甚至到了刺眼的程度。

神念掃過的瞬間,不知道有多少人迅速隱去,他們各有各的手段,有的藏入虛空中,有的和四周相融;等到神念掃過後,他們又再次出現,每個人的嘴角都帶著輕蔑的笑意。

在遠處神念發出的地方,謝小玉正操縱著那個巨大的圓盤徐徐轉動,發出神念的正是他。

敦昆不在這裡,他藏身在百里外的一片虛空中,同樣操縱著一個巨大的圓盤,圓盤隨著謝小玉的圓盤轉動而轉動。

雖然謝小玉與敦昆相隔百里,但配合得異常有默契。

不知道過了多久,敦昆突然喝道︰「可以了,你停下來吧。」

雖然隔得很遠,兩邊卻透過莫倫老人保持著緊密的聯繫。

「快把我們拉過去。」謝小玉連忙說道。

雖然謝小玉身邊有莫倫老人保護,不過剛才放出神念早已經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如果不趕快離開,說不定會有麻煩。

另一邊,敦昆二話不說地將大圓盤扔在一旁,抬起右手凌空虛抓,瞬間謝小玉和莫倫老人的身影漸漸從虛空中冒出來。

「怎麼樣?有結果嗎?」謝小玉急不可耐地問道。

「很熱鬧,方圓數百里內藏著二十幾個人。」敦昆冷笑一聲。

之前謝小玉等人已經猜到對方恐怕沒安好心,也猜到對方會想辦法藏起來。想避開神念掃視的辦法有很多,別說設伏的都是道君級的人物,就算是真君也能做到,甚至少數像謝小玉這樣的真人也能夠避於虛空中。

既然猜到對方會玩花樣,謝小玉等人當然也要有反制的手段。

這幾天來,謝小玉讓莫倫老人一會兒遁入虛空,一會兒身體虛化,他和敦昆則進行各種嘗試,最後找到這麼一個辦法。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就是讓其中一個人當燈塔,另外一個人在遠處用不同的角度觀察,不管遁入虛空還是融入四周,都會造成空間扭曲,從正面或許看不出來,在側面觀察總會發現到一些痕跡。

現下事實證明,這種辦法真的有效。

不過謝小玉沒有絲毫欣喜,反而嚇了一跳,忍不住問道︰「這麼多人?」

謝小玉不是不相信敦昆,只是心裡有些煩亂,忍不住脫口而出,因為對方就算謹慎,也沒必要來這麼多人,他們這邊只有三個人,真正能打的也就兩位大巫,這未免太看得起他們。

「會不會佛門的人已經來了?」莫倫老人想到一種可能。

謝小玉思索片刻,然後搖了搖頭,道︰「佛門是打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既然他們要做黃雀,肯定不會靠得太近,否則萬一和魔門的人撞在一起,豈不是露餡?」

「我們怎麼辦?還要不要露面?」敦昆不關心佛門會怎麼做,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安全。

按照原來的計畫,謝小玉等人應該露面將魔門中人引出來,然後找個機會溜掉,讓佛門和魔門對槓.,但對方一下子來這麼多人,就算敦昆和莫倫不怕折損壽命,全都化身天地,再加上莫倫老人那頭鬼王,也對付不了這麼多強敵。

「沒必要冒險。」謝小玉不希望兩位大巫出事,更不打算親自冒險。

謝小玉不停轉著眼珠,過了好一會兒,轉頭問莫倫老人︰「那個和尚有沒有留下聯絡的辦法?」

「有。你想讓他們幫忙?」莫倫老人急忙問道。

謝小玉並沒有回答,只是吩咐道︰「你將這些魔君藏身的位置全都告訴那個和尚,看看他的回應。」

莫倫老人隨即問道︰「白給他們?」

最近這段日子莫倫老人拿太多好處,不知不覺變得貪心起來,給別人東西時總想拿點好處回來。

「人家要不要,還不知道呢﹗」謝小玉苦笑道,畢竟是他求人幫忙。

如果謝小玉手裡也有一大堆道君和大巫,就算比不上對方,至少也能一拚,那就用不著求人,可惜現下還做不到。

莫倫老人閉上嘴巴,開始和那和尚聯繫。

在遠處一片虛空中,在一顆不大的氣泡內,幾個和尚正懸空而立,突然其中一個大和尚眉頭一皺,緊接著露出一絲訝異之色。
「怎麼了?」在旁邊的老和尚問道。

「那兩個大巫剛給我一個消息,有二十幾個魔君埋伏在碰頭的地方。」大和尚苦笑道。

剛才那道神念肆無忌憚橫掃而過,大和尚也有看到,在他想來,魔門的人肯定早有防備,那兩個苗人這麼做,似乎將別人看得太簡單,結果肯定一無所獲,沒想到事實正好相反。

「這會不會是假的?」一個和尚問道,他和老和尚一開始的想法差不多。

「應該不會。」大和尚搖了搖頭,道︰「他們將方位傳過來了。」

眾人全都皺起眉頭,因為連方位都傳過來,顯然不可能有假,但他們不明白兩位大巫怎麼做到的,也不明白這樣做的意圖。

突然老和尚瞪大眼睛,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那三個人勢單力薄,抵擋不住這麼多魔君的圍攻,所以想讓我們幫他們解圍。」老和尚說出自己的猜測。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提供的消息不準,方位有所偏差,或者根本沒人,我們貿然出手豈不是打草驚蛇?」一個和尚猶豫道。

「是啊,我們沒辦法證實。」大和尚也搔頭,內心充滿矛盾,魚已經入網,只等著收網,偏偏他們不敢下手,因為水太混濁,根本看不清楚底下的動靜。

「問問他們需要什麼幫助。」老和尚發話了。

大和尚微微一愣,不過馬上明白過來,老和尚只問對方想要什麼幫助,顯然是不想搶先出手。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出面將魔門的人引出來?」大和尚想確認老和尚的意「我們已經給了他們那麼多東西,身為誘餌就必須要有誘餌的覺悟。」老和尚嘆道,他不想這樣絕情,但是為了大局不得不這麼做。

大和尚沒有反駁,他也清楚孰輕孰重。

另一邊,莫倫老人得到回信,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怎麼?他們不在意?」謝小玉見莫倫老人臉色變了,立刻問道。

「那傢伙問你需要什麼幫助。」莫倫老人沒好氣地說道。

雖然莫倫老人不喜歡動腦子,但是閱歷豐富,從對方的語氣中就已經聽出意思。

謝小玉默然無語,他事先已經猜到這個結果,所以對他而言情況並不算糟糕。「看來只能靠我們自己了。」謝小玉嘆道。

「就我們三個人?」莫倫老人不太有自信。

「並不是要對付所有人,我們只要挑一、兩個傢伙下手就夠了。」謝小玉打算像以前那樣搞偷襲。

出手後不管成功與否,謝小玉都會立刻逃跑,反正他的目的只為了讓對方動起來,一旦對方動了,就輪到那群和尚上了。

當然謝小玉也要考慮一件事,那就是最後佛門不動手,看著他們被那二十幾個魔君追殺,但那可不是小角色,對他們來說五、六個魔君就夠嗆,更別說有二十幾個魔君。

「剛才你是否發現有人潛伏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謝小玉轉頭問敦昆。

「稍微遠一些……」思索很久,敦昆才不太肯定地回答道︰「好像有……感覺很模糊。」

雖然謝小玉和敦昆連手能讓人無所遁形,但這招只能看清方圓百里之內的動靜,再遠一點就不行了。

「那就好,將大致的方位也傳給那個和尚。」謝小玉說道。

兩位大巫頓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謝小玉要做什麼。

謝小玉看兩位大巫一臉迷糊,不得不解釋道︰「那個和尚得到消息後就會明白,萬一魔門的人對我們窮追不捨,我肯定會將這些傢伙引到他們那邊去。」

「那你為什麼告訴他,這不是讓他有所防備嗎?」敦昆仍舊疑惑不解。

「和傻瓜做交易自然能坑就坑、能騙就騙;和聰明人做交易不能這樣,將聰明人當傻瓜,最後會倒霉。」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此刻謝小玉等人和佛門是友非敵,但兩邊互有算計,好在大家都沒超出底線。

如果他們動手後佛門袖手旁觀,那就有些超出底線;同樣,如果他們將魔門的人引到佛門那邊,也超出底線。現下他這麼做等於是一種警告──你如果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到時候別怪我翻臉無情。

如果對方是聰明人,就明白這樣對大家都沒好處。

敦昆仍舊不明白,不過他還是照著做,和莫倫老人一樣,他也有聯絡那個大和尚的辦法。

消息眨眼間就到了那邊。

高碩和尚一愣,好半天才愁眉苦臉地說道︰「他們又聯繫我了,我們的位置他們知道得清清楚楚。」

四周頓時響起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在場這些人全是佛門中的頂尖人物,在佛門中想要有所成就,腦子不好不可能,絕對不存在莫倫老人和敦昆那樣頭腦簡單的人物,自然一聽就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厲害,果然厲害。」老和尚喃喃自語道。

平心而論,老和尚確實有袖手旁觀的念頭,等那兩個大巫和魔道中人拚得兩敗俱傷,他們正好坐收漁翁之利,沒想到這個念頭不但被看破,對方還有反制的手段。

「怪不得那兩位大巫要以一個年輕人為首,看來這個年輕人和普通的苗人不一樣,非常有心機。」大和尚輕嘆一聲。

老和尚聽到這番話突然心頭一動,他剛想起和大巫在一起的人未必是苗人。「我們現下怎麼辦?」一個和尚問道。

老和尚的思緒被強行拉回來,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轉頭說道︰「你問問他們需要什麼幫助。」

同樣一個問題,剛才問和現下問完全是兩回事,剛才的意思是他們只會提供幫助,未必會插手,那兩位大巫只能自求多福,現下卻變成他們會全力提供幫助。

幾個和尚都明白其中的不同,在遠處的謝小玉同樣明白其中的涵義,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和剛才一樣?」敦昆已經被搞糊塗了。

「剛才的意思是,他們只會幫一把;現下的意思是,我們要什麼幫助他們就給什麼,儘量讓我們滿意。」謝小玉笑道。

莫倫老人頓時興奮起來,嚷嚷道︰「那我們要什麼?不如讓他們派十幾個人過來?」

原本謝小玉也有這個念頭,但是聽莫倫老人先提出來,立刻就放棄這個念頭。莫倫老人能想到的那些和尚肯定也能想到,甚至魔門恐怕也早有防範,如此一來,他們三個人動手和帶上十幾個和尚動手,結果可能完全不同。

他們三個人動手,魔門未必會全力出手,可能只有五、六個魔君跑出來對付他們;可如果有和尚出現,搞不好會引出什麼後招。

這不是多心,兵法有云︰「多算勝,少算不勝。」

一想到這些,謝小玉不敢向佛門要人,他現下一心一意思考著,怎麼樣才能只憑他們三個人給那些魔君狠狠一擊。

毫無疑問,肯定要藉助莫倫老人的力量。

莫倫老人的鬼王非常厲害,一般魔君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鬼王攻擊,絕對是九死一生,而且鬼王能出入幽冥、往來虛空,能夠隱現由心、虛實變幻,最適合偷襲。

問題是,謝小玉知道鬼王厲害,對方同樣也知道,十有八九已經準備好對策。

謝小玉用力搔頭,他突然發現,和對方相比,自己可以用的手段實在太少。

如果讓敦昆出手,似乎很難達到效果,敦昆缺乏一擊制勝的手段,他更適合伏擊或者困殺。

想了半天,謝小玉突然發現只有他自己能用。

那些魔君肯定沒把謝小玉放在眼裡,這就是機會,而且他又有這樣的實力。

讓謝小玉正面對上一位魔君,他絕對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本事;但是讓他偷襲,情況就完全不同,魔君也是人,只要是人,做出回應就需要時間。

不過這有一個難題──就算偷襲得手,謝小玉也未必傷得了對方。

到了這個層次,神魂能脫離肉身獨存,魔門無所不用其極,很多魔君乾脆將自己的肉身當做法寶來煉,這樣爭鬥就很佔便宜,更何況這些人肯定已經觸及大道。

「道」不同於「法」,「法」必須發動才能起作用,「道」卻是一種狀態,始終都發揮作用。

謝小玉並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用上陳元奇給他的道符,再配合剛領悟的「泡」的妙用,他絕對可以給這些魔君一個難忘的回憶。

不過這樣一來,謝小玉就露餡了,劍修之道實在太好認,想掩飾都難,而普天之下練劍之人能擁有這等威力,年紀還不能太大,只要不是白痴,肯定可以猜到他的身份。

絕對不能用劍修的法門﹗想到這裡,謝小玉絞盡腦汁尋找著對策。

「那坨臭狗屎,當初就應該將他宰了。」莫倫老人看到謝小玉一直苦思冥想,乾脆和敦昆閒聊起來。

「沒他的話,就沒有那一小塊闍羅木,也沒有優曇花花瓣,更沒有已經被你喝掉的長生秘藥。」敦昆冷冷地說道。

「闍羅木又不是他的,是那個三角眼的東西。」莫倫老人像個小孩子般和敦昆抬槓。

「三角眼﹗」謝小玉靈光一閃。

那個誆謝小玉等人上當的三角眼曾經拿出一缽盂的霹靂子,即使是道君層次的人物也要忌憚三分。

雷法和劍法都被認為是攻伐之法,都以戰力強悍著稱,不過雷法要安全得多,自古以來飛昇仙界的人,修雷法的遠比修劍法的多。

劍修必須在爭鬥中尋求突破,在生死之間淬煉意志.,雷修卻用不著這麼麻煩,他們只需要瞭解雷、熟悉雷、駕馭雷、掌握雷,甚至化身為雷。

雷法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煉製雷珠,而雷珠誰都能用。

「向他們索要霹靂子……不,要無音神雷。」謝小玉瞬間改變主意。

霹靂子是採集九天之上的雷罡電煞凝練而成,無音神雷卻不是,蘊含的是精純的佛力,爆炸的威力或許比不上霹靂子,但用來對付魔道中人再好不過,而且發出時無聲無息,即使炸開動靜也不大,最適合用來偷襲。

謝小玉的要求瞬間就傳過去。

另外一邊,大和尚茫然苦笑,好半天才說道︰「他們只是索要無音神雷,沒要我們幫忙。」

在一旁的和尚都愣住了,這確實出乎預料之外。

「他們就那麼有自信?」老和尚喃喃自語道。

「用無音神雷偷襲……這倒是個辦法。」大和尚也是個擅長謀算的人,此刻他正將自己換到謝小玉的位置上,想著應該怎麼做。

「他們事先知道對手的位置,其中一個人又能和黑暗相融,另外一個人擁有一頭鬼王,想偷襲的話確實做得到。一旦他們偷襲成功,對面肯定有所回應,到時我們想不出來都不行。」

老和尚當然不會忘記之前傳給他的消息,如果他們躲著不出來,那三個人肯定會將魔門的人引過來。

「不打不可能了。」老和尚終於下定決心。

「不過你告訴他們,他們實力太過單薄,我這邊派幾個人過去幫他們。」老和尚乾脆幫人幫到底。

大和尚眨著眼睛,有些傻了,因為那邊不要幫忙完全在他預料之外,而老和尚反過來搶著幫忙,同樣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你再告訴他們,那幾個人不是佛門中人。」老和尚繼續說道。

這話一說出口,大和尚立刻明白了。

「師兄的意思是,讓那幾個道門中人過去?」大和尚輕聲問道。

「那是當然。我大致已經猜到他們的想法,他們肯定是怕魔門的人另有埋伏,如果只有他們三個人出手,魔門未必會動用殺手,我們幫忙的話,反而會有麻煩;但現下幫忙的不是佛門中人,魔門那邊會有什麼回應呢?」老和尚輕笑道。

這其實就像下棋,你下一招,他下一招,大家都準備後手,但不會全部用上,只會見招拆招。現下他下了 一招怪棋,就看對方怎麼接招。

消息瞬間就傳到謝小玉這邊,兩位大巫全愣住了。

好半天,莫倫老人才豎起大拇指,讚道︰「小子,還是你高明。你越是不要他們幫忙,他們反而幫得越起勁。」

敦昆看莫倫老人說得不著邊際,連忙插嘴道︰「那邊要送幾個人過來幫忙?說不是佛門的人,不會妨礙我們的計畫。」

「不是佛門的人?」謝小玉有些驚訝。

在婆娑大陸想找和尚那再容易不過,可想找一個不是和尚的修士就難了,說得難聽點,即便是婆娑大陸的魔道中人,大部分也是披著袈裟、口誦佛號的和尚。

「反正他們這麼說。」敦昆也覺得奇怪,不過他不認為那些和尚騙他,佛門中人不打誆語。

謝小玉思索起來,他本來不想要幫手,怕的就是魔門那邊有回應,但來的不是佛門中人,情況就完全不同,因為那個魔君並不知道他的底細,不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就算突然多幾個人,問題也不會太大。

「把我們的位置告訴他們,讓他們的人過來。」謝小玉打定主意。

虛空中傳來一陣波動,三個人漸漸冒出來,那是三個老道,其中一個老道謝小玉居然認得,他曾經在璇璣派見過。

「朱師叔,怎麼是您老人家?」謝小玉驚問道。

三個老道同時一愣,老和尚讓他們過來,卻沒告訴他們幹什麼,沒想到一過來居然碰到熟人。

被謝小玉叫朱師叔的老道名叫朱元機,看起來稍微年輕,長得有些福態,身體是圓的,臉也是圓的,嘴邊老帶著一絲笑意。

朱元機聽到有人叫他,一驚之下立刻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謝小玉,他不記得認識這麼一個婆娑人,不過他有辦法,雙手攏在袖管內偷偷掐指算起來。

朱元機精通的正是易算之術,璇璣派之所以比其他門派早知道大劫將至的消息,就是他算出來。

朱元機的年紀其實和陳元奇、羅元棠差不多,之所以一副老態,就是因為推演天機以至於折損壽算,連境界都跌了一層。

算了半天,朱元機露出訝異之色,因為他什麼都沒算出來,不過那雜亂的感應讓他覺得異常熟悉。

這時朱元機才注意到旁邊那團黑霧,還有黑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

很明顯,這團黑霧不屬於佛、道、魔任何一個體系。

「原來是你﹗陳師弟不是說你在苗疆嗎?」朱元機驚問道。

可話一說出口,朱元機立刻後悔,因為他心頭一動,已經明白問題出在那裡。
朱元機是在三個月前過來,那時謝小玉應該還在苗疆,之後他一直忙著這邊的事,就算和山門中聯絡,也沒空問陳元奇那邊的情況。

「原來是你。」為首的老道正是李素白,臉上也充滿笑意,他來這裡本就是為了謝小玉,原本以為沒有那麼容易找到,未曾想佛門幫了他一個大忙。

「你倒好,那裡有事,那裡就少不了你。」另一個老道搖頭嘆息。

這就是應劫之人的特徵,不管到那裡,都會捲進和大劫有關的事裡。
「來來來,我幫你介紹這兩位。」朱元機連忙道。

「我認得這位。」謝小玉朝李素白說道,之前在天門丹師大會上,這位太虛門掌教曾經出現過,還當眾露過一手。

對這位天下第一派的掌門謝小玉絕對不敢怠慢,連忙深施一禮,說道︰「見過李掌門。」

「這位你想必不認得,他是鍺師伯,以前一直在北方。」朱元機替謝小玉介紹另外一個老道。

鍺元修微微一笑,臉上滿是皺紋。

謝小玉立刻想起來,洛文清曾經提過璇璣派有一位道君整年待在極北的苦寒之地,為的就是收集從天空中落下的星塵。

璇璣派以星命名,星塵對他們來說有大用,但只有在極北地磁中樞附近才能收集到,而要收集星塵至少要有道君實力,這絕對是苦差事,正因為如此,洛文清對這位道君敬重有加。

不過對謝小玉來說,他能記住鍺元修是因為另一個原因。

鍺元修終年待在地磁中樞,修練的功法自然而然朝著這個方面轉變,在璇璣派中說到對玄磁之力的理解,沒人能出其右。想到這裡,謝小玉連忙見禮,這個人緣肯定要結,將來想請教的話也方便開口。

三個老道對那兩位大巫自然不敢怠慢,互相見禮,然後寒暄一陣。

「那群和尚派我們過來卻沒告訴我們要幹什麼,沒想到居然是你需要幫忙。」

朱元機終於轉入正題。

謝小玉先請敦昆將那二十幾個魔門中人的位置說出來,然後道︰「我挑了兩個人為目標,打算偷襲他們,然後就抽身閃人,接下來就是和尚們的事了。」
「你怎麼會知道他們躲在那裡?」朱元機大為震驚。

「那幫和尚沒告訴你們??」謝小玉有些意外。

「這事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說。」

李素白阻止謝小玉繼續說下去,所謂隔牆有耳,天底下稀奇古怪的神通多的是,這邊有能在虛空中發現對手的能力,別人就可能有能窺視他們的本領。另外兩個老道頓時醒悟過來,朱元機更是連忙閉上嘴巴。

「這是他們讓我帶給你的無音神雷。」李素白取出一口缽盂。

缽盂是用烏金打造而成,上面印刻著佛經,缽盂內卻只盛放著兩顆菩提子般大小的透明珠子,那便是無音神雷。

謝小玉接過無音神雷,然後用食指和中指捻著,並輕輕轉動起來,他隱約能夠感覺得到從裡面透出來的精純佛力。

這顆透明珠子內凝聚的佛力比幾百顆舍利子還多,如果能夠煉化,足夠讓一個練氣層次的佛修推到禪師境界,瞬間爆發的威力不比一道雷霆差多少。

不過人力畢竟不能和天地之力抗衡,當初三角眼手中的缽盂裝了百來顆霹靂子,這口缽盂內卻只有兩顆無音神雷,差距可想而知。
「難道是你要用?」朱元機瞪大眼睛。

「沒錯。」謝小玉點了點頭。

「你打算用這玩意對付魔君?」朱元機看不出謝小玉憑什麼敢這麼做,不過他隨即發現謝小玉和以前不同,道︰「你成功凝丹了?」

「你修練的速度倒是挺快。」鍺元修嘆息道。

鍺元修和謝小玉沒有見過面,只是聽別人說過,第一次聽人提起謝小玉的名字,正是落魂谷那一戰結束後不久,以真人的實力擊殺兩位真君,這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再次聽到謝小玉是在天門關閉之後,當時有傳聞謝小玉殺真君如同殺雞屠狗;現下看到本人居然比傳聞中更厲害,至少他沒聽過有小輩敢對道君下手。

「你有沒有想過激發無音神雷必須在百丈之內,你根本就不可能靠那麼近。」

鍺元修為人敦濃,雖然知道謝小玉不可能做沒把握的事,還是提醒一聲。

「你打算以劍御雷?」李素白卻已經明白謝小玉的打算。

劍修之道高深莫測,隨著境界提升,變化也越來越多,不但能以劍御雷,金、木、水、火、土諸般法術都能以劍御使,飛劍相當於用劍之人的延伸,這也是劍修戰力強悍的原因之一。

「以劍御雷的話,你那把飛劍可就保不住了。」鍺元修嘆道。

「那倒未必,他有一把用千芒鐵打造而成的飛劍,雖然無音神雷威力巨大,卻拿千芒鐵沒辦法,不過就算飛劍能收回來,恐怕也要重新煉過。」朱元機以為謝小玉打算拿本命飛劍冒險。

無音神雷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削蝕神魂,而本命飛劍之所以通靈,便是因為裡面附著一縷神魂,被無音神雷炸過後,就算飛劍無損,附著在上面的神魂也保不當然不是沒辦法解決,只要修練到道君境界,神魂凝練變成元神,就算被無音神雷炸個正著,頂多受損,不至於被徹底抹去。

「師叔放心,我別的東西不多,飛劍有的是。」謝小玉笑道。

「也對﹗你在天門裡殺了那麼多劍修,從他們那裡肯定得到不少好東西。」

朱元機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你想讓我們怎麼配合?」

謝小玉還真沒想過這件事,他沒有想到來的是熟人,所以之前的打算有點坑人,還帶有一絲防範,現下計畫肯定要改。

「敦昆,你負責接應。」謝小玉轉頭說道。

在謝小玉原本的打算中,應該讓來的人負責接應,出手的人還是他和兩位大巫.,可現下情況變了,反正敦昆不適合偷襲,讓他負責接應才是最好的選擇。

「沒問題」敦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很清楚自己擅長什麼。

「莫倫,你還是老樣子,其中一個人交給你了。」謝小玉說道,擁有鬼王的莫倫絕對是在場諸人中戰力最強的人物。

莫倫老人點了點頭。

「李掌門實力強悍,你也選一個對手吧。」謝小玉在剩下的三個人中選擇李素白,他見過李素白出手,確實非常強悍,再說剩下的兩個人中,朱元機雖然是道君,卻和王晨一樣專注於易算之道,戰力方面肯定差一點,十有八九指望不上.,

至於鍺元修他實在不熟,只知道人品極好,可洛文清卻沒提過鍺元修的實力。

無盡虛空中,一團黑影翻捲著朝前飛去。

前方有一顆不大的氣泡,在氣泡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塊地方和四周有一絲差異,不過這差異極小,加上四週一片漆黑,用眼睛肯定分辨不出來,但在敦昆眼中卻無所遁形。

只憑這一點,謝小玉明白他創出來的那東西意義重大,恐怕還在天劍舟之上,這玩意是一切隱匿藏身之法的剋星,不只對普通的隱身之法有效,就算遁入虛空都會被找出來。

「這個是我的。」莫倫老人舔了舔嘴唇,然後他小心翼翼放出鬼王,猶豫片刻,就將剛剛煉成的陰魔招出來。

靈鬼和陰魔很像,兩者都是用魂魄煉成的靈體,只不過偏重不同,靈鬼能夠隱現由心,可以虛實變化;陰魔沒這個本事,不過陰魔可以擾亂人心、侵蝕神魂,這是靈鬼沒有的能力,兩者恰好互補。

莫倫老人打的主意就是內外夾攻,而他也沒有閒著,讓一靈鬼附在他身上後,他整個人漸漸化去,變得和鬼魂沒有兩樣。

必要的時候莫倫老人也會參戰,雖然沒有那頭鬼王厲害,但他有頭腦,真的打起來,未必比鬼王差到那裡。

「下一個輪到我。」李素白說道,他挑選的目標比這裡遠一點,只見他一腳踏出,瞬間消失不見。

李素白施展的只是簡單蜃的虛空挪移,卻勝在舉重若輕,更厲害的是這裡是無盡虛空,他居然能在這種地方挪移。

不過此刻謝小玉沒心情在意這些事,接下來就輪到他了。

「要不要換我?」鍺元修突然拍了拍謝小玉的肩膀。

在鍺元修看來,讓謝小玉這個剛晉陞為真君的小輩獨立面對一個魔君實在有些過分。

「謝謝師伯,不過我總要踏出這一步。」謝小玉拒絕鍺元修的好意。

其實謝小玉只是緊張,並不感到恐懼。

這和當初九空山兩位真君到來時完全不同,那時謝小玉對自己還沒有信心,現下他卻充滿自信。

再次檢查一下,確認沒少什麼後,謝小玉朝著敦昆點了點頭。

敦昆見狀,立刻朝著下一個目標飛去。

因為事先知道對方的位置,敦昆輕而易舉地在對方感知範圍之外遊走,這就是他們的優勢,也是他們敢打那些魔道中人主意的原因。

謝小玉選擇的目標最靠近邊緣,到了到達站後,他悄無聲息地溜下來,藏身在旁邊的一顆小氣泡內。

這些氣泡非常微小,剛好能讓一個人藏身,而且在這片無盡虛空中,這種小氣泡數不勝數,用來藏人再合適不過。

把謝小玉放下,敦昆迅速離開。

敦昆的使命是接應謝小玉人,同時還要設下埋伏,一旦其他魔君來援,就由他和另外兩位道君將來人困住。

幹這件事他們三個人確實拿手,原本敦昆就擅長這種戰法,現下又多了 一個朱元機,雖籠力不強,但擅長易算, 而精於易算的人往往也擅長陣法。

過了片刻,就聽到敦昆以傳心術說道︰「我們好了。」

現下所有人就等著謝小玉一聲令下。

讓心情儘可能平靜下來,謝小玉最後檢查一下手中的東西

謝小玉的東西不多,右手上攥著一隻圓環,正是之前煉製的法器.左手扣著一把普通式樣的飛劍,他一向不喜歡這種樣式的飛劍,所以就算毀了也不會在意。
將飛劍扣在手中,謝小玉深吸一口氣,發動起得自妖族的天賦神通。

剎那間,眼前一切都變得一停一頓。

下一個發動的是虛空無定曼荼羅,謝小玉的身體瞬間隱去。

所有準備都已經完成,謝小玉輕喝一聲︰「動手﹗」
話落,謝小玉飛身閃出去,剎那間手中圓環化作一根筆直的長桿,一道電芒從長桿末梢躥起。

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到讓人根本來不及回應。

百丈之外,那個藏身在暗處的魔君剛看到電芒一閃,還沒等他明白那是什麼,飛劍已經到面前。

魔君頓時心底升起一絲寒意,但沒等他回應過來,飛劍已經炸開。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沒有飛竄的火花、沒有翻滾的火球,只有啵的一聲輕響,彷彿一顆皮球破開,但四周的虛空卻劇烈震動起來,魔君藏身的氣泡瞬間被震碎。

「嗷-」魔君發出一聲慘嚎,雖然他的身體堅硬異常,而且大半個身體藏在虛空中,但沒能扛住這一擊,不但傷勢不輕,還傷及元神。

無音神雷被稱為佛門第一降魔手段可不是在吹牛,不過畢竟是魔君,雖然傷勢不輕,卻沒性命之虞。

那魔君倒是決斷,知道此刻不能猶豫,身體瞬間虛化,下一瞬間已經到了數里之外。

這裡是無盡虛空,能挪移如此距離已經相當恐怖,如果是在外面,恐怕魔君已經挪移到千里之外。  

魔君選擇逃跑而不是反擊,這不是怯懦,而是正常回應,畢竟他不可能想到對也下手的是一個小小的真君。

魔君的動作確實很快,可惜謝小玉更快,當他剛從虛空中冒出來的時候,第二把飛劍破空而至。

這一劍極快,快如閃電。

又是啵的一聲輕響,爆裂開來的無音神雷瞬間吞沒那個魔君。

血肉飛散、血霧瀰漫,魔君腰部以下的部位全被炸得粉碎,只剩下上半截身體飄浮在半空中。

此魔君不知道修練什麼魔功,半邊身體都被炸碎,居然還沒死,殘損的身體還漸漸組合起來,不過他看來很悽慘,完全沒有魔君應有的氣勢。  

謝小玉看到連續兩顆無音神雷全命中,卻仍舊殺不死那魔君,他不敢戀戰轉身就走。

謝小玉隨手往上一拋,手中的圓環瞬間化作一根筆直的長桿,下一瞬間,整個人化作一道電芒穿天而起,剎那間飛得蹤跡皆無。

謝小玉一消失,那由無數圓環組成的筆直長桿也同時消失,這些圓環上有挪移法陣,它們已經被謝小玉收回去。

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幾乎同時,那個魔君也化作一道紅光,以絕對不輸給謝小玉的速度轉身就逃。

魔道中人都很實際,絕對不會為了面子強撐,那兩顆無音神雷讓他受傷不輕,更讓他駭異的是對方出手太快,快得讓他來不及回應,以至於他根本就沒發現對手只是真君。

兩個人分頭逃竄,那情景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謝小玉逃沒多遠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瞬間他已經回到那團黑暗中,他是被敦昆拉回來的。

過了片刻,虛空中一陣波光搖動,李素白的身影緩緩出現,不過和剛才走的時候不同,此刻他的手中多了一團微亮的光芒。

那是殘魂,顯然被李素白選上的魔君已經身死道消,連一縷殘魂都沒有逃脫,被他抓在手中。

又過了 一會兒,虛空中再一次波光搖動,這次是莫倫老人回來了,他臉上帶著一絲笑意,手裡拎著一個滿是筋絡血管的皮囊,像是活的一樣。

謝小玉只覺得一陣噁心,他知道那裡面裝的肯定是屍體。

這時,敦昆喊道︰「他們來了﹗ 一下子來了十個人  .」

「才十個?這麼看不起我們?」李素白心情不錯,隨口開著玩笑。

不過謝小玉可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毫不猶豫地命令道︰「走。」!
這幾位道君和大巫的身份都遠在謝小玉之上,不過沒人覺得謝小玉無禮,剛才謝小玉用兩顆無音神雷重創一位魔君,這讓在場諸人都不知不覺將他看成可以平起平坐的人物。

敦昆二話不說地帶人就走,他已經習慣聽從謝小玉的命令,眨眼間飛出很遠。幾乎同時,十幾道神念朝著這邊掃來,這些神念縱橫交錯、來回掃動,想將偷襲者找出來,可惜這些魔君沒有敦昆的本事,放出的神念最遠不過兩二里。

「那幫和尚怎麼還不動手?真的打算坐享漁翁之利?」莫倫老人怒道,雖然沒事,他仍舊感到不滿。

莫倫老人的話剛說完,四周突然亮起一道道白光,這些白光同樣縱橫交錯,卻不是隨意亂掃,而是交織成一座法陣。

下一瞬間,半空中響起如轟雷般的轟鳴,原本一片漆黑的無盡虛空被刺眼的白光徹底籠罩住。

「好大的手筆。」謝小玉暗自咂舌。

「那當然,你以為只有進來的那些和尚在動手?」李素白輕笑道︰ 「現下整個婆娑大陸大大小小的寺院恐怕都在誦經作法,積攢幾百年的願力都已經被傳進來。」

「既然佛門早有準備,為什麼還和那些魔道中人兜圈子?完全可以強行推進嘛﹗」謝小玉有些難以理解。

「這就像打獵,沒見到真正的獵物,獵人不會放鷹犬。」李素白看到佛門已經動手,心中大定,終於有興趣多說兩句。

謝小玉頓時眼睛一亮,他已經明白了。

此刻被困在這個地方的魔道中人不在少數,不過大部分只是小嘍囉,有的甚至連嘍囉都不是,只能算是外圍成員。

佛門在意的絕對不是這些人,甚至連那些不太相關的魔君都沒放在眼中,他們要找的是替魔界做事的人,眼前這二十來人絕對符合要求。

「這光太討厭了,好像裡面有什麼。」敦昆突然嘟囔道。

眾人眉頭一皺,紛紛放出神念。

「不好﹗是普渡佛光, 一旦沾上這種佛光,不管到了那裡都會被找出來。」

李素白第一個明白過來,緊接著冷笑道︰「看來那幫和尚沒安好心,他們恐怕看上你們的能力了。」

現下敦昆已經沾上普渡佛光,佛門什麼時候想抓他們都可以。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快走再說。」敦昆早就不想再待下去。

「走?恐怕沒有那麼容易,通往外面的裂縫全都被佛門守住。」謝小玉搖頭嘆道,要不是這樣,他也不至於和那個魔君虛與委蛇,原本他所猜想就是魔門肯定有離開的辦法。

謝小玉愁眉不展,敦昆卻有發現,輕聲說道︰「那幫魔君好像要搞什麼鬼。」

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

這時,敦昆擴張感知,他能看到的一切,其他人也同樣能看到。

只見那些魔君聚攏在一起,一股怪異的波動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

其他人只感覺這股波動異常怪異,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只有李素白知道那是什麼,臉色微變,緊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那是魔界,他們打開魔界。」李素白喃喃自語道。

「如此說來,他們約我們來這裡,就因為這裡是通往魔界的入口?」謝小玉也明白了。

之前謝小玉就在想為什麼對方選擇的地方這麼遠,這時他的腦子立刻浮現出一幅圖,那是無盡虛空中已經被他們探勘的範圍。

謝小玉將這幅圖和他看過的遠古時三連城附近的地圖相合,真相頓時顯現。

此刻,謝小玉等人所在的位置和三連城邊緣的一座衛星城正好重迭。

就像謝小玉在天寶州時守衛過的戊城一樣,三連城也有眾多衛星城,這些衛星城散佈在方圓兩千里的範圍內,同時也是護衛三連城的巨型法陣的一部分。

現下看來,這座巨型法陣恐怕不只用來防禦那麼簡單,最後魔門能開關魔界或許與此有關。

突然,謝小玉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驚呼道︰「恐怕那群和尚等的就是現下這個時候。」說著,謝小玉連聲催促道︰「走﹗這裡絕對不能停留。」
兩位大巫雖然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他們知道現下不是問的時候,那刺眼的白光一起,他們就感覺到不妙,而且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這時,敦昆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四周那無所不在的白光像是流沙般讓他陷住了。

其他人也發現到異常。

「這幫禿驢好狠﹗」朱元機怒罵一聲。

另外兩位道君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朱元機為什麼如此憤怒,如果他們和謝小玉不是熟人,此刻敦昆被禁錮,兩位大巫肯定會以為是他們搞鬼,兩邊馬上就會翻臉。


此刻他們藏身在敦昆所化的黑影中,又是在這樣近的距離,兩位大巫一旦發難,他們三個人肯定凶多吉少,而他們拚死的反撲也會讓兩位大巫遭受重創,轉眼間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而這一切卻又和佛門無關,動手的是兩位大巫,就算事後太虛門和璇璣派追究,也只能找巫門算賬。

李素白臉色頓時一冷,他從來沒想過有人敢對他玩這種花招。
「有辦法,我們假戲真做。」謝小玉的回應和其他人不同。他沒有絲毫憤怒,反而眼睛一亮。

三位道君都是智慧超絕的人物,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

佛門機關算盡,事先又準備很久,謝小玉和那兩位大巫想逃出去恐怕沒有那麼容易,但是三位道君可以隨意來去。

佛門能暗中算計道門,卻不敢公然動手,特別是對太虛門掌教顯露出敵意,如果這麼做,大劫未至,恐怕佛、道兩門先要打上一場,所以這邊裝作兩敗俱傷,然後憤然離去,佛門就算明知道事有蹊蹺,也沒辦法阻攔。

「接下來就要看掌教了。」謝小玉嘻嘻一笑。

李素白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在場諸人中,以李素白的身份最高,佛門絕對不敢當面和他交惡,正因如此,如果他如果捨棄面子撒潑混賴,佛門只能吃啞巴虧。

「也好,面子算什麼?我年輕的時候也沒少做糗事。」李素白手猛地一晃,身上瞬間著火,眨眼間半邊身體就燒得焦黑。

「這樣總行了吧?」李素白卻一點都沒有受傷的樣子,似乎燒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一塊木頭似的。

不只是謝小玉,其他人也都說不出話來,能做出這樣的事,這位太虛門掌教絕對是個狠角色,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你們全都進來。」李素白袍袖一展,裡面頓時顯露出一片空間。

「袖裡乾坤?」謝小玉心中暗驚︰這不是已經失傳了嗎?太虛門居然擁有這種法門﹗

不過此刻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謝小玉搶先一步投入那片乾坤中。

一進去,謝小玉就明白了,這並不是真正的袖裡乾坤,十有八九和洪倫海搞出來的那套東西一樣,都是從袖裡乾坤殘本發展出來的法門。

裡面比洪倫海的壺裡乾坤大得多,甚至比芥子道場還大,直徑超過三里,而且小橋流水、鳥語花香,如同一座園林。

這不同於青嵐手中的畫軸,畫軸中也恍如人間仙境,但那大部分是幻術,只有畝許大的一塊是真的,其他全是幻象,但這裡的一切卻都是真的。

謝小玉正感到驚詫,其他人已經進來,最後一個進來的是敦昆,入口瞬間消失。

在徹底關上的那一瞬間,謝小玉看到外面火光熊熊、雷聲隆隆,李素白出手這當然是做給和尚們看,不過聲勢驚人,此刻謝小玉總算明白道君的可怕,遠不是現下的他可以抗衡。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6 03:32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6-6 08:40 PM 編輯

第二章 脫困

李素白一劍劃破虛空,然後徑直穿過那道縫隙。

此刻的李素白看起來如同活鬼,半邊身體焦黑,身上還帶著血污,完好的那隻手上握著一把長劍。

太虛門並非劍修門派,太虛門的開山鼻祖太虛道尊踏入道門之前原本是武將,正因如此,他修道後也沒忘記一身武技,走的路和武修有些相近,卻不完全是武修,像御劍之法、雷法、體修之類的東西都有涉獵。

按照太虛道尊本人的話來說,他從來沒有刻意走哪條路,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趴對手,所以只要對他有用,他就學。

李太虛替這一派取名為「戰修」,不過這個稱呼沒有流傳開。

此刻,李素白所用的正是太虛道尊一脈相傳的戰修之法,手中這把劍既是兵刃,也能當成飛劍使用。

只見李素白又揮手一劍,長劍再次斬開虛空,在虛空中留下一道縫隙。

和剛才一樣,李素白一步跨出,穿過縫隙。

一劍接著一劍,每一劍都在虛空中強行斬開一道縫隙,連著幾個起落,李素白已經到了當初他們進來的地方。

「不許靠近。」虛空中突然冒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和尚,一身明黃色僧袍,光頭髮亮,也是一位禪師。

「滾開!」李素白根本不和這人囉嚷,他身上佈滿煞氣,雙眼閃爍著森然的寒芒。

既然要演戲,就要演得像,原本李素白就打算找一個人立威,現在有人送上門,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原本李素白還擔心佛門會派一個會說話的人過來阻攔,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那樣他就沒辦法翻臉,既然佛門派來的是這個角色,他就不客氣了。

話音落下,李素白已經一劍劃出。

這一劍瞬間將那個和尚籠罩在底下,呑吐的劍芒彷彿將和尚一劈為二。

和尚見勢不妙,抬手放出一片佛光。

這片佛光並不明亮,更不刺眼,看起來很柔和,隱約可見一尊大佛盤腿坐在蓮花寶座上,右手強推,掌心中一個「卍」字徐徐轉動。

只聽到一聲巨響,劍鋒和佛影撞在一起,兩者相交處,一道道空間裂縫朝著四面八方延伸,旁邊一顆大氣泡瞬間被撕扯成許多碎片,變成一顆顆分離的小氣泡。

這些氣泡並不是眞正的氣泡,而是類似於洞天的空間。

兩個人的一擊居然能讓空間崩碎,威力可想而知。

李素白微微一驚,剛才那一劍他用了七分的力量,居然沒能佔到便宜。

不過李素白馬上就明白其中的奧妙,因為​​那尊佛像露出驚訝的神色,這根本就是某位大​​能的投影。

李素白冷笑一聲,喝道:「怪不得佛門敢設下圈套對付我們,原來背後有人幫你們撐腰,有了仰仗,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
突然李素白怒目圓睜,再次舉起長劍。

那把劍原本光芒閃爍,突然變得暗淡,特別是兩側的劍刃更是漆黑如墨。

「我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本事把我留下!」

話音落下,李素白再次斬下一劍。

沒有巨響也沒有異象,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劍,那尊佛像卻從中間被切開。

藏身在佛像中的和尚愣住了,他絕對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他畢竟是禪師,眼看著佛像即將崩潰,猛然清醒過來,身形瞬間消失,不知道是遁入虛空,還是挪移到其他地方。

李素白並沒有追趕,他冷哼一聲,再次揮動長劍,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很長的口子。

和先前劃開的空間縫隙不同,這條縫隙並不完全是黑的,在漆黑的縫隙中間還有一點微亮,因為縫隙的對面就是外邊的世界,那道微亮是外面的天光。

李素白又一步跨出,下一瞬間穿過那道縫隙。

原本李素白以為出來了,沒想到穿過縫隙後居然仍是一片漆黑,他並沒有出去,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罷了。

「倒轉乾坤,順逆天地,好手段!」李素白冷著臉,自言自語道。

剛才看到那尊佛像時,李素白就明白了。這次不只是婆娑大陸佛門的行動,背後恐怕還有佛界插手。

李素白沉思起來,之前佛門的種種反應曾經讓他感到疑惑,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反常的地方。

怪不得佛門損失那麼多後輩精英,而且在大劫之事上落後道門那麼多,卻仍能表現得不慍不火,好像一點都不急,原來這幫和尚已經和佛界聯絡上了。想到這裡,李素白的心裡沒有像原來那樣篤定。

如果沒有佛界插手,佛門絕對不敢和道門翻臉,現在卻未必,至少這幫和尚急了的話,絕對不會在乎殺掉李素白這個天下第一教派的掌門。

在遠處的氣泡裡​​,眾人驚訝地看著在中間的老和尚,倒轉乾坤、順逆天地這樣的神通不是隨意就能發動,這原本是為了對付魔門中人準備的殺手鐧。

「師兄,就算你想讓道門遭受一些損失,也沒必要這樣做吧!那李素白可不是普通人物,他眞的出了什麼事,太虛門可不會善罷甘休。」大和尚說到太虛門時也頗有幾分忌憚。

老和尚沉默半晌,苦笑道:「我也沒辦法。你們不覺得剛才那場火拚結束得太快?那根本就不像是道君和大巫之間的戰鬥,就這麼劈里啪啦響了一陣,聲勢很浩大,時間卻極短,然後那兩個大巫就消失不見,兩位道君好像也隕落了,這是不是太兒戲了吧?再說李素白看起來受傷不輕,但是看他出手,哪裡像有傷在身?」

大和尚聽到老和尚這麼說,也頓時感到有些蹊蹺,但他仍舊不敢冒佛、道兩門撕破臉的風險,連忙說道:「那兩邊變生肘腋,肯定是有什麼招就用什麼招,他們之間的距離又近,根本沒有閃避的餘地,瞬間同歸於盡也有可能。」

「我看不然,我覺得他們原本就認識。」老和尚之前就有這樣的念頭,但是被人打斷,沒有繼續深想,等到那邊打起來,然後瞬間分出勝負,他終於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互相認識?」大和尚臉色微變,在旁邊的和尚們也一樣。

見大和尚仍舊不明白,老和尚輕聲說道:「據我所知,最近南疆出了點事,這事還和劍宗傳人有關。」

這些和尚自然聽說過,南疆之事涉及漢家朝廷,而朝廷一向不擅長保密。

大和尚頓時明白,道:「師兄是說……那個為首之人就是……劍宗傳人謝小玉?」

「一般人憑什麼讓兩位大巫言聽計從?」老和尚不答反問。

如果那個人是謝小玉,那麼他有三位大巫追隨左右就沒什麼奇怪,劍宗傳人擁有稀奇古怪的能力,同樣沒什麼好奇怪,那三位道君一過去,肯定彼此認識,如此一來,那場火拚很有可能是演戲。

想得越深,大和尙就越感到疑點重重。

那兩個大巫雖然厲害,卻都有弱點,那個老的大巫本身沒實力,只是他養的鬼王厲害;另外一位大巫能力古怪,卻缺乏強攻的手段,出手也慢。兩邊近在咫尺,如果打起來,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兩位道君受傷,李素白分毫無損,兩個大巫卻被拿下,這實在有些反常。

「如果那人正是劍宗傳人,得罪太虛門也値得。」一個和尚連連點頭。

一群和尚正議論紛紛,突然他們的臉色同時一變。

只見那漫天的普渡佛光中摻雜一抹嫣紅,緊接著一道悠然的樂聲闖入眾人耳中。

外面是無盡虛空,別說樂聲,連雷聲都別想傳進來,他們交談用的都是傳心之法,這樂聲從哪裡來?又是怎麼傳進他們耳中?

「這怎麼可能?有天道壓制,異世界的魔頭怎麼可能過得來?」一個和尚神情大變。

話音剛落,就聽到四周響起一陣驚呼聲,那聲音嘈雜、狂亂,還帶著一絲恐懼。

「出事了!有厲害東西過來了!」大和尚隨手一指,一道光影頓時出現在眾人面前。

只見一頭長著十幾顆腦袋、身體龐大、樣子像豬又像獅子的怪物正緩緩從虛空中冒出來。

「這是什麼?」一個和尚問道。

沒人能說得出來,任何典籍中都不曾記載這樣的怪物。

「為什麼天道沒有反應?」另一個和尚抬頭看了看天空,這裡其實沒有天空,甚至沒有上下的分別,他只是下意識這麼做。

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靈一旦出現在這個世界,天道就會降下天罰,將入侵者滅殺,但此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這些和尚很快就明白過來——他們失算了。

妖族依靠血脈傳承,所以妖界才能引誘這方世界的妖獸,將牠們帶入妖界,替牠們開啟智慧,然後再將牠們送回這方世界;而魔門並不需要這樣做,只要扔幾本功法過來就行,所以大家一直以為魔界沒有可以過來的東西。

現在看來他們全錯了,魔門同樣有所準備。

一聲厲吼朝著四面八方傳開,包括老和尚在內,所有人都感到腦袋劇痛,如同被燒紅的鋼針刺了一下似的,不只是痛,他們還感覺到神魂動搖,似乎要離體飛起般。

「神魂攻擊,不好……是陰獸。」一個和尚臉色發白。

遠處,李素白同樣感知到那令人顫慄的氣息,他皺了皺眉,突然他身上白光亂閃,白光照到之處,原本焦黑的皮膚紛紛脫離,換成一層全新的皮肉。

既然對方連順逆天地的手段都施展出來,就是打定主意不讓他走,既然如此,李素白再演下去就沒意思,還不如盡快恢復最佳的狀態。

「外面發生什麼事?」

這時,李素白聽到謝小玉的詢問。

「那幫和尚碰到了大麻煩,一頭陰獸從魔界跑過來。」李素白幸災樂禍地說道。

「陰獸?」

謝小玉頓時心頭一緊,因為敦昆能化身黑暗,莫倫老人的鬼王原本就是靈體,甚至連莫倫老人也可以和靈鬼相合,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一般的攻擊對他們都沒用,偏偏陰獸這種攻擊神魂的東西是他們的剋星。

「為什麼來的會是一頭陰獸?」朱元機自言自語道,他考慮的事情和謝小不同。

魔門原本是一個鬆散的聯盟,由大大小小幾萬支小教派組成,不過這些教派大致分成陰、陽兩宗。

陽宗修練的是肉身,追求金身不滅、肉身成聖,擁有的神通也大多屬於外力,如焚天煮海、崩山毀岳等等,大多是藉助水風地火之力。

陰宗修練的是神魂,追求神魂不滅、萬世永存,修練的神通也都和神魂有關,迷人眼目、亂人精神、惑人心智、殺人於無形,而陰獸就是陰宗創出來的東西。

佛門和魔門號稱是死對頭,實際上,眞正的死對頭應該是陰宗,所以佛門諸般降魔手段大多是針對陰宗,魔界送一頭陰獸過來豈不是送死?

「魔界會不會已經成為陰宗的天下?」鍺元修說道。

「有這個可能。」朱元機點了點頭。

李素白也認可這種猜測,道:「單修元神比肉身成聖容易得多,佛門最後不也選擇這條路了嗎?我道門雖然堅持內外兼修,實際上大部分人到了道君境界後也一心修練元神,最後走的是元神合道的路子。」

謝小玉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次他沒有插嘴的機會,當初他在元辰派時根本沒資格接觸有關道君境界的典籍,所以並不清楚道君境界後的事,不過他隨即想到另外一個問題。

「既然修練元神已經成為主流,為什麼魔門中人還要回到我們的世界?」謝小玉忍不住問道。

謝小玉一直感到疑惑,既然異族在妖界、鬼界、魔界待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跑回來?

妖族還好說,或許是因為生養日繁,妖界已經沒有可以擴展的地盤,所以想回到這個世界;魔門就說不過去,如果元神合道成為主流,根本就不需要存身的空間,更何況魔門對空間大道研究頗深,掌中佛國、恆沙世界這類東西都是他們先發現,他們完全可以開闢出屬於自己的空間,成為一界的主宰,何必跑回來受制於這方天地?

謝小玉實在想不通。

三位道君都答不上來,這個問題涉及大劫之本,他們也是一頭霧水。

這時遠處又傳來一陣嚎叫,那聲音讓人神魂搖動。

謝小玉只覺得噁心欲嘔,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突然他神情大變,因為他想到藏在芥子空間內的家人。

那頭陰獸的嚎叫聲根本不受空間限制,既然能穿透李素白的袖裡乾坤,肯定也能傳進芥子道場內。

謝小玉連忙放出神念掃了一眼,果然他的家人全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幫個忙,幫我壓制這聲音。」謝小玉慌慌張張地說道。

「你怕這聲音?」莫倫老人奇道,不過他隨即想到謝小玉的那些秘密。

另外四個人也都瞬間明白過來。

眾人都放出一道神念籠罩住謝小玉,這並不能完全擋住陰獸的嚎叫聲,但能讓傷害減弱幾分。

「那幫和尚遇到麻煩了。」李素白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擔憂。

這時,那邊爆發出一股磅礡的氣息。

「佛界居然也有人過來?」李素白露出驚容,他現在有些慶幸來婆婆大陸一趟,否則他還被蒙在鼓裡。

「應該不可能吧?」朱元機喃喃自語道,他不覺得天道會對佛、道兩門網開一面。

「可惜沒辦法過去看看。」李素白輕嘆一聲,他雖然實力不弱,但這等層次的存在不是他能夠抗衡,甚至連靠近都有危險。

李素白也不奢望能用法術將遠處的情景拉過來,如此強大的存在互相爭鬥,溢散開來的力量絕對會讓任何法術為之失效。

「大家說說現在該怎麼辦?」李素白問道。

「佛門無暇自顧,或許我們可以再試試看能不能逃出去。」朱元機說道。

「你的意思呢?」李素白轉而問謝小玉。

謝小玉腦中一直在盤算著,現在當然是逃走最好的機會,不過萬一那群和尚來狠的,直接將他們傳送到戰場中央,可說是必死無疑。

「我們去找其他魔道中人,這裡有不少魔君,他們應該知道哪裡有出入口。」謝小玉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從魔門身上打主意。

三位道君一想,覺得這倒是個辦法。

如果只有兩位大巫,絕對不可能這麼做,道君境界的人很難殺,更難抓;但現在這裡有五個道君層次的人物,情況就完全不同,讓敦昆隔絕空間,由鍺元修封鎖內外,李素白負責主攻,莫倫老人的鬼王在一旁輔攻,只要有魔君落單,絕對會被拿下。

「好,就這麼辦。」李素白說道。

無盡虛空早已經亂成一片,不但魔界入口附近打得天翻地覆,其他地方也成為戰場。

此刻被困在這裡的魔君少說有兩、三千人,他們進來後才發現慘了,佛門打算甕中捉鱉。

雖然這裡地方廣大,卻有兩個問題,其中之一是沒有靈氣,這意味著法力只有消耗,無法補充;另一個問題是這裡空間有限,一旦佛門派更多和尚進來,遲早會將他們逼得沒地方​​可逃。

明白這一切後,魔君們開始瘋狂反撲。

不過佛門早有準備,當初制訂計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設想各種可能,也有相應的對策,面對魔道中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這些和尚運用聯手合擊之法,穩紮穩打,實在支撐不住就層層後退,並且互相靠攏。

一方拚命進攻,一方步步為營,兩邊一時之間打得難解難分,不過總體來說是佛門佔據優勢,因為他們是守的一方,只要魔門打不開局面,就是他們的勝利,而且時間拖得越長對他們越有利。

這時,很多魔君發現有人用傳心術和自己聯絡。

大部分魔君選擇無視,不過有一部分魔君和對方聯絡上,剎那間他們感到眼前一亮,原本一片漆黑的無盡虛空突然變得通透起來,他們不但看到旁邊的人,也看到佛門那邊的情況。

原本是摸黑苦戰,而且戰局一片混亂,現在突然間能看清楚,不但知道自己人的動向,也知道對方的情況,結果自然大不相同。

原本一面倒的局勢頓時逆轉過來,剛才還是佛門壓著魔門打,往往和尚們聯手一擊,半空中就有一股血霧飛散;但轉眼間,魔門也集中起力量,雖然比不上聯手合擊,大部分進攻顯得雜亂又分散,但他們人多,往往十幾個人集中在一起,佛門那邊頂多也就五、六個人一組,對攻之下高下立判。

火光、雷光、魔光、佛光,各種法術的光芒交相輝映,戰鬥越來越激烈,不時可以看到有人殞落。

此刻,一片虛空中,有六個人正在冷眼旁觀。

「我覺得這樣很不好。」朱元機輕嘆一聲,他們原本應該要幫助佛門,現在卻幫了魔道中人的忙。

「佛、道兩門原本應該互相協助,但他們先對我們動手。」李素白陰陽怪氣地回應道。

太虛門的風格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從來不講寬容。

當然,李素白忘記了,天門開啟時他們曾經狠狠擺了佛門一道。

「說得沒錯,剛才我們想出去,他們不讓我們出去,才有這樣的結果,這叫一報還一報。」莫倫老人的性格和李素白有些相似。

李素白等人你一言,我一語,唯有謝小玉盤腿而坐,此刻他正運用大夢眞訣和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推演戰況;與此同時,芥子道場內,天機盤也迅速運轉著,謝小玉那得自妖族的天賦也已經開啟,外面的一切變得一停一頓,彷彿整個世界的時間不是連貫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戰鬥變得越來越激烈,瞬間就來回對攻數百次,幾百種法術同時放出,那場面不但讓人感到震撼,也眼花繚亂。

謝小玉漸漸有些跟不上戰況,天機盤也漸漸出現卡頓。

就在這時,謝小玉的夢境世界中突然出現另一個天機盤,這個天機盤和芥子道場內的天機盤一模一樣,不過轉動得更靈活、更快。

突然這個天機盤的邊緣多出一塊,就像是一棵大樹抽出新的枝椏,緊接著又多出來第二塊、第三塊……

這個虛幻的天機盤不停朝著四面八方伸展,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複雜。

漸漸地,外面的一切都變了,在謝小玉的眼中,激戰中的禪師和魔君全都幻化出無數道虛影,這些虛影各自發出絕招轟向對方,被攻擊的人也幻化出許多道虛影,有些虛影被擊中,有些虛影擋住攻擊,另外一些虛影則躲開……

謝小玉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眞的,但又是眞的,因為所有虛影都是這些人下一步可能做出的動作。

這也是一種未卜先知,可以歸於易算之術,因為當初製造天機盤的時候,謝小玉就是按照易算規則製作。

瞬間,謝小玉就想到數十種運用這種能力的辦法,能看透對方的動作、預測對方的行動,絕對是讓人恐懼的一種能力。

在無盡虛空中,戰鬥變得越發激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魔門的行動變得整齊劃一,已經不像是一開始那樣一盤散沙,更恐怖的是,這些魔君的攻擊漸漸有了一絲聯手合擊的跡象,很多攻擊疊加在一起造成的破壞力比單一攻擊厲害得多。

這就是謝小玉的力量,正是靠他的計算才出現這樣的效果。

佛門那邊則死守著最後一道防線,在他們身後,一道空間裂縫若隱若現,那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那些拚命想衝出去的魔君看到出口就在眼前,眼睛都發紅了,可惜佛門的防禦如同銅牆鐵壁,怎麼都衝不破。

突然遠處魔界入口傳來一陣尖嘯聲,每個魔君頓時都感覺到一股狂躁的法力從體內湧出來。

這些魔君被困在這片無盡虛空中已經好一陣子,法力沒辦法得到補充,只有消耗,原本感到越來越虛弱,這股狂湧的法力瞬間讓他們充滿力量。

這股法力來得毫無徵兆,異常精純又極其霸道,根本留存不住,如果沒消耗掉,只會讓他們撐爆,逼得他們拚命施展法術。

一時之間,魔門的攻勢驟然增強,魔火、魔光、各種魔功、無數魔器橫衝直撞。

佛門的防線終於被攻垮,和尚四散奔逃,拚命突圍,然而此刻魔君們沒有興趣追殺佛門中人,一心只想著逃出去。

有一個魔君速度最快,化作一道梭形的黑光朝著那道空間裂縫轟去。

空間裂縫在一陣嗶嗶啵啵的輕響中被強行撐開,那個魔君頓時大喜,黑光一閃,穿過裂縫。

眼看著那魔君就要衝出去,突然一道佛光從縫隙中噴發,瞬間將梭形黑光包裹起來。

只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魔君再次出現,身體被無盡的佛光穿透,渾身上下如同篩子般。

魔君還想逃跑,身體瞬間化作一篷血霧,想藉著血光遠遁,可惜他無法掙脫那片佛光,片刻後徹底湮滅。

看到此情此景,其他魔君全都倒抽一口涼氣。

「外面居然還有一道封鎖,給我全力進攻!」一個魔君大聲吼道。

這魔君想當領袖,不過沒人搭理,誰都看得出來佛門的力量比這邊還強,最先衝上去的人全都是送死。

這時,所有魔道中人都聽到那個一直指揮他們作戰的人的聲音:「先別管外面,將裡面這些和尚全都幹掉再說。」

這話頓時讓眾人醒悟過來,誰都不願意成為探路的石子,與其去擠那個狹小的出口,不如先將裡面的敵人全都清理乾淨。

一時之間,所有魔君都調頭圍剿眾和尚。

形勢徹底逆轉,眼看著佛門就要潰敗,一個和尚大聲吼道:「頂不住了!讓後援的人進來!」

此刻負責這邊的是一個老和尚,聽到這聲大吼,加上他們確實快守不住,他長嘆一聲,掏出一個巴掌般大小的轉盤猛地一轉。

剎那間,四面八方光芒亂閃,每一道光閃過就有一個和尚顯現。

那光芒閃得極快,猶如繁星閃爍,眨眼間不知道有多少和尚被挪移進這片空間內。

剛才還是魔門佔據上風,沒想到形勢再次逆轉,佛門的援軍源源不斷進來,眨眼間已經超過萬人。

打到這個地步,魔、佛兩門任何一邊稍微增加力量都會讓局勢產生變化,剛才魔門人人擁有無盡法力,一下子就壓制住佛門;現在佛門大軍一到,魔門立刻支撐不住。

魔道中人本就是一盤散沙,剛才打順風仗又一心想逃出去,所以配合得還算不錯;現在形勢逆轉,即便有謝小玉在暗中指揮,大部分人也只想趕快逃跑,再也沒有心思打下去。

到了這個地步,謝小玉也失去信心。

在謝小玉的眼中,無數道虛影漫天亂舞,但都在闡述同一件事——魔門的潰敗。

此刻,在魔界入口附近,激戰仍舊繼續著。

那頭陰獸已經傷痕纍纍,牠的身體血肉模糊,腦袋也碎了大半,卻完全沒有受傷的感覺,仍舊不停發出震懾神魂的嚎叫聲,與之相應的是一陣佛門禪唱。

只見半空中懸浮著無數光亮的圓球,每一顆圓球中都盤坐著一個和尚,這些和尚雙手合十,手上掛著念珠,嘴裡誦著經文,化作陣陣禪唱聲。

正中央的老和尚懸空而立,原本緊閉著的雙眼已經睜開,那是一雙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睛,眼睛裡沒有瞳孔,只有一粒粒閃閃發光的金色亮點,彷彿蒼蠅或蜻蜓的眼睛。

老和尚的背後居然張開一對翅膀,那是昆蟲才有的膜翅,不停揮動著,發出嗡嗡的聲響,如果仔細聽,可以聽出那嗡嗡聲和禪唱聲互相應和。

老和尚身後半裡外,那個高大和尚虛空而立,手持一桿九環錫杖,原本披在身上的七寶袈裟此刻鋪展開來,朝著四面八方延伸,遠遠看去彷彿是一片紅色的海洋,海洋上紅光翻捲。

「師兄,那邊的師弟們好像撐不住了,魔門的人比原本預計要團結得多。」大和尚不但要應付眼前的強敵,還要分心他顧。

「不是因為團結。」老和尚異常森冷地說道。

此刻老和尚終於施展出全部的力量,實力遠遠超出禪師的範疇。即便和那些修成阿羅漢果位的大能相比,恐怕也有過之無不及。

這就是佛門的佈置,也是他的殺手鐧。


天道無私,妖界、魔界的生靈沒辦法過來,佛界也不例外,不過天道總有疏漏,妖族和魔門都找到可以鑽的漏洞,佛門也找到規避天道限制的辦法。

一年前,佛界大能將一顆蟲卵送過來,卵這東西沒有孵化就算不得生靈,送過來後卻又不讓它孵化,而是讓它寄生在人身上,然後和人融為一體,這和妖族引誘妖獸然後幫牠們開啟智慧一樣,也避開天道的監視。

那顆卵是佛界蜻蛉的卵,天生就有窺天視地、審微鑑細的神通,此刻老和尚一邊和陰獸對峙,一邊在關注另外一邊的戰況,他早已經看出其中的蹊蹺。

「那些魔門中人背後有人指揮。」老和尚的神情有些憤怒、有些失落,又有些遺憾。

大和尚智慧超絕,立刻就明白老和尚的意思。

這個指揮者肯定要有綜覽全局的能力,否則盲人摸象,瞎指揮只會讓那些魔道中人白白送死,但這裡是無盡虛空,即便魔君神念強大,最多只能知道數里方圓內的情況,只有一個人能遠觀千里。

「他是應劫之人……他到底幫哪一邊?」大和尚咬牙嘆道。

不過轉念一想,大和尚又有些迷惘,因為先表現出惡意的是他們。

或許師兄剛才的做法是錯的,或許不該將他們強行扣下。大和尚的心裡異常煩亂,不知不覺有些失神。

那頭陰獸知道機會來了,猛地發出一聲嘶吼,吼聲如同波濤般朝著四面八方狂湧。

陰獸突然間的發力,讓四周的和尚全都措手不及。

老和尚的反應很快,那怪異的眼睛金光閃亮,眼珠上無數亮點同時放射出刺眼的光芒,同時四周的禪唱聲也變得更加洪亮。

可大和尚沒有反應過來,剎那間兩人的配合出現差錯。

那吼聲如同海嘯般撞過來,原本看不清楚的音波變成波濤洶湧的海浪般;而佛門禪唱也由隱變顯,如同一道光帶般擋在前面。

兩邊瞬間撞在一起,那條光帶只擋了一下就崩碎開來,下一瞬間,陰獸猛地衝了出來。

從頭到尾陰獸都用嚎叫與和尚們交手,一直沒有用其他能力,卻在此刻使出另外的手段。

陰獸的動作極快,更讓人駭異的是,牠的身體驟然分散開,彷彿是用沙子捏成,原本是一團,動起來後一下子就散開,但這頭陰獸畢竟不是沙子,牠散開後變成一張張怪異的人臉,這些臉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憤怒、有的哀傷,有的很和善、有的充滿憎恨。

這些人臉散開後,各自朝著一顆光球撲去。

「陰魔!」

「這麼多陰魔!」

盤腿坐在光球中的僧人全都顯露驚惶的神色,他們並非眞身,而是元神出竅,一旦被陰魔撲中,輕則境界跌落,重則走火入魔,不死也是重傷。

老和尚也是心頭劇震,他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不過老和尚馬上就明白了,那群魔君打開的並不是眞正的魔界入口,而是召喚出這頭陰獸,這頭陰獸反而是眞正的魔界入口。

可此刻明白已經晚了,老和尚眼看著這些人臉撲入一顆顆光球中,然後連同光球一起消失。

這些出竅的元神全是修練出舍利的上師,現在這些人全都遭受反噬,又被陰魔侵入,就算能保住性命,修為也會大減,五年內能否恢復都難說,更糟糕的是就算驅除魔頭,這些人的心魔也被引發出來,加上大劫將至,修為又驟跌,肯定會有人滋生心魔,會不會就此墜入魔道都不一定。

但是對這些人,佛門不能清除或者整肅,一來人數太多,可能大劫未至,佛門就要不穩;二來,這些人因佛門而傷,如果反而被佛門拋棄,誰還敢替佛門辦事?

一想到這些,老和尚就感到心口發悶,緊接著噴出一口血。

下一瞬間,老和尚的心頭升起一絲警兆,修練到這等地步,他極為瞭解自己的實力,就算心血淤積,以他的實力也應該能瞬間化解,不至於弄到吐血的地步。

這樣一想,老和尚頓時感覺渾身冰寒,顯然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道。

「晻嘛呢叭咪吽——」

老和尚雙手結印,六字眞言驟然吐出,剎那間半空中恍如打了道驚雷。

雷聲響過後,老和尚的身上瞬間飛起一層近乎於透明的薄霧,那薄霧飛到半空中迅速聚攏成團,裡面不時顯現出一張張面孔。

老和尚緩緩轉過身來,緊緊盯著那飄散開來的薄霧。

「天魔化身……」老和尚瞳孔緊縮,臉頰微微抖動著。

遠處的大和尚也如臨大敵,將手中九環錫杖一橫,錫杖上各色寶光流轉,瞬間一道如同五色琉璃的光罩出現在他身體四周。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6 03:36 PM

第三章 天下


「你們的斬獲怎麼樣?」謝小玉轉頭問兩位大巫。

兩位大巫滿臉欣喜,此刻他們藏身的氣泡簡直就是墳場,四處飄浮著屍體,這些屍體大多殘缺不全,很多都已經被燒焦,甚至有些根本是碎肉或血塊。這些屍體全是兩位大巫撿來,那邊在苦戰,他們則偷屍體。

他們幹這種事絕對相得益彰,敦昆負責觀察,有誰被幹掉他第一個發現;莫倫老人則負責派鬼王將屍體偷過來。

「斬獲不錯、斬獲不錯。」莫倫老人滿臉堆笑,道︰「我又找到一小塊闍羅木,這下子連瑪夷姆的那一份都有了。」

對這些大巫來說,魔道功法、魔門法寶都沒意義,唯獨能延長壽命的長生秘藥是好東西,此刻他們手上的優曇花花瓣不少,從那個魔君手中得到一片,後來又從佛門那邊得到三片,而真正需要長生秘藥的只有三個人,至於瑪夷姆和敦昆畢竟還年輕,並不是迫切需要,所以煉製出秘藥後,這兩個人分服一份就夠了。

「還有不少好東西,可惜能用到的不多。」敦昆也和莫倫老人一樣,變得貪婪起來。


那三位道君苦笑不已,他們有些受不了。

「好了,別光顧著發死人財,我們如果現下不走,等會兒恐怕就別想走了。」李素白嘆息道,他實在看不下去。

太虛門沒有其他名門正派那些教條,從太虛道尊起,講求的就是隨心所欲,不過對偷盜屍體這種事,太虛門的人全都看不入眼。

這和太虛道尊有關,他是軍旅出身,覺得戰死沙場是很平常的事,可雖然軍人對生死看得很淡,卻對死者懷著一絲敬重。

一場大戰過後,不管是敵是友,都講究入土為安,雖然他們看上別人的刀劍或鎧甲也會拿過來用,卻不會將死者剝個乾淨,讓別人赤條條來,赤條條去。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兩位大巫不但看上死人的東西,連屍體都不打算放過,這有些超出李素白的底線。

「走?怎麼走?外面肯定被封上。」莫倫老人叫道。

「你的意思是他們這邊防禦森嚴,其他地方會相對鬆懈?」敦昆大致能猜到李素白的心思,然後看向謝小玉。

這兩位大巫並不怎麼信任那三個道君,相對而言,他們更相信謝小玉的判斷。

謝小玉想了想,不太敢肯定地說道︰「我總覺得魔門不會這麼簡單,肯定另外還有安排。」

「另外的安排?魔界的人又過不來,剛才那頭陰獸你也看到了,這東西恐怕是歷年來死在這里的冤魂所化,所以才沒有遭到天道的排斥。」莫倫老人是養鬼的行家,別人沒有看透那頭陰獸的底細,他卻已經猜個八九不離十。

「我也有這種感覺,魔門好像還沒盡全力。」朱元機道。

這下子其他人都沈默起來,謝小玉的話或許只是平空臆測,朱元機就不一樣,他是少數幾個在易算之道上能讓天機門那個老家伙點頭的人物,他的感應不太可能出錯。

「那麼就靜觀其變吧﹗」李素白不再堅持己見。

說完這番話後,李素白突然神情一變,同樣神情大變的還有敦昆。

此刻在遠處,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

「怎麼回事?這……這好像和天門關閉時的情景很像。」謝小玉稍微慢了一步,不過他也感覺出異常。

「那邊的空間裂開了。」李素白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

李素白不喜歡佛門、不喜歡那群和尚,但他也不喜歡魔門,只要一想到空間裂開,魔界可能和這個空間相連,他就感覺渾身冰寒。

下一瞬間,一股令人恐懼的氣息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

漆黑的虛空中突然出現一個更黑暗的所在,彷佛是夜色中的深洞般,黑得深邃、黑得徹底。

這個不知道通往那里的深洞像是活的一樣,似乎在呼吸著,每一次深吸都讓人感覺到像要被吸進去一樣。

突然從深洞內傳出一陣嗚嗚的聲響,緊接著無數黑氣噴湧而出,這些黑氣一冒出來迅速凝結成型,變成一個個漆黑的人形。

這些人形和真人差不多大小,但外表只有一個大致的輪廓,有腦子、軀幹和四肢,臉上有一道縫隙,算是眼睛,兩邊有一對說不出是耳朵還是犄角的尖刺,身體非金非石,有點像木頭卻沒有木頭的年輪,上面佈滿怪異的紋路。

這些人形一沖出來,立刻殺向那些和尚。

此刻在魔界的入口周遭聚集著兩百多名和尚,全都是禪師,剛才就是他們困住那頭陰獸。

這些和尚實力非凡,看到詭異人形沖來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各施手段猛地轟向那些人形。

五顏六色的佛光在半空中閃現,佛火和雷光不停閃爍著,最先沖過來的人形迅速被吞沒。

這些人形彷佛是豆腐做的般,一擊就碎,全都變成煙霧狀,卻仍舊沖向那些和尚。

「禁錮﹗」大和尚暴喝一聲,猛地一跺腳,腳下踩著的八寶袈裟頓時翻捲起來,彷佛一片紅色的波濤,剎那間袈裟上騰起一道紅光,紅光所照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凝滯。

為首的這兩個和尚各有分工,老和尚是主力,擁有著溝通佛界的能力,可以將佛界和佛門的力量全都接引過來.,大和尚則是輔助者,精通預言和占卜,還擁有禁錮空間的神通,兩個人連手簡直是無往不利,不過現下他們卻碰到問題。

沖在最前面的詭異人形全都被禁錮起來,一動也不動地定在那里,但是後面的人形仍舊往前沖,而那漆黑深邃的深洞中,還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人形源源不斷地飛出來,那情景就和剛才佛門援軍進來時一模一樣。

「這是傀儡,用這個世界的材料製造的傀儡……」老和尚長嘆一聲,知道大勢已去,道︰「走,你們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大和尚察到一絲異樣,連忙勸道︰「師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走﹗這里必須有人斷後。」說著,老和尚放出大片佛光。

這片佛光異常明亮,傀儡們一被照到,立刻就冒出陣陣青煙,眨眼間便化為灰燼。

如此厲害的殺招自然不可能輕易發出,老和尚的身體彷佛干裂的泥塊般,皮膚龜裂,然後一塊塊剝落,這是在燃燒法力。

不過即使如此,周遭的黑暗也只被稍微蕩開,想以個人的力量對抗整個魔界簡直就是螳臂當車。

可老和尚這樣做有他的苦衷,如果他們贏了,這邊的事情了結,他就可以對付李素白,只要能拿下應劫之人,就算和道門徹底翻臉也值得;但如果他們輸了,得罪天下第一派的掌門同時也是道門領袖,佛門必須給個說法,肯定要有人承擔一切責任,而這個人只可能是他,所以他回去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最後做出一些貢獻。

老和尚心意已決,在他身後的大和尚也明白他的想法,長嘆一聲,收起腳下踩著的七寶袈裟,猛地一揮,瞬間將其他和尚全都卷進去,然後轉身就走。

大和尚動作極快,身子往前一縱,前方立刻露出一個月牙門洞,那是通往外面的出口。

在門洞的另一側,一大群和尚圍攏在那里,為首的是十幾個老僧,每個人散發出的氣息都和燃燒法力的老和尚差不多,在他們的頭頂上,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徐徐轉動著。

這些全是成就阿羅漢果位的高僧,其中有幾位是密宗活佛,他們都是和道門天仙同等級的存在,平時都只能躲在自己的佛國中,這次因為關係重大特來壓陣,不過那片無盡虛空畢竟不能和天門相比。

天門是一個獨立的空間,那片無盡虛空卻是天地的一部分,他們就算到里面也不敢隨意運用力量,既然如此,還不如守在外面,以便確保沒有一個魔道中人逃脫。

之前那個想逃出來的魔君,就是被其中一個老僧所滅。

大和尚一腳跨出,頓時松了一口氣,在他想來,有這些高僧在外面接應,總算可以逃出生天。

這時,突然一道劍光迎面斬來。

這一劍出現得異常突兀,那森然的劍鋒讓大和尚感受到死亡的氣息,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剎那間,原本開啟的月洞門消失了,這一劍居然將打開的通道重新封閉起來。

「李素白﹗」大和尚切牙怒吼道。

這是一報還一報。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剛才老和尚顛倒乾坤將李素白強行拉回來,只是不讓他離開罷了,並沒要他性命的意思.,現下卻不同,此刻魔界傀儡大軍正源源不斷過來,這一步之差就是生死之別。

大和尚猛地將袈裟甩出去,化作一片紅色的汪洋擋在身後,再次施法想重新開啟月牙洞門。

可雖然門開了,不過門的對面卻是一片漆黑。

「可惡﹗李素白,我出去後必然不和你善罷罷休﹗」大和尚怒發欲狂。

剛才李素白那一劍破壞大和尚逃生的通道,此刻這道空間縫隙已經毀壞,不再通往外面,而是和另外一個區域相連。

大和尚的咒罵聲剛落下,就感覺到虛空中傳來一陣震盪,臉上露出一絲沉痛,他知道師兄殞落了。

一切牙,大和尚穿過月牙洞門,立刻朝著記憶中另外一個出口飛去,他必須搶在傀儡大軍過來前逃出去,否則老和尚的犧牲就變得毫無意義。

外面,那群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全都抬起頭,滿臉木然地看著天空中一道漸漸散去的亮光。

過了片刻,其中一個老僧念了聲「阿彌陀佛」,只見他的手掌上有一道劍痕,血液正不停從傷口流出來,他的血居然是金色的,落到地上,立刻化作一朵金色的小花。

「好厲害的一劍,此人的實力恐怕不在我們之下。」老僧不禁發出感嘆。

「想留下他並不是做不到,可惜不合適。」在一旁的老僧滿臉憂鬱地說道︰「除非我們打算和道門開戰,可這件事不會就此了結,太虛門一向強硬,那里吃過這麼大的虧?可惜了……」

突然,老僧臉色陰沈地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念珠。

那串念珠是用上品紫檀雕琢而成,但此刻其中一顆念珠竟化為朽木,而且越來越多念珠變成如此。

儘管已經修成阿羅漢果位,那老僧也無法無動於衷,因為這每一顆念珠都代表著一位禪師殯落在里面。
「這次我們犧牲太多人,卻只有這麼點斬獲......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老僧閉目嘆道。

「不能說只有一點斬獲,至少墜入魔道的人被清理一大批,還證實魔界確實有通往這里的入口,不過魔界的存在和那些純血妖族一樣全都過不來。」一位活佛只能自我安慰。

先不說這點斬獲和付出代價的比例,只憑陰獸崩潰時的那一下,少說有七、八千名上師遭受反噬,還被魔頭侵蝕,短時間內修為大跌,這已經抹平此次的收獲。

事實上,佛門根本沒有達到目的,雖然確定魔界有通往這里的通道,但是他們始終沒有找到通道的位置,而且魔界大能技高一籌,居然將通道封印在一頭陰獸體內,這讓他們想利用都做不到。

至於除掉那些佛門敗類倒是一個斬獲,不過陰獸最後自爆時那麼多上師被魔頭侵入,已經跟斬獲打平,佛門這邊還倒欠不少。

此刻,這些佛門的頂尖人物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劍光破空而去,飛出百里後瞬間隱沒,然後猛地一個折轉,朝東南面飛去。
東南面臨近大海,一旦出海,就不是婆娑大陸的範圍。

李素白走得瀟灑,臨走還給佛門一下狠的,不過他仍對佛門有些許忌憚,所以飛出百里後,他發動瞬息萬里。

其他道君一旦發動瞬息萬里,全身法力都會耗盡,而李素白居然連用好幾次瞬息萬里一口氣飛到外海,才找一座島嶼落下來。

袍袖一展,將眾人全放出來,李素白找了一塊石頭盤腿坐下,他這一路猛趕,法力快見底了。

「出來了,總算出來了﹗」莫倫老人顯得異常高興。

莫倫老人喜怒全角於色,從來不加掩飾,說得好聽是赤子之心,說得難聽是缺心眼。

「天蛇怎麼辦?」敦昆苦笑道。

巫門中人不善飛遁,李素白一口氣飛這麼遠,以天蛇的小短腿,恐怕要花好幾天才能和他們會合。

「沒關係,反正出來後沒有天地的隔絕,他跑得稍微近一些就可以和我們聯系上,到時我們接他過來。」莫倫老人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們還有一個同伴?」李素白問道。這里雖然已經是外海,但離婆娑大陸仍舊太近,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原本打算休息片刻後繼續走,現下卻要等另外一個人。

「我們這次來四個人,其中一個人負責在外面接應。」謝小玉連忙解釋道。

「好吧,那就等吧。」李素白沒辦法,他不可能勸謝小玉扔下同伴。

眾人各自找了 一個地方坐下休息,突然朱元機苦笑一聲,對謝小玉說道︰「你們總算功德圓滿,要的東西全都找到.,我們就慘了,一顆空石都沒有弄到,現下想回婆娑大陸也沒辦法,那些和尚絕對不會給我們好臉色。」

「這種東西在平時或許沒什麼,現下卻關係到很多人的存亡,你以為他們會給嗎?」謝小玉現下對道君高人早已經沒有敬畏,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

朱元機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當然知道這話沒錯,之前在山門他們就不認為此行能成功,過來只是盡人事,並沒有太多的奢望。

謝小玉突然想起在普陀聖地認識的那個和尚,連忙說道︰「據我所知,中土佛門弟子手中有不少類似芥子道場的東西。」

朱元機稍微想了想,就明白謝小玉的意思,顯然謝小玉是暗示只要璇璣派放出風聲,有這類寶物的人可以搭璇璣派的船一起離開,肯定會有很多人搶著往璇璣派跑。

謝小玉與朱元機的閑聊讓李素白想起來意,連忙說道︰「我有一個不太妙的消息要告訴你們──有人已經仿造出天劍舟。」

讓李素白有些意外的是,謝小玉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你早就料到了?」李素白問道。

「天劍舟又不是多複雜的東西,而且看過的人很多,只要找到一、兩個搭乘過那艘船的人問一下,再稍微試驗一番,應該不難仿造出來。不過居然花了那麼多時間才有結果,這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如果換成一年前,謝小玉或許還會在意,可現下他早就不在乎了。

「那艘船還比不上天劍舟。」李素白說道。

這倒讓謝小玉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想通了。

《奇跡妙法百篇》中的東西全都只是術,不過這些術卻不簡單,其中蘊含著高深的道理,沒看過那本書的人根本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奧妙,所以就算仿造出天劍舟,也只是得其形而未得其神。

「那艘船和天劍舟差多遠?」謝小玉問道。

「一日夜一萬兩千里。」李素白回道。

「確實差了不少。」朱元機剛才一直豎著耳朵在旁邊聽,此刻終於鬆了一口氣,就算只有一倍,但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這樣一來,佛、道兩門恐怕都會無心戀戰,大劫一起就紛紛逃往海外,那麼留下那些平民百姓怎麼辦?」

鍺元修卻顯得不高興,他心性極為善良,雖然不是佛門中人,卻有慈悲心腸,不過身為璇璣派弟子,他得為門派考慮,所以內心充滿猶豫。

「就算有人留守,難道那些平民百姓就能逃過大劫?」李素白搖了搖頭,臉上有一絲冷漠,不過更多的是無奈。

這問題沒辦法回答,鍺元修也明白,就算佛道兩門連手、就算各大門派盡全
力抵抗異族,也肯定頂不住異族的入侵,生靈塗炭已經不可避免。

璇璣派會選擇出海,並不是逃跑,也不是苟延殘喘,只是為了保留一分元氣,以便在適當的時候打回來。

雖然鍺元修明白這道理,但是很難接受,一想到現下各門各派全都有能力逃跑,最後只留下一群普通人任由異族殺戮,心中就越發苦澀。

沒有人出聲。

朱元機沒辦法回答,他並非貪生怕死之人,否則他不會損耗壽算推演大劫的走向,不過他更在意門派的利益。

鍺元修心中充滿矛盾,朱元機卻沒有,他絕對不會為了平民百姓白白浪費生命,也絕對不希望門派中有人這麼做。

李素白則是心有成算,他不會走,而且太虛門道君以上的人物都不會走,只有那些後輩會離開,但是這話他不會對任何人提,也不屑提。

謝小玉則不想回答,他不覺得自己有那麼高尚,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犧牲生命,再說,他就算有那麼高尚也做不到,因為他有家人和朋友,為了這些人,他必須活著。

至於兩位大巫則連想都不曾想,南疆的大巫可沒有悲天憫人的想法,例如敦昆,就算白衣寨被毀,他也不會在意,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寨子,所以鍺元修說的那番話在他看來全是別人家的事。

「既然已經有逃跑的辦法,恐怕很多門派等不及大劫將至,現下就已經打算離開了。」鍺元修顯然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苦笑一聲,扯開話題。

「這不是很好嗎?有人幫我們探路。」謝小玉聳了聳肩。

謝小玉不認為先離開的門派佔有優勢,現下離大劫還有一段時間,應該趁著最後的機會能撈多少就撈多少,在大劫開始前一年也來得及離開。

「天下到底多大?」敦昆突然問道。

苗疆的大巫中,有些人一輩子沒離開過寨子,因為整座寨子全都靠他們壓陣,敦昆就是如此,所以見識相對差得多,腦子也不靈光,只有少部分大巫比如羅老,年輕時到處歷練過,所以眼界廣、腦子好。

眾人看著彼此,這個問題還真難回答,至少朱元機、鍺元修都不知道答案。李素白思索片刻,突然翻手掏出一張畫軸,這張畫軸已經有些歲月,雖然有法力加持,仍舊顯得古舊破爛。

李素白小心翼翼地攤開畫軸,那居然是一張地圖,上面可以看到很多零星的斑紋,正中央兩塊最大,其他都小得多。

「這是……」朱元機身體一震,他看到這幅圖後,目光就再也離不開。

「當年我的祖師爺也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他也想知道這天下到底有多大,而他是一個想到就做的人,為了這個疑問,他認準一個方向飛遁,前前後後花了二十七年的時間,最後到達婆娑大陸。這時他才知道,我們所在的天地其實是一顆圓球,如果一直往一個方向飛,最後會從另外一個方向回來,不過這顆圓球非常巨大,大到我們根本就沒有感覺,不知道大地居然是圓的。」

眾人一陣唏嘯,能花二十七年只為尋求一個答案,這種事恐怕只有李太虛做得出來。

傳說中李太虛是個異常執著的人,甚至達到偏執的程度。

「這幅地圖難道是太虛道尊親手所繪??」朱元機輕輕撫摸著那幅地圖。

「當然不是,祖師爺雖然神通廣大,但他只是一個人,不可能將整個天下全都轉上一遍,所以回來後他收了一群弟子,不傳授他們別的,只教他們如何修練各種遁術,又以無上神通幫他們提升實力,前前後後花了百年的時間,強行製造出千餘名道君.,然後祖師爺派這些前輩各自沿著一個方向前進,將沿路的海島全都勘測一遍,最終繪製成地圖。」李素白說出這幅地圖的來歷。

「不過對整個天下來說,這只不過是十之二三。雖然我太虛門歷代都有人繼續這項工作,但是天下之大,遠遠超乎你我的想像,肯定有疏漏,何況滄海桑田,萬年過去,有些島嶼已經沈沒,也有新的島嶼生成,所以這張圖只能參考,並不能完全當真。」李素白不希望這幅地圖讓大家做出錯誤的決定。

其他人聽到這些話,除了敬佩太虛道尊的執著,也贊嘆太虛門對祖師爺的推崇,這在其他門派是無法想像的。

以璇璣派為例,璇璣派的人恐怕都已經忘記祖師爺是誰,就算知道,也沒幾個人能說得清楚當年祖師爺有什麼豐功偉績,頂多記得祖師爺的訓示,因為那都保留在門規中。

唯獨謝小玉和朱元機對望一眼,眼神有些異樣。

謝小玉與朱元機都精通易算之術,一開始他們只是被太虛道尊的執著所震驚,但是漸漸地,他們腦中生出一個念頭──或許太虛道尊在萬年前已經預見什麼,或許這位上一個大劫的主角已經看到萬年後的危機,所以為後人留下這份禮物。

謝小玉兩人還懷疑李素白恐怕也有這樣的猜測,否則不可能將這件老古董帶在身邊,而是應該被小心翼翼地供在山門才對。

「即使滄海桑田,大致的情況應該不會改變。」朱元機說道。

謝小玉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喃喃自語道︰「太虛道尊既然能這麼做,妖族恐怕也可以,或許做起來還更容易。」

「這話有道理,那些異族在萬年之前就有預謀,而且妖族中有不少擅長飛遁的種族,探勘地形比我們容易得多。」朱元機點頭稱是,但是隨即話鋒一轉,道︰「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就算妖族比我們更熟悉外海,想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上找到我們也不容易,更何況就算找到我們也沒用,妖族中擅長飛遁的種族大多戰力孱弱,戰力強悍的種族未必擅長飛遁,兩者都擅長的種族數量更是稀少。」

妖族的血脈傳承是最大的優勢,同時也是最大的弱點,三大異族中,他們最不擔心妖族。

換成太古之時,他們或許還有一個忌憚──那就是某個妖族大能擁有掌上佛國或者袖里乾坤之類的神通,可以隨身帶著一支大軍;但現下不是太古之時,天地異變、大道隔絕,不但道君以上的修士被壓制得厲害,連空間法則都被限制大半。

事實上,就算袖里乾坤沒有失傳,恐怕也沒人能練成,掌上佛國也一樣,這種秘法雖然沒有失傳,但是和遠古、上古之時已經不能相比,所謂的掌中佛國也就相當於內城的大小,而且如果要帶人還有限制,各種上乘的遁法都不能用。

由於空間法則被限制得厲害,也導致挪移變得越來越難。

在太古年間,挪移萬里如同現下的瞬息萬里一樣普通,那時還有各種挪移陣,從婆娑大陸到中土有挪移陣相通,瞬間就可以來往於兩地.,到了上古年間,這些挪移陣還能使用;但神道大劫後,所有的挪移陣都變成廢物。

「妖族確實用不著擔心,頂多防備那些大妖,還有要小心龍族,那是海中之王;不過魔門和鬼族卻是大麻煩。」謝小玉糾正朱元機的話。

魔門現下似乎是陰宗當道,陰宗玩的是無形魔頭,幾十萬陰魔可以帶著就走;鬼族也一樣,鬼大多沒有形體,更沒有重量,準備一件養鬼的法器,同樣可以帶著幾十萬鬼魂四處行動。

三位道君沈思起來,最後都覺得有些道理。

「總會想到對策的。」朱元機自我安慰道。

莫倫老人沒有想那麼多,他歪著脖子看著地圖,突然一臉好奇地問道︰「這上面星星點點的是什麼?」說著,莫倫老人指著一些海島上密布的小點。

謝小玉原本沒有太在意,想當然爾以為那是山峰或湖泊之類。

可讓謝小玉意想不到的是,李素白居然指著其中一個小點,說道︰「這表示有人居住。」

「人?」眾人頓時伸長脖子。

兩位大巫感到好奇,謝小玉和朱元機卻不是這樣。

謝小玉從中土往東尋找,很快就找到一個稍微大的點,這毫無疑問是天寶州。從地圖上看,天寶州離中土不算太遠,在天寶州上果然也有一個小點。

「難道這些人都和天寶州的土蠻一樣茹毛飲血?」謝小玉問道。

「差不多。」李素白點了點頭。

謝小玉和朱元機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絲訝異,同時還有一些迷惘,他們沒想到天下如此廣大,更沒想到到處都有人。

「這些人有沒有參與太古之時的人妖大戰?」謝小玉自言自語道。

「人族和妖族之間的戰爭好像只發生在中土和婆娑大陸……」朱元機有些不太肯定地回答道。

太古之時離現下太遠,而且那時候根本沒有史料記載,人族和妖族那場大戰是靠口耳相傳下來,其中有多少事是真的,已經無人知曉。

「不對﹗人族既然遍佈天下,妖族肯定比人族更多。而且中土和婆娑大陸和整個天下相比,只是兩座稍微大一點的島嶼,有什麼資格能決定整個天下的動向?」謝小玉面對這張地圖,心中頓時動搖起來。

太古之時,人族連中土和婆娑大陸都沒有完全佔領,而中土和婆娑大陸在這張地圖中顯得非常渺小?,至於所謂妖廷恐怕只是個笑話,那些妖王搞不好和莫倫老人、敦昆這樣的侗主差不多,連土邦王的地位都比妖王高,這樣看來,所謂的人妖大戰恐怕只是小打小鬧。

如此一來,其他幾場大劫似乎也變得毫無意義,規模甚至連人妖大戰都不如。

「不對﹗太古之時幾支最強的妖族都屬於陸上種族,海中的妖族只有龍稍微強一點。」朱元機突然說道,他和謝小玉想的是同樣一件事,不過他想得更深。

從這張地圖來看,如果將天下分成一百份,九十九份屬於海洋,陸地加起來只占一份。

如果照這個比例來算,生活在海洋的生靈應該遠遠超過陸地上的生靈,所以海族才應該成為妖族的皇者、成為天下的霸主。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海洋中最強的是龍族,而且和人族相比,龍族的實力很恐怖,但在太古之時龍族在妖族中只能算中等偏上的族群,但並不是靠實力得來,主要原因是龍族能生,靠數量壓倒很多同等級的妖族。

兩人轉頭看著李素白,等著李素白給他們答案。

「我也不太清楚,這恐怕是我們所在這方天地最大的祕密。我太虛門的祖師爺曾經有過一個猜測──太古第一大劫恐怕並非我們想像中簡單,並不是我們現在所知。天道滅絕先天精怪,可能是先天諸靈爭奪這方世界的主宰,最後的勝利者就成為我們現下尊崇的天道,而這場爭鬥的主戰場毫無疑問就在中土和婆娑大陸之間的某個地方,正是因為先天諸靈殞滅,才使得天地間的其他生靈擁有智能,這才有了妖族和人族。」

李素白口口聲聲說不清楚答案,但語氣卻異常肯定,顯然在他心目中,自己祖師爺的話絕對不可能有錯。

謝小玉無法判定這個猜測是否準確,只覺得有幾分道理。

兩位大巫卻顯得異常震驚,好半天,莫倫老人遲疑著說道︰「好像確實有這種說法。古老相傳,太古之時諸靈並立,山有山靈、水有水靈、一方土地就有一方神靈,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諸靈打了起來,力強者擊敗力弱者,不但佔有對方的土地,還吞噬對方的力量,最後最強的靈就成為天,掌管著無數能力,除此之外還有幾個靈存活下來,每一個靈掌管一個界。」

聽莫倫老人這麼說,謝小玉突然想起天蛇老人曾經提過一些與其有關的事,心想︰給予天蛇力量的騰蛇星不就是先天諸靈之一 ?

天蛇老人曾經說過,這個靈並沒有殞落,只是陷入沉睡.,他還說過,沒有殞落的靈數量不少,有些被逼出這個世界,有些另立一界。

猛然間謝小玉想到妖界、魔界和幽冥鬼界,心想︰會不會這些界就是先天諸靈所化?

如此說來,當年妖皇開辟一界並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只是運氣好,和某個先天之靈取得聯絡,這才能破開虛空,將整個族群遷過去。

魔界和幽冥鬼界可能也是這麼來,唯獨仙、佛兩界有些難說。

謝小玉只感到腦子越來越亂,各式各樣的想法紛紛涌出來,他不敢繼續想下,怕最後被無窮無盡的想法淹沒。

一個真正的聰明人,首先要知道如何節省腦力。

「這些東西離我們太遙遠,沒必要多想,眼前應該考慮如何熬過這場大劫。」謝小玉看著遠處的大海說道。

此刻,謝小玉已經打定主意,大劫過後若還活著,他就要學太虛道尊那樣用下半輩子的時間解開這個謎題。

十萬里蠻荒神祕而深邃,平時很少有人來,這天卻有一道遁光落下來,落下之處是一座狹窄又幽暗的峽谷。

李素白收起遁光,輕輕揮了揮袍袖將其他人放出來,然後轉頭東張西望,好半天才贊嘆道︰「很不錯,好一座世外桃源。」

幽暗的峽谷中隱約可見一排排依山而建的竹樓,其中一部分竹樓相當簡陋,裡面放滿籠子,雞發出的咕咕咯咯聲不絕於耳,顯得異常嘈雜.,還有一部分竹樓內全都橫放一根根很粗的竹管,上面好像種著菜蔬。

這一切都讓李素白感到有趣,以他的智慧,當然一眼就看出這裡每一樣東西所擁有的意義。

「這是你為逃亡做的準備?」李素白轉頭問道。

謝小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半空中一陣波動,陳元奇的身影緩緩冒出來。

陳元奇一出現就是劍拔弩張的模樣,好在他馬上就看清楚來人,立刻收起濃重的敵意。

「怎麼了小奇子? 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出了什麼事?」李素白笑著問道。

李素白和陳元奇算是老相識,雖然同為道君,應該以師兄弟相稱,不過兩人年紀相差很多,加上李素白和陳元奇的師父是熟人,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表現得像長輩一樣,沒事就會打趣兩句。

「原來是掌教師兄。」

陳元奇在別人面前敢嘻嘻哈哈,面對這位天下第一派的掌門卻不敢有絲毫怠慢,這不只是因為地位,更是因為實力。

誰都知道太虛門掌教雖然只是道君境界,卻比一般地仙強上幾分,即使對上天仙也有一戰之力。

更恐怖的是,太虛門有六把當年太虛道尊用過的劍,其中兩把是長劍、一把是短劍、三把是飛劍,這六把劍跟著太虛道尊征戰多年,全都生出靈性。

太虛道尊在飛升之前,以大神通幫這六把劍開啟靈智,這六把劍已成妖,加上經歷萬年的歲月,任何一把飛劍都擁有妖王的實力。

而歷代太虛門掌門手中必然會有一把劍,一旦人劍合一,即使是天仙或活佛都會被當場斬殺。

「客氣什麼?這可不像是你小奇子的為人。」李素白笑了笑,阻止陳元奇繼續客套。

「我還以為是朝廷或者龍王寨派人過來。」陳元奇不再囉嗦,直接說出來。

這時底下的人已經跑上來,全都是無足輕重的人物,比如那幾個愣子,還有何叔、二子他們。

陳元奇顯然猜到謝小玉的回應,連忙說道︰「其他人全都到外圍盯著,龍王寨投靠朝廷,南疆侗寨已經全部落入朝廷的掌控,現下朝廷和龍王寨正派人四處搜索,想把我們找出來。」

「龍王寨投降了?」謝小玉大為驚奇地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七天前。」陳元奇回答道,然後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謝小玉。

陳元奇有種感覺,謝小玉和以前不一樣,不再有以前那種拘謹,說起話來非常隨意。

這一打量,陳元奇立刻明白其中的原因。

「你這小子也凝丹了。」陳元奇嘆道。

「大哥,你是真君了?速度好快啊I.」二呆大聲叫嚷道。
「我就說嘛,大哥怎麼可能比麻子差﹗」大呆也在一旁粗聲粗氣地嚷道。

「麻子也凝丹了?」謝小玉有些驚詫,雖然有了金球後累積不再是難事,以麻子的資質要成為真君絕對不意外,但是凝丹需要的不只是累積,還要有所感悟,那需要機緣。

謝小玉之所以能夠那麼快凝丹,一是因為他有過凝結舍利的經歷──在普陀聖地的時候,他煉化那兩顆舍利曾經達到上師的境界,只不過馬上就跌落下來,所以這一次凝丹完全是輕車熟路;二來他絕對不缺感悟,他的劍法已經不再局限於《六如法》和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很大一部分屬於自創,甚至開辟出一條不同於以往的道路,所以凝丹對於他來說是水到渠成。

雖然麻子無論是智慧還是閱歷都不在謝小玉之下,但是麻子的功法全都得自先人,在這方面比謝小玉差了許多,難不成他失蹤的那段日子也有感悟?

「洛文清呢?」謝小玉隨即問道。

「洛哥也厲害,他也成為真君,還有冷臉、算盤精。」二呆在一旁數著。

冷臉毫無疑問指的是肖寒,他從來沒有笑臉,整天冷冰冰的.,至於算盤精是李福祿替姜涵韻取的綽號,原因是謝小玉私下曾提過一句──這個女人算得太精明了,和她說話太累。

「這很正常,大劫既是一場劫難,也是一場機運。」朱元機說道。

「狗屁﹗根本沒有那麼玄。大劫將至,天道屏蔽減弱,大道法則變得比以往清晰百倍,所以感悟起來容易罷了。」李素白一點都沒有高人的形象,說話顯得很隨便。

「綺羅呢?」謝小玉不想多加評論,再次問道。

「大哥想老婆了?」二呆滿臉嘻笑。

「別胡說。」謝小玉斥道。

「嫂子還差一口氣。洛哥和麻子都說了,嫂子心思太多,一邊跟你修練吞日噬月,一邊又有些猶猶豫豫,怕對修練飛針之法有妨礙。」二呆看到謝小玉著惱,不敢繼續開玩笑。

謝小玉苦笑起來,他原本以為已經勸服綺羅,沒想到她內心中還有那麼一絲不確定。

「哥,要不要我叫嫂子回來?」二呆嘴巴一刻都不停。

「正事要緊,這邊情況到底怎麼樣?中間隔著崇山峻嶺,朝廷的人馬怎麼過得來?」謝小玉連忙問陳元奇。

「還不是因為你擺了他們一道,朝廷騎虎難下,必須給道府一個交代,所以那位常懷德常大人不得不拚命,他跳過外圍的侗寨,朝著龍王寨一路猛攻,讓龍王寨實在吃不消,只能投降。最後兩邊不知道達成什麼交易,龍王寨歸順朝廷,然後幫朝廷控制南疆。而朝廷調來數百艘飛天船,其中還有幾部飛天船看著像飛蜈舟。」陳元奇將前因後果說了 一遍。

謝小玉聞言就明白了,他之前的計策確實非常成功,不過他少算一步──他算錯阿克塞的為人。

謝小玉以為阿克塞是個剛愎自用、寧折不彎的人物,就算打不過也不會投降,只會退入蠻荒深處,沒想到阿克塞居然投降了。

南疆原本是三足鼎立,白衣寨最大,龍王寨、赤月侗緊隨其後.,現下赤月侗、白衣寨被謝小玉帶走,龍王寨一家獨大,一旦龍王寨投降,南疆各部根本就沒有招架的餘地。

一時之間,謝小玉感到異常惋惜,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或許是好事。

此時的謝小玉不再是之前那個東躲西藏的小真人,無論是心胸還是眼界都比以前開闊,看待問題的角度也不同。

龍王寨投降朝廷對這邊當然不是好事,但是南疆戰事能迅速結束,苗寨和朝廷的實力得以保全,對將來絕對是一件好事,何況謝小玉既然連有人仿造出天劍舟都不在乎,何必在乎這點小事?

「要不要我幫忙?」李素白笑著問道。

李素白去婆娑大陸之前還在猶豫要下注哪邊,畢竟劍派聯盟已經仿造出天劍舟,和璇璣、九曜站在同樣的高度,而劍派聯盟雖然包藏私心,卻比璇璣派一味避往海外更合他的心意。

不過遇到謝小玉等人後,李素白愕然發現謝小玉又創出很多新東西,加上天機門那個老算命師說過的話,他已經沒有什麼好猶豫了。

對於太虛門掌門主動的提議,謝小玉確實心動,不過想了半天,他搖了搖頭,說道︰「沒必要,其實這里挺不錯,將來的情況恐怕和現下差不了多少,大劫一起,我們也得躲躲藏藏,正好趁這個機會演練一下。」

「有志氣。」李素白點頭贊道,隨即又說道︰「那麼我派幾個人過來總可以吧?」

謝小玉笑了笑,轉頭看著陳元奇。

這件事謝小玉說了不算,這里相當於一座實驗場,璇璣派盯得很緊,能來這裡的人除了璇璣派的弟子,只有九曜、翠羽兩派的人,除此之外只有肖寒、青嵐幾個人。

九曜是因為實力太強,璇璣派不得不拉攏.,翠羽宮則是因為實力差,璇璣派用不著太顧忌;肖寒、青嵐也一樣,兩人所屬的門派比翠羽宮還小,出海後肯定會以璇璣派馬首是瞻;至於那幾個不上不下的門派,比如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紫霄天、逐鹿山就沒人過來。

同樣是盟友,可待遇完全不同。

「求之不得。」陳元奇連忙表態。

璇璣派連九曜派都不敢阻擋,更別說太虛門,九曜派雖號稱天下第二派,那只是大家尊重九曜派,真的說起實力,九曜派還差得遠。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6 03:41 PM

【第四章】 推展

簡陋的竹樓內,一群人圍攏著,久別重逢,大家有著說不出的喜悅。

高興的不只是年輕人,連幾位大巫都眉開眼笑。

羅老是最高興的,原因就是長生秘藥,對他來說,延壽是最重要的事,他不需要延壽太多,有三五十年就夠了。

雖然瑪夷姆沒有羅老迫切,不過誰都不會嫌壽命長,所以長生秘藥對她同樣有用。

不過最讓眾人感到興奮的,是謝小玉說的一句話。

「用不著在意朝廷和龍王寨,他們不會成為我們的麻煩。」

「你有什麼好辦法?」羅老急切地問道,畢竟最近這段日子他一直為此而煩。

「這次我們全都斬獲不小,不只是長生秘藥,還有其他,特別是敦昆領悟一些新的東西,對我們很有用,從今以後,大家用不著守著外圍,敦昆一個人就足夠監視方圓千里內的一切動靜。」說到這里,謝小玉看了眾人一眼。

其他人臉上都多了一絲喜色,只有羅老和瑪夷姆的臉色突然變了,羅老先是顯露一絲緊張,不過緊接著又若有所思,然後看了瑪夷姆一眼;瑪夷姆則是先露出興奮之色,但是隨即皺起眉頭。

顯然羅老和瑪夷姆都已經明白敦昆實力提升意味著什麼,他們可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謝小玉自然注意到羅老兩人的回應,不過他並不在乎。

在幾個月前,謝小玉還如同風中的柳絮、水中的飄萍.,可現下不同了,他有了足夠的實力,也有了自信,就算羅老和瑪夷姆生出異心,頂多大家一拍兩散,他可以帶著一群人離開。

謝小玉有把握莫倫老人、天蛇老人和敦昆會跟他走,因為他們和他共患難,已經有了很深的交情,又從他這里得到不少好處,不管從人情上還是從利益上來說,他們都有理由和他站在一起。

「這一次我們還有更大的斬獲。在婆娑大陸的時候,我們碰到不少魔道中人,這些人和以往的魔道中人不同,他們其實都是佛門弟子,因為禁不起誘惑,所以墜入魔道,而他們修練的魔功實際上和佛功沒有兩樣,所以原來的計畫恐怕要改變,用不著那麼複雜,可以魔佛道同時修練。」說著,謝小玉取出一本冊子推到羅老面前。

敦昆、莫倫老人、天蛇老人都已經有相應的功法,謝小玉也有替羅老準備一羅老修習的巫法有些特殊,有點類似蠱術,又有點像養鬼,他用的暗影之蛇也是靈體,不過煉製的法門有些不同,是用真正的活蛇煉化而成,由實化虛。

這和養鬼不同,鬼無形無質,然後由無形變有形,由無質變有質,能夠虛實變換,殺人於無形,而羅老的法門正好相反。

羅老的這套法門比較古怪,好在魔門稀奇古怪的功法一大堆,最後謝小玉總算找到這部《波羅蜜多空化經》。

在梵語中,波羅蜜多是到達彼岸的意思,也意味著解脫、涅盤;空化則是化為虛無的意思,練到高深之處,整個人都能化為虛無,變成無形無質、非虛非實。

將小冊子推到羅老面前,謝小玉繼續說道︰「我也有不小的斬獲,不只是成功凝丹,還悟出《吞日噬月大法》的進階功法,這次我同樣打算公開,而且我會配上相應的劍法組合成一套劍訣。」

這次謝小玉真的下血本,不只將剛領悟的《吞日噬月大法》拿出來,還搭上一部劍法。

謝小玉準備的劍法同樣出自於佛門,名為「大雷音降魔劍法」,這是一部無上大法,自帶的霹靂雷音遁法速度極快,絕對是一等一的遁法,而且劍發雷音,聲震千里,是佛門音功的一種,和天龍禪唱、獅子吼並列,有著不可思議的妙用。

不過謝小玉選擇這部劍法並不只是看中威力,更重要的是它和《六如法》第一式「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也就是說,他的經驗完全可以讓其他人借鏡。

更妙的是,魔門恰好有一部《因陀羅咒》。

因陀羅是傳說中的天帝,也是執掌雷霆的神靈,佛門中帶有「雷音」兩字的功法,十有八九是從這部《因陀羅咒》演化而來。

謝小玉手上就有一部新《因陀羅咒》,那是魔門反過來借鏡佛門的優點重新推演出的魔功,同樣亦佛亦魔。

原本謝小玉就打算融合佛道魔三家之長開辟出一條新路,如果一切都自己來實在太辛苦,既然有現成的東西可以借用,就可以事半功倍。

「這次前往婆娑大陸,還讓我意識到另外一件事──巫法運用得好,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謝小玉看了天蛇老人一眼。

謝小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天蛇老人所精通的那套巫法,隔著幾千里,甚至隔著兩個空間也可以讓人互相聯繫,還可以用來確定每個人的位置,實在好用。

「你想學,沒問題,別人可不行。」天蛇老人搖了搖頭。

「你能不能像蠱祖那樣找一種蟲子代替人?」謝小玉猜到天蛇老人會這樣回答,這不能強求,好在回來的路上他就想好對策。

天蛇老人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道︰「可以是可以,不過距離要近得多。」

「多近?」謝小玉問道。

「不超過百里。」天蛇老人儘可能將距離說得近一些,因為他不太有把握。

「這樣就夠了,我打算按照軍隊的模式將幾個部落重新劃分,十人一組,百人一隊,千人一營,營里面就用蠱聯絡,營和營之間就靠您了。」謝小玉用天機盤推演過,這樣做的效率最高。

天蛇老人點了點頭,這倒不難。

「敦昆大巫,你有自己的寨子,想必你不會拒絕傳授族人一些本事吧?」謝小玉問道。

事實上不靠敦昆也行,反正只要有玄磁之力,就能操縱那個大圓盤,謝小玉這樣安排是另有目的。

敦昆點了點頭。

「我要一百個人。」謝小玉說道。

整個波響侗大概有五百來人,還有一大半老弱婦孺,真正能堪大用的也就兩百多人,謝小玉一下子就要走一半,這讓敦昆猶豫片刻,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還要幾種蠱,大部分是輔助型;比如用來聆聽的蠱、用來監視的蠱、用來追蹤氣味的蠱,當然還有能增加力量的蠱……我還沒有完全想好,接下來我會在這上面下工夫。」謝小玉這次是對羅老說話。

以前謝小玉就提過一次,只不過那時想法比較模糊,但這次去了婆娑大陸一趟,他徹底明白自己需要些什麼。

別人不知道謝小玉的想法,李素白卻很清楚,因為他從天機門那個算命師口中已經知道謝小玉將來的方向。

「佛道魔之外,你還打算也併入巫門?」李素白一臉古怪地問道。

謝小玉笑了笑,這個問題真的不好回答,因為巫門那套東西非常古怪,和佛道魔都不同,反而有點類似於妖族的血脈傳承,不需要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要時機到了,自然會領悟出神通。

正因為沒有道理可循,所以巫門的核心謝小玉拿來根本沒用,他看重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巫術。

因為是術,對運用者的要求很低,苗疆三歲小孩都能用蠱防身,也因為是術,容易速成,道門修練十年不如苗人養蠱三年。

「怎麼?看不起我們巫門?」莫倫老人怒道,李素白的話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謝小玉連忙勸住莫倫老人,轉頭朝著李素白道︰「這次在三連城遺址中的無盡虛空中您也看到了,魔界那邊的人過不來,但是他們有各式各樣的手段,那頭陰獸就算了,之後送過來的傀儡才是讓人頭痛的東西。」

李素白聽到這番話,微微皺起眉頭,好半天,他點了點頭。

李素白不得不承認那些傀儡讓他頗有幾分忌憚,傀儡是死物,偏偏這些傀儡敲不碎、打不爛,就算被炸成虀粉也會迅速合攏,而且製成材料好像並不珍稀,一旦大劫來臨,這就是一支無窮無盡的不死軍團,恐怕比起當年神皇麾下的數千萬大軍更難對付。

頭痛的還不只這些,魔門除了傀儡大軍之外,還有數不勝數的魔頭,之前那頭陰獸分散開來,就化作十幾萬顆陰魔頭,對魔界來說這恐怕只是很少一部分。

魔門有這樣的手段,妖族和鬼族同樣不缺。

妖族的數量有限,畢竟妖開智困難,不過  們可以役使妖獸,妖獸的數量就多得多,特別是鼠、兔之類擅長生養的妖獸,一年就能生下幾窩,一窩就是七、八只;鬼族更不用說,任何生靈最後都免不了一死,死後大部分都歸入幽冥鬼界,古往今來,幽冥鬼界不知道積聚多少鬼魂,只要放出千分之一,就足以讓這方天地化為鬼域。

歷次大劫,數量多的一方肯定佔優勢,太古三大劫,先天精怪就是被妖族靠數量堆死,妖族被人族打敗,同樣也是因為數量的緣故。

雖然數量多的未必會贏得大劫,卻肯定佔據優勢。

現下,妖、鬼、魔三族吸取教訓,都很在意數量,人族想在這場大劫中獲勝,肯定也要有相應的手段。

「從今天開始,誰都不允許外出,各家最好看住自己的孩子,如果小孩子不懂事亂跑,萬一被外面的人發現,會替大家招來災禍……」

一個神情嚴肅的苗人正向底下的苗人訓話。這樣的情景在峽谷中到處可見。在峽谷上方,一群苗人正忙碌地移植竹子。

幻術雖然可以騙過一般人的眼睛,但對真正高明的人沒用,相反地幻陣散發出的波動會引起注意,所以簡單的方法有時候更管用。

在最底下的一片竹樓內,一群苗人正端坐在那里盤腿修練,李光宗、李福祿、王晨和另外二十幾個人輕手輕腳走來走去,不停關注著這些人修練。

此刻峽谷內沒有人閑著,或是忙著做事,或是忙著修練。

峽谷的一角,有一群人正聚攏著。他們在等候。

旁邊有一扇小門,此刻謝小玉就在門內。

這群等候的人中有洛文清、肖寒、姜涵韻這些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也有李素白、陳元奇、羅老、莫倫老人、天蛇老人這樣前輩高人。

李素白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道士,正是他的徒弟、太虛門內定的下一任掌門李道玄。

在天門內,李道玄就和謝小玉打過好幾次交道,互相認識。

這位四子七真為首的人物不久前剛到,他和洛文清、肖寒、姜涵韻都是老相識,不過現下他沒有以往的驕傲,因為洛文清、肖寒、姜涵韻的境界都比他高,甚至連那個不認識的麻子境界居然也在他之上。

四子七真的年紀差不多,以他們的資質,肯定能達到真君境界,只是時間長短罷了。

原本李道玄應該比其他人更早一步,但謝小玉創出那顆金球,里面靈氣充裕程度是靈眼的百倍,修練一天抵得上在外面修練大半個月,洛文清他們閉關幾個月,就相當於以前苦修五、六年,後來居上並不奇怪。

李道玄看著眼紅,加上等的時間不短,多少感覺無聊,所以他轉身朝著洛文清輕聲說道︰「看來我也得閉關了,不到真君境界絕不出來。」

李道玄的意思很明白,也想借金球一用。

可還沒等洛文清開口,李素白說道︰「道玄,你這就錯了,沒必要人云亦云。你如果覺得有必要閉關,那就去做,但不要因為別人這麼做就一定要學。」

「是的,師父。」李道玄連忙應道。

「不過這種壓縮靈氣的方法確實挺管用,將來恐怕會成為主流。」李素白又說道,這話和剛才的話似乎有些矛盾。

可其實李素白的本意是希望李道玄有自己的想法,別受其他人影響,所以他也不希望李道玄因為他的話而受到影響,只是就事論事,認為那金球確實是好東西,調息吐納就是將外界的靈氣轉化成自身的靈氣,其中就有壓縮的過程,以前是靠自己的力量,現下能藉助一部分外力,結果其實差不多。

這種辦法也沒什麼極限,因為壓力可以增加,等將來實力提升,靈氣濃度不夠,可以進一步加大壓力。

換成其他門派或許還有迂腐的說法,可太虛門卻不是這樣,當年他們的祖師爺曾經說過,只要人別變懶,有偷懶的辦法為什麼不用?多出來的時間可以做很多其他事。

幾個人正說著話,那扇門吱呀一聲打開,謝小玉滿臉疲憊地走出來。

「成功了?」陳元奇搶先問道。

謝小玉點了點頭,突然他轉頭朝洛文清說道︰「可否幫我個忙?」

「你想試劍,為什麼不找我?」肖寒搶著說道。

謝小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他新創的這套劍法威力不小,可惜沒辦法隨心所欲控制,也就是所謂的能發不能收。

論實力,肖寒絕對在洛文清之上,不過肖寒的劍法重攻不重守,洛文清正好相反──中天紫薇劍法最厲害的就是守,而且不是放出一道薄薄的防禦罩,而是靠無盡的星塵凝滯對手的攻勢,與他交手要安全得多。

陳元奇和李素白對望一眼,立刻明白謝小玉的難處。

陳元奇哈哈一笑,說道︰「放心,有我們在,難道你還怕出什麼意外?」

謝小玉見陳元奇打包票,也沒辦法繼續堅持。

「勞駕師兄了。」陳元奇轉頭朝著李素白說道。

峽谷內地方狹小,自然不適合交手,肯定要另外找個地方。

陳元奇並非沒辦法帶這麼多人走,不過他的手段在李素白面前顯得不夠看,所以他乾脆不獻丑,請李素白動手。

李素白隨手一揮,眾人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早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

「這里離你們藏身的地方有六千余里,就算驚動到什麼人也用不著擔心他們會找到藏身之處。」

李素白會這麼說,是為了讓謝小玉與肖寒放手打。

謝小玉當然明白李素白話中的涵義,他飛出數里,在半空中停下來。

肖寒也飛到半空中,雙手負在身後,並沒有取出飛劍。

肖寒同樣是劍修,而且是真正的劍修,凝結的也是劍丹,並且已經和本命飛劍相融,飛劍成為他的一部分,能藏在體內。

雖然謝小玉也有這個本事,卻沒這麼做。

雖然謝小玉是劍修,走的也是真正的劍修之路,卻和其他劍修不同,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人劍合一、休戚與共之類的說法並不在意。

在謝小玉看來,劍只是工具,應該為人所用。

雖然謝小玉也有一把本命飛劍,但他並不看重,那把劍都快成為代步工具,用於劍遁的時間比用於殺敵多。

此刻,謝小玉拿的也不是那把本命飛劍,而是一只劍匣,劍匣又細又長,長度超過一尺。

見肖寒已經飛到對面,謝小玉翻手取出一把飛劍。

這是一把非常怪異的飛劍,看起來和謝小玉常用的劍環差不多,大如銅錢,其薄如紙,邊緣被磨得很鋒利,特別之處就在於這東西中間沒孔,而是趴著一只蟲子。

這只蟲子長僅兩分,長著一對膜翅,通體銀光閃閃,彷佛金屬鑄成,和飛劍融為一體。

當初謝小玉玩的就是劍蠱,轉了一圈,他又回到原點;不同的是,當初他創出劍蠱是因為劍符威力不夠,他要藉蠱彌補這方面的不足,現下他借用的卻是蠱的靈性。

用處不同,蟲的選擇也不同,當初謝小玉選擇的標準是越凶、越毒越好,這樣的蠱很難養?,而這一次他用的是蜉蝣,蜉蝣壽命短暫,生育極快,一次繁殖就有幾千萬只,可說是最好養的蟲子之一。

小心地將飛劍扣在劍匣中,謝小玉朝肖寒點了點頭,這既是對戰之前的致意,也是表示他準備出手。

肖寒也點了點頭。剎那間,他好像整個人變成一把長劍般鋒利,這是人劍合一,而且是極高境界的人劍合一,之所以讓人感覺到鋒利,是因為他身上籠罩著劍意。

謝小玉看著肖寒這副模樣,心中有些嫉妒,因為這才是真正的劍修,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這樣的劍修,他不可能像肖寒那樣將一切都奉獻給劍。

長吁一口氣,謝小玉收起紛亂的思緒,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謝小玉緩緩地抬起右手,將劍匣對準肖寒,突然一道電光飛竄而起,飛劍已經射出去。

這一劍很快,對其他人來說快到極點,不過對謝小玉來說還不是最快,他在無盡虛空中發出的那一劍才叫真正的快。

不過這一劍已經夠了,劍光剛起,飛劍已經到了肖寒面前。

幾乎同時,肖寒身上釋放出一道劍氣,這道劍氣同樣極快,朝著謝小玉的飛劍迎去。

換成以前的肖寒絕對不可能接下這招,因為他的回應不夠快;可現下他卻做到了,成功凝結出劍丹後,他對天地萬物的感知比以前提升一大截,更重要的是他凝丹的時候同樣沒有選擇劃破虛空,而是和謝小玉一樣選擇速度。

巨大的犧牲換來超快的回應能力,雖然比不上謝小玉得自妖族的天賦神通,比起旁人卻強得多,正因如此,肖寒才能以劍對劍強行格擋謝小玉的飛劍。

兩道劍光一擦而過,爆出一陣輕細的嗡鳴,然後剎那間分開。

下一瞬間,謝小玉的飛劍發出金屬破碎的聲音,飛劍碎裂開來,飛出很遠,然後落到地上。

「不可能吧﹗難道老大輸了?」法磬驚詫地瞪大眼睛。

法磬承認肖寒很強,在凝成劍丹後又更強了,但在他的心目中,謝小玉應該更強幾分,特別是他聽莫倫老人和敦昆說起謝小玉在婆娑大陸時居然敢對魔君出手,而且重創一位魔君,他越發肯定肖寒不是對手,所以對這個結果難以接受。沒有人答話。

洛文清轉頭看向麻子,見麻子微微皺著眉頭,問道︰「你看到什麼了嗎?」

「這兩個家伙都不得了﹗剎那間,謝小玉的飛劍變了六次方向,肖寒的劍氣變了四次方向。」麻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麻子能看清楚變化並不意味著他就能應對同樣的一擊,他很清楚,換成他接謝小玉的那一劍,絕對不可能這樣輕鬆,必須事先就將裂地鞭放出來,還要準備好五指神峰。

這時,肖寒高聲喝道︰「你沒盡全力﹗怎麼?看不起我?」

肖寒和法磬一樣,不認為謝小玉這樣一劍能讓魔君受傷,哪怕是被偷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也不可能。

「我只說試劍,沒說要和你對決。」謝小玉並沒有正面回答肖寒的話。

肖寒是劍痴,謝小玉可不是,他現下越來越明白這套東西應該算是殺人術,出手不是為了取勝,而是為了殺人。

兩人正說話間,李素白、陳元奇等人飛過來。

李素白將手一伸,說道︰「那種飛劍應該還有吧?給我一枚看看。」

謝小玉聞言,掏出一把飛劍遞給李素白。

陳元奇有些意外,不由得嘟囔道︰「你這小子好闊氣,飛劍是一抓一大把。」

「您看看就知道了。」說著,謝小玉也遞一把飛劍給陳元奇。

陳元奇接過飛劍,翻來覆去看了兩眼,頓時恍然大悟。

飛劍是用玄鋼打造而成,上面的符篆極為簡單,只能用來對敵,不能施展劍遁,這其實不能算是飛劍,只能算是劍器。

更讓陳元奇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劍器上居然連增加殺傷力的符篆都沒有,只要不是被打中要害,根本不會有事。

陳元奇不認為謝小玉弄出這種劍器只為了唬人,放出神念掃了 一下,馬上明白其中的奧妙。

陳元奇捏住劍環輕輕一轉,劍環中央那只蠱蟲旁邊的地方立刻滑開,底下有一個黃豆大小的空洞。

「你打算往里面塞什麼?」陳元奇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這絕對是外道法門,簡直是對劍修的侮辱。

「塞一顆霹靂子進去怎麼樣?」謝小玉笑嘻嘻地問道。

「霹靂子﹗」好幾個人同時叫了起來。

陳元奇臉頰肌肉有些抽搐,這個答案出乎他的預料,而且讓他心驚肉跳,但如果真的塞進-顆霹靂子,確實不用在飛劍上附著攻擊類的符篆。

「你不覺得一顆霹靂子遠比你的-把飛劍昂貴得多嗎?有那麼多霹靂子,何必讓那些苗人修練飛劍之術?」陳元奇對謝小玉的做法不怎麼認可。

「昂貴?我不覺得。」謝小玉的想法永遠都和別人不同,道︰「煉製霹靂子未必要冒險沖上九天雲霄,這是我下一步打算做的東西。」

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謝小玉就覺得雷是一種好東西,威力強,而且用起來方便,可不管是赤霄紫光雷還是其他雷體積全都太大,而且爆炸後波及的範圍太廣,小則數畝方圓,大則一、兩里地,很容易誤傷自己人,加上威力就分散了,所以這些雷對真人以上的修士殺傷力很有限。

這次在婆娑大陸看到那個三角眼用霹靂子殺人,謝小玉又動了心思。

霹靂子不同於赤霄紫光雷,不但體積小,爆炸後威力集中在數丈方圓,殺傷力非常恐怖,就算道君挨上一下都不好受。

以前謝小玉沒想過煉製霹靂子,是因為沒這個實力,可現下他有。

煉製霹靂子其實並不困難,難的是在雷雨交加時沖上九天雲霄,即使道君也不是都能做得到,但只要將雷霆引下來,難度就可以降低許多。

「你有這個本事?」陳元奇並不是質疑,而是感到驚訝,這可比天劍舟有用得多,如果能夠輕而易舉煉製出霹靂子,就用不著再擔心異族。

不只是陳元奇,包括李素白在內,眾人全都驚詫不已。

「沒試過,我不敢打包票。不過就算煉製不出霹靂子,也有其他辦法增加威力。」

謝小玉早就想好了,他曾經給過羅老一份清單,上面羅列出四十幾種蠱,其中有一種就是爆裂蠱,作用和霹靂子差不多,只是威力小得多,而且就算不用蠱,也還有其他辦法,陰雷珠、火雷珠全都是可以用的替代品。

陳元奇正打算繼續再問,沒想到李素白搶過話頭,道︰「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奧妙?這蠱是怎麼一回事?」

李素白不愧是天下第一派的掌門,見識比陳元奇高得多,陳元奇糾結於霹靂子的事,他卻已經想到那把飛劍本身的意義恐怕比霹靂子更重要。

謝小玉真正得意的確實是這種飛劍,被陳元奇越扯越遠讓他很鬱悶,現下總算有人問到重點。

謝小玉頗為得意地說道︰「剛才那一劍並不是我御使,而是這把飛劍自己繞開肖師兄的格擋,我只做一件事,就是鎖定肖師兄的氣機。」
「什麼?」肖寒大叫一聲,隨即搶過飛劍。

不只是肖寒神色大變,眾人也震驚不已,驚訝程度比剛才更甚,因為那一劍不但極快,而且靈動無比,如果說這是謝小玉的本事,沒有人會感到驚訝,但現在他們卻被告知這是飛劍本身的特性。

「你這飛劍是給……給那些普通劍修使用?豈不是說,他們使用這種飛劍後,都會有這樣的本事?」法磬的臉色完全白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還練什麼劍?還要領悟什麼劍意?養上一窩蟲子就全都搞定了。」洛文清喃喃道。

洛文清也是劍修,但並沒有悟出劍意,剛才謝小玉的那一劍,他除了死守沒有第二種應對之策,此刻卻被謝小玉告知將來每一個人都能使出這樣的劍法,怎麼能讓他不崩潰?

就連一向對什麼都不在乎的肖寒也兩眼赤紅,他很想抓住謝小玉痛斥一番,但話到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看著眾人失態的模樣,謝小玉似乎覺得還不夠有力,他輕嘆一聲,說道︰「在凝丹的時候,我就想到《吞日噬月大法》下一步方向。我打算找一部和羅喉有關的魔功融合,這樣一來,法力至少會是現下的五、六倍,法力越高,出手肯定越快。

「你打算將這些苗人全都打造成這樣的劍修?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異族找到克制之法,這些人就全都廢了?別忘了,道法之爭的時候,重法一派在開始的時候何等風光?可一旦被克制後,局勢瞬間逆轉,最後輸得一塌糊塗,你想重蹈覆轍?」陳元奇仍舊不死心。

「怎麼克制?」謝小玉直接問道。

謝小玉既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事先肯定推演無數遍。

謝小玉的這套東西核心是玄磁之道,屬於大道法則的一種,不可能被別人屏蔽,其他手段都是些「術」,同樣也不可能被屏蔽,這和道法之爭時的情況完全不同。

重法一派先贏後輸,是因為從源頭上被克制住。

「現下想不到,並不意味著不會出現。」陳元奇仍舊堅持己見。

「劍修在太古之時就已經有了,劍修的手段也就那麼幾種,歷經數百萬年,有沒有被人克製過?」謝小玉反問道。

這下子陳元奇被問倒了。

劍修並非不受克制,比如玄磁之力就可以克制劍修,還有諸如玄功變化、不死法身之類的神通也讓劍修感到頭痛。

事實上,沒有哪種法術不被別的法術克制。莫倫老人的鬼王看起來威風八面,但佛門中有很多人可以克他;敦昆化身黑暗詭異強悍,可一旦碰到修練光明之道的佛修,或是碰上一個修練先天神火的火修,麻煩就大了。

修士都是互相彌補,以他人之長補己之短,正因如此,修士最講究人脈,孤家寡人、什麼朋友都沒有的散修不是難有寸進,就是容易殞落。

「我恨你﹗」洛文清用力在謝小玉的胸口上捶了一下,一臉鬱悶地說道。

麻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老婆突然宣佈閉關,原來她已經知道飛針之法落伍,所以放下心結。」

「錯了。」謝小玉搖了搖頭,道︰「綺羅有志氣,她說了,我既然可以自創新法,她當然也能。」


謝小玉這番話只說一半,另外一半是他花了三天時間幫綺羅整理飛針之法,順便幫她推演出最適合的修改辦法。

新的飛針之法同樣是以《吞日噬月大法》為核心,用玄磁之力射出飛針,不過沒用蠱引導,因為飛針這東西一出手就是成千上萬,根本不需要精細控制。

謝小玉對自己的女人當然不會吝嗇,雖然沒有融入蠱術,不過他將挪移之法融進去,如果綺羅真能練成,那些飛針不但速度奇快無比,還會憑空挪移、瞬間改變方向,遇到護罩也可以閃進去。

這番話讓幾個人被刺激得不輕,別說肖寒、洛文清、姜涵韻這三個成名已久的人物,就連麻子、青嵐都感覺難以忍受,因為被謝小玉壓過一頭也就算了,如果連綺羅都超過他們,讓他們情何以堪?

眾人中,感覺最不甘心的還不是肖寒,而是姜涵韻和青嵐。

身為女人,姜涵韻和青嵐心里對出身霓裳門的綺羅很看不起,早就存著一絲比較之心,現下更是火上澆油。

「我也要閉關。」姜涵韻切牙道。

「可以,你們全去閉關,反正這邊沒你們的事。」李素白笑道。

說完這番話,李素白猛地一甩袖子,其他人頓時消失不見,只剩下李素白與他的徒弟沒有離開。

此刻李道玄也有些發愣,這比肖寒他們搶先一步凝丹的打擊更大。

「這小子的人品不錯。」李素白笑嘻嘻地贊了一句,轉頭問自己的徒弟︰「你看出他的用意了嗎?」

「那是激將法,他這麼做就是想刺激其他人,讓他們甩掉以往的所學闖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聰明如李道玄怎麼可能看不出謝小玉的意圖?

「 一輩子如果只知道步步緊跟,到頭來不會有什麼成就。神道大劫之時,各種機緣紛紛出現,運氣好而得到奇遇、獲得無上傳承的人不在少數,為什麼最後只有十尊者站在巔峰?」李素白輕聲問道。

李道玄若有所思,他對排名靠後的幾位尊者並不太了解,但對前三位瞭如指掌,第一位就是他的祖師爺李太虛。

李太虛得到的傳承很可能是一堆殘缺不全的典籍,這些秘法非常高明,卻不成體系,可李太虛憑絕頂的天才將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湊在一起,變成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戰訣」。

排名第二的九曜道尊同樣了不起,他得到的不算是傳承,他只是看到太古大劫的影像,《九曜.天變》乃是他自創的無上大法。

排名第三的空蟬佛尊,他得到的是上古之時曾經輝煌一時的苦陀寺傳承,但是他賴以成名的「不空法相」和「無空禪音」卻都是他自創的奇功。

只有自創的功法才最適合自己﹗李道玄心中頓時有了那麼一絲衝動,不過轉眼間又冷靜下來。

「你在擔心什麼?」李素白皺了皺眉頭,李道玄的猶豫不決讓他有些失望。

「九曜道尊創出天變,已經是道尊境界;空蟬也差不多。我們的祖師爺比他們早,卻也是在真君後期,比這更早的話,會不會因為累積不足而一腳踏錯?」

李道玄最擔憂的就是凝丹的時候出錯,那樣一來只有碎丹重修,這可不容易,更麻煩的是就算重新再來,也很容易受到原來的影響又走回老路。

李素白聞言知意,立刻明白李道玄在猶豫什麼,微微一笑,問道︰「你有沒有看出劍宗傳人凝丹時做出的選擇? 」

「他選的想必是速度之道。」李道玄之所以顧慮,就是因為這一點。在他看來,這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就是你的想法?」李素白輕嘆一聲。

「師父,我說得不對嗎?」李道玄原本很有自信,現下卻有些慌了。

「你說得沒錯,只不過你的想法錯了,選擇速度之道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李素白嘆道︰「太古之時,隨意一擊就能讓空間崩碎,一步跨出就能來去萬里,來往於各個世界也不是什麼難事;到了遠古,崩碎空間就沒那麼容易,劃破虛空卻不難,即使挪移萬里不太容易,卻還做得到,雖然那些大千世界已經不能任意來往,小千世界卻沒這樣的限制.,到了上古年間,劃破虛空就沒那麼容易,挪移萬里則需要依靠法陣,連小千世界也無法隨意進出;如今,想劃破虛空至少要道君修為,挪移萬里想都別想,上古年間的挪移陣全都失去效果,小千世界盡數被隔絕,連出入洞天都沒那麼容易。

「你有沒有想過,這場大劫結束後,空間法則會被限制到什麼程度?」

李素白甚至有些擔心,到那個時候連飛升都會變成奢望,這方世界對修士來說將會成為牢籠。

「就算空間之道會被限制,也還有其他大道可選。」李道玄並不認為自己說錯。

也只有太虛門能如此,換成其他門派,師父的話弟子那里敢質疑?

「大道之間互有統屬,速度之道屬於那種大道的範疇?」李素白隨即反問。

李道玄微微一愣,他剛想起來,速度之道固然是最簡單、最淺顯的幾種大道法則之一,但是它背後卻是時間之道,是最頂級的幾種大道法則之一。

見李道玄已經明白,李素白乾脆再加一把力。

「《六如法》原本帶著的調息吐納之法叫大夢真訣,能夢中演法,奧妙無窮,為什麼他棄之不用?」

謝小玉改修《吞日噬月大法》之前曾經和人說過此事,這不算什麼祕密,所以知道的人很多,以李素白的本事,想知道此事一點都不難。

「不是說大夢真訣效率不高,而且他希望自己的法力深濃一點,所以做出那樣的選擇?」李道玄皺起眉頭,他知道李素白不會隨意提起此事,其中肯定有蹊蹺。

「那時他已經製造出金球,就算效率差一點,有這東西輔助應該不會差得太多吧?」李素白反問道。

李道玄也曾有過這樣的疑問,不過他沒往深處想,此刻被李素白點出來,才再次想起來。

過了片刻,李道玄似乎有些明白了。

「日月交替,晝夜輪換,這也和時間有關……對了,他之前提過想弄一部羅喉特性的魔功,羅喉  日,化晝為夜,斗轉星移,同樣涉及時間之道……還有他修練的《六如法》,夢、幻、泡、影、露、電,全都轉瞬即逝,這又是時間之道」李道玄越想越多、越想越深,最後滿頭大汗,再也沒有以往的瀟灑從容。
「表面上是速度之道,實際上卻暗含時間之道。由淺入深,由易到難,眼觀腳下,心在千里。厲害、厲害。」李素白喃喃自語道,他卻不知道謝小玉根本沒有想得如此深遠,一切都是誤打誤撞罷了。

「師父,我已經明白了。」原本李道玄還有那麼一絲不服氣,可現下什麼想法都沒了。

「你可以借鏡,卻不可以完全照搬。」李素白最後叮嚀道。

這話如果在一年前說,恐怕沒人會相信,天之驕子、四子七真之首居然要學別人,然而此刻李道玄卻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6 03:42 PM

第五章   蟲變

峽谷中突然安靜下來,很多人都在閉關,剩下的人都在忙碌,連幾位大巫都親自傳授族人巫法。

謝小玉也很忙,他剛將新創的那套劍法教給其他人,馬上又被蘇明成拉過去。

蘇明成和依娜負責的是蠱池。

那座蠱池造在一側的岩壁上,這里原本是天然的洞穴,長年累月雨水侵蝕下形成,被進一步挖大後,又請陳元奇在兩側岩壁上布下縮尺成寸的法陣,規模不比落魂谷的差。

這座巨大的蠱池是大手筆,四周岩壁全都用法術處理過,光滑平整,如同琉璃,絕對沒有絲毫縫隙,里面是一層銅殼,殼壁濃達半寸。

當初鑄造這個銅殼的時候,苗人們異常舍不得,就連羅老、瑪夷姆這樣的大巫都未能免俗,但別無他法,不鑄造這麼一層銅殼,根本沒辦法承受巨大的壓力。

此刻,這座蠱池內充滿各式各樣的煞氣,有五行煞氣、玄冥陰煞、血煞、屍煞之類的異種煞氣,即使是修練有成的苗人沒有準備就跑進來,也會在頃刻間被這些煞氣所殺,所以一進來後,謝小玉立刻放出劍氣,在身體四周組成一道光罩,將所有殺氣都擋在外面。

蘇明成和依娜卻是另外一副模樣,全身上下披著金鱗,身上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金光,看起來很有幾分龍族的味道,這是借用蠱的力量抵擋煞氣的侵蝕。

還有一個人進來,那就是李福祿,他也渾身包裹在劍氣中。

在謝小玉等人面前,一個巨大的繭正發出咚咚輕響,彷佛是心跳聲,不過比心跳聲大得多,也強勁得多。

這是李福祿養的土蜘蛛,謝小玉去婆娑大陸之前還好好的,回來後卻看到牠們變成這副模樣。

以李福祿的實力,其實早已經用不著這些土蜘蛛,那幾個愣子也一樣,不過他們有一點和謝小玉差不多──都非常念舊,加上這些土蜘蛛是謝小玉送給他們的,也是他們最初和修道界有關的東西,所以幾個人一直養著,而且和牠們的感情頗深。

「這樣子已經多久了?」謝小玉問道。

「你走後不久,璇璣派那邊就來人,幫我們建造蠱池,之後牠們就一直被放養在這里,牠們居然懂得尋找五行煞氣。這只土蜘蛛比其他幾只土蜘蛛進展都快,你走之後兩個月牠就五行圓滿,然後開始四處亂跑。大家也沒在意,任由牠自行發展。半個月前,福祿發現他的蜘蛛不見了,我們一起尋找,最後福祿憑著感應找到牠,牠已變成這樣。」蘇明成說道,他沒讓李福祿開口,因為這小子有點傻愣,肯定說不清楚。

「大哥,你可得幫俺。」李福祿眼睛盯著謝小玉。

謝小玉繞著這個巨大的繭轉了起來,這繭中間不大,不過西瓜般大小,但四周全是蓬鬆的蛛絲,像一團雲似的堆積著,數畝方圓都被蛛絲籠罩起來,讓人感到驚訝的是這些蛛絲並不只是用來固定這個繭,作用是吸收四周的煞氣,源源不斷提供給繭。

「牠的消耗這麼大?」謝小玉有些難以置信,就算他凝丹時吸收的靈氣也沒這麼多,難道他還比不上一只蜘蛛?

不過在疑惑的同時,謝小玉也充滿期待。

有付出,必然有斬獲,吸收進多少靈氣,就會有多少好處。

當然也可能失敗,那麼結果就會非常可怕,吸進去的靈氣會再次膨脹開,同樣也是吸進去多少,膨脹的速度就多快,最糟糕的情況就是直接炸開。

「確實有點多。」蘇明成也覺得不太正常。

「以前有過和這類似的情況嗎?」謝小玉問道。

蘇明成轉頭看了看依娜,他在苗疆的時間不算長,這方面的經驗遠沒有依娜豐富。

「只有前幾年闊山寨的嘎斯晉升大巫,他的本命蠱蛻變時有這樣的聲勢。」

依娜答道,隨即又補充道︰「嘎斯大巫是蠱巫。」

蠱巫就是以蠱為主的大巫,這樣的人不多,莫倫、天蛇、敦昆、瑪夷姆都不屬於蠱巫,只有羅老是蠱巫。

「俺的蜘蛛醒來後,就能有羅老的暗影蛇那麼厲害?」李福祿兩眼發光,他最喜歡這種一步登天的好事。

「不可能那麼厲害。」謝小玉想都沒想就道︰「這里的煞氣比外面濃濃幾百萬倍,而且大巫的本命蠱是靠自己的力量吸取煞氣,你的土蜘蛛是借用外力,兩邊根本不能相比。」

聽到這番話,原本興高采烈的李福祿立刻無精打采。

「不過比一般的蠱蟲肯定厲害許多。」謝小玉也不想打擊李福祿。

「俺這不是蠱蟲。」李福祿嘟囔道。

「對啊,這些土蜘蛛不是蠱蟲。」謝小玉突然醒悟過來。

與此同時,蘇明成也想起來了,當初謝小玉抓這些土蜘蛛,原本是想讓牠們幫李光宗他們挖礦,所以並沒有將牠們煉成蠱,而是用控獸之法控制牠們,後來時間久了大家就忘記這件事,完全將這幾只土蜘蛛當成蠱看待。

「難道問題就出在這里?」蘇明成喃喃自語道。

靈蟲和蠱是兩回事。

靈蟲屬於妖獸,牠們擁有自己的意識,還有血脈傳承,會按照本能成長,甚至還會進化。這只蜘蛛現下的狀況可以說是進化,也可以說是變異。

蠱就不同了,為了方便控制,蠱的自我意識全被壓制住,雖然也會成長,卻不是自己控制成長的方向,自然也不會進化.

「有這個可能。」依娜也說道。

依娜自小在苗疆長大,從有記憶的時候就有第一只蠱,但她從來沒想過讓蟲子保留意識,由牠們自己選擇成長的方向。

就在這時,四周的煞氣如同狂風般朝著中間的繭湧去,那咚咚的心跳聲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急。

巨大的繭原本是灰白色,現下卻變得一片烏黑,就像被浸沒在墨水中,過了片刻,只聽到嘶啦一聲輕響,彷佛絲綢被扯裂般,緊接著一只樣子異常醜陋的蜘蛛緩緩爬出來。

這只蜘蛛渾身赤紅,彷佛長滿鐵鏽,表面全是一根根很粗的剛毛,前面一排八只眼睛,更增添幾分猙獰,原本光溜溜的身體也變得如同樹葉般,邊緣全是鋸齒,背上還有許多尖利的棘刺。

原本李福祿充滿期待,但是看到他的小寶變成這副模樣,他先是一愣,緊接著臉頰肌肉抽搐兩下,甚至說實話,他有點不敢靠近。

這只土蜘蛛搖頭晃腦,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突然  其中一只眼睛放出幾縷寒光。

「小心﹗」謝小玉大喝一聲,心頭升起一絲警兆。

謝小玉隨手一揮,劍氣一卷,瞬間護住蘇明成三人。

幸好謝小玉的回應夠快,在出手的同時,那只蜘蛛就猛然撲向李福祿,大嘴張開,一蓬蛛絲疾射而出,想罩住李福祿。

這時,一道劍氣擋住蛛網。

蛛網本應該是輕若無物,但此刻謝小玉卻感到有萬韻之重,他連忙十指飛彈,卻那間十把飛劍脫手而出。

這十把飛劍全都快極,瞬間就斬在土蜘蛛身上。

嘻嘻嘻嘻一連串金屬碰撞聲響起,土蜘蛛身上火花亂冒,背部的棘刺頓時被削斷,凹凸不平的背脊上還留下幾道深深的印痕。

飛劍破開土蜘蛛的硬殼,藍色的蛛血四下飛濺,不過  還是承受住攻擊,雖然傷痕累累,卻都不是致命傷。

受傷的土蜘蛛發出刺耳的嘶嚎,然後猛地沉下去。

這里的地面只薄薄鋪了 一層鵝卵石,底下是銅殼,再往下是岩石。

謝小玉只感到頭皮發麻,因為土蝴蛛原本就是地行的好手,現下牠五行俱全,恐舊金木水火四遁也都會了。

同樣是土遁,土蜘蛛的土遁和麻子的土遁就完全不同,一個是跑,一個是爬,兩者根本不能比,如果牠的金遁也這麼厲害,那就麻煩了。

「莫倫大巫﹗莫倫大巫﹗」謝小玉用傳心術呼喊道,此時他感覺到劍修的一個致命弱點──碰到這種精於五行遁法的對手,劍修空有一身強悍的戰力卻根本
無法施展。

「小子,碰到什麼麻煩了?」旁邊一陣波動,莫倫老人走了出來。

「有一只蜘蛛跑了,牠原本擅長土遁,現下恐怕五行遁法都會了。」謝小玉一邊說,一邊用神念鎖定住地底下的土蜘蛛。

土蜘蛛一入地,果然瞬間穿出銅殼,然後潛入岩層,好在牠本能地往地下逃,而不是往旁邊的崖壁,否則恐怕已經穿出去。

「我知道了。」莫倫老人瞬間放出鬼王。

鬼王介於虛實之間,可以由虛化實,也可以由實化虛,金木水火土對它來說都不存在,比土遁、金遁強得多。

「抓活的,別弄死了。」謝小玉沒忘記提醒道。

莫倫老人頓時一臉古怪,讓他的鬼王殺東西絕對輕而易舉,抓活的就不容易。

「你把牠弄回來干嘛?」莫倫老人轉頭問道。

「哥,殺了吧﹗那東西差點要了俺的命,俺白養牠那麼多年。」李福祿以為謝小玉是因為他的緣故才不殺土蜘蛛。

「不是因為你的緣故,這東西讓我有了一個想法。」

謝小玉剛想到一件事,自古以來,養蠱有兩個步驟──先是養蟲,然後將蟲煉成蠱。當初謝小玉在落魂谷建造蠱池時採用的就是這種辦法,那些蟲子弱肉強食,最後剩下的蟲子全是最厲害的。

這種做法簡單又方便,不過在養蟲的階段,蟲子憑本能成長,效率不高,很多有用的蟲蟲因為難以生存最終反而被淘汰掉,而且煉成蠱後,蟲子就失去進化的潛力。

此刻,謝小玉想到另外一種做法──為什麼不找一些有潛力的蟲子用控獸之法養,這樣既可以讓牠們自然生長,又可以人為干涉。

竹樓中,一只大鐵籠子內,那只模樣猙獰的土蝴蛛焦躁不安地爬來爬去,此刻牠沒辦法施展任何遁法,牠背後貼著一張符,所有能力都被封印起來。
在鐵籠子旁邊,幾位大巫圍攏著,全都若有所思。

陳元奇也蹲在籠子邊。

李素白則不在這里,他身為太虛門掌門,又是道門領袖,肯定不可能像陳元奇那麼空閒,再說他回去後還要向婆娑大陸的佛門討個公道,他和謝小玉打定主意要狠狠宰婆娑佛門一刀,而且謝小玉想弄以羅喉為名的魔功,也趁機當成條件放了進去。

「你這辦法不是沒人用過,就是時間太久了。」羅老是蠱巫,在這方面最有發言權。

「要培養特殊的蠱就會這麼做,可平常沒人會用,因為沒辦法確定哪種蟲子值得培養。」瑪夷姆補充道。

「會不會這種蜘蛛有著太古神獸的血脈?」陳元奇也在旁邊瞎猜。

「就算是一條蚯蚓,身上也可能有太古神獸的血脈。」瑪夷姆訕笑道。

陳元奇立刻想起來,俗話說:皇帝還有草鞋親,沿著血脈追索上去,或許全都是一家人,因此他不再說什麼,他對這方面不熟,很容易鬧笑話。

「以前可沒有這樣的蠱池。」謝小玉對羅老和瑪夷姆的話並不感到驚訝。
巫門的歷史比道門更加久遠,蠱術也由來已久,有人能想到類似的辦法很正常,不過他也有自信,像這種五行俱全的靈蟲,以前恐怕沒人養出來過,性情凶悍就罷了,最厲害的還是五行遁法。

原來還是土蜘蛛的時候,牠們就擅長伏擊和偷襲,現下肯定更厲害,絕對是天生的刺客。

「那倒是,用這口蠱池養出來的蟲子確實厲害許多。」羅老只能點頭,他最有體會。

「我覺得可以試試讓其他蟲子也五行俱全。」謝小玉提議道。

「這有必要嗎?樣樣都會,還不如專精一門。」羅老這次不太認可,他不覺得這是好主意。

事實上,這正是巫門的特性,巫門中人全都專注一個方向。.

這和道門不同,道門修士就算再專注一個方向,還是會修練一些基礎法術,比如謝小玉是劍修,但他會水遁,對控火之法也很精通,至於挪移、分光捉影之類不屬五行的法術就更不用說。

對於羅老這個疑問,謝小玉早在預料中,連忙解釋道︰「修練之法最初是從模仿妖族吞吐靈氣而來,妖族很少五行俱全,也不會刻意追求五行俱全,所以一開始的功法也都專精一門?,但是幾百萬年過去,靈氣變得越來越稀薄,修練變得越來越困難,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所以五行相生的法門就成為主流,很顯然這才是最正確的模式。既然在人身上證明有效,為什麼不能反過來用在妖獸身上?」

五行相生之法最早出現下上古年間,到了神道大劫之後幾乎成為唯一的選擇,當然也有特例,比如洪倫海就打算專精火行,因為他是煉丹師,又是從頭來過,別人沒辦法和他比。

謝小玉也沒走五行相生的路子,他有一顆蜃珠和一顆玄磁珠,能源源不斷提供精純的蜃氣和玄磁精氣,將調息吐納的法門換成「吞日噬月大法」後,他吸收的是幻天幽火玄元極光,不過這種特例畢竟是少數。

眾人若有所思,好半天,羅老點頭應道︰「可以試試。」

如果真的培養出厲害蠱蟲,最有好處的是他們。

「不過這只蜘蛛進階時消耗的煞氣實在太多,難道五行俱全的蠱都是如此?」羅老又想起另外一個難題。

煞氣也是靈氣,是被污染的靈氣,而且要五行俱全,就得有五行煞氣,用丙火聚羅陣聚集丙火精氣後污染成煞氣,只能滿足火行煞氣,另外四行還得設法找。

雖然五行煞氣比五行靈氣好找,卻也要花費一番工夫,更何況朝廷和各大門派正四處尋找謝小玉等人,他們也不合適四處亂跑,再說就算現下能成功,將來
退往海外到那里找這些煞氣?

謝小玉心頭一震,他確實沒想過這件事,這是他的疏漏。

那煞氣狂湧的情景再次出現下謝小玉眼前,進階時的消耗確實驚人,而且當初他為了築基到處尋找五行精氣,累得半死不活,難道以後還得替這些蠱蟲尋找五行煞氣?

突然謝小玉想到五行相生之法確實效率最好,不過也因此讓很多人卡在練氣巔峰,特別是不知道有多少散修因為找不到五行精氣幾十年寸步不進,最終抱憾而去。

一時之間,謝小玉心中多了一絲明悟。

或許就像他們養蠱一樣,對這方天地來說,他們也是一種蠱。他們越是強悍,消耗與破壞力同樣越大,所以必須限制。

養蠱的人限制蠱的辦法就是讓牠們相互爭鬥,優勝劣汰,一方面可以限制蟲的數量,另一方面可以讓蠱變得更強,難道所謂的大劫也是如此?想到這里,謝小玉的心越來越亂。

自從上次聽到諸位大巫和李素白對太古之時第一場大劫的猜測,謝小玉就對大劫的真相產生懷疑,覺得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悲了。

怪不得遠古之時那些大能千方百計想逃出這方天地,以前謝小玉還覺得奇怪,那些大能都已經開辟屬於自己的世界,就算不想受到天地的掌控,也用不著做得那麼激烈;現下他卻有些明白,只要還在這方天地之間,就算開辟屬於自己的世界,也只是一只大一些的蠱蟲罷了。

「喂喂──」陳元奇看到謝小玉恍神,連忙催促道。

「你這小子在想什麼?」莫倫老人問道。

「沒什麼。」謝小玉的臉色有些難看。

陳元奇打算再問,卻突然往空中虛抓一把,頓時一把飛劍平空出現下他手中。
「這是誰的飛劍?」幾位大巫頓時緊張起來。

好在陳元奇的回答讓大家放下心來。

「是李素白傳消息過來。」陳元奇快速地掃了飛劍一眼,緊接著神情變得異常古怪。

「怎麼?有壞消息?」羅老問道。

「也不算是壞消息,不過……也不是好消息。」陳元奇搔了搔頭。

「說來聽聽。」瑪夷姆催促道。

「劍派聯盟動作很快,已經聯絡各大門派,現下除了和我們結盟的那幾派,道門中其他大門派有八成以上都加入了。」陳元奇將消息說出來。

房內頓時一陣沈默,這可不是好消息。這些大巫都知道劍派聯盟和謝小玉仇深似海,在天門里面的時候,謝小玉一下子干掉他們數百名弟子,全都是後輩中的精英,所以劍派聯盟勢力膨脹,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這還不算壞消息?」瑪夷姆冷著臉問道。

「就算結盟又怎麼樣?各派和他們結盟,還不是看在他們能仿製天劍舟的分上?等設計圖一到手,有多少門派會真的聽命於他們?他們又不敢扣著設計圖不給。」陳元奇漫不經心地說道。

陳元奇太清楚大門派的作風──有好處絕對不能落下他們,可真要出人出力,則是想都別想,除非和自身利益相關,大門派絕對不會輕易得罪人。

何況劍派聯盟一旦公開仿造的設計圖,肯定會出現一大堆仿造品,那些沒加入聯盟的門派總有其他門路可以得到設計圖,如此一來,那些結盟的門派就會感覺吃虧,對劍派聯盟的要求肯定是隨意應付,讓他們搖旗  喊或許還行,沖鋒陷陣是絕對不可能。

其實他們這邊也是因為利益結成的聯盟,跑一趟婆娑大陸後,瑪夷姆和敦昆就已經貌合神離;就連被認為沒心眼的莫倫老人也不再緊跟著羅老,而是和謝小玉走得越來越近。

陳元奇不敢再想下去,再往下想,他就要想到自己頭上,說實話,之前璇璣派對謝小玉的支援也不怎麼牢靠。

陳元奇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真心結盟的也有,朝廷背後那幾個大門派,還有像九空山這種明為道門,實為佛門的門派,肯定也會跟著劍派聯盟。現在,劍派聯盟的勢力倒是可以和我們分庭抗禮。」

眾人全都轉頭盯著謝小玉,都等他拿主意。

謝小玉一派輕鬆,輕描淡寫地回道︰「管他的,我們顧好自己就行。」

謝小玉現下越來越明白,什麼都是假的,唯有實力才是關鍵。

所謂的實力又分成幾層,最根本的就是自身的實力,以前謝小玉不太有把握,

總覺得朝不保夕.,可現下不同了,就算打不過,總可以逃。

再一層則是周遭人的實力,像肖寒、洛文清、姜涵韻、麻子、綺羅用不著謝小玉擔心,需要花心思的是蘇明成、王晨、吳榮華這幫最早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當然也包括李光宗一家人。

等這群人實力提升後,接下來就輪到克山寨和波響侗。

謝小玉對這兩座寨子比對赤月侗更加在意,因為他和那兩位大巫出生入死,彼此間有足夠的信任,相反地,他和羅老絕對不可能一條心。當然,表面上還是得以赤月侗為主,他只可能私下較偏向兩座寨子。

之前謝小玉讓敦昆挑一百名族人就有這樣的打算,他可以名正言順嘉惠給他,克山寨也一樣,下一步,謝小玉準備以養鬼為由,也從克山寨挑一、兩百人。再接下來,才是赤月侗和白衣寨。

進入九月,天氣漸漸變得涼爽,樹葉開始發黃,有些已經掉落,山里的野獸也忙碌起來,為冬天做準備。

秋季一向是斬獲的季節,不過對躲藏在這里的苗人來說,斬獲的季節已變得毫無意義,這里每隔幾天就有一次斬獲。

那些栽種在粗竹管的菜蔬和籠養的雞早已經斬獲好幾批,整套技術已經證明完全可行,所以早在謝小玉還沒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擴大規模。

這座峽谷綿延數里的地方全都搭起簡陋的竹樓,里面放滿用來種植菜蔬的竹管和養雞的雞籠。

現下四座寨子共將近五千人,還有數量眾多的蠱蟲要飼養,每天都要消耗一千多只雞,人吃雞肉,雞頭、雞腳、雞血、臟腑全都拿去喂蠱。

幸虧之前擴大規模,否則時間來不及。

峽谷最底端整天都散發出一股腥臭味,那里是屠宰場。

每天屠宰的雞其實遠遠不只這個數字,吃不完的雞和菜蔬全都用鹽腌製起來,為了將來出海做準備。

謝小玉搗著鼻子四處巡視著,突然回頭問道︰「這里的人好像都換了?」

跟在謝小玉身後的只有蘇明成,其他人全都跑去閉關,反正那些苗人已經明白要如何修練,這里沒他們的事。

蘇明成沒去閉關是因為事情太多,兩邊都有很多事需要他協調,他隱約間已成為這里的大總管,除此之外,他修練的東西全都屬於自創,只憑這一點,他就已經走在其他人前面。

「這邊成功後,璇璣派就借了一批人過去,那邊現下也在養雞,而且不只璇璣派,還有幾個門派也跟著學,聽說九曜派派了一位長老管這件事。」蘇明成當笑話般說起這件事。

謝小玉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他有種第六感,離開的時間會提前,否則璇璣、九曜不會這麼急著準備,因為腌製的東西放上一、兩年沒問題,卻不可能放上五、六年。

「山雨欲來啊……」謝小玉的心中愁思湧動。

「別想那麼多,該來的總是會來,只是遲早罷了。」蘇明成安慰道,突然他哈哈笑道︰「我想起當初和你見面時的情景,說實話,那時候打死我都不相信會走到現下這一步。」

蘇明成的這番感慨沖淡謝小玉心中的惆悵。

「或許出海也是一件好事,省得在這里勾心鬥角。」謝小玉有點想通了。

謝小玉正打算去大棚看看,突然聽到一陣尖銳的哨聲,兩人臉色同時一變。

「我去通知依娜。」蘇明成說道。

依娜在蠱池里,肯定聽不到這邊的動靜,蘇明成隨即飛身朝著蠱池的入口而去。

隨著那一聲哨響,整座峽谷都變得異常緊張,正在幹活的人全都停下工作;負責巡班的人四處巡視著,檢查偽裝有沒有破綻,有沒有人留在外面。

謝小玉右手掐訣,瞬間他的身體在原地消失,這是挪移之術,以前他必須靠陣法才能運用,現下卻可以隨手而發。

當謝小玉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在最上面一層。

這一層很矮,稍微抬頭就可以看到一層濃密的竹子,這些竹子是從旁邊移植過來,然後用栽種菜蔬的辦法種植,又用法術催生,倒是郁郁蔥蔥、枝葉茂密。

在這層竹子底下鋪著一張網,這網是法器,能隔絕內外,讓底下的聲音和氣息都不至於散發到外面,且本身散發的靈力波動極小,有上面的竹子隔絕著,不湊到很近的距離根本看不出來。

正是靠這雙層的偽裝,雖然每隔幾天就會有飛天船從上面飛過,卻始終沒有發現他們。

謝小玉到的時候,那幾位大巫全都到了 ,陳元奇也在這里,他們和謝小玉同時聽到警報聲,速度比謝小玉快,早到一步。

「真麻煩﹗三天兩頭來這麼一回,那幫家伙吃飽了撐著。」莫倫老人低聲咒罵道。

「這次朝廷恐怕是志在必得。」陳元奇冷笑道︰「三天前,婆娑大陸那邊派來一群和尚,說是要和中土這邊商議大劫之事。」

「看來是沖著我來的。」謝小玉頓時明白了,佛門十有八九已經知道在無盡虛空中興風作浪的是他們,兩邊乾脆連手。

「你現下還有那樣的把握嗎?」陳元奇看著謝小玉。

「讓他們來好了,真當蠻荒之地是後花園,什麼人都可以進進出出?」謝小玉仍舊不怎麼在意。

但這並不是自大,而是謝小玉早有準備。

當初謝小玉等人退入蠻荒的時候,需要提防的威脅之一就是蠻荒深處的妖獸,不過有時候威脅也可以變成保護。

謝小玉說完這番話,遠處傳來一陣嗡嗡的輕響,這種聲音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是劍派聯盟仿造的天劍舟。

船並不是正面朝著謝小玉這邊而來,而是稍微偏移。

「好像有東西從船上飄下來。」羅老皺眉道,他在方圓千里內放了幾萬只蠱,用來監視四周。

羅老隨手劃了 一個圓,圓中頓時映照出遠方的情景。

只見那艘仿造的天劍舟上有許多星星點點的東西飄落,看起來像金粉。

「會不會是某種用來監視的蠱蟲?」莫倫老人問道。

羅老兀自沈思,瑪夷姆卻開口道︰「不太像,這太密了。」

眾人一想,覺得確實有理,那東西像灑水般從空中飄落,平均每一寸就會有一個,雖然蠱容易養,卻不可能這麼幹。

謝小玉等人正猜測那是什麼,突然從一片樹林中冒出金光,緊接著樹冠中響起一陣撲打翅膀的聲音,一群鳥飛了出來。

「這東西對靈氣有回應。」謝小玉頓時明白了。

「是那幫和尚的東西。」陳元奇也懂了。

如果要比數量,能超過蠱蟲的就只有粉或者砂,這類東西也算法器,不過煉製的方法更像煉丹,一次就是一爐。

洛文清施展中天紫薇劍法時,化生出來的漫天星屑就屬於這一類。

洛文清的中天紫薇劍法就是陳元奇所傳授,所以他對這類法門再熟悉不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佛門的手法。

一聽到又是佛門在搞鬼,謝小玉頓時升起一股怒意。

論起淵源,謝小玉和佛門的關係應該不錯,偏偏造化弄人,他先和九空山結下深仇,這次去婆娑大陸和佛門結怨更深了。

「以前那幫和尚對你還不怎麼在意,除了九空山像瘋狗般不停追著你咬,其他和尚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些還幫過你,沒想到這次他們來真的。」陳元奇嘖嘖連聲。

謝小玉的臉色變得難看,他自認在婆娑大陸並沒有得罪佛門,甚至還幫了他們一個小忙,反而是李素白臨走時給他們來狠的,可他們不去找李素白麻煩,卻沖著他來,明顯是欺軟怕硬。

「得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謝小玉冷冷地說道,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殺意。

「你打算怎麼做?」莫倫老人問道。

莫倫老人第一個開口,就相當於表明態度,不管謝小玉有什麼打算,他都肯定會幫忙。

「先不忙著動手,現下大家都在修練,先提升實力再說。」

謝小玉壓下心頭的怒意,他不想打亂原來的計畫,畢竟實力才是根本,有了實力,什麼都好說。

以太虛門為例,因為有實力,所以李素白給了佛門一劍,卻要佛門低頭賠罪,還打算狠狠敲佛門一筆竹槓。

不過謝小玉也不想弱了氣勢,說道︰「等大家出關後,我打算先拿龍王寨開刀。」說完,謝小玉露出一絲苦笑,因為這同樣是欺軟怕硬,他應該對付的是劍派聯盟和朝廷,卻拿龍王寨出氣。

「我贊成。」莫倫老人果然立刻附應。

「我對龍王寨沒好感,對阿克塞也一樣。不過現下龍王寨是南疆各部的主心骨,如果你滅了龍王寨,豈不是沒人能和朝廷抗衡?」羅老搖頭道。

「龍王寨留著有害無益,你以為阿克塞真會對抗朝廷?恐怕他是以對抗朝廷的名義,讓各個侗寨都歸屬於他。」謝小玉現下對羅老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客氣,直接頂了回去。

「但是你不能否認,有他在,朝廷確實會忌憚幾分。」羅老仍舊不肯退讓。

謝小玉的主意已定,絕對不會再更改,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表現出決心,他必須讓那些居心叵測的家伙知道他不是軟柿子。

雖然對於羅老這番話,謝小玉承認有點道理,不過道理他也會講。

「說句不恭敬的話,在朝廷眼中,苗疆各侗寨就像一只只毒蟲,你認為毒蟲聚攏在一起更讓他們害怕,還是分散開來潛伏在暗處更讓他們害怕?」

謝小玉看著羅老,想看他的回應。

「對付毒蟲,最好的辦法就是全部滅殺。」羅老並不想和謝小玉抬槓,只是不想將大家推到絕境。

「那也要打得死才行﹗別忘了,我們也是毒蟲,甚至個頭比龍王寨還大,所以這次不但要干掉龍王寨,我還打算讓朝廷看看毒蟲的威力。」謝小玉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已經濃郁到極點。

謝小玉的原則就是要嘛不做,要做就將事情做絕。

說完這番話,謝小玉朝天蛇老人點了點頭。

在這群人中,和謝小玉關係最近的並不是莫倫老人和敦昆,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寨子,如果有朝一日他們必須在自己的寨子和謝小玉之間做出選擇,毫無疑問會選擇前者.,可天蛇老人就沒有這樣的顧慮,所以天蛇老人和他的關係最近,正因為這樣,他的很多佈置都交給天蛇老人完成。

天蛇老人明白謝小玉的意思,邊早就準備好了。

「看來你胸有成竹。」陳元奇不是瞎子,當然有看到謝小玉和天蛇老人的動作。

「算不上胸有成竹,只不過是有備無患。」謝小玉心中黯然,因為這一套是他從天門之變學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那艘仿造的天劍舟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到峽谷上方。突然頭頂上的雲層變暗,隱約間還能聽到噗啦噗啦的聲音。

「這是……東面毒澤里的那條六首毒蛟?」羅老第一個回應過來。

當初是羅老和謝小玉一起勘察地形,並選定這里作為藏身之處,他自然知道哪些地方危險、里面潛伏著什麼樣的妖獸。

「不只是六首毒蛟,還有南面的毒蜂、北面的赤烏都引來了,這還只是一小部分,我不知道究竟底下有多少妖獸。」謝小玉看了天蛇老人一眼。

「六十八頭。」天蛇老人笑了笑。

天蛇老人為了做這件事花了不少心思,也冒了不小風險,在前往婆娑大陸之前就已經在準備,回來後也沒有停過,一直在為此事忙碌。

「像六首毒蛟這樣的妖獸應該沒辦法控制吧?」莫倫老人能夠猜到謝小玉打算用這些妖獸對付追來的人,但是他猜不出謝小玉用的是什麼辦法。

「那可未必,我不需要直接控制牠們,只要想辦法激怒牠們,讓牠們發狂,然後嫁禍給我要對付的人。」謝小玉朝著那艘仿造的天劍舟努了努嘴。

正說話間,只見那頭六首毒蛟從雲層中躕出來,遠遠地噴出一口毒息。

頓時一道巨大的光罩驟然出現下那艘飛行船四周,將六首毒蛟的吐息全都擋下來,與此同時,十幾道光芒從船內飛出來。

「好大的手筆﹗」陳元奇驚詫地叫道。

飛出來的這些人不是道君便是大巫,不然就是禪師,一下子出動這麼多人,顯然那邊下定決心,哪怕和璇璣、九曜各派撕破臉也要把人逮到手。

看到這番情景,原本對謝小玉想法有所不滿的羅老,現下也沒心思反對,這明顯是要趕盡殺絕。

其他人也都心情沉重,只有謝小玉和天蛇老人顯得很輕鬆,因為他們已經感覺到狂怒的妖獸正源源不斷朝著這邊而來。

謝小玉與天蛇老人已經成功引發「獸災」,這些凶獸會將一切不屬於蠻荒的東西全部撲殺。

凶獸們的憤怒不會輕易平息,可能會持續很久,而對謝小玉來說,他需要的只是半年時間。

半年後,閉關的人想必都已經出來,到了那時,就輪到他們顯露實力了﹗

請續看《夢幻泡影》20
作者: 君子狂徒    時間: 2013-6-24 02:56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6-24 06:33 AM 編輯

【第一章】—治軍

 「嗡嗡嗡-」

  到處是飛舞的毒蟲,厚密的蟲雲遮住人的眼睛,整座蠱池早已成為蟲的世界。

  和前一座蠱池相比,這裡的蠱池變了很多,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空桶雜亂地堆著,成為天然的蟲穴。

  正是這些蟲穴成為所有蟲子的庇護所,所以蟲子的數量急劇增加,而數量一多,爭鬥自然變得越發激烈,也更加殘酷。

  優勝劣汰,現在整座蠱池幾乎全是毒蜂、毒蟻、毒蝗之類群居型的蟲子,也有獨來獨往的蟲子,都異常強悍,而且大多屬於蜘蛛、毒蠶這種會吐絲結網的類型,牠們全都躲在某個陰暗而狹小的角落裡,守住一個很小的缺口,等待獵物落入陷阱。

  這是個充滿爭鬥和殺戮的世界,適者生存的道理在這裡演繹得淋漓盡致。

  在蠱池一角,一顆金燦燦的圓球內,謝小玉盤腿而坐,此時他的意識附著在那些蠱蟲上,感受著牠們為了生存而進行的掙扎與殺戮,身體四周凝聚著一層濃郁的殺氣。

  這是謝小玉的選擇。

  雖然身為劍修,但謝小玉已經放棄往劍道方面發展,他選擇的是殺道,修練的是殺人術,既然修練殺人術,肯定要有一身殺氣,更要有對殺戮的感悟,最終凝結出殺意。

  所謂的殺意,並不是殺人的時候心中升起的殺機,而是指一種狀態,一種和劍意差不多的狀態。

  擁有劍意,飛劍就能化為身體的一部分,劍法就能生出無窮變化,能夠隨心所欲,任意操縱。

  殺意也一樣。一旦修練成功,出手就成為本能,直覺會告訴他甚麼時候該出手、以甚麼方式出手、對方有哪些破綻、是否致命等等。

  謝小玉會選擇走這條路,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的六感比常人靈敏許多,還有天視地聽的神通,能看透別人看不出來的東西,而修練殺意最重要的就是感知。

  突然一陣嗚嗚的嗡鳴聲打斷謝小玉的修練,他微微一驚,立刻收回神念。

  這就是練意的好處,隨時可以終止,如果是練氣就沒有這麼容易,甚至被這 麼一打岔還可能走火入魔。

  可謝小玉不敢立刻出去,此刻他的腦子中仍是各式各樣殺戮吞食的景象,身上依舊充滿著殺氣。

  這就是走殺道最大的缺陷,人會受到影響,會漸漸被殺意所控制,最後變成沒有感情、只知道殺戮的工具。

  不過修練劍道也一樣,唯劍唯我,劍心歸一,修練到最後就成為一把劍,一把人形的劍。

  事實上,所有修練法門到了最後都差不多,太上忘情,越是接近永恆,情感就會變得越是淡漠。

  輕嘆一聲,謝小玉不再煩惱這些,那離他太遙遠。

  謝小玉的身體漸漸消失,下一瞬間,他已經來到一棟竹樓中。

  羅老、莫倫老人、天蛇老人、瑪夷姆、敦昆幾位大巫全都在這裡,陳元奇也到了,旁邊還有洛文清、肖寒等人。

  最讓謝小玉在意的人是李道玄,這位曾經的四子七真第一人居然也已經凝丹成功,而且今非昔比,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感覺,變得很淡然,彷彿一個看破紅塵且時日無多的老人。

  不過謝小玉有一種直覺——李道玄的實力提升得比任何人都快,恐怕又變成四子七真第一人的位置。

  天下第一派的掌門大弟子果然不是普通人物,與之相比,洛文清略遜一籌。

  論資質,肖寒倒是可以和李道玄一較短長,可惜肖寒出身小門派,雖然也有奇遇,得到上古傳承,但是沒人講解,全憑自己領悟,如此一來,和李道玄的距離就拉開。

  謝小玉看著別人,別人也在看他,那些熟悉他的人全都皺起眉頭。

  「大哥,俺看你……怎麼像入魔了?」李福祿嘟囔道。

  原本謝小玉就修練過一些魔道法門,不過以往他要不渾身銳氣,一看就知道是劍修;要不一身佛力,再配上一顆光頭,絕對是佛門高僧。

  但此刻謝小玉渾身上下充斥著無窮殺氣,儘管出來前已經散去許多,還是讓人不敢逼視。 並非所有人都像李福祿見識淺薄,洛文清異常震驚地瞪大眼睛,遲疑片刻後說道:「你居然選擇殺道。」

  肖寒也臉色陰沉,反而李道玄淡淡說道:「走殺道也沒甚麼不好。」

  「劍修就該選擇劍道。」肖寒忍不住怒道,但他原本不想說。

  劍修走殺道之路者大有人在,不過真正的劍修不屑於此,因為殺道淺顯,容易成就,但是後勁不足,而且修練到高深處容易被殺意吞噬,最後迷失自我。

  劍道就不同了,唯劍唯我,劍心歸一,絕對沒有迷失之虞,而且修練劍道必定要看破生死,心性比其他修士純淨許多,越修練到後面優勢越明顯。

  這原本是每個人自身的選擇,所以肖寒不想說,問題是堂堂劍宗傳人卻選擇殺道,這太讓人吐血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唯獨李道玄冷眼旁觀。

  如果是以前,李道玄肯定也以為謝小玉的選擇是錯的,可現在他卻不敢這麼想。

  殺道雖然淺顯,卻是滅道的分支,而滅道追求萬物皆滅,到了終極甚至會自我毀滅,但不可否認這絕對是一條非常強大,甚至強大到令人顫慄的路。

  李道玄不開口,卻有人開口了。

  「別再說這些了,這又不是不能改變,何況也不是不可以殺道轉劍道。殺道雖然修練到高深境界就會顯露出後勁不足的毛病,但前期很不錯,進展神速,比選擇劍道容易得多。」姜涵韻說道。

  這番話明顯帶著和稀泥的意味,其他人倒也沒甚麼反應,覺得很正常,只有肖寒皺了皺眉頭,李道玄的嘴角則露出一絲隱約的輕蔑。

  在凝丹之前,四子七真全都是天之驕子,資質絕頂.,可凝丹後,他們的差距漸漸顯露出來,像李道玄、肖寒仍屬於頂尖之列,洛文清和姜涵韻就差了那麼一些。

  這時,綺羅突然來到謝小玉身邊,非常肯定地說道:「他不會選錯的。」

  綺羅是在替自己的「男人」說話。

  此刻綺羅也已經凝丹成功,當初謝小玉答應過她,兩個人凝丹後就和她合籍雙修,從此做一對同生共死的神仙伴侶,凝丹後,肉身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接下來修練的重點轉向元神,這時結婚生子的話影響不大。

  「別光顧著說我的事。你們怎麼樣?有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路?」謝小玉反客為主,問道。他會岔開話題,是因為他不想解釋。

  謝小玉會選擇殺道自然有他的深意,卻沒必要告訴別人。

  首當其衝,肖寒的臉上露出訕訕之色,洛文清、麻子、姜涵韻、法磬諸人也同樣一臉慚色。

  這半年來,肖寒等人也都在閉關,苦思冥想希望能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可惜想破開藩籬、另創新意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成功了?」謝小玉看著李道玄,在場的人只有他仍保持原來的樣子。「還沒,不過已經有想法了。」李道玄倒是坦然。

  李道玄的回答讓肖寒心頭一動,因為他也只有想法,卻還沒能實現?另外幾個人則一臉黯然,他們差得多了,根本連方向都沒有。

  「為甚麼不問我?」綺羅笑嘻嘻地說道,滿臉得意。

  謝小玉很無奈,當初他閉關前幫綺羅整理一遍她會的東西,指點不少竅門,還透露不少他的底牌,如果這樣還不能有所收穫,那綺羅也未免太蠢了。

  綺羅顯然猜到謝小玉的想法,嘟著嘴道:「不是你想的那樣。」說著,綺羅雙手一展,掌心相對,手指和手指之間拉起數十根細絲,上面有許多流光來回亂躥。

  這一手讓謝小玉吃了 一驚,他指點的那些竅門中沒有這招。

  幾位大巫和陳元奇全都暗自點頭,李道玄、肖寒臉色都有些發白,洛文清等人更驚詫地說不出話。

  綺羅手指間拉起的並不是細絲,而是一根根飛針,它們來回穿梭,因為速度太快,留在半空中的殘影連成一片,所以看起來像是細絲。

  這麼快的速度卻還能控制得住,這分控制力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夠練出來。「這是劍意?」慕容雪低聲問自己的師姐。

  綺羅的耳朵很尖,立刻就聽到了,她哼了 一聲,充滿驕傲。

  一開始謝小玉也以為是劍意,可看到綺羅的反應後立刻明白,這不可能是劍意。

  轉念再想,謝小玉也覺得不可能。

  綺羅確實有不錯的悟性,否則不會領悟飛針之法,但她心思雜亂,絕對不可能像肖寒那般執著,憑她這個樣子,實在不可能領悟劍意,再說他之前指點綺羅的時候,教她的全都是如何取巧,這最符合綺羅的性情,也最合她的胃口。

  一想到這些,謝小玉低下頭仔細看。

  過了好一會兒,謝小玉終於知道其中的奧妙。

  「妳的手……」謝小玉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神情。

  只見綺羅的雙腕上都戴著手鐲,上面佈滿繁複的紋路,但如果仔細看,卻會發現手腕和手有一絲很細微的差別。

  這應該是類似虛空胎藏曼荼羅的法門,手腕以上的部分並不存在於這個空間,此刻謝小玉看到的只是投影罷了。

  虛空胎藏曼荼羅能將整個人藏起來,綺羅卻是將雙手藏起來,消耗小得多,施展起來也容易得多。

  「這麼稀奇古怪的法門從哪裡學來的?」謝小玉滿臉疑惑。

  「是不是和你的保命六招很像?」綺羅湊到謝小玉的耳邊,輕聲問道。

  所謂的保命六招,就是當初謝小玉偽稱是太虛道尊所留的秘招,實際上是一個飛賊自創的法門,那人靠這幾招屢屢逃脫追捕。

  原本謝小玉就感覺很熟悉,此刻終於想起來這和保命六招有異曲同工之妙。以前謝小玉和綺羅說過那個飛賊的事,綺羅肯定是從中得到啟發,創出這招。「妳從哪裡學來的?」謝小玉越發感興趣了。

  「從一個叫空空門的門派得來,那是旁門中下九流的門派。」綺羅對謝小玉沒有必要隱瞞。

  聽到名字,謝小玉就知道那肯定是一群小偷的門派,他早就聽過修士中也有小偷,這些人能穿透納物袋,拿走袋子內的東西。

  「挺有意思的。」謝小玉不由得點了點頭。

  別人看不起這種偏門的門派,謝小玉卻不會。

  雖然這種門派沒有高深的傳承,只有幾種絕活,卻一代代傳承下來,這些絕活經過無數人補強,早已經到了近乎於完美的地步。

  只看綺羅的動作就可以知道這種法術消耗極小,而且施法時讓人難以察覺,雙手散發出的法力波動居然和修士平時散發出的氣息差不多,不仔細看,恐怕會直接忽略。

  「妳怎麼會和這個門派搭上關係?」謝小玉突然來了興趣。

  就在剛才,謝小玉猛然靈光一閃。

  一直以來,謝小玉都想擁有屬於自己的人馬,當初在天寶州他就拚命收羅人馬,可惜最終跟著他的人就那麼幾十個,其中的一半還是信樂堂的人。

  事後,謝小玉得出一個結論——那次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他招的人全是散修,自由自在慣了,而且他們有個習慣——看到好處就上,沒好處就閃。

  而因為蘇明成,謝小玉注意到南疆的苗人。

  苗人吃苦耐勞、服從紀律,只要拉攏住頭人,整座寨子的人就會聽話,不過這也有個問題,苗人聽從的是頭人的命令,並不可能真正成為謝小玉的手下。謝小玉一直都為此煩惱,沒想到卻從綺羅身上找到突破口。

  下九流的那些門派倒是不錯的選擇。

  首先,那畢竟是門派,裡面的修士雖然混得不如意,卻是門派中人,知道門派的好處,也習慣門派的約束,不會像散修那樣今天聚在一起,明天就各奔前程。

  其次,這些門派掌握的大部分是術,即使那些修士的境界不高,但在運用方面肯定有值得稱道的地方。

  「妳和下九流的門派有聯絡?」謝小玉顯得有些急切。

  綺羅對謝小玉再清楚不過,一聽到這番話,頓時明白謝小玉的心思。

  「當然!霓裳門在一些人眼中不比下九流好到哪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說著,綺羅有意無意朝姜涵韻那邊掃了 一眼。

  姜涵韻當然不會在意這樣的小事,不過她的師妹卻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謝小玉不想看這些女人爭風吃醋,他將綺羅的頭撥回來,非常嚴肅地說道:「請妳師父幫我聯絡這些門派,暗中透露點意思給他們。」

  「我師父?」

  綺羅的腦子轉得不慢,因為謝小玉沒說請霓裳門幫忙,只是請她師父出面,也就意味著動用私人交情,其中絕對有名堂。

  稍微再一想,綺羅立刻就明白其中的涵義。

  如果讓霓裳門出面,將來拉攏那些門派後只能掛在霓裳門名下,顯然謝小玉並不打算這麼做,他肯定想將那些門派掌握在手中。

  事實上,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璇璣派幫忙,只要放出風聲,肯定會有一大堆下九流的門派找上門。

  不過,如此一來就成為璇璣派主導此事。

  綺羅笑了,她看透謝小玉的私心,所以直接討要起好處:「好吧,我幫你問。不過你要怎麼謝我??」

  「要別的東西可以,先將蜃珠還來。」謝小玉將手伸到綺羅的面前。

  「小氣。」綺羅哼了 一聲,她當然不會還,蜃珠已經被她煉成本命法寶。

  「你們打情罵俏應該夠了吧?還有正事要做。」蘇明成咳嗽一聲,催促道。

  牆邊放著一顆顆巨大的金球,這些全是謝小玉前往婆娑大陸時璇璣派全力以赴趕出來的,這樣的金球總共打造兩千多顆,運了二十顆過來。

  金球看似不大,裡面卻可以容納一百零八人同時修練,而二十顆金球就是兩千一百六十人。

  蘇明成開口的同時,掛在竹樓一角的黃幡輕輕晃動一下,接著一個苗人走出來,並有越來越多苗人緊隨其後走出來。

  閉關半年,這些苗人衣衫襤褸,身上的污漬全都結塊,這是脫胎換骨時排毒造成。

  如果換成以前,脫胎換骨後肯定會洗個澡、換身衣服,這次卻做不到。

  這些苗人在進入金球前,體質並不比普通人強多少,根本承受不了太高的壓力,所以壓力是慢慢增加,整整用了七天的時間,但如果想洗澡就必須出來,這樣得先減壓,洗完澡後進去還得重新加壓,顯然不值得。

  「先讓他們休息一下如何?」原本謝小玉有事讓這些苗人做,但是看到苗人這副模樣,他放棄了。

  「沒問題。」蘇明成立刻答應下來,謝小玉不說,他也會提議。

  「看來有必要在裡面弄一個浴池。」洛文清道。

  謝小玉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感到奇怪,問道:「璇璣派總共打造兩千多顆

  金球,讓幾萬名僕役進去修練,應該比這邊更早發現這個缺陷啊!」

  洛文清聽到這番話,臉微微一紅。

  洛文清和他師父都想讓半數僕役轉修《吞日噬月大法》,可惜很多長老反對,所以最終大部分僕役轉成火修,修練的是焚天赤焰訣。

  修練火法的人能以火浴身,身上的污垢自然會被火烤乾,化為粉塵落到地上,衣服也清一色用火浣紗織成,同樣用火一烤立刻變得潔淨。

  謝小玉察言觀色,一看到洛文清尷尬的神情,立刻猜到其中的緣故,可他倒不好說甚麼,肯定會有人看不上《吞日噬月大法》,這可不是上古傳承,而是安陽劉家給僕役修練的功法。

  蘇明成見苗頭不對,連忙拉過話題,朝謝小玉問道:「按照計劃,接下來應該給朝廷一點顏色看看了吧?」

  謝小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這半年來,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謝小玉一直在閉關,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可能平空做出決定,所以先要問清楚情況再給出對策。

  「他們挺忙的,一直忙著對付妖獸。」蘇明成看了敦昆和莫倫老人一眼,正是這兩位大巫不停將蠻荒的妖獸引過去找那邊的麻煩。

  敦昆可以隔很遠就知道妖獸的蹤跡,莫倫老人再讓鬼王將妖獸引出來,他們用的手法頗為惡毒。有幼獸的話就直接殺死幼獸,沒有幼獸的話就用其他辦法激怒那些妖獸,所以被引往南疆的妖獸全都已經發狂,見人就殺、見寨子就滅。

  「有損傷嗎?」謝小玉引發這場獸災,是為了讓朝廷沒有精力跑進蠻荒四處搜索,同時也借朝廷和各苗寨的力量清除那些妖獸。

  與其等妖族進入這個世界,幫那些妖獸開啟智慧,讓牠們當排頭兵,還不如趁現在引牠們出來將其消滅。

  「兩邊都有不小的損失。朝廷那幫人不傻,已經猜到你的意圖,布了一個口袋陣,穩紮穩打,來一隻妖獸就滅一隻,來一群妖獸就滅一群,不過損失也不小,這些妖獸有些恐怕壽過萬年,很難殺死,還有一些陰險狡詐、擅長隱遁、殺人於無形的妖獸。已經有數十座寨子毀於獸災,連龍王寨都差一點不保,朝廷也損失幾萬人馬。」蘇明成大致說了 一下。

  「幾萬人馬?」謝小玉輕哼一聲。

  那些苗寨大多只有一、兩千人,數十座苗寨被毀,損失的人口應該在十萬左右,朝廷卻只死幾萬人馬,這明顯是借刀殺人。

  當然謝小玉也沒資格嘲笑別人,因為他也是借刀殺人。

  「各座苗寨損失這麼多,對龍王寨有甚麼意見嗎?」謝小玉繼續問道,他必須確認這件事。

  龍王寨本身並不可怕,不過龍王寨有數量眾多的附庸,直接依附於龍王寨的侗寨就有十二座。

  不只是龍王寨如此,當初赤月侗和白衣寨也一樣,赤月侗控制著十座寨子,白衣寨更多,有十七座附庸侗寨。

  幾十年來,三家鼎足而立。

  赤月侗、白衣寨撤入蠻荒深處,龍王寨一家獨大,整個南疆都成為龍王寨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寨子投入龍王寨麾下,謝小玉想攻打龍王寨,首先要顧忌的就是那些寨子會增援龍王寨。

  「現在所有寨子都對龍王寨和朝廷充滿怨氣,大家都認為這場獸災是朝廷和龍王寨引起,誰讓他們跑進蠻荒到處亂搞!」蘇明成當然知道謝小玉關心的是什麼。

  「難道沒人猜到是我們引出那些妖獸?.」謝小玉根本不相信苗人會那麼傻。

  「那也是龍王寨不好。苗人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我們離開遷往蠻荒,龍王寨還窮追猛打,太過分了。」這次開口的是羅老,剛才那個問題涉及到苗人,蘇明成未必答得上來。

  「龍王寨幫朝廷對付自己人,很多人背地裡都罵阿克塞是漢家的奴才,要不是龍王寨勢大,恐怕早就有人造反了。」瑪夷姆也插了 一句。

  瑪夷姆會知道這些,是因為她和以前的附庸侗寨仍有聯繫,那些寨子的人沒跟著她走,事後全都後悔莫及,因為他們投靠龍王寨後不但沒得到任何好處,日子還過得越來越艱難,男的全被抽調去和妖獸戰鬥,而且一去不回.,女的被差遣干各種重活、苦活,稍有姿色女人的更慘,全都遭到凌辱,變成玩物。很多人一提起龍王寨都恨之入骨,別說通風報信,他們連倒戈一擊的準備都做好了。

  「能確定到時候沒人會幫龍王寨嗎?」謝小玉異常嚴肅地問道,他是小心為上。

  瑪夷姆和羅老遲疑片刻,最後還是羅老說道:「沒辦法確定,但是幫龍王寨的人肯定不會太多。」

  羅老為人謹慎,不肯將話說滿。

  謝小玉轉過頭,看向那幾位大巫。

  「別問我,我不知道。」天蛇老人笑著避開了,他是孤家寡人,有時候也有好處。

  莫倫老人和敦昆乾脆閉口不語。

  「憑我們的實力,能不能擋下前來增援的大巫?」謝小玉的目光回到羅老和瑪夷姆身上。

  羅老兩人當然聽得出言下之意,謝小玉的意思不是依靠武力,而是說服那些想幫阿克塞的大巫。

  而這就要看誰的面子大了。

  「我還是不出面為妙。」瑪夷姆露出一絲苦笑。

  瑪夷姆以前太強勢,雖然手法比阿克塞那個莽夫柔和點,不過能在短短幾十年內讓白衣寨變成南疆第一侗寨,她的吃相絕對好不到哪裡。

  相反的,赤月侗給苗人的印象還算不錯。

  羅老靠的是以智取勝,他從來沒有強行吞併其他寨子,全都是在背後搞鬼,先弄垮想吞併的寨子,然後裝出悲天憫人的樣子,接收那些失去依靠的苗人加上年紀大了後因為沒有合適的接班人,他變得意志消沉,越發少了幾分爭鬥之心,所以在三位大巫中,他的人緣和風評比另外兩個人好。

  「好吧,我就賣一下老面子……也不知道我的面子還值多少錢。」羅老知道推託不過去。

  最大的問題解決,眾人頓時來了精神,蘇明成搶先問道:「甚麼時候動手?」「這倒不急,現在苗人們空有境界,戰力卻還不是很強,劍修可不是這樣,所以接下來至少要花兩個月的時間讓他們熟悉劍修的戰法。」謝小玉在閉關前已經有了具體的計劃。 「修練只用了半年,熟悉戰法居然要用兩個月......」洛文清苦笑著直搖頭o

  洛文清不能不嘆息,以往最花費時間的就是積累,即便在練氣層次,閉一次關也動輒大半年.,可現在有了那顆金球,時間一下子縮短二十幾倍,反而成最輕鬆的一環。

  這讓洛文清感慨萬千,他已經是絕頂資質,可修練到練氣七重也用了五年時間;而眼前這些苗人資質平平,卻只用了半年。

  「習慣就好。」謝小玉並不打算嚇洛文清,他的腦子裡還有更多想法,如果實現,以後恐怕就用不著積累,需要掌握的只有駕馭力量的能力。

  謝小玉的這些想法,來自於那些從魔界跑出來的傀儡,而他最初想到的是用傀儡對付傀儡。

  《奇技妙法百篇》中有一種很特殊的傀儡,那是個空殼,可以讓人鑽進裡面由人操縱,與其說它是傀儡,還不如說是鎧甲更為貼切。

  因為由人操縱,所以這種傀儡不像其他傀儡傻,而它能發揮出何等威力則全看傀儡本身,和在裡面的人無關。

  如果謝小玉真的造出這種傀儡,那就用不著修練,只要找個人塞進去,直接就是一個修士。

  謝小玉沒有這麼做是因為他不熟,傀儡屬於機關法器,而他主修符篆,輔修陣法,除了建造天劍舟的那段日子,再也沒有研究過煉器,更何況製造一個戰力強悍的傀儡並不容易,需要的材料必須是最好的,煉製的手法也複雜,他不敢保證製造出來的傀儡能勝過那些魔界大能製造的傀儡。

  一隊隊人馬在群山中來回穿梭、跳躍著。

  這裡是蠻荒深處,在獸災爆發前,這裡是異常危險的地方,現在更不用說,原本只在自己山頭晃悠的妖獸四處亂躕,說不定甚麼時候就會碰上一頭。

  那一隊隊人馬全都是百人一列,被一道灰色的遁光包裹著,那一道道遁光飛得不高,幾乎是貼地而行,但是速度極快,而且悄無聲息。

  這其實是魚龍幻變陣。

  現在翠羽宮已經成為自己人,正巴不得做出貢獻,因為當初謝小玉想要魚龍幻變陣和幻天蝶舞陣,姜涵韻沒有答應,事後翠羽宮上上下下所有人後悔不已,現在總算有了補償的機會。

  不過此刻用的這套法門已經經過修改,去掉很多不必要的東西,又增加消聲、隱遁的妙用。

  魚龍幻變陣使用的時候非常漂亮,合起來時是一道龍形金光,分開時則是無數金色的梭形光芒,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條鯉魚,這確實好看,但並不實用。

  現在只能看到一條淡淡的灰影,如果是傍晚或者黎明,甚至連灰影都無法看到,如果這群人停下來更是蹤跡皆無。

  正因為如此,謝小玉替這座陣取了 一個新的名字——百鬼夜行陣。

  突然最前頭那隊人馬停下來,眨眼間,後面的一隊隊人馬迅速散開,每一隊都相隔數里。

  在遠處一片暗影中,謝小玉低聲問道:「怎麼?前面發現目標了?」

  謝小玉所在的地方比較靠後,看不到前面的狀況。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蘇明成傳音過來:「敦昆手下的人發現一頭是千眼蜈蚣。」

  一聽到是千眼蜈蚣,謝小玉越發小心幾分。

  同樣是妖獸,蟲類智力低微,一般都有點傻,但是實力卻比其他妖獸強不少,

  感知也更加敏銳。

  「你打算怎麼打?」麻子在一旁問道,他也聽到蘇明成的傳音。

  麻子是來觀戰的,不只是他,這裡還有李道玄、洛文清、肖寒、姜涵韻等人。「當然是強攻。」謝小玉想都沒想,立刻回答道。

  以往對付這種厲害的妖蟲,大多是佈一個圈套想辦法將妖蟲引進來,然後關

  門打狗,那要安全許多。

  「這是第一次,碰上的又是蟲類妖獸,你有把握?」麻子又問道。

  「只能這樣,畢竟我們的目的是為了練兵,妖族肯定不會像蠻荒的妖獸一樣傻,想引牠們進入圈套恐怕不容易。」謝小玉並不是心狠,他很清楚第一步最難,但是總要跨出去。

  突然謝小玉轉過頭,神情一下子變得異常嚴肅。

  「那東西發現我們了。」

  「千眼蜈松長那麼多眼睛可不是為了好看。」李道玄淡淡地說道。

  眾人都不認為會出事,這一次除了瑪夷姆留守,其他大巫都來了。

  還不只大巫,知道這邊開始練兵,太虛、璇璣、九曜、碧連天、北燕山、翠羽宮、摩雲嶺都派人過來,此刻匯聚於此的道君有七位,如果再加上陳元奇和之前俘虜的那三位道君,這裡的道君人數已經有十一位之多,比得上不少大門派。有這麼多高人壓陣,除非跑來一頭太古神獸才有可能出事。

  謝小玉迅速發出一連串命令,那頭千眼蜈蚣已經發現他們,再想強攻已經不可能,只能轉為迎擊。

  突然,謝小玉的臉色沉了下來。

  此刻,所有苗人都透過天蛇老人連成一體,聯絡起來容易得很,他的命令要發出去絕對暢通無阻,但那些小隊卻沒有完全響應,其中一部分的人各自為政,另外一部分的人則反應遲鈍。

  「還好沒有匆匆忙忙帶著他們攻打龍王寨。」謝小玉喃喃自語道。

  「都別慌!離甲、離乙、震甲、震乙四隊牽制住獵物,離丙 、 離丁、震丙、震丁準備出手。」謝小玉連忙改變策略。

  謝小玉以八卦方位編組,離代表火,震代表雷,擁有這兩種讓的小隊全都

  負責攻擊。

  這支隊伍原本就以攻為主,這八支小隊是主力,也是精銳。

  讓謝小玉惱火的是,震甲、震丁慢了半拍,不過還是按照他的命令執行,但其他隊伍卻各行其事。

  「莫倫老人,讓你的鬼王幫個忙擋住那頭千眼蜈蚣。」謝小玉不想看到有傷亡,不得不放棄練兵的打算。

  「各位大巫,來我這裡。」謝小玉繼續吩咐道。 和那些苗人相比,大巫們的反應快得多,謝小玉的話音剛落下,四周就傳來

  一陣陣空間波動,一道道身影平空出現。

  「真失敗,居然亂成這樣。」敦昆搖頭嘆息,他擁有特殊的能力,能總覽全局,所以他最清楚剛才亂成甚麼樣子。

  「看來我的命令不太好使。」謝小玉嘆道,然後看了看那幾位大巫。

  「你打算怎麼樣?」羅老明白謝小玉的意思,不過他要謝小玉自己說出來。「行軍打仗必須做到令行禁止。」謝小玉的話音很冷。

  「既然你是頭,你說怎麼做吧!」莫倫老人又一次搶先表態。

  「離甲、離乙、離丙、離丁、震乙、震丁六隊隊長不遵號令,理當斬首,由副隊接任正隊;離甲、離乙、離丙、離丁、震乙、震丁六隊編號撤銷,剛才有幾支隊伍雖然行動慢了半拍,但有照著做,提升他們的序列讓他們代替這六隊。」說到殺人,謝小玉身上頓時散發出無窮殺氣。

  那幾位大巫全都無話可說,這一次確實是他們的人做得太過分。

  「或許可以讓他們戴罪立功,畢竟能成為隊長,這些人的潛力都不錯。」羅老有些捨不得,這六個人有四個是赤月侗的人,是他的後輩。

  謝小玉並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羅老。

  一時之間,眾人全都沉默不語,所有人都看著羅老和謝小玉。他們知道這是要攤牌了。

  羅老同樣一言不發,心中暗自惱怒,因為謝小玉從婆娑大陸回來後,他就感覺不對勁,謝小玉不只變得很有自信,還開始直接調動各個寨子的人,先是波響侗和克山寨,之後是赤月侗,最後是白衣寨。

  「你要保他們?」謝小玉的眉毛微微挑了挑。

  羅老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要保下那四個人,他肯定會失去很多東西,而且和謝小玉之間會出現裂痕,再也別想彌合;可如果不保,他的面子就沒了。

  「好吧,不殺他們。不過他們一身法力是從我這裡得來,我要收回,而且為了防止他們心生怨恨,肯定會對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做些甚麼,從今以後也不允許他們靠近任何重要的地方。」謝小玉需要的只是立威』需要幾個反面榜樣,他並不在乎用甚麼方式。

  殺人是最乾脆的方式,而此刻謝小玉做出的處罰帶有連坐的味道,一人犯罪,全家遭罪,同樣足以震懾眾人。

  謝小玉的話音落下,羅老的臉色頓時一變,因為這聽起來好像寬鬆很多,至少保住一條性命,但仔細想來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苗疆一向都有不養廢人的習慣,除了吃奶的小孩之外,其他人都要幹活,連三歲小孩都得撿菜餵豬。而這幾家人不得靠近任何重要地方,意味著他們不能靠近菜棚、雞棚,也不能靠近廚房、水源,更不能靠近放東西的地方,幹活的資格完全被剝奪,用不了多久,連他們自己都不好意思苟活在這個世上。

  這招殺人不見血,又可以震懾其他人,果然厲害得很。

  雖然明白謝小玉的意圖,羅老只能認了。

  「好吧,誰讓他們自己不爭氣。」

  這話一出,羅老的面子保住,也用不著和謝小玉徹底撕破臉。

  與此同時,羅老也明白從今往後謝小玉的地位將不可動搖,所有苗人都會聽從他的命令。

  「啊—」一個苗人蜷縮著身體,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聲。

  謝小玉冷漠異常地站在那個苗人身後,手抓著苗人的頭頂,一股暗蝕之力正沿著這個人的任脈筆直而行。

  李素白敲了婆娑大陸佛門竹槓,其中就包括一部《羅喉提婆咒》,此刻《吞日噬月大法》中已經融入這部魔門密咒。

  羅喉代表的是吞噬、侵蝕,而且異常快速、極端霸道,所以修練出來的這絲

  法力也帶有同樣的特性。

  這股暗蝕之力沿著任脈一路遊走,所到之處所有法力盡數消融,而且消融的

  不只是法力,還有生機。

  即便在魔門中,羅喉也是邪惡的存在,象徵著無盡的貪婪,帶有羅喉特性的功法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能吞噬各種能量,而生機正是能量的一種。

  不過有那麼多好處,肯定也有缺點。

  羅喉吞噬萬物,卻不能補益己身,就像日蝕、月蝕一樣,日月被迅速吞噬,卻又很快被吐出來,所以羅喉的寓意是無盡的貪婪,後果卻一無所獲。

  好在謝小玉並不貪,看著那源源不斷吸取過來又源源不斷散去的法力,他的心中沒有一絲悸動,反正有金球在手,他的修練速度本就不慢,沒必要再走偏門,

  做這等損人利己的事。

  暗蝕之力在那個苗人體內遊走一圈後,謝小玉將那奄奄一息的苗人扔在旁邊,然後轉身朝著下一個人走去。

  「依娜,幫我說句話,我是妳叔叔啊!」那個人滿臉惶恐地嚷嚷道。

  謝小玉聞言,轉頭看了依娜一眼。

  依娜欲言又止,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老公,顯然是想讓蘇明成出面求情。

  「當初我勸過他別爭這個位置。」蘇明成淡淡說道。

  依娜見蘇明成沒有求情,又張了張嘴,不過最終沒有開口,而是轉過頭。

  謝小玉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蘇明成夫妻開口求情,如果他拒絕,雙方不可避免會產生隔閡。

  謝小玉不等那個人再次開口,手掌微吸,一下子就將那個人吸過來,然後毫不留情地抽著那個人的法力,只是片刻工夫,就讓那個人徹底變成廢人。

  沒有絲毫停留,謝小玉也廢了另外幾個人的法力,然後冷著臉轉過身來。

  「我傳授你們功法、教會你們修練,是為了讓你們打仗,如果你們始終是這副模樣,上了戰場後你們只有死路一條。」說著,謝小玉雙眼一瞪,一道神念打^入那些苗人的意識中,那道神念裡包含著他的記憶—守衛戊城的記憶。

  「別以為我是紙上談兵,我打過仗,真正的戰場遠比你們想像中要殘酷得多。這次朝廷南侵的規模不大,他們才來多少人?你們才只有多少人?看看我打過的仗吧!兩邊一開始都有幾百萬人,最後死得只剩下幾萬人,遍地都是屍體,城牆下堆滿骸骨。」謝小玉一邊說,一邊回憶那令人顫慄的一幕。

  謝小玉的這些回憶全都映入苗人們的腦海中,這些人腦門上都滲出豆般大的

  汗珠,臉色也變得慘白。

  這些苗人都打過仗,當初謝小玉第一次和他們見面的時候,他們就和朝廷大軍作戰,正如謝小玉說的那樣,同樣是打仗,兩邊規模完全不能比。

  當然謝小玉也玩了 一個花樣,他給這些苗人看的記憶確實是真的,不過那是他專門挑出來最激烈的場面,畢竟那一仗打了半年多,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沒甚麼事可做。

  同樣,謝小玉也不會解釋那些土蠻只是看起來厲害,真的打起仗來,實力只是一般,如果他們在那個戰場上,十有八九可以大殺四方。

  「這次的事我也有錯,我不應該讓各位大巫跟著,有他們在,你們就覺得不會有事,以為這只是一場遊戲,是跑到這裡打獵。」謝小玉一副自責的模樣,語氣卻異常陰冷。

  「我知道錯了,所以我立刻改正。接下來你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和妖獸作戰,我還要在你們身上綁上雷珠,畏懼不前者,殺;臨陣脫逃者,殺;不聽號令者,殺;進退無據者,殺!」說著,謝小玉朝後-招手。

  只見一群渾身都包裹著黑布的人走出來,手中都拿著一隻袋子,看起來鼓鼓的,正是謝小玉所說的雷珠。

  眾苗人全都兩股打顫、臉色慘白,卻沒人敢反抗。

  一直以來眾苗人都習慣服從頭人、服從大巫,而這段日子雖然辛苦一點,卻有雞鴨魚肉,過得比以前還舒服,不知不覺他們有些忘記畏懼,現在他們終於又有以前的感覺。

  一條條皮帶從袋子內取出來,這些皮帶上貼著符篆,正中央還鑲著一顆龍眼般大小的珠子。

  這玩意是戴在脖子上,就算威力不大,一旦爆炸,整顆腦袋肯定就沒了。

  眾苗人沒一個敢抗拒,全都戰戰兢兢將皮帶扣在脖頸上,而且一戴上這東西,他們的神情立刻變了,變得認命恭順,但是眼神異常冷漠。

  「很不錯,現在才像一個真正的戰士。」謝小玉冷笑一聲。

  「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莫倫老人突然開口問道。

  這一次不是莫倫老人缺心眼,而是剛才謝小玉偷偷傳音給他,讓他說這番話。「還要請您老人家幫個忙,將那頭千眼蜈蚣放回來。這是他們的第一個獵物,還是要讓他們自己搞定,如果搞不定,就讓他們全成為千眼蜈蚣的口中之食!」謝小玉又發出一陣冷笑。

  莫倫老人聽到這番話,只能暗自佩服。

  沒人比莫倫老人更清楚謝小玉根本就是演戲,那頭千眼蜈蚣早已經被他的鬼王吞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殼,現在只是讓鬼王頂著千眼蜈蚣的肉身,這樣還能出事,那就真的該死了。
作者: 君子狂徒    時間: 2013-6-24 02:58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6-24 06:43 AM 編輯

第二章 屠龍

「咻咻咻咻——」

輕細的破空聲不絕於耳,伴隨著破空聲的是一道道半透明的光芒,這是模仿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

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是魔門無上大法,自然沒有那麼容易模仿,好在要求不高,飛劍不需要真正隱去,只要不容易看清楚就行,破空聲也不需要完全掩蓋,壓到最小就行。

反正這種飛劍是用在戰場上,到時四面八方都是火光、電光和爆炸的閃光,四面八方都是吶喊聲、廝殺聲和痛苦的哀號聲,這種半透明的劍光、這樣輕細的破空聲想被發現都難,更何況就算能看到劍影,也看不到發出飛劍的人,出手的人全都在七、八里外。

連謝小玉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打造出來的飛劍還有這樣的好處。

因為射出飛劍靠的是劍匣,並不需要法力維持,是靠鑲嵌在上面的蜉蝣蠱操縱飛劍,並不需要刻意控制,所以那些苗人只需要瞄準大致的方向射出飛劍,然後甚麼都不用管,所以他們可以在數里外發起攻擊,這比起很多真正的劍修都強。

「全都是這樣,那修練劍法還有甚麼意義?」洛文清失神地喃喃自語道。

不只是洛文清,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語,就連肖寒也有些神情恍惚,他已經領悟劍意,一縷神念附於飛劍上可以飛出很遠。但是讓他和這些苗人對戰,只要對方的數量多於十個,他就只能溜之大吉,更讓他吐血的是,這些苗人也就練氣七、八重上下,只不過學了一些皮毛而已。

「我現在總算明白,為甚麼神道大劫開始的時候神皇大軍所向披靡,一旦組合成戰陣,威力確實恐怖。」李道玄也沒辦法保持往日的風度。

一聲獸吼,將眾人的注意力被轉移過去。

吼聲來自五里之外,十幾頭妖獸被漫天亂舞的飛劍圍在一起,四周早已經躺滿同類的屍體。

這些妖獸樣子像穿山甲,不過長有五丈,身上的鱗片如同鐵板,四肢粗短,爪子卻細長而鋒利,往地上一拍,地上立刻被劃出百餘丈長的深溝。

這妖獸能扛、能打,簡直就是重甲騎兵,又是群居而生,絕對是蠻荒中的一霸,換成以前,別說兩千名普通苗人,即便人數多上十倍,也不敢招惹這些妖獸。

但此刻這些妖獸卻狼奔鼠竄,拚命想逃出去。

「加把勁,速戰速決!我傳授你們劍法,不是讓你們慢慢和對手磨,我要你們一擊必中、一擊必殺I.快點幹掉牠們,下一批妖獸馬上要到了。」謝小玉連聲催促道。

就像那些苗人漸漸適應謝小玉的指揮,此刻謝小玉也漸漸適應新的身份,在不知不覺中,他變得越來越冷漠,眼中只有成敗得失,再也沒有憐憫和寬容。

一個多月來,謝小玉領著這些苗人在蠻荒深處四處轉,無時無刻不在苦戰,甚至在深更半夜他也會弄一批妖獸過來,讓這些殺戮一天、筋疲力盡的苗人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在慌亂中應戰。

出來的時候,這支隊伍總共有兩千兩百人,現在人數已經不足兩千,前前後後總共折損兩百三十五人,幾乎每十人就有一人死於意外。

如果是打仗,這樣的損失率不算高,可這是在練兵,十分之一的折損率絕對讓人毛骨悚然。

這套練兵之法冷酷又恐怖,但非常有效。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些苗人全都脫胎換骨,他們沒有以往的散漫、沒有以往的怯懦,變得異常冷漠,而且木訥寡言;可一旦有甚麼動靜,他們就會變成另外一副模樣,哪怕剛才還在夢鄉中,也立刻精神百倍,眼睛變得比老鷹還銳利,耳朵變得比兔子還靈敏,反應變得比豺狼還迅速。

這已經不是人的反應,而是一種動物的本能。

除了警醒,那些苗人還學會相信同伴,因為他們要休息,在這危機四伏的地方,一個可以信賴的同伴可以讓人睡得踏實,就算醒著的時候也要提防從背後踱出來的妖獸,但背後沒長眼睛,只有依靠同伴的保護。

這已經是一支合格的軍隊, 一支隨時可以拉上戰場的軍隊。

半透明的劍光漫天亂舞,有些飛劍驟然炸開,化作一道刺眼的弧光,那弧光可以算是劍氣的一種,卻和普通劍氣不同,夾雜著雷電和玄磁的力量,弧光的半徑不過一丈,威力卻大得驚人。

眨眼間一頭妖獸嚎叫著倒下來,身上早已經傷痕纍纍,少說中了 一百多劍,最後那一劍割破動脈,傷處飆血不止。

其他妖獸見勢不妙,聚攏在一起朝著一個方向衝去。

雖然沒有智慧,這些妖獸卻知道集中在一起比分散開來力量更強。

這時,跑在最前面的妖獸突然倒在地上,額頭噴出一道血柱,鮮血飛出十幾丈遠,而幾乎同時,後面的幾頭妖獸也噴出鮮血,同樣被飛劍穿透,仔細看去,所有傷口都連成一線,明顯是一劍所傷。

下一瞬間,所有妖獸同時倒在地上,身體一下子變成篩子,每一頭妖獸身上都有數萬個傷口,鮮血如同灑水般往外狂噴。

「兌甲、兌乙趕快收拾戰場,這裡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必須在其他妖獸到來前收拾乾淨。其他各隊注意警戒,我不想再有上一次的情況發生。」謝小玉下達一連串的命令。

「你們夫妻倆越來越兇殘,剛才那一劍實在厲害。」麻子酸溜溜地開著玩笑。剛才那一擊正是謝小玉和綺羅連手所發,血腥的場面和恐怖的威力讓人心驚

麻子不由自主將自己放在那些妖獸的位置上,立刻就明白除非比謝小玉快一步發動,立刻瞬息千里,逃之夭夭,否則他也躲不過那一劍,也會被射成篩子。不只是麻子,李道玄、肖寒、洛文清、姜涵韻等人都琢磨著同樣的事,得出的也是同樣的結論。

這一劍是以謝小玉為主,他的飛劍在半空中穿梭跳躍,每一次都出現在妖獸眼前,讓牠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然後輪到綺羅發威,她的飛針就藏在飛劍中,萬針齊發,妖獸根本躲無可躲,飛針從傷口,如眼睛、鼻孔、耳朵這些薄弱部位穿進去,在裡面四處攢射,眨眼間就將這些強悍無比的妖獸變成渾身噴血的篩子。

「這一劍稱得上珠聯璧合,妙到巔峰,既有飛劍之長,又有飛針之妙,同時又避免兩者的短處。」李道玄由衷地讚道。

李道玄和麻子得出相同的結論,他能擋住也能躲過這連手一擊,但前提是要比謝小玉更早發動,可惜這幾乎不可能,沒人能和謝小玉比出手的速度。

「幸虧跑了一趟婆娑大陸,算是開了眼界,原本我們以為佛門沒準備,現在看來完全錯了,佛門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就在研究連手合擊之術。」謝小玉並不是故作謙虛,他和綺羅的劍針合璧,完全是抄襲佛門的連手之法。

道門也有連手合擊之法,不過層次不高,一般都是練氣層次的人修練,因為道門更注重陣,總覺得連手合擊沒有陣的威力大,用途有限。

以前謝小玉也有這種想法,當初他在北望城的時候也比較注重陣法,從沒想過創一套連手合擊之法,甚至在天門裡他們也只是配合得比較默契,遠遠談不上連手合擊的程度。

但在無盡虛空看到那幾個和尚連手合擊的威力,謝小玉的想法變了,因為聯手合擊要比陣法靈活得多,至於威力其實已經夠了。

四個人連手,威力相當於一個人的兩倍,如果換成陣法,那就可以迭加,也就是四倍,從數值上看,連手的威力確實不行,差了一倍,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兩倍的威力足夠殺掉對手,四倍的威力完全是多餘的,更何況再強的威力也要打中對手才能起到效果,而陣法的靈活性太差,命中率更糟糕。

「我道門中也並非沒有連手之法,最有名的就是雙劍合璧。」李道玄不想看到謝小玉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我承認,不過雙劍合璧的限制太大,必須修練同樣的劍法,不然根本沒辦法合璧;佛門的連手合擊可沒有這樣的限制,我看那些和尚用的全都是各自擅長的手段。我懷疑這是一種神通,出自某位佛界大能之手。」謝小玉一向實話實說。這番話中也透出一絲怨氣,謝小玉對那些飛昇仙界的道門前輩很不滿,其他各界都已經插手,只有仙界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道玄當然聽得出謝小玉話中隱含的意思,卻只能苦笑一聲,有些事他不能說。

佛、道兩門都有聯絡上界的辦法,道門聯絡上界的辦法就掌握在太虛門手中,但是當年太虛門祖師爺飛昇之前特意警告過,只要中州還在,絕對不能動用這最後一招,一旦聯絡仙界,雖然一時之間能夠得益,但是後患無窮。

可太虛門祖師爺沒有留下解釋,所以太虛門只能閉口不語。

月亮升到頭頂,在一片山坳中,許多人靠牆而睡。

即便睡覺,他們也保持著警戒的姿態,頭靠著崖壁,銅製的耳朵緊貼著岩石,如果有甚麼動靜,立匆就可以聽到。

他們穿著連頭帶腳的緊身戰衣,這種戰衣上身和下身連在一起,胸前有一排鈕子,頭上有頭罩,整個頭罩除了眼睛前面的一條縫隙,其他地方全都嚴絲合縫,沒有一點暴露在外,如此一來,既可以防止蠻荒深處無所不在的瘴毒煞氣,也可以避開蚊蟲叮咬,甚至連帳篷都省了,隨便往地上一躺就可以睡覺。

不過也有人沒睡著,必須有人站崗放哨,此刻山坳四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警戒地掃視著四周。

在山頂上,還有一群人也睡不著。

莫倫老人、天蛇老人、敦昆各自找了 一塊石頭坐下,謝小玉則半坐半躺著。

之前謝小玉說大巫們全都離開,這只是說給那些苗人聽,讓他們不再有依賴之心,其實幾位大巫一直都暗中跟隨著,就算不為別的,只為他的安全,謝小玉也不敢讓幾位大巫離開。

不過,確實有一位大巫回峽谷,那大巫是羅老,這次他丟盡臉面,再待下去自己都覺得沒意思。 好在謝小玉等人也不擔心羅老會在背後搞鬼,羅老眼明心亮,最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甚麼,謝小玉和他沒仇,反而因為依娜的關係和他關係親近,而謝小玉也不會謀奪他的侗寨。

「今天殺掉的那批妖獸,就算我們出手恐怕也要花不小的力氣,看來這支隊伍已經被你訓練得很強。你打算甚麼時候對龍王寨動手?」敦昆問道,可他本人並不在乎,這是瑪夷姆要他問的。

「你這麼急?」天蛇老人看了敦昆一眼,過了片刻,他恍然大悟地道:「原來是這樣,你和你丈母娘談過了?」

「我腦子笨,很多事想不通,有個人幫忙指點當然好。」敦昆坦然承認。「最後談妥甚麼樣的條件??」天蛇老人繼續問道,他是幫莫倫老人問。

「瑪夷姆一句話就說服我。她告訴我,大劫過後她如果還活著,絕對不會再回白衣寨,她要帶整個寨子到外面,到漢人的世界,她要學外面的世家讓寨子幾百年、幾千年延續下去,不用像以前那樣縮在南疆,整天為了生計而犯愁。」敦昆轉述著瑪夷姆的話,這也是說給莫倫老人聽。

果然,莫倫老人心頭一動。

南疆的苗人一直想到外面去,到平地上,到漢人住的地方,那裡繁榮富裕,不過真的這麼做的人卻少之又少,因為他們是苗人,在漢人土地上根本站不住腳。

這場大劫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大劫過後肯定滿目瘡痍,人口折損大半,甚至百不存一,到時如果出去,到處都是無主的土地,佔到就是自己的,等到在那片土地上休養生息幾百年,恐怕連他們的後人都會忘記他們是苗人。

對於漢人世家莫倫老人也有瞭解,那就是土皇帝,雖然名義上管事的是官府,實際上那些世家根本不理睬官府,反倒是官府要極盡小心,而且世家有錢,一個再破落的世家都比白衣、赤月、龍王這樣的寨子有錢得多,更重要的是,世家安全。就算道君老祖全都殯落,只要肯夾起尾巴過日子,也沒人敢打落水狗,不像南疆的苗寨一旦失去大巫,整座寨子會立刻沒落,過不了幾年就會被吞併。

「我怎麼沒想到呢?」莫倫老人喃喃自語道。

「被你們一說,連我都心動了。」天蛇老人嘻嘻哈哈地說道,他之所以沒有成家、沒有建立侗寨,就是因為怕麻煩。

在南疆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如果不一直盯著,說不定甚麼時候自家侗寨就被別人滅了;但是建立世家不同,完全可以扔著不管,讓後輩自己管理。

在一旁的謝小玉更明白敦昆的話是說給他聽的,瑪夷姆表這個態,意味著她

會一直跟他走到底,絕對不會搞風搞雨。

「現在你可以說打算甚麼時候打龍王寨了吧?」敦昆再次問道。

「那邊有甚麼消息嗎?」謝小玉不答反問,他這邊在練兵,同時也讓幾位大巫收集龍王寨那邊的消息。

「阿克塞現在和漢人走得很近,幾天前傳來一個消息,他和巴度安鬧翻了。」

敦昆說道,負責收集情報的是瑪夷姆,他只是轉達罷了。

「這怎麼可能!」天蛇老人叫道,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莫倫老人也一樣,他現在一門心思在這邊,同樣不知道龍王寨的消息。

「巴度安是誰?」謝小玉問道,他對苗疆有名的大巫都有些瞭解,至少說得出名字,但是他沒聽過巴度安這個人。

「那是鐵枝寨的大巫。這老傢伙和阿克塞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以前是阿克

塞的鐵桿盟友,不過四十年前走火坐僵,據說胸口以下都已經變成石頭,但這個老傢伙仍舊幫了阿克塞不少忙,沒想到兩個人居然也會翻臉。」莫倫老人感到有些茫然。

「這沒甚麼好奇怪,龍王寨想投靠漢家朝廷,肯定要有所表示,當人走狗就必須有走狗的模樣。巴度安實在不太聰明,而且身體僵硬後不可能四處走動,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形勢,還想倚老賣老,阿克塞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敦昆現在就是一個傳話筒,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瑪夷姆的猜測。

「還有幾座寨子跟著龍王寨?」謝小玉問道。

「只有兩座。本來還有不少寨子,不過自從換了 一個征討使,情況就完全變了!原來那個姓常的人用的是懷柔的手法,可新來的這個人明顯沒本事,一味飛揚跋扈,為人又貪婪,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將各座寨子當奴隸支使。」敦昆怒聲罵道。

「噢?」謝小玉有些意外,因為朝廷並非沒人,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派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謝小玉前前後後和不少當官的人打過交道,第一個就是在天寶州時守北望城的那位陳都護,之後是總督衙門的官員,這些做官的人給他的印象是目空一切,不把下面的人當人看,但是他們的腦子絕對不錯,手段也很高明。「那個人索要了甚麼?」謝小玉又問道。

「挖山!每座寨子都要抽調五百人在山裡挖掘坑洞和隧道,說是將來藏人之用,還大肆索要草藥。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如果他給足糧食,各座寨子看在能夠填飽肚子的分上倒也同意,可他根本不讓人吃飽,也不讓人種地,明顯就是
用糧食掐大家的脖子。」

越說,敦昆就越感到惱怒,畢竟他也是苗人,當初聽到這些事的時候感同身受。

謝小玉已經明白朝廷這是要趕盡殺絕。「我就不明白,阿克塞雖然腦子不靈光,也應該聽說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遲早有一天輪到他倒霉。」敦昆咬牙說道。

「你能保證這不是演戲? 」謝小玉寧可謹慎一些。

「演戲?你的意思是苦肉計?」敦昆越來越自信,腦子也越來越靈光,他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道:「不會,除了......除了羅老,苗疆沒人有這麼深的心機,也沒人能演得這麼像。」

敦昆說到羅老,顯然不太恭敬。

謝小玉一想,覺得確實如此。

瑪夷姆的城府在苗人中已經算是很深的,卻也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更做不到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鐵枝寨還有其他大巫嗎?」謝小玉問道。

敦昆等三位大巫不由自主心底發寒,他們已經猜到謝小玉的打算。

「沒有,絕對沒有哪座苗寨能擁有兩位大巫,就算有這樣的人,也會分出去另外組建一座侗寨。」敦昆為謝小玉解釋著南疆的風俗。

「也不是完全沒有,除非一個很老,原本就時日無多,那麼年輕的那個會等一段時間,反正老的一走,整座寨子就是他的。」莫倫在一旁插嘴。

「那也未必,都成大巫了,誰還想在別人下面?肯定先分出去再說,等到老

的一走,兩邊再合併。」敦昆立刻表示反對。

謝小玉見越扯越遠,連忙道:「既然這樣,你們有沒有把握幹掉巴度安,卻不讓任何人知道是誰幹的?」

雖然早就猜到謝小玉打這個主意,三位大巫仍舊感覺心情沉重。「你打算嫁禍給誰??」敦昆問道。

「不嫁禍給任何人,只是讓他們互相猜忌,其他大巫肯定會認為是阿克塞或者朝廷干的,而那兩邊則會怪到對方頭上。」謝小玉說著自己的打算。

「你確定阿克塞不會和朝廷通氣?」莫倫老人問道。

「不會,而且就算會也沒用。」謝小玉非常清楚人性的弱點。

如果換成原來那位征討使,或許會和阿克塞開誠佈公,然後兩個人賭咒發誓,再歃血為盟,事情未必沒有轉機;但現在這位征討使顯然不將苗人放在眼裡,別說開誠佈公談一次,恐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提防龍王寨。

三位大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莫倫老人無奈地說道:「我跑一趟吧,誰讓我的鬼王最適合幹這件事。」

「我和你一起去,兩個人總能有個照應。」天蛇老人說道。


一股暗流在南疆四處湧動,暗流的源頭就是鐵枝寨。

大巫巴度安死了!

早上鐵枝寨的人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們老祖宗只有身體躺在臥榻上,腦袋卻不見了。

如果是在以前,鐵枝寨的人早就向龍王寨報信,可這一次,鐵枝寨卻寨門緊閉,直到第三天,他們將另外一位和老祖宗有親戚關係的大巫請來,這才對外宣佈老祖宗已經遇害,而且消息一散佈出去,鐵枝寨就立刻和那個大巫的寨子合併。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提防,至於提防的是龍王寨還是朝廷,眾說紛紜。消息傳到龍王寨時,阿克塞被氣得不輕,而且鬱悶不已。

阿克塞不傻,知道巴度安莫名其妙的死肯定有很多人懷疑是他下的毒手,可如果真是他幹的就算了,問題是他沒幹,卻替別人背黑鍋。

阿克塞在竹樓內轉來轉去,踩得地板嘎吱嘎吱直響。

在房間的一角,阿克塞的乖孫正悠然擺弄著一座佛像,這座佛像並不是法器,只不過通體都用寶石雕成,絕對價值連城。

「別再玩了!快幫我想想這是怎麼一回事?」阿克塞輕輕踢了自己乖孫一腳,

雖然發怒,他倒也捨不得踢得太重。

那年輕人微微一笑,說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那位新來的征討使大人找人幹的。這招厲害,釜底抽薪,乾脆讓我們沒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跟著朝廷。」

「你既然知道,之前還說這是好事?」阿克塞舉拳,作勢就要打人。

「這當然是好事!您老人家難道還想腳踩兩條船?朝廷可不是吃素的。」年輕人一點都不害怕,他知道阿克塞絕對不會真打。

「我是怕那幫漢人利用完我們,就一腳踹開我們。」阿克塞搖頭嘆息,他原本想說兔死狗烹,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太難聽,他現在做的就是漢人的走狗,實在沒必要自己打自己的臉。

「要我說,巴度安死得好!這個人名聲太好,已經威脅受老祖宗您,我聽別人私底下談論巴度安,都說他是塊硬骨頭,敢跟漢人對幹,漢人拿他也沒辦法。」

年輕人很清楚阿克塞的底細,他這位老祖宗心胸狹隘, 絕對聽不得別人比他好。

果然這話一說,阿克塞心中原本還有的一絲愧疚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輕人打鐵趁熱,繼續說道:「老祖宗,現在這個世道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異族來了,朝廷只能往南疆逃;朝廷勢大,我們就只能服軟。我們這些小魚要和朝廷這條大魚鬥,那不是送死嗎?想活著而且活得好,就該吃那些小蝦米。」

「如果其他寨子不服,那怎麼辦?」阿克塞並不是沒有想過,但他也怕自己變成孤家寡人。

「有誰敢?巴度安這一死,別人懷疑到您頭上,肯定也會懷疑到漢人頭上,甚至會有人懷疑到兩家頭上。我們乾脆別聲張,讓他們猜,讓他們覺得就是我們和朝廷連手干的,這就叫狐假虎威。」年輕人現在也不打算和朝廷分庭抗禮,因為他已經見識過朝廷的厲害。

之前朝廷一路猛打,讓年輕人嚇出一身冷汗,他已經明白漢人並不是拿不下南疆,以前沒有這麼做是因為沒必要,就算打下來,付出的代價也太大,而且這裡瘴毒厲害,漢人受不了;可現在大劫臨頭,他們為了保命,不得不往南跑。

明白這些後,年輕人沒興趣做無謂的抵抗。

年輕人會選擇投靠,因為就算漢人熟悉南疆地形,也需要有人幫他們奔走。年輕人從未擔心過狡兔死,走狗烹的結果,那只是一種說法,走狗的用途多的是,除了攆兔子,還有看家護院,當然有一種情況不得不提防那就是狗的數目太多,畢竟任何東西一多就不值錢了 ,說不定就會有一、兩條狗被宰掉打牙祭,所以也不希望有更多狗出現。

而巴度安在年輕人眼中就是一個威脅,巴度安有威望,很多人願意跟著他,這就相當於領頭狗,控制住一條就相當於制住一群,更重要的是他身體不行,容易控制,要不是巴度安死腦筋,一心和漢人對幹,恐怕龍王寨的地位早就保不住了。

一想到這裡,年輕人甚至有些慶幸漢人早一步幹掉巴度安。

龍王寨這邊在猜疑,緬西征討使府邸中也有一群人不停琢磨著。 「依我看來,這件事十有八九是阿克塞做的。這個傢伙心狠手辣,心眼又很

小,不久前巴度安和他吵過一架,而且隨著他在苗人中威望越來越糟,巴度安很有取而代之的架勢,所以阿克塞先下手為強完全說得過去。」一個師爺打扮的人輕聲說道。

「那也未必,或許有人栽贓嫁禍也說不定。此刻南疆恨不得活剝阿克塞的人不在少數,殺了巴度安,既可以嫁禍給阿克塞壞了他的名聲,讓阿克塞眾叛親離,順勢剷除他的羽翼,又可以讓阿克塞和我們互相猜忌……我想大部分苗人恐怕也
認為是我們幹的。」另一個師爺顯然更高明,幾乎猜到真相。

「這對我們來說有甚麼壞處嗎?.」高坐在正中央的一個頭戴烏紗的中年人滿臉堆笑問道。

這位新任緬西征討使姓秦名文遠,字伯駒,是庚子年的進士,長得相貌堂堂,胸前三尺長鬚飄擺,一張白淨的臉看起來頗為儒雅。

而秦文遠這個讓無數苗人恨之入骨、畏之如魔的人,在朝廷的名聲卻極佳,素有耿直明斷的讚譽,只不過他的耿直只對當今聖上,他的明斷是非只對漢家子民。

「當然沒有壞處。阿克塞心狠手辣、翻臉無情,這樣的人在我們強的時候或許是一條很不錯的走狗,可一旦我們出了甚麼意外,難保他不會從背後咬上一口。」師爺連忙回稟道。

這番話說穿了就是八個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你說這話還太早了,此刻那些苗寨多有不服,除了龍王寨,只有一些小寨子肯投靠我們,現在龍王寨的用處仍舊不小。」另一個師爺說道。

「那又如何?難不成那些苗寨還敢反抗?現在龍王寨已經投靠我們,而赤月侗、白衣寨躲入蠻荒深處,苗人群龍無首,而我們的人馬卻遍佈南疆,二十萬兵馬佔據各個險隘要害之處,大人又用計讓他們的農田盡數荒廢,這些苗寨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糧食,就算想作亂,我們不需要做別的,只要守住各地讓他們沒辦法四處流竄,用不著動武也可以把他們活活困死。」兩個師爺互不相讓,各自說著自己的想法。

秦文遠拂鬚而笑,之前他聽從幕僚的建議拚命逼迫那些苗人,讓他們抽男丁開挖坑洞,連女人和老人都派出去採集藥材,為的就是讓各寨沒有人力種田,現在目的達到了,一旦卡住糧食這個要害,那些苗人想不服軟都做不到。

「沒了龍王寨這條好用的狗,誰幫我們找出躲進蠻荒深處的那群人?」反對用強的師爺不由得問道,他的想法很簡單,這一次除了要打開南疆,另外一個目地就是為了傳說中的應劫之人,所以那幫躲入蠻荒深處的人才是目標,現在對付阿克塞實在太早。

這話一說出口,另外兩個人頓時皺起眉頭。

「我就不明白,佛門勢大,又有這麼多道門站在我們這邊,何必怕太虛門?」

一個師爺異常鬱悶地說道。

在這師爺看來,就算沒有龍王寨,如果佛門、道府、劍派聯盟傾巢出動,絕對可以將蠻荒翻一遍,也用不著在意獸災,現在之所以沒有進展,就是因為道府和諸大道門都被太虛門警告過不許他們隨意幫忙,佛門更被太虛門壓制得厲害。「你知道甚麼??」秦文遠的臉色頓時變了,道:「我絕對不想再聽到類似的話。」

「小的明白。」師爺渾身一抖,臉色都發白了 ,不敢再以幕僚自視。

秦文遠擺了擺手,說道:「我以前也不太明白,畢竟我們是朝廷官員,對修士的事知道得不多。不過在這一次出發之前,道府主事秦道長告訴我一些事,總算讓我知道一些內幕。

「太虛門和其他門派不同,有人傳言,萬年前神皇帝國崩毀時,地上神國其實已經建成,最後落在太虛道尊手中。這座地上神國可不得了,裡面有億萬神民,每一個都有練氣層次修士的實力,真人、真君也不在少數,恐怕也有道君,那才是太虛門真正的根基!如果將太虛門逼急,放出這些神國子民,除了婆娑大陸的佛門可以抵擋,中土的佛門和道門各派就算連手恐怕也打不過太虛門。」

「我說的還是在太虛門沒有幫手的情況下,這顯然不可能,身為天下第一門派,又是道門領袖,怎麼可能是孤家寡人?只要太虛門登高一呼,恐怕道門中大部分門派都會以他們馬首是瞻,如此一來,連婆姿大陸的佛門也未必能抵擋得住。」

「原來如此。」兩個師爺全都臉色蒼白,終於明白為甚麼秦文遠對他們剛才的如此在意。

「其實還有人說太虛道尊根本就沒有飛昇仙界,歷代太虛門的人都沒有前往仙界,他們一直在地上神國中。」秦文遠又說了一個消息。

兩個師爺頓時一縮脖子,飛昇仙界,那就是傳說中的神仙了。

兩個師爺也聽說過,之所以要飛昇,是因為這方天地不允許脫離控制的強者存在,所以將他們送走,如果太虛道尊沒有前往仙界,一萬年後肯定實力更強,在這方世界恐怕已經無人可制,那麼太虛門的信心就更足了。

「這是好事啊!既然有這樣的強力人物在,還用得著怕那些異族嗎??」其中一個師爺拍了一下腦袋。

「這種事只有天知道。」秦文遠不想繼續說下去。

「東主的意思我等已經明白,這太虛門確實不能招惹,那應劫之人……」師爺只感覺嘴裡發苦,他現在已經明白這是一件棘手的差事。

「我不知道上面到底是甚麼憲,只知道我們盡心辦事就行,不管太虛門有沒有能力對付異族,這邊的退路總是必須的。」

夜色深沉,但一點都不寂靜,到處都是野獸的吼叫聲。

半年來,不時會有各式各樣的妖獸跑出來攻擊各座寨子。

此刻, 一頭頭肋生雙翅的巨型蠑螈正圍攏著一座婉蜒曲折的山嶺,山嶺上到處是殘垣斷壁,原本厚實的石牆早已經千瘡百孔,很多地方都已經倒塌,山坡上的一層層梯田已經荒廢許久,變得灌木叢生,到處可以看到燒焦的痕跡,成片的竹樓也變成一堆灰燼,恐怕已經沒有人認得出來這裡是龍王寨,是南疆數一數二的大寨子。

龍王寨是獸災最嚴重的地方,從蠻荒深處跑出來的妖獸都會光顧這座寨子,能在一次次的妖獸攻擊中頂住,不得不承認阿克塞確實本事不小,同時這也和他投靠漢人有關。

當初秦文遠下令在苗疆四處挖掘坑洞,以便將來藏人之用,其他寨子都陰奉陽違,只有龍王寨幹得很賣力,將寨子周圍的山嶺幾乎挖空,像被蟻觸蟲蛀般。

正是因為有這些坑洞,阿克塞讓整個龍王寨的人全都躲進來,這才頂住妖獸的攻擊。

一旦躲入坑道中,除了那些會土遁的妖獸比較麻煩之外,其他妖獸只能從幾個很小的入口進攻,只要守住這些地方,裡面的人就安全了。

此刻,阿克塞正滿臉陰沉看著外面。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甚麼時候才結束?」阿克塞輕嘆一聲。

「十萬里蠻荒,別的東西或許不多,妖獸絕對比比皆是,以前只是沒人招惹牠們罷了 ,現在那群人有意而為,確實殺不勝殺。」年輕人搔了搔頭,就算他有萬般計策,對這些妖獸也沒用。

「不能再這樣下去,整天被壓著打也不是辦法。」

阿克塞覺得很鬱悶,這幾個月來有兩件事讓他感覺快炸開了,一件就是秦文遠,另一件就是這無休無止的獸災。

「你幫我想個辦法,能不能將這些妖獸引到其他地方?」阿克塞不知道以鄰為壑這個詞,卻不妨礙他想出這樣的念頭。

「可以是可以,不過附近的寨子全都是我們的附庸,不管怎麼說,現在還離不開他們。」年輕人言下之意就是,等到利用價值沒了,才是下手的好時機。

「能不能往漢人那邊引?」阿克塞和他的乖孫最大的區別就是,他並不是真心想當走狗。

「恐怕很難,漢人太聰明了,他們佔領的全都是靠近外面的地盤,讓我們在前面頂著。」年輕人由衷地讚嘆道。

「將來大劫降臨,他們不也要頂在前面?」阿克塞不以為然地說道,如果到時候漢人要和他換地方,他絕對不幹。

可讓阿克塞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乖孫居然搖頭說道:「他們未必肯,因為接下來要對付的是異族,對那些異族來說,南疆深處和南疆外圍恐怕沒有區別,特別是那些妖族,讓牠們住在平地上,牠們說不定還不習慣呢!」

「這樣說來,南疆豈不是更危險?」阿克塞被搞糊塗了。「那倒未必,多了這些山,就多了許多可藏、可躲的地方,而且易守難攻,相對而言安全許多。」年輕人解釋道。

這時, 一陣慘叫聲從甬道一頭傳過來,然後慘叫聲、尖叫聲連成一片。

阿克塞和年輕人的臉色同時變了。

「有擅長地行的東西進來了。」阿克塞大嘴一張,頓時噴出無數蠱蟲。

阿克塞也是蠱巫,但和羅老只養一隻本命靈蠱不同,他養的是一群蠱,而且他在體內開闢空間,以五臟六腑作為蠱池,所養的這些蠱蟲並不凶毒,卻充滿靈性,已經化為身體的一部分。

只見漫天的蟲雲翻捲著沿著甬道飛去。

甬道中有無數苗人喊叫著拚命奔逃,在他們身後, 一條條纖細的飛絲噴射而出,這些絲線韌勁十足,而且黏性極強,被噴到的人瞬間就被細絲纏住,緊緊裹成一團。

「可惡!」阿克塞心中惱怒,他最討厭蟲類的妖獸,因為牠們沒有智力,一闖進來就四處撲咬。

「會不會是蠱?」年輕人多了一個心眼。

阿克塞一愣,馬上放出神念掃向前方的甬道,過了片刻,他鬆了 一 口氣,說

道:「不是,不過並非一頭,一、二、三、四、五、六......怎麼這麼多?」

阿克塞神情凝重,他並不怕妖獸厲害,因為妖獸不是人,沒有腦子,只知道動用蠻力,稍微用點手段,再厲害的妖獸都可以殺掉,他怕的正是這種數量眾多、擅長五行遁術的東西。

猛地一咬牙,阿克塞身體砰然散開,化作無數亂舞的蠱蟲。

同樣是蟲雲,這片蟲雲遠比剛才大得多。

此刻阿克塞所用的手法和當初敦昆在無盡虛空中化身黑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融入四周的世界,卻不刻意改變規則,所以消耗比化身天地小得多。

這片蟲雲散開朝著四面八方飛去,這些蠱蟲飛得極快,甬道中彷彿颳起一股颶風,隨著一陣嗚嗚的怪響,數不盡的蟲多一湧而過,沿路上只要有苗人被蛛絲纏住,就會有一小群蟲多分離出來,撲到蛛絲上一頓亂啃。

這種蛛絲異常堅韌,用刀都割不斷,卻擋不住蟲多的啃咬。

蛛絲一斷,被纏住的人就鬆脫開來,不過那些人十個有九個已經不行,蛛絲劇毒無比,而且異常纖細,全都深深嵌入肉裡,甚至破開皮肉、害開血管,這些人就算沒有被毒死,也都流血不止,奄奄一息。 看到自己的族人就這麼死在眼前,阿克塞心中悲憤異常,他化身的蟲雲發出嗚嗚的鳴響,彷彿是怒吼,又彷彿是嗚咽。

轉瞬間,其中一片蟲雲圍住其中一頭蜘蛛,那是一頭很醜陋、渾身上下如同長滿鐵銹般的蜘蛛,額頭上八隻眼睛顯得異常猙獰。

蝴蛛顯然知道不妙,不等蟲雲落下,牠發出一陣嗤嗤亂響,身體四周頓時冒出一顆紫色的光球, 一條條電弧緊貼在光球上,彷彿無數條蚯蚓般徐徐蠕動,剛撲上去的那些蠱蟲紛紛落下。

阿克塞的這些本命靈蟲不怕刀砍斧剝、不怕水火侵蝕,卻承受不了電擊,雖然沒被電死,卻都被麻痺,落在地上抽搐不已,不過想殺死這些蠱蟲是不可能的。

細蛛顯然明白這一點,牠放出電弧後,立刻呼的一聲鑽入地下,速度快如奔馬,眨眼間就已經逃出十幾丈遠。

阿克塞頓時怒不可遏,那些沒有被電麻的蟲子迅速聚攏,瞬間變成人形,然後他凌空虛抓。

巫門掌握的本就是一種涉及空間,能改變法則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太古之時的那些靈。

剎那間,那隻已經逃出十幾丈遠的蜘蛛被硬拉回來。

阿克塞猛地握緊拳頭,噗的一聲,綠色漿液從蜘蛛體狂噴而出,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捏緊,將這只恐怖而又醜陋的蟲子捏成肉醬。

這就是實力上的差距。

殺掉一隻蜘蛛後,阿克塞張望著四周,右手連連虛抓,一隻隻蜘蛛被他抓在手中。

這就是阿克塞的力量,絕對的力量。

「這是甚麼味道?」突然阿克塞喃喃自語道。

剛才阿克塞沒有察覺,此刻才發現甬道中充滿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有點像沼澤裡淤泥的味道,又有點像茅坑旁邊泥土的氣味。

阿克塞猛地瞪大眼睛,因為這股怪異的氣味讓他感覺到危險,雖然危險的程度並不強,應該傷害不到他,但是他的心頭卻一陣陣悸動,似乎告訴他:趕快阻止,必須阻止。

阿克塞不知道是甚麼,但是他自己自己的直覺絕對不會錯。

可惜等阿克塞醒悟過來,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隱約聽到甬道深處傳來一陣轟的聲音。

那是爆炸聲,但卻很詭異,不像普通爆炸聲那樣急促,反而拖得很長,也顯得有些沉悶。

一瞬間,阿克塞感覺到他所化的那些蟲子全都被火吞沒, 一道火柱從甬道深處噴湧而至。

阿克塞發出一聲哀鳴,雖然大火傷不了他,卻讓他心喪若死,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寨子完了,已經沒有幾個活人。

「啊—為甚麼?為甚麼會這樣?」阿克塞仰頭怒號。

「為甚麼會這樣……為甚麼會這樣……為甚麼會這樣......」聲音在甬道中回蕩著,聽起來是那樣的淒厲。

「老祖宗、老祖宗,我們快走!現在走還來得及!」阿克塞的乖孫喊道。

「對,必須走,不過不是我走!」阿克塞猛地抓起自己的孫子,將他強行送了出去,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最後的血脈。

阿克塞孫子的身影剛消失,四周突然變得一片漆黑,而且異常寂靜,沒有一絲聲音,連氣味都沒有。

「誰?是誰?」阿克塞怒吼道,他知道自己落入另外一位大巫的天地中。

突然黑暗中多了 一絲光亮,那是一點豆般大的火光,火光中映照出幾個人的身影。

「原來是你們,真沒想到你們不但敢出來,還直接拿我開刀。」阿克塞慘然大笑。

火光中映照出來的這幾個人正是瑪夷姆、敦昆和莫倫。

或許是事到臨頭腦子終於開竅,阿克塞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你們殺了巴度安?」

「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瑪夷姆語氣冰冷地說道。

「妳說得對,確實沒有意義,就算巴度安還活著,他也不會幫我了。」阿克塞狂笑起來,神情變得越發猙獰:「我等這天已經很久了,我早就想和妳做個了

這時,阿克塞才注意到少了 一個人。

「那頭老狐狸呢?為甚麼他沒來?」阿克塞怒問道。

「你不會連這都猜不出來吧?」瑪夷姆冷笑著問道。

阿克塞遲疑片刻,還是猜到答案。

「怪不得沒有一個人過來,原來都被他攔住。」阿克塞咬牙切齒地說道。

此刻阿克塞痛恨的並不是眼前這些人,也不是那頭老狐狸,而是被攔在外面的那些傢伙,他不信那些人衝不過來,顯然大家都巴不得龍王寨被滅。

想清楚這些後,阿克塞仰天狂笑:「哈哈哈!我實在太蠢了!早該想到在還沒有把赤月、白衣徹底打垮之前,我龍王寨根本沒資格在南疆稱王。」

「你這傢伙死不悔改,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稱王。要是你沒有這個念頭,要是你沒有和鐵枝、黑狸、瓦同諸寨鬧翻,你現在只要一個念頭傳過去,立刻就會有十幾個大巫過來幫忙,我們就算想殺你也沒辦法。」瑪夷姆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對手的機會。

「那是他們背叛我!妳說,你們給了他們甚麼好處?」阿克塞兩眼通紅,已經徹底瘋了。

「如果我說甚麼好處都沒給他們,你相信嗎?」瑪夷姆微微一笑,臉上都是得意之色。

「我信。」阿克塞咬緊牙根。

莫倫老人看不過去,輕嘆一聲,道:「阿克塞,說實話,我很可憐你,你從頭到底都落入別人的算計中。」

「算計我的是這個女人,還是外面那個老傢伙?」阿克塞確實想知道答案。

「我可沒這個本事。」瑪夷姆笑得花枝招展,似乎是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緊接著她又說道:「羅老有這個本事,卻沒這個心情。」

阿克塞一臉茫然。

「算了,就讓你死個明白。」瑪夷姆撇了撇嘴,她最不喜歡和這種笨蛋說話,說道:「有一個人想立威,找了半天,只有你最合適。」

聽到瑪夷姆這麼說,阿克塞再笨都明白了,他哇哇大叫一陣後,咬牙切齒地說道:「是那個漢人小娃子? 」

「這次你猜對了。」瑪夷姆笑了笑。

這時阿克塞已經冷靜下來,突然想起剛才莫倫老人話中有話。

「他剛才說我從頭到底都落入那個漢人小娃子的算計,這是甚麼意思?」

瑪夷姆嘖嘖連聲,用略帶憐憫的口吻回答:「你總算沒笨到家。那小子早就看上南疆,他需要的是這裡的人,南疆人人煉蠱,三歲小孩都會用蠱,他打算組建一支巫蠱大軍,像我們這樣的聰明人直接被他說服,跟著他幹。可惜聰明人畢竟不多,其他人全都不撞南牆不回頭,這時就要有人讓他們明白留在這裡沒有活路,而這個人……非你莫屬。」瑪夷姆一邊說,一邊笑。

阿克塞卻彷彿吃了只蒼蠅似的,他做這一切都是他的本意,但此刻聽瑪夷姆這麼一說,卻成為他落入別人的算計,這讓他鬱悶到極點。

「老祖宗,別聽她的話!她是在擾亂你的心。」突然傳來阿克塞孫子的聲音。「你……你怎麼回來了?」阿克塞怒問道。

「四周已經被封死,我根本出不去,只有您能殺出去。」年輕人苦澀地說道,

「你說錯了,他也別想出去。」瑪夷姆淡淡說道,朝著眾人使了 一個眼色。剎那間,四周黑雲滾滾,黑雲中卻有無數蜘蛛網般的光絲隨意亂舞著,不時還會冒出一片火光。

「你們都不要命了?」阿克塞瞪大眼睛,他難以想像這麼多人打他一個,居然還用上化身天地這樣的禁術。

「老祖宗,別管我,你一個人還有機會。」年輕人說完話,突然逆轉體內僅有的一絲法力,瞬間他的經脈寸斷,生機迅速流逝。

「我的孫兒——」阿克塞悲痛欲絕,好半天,他轉過頭來,兩眼無神地說道:「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這樣活著又有甚麼意義?」

只聽啵的一聲輕響,阿克塞的身體驟然散開,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化作蟲雲,而是變成一片鳥語花香的所在。

幾位大巫看到此情此景全都大吃一驚。

巫門化身天地就幾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簡單的天地,如瑪夷姆化身的是火的世界,敦昆化身的是黑暗的世界;可此刻阿克塞所展現的卻是第二重境界,無限接近於真實的世界。

「你藏得好深啊!」瑪夷姆突然間覺得好像從來不認識阿克塞這個人。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24 09:58 AM

【第三章】 初陣


月夜下,一條漆黑的大蛇橫亙於山嶺之間,有一個人盤腿坐在蛇頭上,那人是羅老。

在羅老的對面有六位大巫虛空而立,大家都互相對峙著。

突然山嶺上噴出一道火柱,躥起百餘丈高,將夜晚照得通明。

有兩位大巫同時瞳孔緊縮,他們完全能感覺到無數魂魄隨著這道火柱飛起,然後迅速消散。

「龍王寨完了。」最年邁的大巫長嘆一聲。

原本他也是龍王寨的鐵桿盟友,換成以前,他恐怕早已經闖過去,但是此刻他只在一旁看著。

「你和瑪夷姆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如果你們肯帶領著我們將那些漢人趕走,我就跟著你們幹。」另一位大巫沒有絲毫哀傷,他對龍王寨早已失去好感。

羅老搖了搖頭,苦笑道:「你別問我,也不要把我和瑪夷姆想得那麼風光,現在混得好的是天蛇、莫倫和敦昆。」

「這怎麼可能?以你和瑪夷姆的算計,還能讓莫倫、敦昆踩到你們頭上?更別說天蛇那個孤家寡人。」這名大巫根本不信。

「我有必要騙你們嗎?強中更有強中手,我和瑪夷姆的腦子比不過別人,只能認輸。」羅老嘆道,他對此事仍舊耿耿於懷,否則也不會在戰場上自揭其短。

眾人先是一臉不信,漸漸轉變成駭然,因為他們看出羅老不像是在開玩笑。

「難不成是那個……什麼應劫之人?」

此刻南疆的大巫都知道謝小玉這個人,謝小玉已經名動天下。

「你們可不是省油的燈,難道心甘情願被踩在底下?」最年邁的大巫猶豫著問道。

「倒算不上被踩在底下,只是沒有以前的權柄風光。」羅老嘆道:「那小子確實有本事,敦昆跟了他三個月,居然另有感悟,現在實力已經超出我這個老家夥;至於我、莫倫和天蛇……難道你們沒有發現一些不同之處?」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打量著羅老,好半天,年邁的大巫叫道:「你......你好像比以前年輕多了。」

其他大巫這才醒悟過來,紛紛投去詫異的目光。

「那小子有辦法幫你們延壽?」最年邁的大巫急切地問道,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的年紀同樣不小,他也怕死。

「你就別琢磨這個了,那小子確實有延壽的藥方,可惜材料難找,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煉成一些,都已經讓我們幾個老傢伙用了。」羅老乾脆堵上對方的口,否則等到將來把人騙進來卻發現沒辦法做到,那就麻煩了。

羅老老奸巨猾,他很清楚雖然他將話說死,並不意味著對方就能死心,他剛才說得很明白,謝小玉的手中有藥方,而且已經成功一次,那麼就可能成功第二次、第三次,這絕對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這時,遠處突然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氣息,羅老的臉色驟然一變,其他大巫也個個變色。

「是……阿克塞!」最年邁的大巫難以置信地看著龍王寨的方向。

那片山頭完全換了一副模樣,火不見了,倒塌的寨牆重新恢復原狀,早已經被夷為平地的竹樓重新聳立起來,龍王寨又恢復到最繁華時的模樣。

「第二重天地……」羅老喃喃自語道,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他也沒想到阿克塞居然一直隱藏著實力。

「你好像一點都不慌。」一個大巫問道。

羅老轉過頭,淡淡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莫倫的實力,憑那頭鬼王就足以對付阿克塞,更別說還有敦昆,那傢伙領悟的是另外一種力量,不比第二重天地差到哪裡。」

羅老的鎭定,讓原本有些動搖的幾個大巫頓時收起心思。

「現在趕過去也晚了,你們應該很清楚阿克塞的為人,你們之前沒有幫忙,現在他的寨子已經徹底毀了,他會感激你們嗎?」羅老嘿嘿一陣冷笑,讓眾大巫心底發寒。

眾大巫當然知道阿克塞的性情,剛才他們沒過去救援就已經沒有退路,阿克塞肯定認為他們都背叛他,此刻他們只能盼望著羅老這邊能夠獲勝、滅掉龍王寨,殺死阿克塞,大家才能有一條活路。

眾大巫剛這麼想,就看到那片山頭上冒出一股黑煙,將龍王寨整​​個包圍起來。

「這是敦昆的力量?他變得那麼強?」一位大巫喃喃自語道。

 這些大巫互相都認識,也知道對方的底細,一看到黑煙就知道這是敦昆的手段,所以才感到震驚。

化身天地比拚的就是演化出來的天地力量,力強者勝,此刻這股黑煙將阿克塞顯化的龍王寨包圍起來,無疑證明敦昆更強,讓眾大巫暗自慶幸剛才沒有做傻事。

「現在還只是開始。」羅老不以為意地說道。

最年邁的大巫突然心頭一動,剛才羅老提到延壽秘藥時,他就已經生出投靠的意思,此刻看到羅老如此篤定,這個想法變得越發眞切。

「阿克塞可不容易殺,時間拖得久了,萬一漢人來援……」最年邁的大巫欲言又止,等著羅老請他們幫忙。

然而那年邁的大巫盤算落空,羅老微微一笑說道:「不怕,既然敢摸老虎屁股,肯定已經有準備,官府那邊自身難保。」

「自身難保?」大巫驟然變色。

「我們這邊只是開場,正戲在那邊。」羅老苦笑道。

月夜下,一支隊伍正在悄悄趕路。

正戲即將上演。

「這不是去龍王寨。」依娜疑惑不解地看著四周。

「如果沒有人援救龍王寨,憑莫倫、敦昆他們足夠幹掉阿克塞;如果有人援救,我們去了也沒用,反倒礙手礙腳。」蘇明成有些無奈地解釋道。

這事讓蘇明成有點鬱悶,他是知情人,依娜卻不是,好在這不是針對依娜一個人,連洛文清、肖寒等人都不知情,甚至幾位大巫也是臨行前才知道整個計劃。

依娜沒有多想,她知道謝小玉不告訴她眞相肯定不是因為信不過她,而是她不擅長演戲。

這次他們從蠻荒深處跑出來絕對是件非常危險的事,萬一走漏風聲,很可能會被朝廷一網打盡,偏偏沒人敢保證身邊沒有探子,何況之前進入蠻荒的一路上就有人想留下記號,甚至躲在蠻荒深處的這段日子裡,也總有人想跟外面通風報信。

「我們小子是要對付什麼人?」依娜問道。

蘇明成附到依娜的耳邊,輕聲說道:「老大打算給朝廷一些顏色看看,省得朝廷以為我們好欺負。」

「他要對付漢人?」依娜臉色微微一變,感覺有些滑稽,因為攻打龍王寨的是一幫苗人,而領人攻打漢人的卻是一個漢人。

「應該說是朝廷而不是漢人。」蘇明成連忙糾正。

對修士來說,這絕對是兩種不一樣的概念,大部分道門修士都認可自己是漢人,卻對朝廷沒有敬意。

蘇明成兩人悄聲低語,前方已經是南疆的邊緣,山勢漸漸變得低緩,而且到處都是梯田。

依娜頓時緊張起來,在南疆時還可以靠熟悉地形和對方周旋;可到了這裡,卻變成四面皆敵,就算得手想逃出去,恐怕也沒有那麼容易,要不是對謝小玉深有了解,依娜說不定會懷疑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想讓所有人送死。

「到了。」
 
一聲輕響打斷蘇明成兩人的交談,那是謝小玉的聲音,與此同時,很多東西徑直闖入眾人的腦中。

羅老、莫倫老人、敦昆、瑪夷姆都去了龍王寨,只有天蛇老人在這邊,因為只有他在,這支隊伍的每個人才能心意相連。

謝小玉傳過去的是一張地圖,上面佈滿或明或暗的亮點。

跟著謝小玉在蠻荒深處闖蕩,所有人都已經習慣這套東西,那些亮點就是需要對付的目標,亮點越亮,說明數量越多。

「這裡是朝廷屯兵的地方。」依娜差點叫了起來。

原本依娜以為謝小玉只想攻打某個關隘以顯示一下實力,沒想到他居然打算一口呑掉朝廷的大軍。

那連成一片或明或暗的亮點彷彿夜空中的星河,沿著山嶺連綿起伏,少說有五、六里,駐紮於此的軍隊恐怕有七、八萬名。

這可不是普通的軍隊,而是朝廷費盡心機訓練出來的神道大軍,每一個士兵都是修士,依娜和這些軍隊打過仗,知道對方的厲害。

這時,越來越多的東西傳進眾人的腦中。

這一次不但依娜瞪大眼睛,就連蘇明成也有些難以置信,因為謝小玉的目標是全殲。

「你瘋了?」蘇明成連忙傳音過去:「朝廷費盡心機才弄起這樣一支大軍,你將他們全都殺掉,你不怕朝廷——」

還沒等蘇明成說完,謝小玉就已經傳音回來:「放心,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怎麼可能?」蘇明成滿嘴苦澀。

「朝廷指望這支軍隊可以幫他們抵禦異族,現在被我幹掉,就證明他們不堪一擊,這反倒是件好事。」謝小玉顯得很冷酷。

謝小玉已經將自己定​​位為一個統帥,身為統帥就必須鐵石心腸。

眨眼的工夫,一道道命令發布下去,為了這次行動,謝小玉推演很久。

隨著命令的下達,一支支隊伍迅速散開,悄無聲息地進入自己的陣位。

這些苗人被訓練將近兩個月,服從命令已經成為習慣,不過他們的心情和以往有些不同,畢竟以前的目標是妖獸,而這次他們要對付的是人,是朝廷的軍隊。

在一座山嶺上的一道罅隙中,謝小玉靜靜站在那裡眺望著遠處的軍營,他在觀察軍營的佈置,尋找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哨卡,同時也計算一旦發起攻擊對方可能做出的應對之策。

這是初戰,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不知道過了多久,虛空中傳來一陣波動,幾道身影冒出來,為首的正是陳元奇。

「你眞打算這麼做?」陳元奇輕嘆一聲。

「與其讓他們死在異族手中,給大家當頭一擊打擊其他人的信心,還不如讓他們死在我手裡。」謝小玉知道這話太冷酷,但是沒辦法。

神道在上一次大劫中就已經證明是錯誤的方向,雖然神道之法很強,卻有致命的弱點,還不只一個,更讓謝小玉感到厭惡的是,因為擁有這種不可靠的力量,朝廷變得肆無忌憚。

「掌門師兄讓我轉告一句話,還是以大局為重。」陳元奇嘆道。

「捫心自問,對於這種說詞你會在意嗎?」謝小玉以前絕對不會這麼說,現在他不在乎了,甚至他沒說這是屁話已經算客氣了。

如果以大局為重,璇璣派完全可以公開從謝小玉這裡得到的技術,而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以後別想再從他這裡得到任何東西,再說這句話更應該對朝廷說,因為最不顧全大局的是朝廷。

被謝小玉反嗆一句,陳元奇倒不在意,事實上他師兄讓他轉告這句話並沒有指望能夠說服謝小玉,就如同他們也無法說服朝廷、無法說服劍派聯盟,更無法說服佛門。

此刻,謝小玉的注意力早已經轉移到那座兵營上。

在謝小玉的芥子空間裡,意識深處,有兩座天機盤快速轉動著。

儘管有了那座虛幻的天機盤,謝小玉還是沒有放棄原來那座天機盤,他一直擔心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和大夢眞訣推演出來的東西會突然失去作用,或者給他一個假的答案,而原來那座天機盤絕對不會出錯,也不會騙他。

在謝小玉的眼前,許多虛影快速晃動著,每一道虛影都代表著一種可能。

其實謝小玉已經推演出最完美的方案,可惜沒用。一個多月的磨合已經告訴他一件事,他的命令絕對不可能被百分之百執行,即使他採用陣法的方式、即使那些隊長和他的配合已經非常有默契,仍舊會有誤差和延遲,越是完美的東西越是不能允許存在誤差,所以此刻他需要的是讓方案變得簡單一點。

突然,遠處有一排亮點朝著這邊而來。

謝小玉的腦中立刻浮現許多疑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有人暴露了?或是有人暗中示警?還是例行巡邏?

兩座天機盤也迅速轉動起來,計算著各種可能。

過沒多久,結果出來了,八成以上的可能是他們暴露了,不過朝廷軍隊反應遲鈍,雖然看出有問題,卻沒有立刻做出應變,而是派這隊人過來察看。

與此同時,天機盤還給出結論——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謝小玉輕嘆一聲,他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

「準備!」謝小玉下令道。

瞬間,所有人的眼睛裡都多了一層淡淡的紅光,彷彿整個世界蒙了一層血色。

在紅光中,有一些地方顯得特別亮,這些​​地方就是他們攻擊的目標,​​目標旁邊還有一個很小的轉盤,上面有一根游絲轉動著,這是攻擊的標誌,游絲一出現,就代表他們必須開始準備,游絲消失的一剎那,他們將射出手中的飛劍。

這是嘗試無數次後最終確定的辦法,算不上最完美,因為速度有點慢,但是這種辦法最安全,可以將失誤減到最低。

游絲轉動到一半的位置時,很多苗人半跪在地上,身後背著一隻大箱子。

箱子呈長條形,一人多高、三尺寬,頂部全是蜂窩般的孔洞,每一個孔裡都插著一根鐵條,這東西和軍隊裡用的「一窩蜂」很像。

游絲變得越來越短,突然火光一閃,游絲徹底消失。

紅光閃現的同時,所有箱子都射出刺眼的電光,無數半透明光芒從箱子內疾射而出。

那片連綿數里的軍營上籠罩著一個巨大的禁制,像是半透明的罩子,當難以計數的半透明光芒射在上面的時候,這道禁制變得異常明亮。

不過這道禁制沒能擋住突如其來的攻擊,它的反應不夠快,而且軍營太大了,它鋪得這麼分散,防禦力被降低,攻擊它的又是一群劍修,劍修的攻擊力最為集中。

禁制被瞬間穿透,飛進去的東西看起來不像飛劍,像是根棍子,但是快要落地之前,它們全都爆散開來。

那確實是飛劍,它們一把疊著一把,所以看上去像根棍子,飛散後則如同炸開的火花。

沒有人控制這些飛劍,但它們卻會自己尋找目標。

剎那間,剛才還一片寂靜的兵營變成修羅場,到處是亂舞的飛劍,耳邊盡是咻咻的聲響,再加上隨處爆發的劍氣,刺眼的閃爍光芒此起彼伏,到處是飛濺的血光,臨死時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同時,地圖上的亮點一下子消失大半。

謝小玉完全無動於衷,此刻他根本沒有一絲感情,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彷彿置身事外,又彷彿是在看戲,好像這一切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但其他人做不到,那幾位道君全都臉色微變,他們不是沒殺過人,甚至看過的很多場面遠比這要大得多,不過以前他們看過的大場面全都出自道君以上的人物之手,這一次不同,發出這一擊的只是一群練氣層次的人。

一擊出手,那些苗人立刻扔掉背著的箱子,與此同時,負責飛遁的苗人迅速催動法訣,一道道看不見的陰影朝著軍營飛去。

這就是他們演練近兩個月的戰法,先在七、八里外出手,萬劍齊飛,能殺多少就殺多少,然後再衝進百丈內徹底解決殘敵。

此刻那座軍營已經殘破大半,頂上那層禁制明滅不定,已經沒有什麼效果。

眾苗人闖進去後,立刻分散開,不過他們並非隨意散開,而是踩著各自的陣位。

魚龍幻變陣可分可合,合則龍形,分則魚形,這種百鬼夜行陣脫胎於魚龍幻變陣,自然有著同樣的妙用。

眾苗人踩著陣位而行,身子隱藏在一片暗影中,四面八方卻有許多若隱若現的虛影,讓人分辨不出眞偽,腳步也飄忽游移,快如鬼魅,還能短距離挪移。

眾苗人的手中全握著劍匣,一旦看到活著的官兵,就會立刻射出匣中飛劍,

一旦飛劍出手,他們根本不管是否命中,而是立刻發動挪移陣瞬間改變方位。

這套打法將「一擊不中,全身而退」發揮得淋漓盡致。

致命的還不只是飛劍,每一個苗人腰際都掛著幾隻口袋,他們一闖入軍營就將這些口袋隨手扔出去。

口袋一落到地上,立刻自動打開,許多蠱蟲飛出來,牠們已經餓了許久,對血肉充滿飢渴,四周的血腥味也刺激著牠們。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全力一擊立刻遠遁,一個潛伏暗處伺機偷襲,那些在第一波攻擊中僥倖活下來的官兵眨眼間就死傷殆盡。

只是片刻工夫,剩下的亮點也一個接著一個熄滅。

突然謝小玉的瞳孔一陣緊縮,感覺虛空中傳來微弱的波動,是有道君要過來,這肯定是朝廷請來助戰的道君。

但謝小玉早有防備,剎那間,十幾道刺眼的劍光從旁邊的樹林中射出來,這是他事先埋伏的一波人馬。

下一瞬間,那些微弱波動全都紊亂起來,有些隨即消失,有些變得極不穩定,只有兩道身影冒出來。

兩位道君一出現,全都滿臉怒氣、殺意沖天,其中一個人抬手就放出一道清冷的光芒。

不過還沒等那道君出手,無數半透明劍光就從四面八方射來。

隨著一聲冷哼,其中一位道君眼中神光一閃,剎那間一把把飛劍浮現,如同凍結般定在半空中。

將射來的飛劍全都定住,兩名道君就想痛下殺手,但他們的臉色隨即大變,身子一晃,同時化作一道虛影瞬間飛出數里之外。

兩個道君剛閃開,剛才他們站立的位置就炸裂開來,無數飛針朝著四面八方攢射。

接二連三被弄得灰頭土臉,兩位道君怒不可遏。

這時傳來冷冷的說話聲:「換成我是你們,我絕對不會隨意出手。」

說話的是陳元奇,與此同時,另外幾位道君也都顯露身形。

兩個道君一看到對面有這麼多人,頓時臉色大變,其中一個道君立刻想到這是一個陷阱。

之前在赤月侗,道府已經嚐過苦頭,四個道君只逃回一個,還失去肉身,只剩下元嬰。

「放心,如果要殺你們,剛才你們出來的那一瞬間我們就已經動手了。」另外一位道君冷冷說道,此人來自太虛門,同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比出自陳元奇之口更有分量。

果然,那兩個道君看清楚此人頓時放下心來,同時也不敢再動什麼心思。

「天劍山掌教師兄曾經說過他拜訪過貴派掌門,李掌門親口答應不會偏袒任何一方,難道貴派改變主意了?」年紀較大的道君立刻問道。

「這就要問你們自己了!不久前師兄向婆娑大陸佛門興師問罪,這件事你們難道不知道嗎?你們居然和那幫和尚攪和在一起,如果你們是為了將來的大劫準備,這也可以理解,但是你們幹了什麼?」太虛門的道君一上來先扣了一頂帽子。

兩個道君一時語塞,他們只感到冤枉,並不是他們主動聯絡婆娑大陸的佛門,而是那邊找上門來。

看到兩個道君不敢動手,謝小玉也見好就收。

隨著謝小玉下達一道道命令,原本分開的苗人迅速合攏在一起,仍變成百人一隊,從不同的方向躥入山嶺中。

兩位道君只能無奈地看著一隊隊人馬從眼前消失,他們根本不敢動,因為對面有八位道君壓陣,更因為其中有個太虛門的道君。

過了片刻,虛空中又傳來陣陣波動,剛才被強行打斷因此無法挪移過來的道君再次破開虛空,當然也有人選擇更直接的辦法,只見幾道遁光破空而至,眨眼間來到近前。

和剛才那兩位道君一樣,此刻跑過來的這些人全都怒不可遏,但其實他們挪移到一半的時候被人打斷,這並不丟臉,道君都有這樣的本事,有些眞君也能做到,丟臉的是被打斷的方式。

攻擊那些道君的是一種靈體,那東西介於靈鬼和陰魔之間,能像前者一樣化虛為實,也可以像後者一樣穿梭虛空。

如果換成在其他時候,那些道君根本不會在乎這種東西,因為它們沒有殺傷力,根本無​​法造成危害,本身又很孱弱,很容易滅殺;但是他們挪移到一半,進不得、退不得,也不能格擋、不能閃避,偏偏這東西見縫就鑽、見孔就入……別說道君,就算天仙都受不了,這怎麼能讓他們不怒發欲狂?

不過等到看清楚這邊的陣勢,那些匆匆趕來的道君全都如同冷水澆頭般,他們首先想到的也是「陷阱」。

「戲看完了,我們該走了。」陳元奇淡淡說道,說著他的身體漸漸消失。

另外幾位道君也一樣,全都遁入虛空中。

他們來這裡總共有兩件事,一件是幫謝小玉壓陣,擋住朝廷這邊的道君,另外一件是看看效果,他們要親眼見識謝小玉訓練的這支軍隊的實力。

現在,戲已經看完了,事實證明這套戰法確實恐怖。

這邊只有兩千名苗人,以前沒有一點基礎,從入門到練兵前後還不到八個月;而那邊是數萬名軍隊,軍中士卒全都是百裡挑一的精銳,並在三年前被傳授神道法門,如今居然在彈指間灰飛煙滅。

既然有了結論,這些道君覺得沒必要繼續待下去。

這些道君遁入虛空中時,當然沒忘記將謝小玉等人一起帶走。

太虛門道君最後一個離開,他遁入虛空前,朝對面那些道君冷笑一聲,然後語氣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話:「你們好自為之。」

夜再次變得寂靜,甚至比原來更靜,原來還有人站崗放哨、來回巡邏,現在卻一片死寂。

活著的人還有,不過數量極少,不超過百人。

看著底下那淒慘的情況,眾道君全都陷入沉思中。

其中一個道君凌空虛劃,食指微微發亮,亮光構成一個繁複的符篆,當他劃完最後一筆,四周頓時響起一陣嗚嗚的聲音,那些戰死的亡魂紛紛朝著這邊聚攏過來。

閉上眼睛後,那道君捜索這些亡魂的記憶。

過了片刻,那道君的臉色有些發白,轉頭朝著先到的那兩位道君問道:「這些人不是陳元奇他們殺的?」

「當然不是,再怎樣陳元奇也是道君,怎麼樣都不可能對這些小角色下手。」年長的道君回答道。

「你看出了什麼?」一位腰繫劍囊的道君眉頭微皺。

「這些記憶很凌亂,大部分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他們只知道被偷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殺了;一小部分人知道偷襲他們的是苗人,但這些苗人很詭異,用​​的是飛劍,而且擅長挪移,出手極快,不管是否命中都會立刻挪移遁走。」這位道君說出他看到的東西。

「一擊不中,全身而退!」

在場之人都是道君,就算不是劍修,也明白這個道理。

「知道有多少人嗎?」腰繁劍囊的道君連忙問道。

觀亡魂的道君搖了搖頭。

「大概有一、兩千人。」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最先到這裡的道君,他來的時候,眾苗人還在肆意殺戮,他曾經用神念掃了一下,雖然沒有仔細數,大致的數量卻是知道的。

聽到這番話,眾人倒抽一口涼氣。

「只有這麼點人?我還以為至少得有兩、三萬人。」一位道君說出大家心中的想法。

「那小子手下的苗人加起來才五千人左右。」腰繫劍囊的道君最清楚謝小玉手中的實力。

「如果他眞的有兩、三萬名手下,豈不是可以直接殺入紫禁城?」一位年輕的道君若有所思的說道。

這話頓時提醒眾人,一個腦子轉得快的道君隨即道:「眞有那麼多人的話,還有必要殺入紫禁城嗎?乾脆直接上天劍山或者萬象宗不是更好?」

雖然這話說得難聽,卻讓人心驚肉跳,特別是腰繫劍囊的道君和另外一個身材矮胖的道君更是神情陰沉,他們一個是劍派聯盟的成員,一個是萬象宗的長老。

「沒想到神道大軍如此不堪一擊。」一位年長的道君連忙岔開話題,不過他說這話顯然是意有所指。

對神道之法,並非只有朝廷看重,很多人都將其視為對抗異族的王牌,但是眼前的景象卻讓人大失所望。

有第一個人,自然也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人,另外一位道君隨即說道:「神道之法弱點太多,當年神道大劫是因為大家都不清楚,現在大家都已經明白神道的短處,還對神道大軍抱以希望實在愚不可及。」

這位道君將神道之法貶得一錢不値還有其他心思,他所在的門派不屬於劍派聯盟,也和朝廷無關,只是因為劍派聯盟仿造天劍舟成功,聲勢大振,又和朝廷結盟、和佛門聯手,因此靠攏過來。

現在形勢逆轉,那邊又有殺手鐧在手,連太虛門都偏向那邊,劍派聯盟眼看就要失勢,這位道君當然要調轉方向。

不只是這個道君有其他想法,在場的眾道君有一半人和他的情況差不多,此刻都動了同樣的心思。

「此事關係重大,老夫必須回山門一趟。」一位老道君開口了,這話當然是托詞,回去後他肯定不會再來。

「同回、同回。」另外一位道君也連聲說道。

那兩個道君不顧其他人的反應,瞬間化作兩道遁光消失在天際盡頭。

有這兩個人做出表率,其他人都生出去意,之前已經開口的兩位道君也跟著走了,緊接著又有人悄然離開。

轉眼間這裡只剩下五個人,其中三位是道府的人,他們得到那麼多年的供奉,不好意思離開,不過這三個人也打定主意不再多管閒事。

這時,一道火光憑空出現,火光徑直投入一名矮胖道君手中。

那人只掃了火光一眼,頓時臉色大變,轉頭說道:「龍王寨也出事了。」

「那個老苗不是好東西,死了就死了,最好臨死爆發,拉個人同歸於盡。」一位道府的道君不以為然地說道。

這名道君非常明白矮胖道君的意思是希望他們增援龍王寨,但此刻他只想從中抽身,哪裡肯再捲入這等紛爭中?

「是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龍王寨心懷叵測,何必救他們?再說,就算我們去救,也未必能救得下來,誰知道那邊有沒有埋伏?各位也看到了,剛才那邊來了幾位道君?連太虛門都來了,圍攻龍王寨的人還會少嗎?」另一位道府的道君接著說道。

最後一位道君看到另外兩個道君都表態,怕增援龍王寨的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也不得不說道:「這話有理,我們現在畢竟是在南疆,而且龍王寨做得太絕,讓其他苗寨的人全都心懷怨恨,之前連龍王寨的鐵桿盟友都棄之而去,那幾個大巫登高一呼,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加入他們麾下……南疆已經成為危險之地,朝廷將這麼多軍隊扔在這裡,危險、危險。」

原本這道君只是順口推託,卻沒想到說完後其他人全都心頭一動。

這話確實一點都不假,南疆畢竟是苗人的地盤,原本是因為苗人不團結,所以朝廷才沒遭遇到什麼抵抗。之後赤月、白衣兩座寨子的人逃了,龍王寨又投靠朝廷,南疆這才被平定。

但現在龍王寨被滅,赤月侗、白衣寨回歸,又因為前一段日子打壓苗人太厲害,導致苗人全都心存怨恨,此刻的南疆已經是烈火烹油,隨時可能爆發危機。

這下子連天劍山、萬象宗的兩位道君都沒心思管龍王寨,他們得考慮的是局勢一旦轉壞,應該採取什麼樣的對策。

「此話當眞?」

秦文遠臉色大變,而且不只是他,旁邊兩位師爺也駭然變色。

「千眞萬確!現在龍王寨已經被夷為平地,我剛才過去看了一下,整座山嶺都化為一片焦土,原來是龍頭的地方從裡面爆開,整座山都炸飛了。」

說這番話的是那個萬象宗的道君,此人姓吳,道號子陽,是曹正卿的弟子。

曹正卿是當今聖上的老祖宗,是朝廷背後最大的靠山,正因為如此,朝廷上下對吳子陽敬畏有加,不過吳子陽倒是會做人,並不拿身分壓人,此刻他就擺明立場只是來協助,眞正的主事之人是秦文遠。

「這可麻煩了!阿克塞一死,加上苗人全都心懷怨氣,南疆局勢必定無可挽回。」一位師爺也和其他道君執一樣看法。

「難道要我下令將軍隊全都撤出去?」秦文遠皺緊眉頭,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

秦文遠的前任好不容易打下南疆,只是因為道府不滿,這才捲鋪蓋走人,讓他佔了一個巨大的便宜,如果南疆從他手中失去,他豈不是顏面盡失?

 看到秦文遠猶豫,師爺連忙勸道:「大人,切不可遲疑。就算退出,也不是您的過錯,誰能想到苗人的實力會變得如此強悍?同樣也沒人能想到阿克塞這麼不會做人,弄得天怒人怨。我們原本指望他能穩定苗疆,現在反倒成為那邊的助力。」

秦文遠有些被說動,他要考慮自己的面子,但他也知道現在撤出來還來得及,頂多面子不好看,但朝廷不會斥責他,哪怕那八萬兵馬全軍覆沒,也不能說是他的錯,可如果等到局勢惡化,所有軍隊都葬送在南疆,並且牽連到西南和東南的戰事,他就罪大莫及了。

「秦大人,我也覺得穩妥點好。」其實吳子陽也生出一絲退意。

對南疆這個鬼地方,道門天生就排斥,這裡苗人厲害,巫蠱盛行,就算打下來也不容易守住,這次要不是大劫臨頭,他們也不會打南疆的主意。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另外一個始終沒開口的師爺突然高聲喊道:​​「不能退!絕對不能退!現在退了未必安全,不退未必有事。」

「這是什麼道理?說來聽聽。」秦文遠對這兩位師爺一向非常推崇,此刻這位師爺語出驚人,顯然有什麼特別的見解。

「大人,您想,那邊的主事之人到底是誰?是那幾位大巫還是應劫之人?」這個師爺不答反問。

眾人頓時沉思起來。

「這裡是苗人的地盤,主事的應該是那幾個苗人中的一個吧?」秦文遠記不得這些苗人的名字,不過他知道赤月侗有一個老人很厲害,白衣寨的女當家也是強人,此刻他想的正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

吳子陽的想法也差不多,只不過沒說出來。

沒想到,另外一個師爺思量片刻恍然大悟,大聲喝道:「那倒未必。」說著,那師爺轉頭朝著另外一位師爺拱了拱手,滿臉羞慚地說道:「還是兄長高明。」

「你想通了什麼?快快說來。」秦文遠連聲催促道。

那個師爺連忙回稟:「這裡是苗人的地盤,但主事的未必是苗人。按照幾位道長所言,那兩千名苗人被訓練得如臂使指,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大人也知道練兵之難,想要練出如此強兵,必然要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到最後……」

說著,此人嘿嘿一陣冷笑,一字一頓地說道:「軍營之中只聞軍令,不知王命。」

吳子陽是道門中人,並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但秦文遠飽讀詩書,立刻明白了。

自古以來想練出一支精兵,首先要確立統帥的威信。在軍中,只有統帥,沒有君王;軍營中,只聞軍令,不知王命。

對那些苗人來說,大巫和頭人就相當於君王,不但數量多,還分散,但統帥卻只有一個,那就是謝小玉。

「應劫之人可不會安於現狀,他肯定會繼續擴軍,而想擴軍,就必須招兵。如果苗人的日子好過,會願意聽命於他嗎?」說到最後那句話,這位師爺特意加重語氣。

秦文遠點了點頭,他也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和他保持默契。我們施加點壓力,但是別逼得太緊,他則趁機收攏苗人。」

「大人高明!這件事無須說破,應劫之人絕頂聰明,一看我們的反應肯定就能猜到我們的心思,若是他認可我們的想法,應該會有所表示。」這位師爺說道。

「什麼表示?」秦文遠連忙問道。

「十有八九他會結束這場獸災。」師爺回道。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24 10:01 AM

【第四章】 旖旎


在蠻荒深處的一座峽谷中,一片歡騰氣氛,所有人都為勝利而慶祝。

女人們端來堆滿食物的盤子和竹筒,盤子上裝的是大塊的肉、整隻的雞、整條的魚,還有蔬菜、竹筍、菌菇,竹筒內裝的則是香噴噴的米飯。

那邊剛打完,勝利的消息就已經傳到這裡,留下的人立刻動起來,為慶祝做準備。

為了慶祝,眾人將壓箱底的東西都翻出來,如果要說還缺了什麼,就只缺酒了。

喝酒會誤事,雖然這邊占得一絲先機,但實力畢竟有限,還沒到高枕無憂的時候,所以謝小玉不許眾人喝酒。

在最頂層的竹樓上,謝小玉等人也在慶祝。

幾位大巫盤坐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吃著東西。

另外一個角落裡,洛文清、李道玄、肖寒等人聚成一團,看著錄下來的影像。

這次行動對付的是官府,謝小玉沒有帶其他人,甚至連綺羅都留下來,漢人中只有蘇明成參與行動,反正他已經算是半個苗人。

洛文清看得很仔細,不過臉色卻不太好看,畢竟這次不是和異族戰鬥,而是人族內部自相殘殺,和他有相同感受的還有姜涵韻。

當然也有人毫不在意,肖寒、李道玄、法磬等人就一臉淡然。

「很厲害,你創出來的這種戰陣比神道大軍厲害得多。」李道玄一邊看,一邊讚道。

「可惜殺的全是自己人,而不是異族。」姜涵韻輕嘆一聲,她不是故意煞風景,只是性格使然。

「今後這樣的殺戮會更多,這個世界會變成修羅場。」洛文清的神情越發憂鬱。

這套戰法確實不錯,一旦推廣開來,人族的實力肯定會大增,也更有把握應對這場大劫;但是等到大劫過後,如果人族仍舊存在,那麼下一個時代各大門派之間的攻伐肯定會異常慘烈,因為這套戰法也可以用來攻破護山大陣。

正因為有護山大陣,大門派才能屹立不倒,只要有護山大陣、只要豢養大批的僕役,足以讓任何強敵鎩羽而歸。

古往今來,只有神皇將這些護山大陣視若無物,他麾下的神道大軍無堅不摧、無攻不破,幸好神道大軍沒有那麼容易組建,而且神道本身有致命的弱點;但現在護山大陣已經失去意義,這就如同城池失去城牆、農莊失去藩籬,變得毫不設防。

「那倒未必,只會變得更好。」謝小玉猜到洛文清的想法,他早就這麼想過,還特意推演,最後得到的結果是大家都有給對方致命一擊的能力,反倒比現在更克制。

「你這麼認為?」洛文清奇道。

「不就是護山大陣沒用嗎?」謝小玉點出關鍵。

謝小玉的話如同投在湖面上的石子般,頓時激起一片漣漪,在一旁的人全都轉過頭來,有人已經想到了,不過更多人聽到這番話才猛然醒悟過來。

「你認為這是好事?」洛文清板著臉問道。

謝小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散修會混得淒慘?為什麼中、小門派永無出頭之日?」說著,謝小玉偷偷看了看肖寒和青​​嵐。

肖寒雖然一臉平靜,但眼神中多了一絲異色,青嵐則身體一抖,他們都有切身之痛。

肖寒還好,他成名極早,有人試圖打壓他和他師門的時候,他已經得到一些高人的賞識,打壓他的人沒能得逞;可青嵐就沒有那麼幸運,當初她去闖天門是有原因的,雖然剛認識謝小玉等人的時候,她看起來嘻嘻哈哈,好像​​沒有心事,實際上心中的淒苦只有自己明白。

洛文清一時語塞,他當然明白癥結在哪裡。

道門大派都是自己管自己,有時門中弟子作姦犯科根本就不處罰,即使處罰,只會將板子高高舉起,然後輕輕落下,所以確實有很多大門派出身的弟子目空一切、肆無忌憚。

而之所以會這樣,確實和護山大陣有關。

因為有護山大陣,大門派固若金湯,這樣一來,即便惹下滔天禍事,激起天下人的公憤,只要躲在門派內,然後開啟護山大陣,什麼事就都沒了。

當初謝小玉和法磬在九曜派觀看石碑,參悟天變玄機,卻被人中途打斷,壞了機緣,而壞人機緣是大罪,但做下此事的人卻沒受到任何懲罰,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看佛門。」謝小玉繼續說道:「佛門在這一點上比道門好得多。佛門講究眾生平等,沒有僕役,也就沒有堅不可摧的大陣,而且門下弟子作姦犯科,很少有佛寺會包庇,也因為沒有大陣,大寺院如果懈怠,可能就此沒落;小寺院如果進取,可能成為禪林大宗,所以佛門能興旺並非沒有道理。」

謝小玉說話絲毫不留情面,以前他將自己看成是道門中人,有些事看不透,一些事看透了,但不肯說;但現在他已經跳出圈外,再也沒有顧忌。

洛文清說不出話來了,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和謝小玉的距離越來越遠,這指的不是關係,而是兩個人的眼界和心胸。

「你說的這些都太遙遠,還是先顧眼前吧!師父要我問你一聲,太虛門能學這套戰法嗎?」李道玄轉移話題。

太虛門是道門領袖,現在沿用的這套規矩就是他的祖師爺留下,這套規矩出了問題,豈不是祖師爺的疏漏?

謝小玉知道李道玄的想法,他順勢轉移話題,說道:「這沒什麼了不起,既然苗人能學,道門怎麼不能?」

「我是讓師兄弟們過來這裡,還是你去中州?」李道玄這麼問,其實是想探謝小玉的口風,看他是否打算離開苗疆。

以前謝小玉無處可去,苗疆天高皇帝遠,佛、道兩門在這裡也​​沒什麼影響力,相對安全,但現在太虛門已經表明態度,再加上他手上的實力,根本用不著縮在蠻荒深處。

可謝小玉想都沒想,立刻回答道:「住在這裡沒什麼不好。」

謝小玉當然不打算離開蠻荒,這裡已經成為他的地盤,如果跑出去,那是別人的地盤。

「明白了,我馬上讓他們過來。」李道玄也不多說什麼。

「沒必要。」謝小玉連忙阻止道:「我還有東西要改。」

眾人頓時大吃一驚,連幾位大巫都抬起頭來。

「還有改進的餘地?」

「能變得更厲害?」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道。

謝小玉朝著記錄的影像努了努嘴,說道:「再多訓練都比不上一次實戰,這幾天來我發現很多問題,也生出不少想法。」

謝小玉的這番話半眞半假,其實想法早就有了。

之前謝小玉在練兵的時候,各式各樣的想法就紛紛跳出來,不過那時候第一步還沒走完,能不能成功都沒有把握,哪裡敢加進這些想法?現在已經證明方向沒錯,那麼第二步、第三步就可以繼續了。

「說說看、說說看。」

「說給我們聽聽。」

眾人連聲叫道。

感興趣的人有一大堆,像幾位大巫、李道玄、洛文清、姜涵韻等人不用說,連王晨、法磬等人也有各自的想法,他們也能拉起一票人馬各自組成戰陣。

「我們在路上花了六天時間,打仗卻只用了一盞茶的工夫。百鬼夜行陣用在戰場上很不錯,用來趕路卻很糟糕,這是其一。

「這套戰法攻強守弱。那邊的道君出現後,要不是這邊有人壓陣,恐怕我們就要全軍覆沒,這是其二。

「混戰的時候,有人直接挪移到對手劍下,這次我們總共損失十二個人,其中有七個人就是這樣白白送死,這是其三。

「遠攻和近戰銜接不上,撤退的時候先要重新合併成一隊,這是其四。」

謝小玉一一列舉。

「你打算怎麼改?」洛文清問道。

「我突然發現,我教的東西來來去去就一招,如果能打造出一種機關讓人藏在裡面,飛遁、挪移無不由心,威力肯定比現在更強。」謝小玉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個念頭謝小玉早就有了,只是他不擅長煉器,擅長此道的麻子和肖寒對機關類的法器又沒研究,現在第一步成功了,他打算向璇璣、九曜、翠羽諸派討要幫手,順便再討機關類的書籍。

「看來我得讓師父慢點派人過來。」李道玄輕嘆一聲,他突然發現謝小玉太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心思太多,總有新的東西出來,讓人無所適從。

到處是歡聲笑語,苗人們盡情慶祝著,謝小玉也想和他們一起慶祝,但他太累了。

這段日子謝小玉累壞了,先是沒日沒夜地訓練,晚上別人休息,他還得為第二天的訓練做準備,有時還要安排一次夜襲。

之前的六天,謝小玉一刻都沒闔過眼,現在大事已了,他頓時感到極度疲憊。

到了眞君境界已經用不著休息,累的話,打個坐就沒事,不過此刻謝小玉只想躺下來好好睡個覺。

可惜還沒等謝小玉回房間,羅老就找來了。

看到羅老的神情,謝小玉立刻就知道有麻煩了。

「出了什麼事?」謝小玉連忙問道。

「跳板那邊出了狀況。」羅老一臉苦澀地說道。

所謂的跳板是兩套挪移陣,而且是一次可以挪移數千人的大型挪移陣,不過挪移的距離很近,只有兩百里,這兩套挪移陣被串在一起,其中一套挪移陣的出口和另外一套挪移陣的入口放在一起,藏在一頭妖獸的巢穴內。

那頭妖獸是蠻荒中少有的幾頭謝小玉等人不敢招惹的傢伙,因此每一次使用挪移陣,都是由莫倫老人先引開妖獸,等通過後再讓妖獸回來。

之所以會搞得這麼複雜,就是擔心苗人中還有奸細,萬一有人沿路留下線索讓官府和劍派聯盟的人找到這裡,那就麻煩了。

「沒想到還有探子。」謝小玉臉色陰沉。

謝小玉實在不知道這些探子貪圖什麼,現在他們明顯佔據優勢,又不愁吃喝,他還無私傳授這些人本事,這在其他地方哪有這樣的好事?

羅老臉上發燒,因為謝小玉不明白,他卻知道原因。

原因是有些人很蠢,以為這樣可以多一條後路,卻沒想過對方會不會過河拆橋。

「那邊進來多少人?」謝小玉問道。

「不清楚。」羅老搖了搖頭。

「但願進來的人越多越好。」謝小玉不無惡意地說道。

只要一想到那頭妖獸的可怕,謝小玉就對結果充滿期待,就算是一群道君或大巫毫無防備地出現在那頭妖獸面前,也肯定兇多吉少。

「探子是一個大問題。」謝小玉又開始頭痛起來。他不可能直接捜魂,苗人又不在乎心魔大誓。

「我會想辦法把人找出來。」羅老發狠了。

謝小玉對羅老的話倒是不敢小覷,他的腦子比大多數年輕人都靈光,辦法一套套,最厲害的就是羅老擅長演戲,他想對付誰別人根本看不出來。

「這邊就拜託你了,我實在累得夠嗆。」謝小玉不打算多想。

謝小玉也知道羅老等的就是這句話,畢竟這裡有四座寨子,探子未必是赤月侗的人,羅老不想得罪莫倫老人、敦昆和瑪夷姆,所以告訴他,讓他和那三位大巫打招呼。

「你確實辛苦了,現在諸事順利,你該好好放鬆一下,這裡就交給我和敦昆。」羅老得到需要的承諾,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謝小玉笑了笑,羅老和敦昆確實可以讓人放心,畢竟兩座寨子幾千口人全都在這裡,萬一出事,損失最大的是他們;那幾位道君反倒指望不上,這邊出事,他們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羅老離開去佈置了,這次他要將四座寨子翻個底朝天,將所有探子全都找出來。

謝小玉打了一個呵欠,轉身朝自己住的地方而去,沒走幾步,他就看到綺羅沉著臉跑過來。

「你當初承諾過,等到我們都成眞君就合籍雙修,之前你要練兵,現在你有空了吧!」綺羅臉上滿是紅暈。

如果換成以前,綺羅絕對不會這麼直接,但這段日子都在苗疆,和苗人相處久了,她多少受了一些影響。

苗女多情,在這裡女人主動追男人是很平常的事,現在綺羅只不過要謝小玉履行承諾,更何況她怕夜長夢多,如意情郎被別人拐跑。

綺羅倒是不擔心姜涵韻,也不擔心慕容雪,她知道謝小玉對這兩個女人沒感覺,前者太過理智,算計太多;後者給他的第一印象實在太差。

綺羅眞正擔憂的是青嵐,青嵐天眞爛漫,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又善解人意,最讓她擔心的是,她發現青嵐對謝小玉確實有那麼點意思,總是在謝小玉的身旁轉來轉去。

說曹操,曹操到,綺羅的話音剛落,青嵐就笑咪咪地湊過來,道:「綺羅姐姐,妳這麼急著嫁人?」

「當然!我今年已經二十多歲了,再不嫁出去可就成老姑娘了。」綺羅面對情敵,臉皮更厚了許多。

這理由絕對算不上理由,對修士來說,歲月長久,青春常駐,不像普通人一過三十歲就開始衰老,二十幾歲還沒嫁人年紀就太大了。

「妳二十多歲了?」青嵐故意問道。

綺羅聽到這番話,眉毛微微豎起來,她當然聽得出青嵐是繞著彎說她是老女人,同時暗叫不妙,她剛才說得太快,居然忘記青嵐恰好十八歲,正是最適合嫁人的年齡。

「好了,別胡鬧,我現在事情還多著,再說,妳總希望有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吧?」說著,謝小玉輕輕拍了一下綺羅的屁股。

這個動作太過輕佻,按謝小玉的本性不會這麼做,更不會當眾這麼做,但是現在他必須安撫綺羅。

謝小玉這麼一拍,意味著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定下來,綺羅再也用不著胡思亂想。

「我累了,需要休息,乖乖聽話。」謝小玉像哄孩子般哄著綺羅。

步履蹣跚地走回房間,謝小玉隨手將金球扔在地上,下一瞬間,他已經進入裡面。

金球內霧濛濛的,霧氣不斷發出絢麗的光芒,和四壁相連的地方,那裡的霧氣越發濃密,甚至和牆壁連成一體。

謝小玉看著越來越模糊的金屬壁,他確實沒想到幻天幽火玄元極光居然會有這樣的變化,這些金屬已經變得類似於庚金精氣,可和庚金精氣不同的是,它們全都帶有玄磁特性,可惜這種金氣渾濁不堪,根本是沒用的東西,不能用來築基,也不適合煉器。

此刻謝小玉太累了,懶得動手清除霧氣。

謝小玉在蒲團上踢了一下,只聽到一陣嘎吱嘎吱的輕響,蒲團移到旁邊,一張又像躺椅又像斜榻的東西升了起來。

這叫懶人椅,也是《奇技妙法百篇》中的東西,當初還在元辰派的時候,謝小玉就做過一張這樣的椅子,那時候修練一天,晚上舒舒服服地靠在懶人椅上就是最好的享受。

謝小玉一下子倒在椅子上,轉眼間呼呼大睡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困倦稍稍退去,謝小玉迷迷糊糊地翻了一個身,突然他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是一個女人。

「綺羅,妳怎麼進來了?」謝小玉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道。

謝小玉沒有趕她,反正已經確定關係,她已經是他的妻子。

女人沒有回答,而是越發靠近謝小玉,依偎在他懷裡。

「我說過肯定會娶妳,有必要這麼急嗎?」謝小玉輕笑起來,不過他並沒拒絕,手輕輕搭在那柔嫩的嬌臀上。

一搭上去,謝小玉就感覺到女人的身體一陣顫抖,肌肉隨之緊繃,呼吸也變得急促,那一陣急似一陣的呼吸帶著一股蘭花的清香。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好像明白了什麼,身體一下子放鬆,她輕輕抬起上半身,過了片刻,一件輕衫飄落到地上,少女的芬芳變成柔膩的乳香。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無須多言。

謝小玉翻了一個身讓女人躺下,兩個人唇來舌往,輕吮慢吸,隨著一陣輕吟,兩個人融為一體,密室中一片旖旎風光。

一開始是細雨纏綿,漸漸地風雨大作,很快又變成狂風驟雨,耳邊盡是劈劈啪啪的雷聲。

兩個人你來我往,激盪不已,軟玉溫香化作臀波乳浪,輕籲慢轉的呻吟縈繞著四周,這是最美妙的伴奏。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雨漸漸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夢囈般的輕哼,突然一聲悠長的嘆息打破那充滿旖旎的沉寂。

「為什麼是妳?」謝小玉滿臉迷惘。

當兩個人合為一體,身下的女人不由自主發出一聲哀鳴,謝小玉就已經知道她不是綺羅。

綺羅出身霓裳門,從小練舞,身體異常柔軟,加上霓裳門又有特殊的秘法讓身體最大程度體現出女人的嫵媚,所以綺羅的皮膚異常滑膩,身材凹凸有致、穠纖合度;可這個女人的身材卻顯得有些纖細,雙乳只有一握,臀部也顯得嬌小,給人的感覺有些青澀。

「謝哥哥,你放心,我不會和綺羅爭什麼。」青嵐慵懶地說道,初經人事,她的骨頭都酥了,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我眞不明白妳在想什麼。」謝小玉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青嵐這個丫頭。

「沒想太多,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感到遺憾罷了!我喜歡你,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不過我和綺羅不一樣,她出身於霓裳門,霓裳門培養弟子的目的就是將她們嫁出去,所以她一心想著嫁給你,同你合籍雙修。」青嵐嘻嘻一笑:「我可不在乎,就算不合籍也可以雙修,不是嗎?」

說到這裡,青嵐輕輕扭動著身體,這個動作讓謝小玉進入她身體的那部分越發深入一些。

謝小玉被挑逗得受不了,順勢摟住青嵐的腰肢,一時之間,狹小的密室又變得春意融融。

之前,不管是謝小玉還是青嵐都是平生第一次做這種事,此刻再來已經有了默契,加上兩個人年輕,正是貪玩的時候,食髓知味,所以場面比剛才激烈許多。

青嵐徹底豁出去了,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嫁給謝小玉,也用不著在意什麼羞恥和矜持,就算謝小玉覺得她浪蕩也沒關係,所以她越發放浪形骸。

謝小玉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而且剛才青嵐的那番話激起他的慾望。

峽谷中喜氣洋洋、春意盎然,與之相反的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大殿內,正坐著一群神情憂鬱的人。

這些人大部分做道士打扮,為首者正是當初去太虛門覲見李素白的天劍山掌門紫煌子。

另外幾個人也都是一方掌教,坐在紫煌子旁邊的是一個身著五彩仙衣的老道,此人是萬象宗掌門方海濤。

一直和謝小玉作對的九空山同樣也有來人,是一個身披褐袍的老道,看起來倒是慈眉善目。

這個老道身邊站著兩個和尙,一個是中土之人,另一個深目鉤鼻,顯然來自婆娑大陸。

「我原本以為仿造出天劍舟,我們和那幾派的差距就拉近了,沒想到那邊又弄出新的東西,兩邊的差距反而越來越遠。」紫煌子很頹然。

「師兄不是說太虛門恪守中立嗎?怎麼現在和那群人攪和在一起?」萬象宗掌門一臉不痛快。

萬象宗和天劍山不同,萬象宗看似掌握著當今朝廷,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這幾百年來發展極快,論勢力和地位絕不在天劍山之下,但論眞實戰力卻比天劍山差得多。

萬象宗顧名思義,取的正是森羅萬象的意思,傳承很雜,諸般法術、陣法、符篆、武修、體修、易術,甚至包括巫咒、遁甲之類都有涉獵,這樣的一個門派,怎麼可能和全都是劍修的天劍門比戰力?

謝小玉創出百鬼無影劍陣,天劍山只覺得擔憂,萬象宗卻感到害怕,再說,傳承多也意味著分支多,如同謝小玉曾待過的元辰派。

儘管萬象宗處在發展階段,內部還算團結,不像元辰派內鬥不停,但萬象宗內部卻也有很多不同的聲音,為了應劫之人的事都快吵翻了。

聽到萬象宗掌門的指責,紫煌子一臉悔恨地說道:「當初確實不該去太虛門。本來太虛門還在首鼠兩端,我這一去等於逼他們表態。我離開後,李素白親自跑去摸底,回來後他的主意就變了。」

「師兄別再自責了,我們早該料到那應劫之人手上不會只有天劍舟這一張底牌。」一位滿臉和氣的道人說道,此人乃是千劍門的掌門,也屬於劍派聯盟的一分子,自然要替紫煌子開脫。

「沒錯!師兄如此自責,我等也無顏面。這件事大家都有錯,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那小子搞出這麼多名堂,我們卻一無所知,難怪會一敗塗地。」另一位掌門也連忙​​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來自婆娑大陸的禪師一眼。

此刻,有些事已經掩蓋不住。

原本大家都不知道謝小玉前往婆娑大陸做什麼,而羅老阻擋那幾位大巫的時候提到延壽秘藥的事,幾件事合在一起,眞相立刻出來了。

所謂延壽秘藥十有八九就是魔門長生秘藥,謝小玉去婆娑大陸顯然是尋找長生秘藥的藥方,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長生秘藥對苗疆的大巫來說實在是好東西,足以讓他們替任何人賣命。」一位掌門喃喃自語道。

這兩個人互相應和,就是在挖苦那位從婆娑大陸過來的禪師。

現在對那些大巫已經不能再用強硬手段,只能想辦法收買。

「各位師兄以為我們沒動過這個心思嗎?」來自婆娑大陸的禪師苦笑道:「想煉製長生秘藥,別的倒容易,唯獨有兩味藥材實在太過珍稀,一味是闍羅木,另外一味是優曇花。」

幾位掌門全都眉頭緊皺,他們當然知道這兩種材料的珍貴,優曇花就罷了,闍羅木就算能弄到,也沒人捨得拿它煉藥。

「長生秘藥不容易煉,但另外一樣東西可以借鑑。那個人不是想出辦法讓巫門中人先轉魔門再轉佛門,最後轉而修道嗎?那些大巫如果想這麼做,我們完全可以幫忙啊!」千劍門掌門退而求其次。

「這事確實不難,但你有沒有想過?巫門本來就不可靠,大劫一至,很難說他們會站在哪一邊,萬一投靠異族,我們豈不是會死得很難看?」九空山掌門立刻反對,他的話其實是代表佛門而說。

婆娑大陸的佛門早就知道此事,佛門中不乏智慧超絕的人物,也想過藉此拉攏巫門中人,可惜研究半天,他們最後得出結論,這樣做對佛門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有極大的壞處。

「我當然明白。」萬象宗掌門冷哼一聲,他其實對這裡有兩個和尚還有一個披著道袍的和尚早就心存不滿,此刻自然沒有好臉色,道:「這套法門不但對巫門中人有用,對佛門也一樣,如果一旦推廣,佛門弟子看到事情不妙,完全可以轉入魔道,或者轉入道門。」

萬象宗掌門的話一說出口,其他人立刻明白。

這套法門一旦公開,佛道魔三者就可以隨意轉換,現在佛門勢力最大,佛門弟子人數最多,如果大家都轉換,對佛門肯定最不利,再說,佛門正是承上啟下的所在——往上可以轉道,往下可以轉魔,選擇最多。

選擇一多,心思就活,一旦情況不妙,很多佛門中人可能會改弦易轍。

道門卻沒有這個顧慮,想轉魔修就先要轉為佛修,而佛門的情況大大不妙,光憑這一點就足夠嚇退很多人。

「聽說婆娑大陸很多佛門弟子對轉世之法不再感興趣,更希望能今生成就,所以紛紛投入魔門。」又有一位掌門插嘴,他對佛門也有不滿。

這是另外一個瘡疤,轉世之法曾經是佛門最吸引人的地方,現在卻成致命傷。

當年佛門從魔門那裡得到無數傳承,但魔門的傳承太過凶險,為了安全,佛門做了很多改動,因此變得效率低下,這才有了轉世之法,這一世修不成就延續到下一世,不停地積累下去,直到最後成功。

問題是轉世之法並不可靠,轉世的過程中可能有各種意外發生,加上現在大劫臨頭,在大劫中轉世肯定死路一條,很多佛門中人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紛紛修練魔功,投入魔門。

大劫沒到已經是這番光景,將來大劫一到,佛門會是何等模樣?

這個瘡疤揭得更狠,讓那兩位佛門中人說不出話來,連九空山的掌門都不得不閉上嘴巴。

「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還是想想眼前吧。」紫煌子連忙說道,是他請了佛門的人過來,他當然要說兩句軟話。

「此法一出,那個小子氣候已成,現在不是我們怎麼對付他,先想想他會不會對付我們吧!」萬象宗掌門氣惱地說道。

此刻萬象宗掌門感到很冤枉,因為萬象宗和謝小玉並沒有仇,即便萬象宗扶植的朝廷和謝小玉也沒有直接的仇恨,最初是因為安陽劉家的事,天寶州的官府和謝小玉結下恩怨,可現在安陽劉家反倒投靠謝小玉,但朝廷和謝小玉的仇怨卻越結越深,一想到這些,他就想撞牆。

萬象宗掌門轉頭看了看四周,這幫人都是坑人的角色,朝廷會走到現在這一步,一開始是因為面子,後來卻是被九空山拉下水,然後是劍派聯盟和佛門。

仔細想來,就算能夠抓住謝小玉,萬象宗得到的好處也有限,萬象宗不是劍修門派,劍宗傳承對他們意義不大,而且謝小玉主修的《六如法》是佛門無上大法,他們只能拿來借鑒。

越想,萬象宗掌門就越感到鬱悶。

萬象宗掌門兀自自怨自艾,其他人卻順著他的想法商議起來。

「是啊,接下來那小子肯定會擴充實力,太虛、璇璣、九曜諸派也會全力扶持。為了長生,南疆大巫沒有理由不跟著他,而南疆有幾千萬名苗人,大部分精通蠱術,那小子顯然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那些苗人變成劍修……」千劍門掌門不想長他人威風,滅自家銳氣,但是扳著指頭一數,他還是倒抽一口涼氣。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因為用不了兩年,恐怕就不是他們找謝小玉麻煩,而是謝小玉肯不肯放過他們了。

千劍門掌門能想到這一點,其他人同樣也能想到。

「這還沒算上太虛、璇璣、九曜諸派。璇璣、九曜這幾派雖然沒有幾千萬名苗人可用,但十幾萬名僕役肯定拿得出來,如果這些人轉劍修,肯定更容易。苗人前前後後用了七、八個月,他們恐怕只需要四、五個月。」他越往下說,臉色越發變得越難看。

道門看似一家,實際上紛爭不小,天劍山、宏蒙劍派、千劍門之所以會聯手組成劍派聯盟,就是為了和璇璣、九曜諸派相抗衡。

「還有太虛門……最關鍵的是太虛門。」來自婆娑大陸的禪師輕嘆一聲,說道。

這話一說出口,眾人沉默起來。

傳聞地上神國落在太虛門手中,還有人傳聞地上神國和中州其實重疊,很多住在中州的人就是地上神國的子民,整個中州人口不下兩億,就算地上神國只有這麼多人,也足夠將各大門派全都蕩平,如果再用謝小玉那種辦法讓這些人全都轉成劍修,就連佛門都得退避三舍。

「我等不能束手待斃,必須給他們找點麻煩。」千劍門掌門看了看眾人。

「或許用不著擔心,現在離大劫又近許多,那邊要練兵,還有很多事要準備,這樣一來,一、兩年的時間就過了,他們不會等到大劫到來才出海,肯定會提早一、兩年……他們還有什麼時間找我們麻煩?」始終沒開口的中土佛門禪師說道。

中土佛門對謝小玉感覺最為複雜,在內心中,他們將謝小玉看作自家弟子,不想和​​謝小玉交惡,但是又身不由己。

「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給他們找點麻煩為好。」九空山掌門一臉沉穩。

「我倒是有個辦法。」紫煌子終於說出請眾掌門過來的意圖:「當初知道劍宗傳人出現,我就立刻派人前往劍宗遺址,相信各位也一樣,都派人找過,不知道各位有沒有收穫?」

「難道天劍山有收穫?」來自婆娑大陸的禪師精神一振,他們也派人過來,不過來得比較晚,那時已經有很多門派在劍宗遺址上四處捜索,為了避免衝突,他們不敢大肆聲張,只能偷偷摸摸地來,所以收穫有限。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紫煌子說得很含糊。

「此話怎講?」婆娑大陸的禪師連忙問道。

「我們發現一處崩塌的空間。」紫煌子異常小心地說道。

「這是眞的?」

「怎麼可能?」

諸位掌門紛紛吵嚷起來。

上古之時,空間法則已經變得非常嚴密,道法之爭並沒有造成空間崩塌,神道大劫除了神皇用大神通開闢出一座地上神國,也沒聽說發生過空間崩塌。

「你們沒有繼續搜索下去?」婆娑大陸的禪師急切地問道。

「現在這個時候誰敢搞出太大的動靜?」紫煌子翻了翻白眼,他們就是怕被人看破,才不敢繼續研究下去,乾脆裝成一無所獲,現在之所以公開,是因為情況變了。

「和劍宗有關的秘密,自然只有劍宗的人能解開。」紫煌子輕聲道。

眾掌門立刻明白紫煌子的意思,不管那個崩塌的空間內有什麼,肯定能引來應劫之人。

「萬一他怕出事不肯過來,怎麼辦?」一位掌門猶豫著問道。

「他不肯來,別人會來,來的人多了,感覺沒有什麼危險,他自然會動心。」紫煌子笑道。

「你沒打算……」萬象宗的方掌門做了一個「抓」的手勢。

「沒想過,絕對沒想過。」紫煌子連連搖頭,不過他心中的想法其他人就沒辦法確定了。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3-6-24 12:11 PM

【第五章】 劍宗傳承


謝小玉被盯得渾身發毛,從剛才開始,綺羅就坐在他的旁邊,雙手托腮,直勾勾地盯著他。

換成往日,謝小玉根本不會在乎,但現在他心中有鬼,被綺羅這樣盯著,他感覺快被穿透似的。

「昨天睡得舒服嗎?」綺羅終於開口了。

「舒服。」謝小玉道。

「很爽吧?」綺羅湊過來趴在謝小玉的肩膀上,用嘴唇叼住謝小玉的耳垂,又用兩排貝齒磨了磨。

那感覺很怪異,癢酥酥的,很舒服,卻又讓人提心吊膽,唯恐一口咬下去耳垂就沒了。

「告訴我,那個小妞的滋味怎麼樣?」綺羅輕輕舔著謝小玉的耳垂。

「什麼滋味?」謝小玉乾脆裝傻,有些事打死都不能招。

「那個丫頭頭髮散亂,鬢角蓬鬆,走路的樣子也有些不對,眼睛像是抹了一層糖飴。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綺羅輕笑道,念到最後那句的時候,語氣充滿譏嘲。

謝小玉只當作沒聽懂,低著頭擺弄手中的東西。

謝小玉拿著一個巴掌般大小的圓盤,左右兩邊可以打開,看起來像蚌殼,這就是他想打造的機關法器。

「這又是什麼有趣的東西?是逍遙椅?還是極樂床?」綺羅膩聲問道。

綺羅的聲音膩得讓謝小玉頭皮發麻,也讓他心頭髮癢,連逍遙椅、極樂床都出來了,可見綺羅心裡的怨氣多大,身上的醋意多濃。

「算了,哪隻貓兒不吃魚?哪個男人不偷腥?你和青嵐的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我做大,她做小。」綺羅像是一隻露出爪子的貓咪般,附在謝小玉的耳邊咬牙道。

「她根本沒想和妳爭。」謝小玉輕嘆一聲。

可話一說出口,謝小玉就後悔了。

果然,綺羅一口就咬下來,好在她並沒有死命咬,雖然謝小玉覺得很疼,卻沒有破皮,綺羅更沒把耳垂咬下來。

「你承認了,果然是這樣。」綺羅怒道。

「我承認了什麼?我只是說她根本沒想和妳爭。」謝小玉再次低下頭,並打定主意絕不再露半句口風。

一般而言,一個女人絕對不會將剛才的話往好的方面想,綺羅咬牙怒道:「這丫頭倒是聰明。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 』她什麼名分都不要,這才高明,如此一來,你就會整天惦記著她。」

「那妳也學她。」謝小玉脫口而出。

「想得美。」綺羅把手伸到謝小玉的腋下,掐住一點軟肉用力擰起來,嘴裡還說道:「你得風風光光將我迎娶過門,我要三媒六聘,還要八抬大轎。」

「好好好。」謝小玉連聲答應。

謝小玉知道綺羅是瞎纏,而一個瞎纏的女人並沒有道理可講。

修士不同於世俗中人,合籍雙修哪有這些講究?所謂的婚禮只是請親朋好友聚一聚,互相見個面,認識一下,連拜天地這種俗禮都不會有,怎麼可能會要三媒六聘,更不用說八抬大轎?綺羅只是說說罷了,等風頭過了,她就不會再提。

「哼,一點誠意都沒有!」綺羅感覺到謝小玉敷衍的意思,不過她不敢太過胡鬧,現在青嵐已經得手,這對她來說絕對是極大的威脅,如果她再一個勁的胡鬧,弄得謝小玉心煩意亂,最後不要她,她找誰哭?

咬了咬嘴唇,綺羅趴在謝小玉的背上,臉頰燒得厲害,好半天,她才下定決心湊到謝小玉的耳邊,輕聲說道:「便宜你,讓你先嚐嚐滋味,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眞正的女人。」

謝小玉心頭一陣亂跳,他當然明白綺羅是暗示什麼。

「妳不想等到洞房花燭之時?」謝小玉當然不在乎,只是隨口問一下,同時也有一絲調笑的意味。

綺羅咬了咬牙,她當然在乎,對女人來說這是一輩子的事,不過她已經顧不得了,現在不出手,恐怕到時一場空。

「美了你!」綺羅越想越氣,忍不住在謝小玉的肩膀上咬一口,這一次是眞咬。

謝小玉修練的《呑日噬月大法》有練體的效果,但練的是反應和爆發力,不是金剛不壞、鋼筋鐵骨,被咬這麼一口,痛得他輕嘶一聲。

謝小玉不再忍耐,一把將綺羅拽過來,橫放在膝蓋上,然後撩起裙子,朝著那挺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綺羅嚇了一跳,不由自主驚叫一聲,不過隨即她媚眼如絲,從鼻腔發出輕細而又柔膩的哼哼聲,似乎頗為享受。

這時門突然被打開,洛文清、李道玄、肖寒、姜涵韻等人走進來,看到這幕景象,大家都愣住了。

謝小玉連忙放開綺羅,她羞澀地跳起來,閃到謝小玉的背後,慌忙整理身上的衣服。

「原來你們……」洛文清滿臉古怪地道:「我們來得不是時候。」

「你們繼續。」李道玄轉過身就走。

「沒事、沒事,我們只是在討論一些問題。」謝小玉連忙阻止。

「哦——原來是討論問題。」洛文清微笑著點了點頭。

其他人也暗自好笑,唯有姜涵韻神情有些木然,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有那麼一絲酸溜溜的味道,也有那麼一絲對綺羅的輕蔑。

「出了什麼事?」謝小玉問道,他看到這麼多人過來,立刻明白有大事發生。

眾人走過來,盤腿坐下,首先開口的是洛文清。

「劍派聯盟那邊剛傳出消息,他們發現萬年前劍宗留下的另外一部分傳承。」

一邊說,洛文清一邊注意謝小玉的反應。

「是在劍宗遺址那邊?」謝小玉立刻問道。

「你知道那裡有傳承?」洛文清既有些意外,卻又不感到意外。

「那是眞正的劍宗傳承,據我所知,是在一個特殊的空間裡,入口很難找到。」謝小玉隨口說道,但這是他猜的。

劍宗遺址是個有名的地方,萬年來肯定有無數人在那裡捜索過,卻始終沒什麼發現,就算有傳承,也肯定藏得很隱密。

聯想到天門裡的太古妖都、三連城遺址上的無盡虛空,謝小玉自然而然想到劍宗傳承可能就藏在某個空間內,而這個空間只有在天道鬆動的時候才會開啟。

「你果然知道。」洛文清輕嘆一聲,但他沒問謝小玉既然知道為何不去尋找。

落魂谷一戰,謝小玉劍宗傳人的名頭出來後,佛、道兩門有很多人跑去劍宗遺址四處捜尋,那邊已經變得熱鬧非凡,之前謝小玉都在東躲西藏,去那邊無異於自投羅網。

不只洛文清這麼認為,其他人也一樣。

「師父要我問你打算去看看嗎?」洛文清說出他過來的目的。

謝小玉裝出一副沉思的模樣,實際上他根本就不動心。

這些人會請謝小玉過去,肯定是對他寄予很大的希望,以為他這個劍宗傳人肯定可以讓劍宗傳承完全開啟,可惜他這個劍宗傳人是假的,再說,他現在選擇一條前無古人的路,已經不能算眞正的劍修,即便得到眞正的劍宗傳承,對他未必有用。

洛文清見謝小玉沒有反應,立刻說道:「你放心,師父說了,絕對會保證你的安全。」

「是啊,這個消息是劍派聯盟透露出來,我們也擔心這是一個陷阱,你去之前肯定會有所安排。」李道玄也勸道。

這次太虛門也動了起來,此刻劍宗遺址已經被各大門派封鎖,光太虛門就調過去十二位道君、三位眞仙,規模比當初天門開啟差不到哪裡。

「各大門派應該會派人進去吧?」謝小玉仍是沒有下定決心,他要看看別人的反應。

「當然,已經有一批人進去了。」洛文清連忙道。

既然懷疑是陷阱,他們自然要派人進去看看。

「情況怎麼樣?沒危險吧?」謝小玉含糊地問道。

謝小玉問的是裡面的情況,因為他對劍宗傳承一無所知,不過其他人都誤會了,以為他問的是有​​沒有埋伏。

「那裡面很怪,不像一個正常的空間,反倒有點類似幻境世界或者虛實空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埋伏。」洛文清說道。

幻境世界和虛實空間都不是眞正的空間,前者類似意識空間,在裡面看到、聽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外面的東西放不進去,裡面的東西也拿不出來;後者則介於虛實之間,和意識空間差不多,只不過外面的東西可以帶進去、拿出來,但原本就存在裡面的東西卻拿不出來。

一聽到是這種東西,謝小玉頓時放下心,因為在這種空間內發生的一切只有本人知道,就算他在裡面暴露身分,也不會被外面的人察覺。

不過謝小玉對眞正的劍宗傳承本就不放在心上,對他來說,這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所以明白這些後,他很淡然地說道:「我會進去看看,不過不是現在。」說著,謝小玉拿起桌上的圓盤。

在一旁的人已經註意到那個圓盤,只不過不懂是什麼,想到剛才進來時謝小玉和綺羅親暱的舉動,萬一那是某種助興的玩意,他們貿然詢問豈不是很尷尬?

「還記得嗎?昨天我提過下一步改進的計劃,我已經在籌備了。」謝小玉將圓盤放在桌子中間。

「就是這玩意?」洛文清取過圓盤,翻來覆去看了看。

「這算什麼?一個輪子?」麻子問道,眾人中就數他最沒顧忌。

剛才麻子等人看到桌上的圓盤,卻沒有人聯想到謝小玉昨天說的話,就是因為這東西太簡單了,連獨輪車都算不上,更不用說是機關法器。

在眾人的印像中,機關法器要不就是飛天船、空行巨舟那樣的龐然大物,要不就是傀儡人偶之類精巧的玩意,眼前這東西實在太簡單了。

不過,肖寒卻反應極快,他精神一振,輕輕吐出四個字:「人劍合一。」

「人劍合一?」

眾人頓時眼睛一亮,不管是洛文清還是李道玄全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剛才只是沒想到,現在被肖寒點了一下,如果再想不明白,就有負天才之名。

「這玩意是一個大號的劍環?」洛文清瞪大眼睛,他知道謝小玉的習慣,知道謝小玉對劍環的偏愛。

謝小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還沒有想那麼遠。

「談不上人劍合一,就只是一個輪子,或者說是一輛戰車,人躲在裡面,兩邊是門,也是盾牌,還可以看成是陣基,如果要趕路,速度也夠快,而且消耗極小,一日夜奔行四、五千里應該沒問題。」謝小玉解釋道。

眾人自然一點就透,甚至腦子裡已經生出一副景象——無數這樣的輪子在戰場上縱橫馳騁,行進的路線極其詭異,忽而在東,忽而在西,一道道劍光從裡面射出來,將對手攔腰斬斷,突然旁邊有一個敵人躥出來,猛地斬在其中一個輪子上,火花亂竄,那個輪子被打飛出去很遠,卻沒受到損傷,反而有一道劍光飛出將那個敵人切成碎塊……

「好!好東西!好想法!」回過神來後,洛文清拍案大讚,昨天晚上他聽了謝小玉那番話,心中仍舊將信將疑,現在已經不懷疑了。

事實上,洛文清還覺得謝小玉太保守,這東西早就應該拿出來。

「這東西並不複雜,打造起來很容易。」李道玄已經開始盤算如何推廣,他也不認為謝小玉會失敗。

「沒那麼簡單,這東西不是天劍舟,將來肯定要上戰場,所以不能有一點疏漏,我們這邊又沒人精通機關法器。」謝小玉連忙說道。

「我來想辦法——」

洛文清、姜涵韻、法磬同時叫道,李道玄也張了張口,只是話到嘴邊又呑回去。

這確實不是問題,大門派有各式各樣的人才,機關法器雖然是偏門,但是肯定有人研究。

「打造出這東西只是第一步,駕馭這東西可不同於用兩隻腳走路,更別說在戰場上使用,怎麼踩住陣位?怎麼隨意移動?怎麼閃避?怎麼快速後撤?怎麼翻山越嶺?怎麼涉水過河?這些都要一邊摸索,一邊訓練……這是第二步,也是最讓人頭痛的一步。接下來還要考慮怎麼大規模製造,零件要盡可能少,打造起來要盡可能容易,材料要盡可能便宜,強度卻要越強越好,還要考慮怎麼帶走。」說著,謝小玉停下來看著眾人。

洛文清等人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謝小玉說的這些都有道理,按照這樣一算,時間立刻變得緊湊,別說前往劍宗遺址,很可能出海的時間都要往後推移。

「師兄,你怎麼看?」洛文清問李道玄。

以往只要有李道玄在,肯定是首腦人物,現在這個位置卻讓謝小玉佔去。

「你問我,我問誰?」李道玄苦笑一聲,劍宗遺址那邊的傳承固然重要,這裡也一樣,根本沒辦法取捨。

「讓師父他們定奪吧。」李道玄乾脆將問題扔出去。

「他不肯去?」美婦頗有些意外。

同樣感到意外的還有一大群人,消息傳回這裡,原本期盼著能在劍宗遺址中有所收穫的人全都傻了。

第一批進入那個空間的人已經出來,從他們口中得知,那裡面確實是萬年之前劍宗傳承道法的所在,進去的人全都要經歷一番考驗,只要通過考驗,就可以得到道法。

這批人經歷的考驗都不一樣,得到的道法也不相同,誰都有貪念,既然知道這是一座寶庫,肯定就想完全打開寶庫,將裡面的東西全都搬空。

想得到裡面的東西,一個辦法是強行打開,問題是裡面的東西可能會損毀,另外一個辦法就是去找鑰匙,而劍宗傳人很可能就是那把鑰匙。

「他手上的事也非常重要。」玄元子有些不知如何取捨。

隨手一彈,之前洛文清發來的信符頓時分成許多份,朝著眾人飛去。

眾人接住信符看了看,也都一臉茫然。

「這確實走不開。」美婦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早知如此,我們當初就不該讓他顚沛流離浪費這麼多時間。」說這話的是羅道君,他已經從天寶州回來了。

雖然這番話有點事後諸葛,不過眾人確實後悔不已。

現在大家都是扳著手指數時間,離大劫降臨越近,大家越感覺時間緊迫,總覺得很多事來不及做。

「不然乾脆讓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等出海後再繼續。」一位璇璣派的長老試探著問道。

這個想法絕對充滿私心,如此一來,所有成果只有他們獨享。

玄元子並沒有回答,只是朝一個方向看了看,那位長老立刻縮了縮脖子。

那長老知道玄元子看的方向正是中州所在的方位,也就是太虛門所在的地方,此刻誰都知道太虛門不會離開,他們會和中土共存亡。

明知道這東西很有用,想拖延時間吃獨食,要先問過太虛門是否答應。

美婦第一個表態:「這件事確實延誤不得。」
 
「那就只能見縫插針了。」一位滿臉敦厚的老者說道。

「是啊!那小子不是一刻都離不開,中間肯定有空檔,跑一趟劍宗遺址也就……十天半個月。」羅道君一開始毫不在意,說到最後卻有些沒把握。

當初建立劍宗的人為了避開神皇的鋒芒,特意將山門設在非常遙遠的地方,跑一趟花的時間不少。

「這算什麼問題?從我們當中找幾個人出來沿路借力,每個人帶他走一段,保證一天就到。」敦厚老者的腦子轉得極快。

此人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他是九曜派的代表,九曜派出了名的人多,道君以上的人數量也遠比其他門派多。

「恐怕只有這樣了。」玄元子點了點頭。

「那小子什麼時候能抽出空?」美婦問道。

「這段日子不可能,所有的東西都裝在他的腦子裡,沒人可以取代他,別人想幫忙也做不到。」玄元子嘆息一聲。

眾人點頭,這話確實沒錯。

「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就太晚了。」美婦說道。

掐頭去尾,只有中間這段最合適。

「訓練的事可以找人代替,可是排兵布陣、指揮作戰卻沒人能代替,這怎麼辦?」一個白髮白鬚的老頭問道。

此人正是當初和謝小玉從天寶州回來的碧連天的道君,他問這話其實已經脫出這次的議題。

在南疆,八萬名朝廷軍隊飛灰湮滅,消息一傳回來,和謝小玉關係密切的門派立刻召集門下弟子試演一番,最後都得出同樣的結論。

這套戰法確實可行,但想做到那支苗人大軍的程度,對指揮者的要求極高,不只要一心多用,能同時兼顧幾個方向,還要有超乎尋常的判斷力和分析力。結論一出來,幾個門派全都傻了,這樣的人到哪裡找?

「我打算讓洛文清探探他的口風,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竅門?這樣的人是不是也能訓練出來?」玄元子說出他的打算。

這也是眾人的想法,只不過別其他派都沒辦法開這個口。

「這又需要時間。」羅道君在一旁怪聲怪氣地哼道。

離開大殿後,眾人各自化作一道遁光破空而去。

九曜派的老道君飛出千里之外突然停下來,隨手打出一枚信符。

信符一飛出去,立刻迅速淡去,眨眼間蹤跡皆無。

下一瞬間,信符出現在萬里之外,不過它一出現就再次淡去,重新遁入虛空中,就這樣連續幾個跳躍,眨眼間就橫穿大半個中土。

信符最終停在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道面前,老道一接住信符就立刻知道裡面的內容。

老道長嘆一聲,轉頭說道:「我們白費心思,謝小玉有自己的事,根本脫不開身。」

「有什麼事比劍宗傳承更重要?」千劍門掌門立刻問道。

「如果告訴你那套戰法只是半成品,你有什麼想法?」老道苦笑著問道。

「半成品?」

聽到這番話,不只一個人跳起來,畢竟半成品已經那般厲害,那成品還了得?

老道和玄元子一樣將信符複製幾份,隨手打出去。

眾人接住信符看過後,全都愣在原地。

此刻神情最精彩的就是紫煌子,他原本還巴望著能將這套戰陣也複製過來,剛調集人手做這件事,卻得到這麼個消息,他還沒複製成功就已經落伍了。

「這東西好像不難,只不過是一個輪子,我們也可以製作。」千劍門掌門說道。

現在劍派聯盟中模仿之風盛行,人人都成為這方面的行家,謝小玉的設想原本就不複雜,一看就明白了。

「是沒什麼困難。」另一位掌門也點了點頭,他已經打定主意回去後就讓人試試看。

「這邊怎麼辦?」紫煌子急道。

「只有等,等謝小玉那邊有空。」一位掌門無奈地說道。

眾人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沉默不語,但來自婆娑大陸的禪師做不到,他們那邊還在等著消息呢!謝小玉覺得時間不夠,道門各派也覺得時間不夠,他們的感覺更加強烈。

「等?要等到什麼時候?」禪師跳了起來。

沒等那禪師把話說完,空中接二連三飛出幾張信符,這次信符徑直飛到紫煌子面前。

紫煌子隨手接過信符迅速掃了一眼,搖頭苦笑道:「不只我們急,還有人比我們更急。你們看,太虛、九曜、空蟬同時來信,他們都等不及謝小玉空閒下來,打算先派人進去。」

「這好像沒必要和我們打招呼?」千劍門掌門疑惑地說道。

「他們說了,劍宗傳承屬於大家,必須公開,派進去的人出來後,必須將得到的功法默寫出來。」紫煌子一臉無奈地道。

「他們居然好意思這樣說......要公開就全都公開,劍宗傳人手中的東西也不例外。」一位掌門怒氣沖沖地說道。

紫煌子接過信符看了一眼,轉頭說道:「天門派也想參一腳。」

「怪了,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千劍門掌門顯得疑惑不解。

「你還不知道?」一位掌門頗有些驚詫地道:「天門派眞君以下的弟子全都轉成劍修,不知道他們從那裡弄來十幾部劍法。」

「天門派的人本就是炮灰,這也算物盡其用。」另一位掌門冷冷地說道。

「天門派人數眾多,不過以前缺少資源,也沒有好功法。而這次天門之變,不知道有多少大妖死在天門裡,妖族屍體堆積如山,全都便宜那幫天門派弟子。有一段日子,天門派每日都有幾百個弟子築基,天天都有人成功凝丹,至於那些劍法十有八九是太虛、九曜暗中放出來。」九空山掌門對此事最為了解,他就是個包打聽。

眾人轉頭看向紫煌子,都等著他拿主意。

「讓他們來吧。」紫煌子不想得罪人,反正大劫中最不値錢的就是各種功法。

平日各大門派藏著的頂級功法現在全都拿出來,一方面是怕傳承斷絕,另一方面是為了增加一絲勝機。

從那個空間取出來的劍宗秘傳雖然威力巨大,卻只是一些功法,此刻各大門派眞正在意的是劍山的建造之法,以及謝小玉創出的那些東西。

「果然如同師兄所言,九曜派內部問題不小。」大殿中,羅道君一臉憤憤之色。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玄元子苦笑道,他執掌的璇璣派何嘗沒有吃裡扒外的人?

「眞是不明白,佛門已經顯現頹勢,自身難保,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想巴結那些和尚?」羅道君難以理解。

玄元子仰頭看天,好半天才吐出三個字:「誰知道?」

玄元子兩人並不知道,在不久前,羅老也曾生出過同樣的感慨。

「我這邊是不是仍舊按計劃進行?」羅道君問道。

玄元子點了點頭,他們一直在演戲,從洛文清詢問謝小玉開始,這場戲就開幕了。

昨天晚上,謝小玉剛完成一件人生大事,他原本打算睡個懶覺,順便回味那美妙的感覺,可惜青嵐剛走,他就被陳元奇叫起來。

其實陳元奇早就來了,他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青嵐鬼鬼祟祟進入金球,而他在外面看戲,等青嵐悄然離開後,他再把謝小玉叫出來,告訴他有一齣戲需要他演,然後把劇本扔給他。

謝小玉需要做的就是讓別人以為他暫時脫不開身,所以他只得大清早起來擺弄那個​​圓盤,等洛文清將消息傳回璇璣派,玄元子也開始演戲。

這當中出了一個問題——玄元子讓謝小玉自己找理由,卻沒想到謝小玉找了這麼個不得了的理由,因此當他接到洛文清傳信的時候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麼重要的消息原本不該散佈出去,可惜戲已經上演,觀眾都已經在底下坐好,玄元子想停都停不下來,只能照著劇本演下去,然後就有了那一連串的事。

「你和陳師弟辛苦一趟,帶著他快去快回。」玄元子低聲說道。

「我不明白這件事為什麼要瞞著清兒?」羅道君早就想問。

玄元子長嘆一聲,彷彿解脫般說道:「我已經決定不讓清兒擔任掌門,這個位置只會束縛住他的手腳。」

「那可未必,李道玄不也是太虛門內定的掌門?」羅道君有些不服氣。

「太虛一脈講究入世,連山門都建造在鬧市中,他們感悟世態炎涼,可以增長心性;和人勾心鬥角,可以增長悟性。可你聽說過有第二個門派能做到嗎?」說到這裡,玄元子的語氣中充滿羨慕。

「挑誰做繼承人是你的事,我才不管。」羅道君嘿嘿一笑,不再糾纏此事。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玄元子揮了揮手。

羅道君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說道:「師兄,恐怕有一個麻煩。」

「什麼麻煩?」玄元子皺起眉頭,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意外。之前謝小玉已經給了他一個意外,搞得他措手不及。

「你記得那個叫青嵐的丫頭嗎?聽陳師弟說,小丫頭昨天鑽進謝小玉的被窩裡,兩個時辰後才出來。」

「這倒是個麻煩。」玄元子捏了捏太陽穴,感到很頭痛,覺得為什麼偏偏這時候出事?

玄元子已經替謝小玉準備一個替身,只要找個藉口讓旁邊的人不要太過靠近,應該不會被人識破;但現在出了這種事,那就麻煩了,年輕人不懂得節制,又剛剛嚐到滋味,正是新鮮的時候,青嵐十有八九還會去鑽被窩,到時候肯定穿幫。

「那個叫綺羅的女孩好像已經發現異常,肯定會盯得很緊。」羅道君笑著又拋出一個壞消息。

比一個麻煩更讓人頭痛的,那就是兩個麻煩。

「你有什麼辦法嗎?」玄元子乾脆不想了。

「清兒對劍宗傳承很感興趣,其他人也一樣,不如把他們連同那兩個女孩都打發過去。」羅道君提議道。

「辦法不錯,就怕那兩個女孩不感興趣,綺羅練的是飛針,青嵐練的好像是一幅畫卷。」玄元子看了看羅道君。

「讓陳師弟搞定,他肯定有辦法。」羅道君一腳將麻煩踢出去。

「這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陳元奇搖頭晃腦地說道。

玄元子讓陳元奇想辦法,但他懶得動腦,直接將綺羅兩女叫來,當著謝小玉的面和盤托出。

「你要我們幫你演戲?」綺羅立刻明白陳元奇的意思。

「這可不是幫我。那部劍宗傳承是天劍門最先發現,天知道他們有沒有另懷鬼胎,而妳老公過去,十有八九兇多吉少,所以我們才費盡心機安排這麼一齣戲。」陳元奇雖然是道君高人,卻偏偏喜歡和小孩子鬥心眼,嘴上就是不肯吃虧。

「演戲很累的。」綺羅早就摸透陳元奇的脾氣,開始討價還價。

陳元奇也不惱,他的性子就是這樣,更何況他和綺羅的師叔有一腿,關係頗為親密,因此綺羅算自己人。

「妳想要什麼?說來聽聽。」陳元奇插腰問道。

綺羅眼珠一轉,嘻嘻一笑,輕聲說道:「我要《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陳元奇看了看綺羅,又轉頭看了看謝小玉,臉上似笑非笑。

陳元奇當然知道這部功法,霓裳門修練這部功法的人不在少數,不過一般弟子只能得到前五重,長老才有資格修練後三重,而完整的《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一向只有掌門能修練。

雖然陳元奇沒見過完整的版本,但從前八重來看,這只是一部絕世級的秘法,唯一讓人心動的就是後半部記載的雙修之術。

「妳為什麼不自己討要?以妳現在的地位,妳家掌門敢不給嗎?」陳元奇調侃道。

綺羅咬了咬嘴唇,有些話她不太好說出口。

其實如果綺羅開口討要,不但完整的《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能夠到手,恐怕連掌門之位都會傳給她,以前她巴不得坐那個位子,現在她情願別人不知道她是霓裳門弟子,因為如果她想當掌門,可以自己開宗立派。

陳元奇不傻,看到綺羅欲言又止,稍微一想,就大致猜到她的心思。

「我勉為其難幫妳問一聲。」陳元奇懶洋洋地說道。

這其實就是答應了,綺羅開口,霓裳門不敢不給,而如果陳元奇開口,肯定更沒話說。

「妳這丫頭有什麼條件?」陳元奇轉頭問青嵐。

「我要和你們一起走。」青嵐輕聲說道。

青嵐說這話,顯然是打算和謝小玉一路同行。

「我也要!」綺羅暗自後悔,她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自從知道青嵐搶先一步,綺羅已經打定主意一刻都不讓謝小玉離開她的視線,更別說讓這兩個人單獨相處。

陳元奇搔了搔頭,這件事有點麻煩,帶一個人和帶三個人絕對天差地遠。

當初陳元奇帶著謝小玉、法磬等人前往九曜派足足飛了三天,而劍宗遺址比九曜派還遠得多。

照他們原來的計劃,羅元棠用玄功在前面開路,陳元奇則帶著謝小​​玉飛劍化虹,一天內肯定可以趕到。

飛劍化虹是最快的遁法之一,和佛光遁法、霹靂遁法並駕齊驅,這類遁法都是身體由實化虛,速度自然極快,不過這類遁法限制極大,謝小玉除了一把本命飛劍,其他東西都不能帶,不然沒辦法化虹,更別說再帶上兩個人。

陳元奇的臉頰肌肉抽搐兩下,低聲下氣地問道:「換個條件怎麼樣?」

青嵐頓時露出失落的神情。

「算了,一起去吧,不過花在路上的時間會長一些。」陳元奇嘆道,他倒是不擔心玄元子會怪他,這個難題原本就是那邊扔過來。

「那倒未必,頂多花上兩天時間。」謝小玉在一旁說道。

一道電光穿天而起,直入雲霄,到了高空後,這道電光猛地化直為橫,朝著東北方向射去,眨眼間消失在天際盡頭。

這道電光越來越快、越來越疾。

仔細看,可以看到這道電光飛在一條軌道中,這條軌道橫亙於天際,根本看不到盡頭,本身完全透明,不過上面鑲嵌著無數圓環,這些圓環每隔一尺就有一個,電光就是從一個個圓環中間穿過,每穿過一個圓環,它的速度就更快一分。

在電光的後面,還有一道虹光緊隨其後。

不過這一切底下的人都看不見,因為那條軌道異常纖細,又高出雲層三千餘丈,早已經超出目力能及的範圍,而且那條軌道也有隔絕視線的作用。

軌道是羅元棠運用玄功所化,那些圓環則是謝小玉煉製,自從他創出這種劍遁之法,一次都沒用過,直到此刻才有機會盡情施展。

這種劍遁之法和其他遁法不一樣,只要有地方固定那些圓環就可以不停地加連。

當然這次幸虧有羅元棠幫忙,如果沒有玄功所化的那條軌道,一切都免談。

飛劍越來越快,不過謝小玉並不清楚速度達到多快,因為他飛得太高,腳下的景色只是緩緩後退著,給人的感覺反而慢到極點。

「能告訴我現在的速度嗎?」謝小玉問道。

「一個瞬息差不多一千七百里左右,你可以驕傲了,有些道君都沒你快。」羅元棠的聲音從虛空中傳出來。

謝小玉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的速度已經可以和道君一較高低。

不過轉念一想,謝小玉又不怎麼在意,畢竟這不是他自己的速度,如果沒有兩位道君幫忙,他不過比其他眞君快一些。

謝小玉朝下方看了一眼,地面的景物仍舊只是緩慢後退著,一點都看不出此刻他以瞬息千里的速度飛行。

突然,謝小玉的心頭升起一絲感悟。

「快」和「慢」只是相對的說法,再快的速度一旦距離拉遠,感覺就沒有那麼快了。

傳說先天一氣大擒拿之類的法門修練到高深之處,可以捉住劈落的閃電。

原本謝小玉以為這是誇張,現在想來確實有這種可能。

閃電雖快,但從九霄之端劈落到地上總需要時間,如果事先預料到閃電劈落的位置,提前在那裡等著,確實可以捉住閃電。

想快,距離就不能太長,最好在方寸間發動,這豈不是「如露」一式的精髓?

以前謝小玉以為「如電」一式追求的是快;「如露」一式追求的是突然、變生肘腋,讓人防不勝防,但現在看來,「如露」一式追求的也是快。

「如影」一式是由實化虛,追求的仍舊是快,玄功飛遁、飛劍化虹、佛光遁法、霹靂遁法之所以那麼快,就是這個道理。

「如泡」的精髓同樣是快,泡總是剎那間爆開,讓人連反應都來不及。

以往總是捉摸不透的「如夢」​​、「如幻」兩式,此刻在謝小玉的心裡漸漸顯現出一絲輪廓。

佛門有一種說法——最快的東西莫過於人心,人可以在剎那間閃過無數道念頭,心思可以瞬間飛到億萬里之外,什麼遁法都別想追得上。

在不知不覺中,謝小玉已經進入頓悟的狀態。

謝小玉的眼前一片空濛,再也沒有天空和大地,只剩下那一個又一個的圓環,當他穿過一個圓環的時候,那個圓環突然爆發出驚人的玄磁之力。

整個過程快到極點,已經不能用剎那形容,一個剎那足夠完成幾萬次這樣的爆發。

謝小玉以前從未看過這一幕,因為那種速度遠遠超出反應的極限,哪怕他開啟妖族的神通,四周一切都變得一停一頓,也無法捕捉玄磁之力的爆發。

此刻謝小玉做到了。

與此同時,四周的一切彷彿停頓下來——也不是完全停頓,時間仍舊流逝著,只不過流逝的速度很慢,比以往放慢幾萬倍。

突然謝小玉想起佛門的一則傳說,有一位佛門大能在圓寂前為弟子講經說法,在指尖上化出一座曼荼羅,讓弟子們盤坐其上,這次講經耗時極長,足有萬年之久,但是當他的弟子們從曼荼羅中出來時,外面的人卻告訴他們時間只過了片刻。

佛門有剎那永恆,彈指萬年的說法,此刻謝小玉終於明白了。

外面,陳、羅兩位道君都感覺到情況不對,一股大道氣息從飛劍上散發出來。

「不會吧?這傢伙已經觸及大道?」陳元奇大驚失色。

「他已經到了眞君境界,觸及大道有什麼好奇怪?」羅元棠冷冷地說道,似乎在責怪陳元奇大驚小怪。

「你什麼時候觸及大道?」陳元奇反問道。

這次羅元棠回答不上來,他也算是天縱奇才,可惜和謝小玉不能比。

「你能感覺到他觸及的是哪一種大道嗎?」陳元奇見羅元棠不說話,知道剛才的話有些傷人,連忙轉了一個話題。

「你可以去死了,這小子觸及的是時間之道。」羅元棠冷冷地說道,他總算有機會回敬陳元奇。

陳元奇感悟的大道比他高明,劍修大部分會選擇空間之道,追求的是斬破虛空、割裂天地,而空間之道在大道法則裡面排名靠前,不過肯定排名在時間之下。

「不是速度之道?」陳元奇再次被驚到。

「這傢伙原來的打算恐怕就是先選速度之道,然後延伸到時間之道。現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一下子跳了過去。」

羅元棠的見識比李素白差了一些,李素白早就看出來,他卻要等謝小玉觸及大道後才醒悟過來。

「現在怎麼辦?」陳元奇頭大無比,這絕對屬於意外,誰都沒想到謝小玉會在半路上有所感悟,觸及大道法則。

如果是在璇璣派,觸及大道法則的弟子肯定會被趕去閉關,在沒有初步領悟大道法則之前絕對不許出來。

「還能怎麼辦?讓他進去再說,直接在裡面閉關,說不定還會有特別的好處。」羅元棠不負責任地說道。

「不會出事吧?」陳元奇平時膽子很大,可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

「會出什麼事?進去過的人全都出來了,沒一個缺手缺腳。」羅元棠並非魯莽之輩,如果眞有凶險,他也不會讓謝小玉進去。

「萬一他一無所獲呢?」陳元奇問道。

「那是掌門師兄的事,我們已經盡力了。」羅元棠毫不在意地說道。


更正啟示:

夢幻泡影十七到十九集中,《奇蹟妙法百篇》更正為《奇技妙法百篇》。

請續看《夢幻泡影》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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