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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梨花白 -【錦心】《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22 PM     標題: 梨花白 -【錦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6 02:53 AM 編輯

【書名】:錦心

【作者】:梨花白

【內容簡介】:

  穿越後的女主不願嫁入豪門經歷三妻四妾的宅鬥生活,成功逃婚嫁了個平凡男人,卻不料平凡丈夫也愛齊人之福,於是你既無情我便休,索取休書一封,飄然遠去。

  不要男人,她阮雲絲照樣可以活得風生水起。只因她胸懷錦繡,自可織就一世繁華。

  偏偏造化弄人,一夕巧遇,一夜收留之恩,卻讓這位富貴至極的翩翩佳公子癡纏不休。好吧,這樣的男人,若說一點也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但問題是:他……他他他就是那個被她逃婚成功而險些成為京城笑柄的蘇小公爺啊。

  嗚嗚嗚,小公爺,我知道錯了,求您行行好,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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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25 PM

第一章:小產

      一碗湯藥下肚,嘴巴裡留下了濃重的苦澀滋味,小丫鬟碧秋接過阮雲絲手中的藥碗放在桌上,又將她扶著躺下來,然後掖好被角,一邊慇勤的道:「如今雖然已經開春了,可這小產不是玩笑的,好在咱們家如今不似從前那般光景,這被褥藥品一應都是俱全的,老太太,太太和少爺又請了城裡有名的大夫來,奶奶就放心好了。」

  阮雲絲合上眼睛,似是懶得應答丫鬟的慇勤,只「嗯」了一聲,碧秋見她的模樣有些懶懶的,便拿起藥碗悄悄退了出去。

  卻在路過上房的時候被太太劉氏叫了進去,聽她沉吟著問道:「你們奶奶的情況如今怎麼樣了?都小心伺候著些,雖然咱們家不是人家那些富貴的商戶和貴族,但只要盡了心,賞錢還是有的。」

  碧秋連忙福了福身子道了聲謝,然後笑道:「奴婢看著奶奶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再過兩天,估摸著便能下床走動。往後可不就是沒事兒了?太太就放心吧。」

  劉氏就點了點頭,令碧秋出去,她這裡出神了半晌,方站起身進了裡屋,對炕上坐著的老太太道:「娘,剛剛碧秋過來說,媳婦那裡已經沒有大礙了,估摸著再過個兩三天,就能下床走路,你看……」她臉上似是露出了一點為難的神色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嘴角便露出一絲微笑道:「信兒如今已經是舉人了,身旁有兩個姬妾也是該當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當日咱們家從貧戶到有了如今這地位,多虧了媳婦拿自己的錢周全,又助信兒考上舉人。只是從她嫁進來後,咱們也沒虧待了她,那時咱們家雖然窮,但信兒身上好歹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咱們肯收容她,還讓信兒娶了她,這不也是恩情嗎?更何況,這又不是要她下堂,只不過是要再給信兒納兩房妾罷了,她若是懂事明理的,這事情論理不該咱們提,她自己就該張羅著才是。如今我憐她小產,怕身子虛,親自為信兒置辦這件事,她合該感激,怎麼會惱?都是你多心罷了。」

  劉氏恭敬道:「是,媳婦身子雖窈窕,卻不是個好生養的身材,她和信兒成婚三年才有了孩子,卻又小產了,可見咱們張家的香火單單指望她是不行的。我只是覺著她平日裡似乎頗為剛強,怕是聽見這事兒,縱使面上不說,心裡也要惱。如今聽娘這樣一說,我也就放心了。」

  張老太太點了點頭,笑瞇瞇道:「你到底年輕,還是看走了眼。你以為當日我為什麼做主讓信兒娶了她?那時候你還反對呢,若不是信兒鐵了心,單單是你,就不知要和我打多少饑荒。」一語未完,就聽劉氏陪笑道:「是,那時候都是媳婦年輕不懂事,哪裡有老太太經歷得多?只是當時媳婦也是擔心她來歷不明,萬一是哪個富商家的妾跑出來,就難說了。媳婦是怕連累咱們家嗎?」

  張老太太微笑道:「你的擔心不無道理,難道你以為我就沒有這種擔心?只不過是看她舉止沉穩絲毫不亂,容貌秀麗倒在其次,卻是舉手投足間的那股貴氣優雅不能忽略。我想來想去,覺著這女孩兒必定是從哪個大富大貴之家跑出來的,卻並非是落難落魄之女,當日想著是讓她成婚後表明身份,帶挈著信兒平步青雲。誰知她也能忍,竟直到如今也不肯露出身份來,我便死了心,想著她大概是和娘家那邊徹底鬧翻了。這倒也無妨,她總算沒藏私,將自己的錢拿出來,到底幫信兒爭到了這個舉人。論這一點,不要說你,我心裡也記著她的好。只不過事關張家開枝散葉的問題,哪裡能由得她講究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她既是大家子小姐,這方面也必定開明。咱們張家幾代單傳,好容易到了信兒這代出息了,又不是過去那養不起孩子的窮光景,可不是要多納幾房妻妾,生些兒子女兒繞膝承歡才好?」

  一番話說得劉氏笑意吟吟,心中最初那點忐忑也都盡去了,站起身道:「既如此,那媳婦明日就請城東的柳媒婆過來,她上一回還和我說,信兒這次高中舉人,指不定今年秋天就能再中個進士,到那時,這樣年少有為的,可不是春風得意?因此有好幾個大戶人家都有意和咱們攀親,做姨娘做妾也願意呢。」

  張老太太便笑道:「這可不是好呢?他們倒是聰明的,知道趁現在上趕著過來。真要是信兒中了進士,就是他們踏破門檻,那個時候咱們倒也看不上了。無妨,你就去安排吧,反正不過是納兩房小妾,倒也不必過於挑揀。」

  劉氏於是笑著出去了。

  ************************

  桃樹杏樹的花都開了後,天氣就漸漸和暖起來。

  阮雲絲在自家那種了桃杏樹的院子裡來回走動著,一邊看那花瓣被微風吹落,一邊就對身邊的碧秋笑著道:「在屋裡躺了一個多月,只把我原本清醒的腦子也躺的昏沉沉的,如今終於可以出來走走,就趕上這繁花似錦,倒是幾點好景致。」

  碧秋笑道:「奶奶說的是,只不過院子裡這幾株桃花杏花算得什麼?叫奴婢說,倒不如去後園走走,那裡的樹多,還有涼亭。」

  阮雲絲看了她一眼,搖頭笑道:「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只以為樹多便是好。卻不知那後園雖頂著名是個園子,可它哪裡能和真正地園子相比?既無水,也無花,湖泊曲橋,水榭歌台一樣皆無,不過是兩個亭子幾十株花樹罷了,這也能叫園子?依我說,倒不如這院裡幾棵樹,雖然少些,總是得天然二字之趣。」

  碧秋奇道:「聽奶奶這麼說,竟是咱家的園子不好似的,但當初建成了,奶奶不也是著實誇獎了爺一番嗎?說是園子雖小,卻能看出大格局,非胸中有大丘壑者不能為。奴婢記得爺那時候可真是高興壞了呢。」

  阮雲絲撇撇嘴,似乎是想嘲笑兩句,不過旋即忍住了,正色道:「爺自然是心裡有丘壑的,只不過他並沒看過那些真正大富人家裡小橋流水的園林,籌謀上自然便差了些,更何況家裡銀錢也有限,能弄成這樣也算是難得了。」

  碧秋左右望望,見四下無人,便小聲道:「爺雖好,如今又是舉人,但奴婢卻總覺著奶奶更好,不是奴婢多嘴,奶奶若是換上那些富貴姑娘奶奶們的衣裳首飾,誰不把您當做神仙似的人物?奴婢早年也走過一些人家,那些大家閨秀和富家小姐們,還沒有奶奶身上這個款段韻味兒呢。」

  大家子的小姐姑娘?阮雲絲的回憶瞬間飛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嘴角邊哂出一抹冷笑:侯府千金她自然是做過的,只不過又有什麼意思?碧秋只看到人家滿頭珠翠衣香鬢影,她哪裡知道那些背地裡言刀語箭陰謀算計?生在侯門,一個不謹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若不是因為這個,她也不至於鐵了心離家出走,鬧出那樣的天大風波。

  「奶奶,奶奶……」碧秋的聲音把阮雲絲的思緒拉回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心腹丫頭,輕聲道:「怎麼了這是?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兩年了,怎麼動不動還是這樣咋咋呼呼的?」

  「奶奶,方纔那人……」碧秋的面色有些蒼白,猶豫著看了阮雲絲一眼,卻又囁嚅著不再開口,似乎是在懼怕著什麼。

  阮雲絲皺了皺眉頭,冷冷道:「有什麼你就說,怕什麼?別忘了,你是我的丫頭。」最後一句話,她刻意加重了語氣,果然,就見碧秋的面色又蒼白了幾分,好半晌方低頭道:「奶奶看沒看見剛剛打門前過的那個人影?奴婢瞅著,倒……倒像是前街上那個何媒婆,不過,也許是奴婢眼花了也說不定。」

  「何媒婆?」阮雲絲猛地站起身來,過了許久,方才又慢慢坐下,冷笑道:「窮秀才變成了舉人,我如今又小產,怕是婆婆和老太太就起了別的心思吧。」

  碧秋慌忙道:「奶奶別氣,您這剛小產過後,禁不得氣的。叫奴婢說,少爺對奶奶還是言聽計從,只要少爺不許這種事情發生,奶奶也不用出面兒,免得落了一個嫉妒的名頭,何苦來呢?」

  阮雲絲半晌沒有出聲,忽然看向碧秋道:「你覺得,爺能靠得住嗎?」

  「能靠得住,肯定能靠得住。」碧秋急急忙忙道,卻聽阮雲絲悵然歎道:「若是從前,我也知道他靠得住。只不過這中了舉人之後,他的應酬倒是漸漸多了起來,怕只怕暖風熏得遊人醉,錯把青樓作繡樓了。」這詩被她改了一句,青樓乃是煙花女子所在之地,繡樓卻是閨中女兒的清白之所,兩者自然不可混淆。

  「奶奶。」碧秋有些擔心的看著阮雲絲,卻見她站起身來,輕聲道:「罷了,我有些乏了,碧秋,扶我回房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28 PM

第二章:被休

      轉眼間,不過幾天功夫,那枝頭上開的繁華如錦的桃杏花盡皆飄落,滿院的樹上都長了綠葉子,這時候蟲子也最多,所以人便多不再去樹下坐著。

  這一日張靈信和阮雲絲夫婦兩個一起去上房裡請安,張老太太和劉氏留著他們夫婦說了會兒話,張靈信便對阮雲絲道:「你回去把房裡我去年穿的那件輕羅披風找出來熨一熨,我等一下去會友的時候穿。」

  阮雲絲心知丈夫是要提點婆婆和老太太,於是答應了一聲,便溫婉笑著退了出去。這裡張靈信就正色道:「我聽幾個小丫頭背地裡嚼舌頭,說是這幾天咱們家來過好幾撥媒婆,娘和祖母這是做什麼?如今我不過剛剛中了個舉人,還要專心學業,雲絲雖然小產,但她還年輕,你們倒是著什麼急替我納妾?讓雲絲知道了,她豈不寒心?我這舉人是怎麼來的,別人不知道,娘和祖母還不知道?若不是雲絲拿出她的私房錢要我送了重禮,以咱們這樣寒門,那主考官哪隻眼睛會看得上我?」

  張老太太和劉氏彼此對視了一眼,張老太太便歎氣道:「孫兒啊,不是祖母說你,你委實有些太聽你媳婦的了。都說成家立業,自然是要先成家再立業。你今秋許是就要上京趕考,這又不知要蹉跎多長時間,如今你也有二十多了,尋常這樣的人家,哪個沒有三妻四妾的?何況你又是少年舉人,家裡除了你媳婦,竟然再就沒有一個人,豈不讓你的朋友們笑話?說你連媳婦也降拿不住?咱們張家如今也算是出了你這個舉人,這往下是要書香傳家的,難道你這輩子就只守著你媳婦過?這可像什麼話。」

  張靈信只搖頭,劉氏見婆婆說不服兒子,便也忙插口道:「兒啊,委實這幾個媒婆介紹來的女孩兒都不錯,那位李姑娘,乃是城中大戶李百萬的女兒,人家都不嫌給你做妾身份低,難道咱們倒嫌棄人家的百萬家財?還有盧舉人家的二姑娘,雖然是庶出,但給你做妾,這身份也是相當的。是了,還有那姚老闆的掌上明珠,人人都說那姑娘是最才貌雙全知書識禮的。姚老闆這幾年都是跟著大船去海外做買賣,那家裡的錢財著實厚重不說,就是那西洋的稀奇玩意兒,也是不計其數,何況他又只有一個女兒……」

  劉氏說的前兩個姑娘,張靈信還只是搖頭不肯。待說到那姚香玉的時候,他卻愣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艷如桃李身姿婀娜的女孩兒:那白雲寺前的匆匆一瞥,美人的回頭凝望。他本以為自己已將那一次的偶遇忘卻,畢竟這種偶遇從他中了舉人後,著實遇到不少。然而此時再次回想,卻發現那個女孩兒並沒有像其他女子一樣,淹沒在眾多的面孔和應酬中,反而是越發清晰起來,連那抹吟吟笑意,此時想起,都覺無比動人。

  「娘說的那位姚姑娘,可是後街上姚氏商舖的那位姑娘?」因心裡回憶起來,張靈信就沉吟著問了一句。

  「是啊,可不就是那位姚小姐。聽說此前也不知多少人去給她說親,都被她婉拒了,那何媒婆原本沒抱多大希望的,想著多少人求著娶她做正妻她都不肯,如今就算你是舉人,卻是給你做妾,人家怎麼能答應?誰知一說之下,那姚員外當時只是敷衍的說考慮考慮,沒過幾天就捎信兒說,他們家願意把姑娘嫁過來做妾,你想想,這不是人家看重你是什麼?」

  張靈信這時候早將昨夜妻子的軟語溫言忘在了腦後,一心只想著那姚小姐果然是慧眼識人,對自己青眼有加。如此美人恩情,若嚴詞拒絕,豈不是辜負了?更何況,雲絲身子孱弱,如今又小產,焉知不是素日裡操勞過甚所得?倒是正經應該找個人來幫她一把。想來只要把這事情說開了,妻子溫柔大度,也不會不允許。

  他這時候滿腦子都是那位貌賽天仙的姚小姐的低吟淺笑,竟如同魔怔了一般,往後劉氏和張老太太再說了什麼話,一概也沒聽清,直到聽兩人說隔日就把他的八字給何媒婆,同時讓對方也把姚家小姐的八字送來。他這才站起身,咕噥著說了一句:「既然祖母和母親心意堅決,兒子也實在不能不為張家考慮,雲絲那裡我去說,只是有一條,這位姚姑娘既是知書識禮,抬進門也就罷了,此後納妾之事,再也休要提起。我今生能得雲絲和姚姑娘兩位美嬌娘為妻妾,已是無憾。」說完,大概也覺著這番話有些羞臊,便摔簾子出去了。

  這裡劉氏和自家婆婆互相看了一眼,不由都笑起來,劉氏便道:「娘不必聽信兒的,從前他還說此生只要有雲絲,就心滿意足再無他想呢。如今既然他答應了,媳婦那裡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女人的三從四德可是現擺著的,由不得她不從。只是這聘禮,咱們卻還是要仔細斟酌斟酌。」

  *****************************

  初夏的風輕輕吹送,身後傳來隱隱約約的喜樂聲,那是自己的丈夫,不,是自己曾經的丈夫迎娶新人的喧天鼓樂。

  阮雲絲走在路上,前方便是城門,離開這裡,就意味著她要離開那個自己精心經營了三年多的家,意味著她又要重新開始。但,即便這樣又要辛苦千百倍,也總比留在那個把自己傷的千瘡百孔的地方要好吧?

  嘴角邊扯出一抹嘲弄的笑,阮雲絲笑自己太傻,竟然以為寒門學子會比那些公侯貴族的男人更可靠,會和自己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哪怕不能有潑天富貴,卻能求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結局。可到頭來她才發現,天下的男人和烏鴉是一樣的,本性便是性好漁色,卻偏偏用多情來粉飾自己。貧民男人專情,不是因為他們本性純良,而是因為他們沒有那個條件,恨只恨自己瞎了眼,用那麼多的私房銀子餵出了一條白眼狼。

  休書仍在懷中,這是她自己求來的。無法忍受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而張靈信又早已被那個姚家小姐迷了心智,說什麼她進門就可以幫自己操持家務,不使自己太過勞累;又說什麼張家三代單傳,香火不能在他這一代斷了。那男人苦苦哀求了數日,倒真真是一個癡情為難的嘴臉,只可惜自己並非是他們這個時代的女人,對那嘴臉下盼著享齊人之福的本質,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32 PM

第三章:身世

      沒錯,她是一縷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幽魂,在十六年前真正地忠信侯府三小姐阮明湘夭折後,便附著在了她的身上。這麼多年,她努力地適應著這古代的嚴苛生活,在那大宅門中,作為一個喪母的嫡女苦苦在眾多勢力中周旋,只為了一個安身立命。

  只是她仍舊太天真,或許也不是天真,而是這個男權社會對女人的傾軋和迫害,仍是超出了她的想像。她周旋了十二年,不求錦衣玉食,只想一生平安,卻發現除了出家之外,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饒是如此,四年前,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成為政治聯姻下的犧牲品。

  那個面目慈祥的爹爹和一向熱心的哥哥,打著「為她著想為她好」的幌子,一廂情願的將她定給了晉國公府的小公爺蘇名溪為妻,並且還像是沾了多大的光似的喜不自禁奔走相告。甚至在自己大加反對的時候,從沒對她動過一根手指頭的爹爹還打了她一巴掌,讓她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

  或許父親和哥哥真的是為了她好。但她是來自現代的靈魂,她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安排,她沒辦法像小說裡那些穿越的女人一樣適者生存,在這社會將自己依附在男人的庇護下。當然,她也不會因為自己來自二十一世紀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覺得在這個時代裡可以呼風喚雨出頭出彩。所以,她能夠做的,就是從小到大不動聲色的積攢私財,然後在實在不能反抗的時候,帶著這些私財離家出走。

  也幸虧是大學裡那一個月的軍訓生涯她沒有吊兒郎當的混過去,平日裡又喜歡看偵探軍事小說,所以竟然讓她這樣一個弱女子運用各種計謀逃離了京城,來到這青采城落戶。

  怪只怪自己堅持了最初,卻沒堅持到最後。

  說到底還是怨自己受那些前世看的穿越小說影響太深,以為豪門貴族子弟沒有好東西,改造不易,還要陷入宅鬥中,但是寒門學子就不一樣了,可以夫妻情深,然後開金手指助丈夫平步青雲,在這古代男權社會求一個難得的歲月靜好平安幸福。

  怪只怪自己在那個男人笨拙的關心下動了心動了情,感動於元稹那句「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無奈傷痛和「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的癡情如海。以為這一世能得一段貧賤夫妻恩愛白頭的愛情,卻忘了寫出這般詩句的男人,到最後不過也是一個渣子罷了。

  眼中酸澀口裡難言,阮雲絲抬手擦去剛剛溢出眼眶的濕意,即使她並不是為那個負心的男人哭,只是為自己的愚蠢而哭,她也不允許。

  「奶奶……奶奶……」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阮雲絲站定了回頭,卻見碧秋捧著一個包袱來到自己身邊,「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哭道:「奶奶你這是何苦呢?少爺又沒有說要您下堂,只是娶了個妾,您這一走,不是給人家騰地方嗎?奶奶你怎麼就這樣剛烈?少爺是舉人,有三妻四妾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我的心思,你們不會懂。」阮雲絲憐憫的看著這個丫頭,自己一走,她日後的日子怕就是難捱了,認真說起來,這丫頭還是用自己的錢買的,只可恨那時自己全心為那個家,幾個下人的賣身契全都是交給了婆婆和那老太太收著,不然別人也就罷了,她是一定要把碧秋帶著的,這丫頭是個伶俐人,偏偏心眼老實,她不想她成為第二個香菱。

  「碧秋,你想和我一起走嗎?」

  碧秋正把包袱解開,抽抽噎噎的說這是阮雲絲過去給自己做的兩套新衣裳,她一直沒捨得穿,現在給奶奶,一旦熬不下去的時候也可以當兩個錢。還有一串錢,是自己這兩年攢下來的,也都給奶奶路上用。正嘮叨著,忽然就聽見阮雲絲來了這麼一句。

  碧秋嚇了一跳,但是眼神卻有些閃爍,低頭囁嚅道:「奶奶,奴婢知道奶奶是好心,論理奴婢就該跟奶奶走,只是……奴婢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這裡,奴婢……奴婢實在沒辦法撇下她們啊。」

  阮雲絲點了點頭,她心裡其實也清楚碧秋不可能跟自己走,剛剛那一問,只不過是一時衝動,她不忍心這女孩子被人折磨。不過往好處想想,是自己容不下丈夫納妾,也許那位姚小姐不會像小說裡那樣,但凡是後娶的,就都是心狠手辣狡詐陰險之人。如果對方的性子好,碧秋應該也不會受什麼折磨。

  這樣一想,心裡也就釋然了,她將那包袱繫起,重新遞給碧秋,微笑道:「我用不上這些,你做丫頭,還要供養著父母兄弟,比我不容易,這次一別,怕是也難相見,日後你在那家裡,就自己小心吧。」說完也不管碧秋哭著要強塞給她,到底將手一推,便瀟灑往前行去了。

  這裡碧秋哭著看她走出了城門,身影轉瞬間就淹沒在人流中。想著這時候府裡大概正是忙的時候,因此也不敢耽擱,忙轉了回來。張老太太和劉氏都心知肚明她去了哪裡,只是想著阮雲絲畢竟對自家有恩,如今這丫頭去送她,足見是個有情義的,因此便只當做沒看見,將這事不聲不響的揭過去了。

  至晚間,賓客們都散了,眾人都在別處忙碌,只有碧秋在廚房裡收拾那些碗碟,忽聽門邊有些響動,一抬頭,只見門邊倚著一個人,她嚇了一跳,還不等叫喊出聲,就聽那人幽幽道:「是我。」

  「少爺?您……您怎麼過來這地方了?這……這怎麼使得?這豈是你待的地方?」碧秋慌得說話都不順暢了,卻見張靈信倚在門上一動不動,只拿眼看著她,數度欲言又止,最後才問出一句:「她……她真的走了麼?你……你可曾親眼看見她出城?」

  碧秋面色一黯,點點頭輕聲道:「是,奴婢……奴婢親眼看見奶奶出城了。連奴婢給她的衣服和錢也不要,就那麼走了。」

  「有她這樣任性的女人嗎?我不過是想著她身子弱,又小產過,該好好將養。才想著納個妾室幫她一把,她可好,就那麼擠兌我,還要休書,在娘和祖母面前逼著我,哪怕她就是給我一個台階下,我……我也不可能真的就寫下那封休書,她如今出了城,又要往哪裡去?難道就是打定了主意永不相見嗎?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她就這樣輕易地都拋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35 PM

第四章:本錢

      碧秋不說話,想起阮雲絲曾經說過的話:「我如今還算年輕貌美,他就能喜歡上更美貌年輕的。我若有一天老了呢?說什麼幫我的忙,一個家資百萬的富戶獨生千金,他讓人家來幫我的忙?男人啊,便是這樣,恨不能這世上所有溫柔美麗的女子都圍在他們身邊才好。只許他們推開女人,卻受不得女人推開他們。即便他現在好像痛苦的無路可走,只能給我休書。等到美人在懷春風得意那日,也就把我的名字給忘記了。我便是受不得這命運,便是要在此之前推開他。這世上沒人給我一個公道,那我便自己給自己一個公道。」

  只不過碧秋自然是不敢將這番話說出口,小心看了張靈信一眼,她輕聲道:「少爺,新奶奶在房裡等著呢,您再不過去,怕是……怕是她要惱了。」阮雲絲已經離開,這姚家的千金小姐即便現在是妾侍身份,只怕沒幾天也就要做了張家的少奶奶,所以碧秋也便這樣叫了。

  「要惱就惱,難道我堂堂舉人,還怕一個女人不成?」張靈信站起身,垂首黯然了片刻,卻終於還是離開了。

  **********************************

  「嘿,這年頭真是奇了,一個女人敢孤身來取銀子。」一大早剛開張,吉祥錢莊就迎來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客戶,幾個夥計都是剛剛幹完灑掃庭院的活兒,這會子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都看著那個在櫃檯前沉靜站著的窈窕身影議論紛紛。

  「說不定是哪個老爺的小妾,跟誰跑出來的吧?」

  「你胡說什麼?要真是這樣?也該她那野漢子來取錢,這樣花兒一樣的美嬌娘,誰捨得讓她出來拋頭露面?」

  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許是看著阮雲絲沒有反應,幾個夥計的言語就往不入流的地方一路滑下去。

  忽見門簾一挑,接著從後門走出一個人,來到櫃檯邊。

  「姑娘,這是一包二百兩的銀子,您拿好。」憨厚的大夥計從櫃檯後遞過一包銀子,又囑咐道:「姑娘切記不要將這銀子露出來,這一年聽說好幾個走麒麟山的行腳客商都被劫了,姑娘如果要走,也得找一個妥當的商隊,寧可花點錢搭個伙,他們有隨隊的鏢師,總還靠譜些。」

  「多謝大哥提醒。」阮雲絲微微一笑,接過那包銀子,將它們放進包袱裡,似是沒聽到旁邊的議論,便轉身裊裊而去。

  **************************

  跟在幾個行腳客商的身後,阮雲絲額頭上全都是汗水。

  如果可能,她也想找個大商隊搭伙一起走,這二百兩銀子是她最後的家當,她還要靠著它發家致富,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但偏偏那些大商隊都是十分謹慎的,見她是一個孤身的弱女子,就說什麼也不肯幫她。阮雲絲心裡清楚,這幫人鄙視不屑自己還在其次,他們最怕的是惹上了什麼大人物,那就麻煩了。儘管自己已經盡量裝出一個村姑模樣,只是商隊的人都是猴精,哪裡肯信一個村姑居然肯出銀子和他們搭伙?

  萬般無奈之下,阮雲絲也只有冒險和這幾個行腳客商一起走那麒麟山。

  平時看穿越小說,只覺得那些在大宅門裡宅鬥的女孩太窩囊,有的人為了安身立命,竟然會忍受和丈夫的妻妾鬥法,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愚蠢啊。不真正到了這個時代,就永遠不知道在這個時代裡,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要生存下去有多麼艱難。

  歎了口氣,抹了把頭上的汗水,正午大太陽直直射下來,烤的人頭暈眼花。幸虧阮雲絲在大學軍訓的時候也拉練過,不然就依靠古代女人那弱柳扶風的身段和在大宅門中消耗光的意志,要一路跟下來還真是不太容易。

  忽見前面的幾個行腳客商停了下來,其中一個大漢便使勁兒嚷嚷道:「大傢伙兒不用怕,聽說這麒麟山的土匪前些日子讓官兵打了一回,雖然他們仗著熟悉地形先跑了,不過那一回真是把他們膽子都打破了,聽說這麼多天,打這兒走的客商們也沒什麼事,哪有可能這倒霉點兒就讓咱們趕上呢?」

  阮雲絲也實在是走不動了,在離商隊大概十幾步遠的石頭上坐了,看著那大漢口沫橫飛的嚷著,她頓時覺得有些頭痛,暗道這混蛋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世上有一種人叫做烏鴉嘴啊?官兵?那是遠水不解近渴的玩意兒,這麒麟山可是人家土匪的老巢,你公然在這裡藐視人家的匪威,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只不過也無可奈何,阮雲絲很明白,自己這算是厚臉皮跟著人家,如果現在上前說話,還不知要讓人怎麼臊皮呢。既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

  只不過看到那幾個行腳商人熱烈的附和著大漢,聲音越來越大,竟是一幅「不把土匪引來不罷休」的態勢,她終於忍不住了,豁然站起身來,緊了緊自己後背上的小包袱,就面無表情的從那群二百五身邊走過。

  「姑娘孤身一人,單獨走只怕有些危險,左右大夥兒在這裡歇歇腳也就要啟程了,不妨再等一會兒。」

  忽然一把折扇攔在身前,阮雲絲抬頭看了一眼,果然,能說出這樣一番文質彬彬語調柔和的話的,就是這商人隊伍中那位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富家公子。也不知這男人是生在哪個大富之家,他爹昏了頭吧?萬一這樣一個大好兒子讓土匪給亂刀砍死,看他往哪兒哭去。

  因見此人十分有禮,身上也並沒有一絲紈褲子的無禮氣息,阮雲絲便也輕輕一福,沉聲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此處凶險,本該一鼓作氣跋涉而過。公子與眾位大哥偏在這裡歇腳,已是犯了大忌,卻又不知收斂,在此處大聲叫嚷,甚至公然辱及那些匪徒,只怕是大大的不妥。與其等著人把狼招來,小女子倒還是先行一步的好。」

  那公子目中光彩一閃,隨即微笑道:「既是姑娘去意已決,在下不便多留,請吧。」說完微一擺手,竟是退後幾步,悠然自得的用扇子扇起風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38 PM

第五章:救美

      呸,雖然是個大家公子,但也是什麼經歷都沒有過,只知道臭顯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草包。阮雲絲氣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善意的暗中提醒竟然會被這豐神如玉的男子給拒絕了,抑或是對方根本沒聽懂自己的暗示,其實她明明都暗示的那麼明顯了啊。因心裡十分氣不過,卻也無可奈何,只好一跺腳,賭氣離去。

  「爺,你怎麼放她走了?」

  剛剛叫嚷著的大漢湊過來,盯著阮雲絲的背影皺眉道:「雖然此女孤身行路,必非良家女子,不過看她這一路上還算安分,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讓她就這樣去送死,是不是有點兒……」他說到這裡,猛然發覺自己造次了,因此有些畏懼的看了那公子一眼,即使見他面上並沒有什麼責怪不快之色,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雖非良家女,但一個女人若不是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又怎肯孤身犯險?說起來也是可憐。」那公子模樣的人歎息著點點頭,便對身後幾個商人道:「行了,歇息的也差不多了,大家且跟上去,那些土匪現出身形倒罷了,若還是龜縮不出,咱們也沒辦法,這身上還有差事,總不能為了一群土匪耗在此處。」

  幾個商人立刻齊刷刷站起身,如果阮雲絲此時還在這裡,一定會大吃一驚。這些人哪裡還有剛剛那種行腳商人的謹慎小心模樣?那動作整齊劃一,若非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衛隊,決計不能有這樣利落的動作。

  果然,就見那公子面色一沉,低聲斥道:「我為什麼這個時候兒才上山?不就是為了讓你們把身上的兵氣收一收嗎?辛勤練了幾天,剛剛還算是有點兒商人模樣,這會兒怎麼又都原形畢露了?若是讓土匪們看見,你們怕他們識不穿咱們是扮豬吃虎的是不是?」

  一番話說完,那些人立刻嘻嘻哈哈的陪著笑,轉眼間就又變成了一群鬆散的行腳商。這裡公子向前看看,只見阮雲絲已經走的快要看不見影子了,他這才折扇一揮,悠悠綴在她後面,不緊不慢的跟著。

  **********************************

  有句老話叫做「怕什麼來什麼」,又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阮雲絲看著面前那十幾個面相兇惡的土匪,這時候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老話就是真理啊。

  「大哥,這娘們兒不錯,不管那小包袱裡有沒有錢,賺上山給您做個壓寨夫人還是挺划算的。」對面那個猥瑣矮小的土匪討好的看著中間那名鐵塔似的大漢,一邊斜睨著阮雲絲,吞了一大口口水。

  阮雲絲緊張的手都有些發抖了,卻還是強作鎮靜,只是腦子裡這時候實在轉不出什麼主意來,唯一想到的一個詞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按說她是現代穿越過來的靈魂,本不應該把貞操看的這樣重,不管如何,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這才是她應該有的思想境界。但是誰讓這個土匪頭子實在是太太太醜了呢?不認為這世上還會有比這傢伙更醜更噁心的人。

  所以,阮雲絲只好歎了口氣,心想死就死了吧,反正其實都是死過一回的人,又活了這十幾年,算是賺到了。只不過沒看見那張家的下場和結局,還真有點兒不甘心。但那又能怎麼樣?這畢竟不是小說,誰敢保那張家就會敗落?畢竟在他們看來,胡攪蠻纏的是自己,他們是一點錯兒都沒有的吧。切,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實在是眼前這個土匪頭子實在太醜,醜的我特麼沒辦法湊合啊,這要是讓他碰一下,還不得把隔夜飯吐出來。

  既然打定了主意。阮雲絲就再無顧忌,想到後面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行腳商人,她心裡雖有不滿,但畢竟覺得那些人背後也是妻兒老小,自己雖不是什麼聖母,但既然打定主意要死,又何妨救他們一救?想到這裡,半天沒開口的她就忽然尖著嗓子叫道:「啊,打劫啊,救命啊……救命啊……有土匪……」

  「我操,大哥,我這半天還以為她是啞巴呢,原來是嚇得到現在才反應過來。」猥瑣的矮小漢子哈哈大笑,然後得意道:「只不過這荒山野嶺,別說沒有人來救你,就算有人,這時候還不趕緊找個地方兒藏著,能出頭來送死?小娘子,你就認命了吧。」

  阮雲絲這一嗓子乾嚎,不但讓土匪們吃了一驚,就連遠遠綴在她身後的那些「行腳商」也是大吃了一驚,先前大聲嚷嚷的漢子就湊到自家公子身邊,疑惑道:「爺,那女人是不是嚇傻了?這會兒才想起大喊大叫的。」

  那瀟灑公子看了自己的手下一眼,用折扇在他腦袋上輕輕一敲:「真是有勇無謀的傢伙,如果是掃書與名硯在這裡,就不會問出你這樣的蠢問題。你沒看到那女子喊叫的時候,動作卻毫不慌亂嗎?如果是普通人,這時候第一個反應是往回跑來尋咱們,可是她卻沒有。她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所以故意高聲嚎叫來引起咱們注意。如果是普通的行腳商,這時候聽見她的叫聲,就該找個地方躲藏起來,等到土匪們離開後再出來了。」

  「這麼說,她還是好心?」那大漢愣了一下,接著點頭道:「雖非良家女,不過衝著她這點血性,俺王彪倒生出幾絲欽佩來了。」話音落,他眼見那些土匪嬉笑著要圍上阮雲絲,便大吼一聲,腳尖一點,就飛縱了過去。

  宛如神兵天降一般,那些土匪們也沒想到半路上能殺出一個程咬金,一時間驚呼聲此起彼伏,倉促中就被大漢踹飛了幾個。而抱著必死決心的阮雲絲這才醒悟到穿越後的金手指果然不是白開的,自己這是遇上英雄救美的戲碼了。於是也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抱著自己的小包袱蹲在草叢裡。

  「姑娘放心,這幾個土匪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幾個螞蚱罷了。」

  手揮折扇身穿藍衣,意態瀟灑的公子悠閒走過來,然後折扇一合伸出去,意思是讓阮雲絲抓著折扇站起來。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這抓著折扇還是沒關係的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41 PM

第六章:蘇名溪

      說不後怕那是假的,劫後餘生,這會兒阮雲絲的確覺得有些腳軟,於是連忙伸手抓住扇子,慢慢站了起來,卻還沒忘了行個萬福,輕聲道:「多謝公子搭救,原來竟是我看走了眼,看公子家人的手段,應該是特意為這些土匪而來的吧?」

  「是,恰好路過此處,讓那知府求了兩日,我沒辦法,想著也是為百姓除害,這才會帶著他們幾個微服上山,只為了引出這些土匪。」那公子也不隱瞞自己的目的,然後他看著阮雲絲,微笑道:「姑娘臨危不亂,最後關頭竟然想的是向身後我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行腳商示警,真是可敬可佩。在下蘇名溪,敢問姑娘芳名?」

  蘇名溪這個名字就好像是焦雷一般在阮雲絲的頭上炸響,她不敢置信的抬起頭,卻旋即發現自己這幅樣子不妥,連忙又低下頭去,深吸了幾口氣,心念電轉間已做了決定,於是輕聲道:「小女子阮雲絲,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願來生結草啣環報答公子。」

  蘇名溪眉頭一挑,哪裡還聽不出這女孩兒的話外之意?若是真想報恩,這時候就該說「願為奴為婢任君差遣了。」她卻說來生結草啣環,可見是並不想和自己有什麼牽扯。還有自己剛剛報出名字的那一瞬間,對方似乎是十分震驚,雖然她旋即就很好的掩飾了過去,但蘇名溪是什麼人?多少老奸巨猾的狠角色都在他手底下栽了跟頭,阮雲絲那一絲異色又怎可能逃過他的毒眼?

  莫非她知道我的身份?

  這個想法在蘇名溪腦海中倏然升起,但旋即就被他拋開去,暗道不會,若她真的知道我身份,這來生相報就更該變成今生相報了吧?不過也說不定。這女子雖然拋頭露面,但是看她剛剛所為,似乎是剛烈堅貞之人。蘇名溪啊蘇名溪,你真是在京城被眾星捧月捧得慣了,只以為天下女子都該為你神魂顛倒,笑話一樣,你還要不要這張臉皮了?

  因自己想了一回,倒覺好笑。阮雲絲不肯纏上來,他自然也樂得輕鬆。此時只見那大漢已經轉了回來,對蘇名溪躬身行禮道:「回稟小公爺,盜匪已經全部成擒,只有一個倒霉蛋,讓猴子那個不謹慎的傢伙給宰了,您看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一邊說著,他就用眼角餘光悄悄瞥了阮雲絲一下。

  「多謝公子和幾位爺的救命之恩。山匪既除,這條路想必也就沒什麼危險了,小女子還要趕路,想來公子和大爺們也要去衙門交付,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阮雲絲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走,快走,決不能讓這蘇名溪察覺到自己的身份,否則當真是要萬劫不復了。

  「在下一直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姑娘。」卻見蘇名溪一伸手攔住自己,阮雲絲只覺得一顆心劇烈跳著,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了,面上卻咬著牙根不動聲色,垂頭輕聲道:「不敢當,不知公子有什麼話說?」

  「烈日當頭,我見姑娘從不肯在樹下陰影裡歇息,這卻是為何?」這是讓蘇名溪一直十分好奇的,打從剛剛歇腳時他就發現了阮雲絲的這個「怪癖」,回想一路走來,別人都是盡量靠著樹下陰涼在走,只有阮雲絲一直行在山路中間,這實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樹上有蟲子。」

  阮雲絲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中卻鬆了一大口氣,心想我類個去,可嚇死我了,原來卻是問這個,這算什麼狗屁問題啊?他大少爺敢情是這一路上實在無聊得緊,竟然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不恥下問。

  那邊蘇名溪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答案,不由得愣了一下,接著也忍不住笑起來,卻聽旁邊的大漢嚷嚷道:「蟲子也害怕?女人家就是膽子小,那些東西有什麼好怕的?捏碎了送進嘴裡,味道還正經不錯呢……」不等嚷完,就被蘇名溪瞪了一眼,他登時就不敢再說,這裡蘇名溪收了笑聲,正色道:「原來如此,怕蟲子想來也是女兒常情,倒是我一時間疏忽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姑娘一聲,樹上雖然有蟲子,其實卻不可怕,只是你以後萬萬不要往草叢裡坐著,草叢中往往有蛇,雖然北方沒什麼毒蛇,咬一口卻也是疼的。」

  阮雲絲讓他這一提醒,不由臉色發白,只不過面前這男人對她來說,絕對是比蛇還可怕的存在。因此又福了福身謝過對方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剛才嚷嚷著的那個大漢見蘇名溪望著阮雲絲離去的方向沉思,不由得嘿嘿笑道:「小公爺,這女人當真是奇怪,別的女人看見你,就如同餓狼見著了肉骨頭,恨不能把你一口吞下肚似的,便連那些名門閨秀公侯千金,見著你哪還有願意走的,她卻似是兔子一樣的逃跑,這真是……嘿嘿,我王彪可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女人。」

  蘇名溪瞪了王彪一眼,氣道:「你不說話沒人能把你當啞巴賣了。聽聽你那個比喻,你主子我倒成了肉骨頭。這若是別人,早大棒子打死你了。」雖是這麼說,面上卻沒有什麼怒色,忍不住又往阮雲絲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那道倩影早已消失無蹤,他便收回目光,略略沉吟了下道:「行了,總算將這些山匪剪除,這就下山吧。」

  ************************

  阮雲絲經歷了這驚心一幕,餘程總算平安,及至終於到了綠水城,她又進城用十兩銀子兌換了十貫銅錢,出了城門之後就往綠水城外的鄉下而去。

  金紡鄉。

  這是阮雲絲乳母的老家,她小時候常常聽乳母說起這個依山靠水,民風淳樸的地方。剛剛逃出家那會兒,她並沒有敢到這裡來,知道父親哥哥一定會派人來尋找。只不過如今四年過去了,想來他們也不會再盯著這個地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44 PM

第七章:新生活

      一路走著,果然是處處好風光,只不過阮雲絲這時候哪裡有心思看這些美景?一路走過了幾個村子,卻都沒有聽說有空屋子賣,直到來到了緊靠連綿青山的小王村,才打聽得有一個農戶因為兒子在城裡做買賣掙了錢,所以正打算賣了房子進城。

  阮雲絲鬆了口氣,連日來的奔波,她背著二百兩銀子走到這裡,也沒怎麼好好休息過,早已經累得腿都軟了。於是聽說有這麼一家,她就連忙上門詢問。

  那戶人家正急著搬走,又捨不得賤賣這個院子,此時看見阮雲絲這個女人上門,他們原本心裡還不信對方能買下這五間瓦房,不過鄉人淳樸,也不勢利眼,因此就只好領著對方在這院子裡前後左右的看。

  這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中間是五間結實的瓦房,看得出來,這在鄉下也算是一戶殷實人家。前院很大,除了中間一條通路外,兩邊都是菜園子,當中種著幾棵桃杏樹。靠西牆有一個用石頭壘起的狗窩,此時卻是空空如也。

  進了屋,鄉下的房子不似城裡的大戶人家,堂屋是身兼數職的,既是過年祭祖的所在,也是廚房和飯廳。這一進正門,右手邊便是灶台,上面一口大鍋,一面牆已經燻黑了,供著一張灶王爺的畫兒,已經看不出本來色彩,鍋底有幾根稀稀拉拉的柴草。左手邊則是一口大水缸和一座櫥櫃,裡面放著些碗筷等物。

  再往裡走,右手邊的那間房子乃是臥房,共有裡外兩間,裡間放置著衣櫃箱籠梳妝台,外間地上擺著一張桌子並幾把椅子。靠窗卻都是一鋪大炕,足夠四五個人睡,顯得十分寬大。而左手邊的房子也是共裡外兩間,只是都堆滿了雜物,顯得有些凌亂不堪。

  從後門出去,是一個很大的後院,也種著些白菜蘿蔔等物,稀稀落落幾棵梨樹,靠著東牆邊是雞窩豬圈,此時裡面傳來嘰嘰嘎嘎以及豬哼哼的聲音。

  阮雲絲很滿意這個小院,那夫婦二人見她露出了要買的意思,不由得大喜過望,連忙道:「別看我們兩口子年紀大,這房子卻是才蓋了兩年,那時候沒想到兒子能在外面賺大錢,所以特意蓋得結結實實,預備著留給他。可以說是一磚一瓦都下足了功夫。姑娘看上去不像我們鄉下人,這裡裡外外的東西怕未必合您的意,這卻也不用愁,我們自然是一道兒搬走的。等您來了,就剩下這乾乾淨淨的房子和前後院子,那些豬雞鴨子我們也要帶著,都養這麼大了,捨不下。另外您看看這房子的地點,不是我們老兩口自誇,不但風水好,隔著東邊那些房子還有幾步距離,也隔著西邊山腳下的那些獵戶們夠遠,這樣既清靜,又不至於頭尾都沒人照顧著,當日我和我們家那口子可是選了許久,才最終在這地方動土……」

  阮雲絲聽著這婦人的話,固然是有一些小算計在其中,心中卻只覺著溫暖,當下點頭答應了。那婦人沒想到她這樣好說話,便十分欣喜。又讓她先去不遠處一個寡婦家裡暫住幾日,等把這房子騰出來就可以往裡搬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阮雲絲更是忙得要命,親自去城裡挑選傢俱以及自己需要的東西,等那對夫妻搬走後,果然整個房子都空落落的,於是她又僱人粉刷裝飾了一遍,登時就和新房子沒什麼兩樣了。

  粉刷完後,她在城裡僱人定做的傢俱也就陸陸續續運了過來,有櫥櫃,衣櫃,幾個樟木箱子,一架結實的織機,以及梳妝台,桌子椅子等物。那叫做芸娘的寡婦這幾日和她相處的熟悉了,也便過來幫忙安插著器具。待都拾掇完,在那鋪大炕上鋪上了嶄新的炕席,總算這個家就算是收拾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阮雲絲的來歷,但這並不妨礙村人對她的熱情。鄉下人,沒有城裡那麼多講究,芸娘也算是個美貌的寡婦,卻也沒人打她的主意,反而是許多人願意幫忙,婦人們也不吃醋,還時常上門一起做針線,總而言之,這就是一個淳樸祥和的村莊。

  在那床鋪滿了整鋪炕的大炕褥上縫下了最後一針,阮雲絲終於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背。看看旁邊摞起的高高的幾床被褥,她感到了極大地滿足。

  「沒有男人又如何?不是名門千金又如何?這日子,我照樣能過起來。」

  目光投向窗外,阮雲絲喃喃自語著,她握了一下拳頭,那目光就越發堅定。

  將幾床新做的被褥留下了自己日常鋪蓋的,其他都裝進了大衣櫃裡。阮雲絲看著水缸裡滿滿的水,看看院子裡和後院的菜,這菜園子有些大了,她決定日後後院就只用來養雞鴨羊豬,自己一個人能吃多少?只在前院種些辣椒茄子芸豆之類的也就足夠了。

  現在的五間大瓦房,已經變了模樣。右手間的臥房仍是從前的格局,只不過桌椅和飯桌衣櫃梳妝台等都換成了新的,顯得既大方典雅,又充滿了一股子勃勃生氣。而左手邊那間屋子,最裡面一間仍是一鋪大炕,如同客房似的,不過阮雲絲這裡能有什麼客人?那不過是她預備堆放雜物用的。外面卻是只放了幾個板凳,那輛嶄新的織機也是放置在此處,上面蓋著一張白布,像是生怕落了灰塵。看得出來,主人應該是對它寄予厚望。

  阮雲絲來到這屋裡,看著那架織機,想像著日後就在這裡親手紡織出精美的錦緞,那該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因此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然後她默默盤算了一下:自己現在已經沒了任何首飾,衣服也就只有幾套半新不舊的,之前手頭上唯一剩下的二百兩銀子,買了房子傢俱布匹之類後,就只剩下還不到一百兩,這是自己的老本,以後輕易不能動了,不但如此,還要努力賺錢。

  雖然前路看似艱難,卻正因為如此,才充滿了希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47 PM

第八章:狗狗

     「雲絲妹妹在家嗎?」

  忽聽芸娘的聲音在街門外響起,阮雲絲回過神來,急忙幾步走出去,見果然是芸娘在外面,手裡端著一盆衣物,她忙開了街門,笑著道:「姐姐不是說今兒沒空,不能過來嗎?怎麼又過來了?」

  「就是昨兒和幾位嫂子約好了,今天一起去流花河洗衣服,我想著怎麼還不得半天功夫?你又忙,所以倒是不過來擾的好,偏這麼快就洗完了,算著你這裡大概收拾的差不多,就過來看一眼。」芸娘一邊說,就將大木盆放在地上,看著那園子裡的蔬菜道:「我只想著你看上去知書達理的,不知是從哪裡來,也不知幹不幹的慣這些莊稼勾當,誰知這前後院的菜竟然讓你收拾的很好。難為你身子看上去比我還細,這力氣倒大,那兩桶水尋常漢子挑了也覺費力,你倒不打怵。」

  阮雲絲笑了笑,她自然是不會將自己的經歷說出來,因此便只是含混道:「我從前家世雖然不錯,可後來流落在外,什麼苦沒吃過?做這些自然也不在話下。即便如此,卻也不能種地,實在忙不過來,我只想著把這園子擺弄好,養些雞鴨豬羊,這大概也就耗盡我的精力了。」

  芸娘倒吸了口冷氣,詫異道:「妹妹竟然不打算種地了?這樣你吃什麼?拿什麼換錢?」

  阮雲絲道:「先前那架織機姐姐也看到了,我就打算紡布來養活自己。」說完卻見芸娘搖頭道:「這個可是難了,究竟紡布能有幾個錢?不過我看著你這織機,倒似乎比我們精巧的多,也許妹妹的手藝好,能靠這個養活自己也難說。」

  阮雲絲微微一笑,她對於自己的將來早已經有了打算,之前逃出來後不久就遇到了那張家人,租了他們的房子住著,因為銀錢充裕,又感歎張靈信懷才不遇,因此倒把預備用來創業的銀子都給了對方。及至之後就嫁了給他,又成了秀才娘子舉人娘子,自己那些計劃也就全都擱置了。如今她終於又是孑然一身,自然就要為了自己曾經的夢想而努力。

  阮雲絲的前世,在大學恰是學的染織,那時染織類的專業並不是熱門。但因為她們家世代都是開著個小染織廠子,她自己又對這個有濃厚興趣,所以即使是高分考上大學,也毅然進了這個並不熱門的專業。經過四年的認真學習,回家後又苦心鑽研,到底把那個小染織廠慢慢做大。如今她穿越過來,雖然沒有那些現代機器,但是靠染織絕對可以養活自己。有那麼多的知識在自己心裡,這前程絕不會因為工具落後一點就掙不出來,她是這樣確信著的。

  只不過現在她可沒有什麼雄心大志,她畢竟是逃出阮府的人,一旦把生意做大了,名聲在外,保不準就會被家裡人察覺,到那時,不要說那個被退婚而被別人議論嘲笑了好一陣子的蘇家不會饒過自己,就是爹爹和兄長,也絕不會放過自己這個給他們丟人現眼的女兒。

  所以,只要能吃飽穿暖,手有餘錢,一輩子平平安安,就不錯了。以阮雲絲的性格,她自然也是想在這古代拼出一番事業,做一個翻雲覆雨的大商人,然而曾經的身份所限,讓她不能也不敢擁有這樣的志向。

  芸娘坐著說了一會兒話,便端著那一大木盆衣服離開了。這裡阮雲絲就在院子裡摘茄子,一邊盤算著所有的事情既然都定了下來,應該去李保長那裡要些材料回來織布,雖然這樣賺錢很少,但只要攢到本錢,就可以買麻料或者蠶絲回來自己幹,那時賣出去的坯布利潤就要豐厚些,等到再日後,有了錢買印染顏料,染好了,或者織出精美花紋來,錢就會更多。只是可惜那十兩銀子是說什麼也不能動的,不然一旦賠了,她就沒有退路了。雖然怎麼想,這生意似乎都不會賠,但她實在不敢冒險。

  正想著這些,忽然就聽街門外傳來一陣「嗚嗚」悲鳴,接著幾個小孩子的聲音遠遠傳來:「在那裡在那裡。」

  阮雲絲覺得奇怪,就連忙從園子裡站起身,來到街門邊,只見一條大黃狗趴在地上,它的嘴裡叼著一隻小狗崽子,可能是跑不動了,抑或是害怕把小狗咬傷,大黃狗看見阮雲絲後,就把小狗崽兒放到自己的前腳邊,然後衝著她「嗚嗚嗚」叫了兩聲。

  幾乎是一瞬間,阮雲絲就明白了這隻大黃狗的意思,它是讓自己收留這隻小狗崽兒。

  這就是母愛嗎?不顧自身的安危,只是想拚命讓子女活下去的最無私的愛。或許這隻狗是父親,但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它都是何其偉大,雖然它只是一條狗。

  看著大黃狗滿是懇求哀傷的眸子,阮雲絲只覺得心潮翻湧,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打開街門走出來,大黃狗似乎是明白她答應自己的請求了,目光猛然就振奮起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這時候阮雲絲才發現,它的後腿似乎是受了傷,地上已經積了一灘血水。

  「在那兒,它在那兒。」

  幾個小孩兒飛跑了過來,但是看到阮雲絲站在門外,登時就不敢上前了,都是些四五歲的小傢伙,此時看到有大人出來管這件事,而且這個大人他們還不怎麼熟悉,只知道父母說她好像很有錢,對於鄉下孩子來說,有錢是地主的代名詞,絕對不能招惹的,所以他們就只站在那兒,不敢上前,卻也不肯離去。

  阮雲絲抱起那隻小狗,才發現這小狗真是小的可憐,肉肉的一團,雙手捧著,還沒辦法把手掌鋪滿,眼睛還沒睜開,但是身上的毛皮顏色卻真心漂亮,雪白的毛上夾雜著一塊塊純黑的不規則圖案。看著這個小東西,連阮雲絲的母愛情懷都不禁氾濫開來。

  抬頭看了那些小孩兒一眼,她柔聲道:「都回去吧,這是我家的狗,以後別打它。」

  小孩子們一聽說這不是野狗,而是有主的狗,不由得立刻一哄而散,唯恐被阮雲絲抓住興師問罪,要是登門找上家裡的大人,那就真的糟糕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50 PM

第九章:收留

      打開街門,阮雲絲對那隻大黃狗道:「我可抱不動你,你自己有沒有力氣進來?」她雖然是這麼說,但也沒指望黃狗能聽懂自己的話,只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念頭,卻沒想到這隻大黃狗極其通人性,一聽她這樣說,那雙眸中就泛出一股星星點點的希望之火,費盡力氣站起身來,一瘸一拐跟著阮雲絲進了院子。

  怪不得人家都說,小孩子最單純,但是殘忍的時候,可能比大人還要狠心。只看這小狗的模樣,應該是大黃狗剛生下它沒多久,正在產後虛弱的當兒,不知怎麼的被孩子們發現了,它腿上這傷口很不規則,看上去倒像是用石塊砸的,不過很奇怪,狗在生產後是最凶的,它怎麼會沒有去咬那些小孩兒呢?還有,一隻狗一窩絕不可能只下一個小狗崽兒,其他的都哪兒去了?

  不過現下不是好奇的時候兒。阮雲絲看見那大黃狗瘦的皮包骨頭,這小狗崽閉著眼睛在自己掌心裡拱來拱去,還伸出舌頭不停地舔著,發出「嗯嗯哼哼」的虛弱聲音,她就知道這母子倆定然是餓壞了,因為餓和傷痛,大狗可能也沒有奶水。於是連忙進屋,將中午吃剩下的一碗米飯拌了菜湯,又找出一個大海碗,雖然是新買的,自己還沒用過,但這時候沒有趁手的家什,卻也顧不上了。

  將飯菜倒在大海碗裡,拿出去放在地上,那大黃狗立刻「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它原本虛弱的在地上趴著,這一刻卻好像是身上生出了無窮的力氣,但卻還不敢上前,而是抬頭看著阮雲絲,「嗚嗚嗚」的叫了兩聲。

  「喲,還這麼懂禮貌呢?」阮雲絲不禁笑了,想到自己如今的孤苦無依,不由得大起同病相憐之感,歎了口氣將大海碗往前推了推道:「好了,吃吧,吃飽了就有奶水,可以餵你的兒子了。」她剛剛已經看了下,確定手裡這隻小狗乃是貨真價實的雄性。

  大黃狗立刻低下頭大吃起來,這裡阮雲絲把小狗放在炕上,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瓶藥粉,這些常用藥還是她進城定做傢俱的時候一併買下的,就是想著日後輕易不進城來。此時來到大黃狗面前,在它受傷的後腿上灑了些止血的粉末。然後她站起身,無奈道:「我對醫學一道,是一竅不通的,只能給你用點止血藥,日後會怎麼樣,我就真的是不知道了,但願你吉人天相,哦,不對,是吉狗天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好好兒帶著你的寶貝兒子活著吧。」

  說完,她就將藥瓶收起,又把小狗放到大黃狗的面前,接著把之前摘下來的茄子拿到屋裡,熟練地生火做飯。

  等到飯菜飄香的時候,阮雲絲不放心院子裡這對母子,又起身出去看了看,此時暮色已經籠罩大地,她看到那隻大黃狗順伏的側躺在地上,小狗崽兒則緊緊挨著它的身子,光滑漂亮的小身體一動一動的,看了好一會兒,她才醒悟過來,這是大黃狗再給小花狗餵奶呢。

  目光越過兩隻狗,阮雲絲看向西牆邊,那裡有一個石頭狗窩,好像是廢棄了挺長時間,只要明天好好收拾一下,應該就可以用。她原本就打算養一隻狗看家護院,雖然鄉下民風淳樸,但自己總是一個女人家,芸娘家裡還養著一隻大白狗呢。沒想到都沒用自己托人去要,竟然就有這樣一對母子狗上門了,這算不算也是心想事成呢?

  吃完飯出來,阮雲絲想著先前的一碗飯這隻大黃狗恐怕不能吃飽,看它的樣子,應該是餓了幾天,雖然這隻狗的身世成謎,但這並不妨礙她付出最大的關心和善意。於是又盛了一大碗飯,拌了些菜湯拿給它,果然,等收拾完碗筷出去看時,那大海碗裡又是乾乾淨淨的了。

  舀了一瓢水倒進大海碗裡,阮雲絲就把小狗崽兒抱進了家門,又對大黃狗道:「你也進來湊合一夜吧,明天把西邊的狗窩給你們收拾收拾,就可以有個家了。」不知道大黃狗聽沒聽懂她的話,但它堅決不肯進屋,最後想想現在是初秋末,天氣還不算太冷,阮雲絲也只有隨它。

  第二天起來,發現小狗崽兒在地上拉了一泡尿,阮雲絲卻也不嫌髒,等到替它收拾了,就又把它抱到大黃狗那裡,一邊道:「我現在就去收拾狗窩,從此後你們就在我家住著吧,嗯,要起個名字,咱們現在是在鄉下,倒也用不著起那些不俗的名兒,你就叫大黃,你兒子就叫小黑,如何?」

  大黃狗「嗚」了一聲,阮雲絲便笑道:「怎麼?你不滿意?你想說你兒子明明大部分毛色是白的麼?但是我喜歡小黑這個名字啊,聽著就那麼機靈。如果是叫小白,噗,小白在我們那裡是天然呆和笨笨的意思,不好不好,還是叫小黑吧。」

  大黃即使通人性,也沒通到所有人話都可以聽懂的地步,此時它好奇看著阮雲絲,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在說什麼。而阮雲絲則想著大黃此時是狗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小黑的名字當然應該聽自己的。於是就這樣決定了。

  天這時候也才濛濛亮,她就去院子裡的架上摘了兩個黃瓜,回去用少許鹽拌了拌,古代的鹽可是金貴東西,遠不像現代大超市裡的碘鹽才一塊錢一包。所以她平日裡也很少用,鹽用的少,菜的味道自然就不怎麼樣,她也只好安慰自己說這是符合營養學的要求,自己在現代的口味就是太重了,據說那很容易得病的。

  把粥分給大黃吃了一些,阮雲絲就動手收拾狗窩,用了一上午才收拾出來,又在裡面墊上了柔軟的乾草,這些乾草都是在牆頭上曬著的,大概是前主人準備用來冬天引火用,結果搬家時自然不會把這些東西也帶走,如今倒是便宜了大黃小黑。

  只是一個晚上,大黃腿上的傷勢似乎就好了些,最起碼不流血了,它走路也不像之前那麼艱難,而且因為有了東西吃。因此奶水也充足起來,餵養小黑也就不成問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54 PM

第十章:織布

      因著是秋天,沒有地方可以買新孵的小雞,阮雲絲於是便讓芸娘從別人家裡買了三隻母雞一隻公雞回來,還有一公一母兩隻鴨子和兩隻鵝,都是今年才孵出來的,現在也只是半大,還沒開始下蛋,賣的人說等到秋末就可以下蛋。只不過她想來想去,還是沒有養豬,想著到時候殺豬太驚天動地了,反正村子外每隔幾天就會有一個大集,平時也有人家時不時的殺豬,想吃肉去集上或者村子裡殺豬的人家買就好。

  如今這個獨門獨戶的小院才終於像了點樣子。於是一切都妥當後,阮雲絲就和芸娘一起,來到了村子東頭的李保長家。

  那李保長正和老婆在炕頭上盤算著今年的收成,聽見外頭有女人喊,知道是來找老婆討買賣的,就連忙起身迴避到裡邊兒了,不多時芸娘和阮雲絲進來,芸娘就對李保長的老婆道:「李嫂子,這是雲妹妹,想來你雖和她不認識,卻也聽說過的。她如今不種地,卻又要操持生計,所以想來你這裡討些織布的活計幹幹,你看是不是能幫她安排安排?」

  李嫂子上下看了阮雲絲幾眼,便笑道:「喲,瞧這周正模樣兒,可不像是咱們這做粗活的人。織布這活計自然是有,如今人都只認種地經商,有幾個在家靠紡布賺錢呢?不是因為別的,還不是因為這錢難賺?卻又要付出比平日裡多幾成的辛苦。妹妹可能捱得住這辛苦嗎?叫我說,還是種地要緊些,如今朝廷對待農人也優待,你怎麼也該弄兩畝地來種一種。」

  阮雲絲倒不是怕辛苦,而是心理清楚自己不是種地的那把手。因便笑道:「李嫂子,我天生便愛織布這活兒,不怕辛苦,你這裡若有活計,就給我試試看,我現在這裡謝過了。」

  聽她這樣說,那李氏就痛快應道:「這沒問題,你既然想做,我也勸過你,回頭可別說我是為了賺黑心錢誆騙你。你若要織布,不愁沒人收。我在這方面經營了小二十年,城裡許多大布商和綢緞布莊的人我都認識,現如今他們就是愁沒有肯織布的人,又不願意抬高價錢。你看,到現在我那裡屋還堆著上百斤的生絲和麻絲呢,只是沒幾個人肯來領這活計。」

  阮雲絲順著李氏的手向裡面望了望,果然就見那西屋裡堆著小山般的生絲和麻絲,心中不由得十分歡喜,點頭道:「嫂子若信我,這些我便可給你幹出來了。只是不知道這錢怎麼算?」

  聽到阮雲絲開門見山的就問到錢,李氏不怒反笑,一拍巴掌道:「好,爽快,我就是喜歡妹妹這性子,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大家都是為了過日子,何必還旁敲側擊小心翼翼的?我也不瞞妹妹,剛剛就說過,這利錢是極低的。織一匹麻布或者葛布是一百文錢,這其中我做中間人要抽二十文,餘下八十文是你的,織一匹緞是一百五十文,我抽三十文,織一匹絹紗或者羅是一百三十文,我抽二十五文。妹妹看看可願不願意?嫂子不得不再提醒你一聲,種一畝地,到秋天最起碼有六百斤的糧,如今官府明碼標價,在這上頭又查的嚴,那些官兒也不敢貪得太過,這六百斤的糧就是六七貫錢呢,雖比你織布賺的少一點兒,但可比你輕快多了,這織布看上去簡單,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兒。」

  阮雲絲笑道:「我知道嫂子是為我好,放心吧,我不會種地,就指著織布賺錢,嫂子這裡除了麻絲蠶絲外,還有別的材料嗎?我雖是個笨的,卻也會織幾種料子。」

  李氏詫異的看著阮雲絲,半晌又笑起來,點頭道:「我說妹妹這麼堅決呢,敢情你就是吃這行飯的。罷了,這些材料堆在我這裡也有些日子,你就各取一半去織,其他的材料暫時沒有,下回我去城裡頭問問,要是有,就多帶些回來。」

  阮雲絲答應了,這裡李氏也十分歡喜,就親自幫著把那些材料裝了幾大包,給阮雲絲帶回去,她這裡看著芸娘和阮雲絲去了,才沖裡頭道:「當家的,人都走了,出來吧。哎呀,先前人都說這小娘子從外地搬來,頗有錢的樣子,誰知到如今她竟要用這個討生活,真不知她是真有錢假有錢。」

  李保長笑道:「她一個女人家,就有錢能有多少?只怕是置辦了這一個家,也就所剩無幾了,不然也不至於做這個活兒,罷了,咱們且少去操別人的心,剛剛那賬算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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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著鍋蓋的大草鍋騰騰冒著熱氣,一陣陣香味撲面而來。阮雲絲往灶裡又添了幾根柴,然後摸了摸跟在身旁黑白小花狗的腦袋,笑瞇瞇道:「再等一會兒,等一會兒就有肉骨頭啃了。我們小黑也可以很快的長大,到時候就可以幫我看家護院。」

  門外傳來聲音,阮雲絲站起身開了門,只見大黃頂著一身的雪躥了進來。

  「大黃,你又跑去哪裡瘋了?還不如小黑乖。咦?這些樹枝是你拖回來的?」阮雲絲訓斥的話還沒等說完,就看到門外雪地上的幾根樹枝,不由得又驚又喜,連忙都抱了進來。

  轉眼間,她在小王村已經住了將近半年,因為在織機上動了手腳,所以紡布的速度格外快,再加上她的手藝也好,紡出的布細膩柔軟,很受那些城裡布莊的歡迎,竟然破天荒給她漲了點錢,所以這半年,只依靠著利潤薄得可憐的紡布,她倒也是存下了二三十貫錢。雖然比那些種地的鄉里鄉親秋天時得的幾百貫錢要少得多,但阮雲絲已經非常滿足了。

  各種布都織過,可以說這把手已經完全撿起來了。剩下的,等到過了年開春之後,就可以開始研究印染,只要自己能織出那些有著精美花紋的成品布,利潤可就不是現在這點小錢能夠相提並論的。只是讓阮雲絲鬱悶的是:棉布到現在還是沒有出來,雖然現在也有的地方種棉花,但那大多是做棉被棉襖用來御寒的,並沒有聽說誰用來紡布。

  阮雲絲懊惱自己不能出門,不然的話,只要自己紡出棉布,這錢財還不是滾滾而來?只不過一想到隨之而來的名聲,她就又打消了這個主意:不管怎麼樣,先混著吧,反正現在也挺好,日子也過得越來越紅火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1:57 PM

第十一章:借宿

      今天恰是臘月二十五,她昨天才從村東頭的集市上買了兩條豬腿,今天就加了一些燉肉料在鍋裡燉著,慶幸於自己穿越的是一個太平盛世,不用受那離亂之苦。當然也有一些黑暗歪風,例如當日那個張靈信考秀才舉人,主考官就是個貪婪之輩,如果不使錢,那窮秀才一輩子也別想當舉人。

  不過這種畢竟是少數,阮雲絲所看到的,大多都是繁華的太平年景,就好像這幾天,小村子裡到處都是歡聲笑語,間或傳來幾聲二踢腳的響動,把一個過年的氣氛烘托的無比熱烈。讓她這個在現代對過年沒有感覺的人都不自禁的開始期待起來,雖然古代既沒有網絡,也沒有春晚。

  汪汪汪……

  大黃突然叫起來,接著阮雲絲就聽見了一陣拍門聲,她心裡一驚,暗道怎麼回事?這個時候還有誰來找我?天都黑了,芸娘也不該有這麼大的力氣。

  正猶豫的時候,只見已經長成半大狗的小黑一個箭步就躥了出去,那身形竟是比它那日漸臃腫的母親還要矯健的多,然後它衝著街門外就汪汪汪的叫起來。

  「小黑。」

  阮雲絲叫了一聲,小黑就退到一邊,她這裡提著燈籠來到門前,還不等說話,就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阮姑娘,是你?」

  「誰?」

  阮雲絲嚇了一跳,這個稱呼絕對不是村子裡人慣常用的。她把燈籠提起來,微弱的光照中,一張俊秀溫雅的面龐顯露出來,接著那個聲音略帶驚喜得道:「我是蘇名溪啊,阮姑娘難道忘記了?」

  「轟」的一聲,如果不是這幾年鍛煉出的定力,阮雲絲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坐到雪地上去了:這個人,怎麼會再次遇見他?不對,這次是他找上門來的,難道……

  阮雲絲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她強自鎮定著微微一笑,輕聲道:「蘇公子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你又是怎麼知道我住在此處?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姑娘不要誤會,我和隨從乃是路過此地,因為貪圖趕路,所以錯過了宿頭,不知姑娘可是方便收留我們一夜?」蘇名溪微微笑著,見阮雲絲面上現出為難的表情,他就輕聲道:「一路過來倒是拍了幾家的門,然而許是發生了什麼事,抑或這村子裡的人喜歡清靜,竟沒人應聲。我這也是無奈……」他沒再說下去,但阮雲絲心裡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無奈的開了街門,阮雲絲心裡清楚蘇名溪沒辦法借宿的原因,一般來說,鄉里人都好客,若是有錯過宿頭的人,就算不給錢也定然會熱情接待。誰知從秋收之後,不知哪裡來的一些人,常常在他們借宿後,就有農戶會不明不白的丟東西,有時候是一兩串錢,有時候是幾斤臘肉,有時候是兩隻雞鴨。後來有人從城裡回來,說是不知南邊哪個小國遭了災,許多難民湧入大吳國,漸漸的就流竄到北邊來,如同韃子好搶掠一般,這些人就愛個偷雞摸狗,於是現在村民們再也不肯收留外地人過夜,就連一向熱情好客的獵戶,如今也警覺了不少。

  畢竟有過救命之恩,天上這雪又沒停,阮雲絲怎麼好意思以孤男寡女為藉口將這些人拒之門外?而蘇名溪身後還有幾個隨從牽著馬,等到把馬安頓好,他們一進了屋子就跺腳埋怨道:「這鬼天氣,半下午的時候兒還好好的,怎知到後來就刮起北風,下起這樣大雪來,早知道,該在林良城找家客棧住下來。」

  一邊說著,又上來幫蘇名溪脫了大氅,卻聽他淡淡吩咐道:「你們安靜些,聽阮姑娘的安排。」說完又對阮雲絲深施一禮道:「實在是遇到了這樣天氣,否則說什麼也不會給姑娘添這個麻煩,不知姑娘這裡有沒有空屋子?若沒有,讓我們在地上湊合一夜也成,總比露宿荒野的強。」

  阮雲絲心想你明明看見我這裡有屋子,還說這樣話,真是虛偽。於是向左手邊一指,輕聲道:「那是我素日裡紡線的屋子,雖然堆著些雜物,好在還有一鋪炕,就是沒辦法燒火,等下灌幾個湯婆子暖一暖吧。」

  蘇名溪連忙點頭道:「湯婆子咱們自己有,不必姑娘費心。」說完就聽身邊的隨從道:「這什麼味兒?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可是在燉肉?嘿嘿正好咱們還沒吃飯……」不等說完就被蘇名溪斷喝一聲,聽他厲聲道:「咱們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已經感激不盡,如何還要得隴望蜀?你們那行囊裡沒有乾糧嗎?」

  王彪見其他隨從都不敢做聲,阮雲絲也不言語,心裡就有些不自在,等到隨蘇名溪進了左邊屋子,他便靠著柱子悄聲道:「爺,這一路上全是吃的乾糧,大傢伙兒這胃口都凍成一坨冰了,反正這鍋裡燉的肉想來那位姑娘也吃不完,咱們又有錢,就當買她幾斤熟肉吃唄,多多給錢不就行了?」

  蘇名溪歎氣道:「這位阮姑娘獨居此處,偏咱們幾個大男人闖了進來,若不是這樣天氣實在沒辦法露宿荒野,更沒辦法趕路,我說什麼也不能在這裡待著,壞了人家的清譽。這也就是咱們救過她,不然等閒也不可能開這個門,如今有了住的地方,你就知足吧,還想著吃肉?都不用饞,這趟差事辦的漂亮,等回了府,我重重賞你們,讓你們出去胡吃海喝個夠。」

  四個下人一聽自家爺都這樣說了,即使饞蟲作祟,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強自按捺下吃肉的慾望,從行囊裡掏出乾糧,唉聲歎氣啃了起來。

  阮雲絲從他們進來後,就沒有再說過話,依照她的心思,恨不能和這個蘇名溪老死不相往來,偏偏天不遂人願,一次次把人送到她面前。此時見灶下的柴火燃盡,只剩下一塊塊紅的炭,於是就關了那灶門,這樣熱氣不至於外洩,臥房得炕就能一直熱到天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2:01 PM

第十二章:招待

      她將鍋蓋打開,於是那燜肉的香氣一下子便躥了出來,滿屋子的蕩著,阮雲絲分明聽見裡屋那幾個漢子發出了低低的驚呼聲,卻沒見有人出來。心知是蘇名溪約束著他們,她心中暗道:「還行,這傢伙看起來倒有點自知之明。只是這樣大雪天,看他們的樣子是趕路的,還牽著馬,幸虧秋天時找人幫著在院裡蓋了個草棚子放柴草玉米桿子,不然他們那馬豈不是要活活凍死?

  一邊胡思亂想著,就從鍋裡把那些肉塊骨頭都給撈了出來,一邊沖裡屋喊道:「蘇公子,我這裡燉了肉,若是不嫌棄,就過來吃些熱食吧,天氣這樣冷,吃乾糧對胃口怕是不好。」

  話音剛落,只聽裡屋的隨從們歡呼了一聲,接著就跳出來,滿臉感激的對阮雲絲道:「姑娘真是咱們的大恩人,不但收留了咱們,還這樣不避嫌疑。這是幾貫錢,姑娘千萬收下。」一邊說著,就紛紛把錢放在鍋台上,也顧不上燙,從盆裡拿起一塊塊骨頭就啃起來。

  這些人動作實在是快,等阮雲絲反應過來的時候,幾塊大骨頭都快讓他們啃完了。這時候蘇名溪也踱步出來,苦笑道:「我這些隨從一個個都被我縱壞了,姑娘若是不開這個口還好,一開口,他們便成了猴子,連我也管不住。這些錢你收下,這次出去,把身上帶的錢幾乎都花光了,不然這點錢實在不算什麼。」

  阮雲絲垂首笑道:「不算什麼,若沒有當初公子的救命之恩,這會兒我已經不知葬身何處了。或許這便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公子當初不救我,今晚許是就要露宿街頭。」她一邊說著,就從櫥櫃裡拿出了一盆饅頭和炸好的麵食,無奈道:「這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從來不做多餘的飯菜,這幸虧趕上過年,我置辦了一些東西,只是涼了,待我熱一熱,給你們吃吧。」

  蘇名溪稱謝不迭,阮雲絲又拿起幾塊骨頭扔給大黃和小黑,在灶裡又添了幾根柴,把所有饅頭和炸麵食都放進鍋裡熱,又回頭和蘇名溪說了幾句話。卻見他盯著小黑瞧,她便疑惑道:「公子看我這狗可是有什麼問題?」

  蘇名溪笑道:「我看著這不像普通的土狗,倒是有些像半大的狼崽子,但是又有些像狗,但不知姑娘是從哪裡得來的這隻猛犬?」

  阮雲絲驚訝道:「狼?這怎麼可能?我雖沒見過狼,狗卻是常見的,小黑就是大黃的兒子,當日它母子奄奄一息躺在我門前,是我救了它們。公子看看,那大黃狗可是狼嗎?」

  蘇名溪向那隻大黃狗看過去,正瞧見它也凶巴巴的看著自己,還汪汪叫了兩聲,似乎是在威脅:你敢說我是狼,看我不咬死你。他忍不住就笑出聲來,搖頭道:「這自然是狗,狼再沒有這個樣兒的。嗯,看來姑娘對兩條狗定然極好,而不是僅僅將它們當做看家護院的畜生。」

  阮雲絲訝異道:「公子怎麼看出來的?」一邊心想著怪不得這蘇名溪名動京城,果然是有點門道。

  蘇名溪指了指大黃,笑道:「你看它身上的毛皮水光溜滑,這鄉下地方的土狗,哪個不是髒兮兮瘦巴巴的?它卻肥的似乎路都快走不動了。若不是姑娘極為寵愛,定然不會有這樣走形的身材。是了,這樣看來,這小黑很有可能是它和野狼……的後代。」因為阮雲絲怎麼說也是一個姑娘家,這「交配」二字蘇名溪就及時嚥了下去。

  阮雲絲對這個卻是一竅不通,她也沒有古代女人那種強烈的道德觀,不然就不可能收留這幾個大男人。當下很感興趣的抱起小黑,見它兀自咬著那骨頭不放,不由覺得好笑,輕聲道:「你看看你這吃貨的樣子,哪有一點兒像狼?狼應該是最殘忍狡猾冷酷的,尋常陷阱也休想騙過它,若是像你這樣貪吃,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雖這樣說,但細看下來,倒的確覺著小黑不似尋常土狗。

  「饅頭和麵食大概熱了。」聽見蘇名溪轉移了話題,阮雲絲禁不住微微一笑,心想風流倜儻翩翩公子,這會兒也對一頓尋常飯菜迫不及待了?因看了對方一眼,卻被蘇名溪發現,見他撓了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倒覺得這男人還有些可愛。

  原本夠好幾天吃的饅頭和炸麻花油角等麵食被這幾個人風捲殘雲一掃而空。就連蘇名溪這吃慣了珍饈美味的大家公子,此時也邊吃邊讚歎,點頭道:「我府裡的點心也不少,竟是沒吃過你這小餃,倒不是沒吃過,是裡面的餡料完全不一樣,你這裡都是放了什麼東西?」

  「無非是白糖,花生碎,芝麻,紅綠絲罷了。」這是阮雲絲在現代常吃的點心,往年在張家,色色都有廚房裡弄,她也不願意說這些新奇東西。如今自己過年,自然不能虧待了。這一年中賺的二三十貫錢,倒讓她花了一大半出去,只為買吃的穿的。

  好容易等眾人吃飽安歇了,阮雲絲卻讓蘇名溪將自己送到芸娘家去。見對方有些猶疑,她便笑道:「不必多想,我還有信不過公子的嗎?看你的言談打扮,必是出身於大富之家,只怕我把房子給你,你還不稀罕呢。」

  蘇名溪見她說的堅決,又想著她是孤身女兒,的確不好和自己這些男人在一起,因只得拿了自己披的大氅,先前被雪打的半濕,如今晾在灶台附近,已經乾了,他堅持讓阮雲絲披上,阮雲絲想著外面的確是天寒地凍的,也就沒推辭,由蘇名溪把自己送到了芸娘家。

  「這是怎麼說?把自己的家倒交給了那麼些陌生人,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嗎?」

  芸娘利利索索的收拾了炕,又鋪上炕褥,拿了一床新被出來,一邊就埋怨著阮雲絲道:「臨近年關,家家都備辦了年貨,所以之前才有那些事,現在還有哪家哪戶敢收留別人?你倒好,不但收留了,還讓人在那裡過夜,自己倒跑出來,可不是把黃鼠狼放進了雞窩裡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02:04 PM

第十三章:獵戶村

      她說完,見阮雲絲怔怔出神不說話,想了想,就又歎氣道:「不過你慮的大概也沒錯,這樣幾個漢子,若是想偷搶些東西,你一個弱女子豈能攔得住?若是他們再起了歹心,倒不如讓他們拿些東西走,左右房子他們也背不走,倒還是命值錢些。」

  阮雲絲聽芸娘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你胡說什麼?那位公子我認識,先前我來小王村之前,遇到了山匪,就是他和十幾個隨從把我救下來的。看樣子,他該是個官宦人家的子弟,說不定本身就是個官員,今兒晚上是真的錯過了宿頭,迫不得已才在我那裡住下的,哪看得上我房裡那些東西?」

  芸娘笑道:「要真是這麼著,那倒有準些,我只怕你吃虧,如今不吃虧就好。天也不早了,睡吧,明兒早點起來回去看看。」說完拉了阮雲絲上炕,接著吹熄油燈,房間裡便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天早上起來,天已經亮了,在芸娘家梳洗後,阮雲絲便要回自己屋子,芸娘定要相陪,結果等回到家一看,蘇名溪等人早已不見蹤影,只有街門大開著,門前一排馬蹄印。

  「咦?這就走了?你還說是大家公子,就是這種禮數嗎?連我這鄉下女人還知道借了人家的屋子住,要和主人道聲謝呢。」芸娘憤憤不平的道,這時也有幾個小孩和男人女人都湊了過來,其中一個小孩兒道:「今天一大早,就看見那些人騎著馬走了,倒是沒看見手上拿什麼包袱。也沒聽見你們家的狗叫。」

  阮雲絲笑著對那小孩子說了聲謝謝,又對周圍解釋道:「那是一些昨晚錯過宿頭的人,說是拍了幾家的門,沒人搭理。我想著若是不管他們,可就只能在外面露宿,到時候凍死都難說,所以就把房子暫時借了給他們用,我去芸娘那裡湊合了一晚上。看他們舉止倒是正經人,應該不會少什麼東西,多謝大家關心了。」

  眾人聽見這樣說,方三三兩兩的散去。芸娘卻是不肯走,拉著阮雲絲進了屋,先四處看了一眼,見似乎沒少什麼東西,她才鬆了口氣。

  「看來這些人手腳果然還乾淨。」芸娘笑著點頭,卻聽阮雲絲哭笑不得道:「早和你說過了,人家是大家公子,就是我把房子雙手奉上,卻也看不上呢。」說完她來到鍋台邊,卻只見到一盆骨頭,不由得搖頭歎氣,心想這些傢伙倒是能吃。不過算了,看在他們給的錢足夠買上百斤肉的份兒上,就不計較了。只是這都臨近過年了,卻讓我去哪裡再買豬肘子過年?

  正苦惱著,忽聽芸娘道:「咦?雲絲,這裡似乎是有一封信,莫不是留給你的吧?我不認識字,卻是幫不上忙,你認字嗎?」

  阮雲絲急忙來到右邊臥房,先看了眼炕上被褥,見絲毫未動,可見是蘇名溪顧及她女兒閨譽,沒有在這個暖和的屋子裡睡,心中不由對那個人更增好感,及至接過信來,見上面只是幾句話,言道:「一夜叨擾,萬分感激。恩情如水,來日必報。」

  只要你不再過來,讓我不用再見你,這便是你報答我的恩情了。

  阮雲絲心裡默默想著,又聽芸娘問這信上寫了什麼,她就笑道:「沒什麼,只是說若有機會,回來報恩。嗨,其實有什麼恩情?雖然吃了我的東西,在我這裡住了一夜,可是給的錢也不少,不過是客氣話罷了。」

  芸娘笑道:「這也未必,也許真的哪天過來給你送些東西呢?既然是大家公子,這點銀錢東西應該還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一條,越是富貴的人家,反而越小氣,若是個紈褲子,怕這話也就是口頭說說罷了,你不放在心上倒也對。」

  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芸娘就離開了。這裡阮雲絲想了許久,便對在自己腳邊打轉的小黑道:「小黑啊小黑,怎麼辦?昨兒燜的肉骨頭都被那些傢伙吃光了。雖然留下錢來,但這年關的時候兒,連大集都不曾開了,卻要去哪裡買肉?」

  小黑自然聽不懂她的話,但也似乎知道主人是在煩惱,就低著頭在她腿上拱了拱,又親熱地蹭著她。

  出了門,看著廚房牆上掛著的風雞和臘魚,阮雲絲心下倒也有點安慰,心想總算還有點葷腥,這個年也不至於十分寒酸了。剛剛想到此處,忽然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暗道是了,這時候別人家的豬固然都殺完了。但是西邊山腳下那些獵戶家裡,說不定卻有很多獵物,就算買不到豬肉,能買些野味也成啊,也許還能遇到黃羊腿或者鹿肉,到時候拿回來烤著,和大黃小黑一起吃,那也一定十分有趣。

  阮雲絲雖然前世今生加起來活了不少時間,然而到這個時候,卻仍是顯現出一絲女孩兒的天真爛漫來。於是拿了幾串銅錢,帶著小黑出了門,又把街門鎖上,便往西邊山腳下的獵戶家裡來。

  說是西邊山腳下,其實卻也有著兩里地,路上積雪未消,風吹進衣服裡,凍得她直打顫。到最後乾脆和小黑一起飛跑起來,結果還在雪裡滑了一跤。只不過有厚厚的雪墊著,倒也不十分疼痛,反而引得阮雲絲大笑起來。

  小黑原本都急得轉圈兒了,結果看到主人反而開始大笑,它便也歡快的「汪汪汪」叫起來。

  好不容易一人一狗來到了獵戶村,說是村子,其實只有十幾戶人家,平日裡和小王村也時常有往來,她們需要糧食,而村民們有時候也去買些野味打打牙祭。

  阮雲絲來到村東頭,只見一個婦人正在清掃院子裡的積雪,她便喊道:「王嫂子,怎麼這力氣活不讓王大哥幹,你竟親自上手了?」

  那被叫做王嫂子的婦人抬頭一看,見是阮雲絲,便笑道:「原來是阮妹妹,這大冷的天兒,你怎麼跑到我們這裡來了?路上雪可還厚著呢。」說完就忙趕上來開了街門,將阮雲絲讓進來。雖然平日裡阮雲絲不種地,只在家中織布,但是因為她有時也會來買點野雞山兔什麼的,所以和這獵戶村的人倒還相熟,最熟悉的就是這王張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21 PM

第十四章:虷病

      當下就將阮雲絲讓到堂屋裡,阮雲絲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道:「王嫂子,這不是要過年了嗎?我想著買些野味回去烤著吃。不知道你們家可有沒有能賣給我的?或者別人家有也使得。」

  王張氏就露出為難的表情,歎氣道:「妹妹怎麼不早說?早說我給你留一些。如今都到年根兒底下了,剩下的也不過是咱們家自己吃的。不過你別急,我讓狗子替你出去打聽打聽。」

  她說完,就沖裡屋喊道:「狗子,你去你伯伯叔叔家問一圈,看看誰家有沒有剩下的黃羊腿鹿腿狍子賣?不要兔子和山雞。」說完,就從裡屋出來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兒,脆生生答應了一聲便跑出去。

  王張氏就笑道:「年前你來這兒買過一回山雞,我記著有好幾隻呢,想來這時候未必就吃完了。所以倒是看看有沒有別的。你覺著呢?」

  阮雲絲笑道:「恰恰是嫂子說的這樣。山雞家裡還有兩隻。咦?這大冷的天兒,王大哥去哪裡去了?莫非這時節還能進山打獵?」她話音剛落,就見王張氏的臉色一下子變的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垂頭道:「哪裡是去打獵?他是跟人一起打黃鼠狼去了。」

  「打黃鼠狼?」阮雲絲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黃鼠狼這東西她在現代的時候也聽說過,那時人都叫做黃大仙,說是十分有靈氣,還會魘人。只不過如今在這鄉下住了半年,她卻知道鄉人們對黃鼠狼是又敬又恨。敬的倒是和現代一樣的理由,多數人都說黃鼠狼容易成精,是黃大仙。恨得理由也簡單:單單是這半年,小王村裡就讓黃鼠狼叼走了二三十隻雞。怎麼能不讓鄉人憤恨。

  但是若說主動去獵黃鼠狼,這卻是從未有過的事兒。小王村被黃鼠狼禍害了那麼多雞,也沒人說咱們想個法子,把這些禍根除去。追根究底,還是因為這些人心中對那「黃大仙」十分敬畏,只要它不禍害到人身上,幾隻雞丟了就丟了,全當給黃大仙擺了供品。

  因此心中不由得就有些奇怪,追問道:「這是怎麼說的?雖說現在是隆冬時節,但若真是想打獵,倒也有些兔子山雞,運氣好野羊也不是遇不到的。怎麼卻想起去打黃鼠狼了?」

  王張氏歎了口氣道:「妹妹在村子裡,就沒聽說過什麼風聲兒?」

  阮雲絲越發詫異道:「什麼風聲兒?我這兩個月只忙著織布存錢過年,後來去過一趟集上,也就沒有再外出,莫非就是這麼短的時間,便發生了什麼大事?」

  「唉!這樣也就難怪妹妹不知道了。」王張氏伸手揉了揉額頭,面上也現出幾分痛苦之色,低聲道:「從今年秋開始,也不知我們村子是怎麼了,統共十幾戶人家,竟然就有兩個孩子得了虷病,前些日子,老趙家的小三兒也得了。這不,逼得男人們沒辦法,只好上山去打黃鼠狼,可如今七八天過去了,竟是一隻也沒有打到,再這樣下去,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幾個孩子被吃透了。」

  這一番話阮雲絲聽得如墜五里雲霧,不由得詫異道:「肝病?肝病和打黃鼠狼有什麼關係?該去找大夫好好醫治才行啊。更何況這麼小的孩子,哪裡會得肝病?除非是先天裡帶出來的。」

  王張氏看了她半晌,方醒悟道:「怪不得,妹妹是半年前才來小王村的,觀你舉止言談,想必從前也是生在大戶人家。沒聽說這個病也不稀奇。這不是心肝的肝,乃是生在人身裡的一種蟲子。小孩子們身體畢竟不比大人,因此這欺軟怕硬的蟲子就專挑孩子下手。一旦身子裡有了這蟲子,任你怎麼治怎麼補都沒有用,就只有眼睜睜等死。好在得這病的孩子並不甚多,我也只在八年前看過,哎呀那孩子死的慘啊,腳底下活活兒被吃出了一個大洞,至今想起這情形,我還是渾身發麻。」

  阮雲絲確實沒聽說過這種病,聽聞竟是這樣恐怖,心頭也不禁一顫,又聽王張氏道:「這病什麼藥都沒得醫,但卻有一個剋星,就是那黃鼠狼的骨頭,若是熬了湯服下,八成就好了。要不然,咱們幾家的男人也不會這個時候兒上山,老任家那孩子已經瘦得皮包骨,若是再找不到黃鼠狼的骨頭,怕捱不過一年就要去了。」說完又搖頭歎息不已。

  阮雲絲聽了這話,心中也覺著難受。王張氏見她垂頭不語,卻又轉過頭安慰了一番,只說雖是天寒地凍,但黃鼠狼也要出來覓食,未必就一直抓不到。因說了會兒話,就見狗子回來了,一起回來得還有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兒,背著兩條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腿子。

  「喲,這小哥兒頂多也就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吧?力氣卻不小。」阮雲絲站起身來,卻聽王張氏笑道:「那是,旭哥兒的力氣可大著呢,要不是他爹盼著他讀書,將來能熬個出身,早就帶他上山打獵去了。偏偏這小子還愛打獵,他打出的那一手小石子兒也准,書卻是看不進去。我們都說他老子打錯了主意,他老子卻不聽外面的勸。」

  此時那旭哥兒已經將兩條不知什麼動物的大腿給放在地上,聽見王張氏說他不喜歡看書,他就昂起小腦袋,大聲道:「誰說我不愛看書的?兵書我就愛看,其他那些之乎者也,我看了才頭痛。」

  一句話說的王張氏和阮雲絲都忍不住笑起來,阮雲絲便摸著那小腦袋點頭道:「真是好樣兒的,叫我說,方大哥也不必那麼拘泥,這孩子若是好好教教武藝,焉知將來不是一員猛將?到那時,不照樣是光耀門楣嗎?」

  旭哥兒聽見這話,方咧嘴笑起來,可見阮雲絲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因往那兩條最起碼也有四五十斤重的大腿一指,道:「這裡是一隻野豬腿,一隻麝腿。只是要價要高一點兒,不知道姐姐出不出得起我要的那個價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25 PM

第十五章:狼禍

      阮雲絲驚訝道:「麝腿?可是產麝香的那個麝腿?若真是這樣,那倒是難得的,要價高一點也是應該。」

  旭哥兒一聽這話,登時高興起來,和狗子對望了一眼,兩張小臉上均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情。及至聽到阮雲絲問多少錢,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伸出三個手指頭,滿帶希望的問道:「五……五貫錢,你買不買?」

  即使阮雲絲早有準備,聽聞這價錢仍是嚇了一跳,不過還不等她說話,王張氏就先惱了,厲聲道:「旭哥兒,你這是做什麼?咱們這裡的人何曾有漫天要價的時候兒。就算那是麝腿,麝香才多少錢?你這孩子素日裡實誠,這個時候兒卻忒不懂事了。」

  旭哥兒讓王張氏一番話訓斥的羞愧難當。狗子在一旁卻看不下去了,小聲道:「娘,你不要這樣說旭大哥,他……他也是為了給弟弟們治病。」

  王張氏皺了皺眉頭:「治病?什麼治病?」說完卻見旭哥兒抬起頭來,一雙眼中亮晶晶的竟帶著濕意,哽咽道:「我……我爹爹不好,不和叔叔們一起上山打黃鼠狼,鎮日就往城裡跑,想著自己怎麼賺錢,我……我要上山,爹娘又不讓,叔叔伯伯們又不肯帶我。更何況到現在,也沒有獵到黃鼠狼,所以我想著,能不能拿家裡的東西多賣幾貫錢,這樣的話,興許去城裡,能買到一隻黃鼠狼也說不定。」

  這理由聽得王張氏張口結舌,好半晌才歎了口氣,看著阮雲絲道:「方老哥人精明,卻沒想到竟生出這樣一個實誠孩子來。」她摸了摸旭哥兒的頭,歎氣道:「好了旭哥兒,大娘剛剛錯怪你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如今看來,這麝腿你必定是從家裡偷拿出來的,你那爹爹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他如今三天兩頭往城裡跑,必然是去和那些富貴人家打交道,盼著賣這些野味。如今你若是賣給了別人,你爹爹一旦在城裡談好了價錢,領了人回來,可怎麼交差?這麝腿你拿回去吧。」

  方旭聽王張氏這麼說,小臉上不由得滿是失望之色。只是卻不肯走,最後還是阮雲絲無奈道:「這樣吧,你一片誠心可嘉,我可以依照你的價錢。只是王嫂子說得對,你們這獵戶村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就連你爹爹也是如此。萬一貨賣了兩家,豈不壞了你們家名頭?如今你先把東西拿回去,問明了你父母,若是他們同意了,你再把東西送到我們家,到時候我多給你十個銅板,算是買你這一趟跑腿,如何?」

  方旭起先高興,狠狠點頭道:「行,跑腿不算什麼,我不要那十個銅板,這價錢很高了。」說到這裡,他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興奮就褪得乾乾淨淨,低頭道:「只是這樣一來,賣的錢還要給我爹娘,他們不會讓我拿錢去買黃鼠狼的。」

  王張氏笑道:「這些事怎也不用你這小孩子操心,若是你叔叔伯伯們打不到,他們難道不會去城裡買?你趕緊回去,當心你老子娘發現丟了東西捶你。」說完卻聽狗子笑嘻嘻道:「才不會,旭哥兒在家從不挨打,只要他拿起書本,就肯定不挨打。」

  王張氏笑啐道:「呸,你是羨慕你哥哥?既如此,我也讓你爹給你買些書,你只要讀得好,我也不打你。」說的狗子一吐舌頭,登時再不敢說話了。

  眼看著旭哥兒無奈的背著兩條大腿出了門,王張氏就歎氣道:「唉!這是怎麼說的?偏偏是他們家,若是別人家,我就可以做主賣給你。可老方那是一等一精明的人,旭哥兒要是私自賣了給你,回去定然沒辦法交差的。」

  阮雲絲笑道:「沒什麼,我原本就沒抱著什麼希望,不過是在家裡待的骨頭都軟了,所以出來走走。王嫂子,其實方大哥這個做法也很有道理,你們日後打到那值錢的野味,不如也進城尋尋那些富戶,能賣個好價錢,不比什麼都強嗎?」

  說完卻見王張氏搖著手笑道:「算了算了,我們這些家裡哪有他那樣的能人,四里八鄉的鄉里鄉親們來買,賺幾個錢的同時,還能落下一份情。那些城裡的富戶最為富不仁的,誰去費那個心。」

  阮雲絲聽她這樣說,心想也是,獵戶們大多淳樸,並不是不善鑽營,而是人家根本不想鑽營。這樣重情輕利,就算少賺一些錢,誰敢說他們過得就不幸福逍遙。這世上本就有太多東西,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一邊想著,便辭別了王張氏。小黑正在院子裡和王家養的大狗玩耍,見主人出來,忙撒著歡兒的上前,蹭的阮雲絲的棉裙上全是雪花。

  「王嫂子,不用送了,天兒冷,回去吧。」見王張氏出了街門,似乎還要往外送,阮雲絲就忙勸止了她。話音剛落,就聽一聲淒厲慘叫:「救命……救救我孩子……救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阮雲絲和王張氏嚇了一跳,還以為得了虷病的孩子怎麼樣了。誰知一出了街門,卻看到讓她們驚心恐懼的一幕,王張氏「啊」的一聲摀住嘴巴,眼裡全都是驚恐,阮雲絲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村裡沒有男人,此時就只有幾個婦人在街道上圍著,而她們中間,赫然竟是一隻灰黑色的狼,嘴裡叼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兒,此時那小孩兒一動也不動,似乎是昏了過去。

  「怎麼……怎麼會這樣?狼進了村子也就罷了,怎麼還叼起孩子來了?」王張氏惶急的說完,就蹲下身子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和那些婦人一起,瞪著那隻狼,卻是誰也不敢上前,畢竟都是女人,雖說都在獵戶家裡,可平日上山打獵沒她們的份兒,這時候看見這樣大的一隻狼,還叼著孩子,哪裡能不害怕?

  嗷……

  卻是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中,又傳來一聲長嘯,接著西邊那幾個圍著的女人一聲驚叫,只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竟赫然又是一隻白狼,此時目露凶光的盯著眾人,時不時就齜一下嘴,露出滿口鋒利的牙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29 PM

第十六章:鬥狼

     此時各家各戶的狗都出來了,只是見到這兩隻狼,竟是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夾著尾巴瑟瑟發抖躲在圈子外老遠的地方。呼嘯的寒風中,只有那個孩子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叫聲,須臾間連這哭叫聲也沒了,竟是已經哭昏了過去。

  看來這兩隻狼還是大有來頭。

  阮雲絲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一般的狼是絕不會令這麼多狗懼怕臣服的。先前那隻灰狼獨自在此的時候兒,那些狗總還敢汪汪叫兩聲,直到這隻白狼出現,狗就都沒聲音了。莫非……這隻白狼竟然是一群狼的狼王?天,到底這一戶人家做了什麼?竟然把狼王都給引了來。

  「再這樣下去,那孩子就沒救了吧?」阮雲絲急得跺腳,卻絲毫不敢輕舉妄動。這可是兩隻狼,一旦發起瘋來,不要說那個孩子,就連她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女人可能都無法倖免,偏偏男人們還全都上山打獵了,就那麼一個姓方的自私鬼,卻是跑去城裡,根本不在村中。

  「汪……」

  腳底下忽然傳來一聲大叫,阮雲絲驚訝低頭,這才發現小黑並沒有像其他的狗那樣夾著尾巴躲得老遠。這時候它看到阮雲絲看自己,竟然擺了擺尾巴,「汪……」的一聲大叫就衝進圈子中,撲上了那隻灰狼就在對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的太快,及至阮雲絲反應過來的時候,小黑已經從灰狼脖子上咬下了一塊皮肉,只把灰狼痛得長生慘嚎,它嘴裡的孩子也掉在了地上。說時遲那時快,那隻白狼和小黑同時撲上去,竟然還是小黑更快了一步,叼起孩子的衣服就往阮雲絲這邊跑過來。

  白狼和灰狼「嗷……」的一聲吼叫,女人們都喊了起來:「快快快,小心,它們要咬人,天啊……」

  孩子固然是救了下來,阮雲絲心裡卻沒有絲毫欣喜,接下來面對這兩隻狼的怒火的,就要變成她們這些女人了,十幾個拿著樹枝的婦人,能抵擋兩隻惡狼的猛烈進攻嗎?

  「汪汪汪……」

  卻見小黑放下孩子,竟是又旋風般衝進了圈子,站在那兩隻狼的對面。阮雲絲從沒看見過它這般目露凶光的樣子,一時間竟膽寒起來。而那兩隻狼卻是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就算一連串的事情應接不暇,讓阮雲絲的大腦基本上處於空白狀態,此時她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場中那條半大黑狗,心裡暗暗叫著:天啊地啊,小黑到底是什麼?它真的是狗嗎?有哪條狗能單憑叫聲就震懾住凶殘的狼?更何況這裡還有一隻狼王啊。我的佛祖,小黑到底是什麼路數?不對,應該說,大黃到底是什麼來歷?難道它不是普通的狗?是藏獒?不對啊,藏獒不是長那樣兒的啊。

  在阮雲絲腦子裡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的時候,小黑已經英勇的和那兩隻狼搏鬥起來。或許是被它激發出了勇氣,村子裡其他的狗也開始恢復了「汪汪汪」的叫聲,不一會兒,就有兩隻狗加入戰團,然後越來越多的狗加入進去,只把一群剛剛還心驚膽戰的婦人都看傻了。

  阮雲絲從小就經常聽人說「猛虎架不住狼多」這句俗語,但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還可以見識到「猛狼架不住狗多」這樣的場景。直到那兩隻狼狼狽逃竄而去,眾人才驚醒過來,而阮雲絲懷中的小娃兒這時也睜開了眼睛,一看見自己不是在那可怕的大嘴裡,而是在一個和媽媽差不多的女人懷裡,他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終於「哇」一聲大哭起來。

  那位年輕的母親此時也悠悠轉醒,一看見自己的孩子安然無恙,不由得喜極而泣,待把孩子抱到懷裡,她「撲通」一聲就給阮雲絲跪下了,還想磕頭,被阮雲絲死活拉起來,正色道:「今日之事,也著實出乎我意料,說實話,就連我也不知道小黑還有這份本事。歸根結底,是這孩子命大,老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姐姐日後用心照顧這孩子,長大了定然有出息。」

  一番話說得那少婦破涕為笑,又再三感激她。阮雲絲見天近晌午,便辭別了王張氏和眾多婦人,帶著小黑往回走。一路上這半大狗崽子大概也知道自己立了功勞,繞著阮雲絲身前身後不住的撒歡兒,只把她也逗得咯咯笑。

  回到家,只見大黃懶洋洋趴在雪地上,先前不知在哪裡打過滾兒,這時候肥碩的身上全是雪末。阮雲絲關了街門,幾步走上前,對著大黃左看右看,然後伸手一指它,裝模作樣的斷喝一聲道:「大黃,給我老實交代,小黑的爹是個什麼來歷?」

  面對主人的嚴詞質問,大黃只是抬起頭懶洋洋看了阮雲絲一眼,就又怡然自得的把那整整大了一圈的腦袋給擱在前腿上,繼續睡。

  「唉,如果我是公冶長就好了,現在就算你汪汪叫,向我解釋著你的來歷,我也聽不懂啊。」阮雲絲歎了口氣,公冶長是傳說中能聽懂飛禽走獸語言的人,她可沒那個本事。

  撫摸著大黃一身厚厚柔軟的毛,阮雲絲左右端詳著,忽然忍不住笑道:「別說,我家大黃這模樣長得正經還不錯,若是能勾到什麼厲害的獒啊,狼王啊,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大黃,你說對不對?」

  大黃對她的回答只是懶洋洋叫了一聲,阮雲絲也沒了逗弄它的興趣,回到屋裡看看廚房掛著的那些空蕩蕩的籃子,就在昨天,這裡面還滿滿噹噹的,自己還想著即使是棄婦,也要過一個豐盛富足的好年,絕不要被張靈信那種渣男影響。拋開過去一切,自己一個人照樣可以過得很好。誰知不過是一晚上,這些籃子就全空了,雖然手裡也多了是那些東西好幾倍的錢,可一時間買不到年貨也枉然啊。想到此處,她不禁搖頭歎了口氣,暗道這好人果然是不容易做的。

  事已至此,阮雲絲也沒辦法了,如今只希望那個旭哥兒的爹沒找到大買主,肯把那條野豬腿和麝腿賣給自己,大年夜能夠圍爐烤肉,倒也還算是不錯。只不過野豬肉是不是又粗糙又腥膻呢?畢竟當初在現代看動物世界裡的野豬,一個個都是皮糙肉厚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32 PM

第十七章:買賣

     漫無邊際的想了會兒,看著天近晌午,即使再無奈,卻也要做午飯了。於是她站起身,也沒心思做別的吃,不過是蒸了一碟子鹹蘿蔔瓜和十幾個窩窩頭,好在昨晚那些漢子總算沒把肉湯都給喝了,於是用窩窩頭拌了肉湯給大黃和小黑吃,聽它們「汪汪」叫了兩聲,似乎頗有不滿之意,阮雲絲就在兩個傢伙的頭上各敲了一記,沒好氣道:「平日裡哪有肉湯?都是窩窩頭和菜湯,今天有肉湯竟然還抱怨,主人我還沒吃上呢。再說你們昨晚兒不是都吃了肉骨頭嗎?也該解了饞,這會兒叫什麼叫?肉都讓那些傢伙給吃了,沒有肉了。」

  大黃與小黑哼哼了一聲,耳朵耷拉下來,低下頭啃窩頭去了,樣子顯得十分沮喪。

  轉眼間過了兩天,就是臘月二十七,阮雲絲從一大早上就開始等,一直等到辰時三刻,也沒等到旭哥兒,她想著這樁買賣大概是完了。這個年也只能冷冷清清的過。不過吃的冷清了,別的方面就格外要精心才是。如今雖然對聯紅彩等都齊備了,卻還沒有剪窗花。

  因翻出幾張紅紙,就坐在炕上剪起來。她是個心靈手巧的人,繡花做衣服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藝,剪窗花自然也不在話下。而且當日碧秋的父親就是祖傳的手藝剪窗花,她跟著碧秋也學了不少新花樣,什麼年年有餘,哪吒鬧海,娃娃送福之類的都會剪,雖然這些剪紙實在費工夫,但剪出來的效果極好,若是在現代那會兒,絕對夠資格去申請文化遺產保護了。

  於是專心剪了一刻鐘,便剪了一個十分大的娃娃送福,自己鋪在炕上,越端詳越滿意,正得意間,忽聽外面大黃和小黑叫了起來,接著隱隱傳來一個聲音道:「阮姑姑在家嗎?」

  阮雲絲出去一看,就見旭哥兒身上背著那兩條大腿,狗子跟在他身邊,正站在街門外,看見她出來,狗子就笑道:「阮姑姑,我和旭哥兒來給你送年貨了。」

  阮雲絲這一下真是喜出望外,連忙開了街門,又刮著狗子的鼻子笑道:「你就是個會說話的,分明是來高價賣我的,又說什麼送我。是了,來的路上沒遇見什麼事兒吧?人都說狼是記仇的動物,那兩隻狼怕不是好惹的,日後過沒過去報仇?你們爹爹回來了嗎?」

  狗子笑道:「阮姑姑,你一下子問了這麼多事,可讓我怎麼答呢?今兒來送這兩條腿,一是因為方老爹沒找著合適的買主。二則也是咱們村裡大夥兒有事相求,所以湊了一半錢給方老爹,如今你只須給一半就好了。」

  阮雲絲那是什麼人,愣了一下便醒悟過來,皺眉道:「可是那狼又回去過?這回沒傷了人吧?」

  狗子搖頭道:「有人在村口遠遠看見,那兩隻畜生見有人,就跑了。因為我們爹爹還沒回來,所以大傢伙兒心裡都害怕。因此想著來借姑姑家的小黑過去用幾天,爹爹和叔叔伯伯們大年三十前肯定趕回來,到時候就把小黑還回來。」

  阮雲絲笑道:「這算什麼事兒?就把小黑給你們用幾天。也用不著給我湊錢,雖隔著二里地,可也都是鄰居,這點忙還要什麼錢?只是你們兩個也太不小心了,既然知道那狼在附近沒走,你們怎麼就這樣出來了呢?萬一它們在路上攔截了……」因說到這裡,自己也覺著後怕不已,臉孔便板了起來。

  「姑姑放心,那兩隻狼都受了傷,大白天不敢露面兒呢。」狗子爽快的道,小小的孩子,卻格外透出一股子英氣,阮雲絲心想這孩子真隨他父親。因又笑瞇瞇對旭哥兒道:「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取錢。」

  不一會兒取了錢出來,正要交給旭哥兒,就聽見大黃小黑又拚命叫起來,接著一個聲音道:「小兔崽子,給我把肘子要回來,不許賣了。」

  阮雲絲心裡疑惑,看向旭哥兒,卻見他面孔一瞬間漲得通紅,只伸手急道:「姑姑快把錢給我,這錢一旦入了我的手,咱們便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沒法兒反悔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小子搗什麼鬼呢?」阮雲絲皺了皺眉,知道這其中有故事,因此就沒把錢給旭哥兒,而是走到院裡,因大白天她沒鎖街門,只是拴了起來,這時候門外那個男人已經是不管不顧的撥開了門閂,氣急敗壞的衝進來,大叫道:「方旭,你個小兔崽子,給我滾出來。老子辛辛苦苦打到這麼一隻麝,麝香沒得著也就罷了,好歹這肉總算賣了好價錢。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小兔崽子卻把我訂出去的麝腿給賣來了這地方兒,看我回去不剝了你的皮。」

  阮雲絲即便沒看見過這男人,此時也知道他必然就是方旭的爹爹,那個全獵戶村裡有名的財迷自私鬼了。因看見方旭期期艾艾的蹭出來,狗子在他身後一臉的驚訝,她心裡便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剛要張口說話,就見大門外又踱進一個身穿皮棉襖,帶著貂鼠帽子,看上去很是富態的中年男人,他身旁跟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孩兒,身穿一襲水紅綾子襖兒,下身配著蔥綠緞子百褶裙,外面披著大紅羽緞披風,此時正滿臉不屑的看著她,傲慢道:「這麝腿和野豬腿是家父訂下了的,今兒來取貨的時候才知道讓他們家兒子送到你這裡來。不是我說風涼話,這人活一世,就該擺正自己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窮酸命,也配吃麝腿?」

  這話也實在太尖酸刻薄了些,饒是阮雲絲一向脾氣好,這時也不由得心中憤怒,但她如何會與這等不懂事的富家小姐爭辯。看這女孩兒的通身氣派,也不可能是什麼真正出自名門的閨秀,於是便只冷冷說了一句道:「我配不配吃麝腿,用不著你下斷言。」言罷她就轉向方青,正色道:「既然是已經訂給了別人,我不要便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36 PM

第十八章:衝突

     「阮姑姑……」

  旭哥兒急急叫了一聲,卻見阮雲絲低頭嚴肅道:「這事兒本就是你不對,獵物是你爹爹打的,你不該瞞著家人送來我這裡。你放心,即便沒有這麝腿豬腿,小黑我也會借給你們。」她本想著趕緊將這事兒瞭解了,希望之後又失望,還真不是普通糟心。

  誰知那女孩兒平日裡家中下人和鄉下佃戶都捧著她如同月亮似的,如今卻被一個村姑輕看,雖然阮雲絲願意息事寧人,她卻哪裡肯輕易善罷甘休?

  因便瞅了阮雲絲一眼,冷哼一聲道:「沒想到你這嘴還挺利的。」說完就看向圍在對方身邊的那條半大狗崽子,心中暗道:就是這條狗嗎?讓這個獵戶和村子裡的人說的那麼厲害,敢和狼搏鬥,還咬傷了狼。哼,原本想好好和她說說買下來,既然這村姑如此不識抬舉,還和她客氣什麼?

  想到這裡,楊倩羅便冷冷一笑道:「算了,我不和你這鄉下女人一般見識,聽說你這條狗挺厲害的,我出一貫錢買了它,你趕緊和它說一聲,讓它跟我走。」

  阮雲絲原本還不願意和這個不懂事的富家小姐多說,但是聽她這話已經是太不像話了。她不由氣得笑了,冷聲道:「姑娘,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麝腿和豬腿是你們定下的,方大哥又是個見錢眼開的人,我不和你們爭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把主意打到小黑頭上,你們不過是普通的富商人家,還真以為自己就是豪門貴族了?告訴你,別說一貫錢,就是一千一萬兩黃金,我也不會把小黑賣給你的,你死心吧。」

  楊倩羅沒想到這樣一個鄉下的村姑,竟然還敢和自己叫陣,而且還放出這樣的大話,不由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怒聲叫道:「好啊,沒想到你這女人竟然這樣貪心。」她喊完,就從身上拿下一個荷包,打開在阮雲絲面前慢慢晃著,輕蔑道:「你看清楚了,這裡是二十片金葉子,你這狗若是賣給了我,這金葉子就是你的,像你這樣的窮酸,這些金葉子足夠你十年八年衣食無憂了。」

  不是不知道富貴者願意仗勢欺人。只是阮雲絲活了兩輩子,這輩子的前十幾年更是在高門大院中度過的,那些貴婦人和姑娘們大多數也是清高討厭,但她還從沒見到過像眼前這小姑娘一般討厭的女人。和她一比,大宅門裡那些虛偽的女人簡直都可以當仙女了。

  「這位老爺,你真的應該好好管教一下女兒。身為大家子的小姐,拋頭露面也就算了,居然還這樣的盛氣凌人,這日後惡名傳下來,誰還敢娶她回家?」阮雲絲冷眼看著一直在一旁看戲的那個富商老爺,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接著又用眼角斜睨向楊倩羅,沉聲道:「你以為誰都是像你一樣,生了一雙勢利眼睛嗎?今兒我便告訴你,這世上,總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比如我的狗,比如我的尊嚴。」

  她說完,便不再看氣得渾身顫抖的楊倩羅,而是轉向方青冷笑道:「方大哥,我一直不懂,這錢明明是好東西,可世人為何總是說銅臭銅臭?如今才明白,原來就是因為有這些除了錢誰也不認的人,這錢才會發臭。這腿你們拿回去,我不買了,你也別罵旭哥兒。他是個有情義的,今兒既然對村子裡的人有情義,來日就能孝順您二老。若是你今次教訓了他,無疑是教他無情無義,日後他真的變成了那樣的人,怕是您二老不能動的時候,就要吃苦頭了。」

  阮雲絲說完,就指了指地上的兩條大腿,對那楊老爺道:「行了,你們快拿走吧,恕我不送。」

  「你……你你你……」見阮雲絲果然轉身就走,楊倩羅不禁氣得面紅耳赤,指著阮雲絲叫道:「你不用囂張,我回去讓我舅舅來治你,我舅舅是知府,像你這樣的村姑,他一個指頭就能碾死了你。」

  方青即使是個自私鬼財迷,這會兒也覺著這姑娘有點太不像話了。好歹也是大家子的小姐,怎麼這不講理起來,簡直比自家老婆那個潑婦還厲害?他看了一眼楊老爺,陪笑道:「楊老爺,我看這條狗就算了吧,人家阮姑娘一個人在家,總也得有個做伴兒的。」

  楊老爺慢吞吞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黑,那張富態臉上一雙小眼睛瞇了起來,露出奸詐的光芒,呵呵笑道:「這條狗我和小女的確都很喜歡,何況我做生意,若是有這樣一條猛犬在身邊,倒也便宜,不如就請阮姑娘割愛如何?」

  阮雲絲轉過身來,看著那楊老爺,半晌方輕聲冷笑道:「我道這位姑娘小小年紀,是從哪裡養成的囂張跋扈?原來卻是你這爹爹教出來的。俗語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你這樣的爹,又哪會有知書達理的女兒?」

  楊老爺一聽這話,不由得笑容盡去,把臉一沉道:「姑娘年紀輕輕,竟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嗎?實話和你說,我楊樹德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弄不到手的。姑娘早把這條狗賣了給我們,那袋金葉子就是你的。若不識抬舉,改日我用了別的手段,怕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們快滾,不然不但買不到狗,我還讓你們嘗嘗被狗咬的滋味兒。」阮雲絲已經出離憤怒了,這麼多年無論是在那大宅門還是逃離在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她原本就不是什麼軟弱溫吞的性子,只不過知道自己來到這個時代,萬事需隱忍為上,因此一直以來都沉穩自持。然而這樣的氣若能忍下去,那她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別的手段?我倒有些好奇,你還能有什麼手段?」

  這個聲音卻不是阮雲絲的,而是來自街門外。楊老爺楊倩羅和方青都忍不住回頭去看,阮雲絲也抬起頭來,卻見街門外站著兩個人,正是蘇名溪和那隨從王彪。因為風聲凜冽,她們又在這裡爭吵,所以竟不知道人是什麼時候兒到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41 PM

第十九章:矯情女

     「蘇公子?」阮雲絲大吃了一驚,卻見蘇名溪身上披著一件黑色滾著金邊的酡絨大氅,逕自走進來笑道:「那日多虧姑娘仗義援手,我算著你的年貨都被我們吃了,這個時候兒沒處去買,恰好身上沒什麼差事,所以就來給你送幾件。誰知隔著老遠就聽有人說話,似乎是什麼舅舅是知府,待走到近前,又聽見有人說要用什麼手段。這還虧了姑娘,倒讓我大開眼界,才知世上竟有如此囂張的人。」

  蘇名溪一邊說,一邊就轉過身去上下打量了那楊老爺幾眼,見他一張臉先是漲紅的有如豬肝,接著又一下子蒼白如雪。他記憶力極好,隱隱約約記著這個胖子自己好像什麼時候見過,只不過定然不是什麼入流的人物,不然他也不至於記不住。

  「你……你是什麼臭東西?竟然敢這樣說我和我爹。哼,孤男寡女,這時候又無事獻慇勤,定然是勾搭……」

  「啪」的一聲脆響,那楊倩羅不等說完,就被她爹揚起手在臉上狠狠揍了一個巴掌,她不敢置信的看向父親,卻見一向笑裡藏刀的爹爹此時竟然連青筋都迸出來了,大聲怒斥道:「混賬東西,你瞎了眼睛。這是蘇小公爺,你也敢口出不遜。素日裡在家教你的那些女兒規矩都哪裡去了?就因為出來這麼一趟,便把你興頭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不是?還不趕緊過來給小公爺道歉?」

  「蘇小公爺?」

  楊倩羅茫然的喃喃念著,心想什麼蘇小公爺……等等,蘇小公爺,莫非是那個名動京城的蘇名溪?她轉頭看過去,只見眼前男子氣度雍容,容貌亦是出色耀眼之極,不由得心神一震,知道自己猜中了。一時間,只覺一顆芳心亂無頭緒,忙上前盈盈施禮道:「民女見過蘇小公爺,剛剛是民女不懂事,衝撞了小公爺,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不要怪罪民女,不然民女也唯有一死方能贖罪了。」

  阮雲絲瞧著這女孩子此時蕩漾在那張臉上的笑容,聽著那發嗲的聲音,差點兒沒嘔出來。心想太做作了,我的媽呀,連我這曾經飽經偶像劇鍛煉的人都受不了了。就連那些劇裡最令人討厭的女配,和這女孩兒一比,也都清純的像仙女了,嘖嘖嘖,一個二八女兒,為什麼非要教育成這個樣子?

  蘇名溪看都不看這楊倩羅一眼,只是皺眉道:「阮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辦完了嗎?辦完就讓這些人走吧,我傍晚前還要趕回家裡,這會兒要抓緊時間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既然有人免費給自己撐腰,阮雲絲哪會不善加利用?於是連忙道:「辦完了辦完了。方大哥,您快把這兩條大腿拿回去吧。旭哥兒,你也和你爹回家,狗子,小黑你領走,等到你們爹爹回來了,再給我送回來也不遲。」

  阮雲絲安排完,就瞪著那輛停在街門口的馬車,眼睛都放出光來。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誰不愛啊?尤其是這餡餅就是餡餅,肯定不會伴隨著陷阱。她剛想著把這些人都打發走,好看看那馬車裡是什麼東西,既然蘇名溪說是送了年貨過來,這裡定然應該有肉和骨頭。誰知還不等邁步,就見身邊這些人竟然全都是換了一副面孔。

  只聽那楊老爺熱絡的道:「阮姑娘,這是什麼話?既然你喜歡這條麝腿,自然便該送給您。這個……老朽剛剛得罪了小公爺,正不知該如何賠罪,這麝腿的錢您也不用給了,咱們攪擾了您,這點心意是應該的。」

  「原來是麝腿,怪道有一股子香味兒。」蘇名溪淡淡看了地上的麝腿一眼,又看看方青,冷笑道:「你的運氣倒好。」

  「是是是,多謝小公爺,小老兒的運氣一向還不錯。阮姑娘,既然楊老爺把這麝腿和野豬腿給您了,我自然沒什麼意見……」方青的臉此刻也笑的像朵花兒似的,可不等說完,便聽蘇名溪冷笑一聲道:「不用,前幾日莊子上的人來送年禮,恰巧就有兩隻雄麝,所以我也給阮姑娘帶來了兩條麝腿,你們這個拿回去吧。野豬的肉雖然還不錯,倒也比不上車上那頭茯苓香豬,阮姑娘一個人,如何吃得了這麼些?放壞了倒可惜,還白白承你們一個人情。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到時拿什麼還你們?」

  一席話說得那楊老爺一張臉再次漲的豬肝一樣的紫紅。心知自己這次是在小公爺面前留下了一個壞印象,他心裡這個懊惱就別提了。想到半年前托了妻舅去國公府說親,想把自己這個女兒嫁給人家做妾,結果卻被一口回絕,這一回偏偏又是在這人面前出了大醜。他只覺得一股邪火在心中升起,可又沒辦法撒出去。只得沒好氣的扯了正呆看著蘇名溪的女兒的手,恨恨道:「還不快走,留在這裡繼續丟人現眼嗎?」

  那楊倩羅正盯著蘇名溪的臉發花癡呢,想著這就是名動京城的小公爺蘇名溪?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世上怎麼有這樣能幹的男人,又長得如此俊逸非凡?一直還以為人家說他容貌出眾是恭維,誰知今日一見,才知是名不虛傳。是了,半年前爹爹好像還給自己去說過親,但是後來卻一直不知道結果,自己當時沒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倒是要回去好好問一問。

  正想著。冷不防楊老爺一拽她,楊倩羅便是一個踉蹌。要說此女反應也著實迅速,心念電轉間,索性接著這個踉蹌委身在地,口中嬌呼一聲:「哎喲!」接著便抬起那雙大眼睛看向蘇名溪,只這一會兒功夫,那雙眼睛就蒙上了一層薄薄霧氣,看上去真個是我見猶憐。

  劇情忽然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反轉,阮雲絲忍到現在還能保持面無表情,實在是已經用了平生最大的定力。此時再見到這楊家姑娘做作的樣子,她真是再也忍不住了,「撲哧」一聲就笑出來,接著轉回身用手捂著嘴,拚命忍著不讓笑聲逸出來,但從雙肩的抖動中依然可看出一斑。

  可恨!楊倩羅在心裡狠狠罵了一聲,面上卻更顯出淒楚無依得神情,潸然淚下的問道:「我此時腳踝劇痛鑽心,你便覺得這樣好笑嗎?我也只不過是想請蘇公子施一把援手而已,並沒別的意思,你心裡究竟想到哪裡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44 PM

第二十章:道謝

      阮雲絲本來都不想理她了,可是見到這女孩兒直到現在還不忘含沙射影的污蔑自己,不由心頭火起,轉過身來冷笑道:「我沒想什麼,只是覺得楊老爺正拉著姑娘的手,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把你拉起來了,你卻非要放棄眼前父親不用,偏去看蘇公子,所以好笑而已。」

  「你……」

  楊倩羅眼睛都冒出火來,這時候也顧不上腳疼了,一下子便從地上站起來,看向阮雲絲的眼神恨不能活吃了她。

  「楊姑娘,你的腳好像沒事兒呢,那就請回吧,這裡可還是我的家。」阮雲絲絲毫不客氣,如果說先前她還以對方年紀小,不用和她一般見識來勸自己的話,現在她對這個矯揉做作又虛偽傲慢的女孩就是厭惡到了極點。

  「夠了,走。」楊老爺終於也看不下去了,剛剛女兒摔倒的時候,他心裡不是不明白女兒心中在想什麼,也積存了一絲希望,誰知蘇名溪竟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任由他們父女兩個在這裡出醜,被一個村姑侮辱,他怎麼也算是經過風浪的人,就算被貪心蒙蔽了眼睛,但還不是完全沒了理智。

  看著那個楊老爺和楊姑娘氣得扭頭就走,方青賠笑不已,阮雲絲便對方旭道:「旭哥兒,你把這兩條腿背回去吧,如今我有了年貨,就不破壞你爹爹的信譽了。」

  「好。」旭哥兒答應一聲,熱烈的眼神卻盯著蘇名溪,眼裡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好了旭哥兒,快走吧,狗子,你把小黑也帶回去,這種時候,別讓那兩隻狼養好了傷,再去村子裡偷襲。」阮雲絲吩咐著,而旭哥兒背了那兩條大腿,雖然戀戀不捨,卻終於還是禁不住阮雲絲催促,只好怏怏不樂的走了出去。

  「小黑,跟著狗子去幫他們守幾天村子。」阮雲絲隨即拍了拍小黑的腦袋,於是小黑便跟著狗子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直到阮雲絲笑著說了一句:「放心,會給你留肉骨頭的。」小黑這才猛搖了幾下尾巴,跟著狗子一路去了。

  這裡阮雲絲見蘇名溪驚訝的目光在走遠了的旭哥兒身上,她便笑道:「蘇公子年少隨軍,一戰成名。想來也是愛勇武有力的少年,這旭哥兒力大無窮,他父親是獵戶,他自己又喜歡讀兵書。若是公子覺得他是一個可造之材,不妨給他一個機會。」

  蘇名溪點頭道:「他也就是十一二歲吧,竟然能練出這把子力氣,著實難得。」說完卻聽阮雲絲搖頭笑道:「這不是練出來的,他爹娘一心望子成龍,只讓他讀書,不讓他習武,盼著他科考出身,不要再做獵戶。」

  蘇名溪搖頭歎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望子成龍固然無錯,卻也要因材施教,若是一味拔苗助長,卻是耽誤了孩子。我看那方旭倒是一根好苗子。也罷,異日若是有緣,我好好試煉試煉他。」

  阮雲絲眼睛一亮,這蘇名溪出身名門,卻是文武雙全。當日還不到十五歲就跟隨御駕親征,在皇上和軍隊被圍滄浪山時,就是他一桿銀槍,殺的敵人人仰馬翻心膽俱寒。之後又設下圈套激敵深入,這才打開了一個缺口,他率領三軍將士捨命護著皇帝逃出,皇帝毫髮無損他卻身受重傷。所以當今聖上對蘇家恩寵隆重,對這蘇名溪更是待如子侄一般。聽說當日本要給他爵位,但卻被蘇名溪和他的父親拒絕,言說國公之位已是世襲,實在不該一門給兩個爵位,太過招搖,因此皇上這才作罷,但聖眷日隆這自是不必說了。

  也因此,方旭聽說眼前這年輕公子就是蘇名溪時,才會那樣的熱切崇拜。想來,當日父親和哥哥能為自己說成這門婚事,心中定是喜出望外的吧?卻不知自己旋即逃家,也許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再原諒自己。但誰讓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女人?無法忍受進入大宅門,遵從那三從四德,忍受丈夫三妻四妾的命運呢?所以這一世,也只有對不住那哥哥和爹爹了。

  只是她沒有料到,造化當真弄人,兜兜轉轉之間,她如今竟然又和這蘇名溪攀上了關係。好在這一次對方送了年貨過來,兩下裡便是清了這筆賬,他一個大家公子,沒事兒應該也不會來找自己這個村姑了,總算避免了事情敗露的可能。不然的話,一旦讓蘇名溪知道自己就是那個逃婚成功,讓他顏面盡失的女人,只怕他會當場拔劍殺了自己。

  正想得出神,忽覺眼前有東西晃了晃,她回過神來,只見蘇名溪的手掌正在她面前微微搖著。

  「啊……不好意思!」阮雲絲臉一紅,卻見蘇名溪含笑問道:「姑娘想什麼呢?這樣出神?」

  「沒什麼。是了,天好冷,難為公子親自跑一趟。其實若真是要還這個人情,無論是打發誰過來送東西也就是了,何必您親自跑一趟?」阮雲絲終於完全回過神來,強行抑制住心中興奮,暗道趕緊把東西都搬下來給我看看吧,這樣大的馬車,哪怕拉上四分之一的東西,我就發財了啊。

  卻見蘇名溪不緊不慢笑道:「幸虧今兒跑了這一趟,不然如此精彩的一齣好戲,錯過了豈不是可惜?剛剛那楊家父女說他們似乎有個當官兒的親戚,不知道是誰,姑娘告訴我,我回去吱一聲,不許他和你為難,不然的話,須知小人難防,一旦那不開眼的知府真要助紂為虐,姑娘怕是要受委屈。」

  阮雲絲心想這蘇名溪真是不簡單,心地也仁厚,剛剛那件事他竟然記在心上了。於是便把楊家父女搬出的舅舅是知府說了出來,蘇名溪點頭道:「想來就是本城的知府了,若是別處,也管不到這裡來。我只和本地知府知縣都打聲招呼。一旦那是外地知府,他也就支使不動了。」

  阮雲絲連忙謝過蘇名溪,卻見他身旁那個僕人王彪似是終於忍不住了,搓著手道:「姑娘剛剛也說天兒冷,這大冷天,怎麼就不請咱們進去坐坐?只讓在這大雪地裡頭受凍……」不等說完,已是被蘇名溪呵斥了一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48 PM

第二十一章:年貨

      阮雲絲忙笑道:「是我疏忽了,蘇公子和王大哥請跟我進來。」說完又看向那馬車,蘇名溪便道:「讓李三和劉雲下來吧,把東西都搬進屋裡去。」他這邊對阮雲絲道:「阮姑娘請。」

  「大黃,不許汪汪叫,這是來給咱們送東西的人,是好人,明白嗎?」阮雲絲拍拍大黃肥碩的腦袋,見心腹大狗只搖尾巴,不由得開心笑起來。

  蘇名溪心裡一動,隨即就微微一笑,暗道這位阮姑娘實在是個妙趣橫生的人,說她是村姑,卻是亭亭玉立氣質如蘭,全沒有村姑的粗俗。若說她是弱質纖纖一介女流,然而剛剛面對那楊家父女,她卻是傲骨錚錚誓不低頭。此時卻又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般和大狗說話,流露出幾分天真嬌憨。是了,還有剛剛聽說自己給她送東西時,盯著馬車的那雙眼睛也放出光來,說不定還有些財迷本質,卻又捨得將年貨拿出來給自己等人分吃。

  他越想越覺有趣,不由得多看了阮雲絲兩眼,只見對方一身粗布棉袍,頭髮上鬆鬆挽了一個髮髻,只以一根式樣再簡單不過的木釵別住,雖是樸素之極,但那張秀麗臉蛋上卻是神采飛揚,端的光彩照人。

  一邊想著,已經走進了家門,只見那條大黃狗也晃著尾巴跟了進來。蘇名溪便笑道:「是了,剛才看姑娘把那條半大黑狗遣走了,又說什麼有狼之類的話,可是那條狗立了什麼功勞?」

  他這一說,阮雲絲也想起來了,點頭笑道:「是啊是啊。我記得那天晚上公子還說過小黑不是普通的狗。誰知第二天我帶它去獵戶村,想著買點獵物過年,結果出村的時候,卻不知是哪裡跑出來的一隻狼,叼了個孩子。後來又來了一隻狼,滿村裡的狗沒有一隻敢叫喚的,只有小黑衝上去,和那兩隻狼竟鬥起來,有了它身先士卒,那些狗才加入戰團,終於把孩子救了回來。剛剛狗子來,就說有人好像還看過那兩隻狼,他們村裡的男人們都上山打獵去了,因此要小黑過去撐撐場面。」

  饒是蘇名溪聰明絕頂,阮雲絲這番話也說得不疾不徐,蘇名溪卻還是聽得一頭霧水。大致的過程他瞭解了,卻是有幾個問題疑惑著。因此便開口道:「能讓全村的狗都不敢吠叫,那該是狼王級別了。小黑如今不過是條半大狗,便有如斯威力,看來我依然是小瞧了它,是了,大黃是它的母親吧?真不知它的父親會是什麼?難道是雪狼之王?抑或是西域那邊的獒王?只是小黑長的卻不似獒,雪狼之王似乎也不該在這裡出現。」

  阮雲絲搖頭笑道:「這是真不知了,大黃就是條普通土狗,當日它叼著小黑,被人打得奄奄一息,還是我救了它,那時可沒想到小黑還有這份兒出息。回來我也審過大黃,但它只汪汪叫了兩聲,我也聽不懂。」

  聽見她最後一句話,蘇名溪和王彪不禁都笑起來。阮雲絲的眼睛卻只盯著那兩個僕人抬進屋裡的東西,忽聽蘇名溪又問道:「你剛剛說,因為獵戶村的男人們都上山打獵去了,這是怎麼回事?年關都到了,難道他們連這兩天也不肯歇息歇息嗎?」

  聽蘇名溪這樣一問,阮雲絲不由得歎了口氣,搖頭道:「別提了,那獵戶村裡有三個孩子得了虷病,聽說只有黃鼠狼骨頭熬水才能救命,不然就要被蟲子吃透了死掉。所以那些獵戶們都上山去獵黃鼠狼了,只是一直都沒有獵到,這一次他們走時就說了,如果獵不到,就到年關才會回來。」

  蘇名溪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別說,這些獵戶倒是有情義的。只是那方青為什麼卻留在村子裡……」不等說完,他自己已經搖頭笑了,道:「我真是糊塗,龍生九子尚且不同,這人與人又怎麼可能一樣呢?觀其先前所作所為,必是自私自利之徒,能自掃門前雪就不錯,哪會管他人瓦上霜。」

  阮雲絲點頭道:「正是如此。黃鼠狼這個東西著實狡猾,獵戶門已經出去了這麼多天,只怕是沒什麼收穫。若是蘇公子在京城能看到有賣這東西的,還望伸出援手買來救命,我先代獵戶村的村民們謝謝您了,至於錢財……」

  說到這裡,她也不由得笑了,搖頭道:「我也糊塗了,像公子這樣的人物,如何會把錢財放在心上?」

  蘇名溪笑道:「既然知道,就不必提錢財之事,我回去後定當用心尋訪,若是能尋了來,救那幾個孩子一命也是好的。」說完見兩個僕人已經把車上的年貨都卸了下來,他便起身道:「姑娘看看,這些東西都要放到哪裡去?」說完指著堆在地上大大小小的袋子道:「這是二百斤的白玉米,十分乾淨,甚至不必淘洗。這是一百斤的白面,這兩袋裡是雜米和各種紅豆黑豆,做粥喝極好。這是一袋子已經剝好的花生,姑娘喜歡炸著炒著生吃都隨意。這是兩條麝腿,還有一隻茯苓香豬,留著你過年燉了吃烤著吃都行。這是一袋時新蔬菜,乃是我莊子上的暖棚裡出的,這個時節倒是新鮮物……」

  因林林總總說了一遍,只把阮雲絲聽得眼睛都直了,心想我的天啊,這哪是給我置辦年貨?這分明是把我一年裡要吃的都給置辦全了。

  平白得了這麼多好東西,任阮雲絲定力再好,這時候也不覺一顆心砰砰直跳,然而卻還不算完,等到阮雲絲把這些東西都看了一遍。蘇名溪才又指著最後幾個袋子道:「這裡是我娘為了感謝阮姑娘送給您的,究竟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想來無非是些綢緞吃食,不如打開看看?」

  阮雲絲驚訝道:「令堂?我與令堂素不相識,怎麼會送東西給我?」

  蘇名溪笑道:「姑娘雪夜援手之恩,說是救命也差不多。我娘聽說我這次回來遇到這種事,狠狠罵了我一頓,之後又說要好好感謝姑娘。姑娘快打開看看,究竟連我也好奇起來了,不知道她弄了這麼兩袋子,裝的是什麼東西,可不要和我的謝禮重樣才好。」

  阮雲絲紅著臉道:「公子和令堂簡直讓我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們竟然……」

  不等說完,便被蘇名溪打斷,聽他認真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若我也是孤苦無依也就罷了,如今我既然不是,自然該好好報答姑娘,還望不要推辭。」

  阮雲絲無奈,剛才那話倒不是客氣,而是她真覺著蘇名溪給的實在太多,最初的欣喜過去後,就覺著受之有愧,統共也就是收留了人家一晚上,給了些東西吃而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51 PM

第二十二章:前程

      見她不好意思,王彪便在一旁笑道:「姑娘何必不安?咱們國公府拿出這點東西來不算什麼。我們公子的意思,就是要讓這村裡的人看看,好人是有好報的,莫要因為一些偷雞摸狗的毛賊,就把人人當成是賊,連一點善意都不肯施捨。」

  阮雲絲這才明白蘇名溪的真正用意,心中不由得對此人更是佩服。便解開了那兩個大袋子,只見一個裡面裝著幾匹綾羅綢緞,另一個袋子裡面裝著的是一些精緻點心,為了防止壓壞,都是用結實的木頭食盒裝著。此外還有幾大軸繡花線。

  阮雲絲笑著對蘇名溪道:「令堂真是心細如髮,連繡花線都替我想到了。」說完卻見蘇名溪倒吸了一口冷氣,苦笑道:「果然是心細如髮,我竟不知道母親連這個都裝了進來。」

  王彪撓著腦袋笑道:「小公爺,您別瞧不起太太這些東西,人家阮姑娘是姑娘家,定然喜歡這些勝過你給的那些羊腿麝腿茯苓豬的,不信你問問阮姑娘,是不是這個理兒?」

  阮雲絲點頭笑道:「這綾羅綢緞是十分難得的,尤其是這匹妝花緞,我竟不知如今這織染技術竟這樣好了。」

  蘇名溪道:「哪有這樣好?這是江南織造花了幾年功夫才研究出來的。今年統共也只得了一千匹左右,讓那些彼岸番邦一下子就搶去了五百匹。剩下的五百匹進貢到宮中,皇帝因為進貢的少,知道他們還賣了五百匹,險些降罪下去。這是前些日子才賞給我們府裡的,我記得只有十匹,難得她竟捨得給你一匹,好好做一套衣服,莫要糟蹋了這料子,哦,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料子難得……」

  「我明白,公子不必解釋,我再怎麼不知道好歹,也萬萬不會將好心當做了壞意。」阮雲絲收起面上的驚訝表情,笑吟吟道:「如今已經到晌午了,公子想必趕路也沒吃飯,稍等我一下,這就去做飯。」

  蘇名溪忙道:「多謝姑娘美意,只是我今日還要趕回去,姑娘要收拾這些東西,就不必忙活我們的飯菜了,左右車上也有食物,餓不到我們。」因捧起一旁茶水慢慢喝著,雖然有些涼了,茶也不是什麼好茶,他卻覺得津津有味。面前阮雲絲對待他,既沒有一般女子的矯揉做作,也沒有那些名門千金的故作清高,讓他感到十分舒服。

  阮雲絲心想既然不想在我這裡吃飯,那就走吧,不然我總是要做做樣子嘛。剛想到這裡,就見蘇名溪站起身來,她心中一喜,還以為對方終於是要離開,心中正責怪自己真是小心眼兒,人家送了這麼多東西來,就算留一頓飯也是應該的,只是她實在不敢和這男子有太多牽扯,自然就巴不得他趕緊離去。

  卻見蘇名溪只是站起身,並沒有挪步的意思,而是看著裡屋道:「姑娘炕上那是什麼?紅彤彤的一片。」

  阮雲絲望了望,才恍然道:「哦,是我剪得窗花,我是個笨人,剪了半天才剪好這一張……」不等說完,只見蘇名溪臉上露出十分感興趣的神色,喃喃道:「這樣大的窗花?」一邊竟是不等阮雲絲開口相邀,就情不自禁走進屋裡。

  嘿!好嘛,真看給了我這麼多東西是不是?這就自來熟了。阮雲絲心裡腹誹著,也忙跟了進去,卻見王彪也走進來,看著蘇名溪手裡拿著的那張大窗花叫道:「這窗花兒漂亮,爺,咱們還沒看到過這樣大的窗花呢。這若是貼在老太太屋裡,她必定喜歡,喲,娃娃抱魚的圖案,這也喜慶……」

  「王彪。」蘇名溪呵斥了一聲,阮雲絲則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過人家給了她這麼多東西,一張窗花算什麼?因此忙道:「若公子喜歡,就拿回去吧。什麼好東西?我也剪得不算好。」

  蘇名溪似是十分喜歡這張窗花,笑道:「這還不算好,哪裡有好的?我祖母就最喜歡這窗花,每年過年讓人去買,或是讓府裡剪,總說都比不上她年輕時候見過的。既然姑娘肯割愛,我就不客氣了,拿回去必定能博祖母一笑,在下先行謝過。」

  阮雲絲心想原來是為了一片孝心。這古代人在這方面果然講究。現代那些男孩子,哪管老人家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只要遂了自己的意就好。正感慨著,只見蘇名溪微微拱手一禮,這回卻是真告辭了。

  阮雲絲將他們送到門外,目送著那馬車遠去,這才回到屋裡,看著堆滿了庫房的那些東西,只把她歡喜的使勁兒跳了幾跳,又揮了幾下拳頭,再咬兩口。忽見大黃搖著尾巴走過來,她也不管自家狗狗經沒經過訓練,扯著兩隻狗爪一下子就把大黃給抬了起來,在地上小聲歡笑著道:「有年貨了大黃,這回咱們可有肉骨頭吃了,還有烤肉吃,你高不高興?」

  「汪汪汪……」

  大黃叫了幾聲,阮雲絲不由得失笑,在大黃狗的額頭上點了一下道:「呸,一說吃的,你就能聽懂人話了。等著,我肚子也餓了,咱們先吃點點心。瞧瞧瞧瞧,這可是王公貴族家才能吃到的。嗯,咱們少吃些,留幾盒子送人,芸娘一盒,李保長家一盒,王嫂子家一盒,還有劉家許家……嗯,他們平日裡照顧我,此時看見這些富貴人家才能吃得東點心,必定歡喜。」

  因高興地將那些年貨都放置好了,又削好了肉和骨頭下鍋燉著,她這裡坐在爐灶旁往灶膛裡塞著柴火,一邊就默默出神。

  剛剛被蘇名溪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妝花緞她看過了,若是在現代,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一點花紋緞子。這個架空時代的紡織雖然表面上繁盛,但是在阮雲絲看來,其實卻實在是落後的。蠶絲雖然不少,但成品並不多,因此朝廷亦曾經有過命令,綾羅綢緞只許官宦人家用,只不過隨著商貿日漸發達,紡織也在進步,所以這個政令便等同於是廢止了。

  即便如此,這些紡織品在阮雲絲眼裡也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別說自己在現代時那些紡織廠造出來的印花五彩多色錦緞,就算是普通素緞,這個時代裡也沒有幾樣顏色,不過是天青,石青,紅綠等色,十分單調不說,那天青藏青色據說還是很難染成的,一不小心,就會將上好的白緞給染廢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54 PM

第二十三章:為自己守寡

      這樣的情況下,靠著自己掌握的知識,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可阮雲絲卻還是十分畏懼,她害怕自己的身份會暴露,一個逃婚的女孩兒,還是從侯府中逃出來的,一旦身份被揭穿,抓回去後的下場簡直就是用腳趾頭想都能夠知道,就算能夠僥倖不死,也要脫層皮。

  想到蘇名溪先前的客氣,阮雲絲不禁苦笑,暗道你若知道我便是當日那個讓你在京城中丟了臉面名聲的逃婚女子,只怕就沒有這會兒的親切溫柔了,或許會親手掐死我也說不定。唉!為什麼偏偏要讓我穿越呢?我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啊,我也根本不適合這個時代,要我把一生耗費在那大宅院中,要我對著一個擁有三妻四妾的男人順從聽話,老天啊老天,你當初為什麼不讓我直接死了投胎?

  她苦惱的又添了一把柴禾在灶膛下,忍不住站起身走進臥房,在梳妝台上坐下來,看到銅鏡中那張秀美的面孔,雖然還是年輕的容顏,然而經歷了這許多滄桑,那份先前的名媛千金風韻氣質早已經變了,就連容貌,都不再是少女模樣。

  變了?

  阮雲絲猛然就愣了一下,然後她忽然攬過鏡子,細細看著裡面映出來的那一張面孔,一邊在腦海裡回憶著自己在侯府時的模樣,這會兒才真正發現,自己真的是變了許多。

  少女的長髮已經盤起,現在的她,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婦人裝束,雖然大家都不知道她丈夫的來歷,但卻都知道她是一個年少寡婦,只要把眉毛稍微修一修,善用一點胭脂水粉,就算是父親站在面前,大概也只會覺著這女人很像他那個逃婚的女兒,卻不敢咬定自己就是曾經逃婚的侯府千金——阮明湘吧?

  因為這個發現,阮雲絲空前的興奮起來,一直壓在心頭多年的大石忽然之間就被搬開,她在房中跳了幾圈,甚至還跳了一小段已經生疏的街舞來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也幸虧窗子上都是窗紙而不是玻璃,不怕被人看見她的癲狂之態。

  正沉浸在興奮中,忽聽外面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聽聲音像是芸娘,於是阮雲絲連忙接了出去,果然,芸娘手裡拐著一個籃子站在街門外,見她出來便笑道:「我今兒蒸了年糕,給你送幾塊來。只是聽人說今兒你家裡熱鬧,還有人送了許多好東西,倒未必是把這年糕放在眼裡了。」

  阮雲絲笑道:「怎麼會?我最喜歡吃年糕。今兒索性留在我家裡吃飯,先前救助的那位京城公子,的確給我送了不少好東西,裡面有一頭豬,說是什麼茯苓香豬,咱們今兒正經也嘗嘗。」

  茯苓香豬向來就是在皇莊上精心培養的,喂以各種好東西,因其肉質細膩香鮮為世人所喜,只不過民間所謂的茯苓香豬一般都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不過是餵點好料罷了,哪裡能得到皇莊上餵豬的秘方?芸娘並不知道蘇名溪的來歷,只當他是大家公子,阮雲絲心裡卻明白,這茯苓香豬必然就是皇宮中賜下的,想當日她貴為侯府千金,尚且沒有榮幸吃一口正宗的茯苓香豬肉,卻沒想到如今竟可以大快朵頤,如何能不開心?

  芸娘和她是熟了的,因此就坐下來笑道:「好好好,順便把這冷糕也蒸一蒸,呀,看你家的狗,繞著鍋直打轉呢,不是我說,別人家養狗都是看門護院,你可倒好,把這狗當成兒子似的養了。」

  阮雲絲嘻嘻一笑,聽芸娘又問起小黑,她就將獵戶村孩子患虷病的事情說了。倒讓芸娘也跟著歎息了一回,搖頭道:「這天寒地凍的,黃鼠狼都龜縮不出,即便出來,那東西最是機靈奸猾不過的,哪裡就容易獵到?也罷,但願上天保佑,能讓那些獵戶們打到一隻,換孩子們平安無事吧。」

  當下兩人就把糕蒸了,阮雲絲又拿出那些點心給芸娘吃,又把其他的年貨也分了些給對方。因兩人素日裡便如姐妹一般,又都覺著是同病相憐,所以芸娘也沒有多推辭。

  這茯苓香豬的滋味果然不同尋常,阮雲絲從穿越到古代,只發現一樣好處,就是古代的豬肉好吃,到底是糧食餵出來的,不是現代那些用飼料餵養,幾個月就出欄的豬肉可比。然而這茯苓香豬,卻是比她在侯府吃的豬肉更勝一籌,就連芸娘不喜肉食,都吃了好幾塊,大黃則是一幅吃撐了的模樣,趴在灶台邊,嘴邊猶有一根帶肉的骨頭,它有一搭沒一搭的啃著。

  「瞧瞧大黃這肚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懷了一窩崽子呢。」芸娘沒好氣的指著大黃狗,恨恨道:「若是沒有個七八斤肉,斷斷撐不出這樣一個肚子。」

  阮雲絲笑道:「這家裡就我和它兩個,後院的雞鴨鵝都不吃這些,不給它吃可給誰吃呢?好了,我要去餵雞,你且在這裡寬坐,我一會兒就回來,到時咱們剪幾朵窗花,早上我剪了一張大的,偏那位蘇公子看中了,到底要了去。」

  芸娘忍不住搖頭笑道:「那位蘇公子真真是不解風情,竟然只看中了窗花,他怎麼就不好好看看這剪窗花的人是何等心靈手巧……」不等說完,早被阮雲絲啐了一口,聽她罵道:「你是個寡婦,竟然還說這種話,若是春心蕩漾了,我介紹那蘇公子給你認識如何?」

  芸娘笑道:「罷罷罷,我是心如死水的人,早決定了給我們家那死鬼守寡一輩子的,如今已經過了三年,再堅持七年,我賺一座貞節牌坊,讓那死鬼在地下也高興高興,順便告訴他,安心在地府等著我,可不許先去了。只是你和我怎麼一樣?你素日裡便是個有主意心眼活的人,不像我這般……」

  阮雲絲打斷她,淡淡道:「沒什麼不一樣的。你是為了王大哥守寡,我是為了我自己守這個寡。我們女人難道離了男人就活不成嗎?雖然我不想賺什麼貞節牌坊,卻也已經決定這輩子不會再嫁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3 11:57 PM

第二十四章:黃鼠狼的蹤跡

      她說完就提起那個裝著雞食的桶走了出去。這裡芸娘卻呆住了,細細尋思剛剛阮雲絲這番話,臉上不由慢慢浮現出欽敬的神情,喃喃道:「雲妹妹你真是好樣兒的,這樣一番話,怕也只有當日替父從軍豪氣干雲的花木蘭能說得出來,只是木蘭最後怕也終是嫁為人婦,你卻能夠說出為自己守寡這種話來,莫非你是讓男人傷透了心?若真是這樣,倒是比我還淒慘了,我家那死鬼活著的時候待我總算是一心一意知冷知熱。不過看你平日裡卻又不像十分憂愁傷痛的樣子……」

  她在這裡自言自語出了一會兒神,看見那間放著雜物的房間,就信步走進去,只見蘇名溪送的年貨都堆放在這裡,那架織機仍是在窗前,織機前一個馬扎兒,上面猶有一匹還未織完的布。她上前拿起仔細看了看,便忍不住感歎道:「這妮子,我說她心靈手巧,真真是不錯,她究竟是從哪裡學的這織布技巧,竟能織得如此厚密均勻,難怪人家都說她的布織得好,還給她提了價錢。」

  正尋思著,忽聽阮雲絲在門外道:「你看什麼這樣出神?」說完走進來,見她在織機前,就忍不住笑道:「嗨,我還以為你看什麼,這有什麼好看的?如今到了年根下,先前的活兒都幹完了,這是不著急的活計,我不過每晚睡前幹一會兒罷了。」

  芸娘起身笑道:「我不是為別的,是看著你這布織得好,前些日子李嫂子還誇讚過,說城裡那些商戶都愛要你的布。」

  阮雲絲笑道:「不過是一點小竅門罷了,你若想學,我教你,只是那織機要改一改……」不等說完,便見芸娘搖頭道:「罷了罷了,我究竟沒有這個天分,上次你和我說的那些要領,還沒回到家就全忘了。反正我也不靠著這個生活,日常還是把精神放在種地上,織布不過是偶爾做的勾當貼補家用,馬馬虎虎過得去就行。」

  她這樣一說,阮雲絲也無奈了,知道這芸娘雖勤快,卻是一個典型不肯接受新事物的婦人,說好聽點那叫知足者常樂,說難聽點兒就是不思進取。只不過她平時想想,這樣樂天知命的性格,的確也算是不錯。因此也就作罷。

  「咦?你這裙子上是什麼?血嗎?」

  兩人回到東屋,剛剛掌了燈,就見芸娘蹲下身子,撩起了阮雲絲的裙角,接著她將那塊東西拿了起來,湊近油燈細看,皺眉道:「這好像是大鵝身上的羽毛,怎麼回事?怎麼能沾了血呢?」

  阮雲絲也詫異道:「真是奇怪,剛剛我出去的時候,天差不多黑了,不過我的確覺著雞窩那裡似乎有點血腥味兒,但是數了數,數量也不少,莫非是有狐狸什麼的來偷雞,讓大鵝趕跑了?」

  芸娘笑道:「你家那兩隻大鵝的確不是省油燈,若真有狐狸來,讓它們趕跑也正常。只不過如今後門封了,你把那些牲畜放在後院,終究還是有些不妥,反正這前院還有一個廢棄了的豬圈,倒不如明天我和你一起,將那幾隻雞鴨鵝移到前院來,前院又有大黃,小黑過兩天不也就回來了嗎?那是連狼都害怕的凶犬,這樣徹底杜絕了後患才好。」

  阮雲絲覺得這主意很好,便答應了,於是姐妹兩個剪了一陣窗花,阮雲絲照舊剪了幾張大的,只把芸娘也喜歡的不行,討了一對吉慶有餘的圖案,兩人就在一鋪炕上睡下了。

  第二日早起,芸娘果然幫著阮雲絲將雞鴨鵝都給挪到了前院,這時方看到後院雞捨裡好幾處斑斑血跡,一隻公雞的腿也有些瘸了,羽毛飛散的到處都是,一隻大鵝的翅膀上脫落了好些羽毛,還帶了血,想來應該是和偷雞的凶獸殊死搏鬥時留下的「勳章」。

  阮雲絲心裡十分喜歡,聽芸娘說那公雞反正也瘸了,倒不如殺了過年,她自是不肯。這時候心中一動,便對芸娘道:「喜歡偷雞的可不僅僅是狐狸,黃鼠狼不也是個中好手嗎?焉知這次來的不是黃鼠狼?這倒是正好,獵戶村的大哥們在林子裡轉了這麼多天還沒找著,倒不如年後把雞鴨放回去,請他們來守一守,興許還有意外收穫呢。」

  芸娘點頭道:「這主意極好,正是這樣沒錯。只如今眼看是除夕了,他們在林子裡轉了那麼些時候,也該好好在熱炕頭上歇一歇,過了年再來最好。」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歡快的狗叫聲,阮雲絲眼睛一亮,驚喜道:「是小黑回來了。」一邊說著,就來到街門前,果然就見小黑正在門外撒著歡兒,它身後,狗子和方旭追得氣喘吁吁,好容易到了跟前,狗子便上氣不接下氣得道:「姑姑,你這狗跑的真快,我和旭哥哥差點兒就沒追上。」

  阮雲絲從上次之後,很是喜歡這兩個小傢伙,見他們喘得厲害,小臉兒也凍得通紅,便把人讓進屋裡,倒了滾燙的茶水,又把先前蘇名溪送來的點心端過來給他們吃,一邊問道:「狗子,你爹爹他們回來了嗎?可是獵沒獵到黃鼠狼?」

  狗子臉色就黯然下來,搖頭道:「沒有。爹爹他們累壞了,也凍壞了,今兒早上一回來,就躺在炕上,只說不想起身。」

  阮雲絲歎了口氣,想了想道:「也罷,我這裡昨兒發現後院雞捨有些血跡,不知道是狐狸還是黃鼠狼來偷雞,雖斷不准,好歹有些個可能性,你讓你爹他們過了年到這裡來守一守,興許就有收穫了。」

  狗子和方旭聽見這話,都十分振奮。那點心精緻,兩小狼吞虎嚥吃了一碟子,這才起身告辭。

  阮雲絲就安排他們帶了一盒點心並幾塊布料回去,知道狗子家不缺肉,但王氏必定喜歡這些布料。果然,狗子看見那些布料,想著這裡面定然有自己一件新衣,不由得雙眼都放出光來,再三謝了阮雲絲,這才和方旭一起去了。

  轉眼間便到了除夕,鄉下人家雖殷實,每戶也買了一掛鞭放一放,然而農民們畢竟掙得是血汗錢,並不捨得將身家都花在這些玩樂上,也只有幾戶大地主買了幾盤鞭並幾十個炮仗,放了一陣子,不到酉時末,也就沒聲音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00 AM

第二十五章:過年

      這一夜的規矩卻是要點著長明燈守歲的。阮雲絲因為家裡沒別人,所以白天著實睡了一個好覺,這會兒只覺得精神奕奕。坐在炕上哼唱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流行歌曲,一邊伏在炕桌上寫著些需要購買的顏料和織布的材料,她已經預備從這一年開始,就用掌握的現代紡織知識來求一個富貴生活,天高雲闊了。

  守歲到凌晨,卻終於還是忍不住困得打了兩個呵欠,眼看著大黃小黑已經蜷在炕沿下睡著。她想著這會兒再不睡,怕是早上就沒精神去拜年了,因此便和衣躺在熱乎乎的炕上,腦子裡卻還是清醒著,想著有一些非常難染的顏色的原材料難找,但是提煉的植物卻不難找,也許開春後應該去山裡轉轉,只要找到了那些植物,提煉出來其中的色素,自己這創業的第一步就能艱難的開展起來。

  迷迷糊糊間,就做夢又回到了現代,自己親自去山裡採那些不起眼的染料植物,然後回學校和老師同學一起做實驗,染出第一塊布的喜悅,織出第一塊多色雙彩錦緞的興奮,談成一筆又一筆生意時的躊躇滿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聽得大黃和小黑歡快叫起來,她才茫然睜眼,看著面前這熟悉的牆壁頂棚,過了好一會兒,阮雲絲才長長歎了口氣:原來自己還是在這個架空時代艱難求存,原來那些繁華場景,終究只是前生的事。無論是前世今生,想來都是恍然一夢罷了。

  因癡癡想了半晌,方起身來梳洗,又細心修了修眉毛,這時代沒有什麼小鑷子裁眉刀之類的工具,只能一根根拔去,十分艱難疼痛,因此阮雲絲只是稍微修了修,便換了先前做的新衣,這裡剛走出門,便見街門外走來了一群女人,卻都是平日裡相熟的左鄰右舍。

  「雲絲妹妹,昨兒聽見你家這邊彷彿也放了一掛鞭炮,是不是你放得?」將女人們迎進屋中,便有一個媳婦打趣著問。

  阮雲絲臉一紅,笑道:「是我放得,我從小兒便是假小子似的性格,不怕這些,想著既然要求明年一個紅紅火火,自然少不得要放一掛鞭喜慶喜慶,讓各位嫂嫂見笑了。」

  芸娘笑道:「這也沒什麼,只是你昨兒晚上什麼時辰睡得?瞧這黑眼圈都出來了,雖然淡淡得,不過也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阮雲絲笑道:「瞞不過就瞞不過,嫂嫂們不一樣有?今日這黑眼圈,恰是證了我昨兒晚上守歲盡職。像你這樣連一點黑眼圈都沒有的,不用說,必定是睡了懶覺。」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芸娘便作勢要來打她,卻見那些女人都站起身來笑道:「罷了罷了,咱們還要去李奶奶家,老人家愛熱鬧,又是這村裡的老壽星,若是去晚了,怕要惱得。雲絲妹妹今年第一年在這裡過年,也跟著我們一起去吧?」

  過年要的就是一個熱鬧,對這個提議,阮雲絲自然贊同。當下便收拾了一下,跟著幾位媳婦一起出了家門。走到街上的時候,恰巧看見男人們也是成幫結隊的挨個門串著拜年,兩下裡見了,不免各自問聲過年好。她不知怎地,便想起了蘇名溪,暗道那位小公爺身家顯赫,這一天下來,怕是要走到腿都轉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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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名溪的腿沒轉筋,但這一天拜下來,走了那幾十戶勳貴人家,他也是累得渾身發軟。這還是因為從少年起就習文練武打熬的好筋骨,若是別家紈褲子,這一天也不過是挑親近的走個十幾家就完了,省事是省事,卻自然不如他面面俱到。

  此時他騎在馬上,心思卻不由得飛去了那僻靜的小村莊,想著若是能在那裡過年,想來定然是沒有這些應酬。正思忖著,就聽身旁的小廝掃書小聲道:「爺,前面兒就是忠信侯府了,爺要進去嗎?」

  「忠信侯府?」

  蘇名溪盯著不遠處那朱紅大門,此時天近黃昏,有兩個家丁正站在凳子上點那門上掛著的大紅燈籠。他揉了揉額頭,那個逃婚的女子,若不是自己少年成名,得皇帝恩寵信賴,之後又與當朝太子交好,只怕那點聲名就被她給丟盡了。

  「那件事過去,有五年了吧?」輕輕問了一聲,這種事情王彪除了氣憤,是絕不會去計算日子的,只有他的心腹小廝掃書名硯精明伶俐,對這些定然瞭如指掌,所以自然是問掃書。果然,就聽掃書小聲道:「是,快五年了,從那之後,咱們府裡就和忠信侯府斷了往來,忠信侯爺雖然親自登門請罪,但日後也避著咱們家,他心裡有愧呢。」

  「算了,不進去了。」蘇名溪歎了口氣,五年前,也是自己年少氣盛,被人家擺了這樣一道,哪裡能痛快?所以也不管忠信侯登門請罪,從此竟是和那府裡徹底斷了往來,就連薄有交情的忠信侯府小侯爺,之後也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倒是自己的父親,在朝中和忠信侯爺還能點個頭打聲招呼。

  那件事忠信侯府固然有錯,然而細想想,自己因為一個女人而遷怒對方,似乎也有些過了。畢竟那女人的錯誤,和她家人又有什麼關係?聽說忠信侯爺也曾多方尋找,還說過若是找到那阮明湘,要親自綁了來國公府任憑處置,哪怕就是打殺了,也絕無二話,人家這就算是示好,自己當年那樣不依不饒的,的確不對,果然還是少年心性太過清高驕傲了。

  事到如今,蘇名溪已經有意和忠信侯府拋開那段因為小姐逃婚而起的恩怨,只不過,這還是要慢慢來,所以他並不打算借今天的機會登門。如果能夠修復兩府關係,他想,或許明年便可以來這忠信侯府拜年了。

  高頭大馬從忠信侯府門前悠悠而過,卻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府中大門竟忽然打開,接著忠信侯府的小侯爺阮思齊竟就從門裡走了出來,一抬頭,正好和蘇名溪四目相對,一時間,兩個人不由得都怔住了。

  「小公爺。」

  阮思齊一愣之後,見蘇名溪停了馬,他本就對對方心中抱愧,此時即便羞於對人,也不得不抱拳先招呼了一聲。

  「小侯爺。」

  蘇名溪微笑,從馬上跳下來,也是一抱拳。他這個舉動卻著實將阮思齊嚇壞了,心想今日這小公爺怎麼了?怎麼竟然還會還禮?依照平時所為,這會兒就該昂首騎馬離開才對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03 AM

第二十六章:鄉下日子

     只是一怔之後,他立刻醒悟過來,忙還禮不迭,雖然覺著唐突,但心裡著實高興,便忍不住開口道:「那個……今兒是大年初一,我也是剛從寧陽侯家回來,小公爺這也是剛剛應酬完吧?不若到舍下歇歇腳,喝杯熱茶?」

  蘇名溪看到阮思齊熱情期盼的模樣,心中不由歎了一聲,微笑道:「今兒實在是太累了,容我改日再登門拜訪吧。」

  阮思齊原本也沒想到能邀請到人,能得到這樣一句回答,已經是十分意外的驚喜了。他心中此時只怨恨妹妹不懂事,給她找了一個多好的人家啊,她卻逃了婚,不但得罪了炙手可熱的國公府,就連自己這侯府也受了莫大牽連,皇上大怒之下雖然沒有削爵,可是父親與自己在朝中,卻已經是沒有什麼立足之地了。

  等到蘇名溪上了馬,一行人走的不見了影子,阮思齊這才深深吸了口氣,接著滿臉狂喜的回頭就往府裡跑去,他要告訴爹爹這個好消息,五年的時間,小公爺終於原諒他們。就算是不再去想什麼侯府的前程,但是壓在父親胸口上的愧疚,終於可以緩解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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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們家後院守著的那些獵戶走了嗎?」

  從集上回來,芸娘和阮雲絲一人挎著一個籃子,慢慢在村裡的小路上走著,想起之前那些獵戶不等到元宵便來到阮家後院輪流守著,如今都過了三月,人怎麼也該走了吧?因此芸娘才有此問。

  「走了,一連等了一個多月,我後來把雞鴨鵝全都搬回去了,還是沒等來黃鼠狼,連狐狸都沒等到一隻。」阮雲絲歎了口氣,又道:「這些天,聽說大家也輪流去城裡,想看看能不能買到黃鼠狼,結果也是一無所獲。」

  芸娘歎氣道:「那幾個孩子豈不是死定了?唉!我先前在嬸嬸家住了那麼些日子,也曾去十里八村打聽過,老人們都說這東西夏秋最多,如今剛開春,不容易見到呢。」

  「是啊,想了這麼多辦法,連我也沒想到竟然全是白費了功夫。原想著這黃鼠狼能有什麼本事?卻沒想到當真狡猾得緊。王嫂子說當日在山上,獵戶大哥們也曾經遇到過幾回,只是不等射箭,就都跑的沒了影子,那還是大雪封山的時候兒,如今春暖花開,自然就跑得更快了。」想到獵戶村那幾個孩子,阮雲絲也是心有慼慼。

  芸娘搖頭道:「好了好了,我們且先不想這些,如今杏樹桃樹上都打了花苞,你那後門兒我看也該開了,等下我就喊上劉大哥和劉嫂子去幫你開後門。」

  阮雲絲道:「這怎麼使得?當日封門的時候就多虧了他們幫忙,哪有得寸進尺的道理?」

  芸娘笑道:「劉大哥和劉嫂子最熱心的,你若是不找他們,他們才惱你。何況先前你又給點心又給布料,那塊緞子昨兒劉嫂子和她家二丫已經上了身,別提她多高興了,這會兒你讓他們幫忙,他們心裡才更熱乎,好了,別多說了,走吧。」

  聽芸娘這樣說,阮雲絲也就不再推辭。忽見胡同裡拐出一個人,正是李保長家的媳婦,見了阮雲絲,她便滿面春風的笑道:「雲妹子,你今年可還織布嗎?城裡那幾戶還想要你的布,說你的布格外好賣呢。連運祥還說想多給你幾個錢,讓你只給他們織,你覺著怎麼樣?」

  「我倒是還織布,只不過還是老規矩吧,也別單給一家幹,雖得了一點子小利,卻把之前那點情義都丟了。」阮雲絲笑著回答,她心裡卻是有自己的想法,等到山上草木發芽時,她就要去採集一些可以提煉色素的植物,回來織完布後再染上,賺更多的錢。若是被連運祥壟斷了,他們答應自己可以這樣幹還好,如果不答應,今天拒絕了其餘的布行,豈不就是把將來的幾條路子也堵死了?

  似乎是對她這回答頗為意外,李保長的老婆愣了好一會兒,才又在臉上復了笑容道:「雲妹子向來是有主意的人,既然這麼說,足見你是個重情義的,那也好,回頭我就和那幾家說去,也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這鄉下,也有義薄雲天的人。」

  一句話把阮雲絲給逗笑了,搖頭道:「李嫂子千萬別和人這麼說,不過是幾匹布,哪裡夠得著義薄雲天的資格?」因三人又站著說了幾句話,便散開了。芸娘這裡就去尋了劉家夫婦,讓她們過來幫阮雲絲拆後門。

  鄉下所謂的封門,其實是冬天裡的一種保暖措施,因為寒薄,並沒有多少柴炭,所以寒風起的時候兒,把後門關了,選長度合適的高粱桿子緊緊排開,再和了稀泥在上面糊厚厚一層,等到泥乾透了,這門便能一絲風兒不進。待到春暖花開之日,拆卸也極為容易,不過用鎬頭砸幾下,稀里嘩啦全都下來了,接著收拾出去變成門。

  雖然活兒極為容易,但芸娘和阮雲絲畢竟是女人,幹這活兒還是覺得力氣不太夠。那劉能卻不一樣了,兩鎬頭下去,那塊厚泥就裂成了幾塊,接著轟然塌了下來,於是幾個人把東西都收拾乾淨,阮雲絲看著後院的桃杏樹都打了花苞,樹下面向陽處也有小草鑽出來,再從後門出出進進幾次,真個覺著是心曠神怡。

  她本想留劉家夫婦中午在家吃一頓飯,但兩人堅辭不肯。等人走了,她便拉著芸娘道:「過年時候那位蘇公子送來的肉還有好多沒吃完,天氣暖和就放壞了,今日下午你幫我一起醃起來,咱們留著夏天熬豆子吃,豈不是好?」

  芸娘答應下來。兩人便一起動手把那些肉從骨頭上劈下,都弄完後,芸娘見阮雲絲拖著三五個大罈子進來,不由得驚呼一聲道:「我的天爺,你這竟是罈子麼?我怎麼看著倒像是個小缸?你什麼時候兒買下的?」

  阮雲絲笑道:「我早就琢磨著要醃肉了,所以上次去集上恰巧看見人賣,原本要買三個,偏人家說若買五個,親自給我送過來,為了貪這個便宜,我就買了,你若是用,那裡還有兩個,我幫你抬回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07 AM

第二十七章:熱心腸

     「我哪裡有這麼多的家底?」芸娘笑答道,看見阮雲絲手裡的那袋鹽,她便感歎道:「這可是金貴東西,市面上一貫錢也不過買上一斤多而已,聽說塞外西北那裡,更是貴的離譜。那位蘇公子也當真想得周到,知道你難得進一趟城,這東西又貴,竟然送了整整一袋子,也虧著有這些鹽,你還能醃肉,不然誰捨得?是了,從那次之後,難道他就再也沒來過?」

  阮雲絲沒好氣的看著她,恨恨道:「自然不會再來了,他是大家公子,又不是那紈褲子弟,難道不知多過來會惹閒話?你啊你,我都沒有這個想頭,你瞎操什麼心?」

  芸娘嘻嘻一笑,兩人一直忙到晌午後,才總算將那剩下的幾十斤豬肉都醃進了罈子裡,接著阮雲絲做了簡單午飯,兩人吃了,便一起躺在炕上,芸娘就歎道:「你看見了吧?草兒都鑽出來了,再過幾日,便是種地時節,我卻是不能來幫你做什麼了。」

  阮雲絲笑道:「是,我知道,到時候我去幫你,這會兒累得夠嗆,先睡個午覺再說。」

  話音剛落,她還來不及合上眼睛,就聽見後院忽然鬧將起來,公雞打鳴聲,母雞的咯咯聲,鴨子和大鵝嘎嘎叫著,只聽聲音,便知此時那雞捨裡定然是上躥下跳。

  阮雲絲和芸娘一骨碌爬起來,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的驚疑,然後一起麻溜下了炕,就來到後院,只見那大杏樹下的雞捨裡,統共十幾隻雞鴨鵝俱都撲騰的歡實,當中夾雜著幾條灰黃色的影子。

  「天啊,是……是黃鼠狼。」

  芸娘只看了一看,就驚叫起來,她久居鄉下,之前也看過幾回黃鼠狼迷人,自然認識這東西。阮雲絲卻只是前世在網上看過這動物的圖片,一時間還聯想不起來,此時聽見芸娘大喊,她仔細一看,可不是?細長的黃身子,小耳朵,恰和圖片上的黃鼠狼差不多。

  因心下又驚又喜,這雞捨裡還不止一條黃鼠狼,看樣子竟有好幾條似的。她知道鵝凶悍,上次那血跡,怕就是大鵝最後把黃鼠狼趕走了,但如今好幾條黃鼠狼,卻只有兩隻大鵝,如何鬥得過,因便扭頭向院子裡大叫了一聲:「小黑。」

  須臾間,芸娘只覺一條黑影竄進了屋裡,接著便如離弦的箭一般躥到了雞窩,阮雲絲忙過去把雞窩門打開,它便「嗖」一下躥了進去,一口便咬住了一隻黃鼠狼的脖子。

  大黃這個時候才趕到後院,見兒子已經參入了戰團,估計是沒自己什麼事兒了,便只負責在阮雲絲面前悠閒搖著尾巴,偶爾「汪汪」叫兩聲給兒子助威。這裡芸娘見小黑不過眨眼間,就咬死了三隻黃鼠狼,另外兩隻跳牆逃走,它卻在後面緊追不捨,便忍不住笑道:「這下獵戶村的孩子們總算有救了。小黑也是能幹厲害,這兩個月沒見它,好像又長大了許多。」

  「那是,每天裡肉骨頭窩窩頭的吃著,不長它對得起我嗎?」阮雲絲也是心情極好,就開了一句玩笑。一邊就要上前去撿那些死黃鼠狼。就在這個時候,便聽遠遠地傳來幾聲馬嘶,她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透過開著的前門後門,就見在院子盡頭的街門外,停著兩匹高頭大馬。

  「咦?是誰啊?」

  芸娘也回頭看了一眼,立刻驚訝起來,下一刻,就聽阮雲絲低呼一聲:「我的天,他……他怎麼又來了?」

  芸娘此時也看清了那個從馬後走到街門前的年輕公子,她臉上的表情比阮雲絲還要誇張,捂著嘴巴小聲道:「是那位蘇公子?我的老天爺,雲絲你剛剛說什麼來著?結果如何?這就現打了嘴。」說是這樣說,她臉上卻滿是笑意,她雖然是寡婦,但這是鄉下,又是大白天,旁邊還有阮雲絲,倒也不用怎麼講究那些避嫌的規矩,何況她對這位蘇公子好奇已久,因此這會兒索性跟在阮雲絲身後,向那街門走去。

  「蘇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阮雲絲怎麼也沒想到這蘇名溪竟是還會過來,明明自己和他已經兩清了吧?剛想到這裡,卻見蘇名溪將身後的手舉起,那手裡竟是提著一隻死黃鼠狼,他微微笑道:「上一次阮姑娘和我說過獵戶村孩子的事,我一直在京裡留意著,卻總是沒遇上,恰好今早下朝後去市集逛了逛,總算有人賣了這個東西,我便忙拿過來了,希望還不會太遲。」

  阮雲絲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當日她不過是隨口和蘇名溪那麼一提,卻沒想到對方堂堂的公侯公子,竟然真的將自己一個鄉下女人的請托放在心上。眼看那蘇名溪說完話後不動,也不說自己還有要事趕回去,人家一番好意,她也不好接了黃鼠狼就下逐客令,因此只好開了街門,一邊笑道:「今兒這真是湊巧了,有幾隻黃鼠狼來後院偷雞,這會兒已經讓小黑咬死了三隻,餘下的兩隻它追過去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帶回來。」

  蘇名溪挑眉訝異道:「竟然會這麼巧?我也忖度著怕是這時候那些獵戶已經得了黃鼠狼,未必有用,不過人命關天的大事,跑一趟總是不錯的。卻沒想到姑娘這裡竟也得了。」

  阮雲絲還不等答話,芸娘已經在旁邊忍不住笑道:「這種事情公子派個人跑一趟也就是了,何必還親自過來?」

  阮雲絲瞪了芸娘一眼,知道她這是在旁敲側擊的試探,因此口氣鄭重道:「芸娘說的沒錯,公子實在不用親自來這一趟,倒叫我心裡不安。」

  「沒什麼,我是整日裡悶在京城的人,難得有點閒暇時光,出來就權當散散心了,今日也只帶了王彪,並沒帶別人隨行,就是怕他們羅皂。」蘇名溪一邊說著,便來到了後院,恰好看到小黑嘴裡叼著一隻黃鼠狼趕回來。芸娘便笑道:「小黑真是好樣兒的,這到底是又逮到了一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10 AM

第二十八章:幫忙

     「只怕是兩隻都逮到了,看這地上,不是四隻死黃鼠狼嗎?只怕在阮姑娘迎我的時候兒,它已經叼回了一隻。」蘇名溪讚歎的拍了兩下手掌,看著那條黑狗,眼中流露出十分的喜愛和欣賞。

  阮雲絲心裡不禁一跳,暗道不是吧?難道你也想開口要小黑?可千萬別,不然到時候我是給還是不給啊?正猶豫著,卻見小黑把最後一隻死黃鼠狼放在地上,邀功似的在她面前擺著尾巴。蘇名溪忍不住笑道:「這狗真靈,在給你討賞呢。」

  「一根肉骨頭罷了,幸而用不著賞錢。」阮雲絲微笑答了一句,見蘇名溪沒有討要小黑的意思,她才鬆了一口氣,接著就轉身對芸娘道:「咱們去獵戶村,把這幾隻黃鼠狼送過去,不過說不定那邊也已經獵到了,這一開春,餓了一個冬天的黃鼠狼少不得要鋌而走險下來偷雞的。」

  她這樣說,就是想著蘇名溪最好告辭,沒看見我和芸娘還要去獵戶村送黃鼠狼嗎?卻不料蘇名溪竟然笑呵呵道:「這東西怎麼能讓兩個女人家背著?還是我和王彪走一趟吧。天色還早,西邊就是山,說不定還可以獵幾隻山雞兔子。」

  阮雲絲徹底無語了,蘇名溪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她還能說什麼?只好拿來一個大麻袋,只見王彪伸手一劃拉,就把那幾隻死黃鼠狼全都撥拉進了袋子裡,衝著阮雲絲含笑道:「姑娘請前頭帶路吧。」

  無奈之下,四人只好鎖了門,一起往獵戶村而來,待到了地頭兒,恰好看到狗子和一堆小孩兒在街上玩,見到阮雲絲便奔過來,大聲道:「阮姑姑你來了?可是還要買什麼獵物?咦?小……小……」原來他看見是蘇名溪,想起上次看見這人在阮家的威風,好像還是個大官,只一時間想不起那句「小公爺」的稱呼,想了半天舌頭還是在一個「小」字上打轉。

  「叫我蘇大哥好了。」蘇名溪笑著摸了摸狗子的頭,這時王張氏也在屋裡聽見了狗子的聲音,遂忙迎出來,待看到蘇名溪和王彪,這婦人不禁愣了一愣,只看這個陌生公子的穿戴氣質,便可知對方家世必然不凡,應該就是上回狗子回來說的那位蘇小公爺了。

  王張氏這種婦人,別說像蘇名溪這種勳貴子弟,這輩子就是連縣令也沒見著一回,保長在她們眼裡就是官了。因此時腿肚子就有些轉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至於芸娘,之所以還能應對自如,是因為阮雲絲並沒有告訴她蘇名溪的真正身份,她還以為這也就是一個尋常的富商子弟,若真知道了,怕是表現還不如王張氏,這會兒能不能站住都是兩說。

  「王大嫂,這袋子裡是幾隻黃鼠狼,先前有五隻去我家偷雞,讓小黑咬死了。後來蘇公子又送來了一隻,我們不知道村裡打沒打到黃鼠狼,想著總是送過來再說。」阮雲絲沖王張氏淡淡解釋了兩句,就見她面上露出驚喜表情,點頭道:「哎呀這可真是太好了。這幾天村裡的人都愁死了。你說黃鼠狼這東西,往年也不是沒打到過,偏偏今年要用它,竟邪門了,一隻也遇不見,想不到竟一下子去了你家五隻,真不知你家的雞哪裡就招黃鼠狼惦記,我們用幾隻大公雞做餌,竟是一隻黃鼠狼也不上套。」

  因為這個驚喜,王張氏就暫時忘記了對蘇名溪的敬畏懼,著實說了一番親熱感激的話。獵戶人家熱情,依照她的心思,就想要留蘇名溪和阮雲絲等人用了晚飯。然而一想到這人可是小公爺,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自家那些野味用來招待平常客人自然是足夠,但是招待這位貴族子弟?那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吧?

  因此就有些猶豫,忽聽阮雲絲道:「既如此,這東西就留下了,蘇公子要進山打一會兒獵,我和芸娘也要回村,後面那雞舍現在還是一片狼藉呢,得趕緊收拾收拾,王大嫂,黃鼠狼就拜託你送去那幾家吧。」

  王張氏聽見阮雲絲這話,便知這位蘇公子是微服前來,不欲暴露身份,因便答應了,臉上卻有些為難神色,吶吶道:「男人們都進了山,沒有個嚮導,卻是誰給蘇……蘇公子帶路?」不等說完,就聽身後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道:「我……我給蘇公子帶路。」她回頭一看,見是方旭從那邊跑過來,便笑道:「這正好,旭哥兒雖然不常打獵,但是進山後認識路徑卻不成問題,這會兒就午時末了,公子想來也只是要獵幾隻野味,回頭還能趕回京城。」

  蘇名溪笑著說是。阮雲絲這才想起他從京城趕過來送黃鼠狼,定是來不及吃午飯,自己先前竟沒慮到這一層,因就有些愧疚,輕聲道:「公子和王護衛怕是還沒吃午飯吧?不如……」

  不等說完,卻聽蘇名溪笑道:「我和王彪是提前在酒樓用了飯菜才往這邊趕的,阮姑娘不必擔心。」因說完他沖阮雲絲抱了抱拳,便和王彪跟著方旭往西邊山林子進發,狗子在這裡急得跳腳,無奈他年紀太小,王張氏即使知道這是個認識大人物的好機會,卻生怕他有個閃失,更怕他拖累人家,因此堅決不肯讓他跟去。

  「真是奇怪,妹妹明明也是婦人打扮,那位公子為什麼就口口聲聲叫你姑娘?」芸娘看著蘇名溪和王彪的背影轉瞬間沒了影子,這才看向阮雲絲,一雙眼睛裡滿是算計和試探。

  阮雲絲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恨恨道:「有話就說,何必旁敲側擊?叫姑娘怎麼了?難道我這個年紀,他好意思叫我大姐?叫妹妹就更不像話了吧?也別說我,他叫你也是一樣叫姑娘,你開心了吧。」

  「得了吧,這一路他何曾和我開口說過話。」芸娘嘻嘻一笑,就聽王張氏笑道:「到底是貴族的公子,這禮貌上真沒的說。他想來是知道雲妹妹獨居,叫大嫂姐妹都不合適,才用了這麼個含含糊糊的稱呼,芸娘你就是多心,能有什麼?一個稱呼罷了,難道雲妹妹還會往心裡去?」

  阮雲絲知道這是王張氏在善意的提醒自己,不要以為蘇名溪流露出的善意就忘了自己的村婦身份,不然生出了妄想,將來沒辦法如願時,就要吃苦頭了。她心裡感激這個忠厚的婦人,暗道芸娘終究是太年輕,難免腦子裡會想著什麼「麻雀變鳳凰」的故事,還是王嫂子看得清楚。罷了罷了,我又不是那種渴望嫁入豪門的輕薄女人,不然早就是這蘇名溪的正妻了。只要知道自己個兒的心思,隨別人怎麼想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13 AM

第二十九章:潑婦

      她想到此處,也覺造化有些弄人,自己和蘇名溪大概命中注定要有這樣一份孽緣,即使不能成婚,也終究會有些交集。一邊感歎著,就辭別了王張氏,和芸娘一起回了村子裡。

  進了院子,只見靠著牆的大棗樹下,兩匹大白馬正悠閒自得的在地上啃著,因為是向陽地方,這時候嫩草已經發了芽,那兩匹大白馬也是閒來無事打發無聊時光,竟將那一棵棵才鑽出土面的嫩草給啃得乾乾淨淨。

  「天,怎麼就忘了他們是騎馬過來的。」阮雲絲一拍額頭,看著身邊的芸娘道:「我那會兒是讓黃鼠狼這事兒給驚喜的昏了頭,你怎麼也不幫我看著?回頭他們打了獵,竟還是要過來牽馬,這可怎麼是好?」

  「難道就你高興不成?我看見這麼多黃鼠狼,也是高興壞了嘛。」芸娘一撅嘴:「這會兒你卻全賴在我頭上。」

  兩人一邊說笑著,就將後院的雞舍收拾乾淨,看到地裡發出的草芽,阮雲絲便興奮道:「看,這苦丁菜婆婆丁都發芽了,只怕再有幾天,杏樹花開的時候就可以去挖野菜。」

  芸娘笑道:「可不是。不過那會兒這些野菜還長不大,倒是野蒜長得最好,挖了回來炒雞蛋烙餅都是好的,就怕你不捨得那功夫,一下午時間夠織幾米布了吧?你捨得浪費了去挖野菜?」

  「有什麼不捨得?我又不是鐵人,一天到晚就織布,也總得有點別的營生來調劑調劑,難道你沒聽說過勞逸結合?」

  兩人一邊幹活一邊說著話,眼看日頭慢慢下去了,阮雲絲看著院子裡的兩匹馬就急道:「也該回來了吧?再不回來,我看這兩匹畜生就要去啃我那剛發了芽的柳樹條了。」

  話音剛落,果然就見兩匹馬在地上找不到草芽,終於把魔嘴伸到了那剛剛探出黃芽兒的柳樹上。芸娘不由得哈哈笑道:「妹妹一語成真,這兩匹馬也是,看長的又肥又高,那毛色兒都刷的油光水滑,論理草料定然是肥美的,怎麼這會兒卻如同餓死鬼……」

  不等說完,忽然就聽一陣爭吵聲傳了過來,芸娘和阮雲絲面面相覷,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

  要說這小王村也算是處世外桃源般的村莊,只是再怎麼和美,自家人都難免為了這事兒那事兒爭幾句嘴,何況是一個村裡的人?即便是鄰居,終究也不沾親帶故。只不過爭吵後往往也就因為什麼事和好了。到現在也並沒有聽說有誰家的男人女人厲害得不能容人,阮雲絲在這裡住了大半年,還沒看見過一個潑婦呢。但現在這聲音尖銳無比,只是聽聲音她就能想像出一個一手叉腰一手指天的茶壺狀潑婦來。

  「聽聲音是連嫂子家裡出了事。」芸娘說完,便轉身又出了門,一邊道:「我去看看,這是誰沒了心肝,和連嫂子吵呢。」話音落,見阮雲絲也跟了上來,她不由得笑道:「你不好好在家裡等著蘇公子和王護衛回來牽馬,又跑過來做什麼?」

  阮雲絲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道:「哪裡就那麼快?何況這街門也沒上鎖,他們回來了,自然就把馬牽走了,少廢話,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兩人說話間就來到了連家,只見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一個肥壯婦人正堵在連家街門外,源源不絕的罵道:「閨女怎麼了?閨女難道不是娘生爹養的?難道一出生就是來了婆家吃飯的?憑什麼你們就不用養老?我告訴你付二丫,這老廢物沒道理讓我們一家養著,出錢出米伺候著,如今連撿個雞蛋都能給我打碎了,洗衣服更不用提。你要是不收留,那我就把她扔在這兒,你愛管不管,餓死拉倒。反正我算是看出來了,誰叫她自己個兒不爭氣,就養了你們這兄妹兩個,如今就是沒人養也活該。」

  在她面前,被芸娘叫做連嫂子的付二丫已經滿臉是淚,嗚咽道:「我先前和嫂子說得分明,不是我不想養著老人,只是如今我婆婆尚在,丈夫又臥病在床,這整個家裡全都靠我操持著,還有五個孩子,如今我們自己都還揭不開鍋呢,能活到現在全靠著村裡人好心資助著,你讓娘留在我這裡,豈不是就要讓她活活餓死?當日爹娘也不是沒有積蓄,爹爹死後全都留給了哥哥,你們家的房子在整個村裡都是最大的,連養的雞狗吃的都是好料,怎麼說就沒有娘的這碗飯?我但凡有一分力氣,我就養了娘,也不和你在這裡爭。只是你如今看看我這家……」

  話音未落,早被那潑婦兜頭啐了一口,聽她大罵道:「聽聽聽聽,敢情這是因為老頭子把財產留給了咱們你不服氣啊,呸,誰讓你不是兒子來的?就算不是兒子,當日你那嫁妝還少了?村裡人哪個不是羨慕的兩眼發光?比給我們家的聘禮還豐厚,這會兒有臉哭窮。付大當,你倒是給老娘說句話啊?你是死人嗎?」

  阮雲絲和芸娘這才看到不遠處的一輛牛車,一個男人垂著頭坐在上面,還有一個老太太,身上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正在擦眼淚。付二丫見嫂子轉了頭,便哭著跑過去,跪在那婦人和男人身邊,痛哭道:「娘啊娘,不是當閨女的不心疼你,只是閨女如今家裡連口米都沒有,這些年受了村裡人不知道多少恩惠,哪裡還有臉朝人家伸手?哥……哥啊,你也是男人,就讓嫂子這麼騎在頭上嗎?你可是從小到大都被爹娘捧在手心裡的,不說別的,就為了供你讀書,銀子扔出去多少?是你自己沒往那裡鑽,這才沒賺到功名,只你也到底是識過字的,書裡講的百善孝為先,你難道還不如我明白嗎?」

  她這裡一邊哭,那婦人更不忿了,上前揪起那個男人的耳朵就罵起來,付二丫眼見哥哥受這樣的欺負,終究是不忿,忙搶過去對她嫂子哭道:「我哥哥是你男人,你竟當眾給他這樣沒臉。許春蓮,你憑的什麼這樣張狂?哥啊!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讓她這樣欺負,你究竟是不是個男人?若不是你,她能像今日這樣猖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22 AM

第三十章:救人

     「啊哈!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終於露出原形了吧?怎麼不扮可憐了?」許春蓮一邊叫著,就和小姑子扭打在一起,小王村裡的人因為從來沒見過這樣彪悍的婦人,所以之前全都被震住了。此時方紛紛醒過神來,就有人嚷道:「連大妹子,別和這女人打了,你看看人家這身子,估計三百斤都不止,你那小胳膊哪能扭得過大腿?就把老太太留下吧,大不了咱們幫些吃食米麵,一個老人家,能吃多少東西?」

  這個聲音一出來,立刻就有附和聲。還有那機敏的漢子笑道:「王大哥說的沒錯兒,說起來真可惜了兒的,這三百斤肉若是長在豬身上,那得值一貫錢呢,偏就長在了人身上,得,白瞎了……」不等說完,人群已經是哄然大笑起來。那婦人臉都漲成了豬肝色,一雙眼睛殺氣騰騰瞪過來,大叫道:「誰?是誰敢取笑老娘?出來,看老娘不剁了你。」

  「啊喲,我們可不敢自不量力。改日去西邊獵戶村,托那些獵戶用陷阱捕一頭活野豬,到時候叫上您老人家過來,那才是勢均力敵呢。」那先前的漢子仗著在人群中,就又笑著嚷了一句。這下子大家笑得更厲害,還有人湊趣道:「何老弟,光是野豬我看不妥,未必是人家的對手啊。」

  被叫做何老弟的漢子嘿嘿笑道:「那怕什麼?野豬不行,就看看能不能打一頭老虎過來,哎喲不行,若真弄了老虎來,這隻母老虎豈不是得跟著私奔了?那我可對不起付大兄弟……」

  圍觀的人一個個都笑得軟了,阮雲絲和芸娘也都笑得彎了腰,芸娘便斷斷續續道:「何大哥這張嘴,真是厲害到家了,這樣不留情面的話,竟是比連嫂子的嫂子先前那通罵還厲害呢。」

  阮雲絲也點頭笑著附和道:「可不是,也多虧了他腦子靈活,反應這麼快……」不等說完,那婦人被諷刺的氣急了,早又回去尋付二丫的晦氣,姑嫂兩個再次打成一團。

  正在這亂糟糟的時候兒,忽然就見那老太太顫巍巍站起身來,含淚道:「別爭了,你們都別爭了。只怪我人老無用,當日還能幫著幫著人家哄孩子餵雞餵鴨的時候,給我吃得也不過就是那小半碗飯,何況如今什麼都不能幹了。大當啊,娘不怪你,這門親事是娘和你爹當日替你定下的,如今我落得這般境地,是報應,老天的報應啊。如今我只要死了,你們也就不用為難了。」

  話音落,這老太太竟是抬起腳,一頭就往那拴著老牛的大槐樹上撞了過去。

  這下變生肘腋,一直都低著頭的那個叫付大當的男人終於抬起頭來,嘶聲叫了一聲「娘啊!」

  付二丫也丟了她嫂子沒命撲過去,只是那大槐樹於老太太來說不過是三五步距離,她們哪裡來得及施救?一時間驚呼聲四起,就連之前不可一世的許春蓮也沒了剛才的威風,面色驚疑不定的眼睜睜看著。

  眼看一幕人間慘劇就要發生,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細長的光影如同從天外般席捲而來,那老太太本來就是瘦的剩了一把骨頭,此時輕輕鬆鬆就被那影子捲起,她只覺天旋地轉了一陣子,接著就被人輕輕托起。

  西邊的圍觀群眾立刻就潮水般退了開去,只見人群外,兩匹高大的白馬靜靜挺立著,老太太此時就在馬上一名年輕男子的前面坐著,眾人這才看清,剛才捲了老太太的那道光影,原來竟是一條細長的鞭子。

  「阮姑娘。」

  來的人正是蘇名溪,他和王彪在西山腳下打了幾隻野雞野兔,還好運氣的獵到三隻狐狸和一頭落單黃羊,因為時間關係,這一次也就沒進山,和方旭約好了下一回再來打獵之後,兩人就回了小王村,來到阮雲絲的家門前,卻只見屋裡沒人,只有兩匹大馬看到主人,直揚蹄子噴氣,似乎顯得有些不耐煩。

  兩人將幾隻兔子山雞一隻狐狸留在了院裡,又把黃羊劈了一半,弄得滿院子血,一個小公爺一個護衛,自然不會收拾灑掃,心想著等主人回來再弄吧。這裡聽到不遠處的吵鬧聲,他們只當是鄰里爭執,也不願意去管,就跨上了馬,將獵物拴在馬後,誰知走到近前,就看到阮雲絲和芸娘赫然在其中,還不等鬧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見一個老人竟顫巍巍的要撞樹,蘇名溪和王彪都是有功夫的人,只王彪的內力卻比自幼就得名師指點的蘇名溪要差一些,這一手鞭子可玩不出主子這樣的純熟。這時候蘇名溪自然不會見死不救,所幸這條馬鞭不是普通的鞭子,也是他的武器,方能一招得手,不然若是尋常馬鞭的話,那可是真真正正要鞭長莫及了。

  於是跳下馬來,將老人放到地上,蘇名溪的眉頭就皺起來,淡淡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此時自然意識到這並非是單純的鄰里爭執,只怕與贍養老人有關。他自己是個最講究禮孝的人,因此眼中就染了一層怒氣。

  村人們驀然見到這樣的貴公子,一時間不由得都有些慌亂,阮雲絲這時候自然不肯上前,只不過眾人也大概能猜出來。到這村子裡的貴公子,多少年了可只有蘇名溪這一個。因眾人看了看阮雲絲,見她靜靜避在人群中,先前那個詞鋒敏捷的何老弟方上前行禮,將這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蘇名溪的面色立刻就嚴厲起來,看著那畏畏縮縮的付大當厲聲道:「百善孝為先,這道理就是連蠻子們都懂得,從古至今,上至君王,下至販夫走卒,便是那罪大惡極之人,臨刑前尚惦記著家中高堂。就連畜生之中,亦有烏鴉反哺羊羔跪乳,似你這樣的不孝之人,連畜生都不如。若是有人去告了官,你就得坐牢,本朝對於不孝之人,一向視為窮凶極惡,前年一個將母親扔到山上想要餵狼的畜生,更是處以了三百刀的剮刑,莫非你也想效仿於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45 AM

第三十一章:文武雙職

      一席話說得付大當面色都白了。那原本還凶悍無比的許春蓮更是嚇得渾身發抖,卻偏偏還要梗著脖子,色厲內荏的叫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算是什麼東西?我們的家事你也敢管?老娘不怕告官,哼!告訴你……」

  「夠了,你給我閉嘴。」付大當終究是讀過幾天書的人,只看蘇名溪通身的氣派,心裡就知道這一回自己是惹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見自家婆娘還在那不知死活的跳腳,一向畏妻如虎的他這會兒再也顧不上別的,上前來就甩了老婆一個大嘴巴子,恨恨道:「回去我就把你這張嘴給縫起來,免得將來給我們全家都帶來滅頂之災。」

  「你敢打我?姓付的,你如今能耐了,敢打我?還當著外人打?我和你拼了我……老娘今天不要命了……」那潑婦叫嚷著,就一頭將付大當撞了個趔趄,正要再進一步使出其他的潑婦手段時,就見一隻馬鞭攔在自己面前,先前那個跟在貴公子身旁一直沒說話的大漢冷冷道:「你既然不要命了,那還不簡單?好教你知道,咱們家公子乃是國公府堂堂小公爺,聖駕前一等一的紅人,以二十二歲的年紀官拜三品翰林侍講學士,兼一品神威將軍。你敢當眾藐視且口出不遜,咱們若是認真追究起來,別說你這一條命,你就算再有個三五條命,也未必夠劊子手砍得。」

  王彪話音剛落,人群整個都靜下來了,只有幾縷春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連阮雲絲也驚住了,身兼文武二職,雖然那個翰林侍講學士很有可能只是虛銜,但這也已經夠了不起的了。

  蘇名溪的侍講學士是去年才封的,一品神威將軍倒是已經做了幾年。而阮雲絲逃家後也就沒再打聽過他的消息,自然就不知道。其實就是在民間,百姓們雖然知道蘇家的小公爺是聖駕前一等一的紅人,卻也鮮少有人知道他身兼文武二職,只知道他將來會承繼國公府的爵位,這就已經足夠讓人趨之若鶩。

  蘇名溪本性是不喜張揚的,此時聽見王彪如此說,不免眉頭大皺,只是想到心腹護衛定然也是讓這個潑婦氣得不輕,所以一時間也忘了低調行事,竟然就這麼嚷嚷出來。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他只好暗暗歎了口氣,冷聲道:「這件事你們到底要怎樣處置?」

  那不可一世的許春蓮知道這竟然是一位小公爺,肥壯的身子不由得一下子就癱軟了下來,之後她又一個激靈跳起身,在蘇名溪面前跪下嚎道:「小公爺饒命啊,我養,我這就把婆婆接回去,從此之後再也不敢撒潑了,小公爺饒命。」

  蘇名溪冷聲道:「既如此,就好好將你婆婆接回去,日後若是讓我知道了你們陽奉陰違,就別怪我讓你們的知府大人親自來管一管這件事。」話音落,想到那個村民說的簡單,而自己終究是不太明白這裡的情況,他便轉頭看向阮雲絲道:「阮姑娘覺得這樣妥當嗎?」

  阮雲絲本不願意出頭,但蘇名溪已經叫了自己,何況這事涉及一個老人的晚年。因此她便站出來淡淡道:「回稟小公爺,民女以為,此事不妥。這付氏既然如此不顧臉皮,可見她是從心裡厭棄老人,即便因為小公爺嚴令,回去或許一時間不敢造次,日後終究要慢慢變回原形。小公爺事務繁忙,哪裡真的能看顧到付老太太?到那時,付氏的膽子越發大了,或者嫌棄老人累贅,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這都是不好說的。」

  許春蓮的面皮紫漲,想要開口反駁,懾於蘇名溪的威嚴又不敢開口,只恨得心都揪起來了,卻聽蘇名溪問道:「既如此,阮姑娘覺著該如何安排?」

  阮雲絲道:「連嫂子為人寬厚平和,對婆母亦十分孝順,她只因家貧無力撫養母親。如今我們大家知道了這難處,每一家幫襯些,未必就不能幫她渡過難關。所以民女覺著,還是把老太太留在連嫂子這裡的好。」

  蘇名溪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覺著。」既如此,他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遞到已經呆如木雕泥胎一般的付二丫手中,溫言道:「這裡大概還有十幾兩的碎銀子。你那哥哥嫂嫂家境既然殷實,老太太養在你這裡,他們身為兒子媳婦,也不能從此袖手。」他說到這裡,便沉吟了一下,方轉過身對付大當夫婦道:「從此後你們每月給你妹妹二兩銀子,作為老人的贍養之資。」二兩銀子已經是夠一戶中等人家過一個月了,那付二丫也知道哥哥嫂嫂有錢,莫說二兩銀子,就是二十兩也拿得出來,因此忙磕頭謝恩不已。

  蘇名溪安排好了這件事,便走到阮雲絲身邊道:「我適才從獵戶村經過,聽說那些黃鼠狼已經剝了皮剔出骨頭熬水了,但願對那幾個孩子能有些作用。是了,才剛打獵歸來,我去牽馬時順便留下了幾隻獵物,只是將院子裡弄得都是血,你們自己回去收拾一下吧,如今我還要趕回京城,幸而這裡離得不遠,不然回去後怕就是天黑了。」

  一邊說著,那邊王彪早從馬上又解下了兩隻山雞,扔給付二丫,粗聲粗氣道:「回去燉了給你婆母和老子娘補補身子,你若是孝順,上天也會保佑你。哼,至於那些不孝的人,且不用急,他們自己個兒也有子女,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他們今日能把老子娘趕出家門,明日他們的子女就會把他們趕出家門,這都是有樣學樣,一輩留一輩的事情。且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一番話說得那付大當夫婦慚愧無地,這裡蘇名溪和王彪上了馬,就在眾人的注目下揚長而去。村裡人也都上前恭喜付二丫,她自己也沒想到竟是會從天上掉下這樣的好事,只激動的捧著那荷包並山雞嚶嚶哭了起來。

  那潑婦許春蓮還要來聒噪,結果終不敵小王村人多勢眾,且眾人又把蘇名溪抬了出來,言說這位蘇公子常常來村裡,只因為阮雲絲救過他的性命。只把阮雲絲說的汗顏不已,心想我不過是收留了人家一宿,說起來,我的救命恩人是他才對。只是這時要打壓下那許春蓮的氣焰,她自然也不好明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49 AM

第三十二章:回府

      好容易那許春蓮揪著丈夫恨恨走了,這裡圍觀的村人們也漸漸離去,阮雲絲和連氏說了幾句話,連氏十分感激她,心知若不是她,蘇名溪不可能出現在這裡,而自己的老娘這時候也早撞樹死了。因此千恩萬謝,定要她拿幾兩銀子和一隻山雞回去。自然被阮雲絲拒絕,笑道:「我的錢足夠花用了,連嫂子卻是要養家,別看這十幾兩不少,給連大哥看看病,再照顧下生活也就沒了。至於這野雞,更不必給我,沒聽剛剛小公爺說了嗎?牽馬的時候他已經給我留下了獵物,嫂子就不用管我了。」

  因好說歹說,總算把連氏勸了回去。這時候人就都散光了,只有芸娘一人站在原地癡癡等她。阮雲絲便走上前嗔怪道:「你是傻了?剛剛連嫂子和我那樣拉扯,也不知道幫我說句話。好了,如今人都散了,天也快黑了,咱們也該各歸各家了吧?是了,我院子裡應該還有幾隻野味,你去拿兩隻回家吃吧,若是不耐煩收拾,索性就在我那裡燒一大鍋水,洗剝乾淨了再說,喂……喂喂喂……」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這才發現芸娘的臉色不對,竟真的如同傻了一般,不由得心下大驚,連忙伸巴掌在她面前亂晃,見芸娘依然是呆呆得,這下不由得真發慌了。雖然范進中舉裡說這種情況應該呼兩巴掌,但她自忖下不了手,只好用力掐著芸娘的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長出一口氣,叫了一聲:「我的個老天爺啊。」

  阮雲絲沒好氣地道:「還叫老天爺呢,剛剛差點兒把我給嚇死了你知不知道?也不知怎麼……」不等說完,就見芸娘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袖子,做賊似得向四邊看了看,這才小聲道:「那位……那位蘇公子,他……他是小公爺你知不知道?」

  「芸娘,你別嚇我啊,真瘋了嗎?」阮雲絲驚恐的看著芸娘,心裡只罵蘇名溪害人不淺。見芸娘呆愣愣的看了自己半晌,才又吐出一口長氣,嘻嘻笑道:「是了,現在只怕全村人都知道了,我剛剛就好像被迷了心竅似的,竟然還問你知不知道,這可不是傻了?」

  阮雲絲這才鬆了口氣,和芸娘回到自己家,果然見院子裡散著幾隻野雞灰兔,最稀奇的是還有一隻火紅狐狸,半隻黃羊,小黑和大黃如同兩個最盡職的守衛一般威風凜凜蹲在街門兩邊,看見主人回來了,便立刻起身搖尾巴。

  芸娘不由得笑道:「這兩隻畜生在這裡一站,正經成了兩尊門神,真不知你養的狗怎麼就這樣通人性?連帶你的雞似乎也是好樣兒的,一招就招來了五隻黃鼠狼。」

  阮雲絲笑道:「我養的雞是什麼樣兒的還真不知道,但這兩隻畜生,分明就是為了啃肉骨頭,才這樣盡忠職守,不然你試試在院子裡堆些蔬菜鮮果子,保準理都不帶理睬的。」

  芸娘想像著這兩隻勢利眼的狗懶洋洋趴在地上,瞅都不瞅蔬菜水果一眼的樣子,不由得也笑出聲來。

  且不說她們在家裡燒水忙著洗剝獵物,只說蘇名溪和王彪一路風馳電掣回了國公府,幾個守門的家丁忙都迎上前來,七手八腳將獵物提了,聽前頭的蘇名溪吩咐道:「都送去廚房讓他們整治了,那兩隻狐狸好生剝了皮,給太太和袁姨娘做兩條圍脖,她們是最怕冷的,冬日裡好戴。」

  家丁們連忙答應了,這邊飛也似的跑去廚房。蘇名溪看看時辰,知道這會兒一大家子都在祖母的壽寧院,於是便把王彪遣回了家,他這裡逕自來到壽寧院,只見廊下幾個丫頭紛紛站起身賠笑打招呼,一邊打起簾子沖裡面道:「小公爺回來了。」

  蘇家這國公府雖然是京城有名的望族,然而這一代的人口卻著實不多。現今的老封君楊氏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蘇雲壯年時也是幾次出征,方能襲了丈夫的國公之位,如今就在家養老。二兒子蘇譽卻是憑著自己靠科舉做了文官,如今正外放泉州做三品布政使,一家子都在外邊。還有個女兒如今也在外地,女婿則是揚州知府。京裡只得大兒子一家陪伴著,還有個當日的庶女,當年是在外地結的親,如今卻是女婿做了京官,倒能時常過來探望她。

  蘇雲當日就是一員勇將,然而因為常年征戰在外,所以膝下子嗣十分單薄,除了夫人劉氏所生的兒子蘇名溪和他女兒蘇吟玉,以及一個妾侍所生的庶女蘇吟采之外,就再沒有別的子女。

  蘇名溪雖然已經有二十二歲,然而兩個妹妹卻都是蘇老公爺征戰回來之後才生的,不過都是十三四的年紀,雖說母親和姨娘都在物色人家,究竟到現在也沒有物色出合適的。他自己更是知道這些所謂門當戶對的紈褲的習性,因此也很不贊成讓妹妹嫁到豪門,好在兩個女孩兒的年紀還小,這婚事倒也不是十分著急,因此就都養在祖母膝下。

  因為楊老太君喜歡熱鬧,偏又無法兒孫繞膝,老人家雖然愛重孫子,奈何孫子也是朝廷上的人,不可能總陪她。因此當日女兒隨著姑爺下揚州時,她便將一直養在膝下的外孫女兒段如蘭留了下來,又有劉夫人的弟弟讓女兒候選秀女,也送在她們家養著,因此這府裡倒還熱鬧些。

  此時一屋子女孩兒見蘇名溪進來,她們從小兒也是經常得這個哥哥照顧的,因此也不避嫌,都紛紛站起來問好。袁姨娘款款走到蘇名溪身邊笑道:「爺今兒下朝到現在才回來,卻是去了哪裡?季哥兒到處找您,中午還大哭了一場呢。」

  蘇名溪笑道:「我因為人家的托付,去辦了一件事,然後順便打了幾隻野味回來,已經吩咐廚房去做了。」一邊說著,就來到楊老太君面前,忽聽堂妹劉憐霜上前道:「大哥哥身上的荷包呢?是賞了誰?」

  蘇名溪這才想起自己的荷包是堂妹給的,忙歉然笑道:「實在對不住,因為要助人,一時間倒忘了這荷包是出自妹妹的手。早知道我該把荷包拿回來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53 AM

第三十三章:小白

      袁姨娘心裡對表妹劉憐霜的心思是一清二楚,也知道婆婆是有意的。只是老太太和國公爺這時候還不肯鬆口,丈夫也並沒有對這兩個眼高於頂才貌雙全的表妹生出別的情思,所以才暫時還沒有提起。因便笑著對劉憐霜道:「喲,妹妹別生氣,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這人,慣是這樣的,我哪一年不給他做十幾個荷包?也不用幾個月,就見不著影兒了。妹妹若是心裡不痛快,我那裡恰巧有一個剛繡好的,便給了妹妹消氣如何?」

  劉憐霜冷冷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不過白說一句,一個荷包罷了,姨娘記著一年做十幾個,我可記不住,又是什麼珍奇東西?咱們女兒家在這方面是最用心的,區區一個荷包,算什麼?」

  蘇名溪絲毫不將妾侍和表妹的這番唇槍舌劍放在眼中,坐在老太君身邊,笑道:「說起荷包,倒要將今兒遇見的事說給老祖宗和太太聽聽,不是我自己親身經歷了的,真是怎也想不到世間竟會有如此無恥之人。」因就將在小王村經歷的那件事說了一遍,蘇老太君和劉夫人常年在這大宅門中,經歷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不少,但是這樣的鄉鄰生活卻不多,當下聽得津津有味兒,又替付老太太歎息,又咬牙罵了那潑婦一通,又替連氏可憐,待聽說蘇名溪將身上十幾兩銀子送了給她,劉氏便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樣好事是該做的。霜丫頭也別惱你哥哥,這樣行善的事,也替你積一份德。」

  劉憐霜最是伶俐精明,此時忙笑道:「姨媽也太小看我了,剛剛都說了是白說一句,若我遇見這件事,莫說一個荷包,就是頭上這首飾,少不得也要捨去幾件。」見劉夫人直點頭,她便看向蘇名溪道:「只是有一樣,哥哥怎麼不做主讓那付家休了這不懂事的河東獅?若說凶悍一些也就罷了,竟然連婆婆都不奉養,便是律法也不容的。」

  蘇名溪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幫到這份兒上就行了,那付家若想休妻,難道不能自己休麼?何必要我做主?若他不想休妻,我偏逼他休了,只怕還要把我恨上,如今讓老太太在連家住著,諒那潑婦不敢不給錢,倒是能幫襯幫襯連家,豈不是兩全其美?」

  劉憐霜笑道:「到底還是哥哥是辦過大事的,思慮的周詳,可不就是這樣說的?」

  楊老太君也笑道:「今兒你這事辦得很好。只是俗語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日後你少不得再去那村子兩趟,看一看連家情況,若她哥哥嫂子真不出銀子,不妨好好教訓教訓,這人得是狼心狗肺到了什麼地步?才能做出這樣人神共憤的事來?」

  蘇名溪連忙答應下來,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就是喜歡去那個安靜寧謐的小村莊,每次看到阮雲絲,都覺著心情十分放鬆舒暢。因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忽見外面丫鬟一疊聲叫「小少爺」,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就跑過來,一頭拱進蘇名溪懷中,叫著,「爹爹抱,剛剛看見兩隻大狐狸要剝皮,小白不敢看。」

  當日阮雲絲逃婚後,皇上震怒,若不是膝下沒有適齡公主,只怕蘇名溪就要做了駙馬。後來還是皇帝給做主賜的婚事,將鎮遠侯的嫡孫女許配給他,這女子倒也是個賢淑的,只可惜命薄如紙,進門後只生了個兒子,便血崩而亡。從那之後蘇名溪就再沒有續絃,不過是把廖氏還在時母親替他納得兩個妾給抬了做姨娘,雖是妾侍,卻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如今家下事多是劉夫人經管著,袁氏打打下手。另一個姨娘蕭氏卻也是個病秧子,一次染了風寒後,身體便徹底虛了下去,因國公府是寬厚人家,倒也不曾薄待了她,即便如此,也不過是慢慢捱日子罷了。

  這孩子就是當日廖氏留下的,大名叫做蘇季白,因為孩子出生便是富貴,所以蘇名溪也沒為他的名字絞盡腦汁,小名兒就是隨便從名字裡取了一個字配上小字,變成了小白。家裡人也不覺得什麼不妥,倒覺著十分可愛貼切,因為這小傢伙實在是長得太漂亮了,粉雕玉琢的模樣宛如一個小金童,就連皇帝也十分喜歡,算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小貴人。

  「你去廚房那種地方做什麼?」

  蘇名溪很是喜歡這個兒子,然而心知家中的長輩們都把小白當做心尖上的寶貝一樣寵著,最起碼表面上是這樣,因此他一向對這孩子十分嚴厲。然而蘇季白雖然怕他,卻也就喜歡粘著他。反而對把他高高供著的袁姨娘和劉憐霜等人十分疏遠,有時候甚至會不客氣的罵她們。雖然每次都會被父親訓斥。

  「我看到兩隻大狐狸,就跟了去,看見他們要給大狐狸剝皮,就跑回來了。爹爹,大狐狸是爹爹射箭殺掉的嗎?」蘇季白的大眼睛骨碌碌轉動著,蘇名溪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他在想什麼。

  「不是說過了嗎?你現在還太小,不能跟著爹爹出去射獵,等到你學了騎馬射箭,那時候就可以跟爹爹一起出去了。」他在兒子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然後把他放在地上,一旁的袁姨娘立刻知機湊上來,伸出手就要去抱蘇季白。

  蘇季白瞪了她一眼,礙於爹爹在面前,終究是不敢罵,於是便一口氣跑到了蘇老太君身邊,沖蘇老太君的大丫鬟染香伸出手叫道:「姐姐抱,爹爹壞,都不抱小白。」

  染香一笑,伸手抱起他放在蘇老太君身邊,見他兩隻小短腿在榻邊晃蕩著,她心中就想著誰說小孩子不懂事?這小少爺分明就是聰明伶俐的可怕,知道誰是真心寵著他,誰是假意逢迎他,甚至用他來爭寵。

  「雖說是嚴父慈母,你也不要對孩子太嚴厲了,叫我看,小白什麼都懂。現在他還小,要你這老子抱,等他大了,你就是想抱他也抱不成。」蘇老太君摩挲著重孫子的腦袋,笑瞇瞇對蘇名溪道。

  「可不是,妾身也經常和我們爺說這些話,只是他再不肯聽,哥兒又偏偏喜歡纏著他。」袁姨娘在旁邊笑著打趣,她只是個姨娘,論理沒資格在這壽寧院中的正堂立足,然而因為蘇名溪未續絃,她又好歹是劉氏的幫手,出身也不錯,因此倒也每日裡和劉氏一起晨昏定省,也沒人有異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56 AM

第三十四章:巧遇

      此時蘇名溪聽了這話,也只是一笑置之,旋即便起身道:「爹爹這時候只怕是回來了,我去見見,老祖宗這裡怕也是要擺晚飯,您嘗嘗這些野味還合不合口味?那西山離京城不遠,快馬一個時辰左右就到了,我還只是在山腳下,就打到了這些,只怕山上獵物更多,若是覺著好吃,異日閒了,我再去打一些回來。」

  他一邊說著,就站起身要往外走,卻聽劉夫人道:「名溪,吃完飯你去我房裡一趟,有件事還要問問你的意見。」

  蘇名溪看了母親一眼,臉上一縷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又看看袁姨娘的臉色似乎不太對,他心裡就有數了。果然,吃完晚飯來到劉夫人的上房,見屋裡除了幾個心腹丫鬟,並沒有外人,劉夫人便歎氣道:「兒啊,你年歲正好,難道就要守著袁氏過一輩子?不是我說,無論品行相貌,她都不配,娘也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歡她,不過是衝著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這點子情分罷了。只如今你現有兩個表妹在這裡,都是才貌雙全百里挑一的,娘也看得出來,她們對你也未必就沒有心,前些日子襄陽侯夫人又上門來,娘瞧著她也有意和咱們家結親,其餘人家自不必提,從來就沒斷過。這裡也著實有幾家的女兒不錯,只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若是你信得過娘,就讓我替你拿一個主意吧。」

  蘇名溪一早已經由袁姨娘的臉色中料到此事,飯桌上又聽她旁敲側擊的暗示了一回,因此心裡早就有數,當下便淡淡道:「娘,請你就都回了吧。表妹堂妹那裡,兒子始終只將她們當妹妹,若是有合適的人家,娘倒不如替她們操辦操辦,咱們國公府也不差這幾份嫁妝。」

  劉夫人急道:「這個我難道心裡還沒有數?如今只是要知道你怎麼想的。兒子,現如今京城裡頗有一些人說你是對那阮家的女孩兒念念不忘……」不等說完,就見蘇名溪猛地站起來,冷笑道:「那樣的女人,還值得我惦念嗎?外頭人怎麼說是他們的事,娘怎麼也糊塗了?今兒既然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我也不妨和娘直說。我並非不續絃,但是這一回,我定要找一個和我兩情相悅的,以後夫妻恩愛琴瑟和鳴白頭到老,這便是我心裡的想法,日後娘請不要操心這件事了。」

  「這可是胡說。」劉夫人聽見兒子這話,不由得十分惱怒,站起身道:「什麼兩情相悅?如今哪位名門千金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憑什麼認識人家?就說兩情相悅。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知道你不喜歡廖氏,只是敬她賢淑,可這再娶進門的女子,未必就都像廖氏一樣不能知情識趣,京城這麼多貴族,哪一個的婚姻不是如此?你怎知就遇不到可心人?如今前來示好這幾家,著實有幾個不錯的女孩子,還親自來給我和你祖母請過安,老太太也說不錯的……」

  「娘。」

  蘇名溪不耐煩的打斷了劉夫人的喋喋不休,轉身就想出門,卻聽母親在後面提高了聲調道:「你……你便是一意孤行,若到最後也找不到你那個可心人怎麼辦?難道就和這麼兩個姨娘過一輩子?這豈不成了天大笑話?何況那個蕭姨娘如今更是連人事都不行了吧?」

  蘇名溪在門口立定了腳步,淡淡道:「若是這一輩子找不到那個人,兒子便不娶了。不是什麼守著兩個姨娘過,而是守著小白過。本來他也不喜歡我替他娶一個後娘。」

  說完這句話,蘇名溪就打起簾子出去了。這裡劉夫人氣得坐在椅子上不住喘氣,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頹然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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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臨近京城,所以綠水城自然也是一個熱鬧繁華的所在。

  「爺,袁姨奶奶之前不是說這綠水城的胭脂齋裡那份玫瑰胭脂最好嗎?既然爺來了這裡,少不得去看一看,替她捎回去兩盒,姨奶奶必定高興。」眼看著蘇名溪一身尋常衣服,在街頭悠遊自在的逛著,掃書便上前低眉順眼替袁姨娘說了幾句話,那位主兒雖然是姨娘,但人著實是個精明伶俐的,就算將來爺續了弦,那一位手裡只怕也會握著點權力,輕飄飄一句話又不費什麼事兒,還能討好了對方,何樂而不為?

  蘇名溪也知道掃書的心思,嘴角邊彎起一抹笑容:真真好笑,他堂堂小公爺,難道還要為討女人歡心而煞費苦心?不過想到袁氏侍奉婆母協助管家還算謹慎,雖然為人有些小算計小聰明,總算不過火,他想了想,便點頭道:「也罷,順便給幾位妹妹也帶幾盒。」

  一邊說著,就進了胭脂齋,卻是一眼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蘇名溪愣了一下,方才開口道:「阮姑娘?這麼巧?你也來買胭脂?」

  阮雲絲驚訝回頭,然後她旁邊的兩個女子也都回了頭來。蘇名溪認出其中一個似乎就是上次和阮雲絲一起的女子,另一個卻是不認識。他也不留心那兩人,只是凝神打量了阮雲絲幾眼,心想這分明是素顏朝天,哪裡有什麼胭脂痕跡?

  果然,就聽阮雲絲笑道:「我從來不喜歡用胭脂。這一次是陪著李嫂子過來的。蘇公子也逛街?」因見著蘇名溪一身普通衣裳,她便知對方不願意暴露身份。

  「隨便逛逛罷了。」因為京城中許多勳貴子弟都認識自己,所以蘇名溪從不在京城街上多做逗留,反而很喜歡來這座綠水城。卻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阮雲絲,心中不由也十分高興。

  見掃書湊上來,他便淡淡吩咐道:「你讓掌櫃的選幾盒上好玫瑰胭脂包了帶回去。」言罷又轉頭看向阮雲絲道:「是了,上一次那幾個得了虷病的孩子,究竟用黃鼠狼骨頭熬水喝了後,有沒有見點成效?」

  阮雲絲凝神想了想,便笑道:「說起來,那是十幾天前的事吧?恰好昨天旭哥兒和狗子來我家裡看小黑,我特意問過他們,說是雖沒大好,看著卻有起色。他們那裡的老郎中說,這就是保住性命了,連我聽著,也替那幾個孩子高興,更要感謝公子援手之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2:58 AM

第三十五章:找尋

      蘇名溪聽見這消息,也十分欣喜,待聽到最後一句話,又連忙擺手道:「不算什麼,就是我不去,憑小黑咬死的那幾隻黃鼠狼,也儘夠用了。自從知道這事兒後,我還因為好奇特意去問過呂太醫,他說民間是流傳著這樣的說法,似乎這虷病其實就是一種蟲子在身體裡蠶食,待到把臟器什麼的都蠶食了,那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而這黃鼠狼的骨頭,恰巧不知有什麼東西克制那蟲子。說起來這天下萬物相生相剋,倒的確有趣。」

  阮雲絲笑道:「可不是,我聽王嫂子說,往往患了虷病的人,最後腳心都會出一個大洞,那時自然也是人死了,蟲子方從腳底鑽出來……」

  兩人在這裡說得高興,芸娘和李氏都偷偷彼此互望,她們心裡是知道蘇名溪身份的,此時連插一句嘴也不敢。那店裡的掌櫃和小二見蘇名溪雖然服色普通,但氣度從容高貴,就連身邊這個小廝,在主子面前固然是小意奉承,然而一轉身對他們,卻流露出一股淡淡威嚴,情知這主僕絕不簡單,因此也是一句話不敢說,唯恐得罪了貴人。

  阮雲絲說了這幾句話,卻是不願意多談,回身看見李氏手裡已經拿了一盒胭脂,她便盈盈一禮道:「天近晌午,我和李嫂子芸娘還要去買些別的東西,公子請自便,我們就此告辭了。」

  蘇名溪雖然還想和她再說幾句話,卻也情知不太妥當,因此微笑還了一禮,看著她們三個走出去,他便輕輕皺了皺眉頭,對已經買完胭脂的掃書道:「去看看她們還要買什麼?若是有笨重的,她們幾個女人也拿不動,你就替她們雇一輛馬車送回去吧。」

  掃書此時也知道這女子必定就是先前在冬夜裡收留了自家主子從而結緣的那位姑娘了,連自家夫人都說這位姑娘是懂事的,雖然對方身份不高,他卻哪裡敢怠慢,連忙答應一聲,一溜煙兒的去了。

  阮雲絲和李氏等人卻不知道身後多了條尾巴,今天在胭脂齋裡巧遇了蘇名溪,李氏就有心拿阮雲絲打趣兒,卻不料還不等開口,就聽芸娘笑道:「李嫂子要是想拿剛剛那事兒玩笑,還是省省吧,上一次我不過多玩笑了幾句,險些和我惱了。」

  李氏心中一凜,知道阮雲絲雖是寡婦,卻也是正兒八經的性子,禁不得這些言語調笑,更何況,這些玩笑本就不適合開,不過是因為她們出身鄉下,沒有那麼多講究,行為言語方比城中人放肆些罷了,想來蘇名溪和阮雲絲若是在城中,那謠言只怕要漫天飛舞。

  因就將原本要說的話吞回了肚子裡,只岔開話題笑道:「雲妹妹如今還要買什麼嗎?我卻是東西都買齊了,芸娘想來也沒有別的可買,如今可就剩了你,這東張西望的,到底是找什麼呢?」

  阮雲絲笑道:「我想找一找染料鋪子。」話音剛落,李氏就是一怔,吶吶道:「染料鋪子?妹妹找這個做什麼?是了,我恍惚記得你曾經說過會染布,難道真想自己幹?妹妹聽我的,這事兒並不可為。須知染布行當,最小也要是個作坊,你自己織布後染色,價錢雖能高一些,但算一算所費的工料,反而不合算。」

  阮雲絲笑道:「我手裡有幾張獨門的印染方子,是偶然間得的,因此一直想試一試。若真是不行,我也就死了心。」說完李氏見勸不了她,只好道:「既如此,我倒知道有幾家染料鋪,其實也都是那些綢緞鋪背後的印染廠子兼著賣的。只是這染布可不像想的那樣簡單,哪一家手裡沒幾張秘方啊?若是平頭百姓想著買了坯布再買染料回去自己動手,省錢還順心,那便是大錯特錯了,這可不是把布料往水裡一漂就能成的事兒……」

  阮雲絲聽李氏嘮嘮叨叨的,無非還是擔心自己不會印染卻逞強,只不過她心裡十分有數,因此也就微笑不語。李氏見勸不過她,只好領她七拐八繞的,來到了一家染料鋪子,一邊又解釋道:「雖然是染料鋪子,但其實不過是個倉庫,都是供自己用的,不然的話,別人誰買它來用?」

  話音落,已經看到一家店面,這店面卻已經是在綠水城中十分偏僻的地方了,難怪李氏說只是個倉庫,這樣的所在,誰能來買東西?此時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在那店裡倚著門打盹兒。李氏便上前道:「好啊老林頭,你如今倒是找了個好養老的地方兒。」

  那老林頭睜開眼睛,仔細看了兩遍才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李家大妹子,你這回進城可是給掌櫃的送坯布?怎麼倒跑來我這染料鋪子了?難道你想買些回去自己試試印染?聽我的話,趁早兒斷了這想頭,這印染裡面的門道可多了去呢,你萬萬拿不下來。」

  李氏便笑道;「哪裡是我要染布?我若是有那本事,早就幹起來了。是我這妹妹想看一看染料,你趁早兒把店裡的好東西拿出來,我可和你說,別糊弄人,我這妹妹是個行家。」

  老林頭詫異的看了阮雲絲一眼,嘴裡嘀咕了一句,大概是覺著這小婦人如此年輕,哪裡會什麼門道?不過還是轉身拿了一個大盒子出來,裡面全是色塊,阮雲絲一個個看過去,又用手拿起來嗅了嗅,在那色塊上輕輕蹭了蹭,端詳了一下顏色,心裡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中國古代的印染還是很發達的,尤其是到了明清時期,印染技術複雜而花樣繁多。只是因為沒有機器,全靠人工,所以產量上不去,以至於那個時候朝廷甚至有明文規定,平民百姓是不許穿綾羅綢緞。只不過後來隨著生產力水平提高,產量上去了,商人們又都是一擲千金,所以這規定也就形同虛設。只不過她來到這架空時代後,從做侯門嫡女開始冷眼觀察,卻發現這個時代的印染髮展的雖然也不錯,但比明清時期要遜色不少,這也是她下定決心想賺錢的原因,畢竟一個在現代就事業有成的女人,絕不會只甘心過平淡無波的日子。不然當初也不會賭上自己的命來逃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02 AM

第三十六章:染料

      只是此時手中的這染色劑,卻也有些太差勁了,不知道是老林頭沒瞧起她還是鋪子裡真的只有這些貨色,這樣的色塊融開來,即使能染幾匹布,著色也絕對不會牢靠,因為印染不發達,所以百姓們對於布料「掉色現象」也很寬容,但若是洗一次就洗的快發白了,這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吧?想到這裡,阮雲絲便看了老林頭一眼,知道他這就是糊弄自己了,這些染料若是普通用來作畫上色等,倒還說得過去,若是染衣服,萬萬不能,他們家若是出產這樣的布,早就關門大吉了。

  老林頭看到阮雲絲那一眼,雖然對方沒說什麼,心裡也明白這姑娘果然是有道道兒的,不由有些驚訝,而李氏也明白過來,逼著他去拿好的,這老傢伙沒奈何,只好又捧了一大盒子,果然這次的色塊比剛剛要好多了,只是還達不到阮雲絲的要求。

  古代沒有那些化學印染,只有天然的植物和礦物印染,這其中植物印染是最常用的,但是也唯有這植物印染是最複雜難搞的。比起化學印染何止複雜十幾倍?然而因為它是天然無害的,所以現代也慢慢開始重視起這項技術,而且多用於真絲之類的印染,這也就是阮雲絲的底氣所在。因看著這些色塊距離自己的標準還是低了,她也沒照顧老林頭的生意,而老林頭也並不以為意。

  接下來又走了幾家染料鋪子,結果大同小異。李氏便笑著道:「雲妹妹,你可是看著這些染料實在太普通?其實這也正常,但凡幹染廠的,誰家手裡不握著一些秘方?若是肯輕易賣出來,他們也不用幹了。不說別的,只說那遍佈全國的貴雲綢緞莊,我聽說他們的布是江南織造廠專門要用的。連軍隊的軍服都是他們的布,只因為那天藍色只有他們家染得出來,別家就算想搶生意也不成。這是什麼?普通的染料嗎?自然不是,那是他們整個徐氏家族的命根子,聽說這方子只在歷任家主的手裡握著,就算是嫡親兒子,不成為族長,也休想瞧一眼。」

  這個阮雲絲倒是知道的,她這一次本來也只是想看一看而已,並沒有打定主意就要買染料風風火火幹起來。現在她只有一個人,就算染布,也只能小打小鬧,染一些小點的布匹零賣,如果要做大,就要僱人了。因自己算了算,若是零弄的話,倒不如買一些紅花藍草之類的自己提煉,雖然一人之力有限,不可能太多,但足可夠用了。等到這一行能慢慢走通,再稍微做大一些也不遲。

  因心裡盤算著,眼見天近晌午,三個女人也不好意思進館子,就在路旁買了幾個大包子,一邊出了城。芸娘平日裡很少進城,今日是讓阮雲絲拖來的,此時自然掩不住興奮,唧唧喳喳的一邊吃一邊說,阮雲絲和李氏都忍不住笑道:「你就消停些吧,沒見過天的,這幸好已經出了城,不然讓人看見這麼一個瘋癲女人,還不知道背後怎麼指摘你呢。」

  芸娘笑道:「我怕指摘嗎?反正我家那死鬼都不在了,我又不打算再嫁,怕什麼指摘?」一邊說又咬了一口大包子,嘻嘻笑道:「這包子味道真好,其實肉又沒有多少,只是因為油多。妹妹,左右家裡過年時也煉了些油,不如回去挖些薺菜,咱們也弄大包子吃。」

  她們一邊說笑著去遠了,這裡遠遠跟著的小廝名硯在城門口站了站,便回去了。待到了入雲樓,只見另一個同伴正在向蘇名溪報告著阮雲絲剛剛走過的地方。

  「染料鋪子?她竟是想要印染?這倒是有些趣味。我只當她是一個普通鄉下女子,沒想到卻還有些本事。」蘇名溪用折扇輕輕叩著手心,卻聽掃書笑道:「爺怎麼就斷定她有本事?或許不過是想當然罷了,印染若是買了染色劑往水缸裡一扔,然後把白布下去沁透了,再撈上來就能成的,那如今早不知有多少印染鋪子林立,何況她只是一個女人家,能幹成什麼事?」

  蘇名溪沒有言語,心中卻是不以為然,他自認為對阮雲絲也瞭解幾分,那絕不是一個想當然的女孩子,只看她的眼神便知道,那是一個堅毅,善良,懂分寸知進退的女子,若不是有幾成把握,絕不會異想天開想要幹什麼印染。雖說女子天生弱質,只能靠著男人生存,但哪個朝代沒有一些奇女子不讓鬚眉?就是前朝的秦冰,那不也是聞名天下的女富商嗎?焉知這阮雲絲就不會是第二個秦冰?

  因細細思忖了一回,雖然想幫阮雲絲一把,不過這真正地好染料怕是那些店家也不會輕易出售,而觀阮雲絲的行為,似乎也心中有數。因此蘇名溪只是猶豫了一下,就決定先不插手這件事。

  春去夏來,端午過去後,天氣就一天天炎熱起來。這幾個月阮雲絲織布又賺了一些錢,她心裡有了計算,就去找李氏道:「如今我不想再給人織布了,只是想自己買一些生絲,織完布後染一染,也不賣給那些高官顯貴,就是賣給鄉鄰們,雖然大家也鮮少能用得起綢緞,不過做個香囊帕子什麼的倒是不錯,何況咱們這周圍也著實有幾個大財主,他們未必不用這些呢,卻不知李嫂子能否幫我這個忙。」

  李氏十分驚奇,旋即又覺著可惜,在她看來,阮雲絲這是有些貪心了,染布哪兒那麼容易?不過之前也勸過,如今既然對方還是如此堅持,她也沒什麼話說,勸幾句見沒用,也就答應了下來,果然第二天就帶著阮雲絲和芸娘進城,買了二三十斤生絲回來。

  接下來阮雲絲便忙碌起來,那西邊山中倒有一些染色的野生植物,只是數量並不多,遠遠不夠她的用量。須知紅花蘭草紫蘇等物現在都是有專門種植的,蘇木等卻是要依靠海外貿易,本國倒還沒有開始種植。所以她在山中跑了幾天,並沒有什麼收穫什麼印染植物,倒是意外地發現了一種可以用來固色的媒染劑原料。

  這一下阮雲絲心中十分高興,她記得很清楚,這種叫做「葉合」的植物,是現代新發現的媒染劑,對於固色有著很大的幫助。而另幾種並不起眼的或藍或綠或紅的小草,不能做染劑,卻可以做調色劑,且這種調色劑只要很少的量,便可以將一個色譜從淺入深慢慢調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06 AM

第三十七章:再遇

      有了這兩個收穫,阮雲絲也不禁十分欣喜,雖然背上的大筐壓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了,額頭上汗水如同小溪般留下來,但她的心情卻十分好,一旁陪著她在山裡轉了幾天的王氏也背著一個大筐,裡面同樣裝了這些被擠壓的結結實實的野草,此時看見阮雲絲這幅高興樣子,她不由得無奈道:「我真不明白你,如何就這樣高興?看看你那腰,都快壓彎了。」

  阮雲絲笑道:「嫂子自然不知我心中的暢快。無妨,等我染出了布,送你幾塊做衣服或鞋面兒,是了,你喜歡什麼顏色的?如今有了這些寶貝染草,不是我誇口,大多數顏色也未必能難得倒我呢。」

  「你就說嘴吧,當心吹牛讓老天爺聽見,讓你大大丟一個臉。」王氏沒奈何的搖頭,一邊道:「陪你跑了這些天,我明兒可說什麼也要去給那幾畝地除除草了,不然那野草怕是要長得比麥子還高呢,聽我的話,你也歇一歇,這幾天你我背了總有八九筐野草吧?也儘夠用了。」

  阮雲絲笑道:「夠了夠了,嫂子你放心,明兒起我再不來囉嗦你。」一邊說著,就出了林子,卻不料剛來到小道上,就見兩匹馬飛馳而過,接著只聽「吁」的一聲,那兩匹馬便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阮姑娘,原來你在這裡。」

  卻見馬上兩個人跳下來,正是蘇名溪和王彪。阮雲絲只覺得心裡一緊,卻也只能微笑上前道:「蘇公子和王護衛又是來打獵的?你們倒是好興致。」

  「哪裡好興致?咱們爺才從江南回來,這一連幾個月都忙的腳不沾地,如今好容易有了一天閒暇時間,所以便忍不住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王彪是個直爽人,生怕阮雲絲誤會了自家英明神武的小公爺是個紈褲子弟,所以連忙解釋,至於他為什麼會害怕這種事,粗豪的漢子可想不出來了,他也壓根兒不會去想。

  「早上從村子裡經過的時候,見姑娘和芸娘都不在家,我還特意去看了看連氏,那連老太太如今倒是生活的不錯,和連氏婆婆處的也好,我心裡倒是高興,只是那一對夫妻沒再過來鬧吧?」蘇名溪一邊說著,就很自然的伸出手,示意阮雲絲將背上的筐給自己。

  「後來連嫂子的哥哥過來了兩趟,是送銀子來的,和妹妹哭著說自己做不起主,連累母親受苦。聽說話倒還是好的。」阮雲絲答了一句,見蘇名溪的手始終伸著,就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怎麼也不至於連一筐草都背不動,天快晌午了,蘇公子趕緊和王護衛回城吧,再晚了,只怕就吃不上午飯了呢。」

  王彪不耐煩道:「讓你把筐解下來就解下來,看看你頭上那汗。咱們反正也趕不及午飯了,不如就去阮姑娘家叨擾一頓,這獵物留給你一些,權當謝禮了,如何?」

  「別聽王彪胡說。別說我是這個身份,便是尋常百姓,也知道男女之防,之前那一次雪夜借宿不過是迫不得已,如今又怎敢叨擾姑娘?不過是我現有馬匹,送你一程罷了,這筐子對你來說,似乎的確有些沉重。」

  蘇名溪見阮雲絲面色有些發冷,就知道王彪的話造次了。他心裡也有些好奇,雖然從來不覺著天下女人都應該愛自己。然而受這小公爺的身份和爹娘賜給的好相貌,但凡是接觸過他的女人,無不是想繼續更進一步攀一層關係。即便是冷然以對不動聲色,過後也不過證明那是欲擒故縱的手段罷了。只有這阮雲絲,他能夠察覺到,這女孩兒雖然溫柔善良,卻是真心的有些排斥自己。

  阮雲絲也不願意杵在這兒,須知這個時候獵戶村的男人們都在山裡打獵,保不齊就有哪一個人出來,雖然王氏在身邊,但是只要人家一問,她再那麼一說,自己和這蘇小公爺就算是清清白白的,只怕在村民們嘴裡也要說出點兒什麼來,因只得歎了口氣,將那筐子卸下來遞給蘇名溪,卻見差點兒把自己累了個半死的筐子到了蘇名溪手裡,卻是輕飄飄的,她心裡不由得暗氣,心想顯擺什麼啊?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文武雙全嗎?

  卻聽一旁的王氏笑道:「村子裡那幾個得了虷病的孩子如今都好了,大傢伙兒都感念蘇公子的恩德,民婦忖度著公子未必希望人知道您的身份,也沒有說破,今兒正巧趕上了,不如就去民婦家裡坐一坐,民婦整治幾道野味,也讓那幾戶人家來叩謝公子。」

  蘇名溪笑道:「這事兒全是阮姑娘的功勞,就沒有我也使得的,我萬萬不敢受那些人的禮,也不敢麻煩。待把阮姑娘送回去後,我便要回城了。」

  他既這麼說,王氏也不好留他,這若是尋常百姓,自可以拉了去胡吃海喝一頓。然而這位公子是誰?當朝的小公爺,自己那茅簷矮捨的,非要拉這貴人過去,便有巴結逢迎之嫌了。

  從獵戶村出來,王氏自然回家做飯,蘇名溪與王彪一手隨意提著那兩筐野草,一手牽著馬,和阮雲絲往小王村走去,因覺著她腳下步子有些快,他心裡明白這女子不想和自己過多糾纏,只是心裡卻偏忍不住,假裝隨意的問道:「姑娘可是一直在這村裡住著的嗎?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令尊令堂呢?」

  阮雲絲遲疑了一下,但是在心中權衡了一下利弊後,便放慢了腳步,坦然看了蘇名溪一眼,沉聲道:「我是後搬來的,公子大概不知道,我是一個被夫君休棄的女人,只因為我不許他納妾,他卻不肯。既如此,索性我便識趣一些,將這正妻之位讓給他深愛的那名女子。之後背井離鄉,在那山路上幸得公子所救,方能來這小王村落戶。如今伴著我的,也不過是那一紙休書罷了。」

  蘇名溪和王彪雖見她做婦人打扮,但是一直沒有去想她竟是被休棄的,只以為她應該是丈夫早逝。如今聽見這話,不由得都是大吃一驚,王彪看了蘇名溪一眼,不知為什麼,便吶吶反駁道:「阮姑娘,不是我說你,你這性子……可也太烈了一些,男人三妻四妾,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這樣的人物,想來配的男人也應該是知書達理,通宵孔孟之道的讀書人,他就算再愛別的女人,也不能讓寵妾滅妻這種不入格的事情發生,你這正妻之位是穩穩地,何必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09 AM

第三十八章:心裡話

      阮雲絲冷冷一笑,蘇名溪默然看著她,只覺那一笑中全是蒼涼和諷刺,他的心不由得就好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果然,就聽阮雲絲接著道:「是啊,王護衛說我烈性,我便是這麼個烈性的人,何止烈性?我還有許多離經叛道的事情你們不知道呢。管它什麼道理?我便是容不得男人三妻四妾,別的男人我不管,我的丈夫便要一心一意對我,因為我也是一心一意的對他。哼!若做不到這一點,就乾脆不要打我的主意。」

  王彪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這女人當真好大的口氣,聽她的意思,似乎是以為我們小公爺對她起了意,好吧,或許小公爺的確對她有那麼點兒意思,只不過,難道她竟然想做小公爺的正妻?還不許爺納妾?天,她以為她是誰?就算是當朝公主,嫁人後也沒有這麼蠻橫霸道的吧?

  阮雲絲倒並非是認定了蘇名溪對自己有意,只是這幾次三番,總是莫名其妙的遇上。她有著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實在不宜和此人多做往來。這番話由自己口裡說出來,真正是不知好歹石破天驚,只看王彪發白的臉色便知道對他有多麼大的衝擊了。若是讓蘇名溪也因此厭了自己,從此後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那真是再好不過。

  卻不料蘇名溪面色只是微微那麼一變,旋即便恢復了一貫的淡然,點頭道:「雖然這話的確是離經叛道,大違什麼女訓女誡,不過細想想,卻也未必無理。」

  阮雲絲心想這是敷衍嗎?嗯,就算是敷衍,這修養也著實算是好的了,果然不愧是小公爺,單單這份從容的態度,就不是其他人可比,看看王護衛,那也算是號人物,這會兒臉卻還是發白的呢。

  卻聽蘇名溪又問道:「姑娘這筐裡野草不似尋常野菜,卻是採回去做什麼呢?」竟是輕輕巧巧就轉移了話題。

  阮雲絲一愣,眼看著就要到小王村了,她原本想著和蘇名溪就沉默下去,等自己到了家,他告辭了,從此便可不相往來高枕無憂。誰知對方竟然還要起話頭,但轉念一想,暗道如他這般的大家貴公子都是要講究風度的,此時或許也只是為了不讓我太尷尬,心裡卻早存了對我避而遠之的念頭。

  因也只好無奈開口道:「這是一些做染料用的野草。」

  「染料草?」蘇名溪挑了挑眉頭,似是饒有興趣的問道:「姑娘還會染布?」

  阮雲絲道:「從前流浪四方的時候,在破廟裡遇到了一個老人,我給了他兩個饅頭,他就給我講了幾天織染知識,還給了我一本厚厚書籍。我想著這世間生存不易,總要有一技在手才好,所以便用心記下了。之後倒也在一些織染廠做過零雜工,只是後來輾轉去了別處安家,這手藝倒丟了幾年,如今我一個人,也不可能開什麼染廠,不過是織出幾匹布染了,賣給街坊四鄰罷了,許這樣也不能賺幾個錢,不賠錢便好。」

  蘇名溪點頭道:「原來如此,若姑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不妨說出來,我能幫的一定幫。」

  「多謝蘇公子,只如今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倒不用急。」阮雲絲連忙拒絕,心想你就別嚇我了祖宗。我知道當初逃婚是我不對,可老天你也不能讓他用這種法兒三番五次嚇我啊。好在總算到了家門口,她就將那兩隻大筐接過來,又鄭重道了謝。蘇名溪又留了兩隻野兔山雞給她,方離開了。

  說來也巧,這邊到了村口,恰巧遇上芸娘,看見他們便忙行禮參見,蘇名溪忙還了禮,又道自己微服,不欲人知。芸娘便明白了,直起身笑道:「公子可是從雲妹妹那裡來?我早上去找她還不在呢,這會兒也不知回沒回來。」

  蘇名溪笑著將自己和阮雲絲相遇的事情說了,芸娘便瞪大了眼睛笑道:「這真是,我有心找她找不到,公子無心便遇到了,你們兩個倒真是有緣……」一語未完,猛然想起這話不妥,連忙住口不言,蘇名溪是小公爺,芸娘自然知道以阮雲絲的身份,是萬萬匹配不上人家的。若說是做妾室姨娘,以她瞭解的對方性子,也絕不肯答應。因此這話實在是造次了些。

  蘇名溪卻不以為意,閒話了兩句,又給了芸娘兩隻野雞,便和王彪翻身上馬絕塵而去。這裡芸娘看著兩人背影,出神了半晌,方急急往阮雲絲這裡來打探消息。

  一進門,就看到阮雲絲正在將那些筐裡野草鋪在窗台上,看見她來了,便笑道:「正好缺個幫手,你就撞了過來,沒說的,快幫我把這些草晾曬下吧。」

  芸娘便撇撇嘴道:「看你忙活了這也有些日子,不說別的,就是這野草,如今都快把你這屋子堆滿了吧?結果怎麼樣?到今日我也沒看見指甲大小的一塊染料,更別提染布了。」說到這裡,她便湊到阮雲絲面前,小聲笑道:「剛剛在村口,我看到蘇小公爺了,說是和你一起回來的。」

  「那又怎麼樣?他去西山打獵,恰巧我採了這些草回來,就遇上了,他見我背著這筐沉重,就順路幫我送回來。」阮雲絲瞪了芸娘一眼,她心裡知道這八卦的好友在想什麼,但若是自己急了,只怕這女人更要認定自己是惱羞成怒,所以也只有表面上淡然解釋了一句。

  果然,芸娘的興奮表情就好像被潑了一瓢冷水似的,聳了聳肩道:「也沒什麼,我只是想著蘇小公爺那是什麼樣的人物,你若真想染布,讓他幫著你,若是他開口向那些染廠要染料,必有好的拿出來吧?咱們也不要人家的方子,就是讓他們拿出些好染料來……」

  不等說完,便聽阮雲絲嗤笑道:「那和拿方子出來又有什麼兩樣?但凡是染廠,這獨家的染料和方子就是命根子,別說蘇小公爺不是那仗勢欺人的,就算他是,我也斷不肯利用他去做這種事,何苦來?讓人戳著脊樑骨的暗地裡咒罵。」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13 AM

第三十九章:染料作物

      她說完,見芸娘還想再說,便拱了拱手,告饒道:「我的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別在我面前聒噪,我和你說過多少回?沒有金剛鑽就不攬瓷器活兒,難道你到今日還以為我是一時心血來潮?看著吧,也不用一個月,我給你染一塊好緞子做香囊繡鞋,現在你趕緊幫我把這些野草曬上。」

  芸娘聽她這麼說,也只有無奈答應了,兩人幹活手頭就是快,不一會兒,那些染草就鋪滿了窗台和屋前的空地。

  經過多方打聽,總算從李氏那裡知道,在小王村東南一百里外,就有一家人,是專門種植那些紅花藍草等染料作物的,不但如此,他們還和那些出海的客商十分相熟,有時甚至連蘇木都有得賣。阮雲絲知道這消息後,便雇了一輛牛車,走了兩天趕到那裡,果然,用現代話說,那是一個很大的種植基地,裡面種了許多染料植物。

  阮雲絲到的時候,只見主人家生意還十分興隆,那座兩進宅子裡人流穿梭不息。她猶豫了下,不過想到萬事開頭難,這一次說什麼也要把染料作物帶回去的,因便硬著頭皮向門口走去。

  那守門的家丁早看見這個在牛車上猶猶豫豫的女人,如今見她過來了,便一伸手攔住,上下打量了幾眼,方皺眉道:「你這婦人是來找誰?這裡是咱們單為做生意才置辦的院子,若是要尋親戚,該去城裡的顏宅去。」

  阮雲絲沉聲道:「我不找人,也是來買紅花藍草紫蘇的。」說完見那守門的眼珠子一瞬間瞪了出來,她心中歎了口氣,面上卻不露聲色的道:「怎麼?難道你們這裡有規定,這些東西不賣給女人嗎?」

  「倒……倒是沒有這樣的規定,只是……」那家丁想說哪有女人家拋頭露面上門談買賣的?可不等說完,就聽阮雲絲笑道:「這不就結了?不過是做生意,又不是因為我是女人,就會賴你們的錢,難道生意上門,你們還有往外推的道理?」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個聲音笑道:「這位大姐說的不錯,秦三,咱們是開門做生意的,只要給錢,咱們就往外賣東西,其他的倒不必管那麼多。」

  阮雲絲回頭一看,只見一位英俊的年輕公子正悠悠走過來,不遠處停著一輛華麗馬車,襯的自己那雇來的牛車越發寒酸。她不知這人是誰,卻見那守門的家丁忙上前去,打了一個千兒笑道:「三少爺過來了?老爺和大少爺剛剛還念著您呢,說是今兒這樣忙,也不知您什麼時候能來幫把手。」

  那三少爺微笑道:「這不是來了嗎?」說完又注目看向阮雲絲,失笑道:「原來竟是比我還年輕幾分,姑娘怎的孤身來此?你就算要這些東西,也該派家裡男人們來談,你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不方便不說,路上也不安全啊。」

  阮雲絲微笑道:「多謝公子關心,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事事自然要親力親為。」她這樣一說,那三少爺也就明白了,不由得暗歎一聲紅顏薄命,這樣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本該在家安靜的相夫教子,如今卻是守了寡,為了生計還要自己出頭。因心下同情,便指了指那院子道:「姑娘請進吧,只怕我父親和哥哥這會兒正招待別的客人,你需要多少東西,和我談便是。」

  阮雲絲隨著那三少爺進去,聽他自我介紹,方知他姓顏名真字少卿,乃是顏家老爺的三兒子,平日也是管著家裡的染料生意。她心裡不由得暗暗吐舌頭,心想顏真顏少卿,您爹還真會起名字,這若是把名和字湊一湊,就變成大書法家顏真卿了。

  一邊漫無目的的胡亂想著,已是到了裡屋,顏真命丫鬟上了茶,因為了避嫌疑,就讓那丫鬟在一旁伺候著,他這裡問明了阮雲絲要買的作物,只覺雖然種類不少,數量卻不是很多,也算不得什麼大買賣。不過顏家做生意從來都不長勢利眼睛,大小客人一視同仁,這是祖訓,顏家人一直恪守,因此這會兒倒也不覺得失望,核算好了價錢,與阮雲絲討價還價了一番,便成交了。

  兩人走出屋子,顏真這才好奇道:「姑娘這染料作物要了不少,但每一種的量卻著實不多,但不知您這是做什麼用的?莫非家裡是開小店,想要弄一些染料賣?這卻莫要怪我多嘴,染料這東西,都有專門的鋪子,且也不像別的東西那樣好賣,姑娘若打著這主意,我勸您還是早早收了,免得賠錢。」

  阮雲絲知道這位三少爺乃是好心,於是便笑道:「公子誤會了,我不過是手裡有幾張方子,自己織出布來之後,想要染一染,也不求做大買賣,只是賣給街坊四鄰罷了,賺幾個錢度日。」這自然是言不由衷,依照阮雲絲的想法,生意是一定要做大的,她此時可說是志向凌雲呢。不過這番話也確是實話,以她現在的能力,的確只能是小打小鬧。

  顏真倒是恍然大悟,微笑著點頭道:「這倒也不錯,鄉下人進一趟城本來不易,若是你能染出布來,她們自然願意就近去你那裡買。」一邊說著,就將手中方子交給了一個迎上來的小廝,淡淡道:「吩咐牛錄他們替這位姑娘把作物裝到那牛車上。」說完又轉頭對阮雲絲道:「姑娘也請跟我來,賬房是在這裡。」

  於是阮雲絲去交了錢,這些染料植物並不很貴,她共買了十三種作物,加起來怕是也有幾百斤,卻只要十貫錢。也只比農戶種糧食貴了一點而已。只是這樣薄利的生意,如何還能在此處建一座二進的院子做買賣呢?

  顏真見她抬頭有些困惑的看著身後房子,他是個聰明人,只略略一想,便知阮雲絲是在疑惑什麼,因展開折扇笑道:「這也不用奇怪,方圓近千里,只有我們這一家種這些的,雖是薄利,卻也多銷,何況我們家還有些別的買賣,所以倒也算還過得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18 AM

第四十章:色狼

      阮雲絲點點頭,知道所謂的「過得去」,其實也就是大富之家了。其實她只是微微有些好奇罷了,暗道原來這個時代種染料作物也能發家致富嗎?其實並不十分關心。於是兩人來到牛車旁,只見幾個打著赤膊的高大粗壯漢子已經往牛車上裝那些紅花藍草紫蘇等作物了,阮雲絲撇過頭,而顏真則有些尷尬,瞪了牛錄等人幾眼,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衣服,那幾個漢子這才看到站在三少爺面前的竟是個娘們。

  牛錄便咕噥道:「三少爺莫怪,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咱們幹著活兒要是還穿大衣裳,沒幾下子就讓汗水打透,何況我牛錄在這兒幹了也有三年,就還從沒看過女人來做生意,怎麼能料到……」

  「夠了,幹你的活兒,趕緊裝了車,讓這位姑娘離開。」顏真沒好氣的打斷了牛錄的話,又瞪他一眼,然後才轉身對阮雲絲笑道:「鄉下人,也沒念過書,都是粗魯之輩,冒犯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阮雲絲微笑道:「公子言重了,我既拋頭露面出來做生意,便已料到這些情況,雖是無奈之極,卻不是不可接受,那位大哥說的本來就沒錯。」

  那幫漢子幹活倒的確是賣力氣,不一會兒功夫,就將四五百斤的作物全都裝上了牛車。這裡阮雲絲剛要和顏真告辭,忽然就聽不遠處一個帶笑的聲音道:「喲,我竟是不知顏家什麼時候改了性子,做起勾欄生意了,不然弄了這麼個窈窕婀娜的美嬌娘算是什麼事兒?」

  阮雲絲和顏真看過去,只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長得倒是人模狗樣,不過眼皮子有些浮腫,看得出來,這就是個走馬章台尋花問柳的紈褲子,此時佯裝斯文的揮著折扇,幾個狗腿子家丁簇擁著他向這邊走過來。

  顏真皺了皺眉毛,對阮雲絲輕聲道:「這是貴雲綢緞莊在橫城的大掌櫃的小舅子,素來輕浮慣了,姑娘且別理他,趕緊離去是正經。」

  阮雲絲點了點頭,就要轉身上牛車,那邊顏真迎上去,抱拳微笑道:「原來是郭爺,今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怎麼紆尊降貴的來到我們這地兒呢……」一語未完,就聽那郭爺冷聲道:「三公子,別打著聲東擊西的主意,想在這裡纏住我,讓那小娘們兒溜走?門都沒有。何況話又說回來了,既是你們請來的,給誰佔便宜不是占?爺我難道還能不給你錢?沒說的,今次我們要的那些作物,每斤在談好的價錢上我再加十文錢,三公子,這次我們要的作物,可是足有兩三萬斤的,這價錢算公道了吧?」

  顏家還真不把這二三百銀子看在眼裡,不過面前這個無賴,他們卻是得罪不起的,因只好苦笑道:「郭爺看走眼了,那哪是我們的人?人家姑娘是來買這些作物的,沒看裝了一牛車嗎?如今買賣談完,也就該回去了。」

  那郭爺「咦」了一聲,再向阮雲絲看過去,便嘿嘿笑了一聲道:「沒錯,是走眼了,原來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卻是個俏麗小寡婦,這個好,滋味兒更足,嘿嘿嘿……」說完,竟是不管顏真的阻攔,便往阮雲絲那牛車走去。

  阮雲絲心裡恨不得一腳將這色鬼給踹到天邊去,無奈人生地不熟,她不能留在這裡惹是生非,貴雲綢緞莊是全國最大的布莊,生意遍佈天下,乃是這一行業裡當之無愧的龍頭老大。而且還和官府以及朝中都有往來,不說別的,大吳國軍隊的衣服就全都是貴雲綢緞莊包下來的,這時代裡的官兵也是有統一軍服的,並非阮雲絲在電視劇裡看到的那些灰色白色土黃色軍服,而是天藍色,據說這個顏色只有貴雲綢緞莊能染得出來,也因此,這家老字號在整個織染行業裡,不說是隻手遮天也差不多,只看他們一個橫城的大掌櫃的小舅子就能這樣橫行霸道,整個貴雲綢緞莊的能量,也就可見一斑了。

  所以阮雲絲並不想打麻煩,上了車轅之後,就讓趕車的老頭兒趕緊離開。卻不料那被稱作郭爺的紈褲子見阮雲絲貌美,早動了心思。這會兒他看見牛車轆轆走了,雖然沒再上前,卻是瞇縫著眼睛,命身旁家丁悄悄綴了上去。

  郭偉這一次來收購染料作物,本就是圖個新鮮,誰知到了這鄉下地方,除了漫山遍野的野草和田間作物,就沒看到什麼新奇東西。想玩兩個女人,可除了村姑就是村婦,一個個土氣的要命不說,他就沒見到一個有姿色的,因此今日見了阮雲絲,不由就生出驚艷之感,加上他見對方孤身來做買賣,想來定是生活無依,這樣的女人,若是能搶回去做個姨娘,倒也不錯,想來也沒人敢過問。他姐夫可正經是徐家的分支,就連地方官府,也是要賣幾分面子的。

  阮雲絲卻沒料到這紈褲子竟真的是動了色心,見對方沒跟上來,她便鬆了一口氣,只是心裡總覺著有些發慌,因便催著趕車的老頭兒加快速度,幸好是兩頭牛,拉這幾百斤的東西渾不費勁兒,只是牛車哪裡能走得快?不過是走出了二十多里,眼看著四周空曠,先前看到的那幾個家丁竟忽然就蹦了出來,攔住牛車嘻嘻笑道:「咱們爺說了,務必請小娘子過去喝杯茶,算是為剛剛的誤會賠禮道歉。」

  放你娘的屁。阮雲絲心中怒火高漲,面上卻冷冷道:「不必了,我們就快到家,若是郭爺什麼時候有時間路過,還請去家裡稍坐,也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好招待,只不過看家護院的狗還是有幾條的。」

  幾個家丁聽見這話,臉色登時就變了,其中一個像是領頭的便冷笑道:「廢什麼話?既然是我們爺的話,今兒小娘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然就別怪兄弟們不客氣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21 AM

第四十一章:援手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

  趕車的老梁頭也是小王村人,此時聽見這些家丁的話,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哆哆嗦嗦的指著那幾個惡棍家丁叫道:「你們……你們是不是就以為阮家妹子無權無勢沒有靠山,便打了……便打了那沒天良的主意?好叫你們知道,她……她可是蘇小公爺的救命恩人,蘇小公爺也……也時常來探她的……你們若是敢生什麼歹心,將來……將來吃不了兜著走……」

  「蘇小公爺?」幾個家丁面面相覷,然後不知是誰先笑了一聲,接著其他幾個也都捧腹大笑起來。那個領頭的就指著阮雲絲道:「撒謊不找個靠譜點兒的,你若說認識個地保縣官的,我說不定還要疑惑疑惑,卻是把蘇小公爺給扯了出來,以為小公爺名聲響亮就管用是不是?沒錯,蘇名溪蘇小公爺是名揚天下威震四方,只不過你們也不想想,就憑你這不入流的姿色,說自己傍上了小公爺,誰他媽信啊?這話拿去騙鬼鬼都不信,兄弟們說是不是?」

  阮雲絲聽他們言語越發不堪,不由氣得渾身顫抖,她這時候只恨自己在現代沒學跆拳道,不然說什麼也不能輕易放過這些為虎作倀的惡棍家丁。偏偏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自己和老梁頭根本就是等於落進了虎口裡。蘇名溪名聲響亮不假,可就因為太響亮了,面前這些人反而以為自己是扯虎皮做大旗,說什麼也不相信,這可不是難辦了呢?

  因正在心裡著急上火的時候,只聽身後一陣馬車轆轆的聲音,她心裡一沉,暗道該不會是那個色鬼跟過來了吧?如果真是這樣,特麼我今天拼了這條命不要,也得把那個混蛋踹成一個太監。

  正這樣想著,就聽一個悠閒的聲音道:「怎麼回事?這是誰家養的惡狗?竟然在這裡擋著路?陸師傅,你下去看一看吧,早些把惡狗們料理了,咱們也好早些趕回去。」

  阮雲絲心中一動,連忙回頭看去,只見一輛華麗馬車停在自己的牛車後,此時那緞子車簾被掀起,一張俊雅的面龐一閃而逝,接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從馬車上跳下來,冷聲吩咐道:「我們公子不喜歡惡狗,你們幾個是自己滾還是要我動手?醜話說在前頭,若是等我動了手,只怕你們想再這麼好胳膊好腿的滾回去,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原來是流錦布莊的少東家,你們也未免太張狂了吧?不就是近來在京城和綠水城新開了幾家綢緞莊子嗎?有什麼?想和咱們貴雲叫板,這火候可還差了些。」那為首的家丁倒也不是草包,竟然識破了這車裡人的身份,張口就叫嚷了出來。

  車中人大概也沒想到對方會認出自己,一時間氣氛便沉重寂靜下來,然後才聽到那車中又傳來悠閒地聲音道:「流錦布莊自知低微,自然是不敢和徐家叫板的,只不過當日因緣巧合,我倒也是見過徐家三公子一面,覺著那也是個謙和之人,想來都是下面一些不成器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都上去攀親,結果將貴雲的名聲也破壞了些,今日我替徐家清理下門戶,怕是三公子只會感激我,未必就會來找我的後賬,陸師傅,他們既然不肯滾,你便動手吧。」

  阮雲絲這時候卻有些佩服起這車中年輕人來,聽他話裡意思,流錦布莊雖然也不算小,卻是不能和貴雲相比的,他語氣中談及徐家時,也頗為恭敬,只怕也是忌憚徐家勢力,然而到最後,他仍然是義無返顧的選擇路見不平,這在重利輕義的商人中,實在是不多見。

  陸師傅手上功夫很有兩下子,不到小半刻功夫,那些家丁便哭爹喊娘的抱頭鼠竄了。或許是聽出了主人話語中的忌憚之意,他並沒下辣手,這也是做人留一線,為了日後好相見。

  阮雲絲於是便下了牛車,鄭重謝過那馬車裡的公子,卻聽車中傳來一個淡然的聲音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也沒什麼。只不過姑娘孤身一人,這買賣生意,卻也不是適合你的,即便守寡,又不是沒有別的營生可做,種地紡紗,什麼不可為?日後便在家中安分守著吧,也省得再遭遇危險。」

  阮雲絲歎了口氣,卻仍是謝過了那公子,又讓他的馬車先行,於是對方也不客氣,馬車轆轆超過牛車,揚長而去了。

  這裡阮雲絲看著那馬車背影,雖然經歷了剛才那一場驚險,她心中卻有些興奮,暗道如果按照小說中的套路,這會兒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該是蘇名溪才對,但他並沒有出現,可見上天也並沒有安排我和他的緣分,哈哈哈,果然那些狗血的情節都是小說中寫的,現實裡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老梁頭看著這阮家妹子不但沒有後怕,面上反而帶了一絲笑容,心裡不由覺著十分奇怪,不過他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八卦精神早已湮滅無蹤,因此也沒多嘴詢問,只是趕著牛車慢慢而行,終於在兩天後回到了小王村。

  夏日炎炎,倒也正是農閒時分,村子裡的人老遠就看到那堆了高高作物的牛車,知道阮雲絲最近都在為染布的事兒忙活著。村人們雖然心裡不以為然,暗道這阮家妹子純粹是閒的沒事兒乾瞎折騰。但瞧熱鬧的心思卻是熱切的,因紛紛聚上來,幫著阮雲絲和老梁頭往下卸那幾百斤的作物。

  院子裡早已打掃的乾乾淨淨,為了染布,阮雲絲今年都沒在前院種菜,只是在後院裡開闢了一塊園子,種些日常吃的蔬菜罷了。此時大家合力,不到半個時辰就將幾百斤東西都卸了下來,整整齊齊鋪在院子裡。

  「阮家妹子,這……這東西就能弄出染料來?」

  一個村人拿起一朵黃花,左右看了看,怎麼看怎麼都覺著和山上開的野花也沒什麼兩樣啊?怎麼到了地裡種著,就能賣錢呢?

  「劉大哥,那是黃梔子,你看它的顏色就知道了,是可以染黃色布帛的。」阮雲絲正在地上整理那些作物,聽見有人問,便抬頭看了一眼,笑著答了一句。

  「阮家妹子,這又是什麼?你咋買了這麼多?好嘛,這幾百斤的花花草草裡,估摸著它怎麼也有一百斤了。」又一個漢子擎起枝靛藍草,阮雲絲看了眼,笑道:「那是藍草,提煉出來就是靛藍色,這些染料我只是要試手,染出來的布準備拿到集市上去賣,咱們鄉下人風吹日曬的,靛藍色最實用,所以我格外多買了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23 AM

第四十二章:染布

      聽見阮雲絲一樣一樣娓娓道來,村人們原先只是瞧個熱鬧,這會兒也不由得直伸舌頭,暗道聽阮家妹子說的話,好像還真有些道道兒呢,既這樣,咱們就等著看看她能不能染出帶顏色的布來。要知道,鄉下人畢竟貧窮些,素日裡下地上山,穿的無非就是土布褂子,帶顏色的衣服那是要出門走親訪友和過年過節才上身的,因此格外珍惜,如今知道阮雲絲就能染出那些漂亮的布料,村人們疑惑之餘,自然也覺著如果她真能染出來,倒是值得佩服的了。

  眼看著天近晌午,眾人便都紛紛散去,只有芸娘和連氏以及劉氏留下來,她們素日和阮雲絲親厚,此時自然是要幫忙的。卻聽阮雲絲笑道:「今日著實不用忙,這些東西且曬一兩天,等到染布時,少不得叫各位姐姐幫把手,如今且先回去吧。」

  幾個人一聽:得,原來這會兒還不是幹活的時候,白在這裡站著等了。於是就紛紛告辭,只有芸娘留下來,好奇問道:「怎麼才能染布?這色兒要怎麼從那些花花草草裡弄出來?」

  阮雲絲笑道:「你剛才問的後一句話,怎麼把色兒從花草裡弄出來,這便是染布的過程了。看沒看見我在院子裡壘的這兩口大鍋?便是加水,將這些作物放進去煮,到時候水自然就變了顏色,把織好的布放進去,稍微做一些處理,就能染好了。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反正說了你也不明白,只那天過來幫忙,自己看罷了,我如今卻還有的忙呢。」

  芸娘的確是一頭霧水,只好笑著說阮雲絲是故作神秘,也離去了。

  過了兩日,這一天阮雲絲一大早起來,就將院子裡的兩口大鍋放滿了水,廚房中靠左邊的屋子原本是沒有鍋的,此時卻也被她盤了爐灶,放置了一口大鍋。這樣冬天的時候,裡面炕上也可以有熱乎氣兒,能夠住人了,當然,她倒沒有想著往那裡安排人住,只是覺得白白浪費了不好,反正真要染布的話,這冬日裡也是要燒火的,能資源利用一把,何樂而不為?

  見三口大鍋都煮到了一定的溫度,她先將葉合放進廚房的鍋裡煮,之後又放了十幾斤的靛藍草和紅花在院中兩口鍋裡,只煮了一小時左右,那水就變成了鮮紅和深藍色。於是阮雲絲拿出素日裡自己織的麻布葛布和幾塊蠶絲綢緞,先將布料放到廚房這口提煉了葉合中媒染劑的鍋裡浸了一遍,之後才又在那兩口藍色顏料和紅色顏料的鍋裡浸染。

  她這屋子裡略微有些偏僻獨立,因此這院子裡幹得熱火朝天,村人卻是茫然不知。阮雲絲自己孤軍奮戰,一直到中午,那院中已經晾起了大大小小的布料。

  看著一塊塊布料染出來晾上,這是自己在古代第一次動手運用專業知識所得到的成果,阮雲絲的心裡就別提多興奮了,比當日在大學實驗室中第一次成功染出布料,織出錦緞還要興奮。畢竟大學只是掌握知識,而在這裡,這卻是讓她養活自己的一門技術,日後能不能前程似錦,可全都指望著這門手藝了。

  正高興間,忽聽街門外一聲驚叫,聽聲音像是芸娘的,她忙轉過身,只見芸娘在街門外捂著嘴巴,瞪大了眼睛看著院子裡那些五顏六色的布料,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算著你要過來了,如何?且看看我這一上午的成果,從天不亮就起來了,到現在也有午時三刻了吧?我連一粒米還沒進肚子呢。」阮雲絲走過去開了街門,雖然是抱怨的語氣,其實仔細聽就能聽出那其中的自豪和興奮。

  「這是怎麼說的?不是說好了要我們來幫忙的嗎?怎麼你自己就幹起來了?可是也和那些城裡的綢緞莊子一樣,生怕我們學了秘方去?你這也太小看我們了。」

  芸娘進了院子,瞪著阮雲絲不滿的抱怨。卻見這好妹妹一拍額頭,失笑道:「真真是忘得影子都沒了,早起那會兒還想著,只是看天沒亮,料著你和連嫂子她們未必起來,我就想著先幹一會兒,誰知越幹越是精神,就把你們全都忘到了腦後。若說我是怕你們得了什麼秘方,這更是可笑,就這樣的布,莫要說那些專門的染織廠子,在城裡隨隨便便找個布莊夥計,怕是也能染出來,你以為這是那些難得染料的秘方啊?唯恐怕人看去。好了好了,你先來看看我這布,覺著怎麼樣?」

  芸娘只是抱怨了兩句,倒並沒有真的怪阮雲絲,此時院子裡只染了四色布,分別是紅藍黃綠,她一塊塊看過去,不由得嘖嘖讚歎著,待看到那塊染成了紅色的蠶絲緞子,更是雙眼放光,若非阮雲絲及時拉住她,這女人怕就是要撲到那塊緞子上了。

  「這色彩染得真均勻,又厚密,比城裡那些綢緞莊賣的還強呢。」芸娘看著晾在竿子上的那塊緞子喃喃自語,阮雲絲知道她最喜歡紅色,又愛錦緞,便笑道:「等這一塊曬乾了,我給你一塊做衣裳,你皮膚白,穿紅衣裳最好看的。」

  芸娘搖搖頭笑道:「罷了,我一個寡婦,穿紅著綠像什麼話?你若真要給我,只給我一雙鞋的料子就好,我做一雙軟鞋,好好兒繡上幾朵花,留著在家裡穿,也就心滿意足了。」說完就將頭轉向鍋裡,看著裡面是紫呼呼的水,她便問道:「你這可是要染紫色布?啊喲,這顏色可不好染,進城時你沒看見街上都沒幾個人穿這顏色的嗎?實話說,那是大富大貴之家才穿得起的顏色,嗯,你這紫色卻也比不上人家的優雅大方,倒還不如藍色綠色好看。」

  阮雲絲笑道:「你等下再說這話也不遲。」說完將鍋台上一小塊指甲大小的色塊扔進了鍋裡,然後拉著芸娘在一旁馬扎上坐了,又往灶台下添了幾把柴禾,才鬆了口氣道:「這一上午只顧著高興了,竟是這會兒才覺得腰酸背痛,要說這活計還真不好幹,我這也是給自己找罪受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25 AM

第四十三章:賣布(上)

      芸娘笑道:「我卻覺著是值的,你一匹坯布才能賣幾個錢?這幾塊布我看著染得極好,賣出去價錢怎麼也要翻兩番的,不比你織坯布強?剛開始時李嫂子還擔心,覺著你是貪心不足,鬧到最後灰頭土臉,如今讓她來看看這幾塊布,保準她就知道自己看錯你了,來,你若覺得累,剩下的交來給我。」

  阮雲絲苦笑道:「交給你?還真不行,你幫我燒燒火曬曬布,打這些下手還成,若說讓你浸染提色,你都不行,掌握不了這個熱度。」一邊說著,見鍋裡的熱氣開始往上冒,她就試了下水溫,然後拉著芸娘的手笑道:「來,幫我把這匹緞子打開,下到鍋裡。」

  芸娘一邊和阮雲絲下布,一邊看著那鍋水,疑惑道:「也沒覺著顏色有什麼變化啊?這樣顏色竟用來染緞子,你不是失心瘋了吧?」話音落,卻聽阮雲絲笑道:「現在就下定論未免太早了吧?你且好好看著,等布染出來再說。不是好顏色,我捨得用這蠶絲緞嗎?」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做活,過了不多時,阮雲絲叫道:「好了,咱們往上收布。」芸娘連忙幫著她用力將那匹緞子從鍋裡撈出來,然後一層層曬到備好的竿子上,等到這布一展開,差點兒沒把她眼睛看直了,指著布料吶吶道:「這……這是鍋裡的水染出來的?這……雲妹妹,你不是糊弄我吧?鍋裡的水怎麼染出了這樣的紫色?分明就是兩種顏色啊。」

  阮雲絲道:「怎麼說我糊弄你?從頭到尾,你不是都看在眼裡嗎?至於這差異,水的顏色和布肯定是稍微有些不同的啊,要不然為什麼我能染布,你卻不能呢?好了好了,咱們再把那塊黃色布染出來,就進屋吃飯吧,可累死我了。」

  芸娘點頭道:「是,你好好歇一歇,只這些布,就總有十幾匹吧?拿到集市上,也夠你賣三五天了。」一邊說著,就幫阮雲絲將另一塊絲緞放進鍋裡。明黃杏黃乃是皇族和王爺的服色,民間是禁止染制的,一般人也染不出來。所以阮雲絲所謂的黃色布,只是淡黃色而已。

  等到把所有活計都忙活完,已經是下午了,阮雲絲弄了簡單的飯菜,自己和芸娘吃完了,又餵了大黃和小黑,這才躺在炕上,伸展了四肢道:「真累啊,這會兒骨頭縫子都疼,哎呀果然這錢是難賺的。」

  「你啊,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等到數錢的時候你就不會這樣想了。」芸娘撇撇嘴巴,想了想又道:「不成,等你把這些布賣了錢,怎麼著也要請我吃一頓好的。」

  「吃一頓好的?那是什麼標準?」阮雲絲半閉著眼睛,一邊笑問,卻聽芸娘掰著指頭數道:「既然是好的,怎麼著也要有肉有雞有魚吧?嗯,有這幾樣就行了,我也不貪心。」

  阮雲絲故意歎氣道:「這還叫不貪心?你就差沒讓我去給你抓幾隻斑鳩了。不過也的確不難,若說肉,罈子裡還有二三十斤醃肉,燉個芸豆土豆,那是你愛的。雞的話,隨便去集市上買兩隻雞翅膀,大概也就打發了你,魚更好辦,去流花河裡抓幾條就是。嗯,再瞅著什麼時候下雨去撿幾朵蘑菇,成,這頓飯你記著吧。」

  芸娘疑惑道:「我怎麼聽著你這麼容易就把我打發了呢?敢情是想一個錢不出,這叫什麼請我吃飯?」話音未落,就聽阮雲絲笑道:「別胡說,兩隻雞翅膀雖然不貴,但那也是要錢的。」

  兩人正說笑著,便聽街門外有人喊,阮雲絲歎氣道:「得,我還想睡個午覺呢,結果也不成了。」因爬起身,只見街門外聚集了好幾個婦人,不用說,自然是被她這院子裡的布給吸引來的。

  阮雲絲一連染了三天,將之前從顏家買來的作物用了一大半,共染了將近五十匹布。如今都堆在西屋裡的炕上,過兩日恰巧就是金紡鄉的大集,她就打算拿去在那裡賣。

  只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這布染完了,還沒等拿去集上,村裡人便紛紛登門,鄉里鄉親的,阮雲絲倒是不好意思賺他們的錢,不過眾人也都知道她一個女人獨自生活不容易,這染布又是費力氣的活兒。何況這布可比他們在城裡買的那些粗布要好得多,因此錢倒不曾少給她,就連那十幾匹絲緞,除了送給芸娘連氏劉氏以及獵戶村王氏等人的一些之外,也被買走了四五匹去。單是這些錢,就把買作物和生絲的本錢全都賺了出來。

  看著炕上剩下的二十幾匹布,阮雲絲心中暗暗盤算著。要知道,染布只不過是她起始的第一步,在她心目中,真正的事業是染織,織才是那最重要的一環,不說別的,只是她手裡掌握的上百種錦緞花樣,就足以在這個架空時代裡掀起一股錦緞風暴,到那時,自己才真正能夠大展宏圖財源滾滾,才能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在這時代生活的如意歡愉。

  「萬里長征才邁開第一步啊。」阮雲絲伸了個懶腰,想一想染布那三天累得腰酸腿痛的情景,她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雇兩個人來做幫手了。只是轉念一想,如今自己還是小打小鬧,請人來不划算,還是先在手中攢一筆錢,等將來能把染布這行當做大了再說吧。

  因這樣想著,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轉眼間又過了兩天,那布匹又被街坊四鄰買去了幾匹,好在金紡鄉的大集也終於開始了。這天一大早,阮雲絲剛剛在屋裡梳洗,芸娘便來喊她,於是阮雲絲開了門,將芸娘叫進來用了早飯,兩人就用一個小推車,推了那剩下的二十匹布往集市上而來。

  這金紡鄉的大集就開在胡家村村口的那一大片空地上,離小王村也有十幾里地,阮雲絲和芸娘將布推到集市上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兩人累得滿頭大汗,阮雲絲解開水囊喝了一口,看著頭上炎炎烈日,心中不禁強烈思念起現代的遮陽傘和各種各樣的冰淇淋冰棒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28 AM

第四十四章:賣布(下)

      只不過如今再思念也沒用,她都穿越快二十年了,老天爺的意思明顯就是讓她在這架空時代紮下根來。所以此時也只能默默在心中回憶一番,權當做望梅止渴。

  大集上的人還真不少,阮雲絲和芸娘的布攤子也很受歡迎,這集市上林林總總也有二三十個賣布的,只是質量根本就沒辦法和阮雲絲的相比,而且已經有好幾個人在兩人面前抱怨過,說那些布賣的又貴,洗一水就掉去了大半顏色,反倒還不如本色布,雖然土氣,好歹看著還覺順眼一些。

  因見阮雲絲這布細密均勻,摸在手裡的感覺比那些攤子上的布又好,價錢還要便宜一文,一時間人就多湧到這裡來,只因買布的多是鄉下婦人,所以芸娘和阮雲絲也不覺著羞怯,一個裁布一個收錢,不一會兒就賣了十幾匹。

  芸娘手裡又換了個新錢袋,她掂著那沉甸甸的錢袋子,目光中難掩興奮,湊到阮雲絲耳邊悄悄道:「咱們這一回可發財了,先前你定了這價錢,我還怕賣不出去,誰知那些布商竟比咱們還黑呢。如今這是在鄉下集市上,他們以為自己是在城裡綢緞莊賣布啊?要那麼高的價錢,布還不好。」

  阮雲絲笑道:「如今太平盛世,便是鄉下人,也不是窮得很,那些人可不指望著賺一票呢?行了,好好收你的錢,別嚼舌頭,這集市上亂的很,咱們兩個女人家,別因為口舌惹了是非,還有,你把那錢揣起來,財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嗎?」

  芸娘撇撇嘴道:「怕什麼?就咱們這點錢,難道也有人惦記……」她還不等說完,就覺著肩膀一偏,竟是被一個光著膀子的無賴撞了一下。

  芸娘又羞又怒,但自己是個寡婦,那無賴看上去人高馬大的,分明惹不起,只好嚥下這口氣,眼看又有人來買布,她接了錢,正要往錢袋裡裝,這才發現手裡的錢袋竟然不知所蹤。

  「天啊,誰偷了我的錢?」

  芸娘這一驚非同小可,就嚷了出來。抬頭四下張望間,就見剛剛撞她的那個無賴手上甩著一個錢袋,恰恰就是自己的那一個。

  「芸姐姐……」

  阮雲絲一個沒拉住,芸娘便衝了出去,這下阮雲絲也急了,那無賴竟然將錢袋在手上甩著,很明顯不是為了偷錢,不然哪會這樣明目張膽?既不是為了錢財,那為了什麼,也就呼之欲出了。芸娘一向潔身自愛,若因此而被調戲輕薄,自己怎麼對得起她。

  芸娘卻想著這是阮雲絲辛苦了好幾天染布賺得的錢,若讓人偷了去,自己怎麼對得起她,因此不管不顧追了過來。只是她很快便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你說這錢是你的,可有什麼證據?難道這錢袋上繡了你的名字不成?」那無賴見芸娘上鉤,不由嘻嘻笑著,將手上的錢袋拋上拋下,一邊色迷迷盯著芸娘高聳的胸脯,還湊上前將錢袋在芸娘面前直晃,引她來拿。

  芸娘又羞又氣,伸長手夠了幾次,卻如何能夠到那錢袋?反而有幾下碰到了無賴身子。嚇得她再也不敢動,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就見阮雲絲擠進人群,拉著她的手就往回拖。

  「他分明偷了咱們的錢。」芸娘還不捨得那個錢袋,卻聽阮雲絲正色道:「自認倒霉吧。你沒看集市上這麼多人,都沒人敢為咱們說句公道話嗎?你再待下去,只怕錢袋要不回來,還要被人輕薄,走,布咱們也不賣了,回家吧。」

  「難道就饒了那混蛋?」

  芸娘想起錢袋裡足足有二三百文錢,心疼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卻見阮雲絲回到了攤子上,一邊將剩下的幾匹布收攏,一邊頭也不抬道:「是錢重要還是人重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會兒就別想著那幾個錢了,不然過會兒,只怕咱們想脫身都難。」

  「怎麼說也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姑娘也別把這些無賴看得太重了。」

  忽聽面前一個溫潤清朗的聲音響起,阮雲絲和芸娘愕然抬頭,就見蘇名溪手上拿著一個荷包,正是芸娘之前被無賴順走的那個,一邊含笑看著她們。

  「蘇……蘇公……蘇公子,你……你怎麼過來了?」

  芸娘是真的又驚又喜,看著蘇名溪忍不住大聲問了一句。而旁邊的阮雲絲卻是只有驚,喜嘛,嗯,因為錢袋失而復得,所以她心裡倒是有一絲絲,當然,只有一絲絲而已。

  「我早前聽阮姑娘說要染布,恰好這幾日無事,我便也有些好奇,想來看看她這布是怎麼染出來的。卻不料到了村子裡時,人都說你們兩個來集市上賣布。我其實早就過來了,只是見兩位姑娘生意興隆,所以不好打擾,就隨處走走看了看,不料就這麼會兒功夫,竟發生了這樣事。這些無賴每日裡無所事事,著實可惡,因此我便命掃書將他誑到僻靜處教訓了一下,這也幸虧王彪不在此處,不然那無賴身上非掛綵不可。」

  芸娘看了看蘇名溪身邊的那個小廝,忍不住就吐了吐舌頭,暗道真不愧是蘇小公爺,就連他身邊的小廝竟也會拳腳,因又聽蘇名溪正色道:「若是兩位姑娘日後來集市上買東西也就罷了,但若是賣東西,還是小心為要,畢竟這世上壞人還是有的,被欺負了實在不值。」

  芸娘忙點頭答應,見一旁的阮雲絲也不言語,她便忍不住碰了碰對方,那意思是:你倒是搭個話兒啊。

  阮雲絲對芸娘的暗示假裝不懂,見蘇名溪向自己的方向看過來,她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怎麼說今天人家也是幫了大忙,總不能半個謝字都沒有吧?因此只好輕輕一福身,微笑道:「今日之事,倒要多謝公子仗義出手,公子的話我記著了,本來經此一事,我也不打算再來集市上了。」

  蘇名溪笑道:「鄉下民風本是淳樸,不似城裡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只是任何地方都有害群之馬,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唔,這些布料都是姑娘染出來的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31 AM

第四十五章:買布

      阮雲絲點頭道:「是,我不過是微末手藝,倒讓蘇公子見笑了。」這話倒是實話,雖然阮雲絲自信自己可以染織出連皇帝也沒見識過的上好錦繡,只是如今卻是最簡單最基本的一些土布,怎麼也不可能看在蘇名溪這公侯公子的眼裡,他可不是那些有件衣服穿就心滿意足的普通百姓啊。

  卻見蘇名溪隨手便拿起那塊紫色蠶絲緞。阮雲絲的布賣的很快,這會兒就剩下一匹紅緞一匹紫緞和零星一些麻布葛布了,因這緞子的價錢高,百姓們還是不太捨得,即使有人買,也不過是扯上幾尺,回家做個香囊荷包罷了。

  而此時蘇名溪拿起這塊錦緞,芸娘的眼睛就不由得亮了,看向阮雲絲,那意思是:大主顧來了。卻被阮雲絲狠狠瞪了一眼:開什麼玩笑?她才不用蘇名溪來照顧自己的買賣呢,這會兒日上三竿,集市入口已經走來了幾個綾羅綢緞的婦人,一看便知是鄉下地主的姬妾之類,到時還怕這錦緞不能出手嗎?

  正想著,卻見蘇名溪拿著這錦緞正色道:「不瞞阮姑娘說,從前姑娘說染布,我還只當是一個玩笑,有些想當然了,如今看見姑娘染出來的這幾匹緞子,方知我真是小瞧了姑娘,我雖不懂這方面的知識,然而這色彩均勻厚重,分明是染得極好,便是在城裡綢緞莊買的上好緞子,也不過就這樣,且這樣的深紫色,一般小作坊也染不出來,須是大染廠方有這個能力。」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阮雲絲倒是忍不住詫異看了一眼,心想行啊,這小公爺該是對染織一竅不通的,但他竟能說出這些話,知道這樣的深紫色一般小作坊染不出來,這就很難得了,奇怪,他該是忙著朝中大事吧?怎麼這麼閒?還有時間關心民生?那不是知縣知府才做的事情嗎?

  一邊想著,就聽蘇名溪笑道:「姑娘這幾匹布我買了,掃書,拿五兩銀子出來。」

  阮雲絲心中歎氣,暗道來了來了,就非要上演這一出?便不能讓我清清靜靜賣我的布嗎?表面上卻只好堆起笑容道:「公子不必擔心我這生意做不好……」不等說完,就聽蘇名溪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我並非幫你,而是著實看中了這幾塊布料,這一匹紅緞,恰巧買回去給我兒子做些肚兜,那小東西一到夏日裡,全靠著一點肚兜遮著肚皮呢。且我府裡幾位妹妹前些日子也說想要點穩重的顏色做幾雙鞋面,我素日裡忙碌,可沒有時間去給她們陶登這些,恰好今日遇上了這紫色緞子。難道姑娘寧可賣給其他人,卻不肯賣我?」

  芸娘也在一邊道:「雲妹妹,蘇公子既然誠心想買,咱們沒有不賣的道理啊,人家又不是不給錢,再說咱們早點賣完,也好早點回去,省得在這裡再遇見潑皮無賴。」

  早知道就不帶這傢伙出來了,就會添亂。阮雲絲心裡咬牙切齒,卻也只好無奈道:「公子既然喜歡,拿去用就是了,也不值什麼,你過年時給我送來的那些東西,夠買幾十匹這樣的緞子了。」

  話音未落,卻見蘇名溪的臉已經沉下來,鄭重道:「怎可如此算?姑娘若不收錢,我可是不能厚顏至此,何況我難道差這點錢?」

  阮雲絲一想,也是,自己和蘇名溪什麼關係?就送他緞子。既然他這麼說,那自然還是撇清了為好。因此點頭笑道:「好吧,那我也不矯情了,只是這布可萬萬不用五兩銀子,二兩銀子足矣。」

  蘇名溪笑道:「你先收著吧,日後我若是再看到有喜歡的緞子,再買不給你錢就是。」說完,掃書已將握在手中多時的那個五兩小元寶遞給了芸娘,笑嘻嘻道:「姐姐收好了,可別回頭再讓人給偷了去。」

  芸娘瞪了掃書一眼,表示對他「揭瘡疤」行為的不滿,一邊利落的將車上幾塊零碎布都收起來,笑道:「好了好了,剩下幾塊布都不值什麼,且拿回去做點零碎小衣服,雲絲妹妹,咱們回去吧。」

  阮雲絲剛要向蘇名溪告辭,就聽他道:「我送兩位姑娘回去吧,不然這一路上也怕不太平,恰巧也去阮姑娘家裡瞧瞧,看看染布的傢伙到底是什麼樣兒的。」

  芸娘笑道:「我先前也覺著稀奇,後來看了才知道,原來也不過如此。公子去了就知道,真真再普通不過了,不過也是神奇,雲絲妹妹就能擺弄出那麼多顏色,我就萬萬不能。」

  蘇名溪笑道:「術有專攻,這個卻不稀奇。」因到底跟上了阮雲絲和芸娘,往小王村而來。

  果然,進了阮家,看到院裡那兩口大鍋和廚房裡新盤的大鍋,蘇名溪方恍然大悟,又饒有興趣的問了一些提取染料和染布的過程,繞著那鍋足足轉了三四個圈子,直到阮雲絲喊他進屋喝茶,他才走進去。

  「阮姑娘既有這門技藝,倒是要比單純的種地紡布好得多,只是鄉下這地方,染出布來終究不好賣。恰好城中我也有認識的幾家綢緞莊,不如我跟他們說一聲,你日後染了布便直接拿過去賣好了,想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敢欺詐姑娘。」

  進屋喝了杯茶後,蘇名溪便認真為阮雲絲謀起後路來,卻聽她笑道:「這事兒再說吧,我之前染了這些布,很是勞累,估摸著這活計也不是那麼容易幹的,且讓我歇一歇,若是需要公子幫忙,到時我不會客氣的。」

  人家都這樣說了,以蘇名溪的身份,自然不能上趕著糾纏,因此微微一點頭,笑道:「好,姑娘既如此說,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客氣。天色不早,我晌午前還要回京,這便告辭了。」

  送走了蘇名溪,芸娘便湊過來,嘻嘻笑道:「真是奇怪,這位蘇小公爺對雲絲妹妹還真是上心,今兒也就湊巧了,若沒有他,咱們倆可就慘了。」說完卻聽阮雲絲淡淡道:「好了,你就別想著這些事了,他不過是富貴公子閒來無事罷了,你若是也上了心,就沒意思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34 AM

第四十六章:前夫

      一番話說得芸娘怔在那裡,好半晌才苦笑道:「是,還是雲絲妹妹看得透徹,也難為你竟真的就能心如止水。唉!其實我何嘗不知他是公侯子弟,就算對妹妹有好感,以你的身份,也萬萬配不起的,最多也就是做個小妾,我看你的性子也不會肯。所以你們兩個,根本就沒有半點兒可能,只不過……只不過每次看見他,就總覺著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對你又十分的幫襯,我便忍不住替你生出妄想,這真真是奇怪,皇帝不急我個太監急什麼啊?」

  阮雲絲讓她最後一句話逗笑了,這裡將錢都穿起來,便拿出兩貫來,遞給芸娘道:「行了,這幾天多虧你幫我忙活著,這錢你拿著,別忙著推辭,你也看到了,我這裡人手少,日後一旦忙不過來,少不得還要煩你。」因到底逼著芸娘將那錢收了,看著她出了門,自己這才回到屋裡躺下。

  集市上賣布現在看來是不現實的,那就真的只能按照蘇名溪所說,賣去城裡,只不過阮雲絲才不打算走他的路子,自己的布染得也不差,在城裡多走幾家,未必就沒有買主,只不過少量的布肯定不行,最起碼也要染上百匹,才有資格進那些綢緞莊的門吧?

  數了數這些日賺的錢,竟然也有十五六貫了,扣除生絲染料等各種本錢和給芸娘的銀子,純盈利竟有七八貫之多。這讓阮雲絲的信心格外充足起來,七八貫啊,平時她要織兩個多月的布才能賺到,如今只不過是染一染,利潤就翻了一番,怎不讓她心動?

  只是自己一個人,實在是有點忙不過來,阮雲絲這會兒開始認真考慮能不能雇兩個人手來幫忙了,但想了幾個人選,卻都不合適,也只好暫且將這事放到一邊。

  之後阮雲絲又進了一次染料作物,其實染倒是不費勁,關鍵是織布十分費時間,一百多匹布,阮雲絲足足要拚命織兩個多月,何況她不僅僅只是織布,還要織緞,蠶絲細密,更是難織,一天最多不過織一匹多一點兒。加上每次染布後她都要歇上兩天,因此待染料用盡後,就是三個多月過去了,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自己閒時照照鏡子,竟是怎麼也不能和從前那個富貴小姐聯繫起來。

  這自然是令阮雲絲高興不已的,這個身份是她心中唯一的隱秘和恐慌。如今模樣大變,再也不用擔心父兄等人認出來,自己可以大展拳腳,用腦子裡的知識拼出一片天,如此也不枉自己穿越一場,得了這第二次的生命。

  於是歇了兩天後,便興致勃勃的進城。只不過走了一上午,連問了十幾個綢緞莊,都沒人肯要她自己織染的布,不管她拿出的絲緞布帛樣品多厚重密實,顏色多均勻,那些掌櫃的卻無不是嗤之以鼻。阮雲絲這才漸漸明白:這些莊子自己都有獨特的進貨渠道甚至是印染廠,哪裡肯要自己這外來的布?就算質量好,可是他們終究少賺了一些,商人重利,即便是蠅頭小利,他們也不肯放棄一點的。就連從前給他們織坯布的那幾個布莊,也只說阮雲絲如果繼續織坯布,他們歡迎,至於這成品布,他們就愛莫能助了。

  「唉!這時代,果然是創業維艱啊。」阮雲絲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暗道難怪蘇名溪那次說要幫自己,敢情這城裡的綢緞莊,如果沒有關係,竟然有好貨也進不來,這叫什麼事兒啊?

  只不過阮雲絲當然是不可能接受蘇名溪的幫助,就算沒辦法創業,只能老老實實一輩子織坯布,她也絕不接受那個男人的幫助。之前拒婚的事,是自己對不起那個男人。可造化弄人,日後卻又給了兩人諸般牽扯,但是在阮雲絲心裡,對蘇名溪所抱持著的,卻真正是敬而遠之的心思,哪怕就算自己死了,她都不希望那個男人來救她,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愧疚的心理吧。

  不遠處又出現了一個布莊,但是阮雲絲站在店前,卻沒有了進去的勇氣,一連被拒絕十餘次,再怎麼堅強的意志也經受不住這樣接連的打擊摧殘啊。

  「不管了,進去試試,如果這家還是不行,我就打道回府,再想別的辦法。」阮雲絲心裡這樣想著,剛要走進店門,就聽大街上傳來一陣鑼鼓聲,回頭一看,只見一隊兵丁走過來,後面跟著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在那男人身後,是幾頂轎子和十幾輛的車馬。

  「是新任的知府老爺啊。」

  「嘖嘖,這排場,這氣派,瞧瞧瞧瞧,知府老爺很是年輕英俊呢,這下子不知有多少大戶心裡要轉主意了。」

  「可不是,這樣的人才,就是把閨女嫁過去做個姨娘小妾也好啊。只不過這老爺也太年輕了吧?他有三十歲嗎?就能做上知府?那可是五品官兒。」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知府老爺是去年秋中的探花,之後很得甄尚書賞識,擺酒請客的認了做義子,這才能放到這裡做知府,看著吧,不到三年就得升到京裡去,這才真正是前程無限呢。」

  「怪不得,竟然是甄尚書,那可是御駕前的大紅人,除了蘇家,京城哪裡還有和甄府比肩的?嘖嘖嘖,這老爺的運氣也忒好了,竟然得了甄尚書的青眼,那可是掌管戶部和吏部的雙料尚書……」

  人群中的紛紛議論聲在阮雲絲的耳邊迴盪著,卻並沒有被她聽進心裡去,她整個人此時都是木的,呆的,傻的。因為坐在高頭大馬上的英俊男人,竟然就是她的前夫——那個叫做張靈信的負心漢。

  過了不知多久,阮雲絲的神智才逐漸恢復清明,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心想現實果然不是小說,不然的話,這樣男人在小說中該是落魄潦倒,作為他負心後的報應才對。現實中他卻偏偏是高官得坐駿馬得騎,而且還得了當朝尚書大人的青眼,認作義子,真正是春風得意青雲直上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37 AM

第四十七章:流錦布莊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的結果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張靈信人長的高大英俊,才學也是好的,就是起初為人有些木訥,但是和自己成婚,尤其是中了舉人後,許多應酬接下來,也漸漸變得長袖善舞,能掙到今日這麼個地位,似乎也是順理成章。

  這樣想著,阮雲絲的心情慢慢就平復下來,眼神複雜的再看了那個男人一眼,卻不料騎在馬上志得意滿的張靈信此時也在四處望著,看到她之後,對方的目光明顯是愣了一下。阮雲絲心中一緊,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退到人群之後便匆匆拐進了巷子裡。

  「吁……」

  張靈信卻是勒住韁繩,又在四下裡看了幾眼,卻是再沒看見那道倩影,他皺起眉頭想了想,乾脆跳下馬往人群中剛剛看到阮雲絲的方向擠去,雖然對方瘦了許多,一張面孔也不復從前的優雅貴氣,而是滿佈了滄桑的蒼白色,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正是自己的下堂妻。

  心中有些唏噓,一年多了,自己心中無時無刻不想著她,雖然當時一怒之下被她激的寫了休書,但在張靈信心中,始終覺著自己和阮雲絲可以破鏡重圓。知道那個女人是剛強性子,所以他到今日也沒將姚香玉扶正。目的就是想等阮雲絲回來,告訴她她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自己對她的情義,是從未改變的。

  只不過在人群中走了一遭,之前驚鴻一瞥的那道倩影卻無影無蹤。張靈信在街上悵然的站了一會兒,暗道看來她還是不肯妥協,看她身上打扮,竟是連銀釵也沒有一根,即使如此,也不肯向我低頭麼?你明明知道,我對你還有情,只要你認個錯服個軟,這張家的少奶奶,就仍然是你啊雲絲。

  正想著,忽見一個小廝跑上前來,小聲道:「爺,姚姨奶奶問您怎麼不走了?可是遇見了什麼知交故舊?」

  「沒……剛才眼花,看錯了一個人。走吧。」張靈信歎了口氣,翻身上馬,卻到底還是不死心的又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卻仍是一無所獲,因此也只有黯然離去。

  「爺在綠水城還有什麼知交故舊嗎?」

  端坐轎中的姚香玉斜眼看了下正跪著給她捶腿的碧秋,不等她回話便不耐煩道:「用點力氣,沒吃飯嗎?」

  碧秋嚇得一哆嗦,連忙加了兩分力氣,一邊搖頭喃喃道:「奴婢……奴婢不知道爺外面的往來。」

  哼了一聲,姚香玉不再言語,只是面上卻有一抹沉思之色,如此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外面有人道:「奶奶,府衙到了。」因為如今家中沒有正妻,所以姚香玉雖然是個姨娘,此時卻也被稱一聲奶奶。

  「知道了。」

  姚香玉應了一聲,厭惡的看了面前碧秋一眼,然後一腳將她踢開,便躬身鑽出轎子,再抬起頭時,臉上早堆滿了令人如沐春風的親切和藹笑意,趕到前面的轎前笑道:「老太太怎麼就這樣急?竟是沒等我和太太便出來了。這一路車馬勞頓的,如今可總算是到了地頭,能好好兒歇一歇了。」一邊說著,便上前攙扶了拄著枴杖的張老太太,向那西角門走去。

  於阮雲絲來說,路遇張靈信不過是一個小小插曲罷了,她並不知道之後對方曾下馬找尋過自己,不過,就知道了又如何?這種虛偽的情意想讓她回頭,就是殺了她也不肯的。也許張靈信覺著這是自己重情重義的表現,只不過他這種自以為的重情重義,在阮雲絲眼裡不過就是狗屎一堆罷了,還真不如恩斷義絕來的更真誠一些。

  因等到那一隊衙差過去,人群也散了之後,她便從巷子另一頭繞出來,抬頭看了看面前布莊,只見上面赫然寫著「流錦布莊」的字樣,不禁心中暗暗稱許。這年頭,布莊為了自抬身份,全部是叫綢緞莊,聽著就讓人覺著高貴大方,且裡面給老百姓賣的葛布麻布等也很少,絕大部分都是百姓們消費不起的錦緞,擺明了就是做富人生意的。這流錦布莊卻沒有隨大流,倒是更顯出了一份樸素和品格在內。

  待走進店中,只見諾大的店面裡十分熱鬧,許多布衣百姓都在那佔了整整一面牆的櫃檯前選著那些普通的面料,兩三個夥計也全都是面上帶笑的招呼客人,語氣乾脆利落,全沒有尋常綢緞莊裡對待窮人的那一絲傲慢,令人好感倍增。

  「這位大姐,您是要買什麼?咱們店裡上至蘇杭的錦緞,下至普通的麻布葛布,可是應有盡有。」一個夥計來到阮雲絲面前,熱情的將她往錦緞櫃檯讓。

  「我……我是想來賣布的,你們掌櫃的呢?」阮雲絲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很快就調整過來心態了,她在現代畢竟也等於是從白手起家,成為一個身家上億的女老闆,所以很快就去了那絲忸怩之態,變得落落大方。

  「賣……賣布?」

  那夥計明顯是愣住了,心說我們這就是賣布的地方兒,這位姑娘跑到我們這裡來賣布,可也有點兒太可笑了吧?

  「是,就是賣布,我自己手裡有一百多匹各式料子,想問問貴店收不收?請問這位小哥兒,你們掌櫃的呢?」

  「我們掌櫃的在裡面和少東家說話呢。」那小夥計也實誠,直接就把掌櫃行蹤給撂了出來,話音剛落,就聽見裡屋傳來說笑聲,接著門簾一挑,一個身穿白色素錦的俊俏公子便邁步出來,他的身後緊跟著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神態十分恭敬。

  「掌櫃的,這位大姐說是要來賣布。」小夥計一看見自家掌櫃的,連忙喊了起來,隨即腦袋上就被拍了一掌,聽那掌櫃的輕斥道:「五公子在這裡,你瞎嚷嚷什麼?」

  那俊俏公子聽見賣布二字,似是有些吃驚。便多看了阮雲絲幾眼,然後一拍手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姑娘你,怎麼?從顏家買的染料都用完了?真讓你染出布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40 AM

第四十八章:報信

      阮雲絲一直覺著這位公子眼熟,此時聽他這樣說,不由得也想起來,暗道傻了,真是傻了,流錦布莊,我竟然沒想到。因忙也福了福身,微笑道:「上次公子仗義援手之恩,尚未酬謝……」

  不等說完,便見那公子一揮手,搖頭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且不必說了。是了,姑娘說要賣布,可是自己染織的?我上次和你說的那些話都忘了不成?」

  阮雲絲點了點頭,隨即就將手中的一摞布樣遞過去,苦澀笑道:「這是我的手藝,從織布到染色都是我自己弄得。只是走了十幾家店,人家並不肯要我的布。想來之前我想得還是太簡單了。至於公子的金玉良言,實在是我無可奈何,不得不拋頭露面。」說完將自己的身世簡單說了下,那公子就微微點了點頭。

  接過阮雲絲的布樣,那位公子起初面上還是渾不在意的神情,不過只看了幾眼,他面色就變了,抬起頭看了阮雲絲幾眼,便訝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姑娘一介女流,竟能織染出如此質量的布料,最難得的是,這裡面有幾個顏色算是很不好掌握的,你竟也染了出來,難得……真是難得。」

  「染出來又有什麼用?」阮雲絲搖頭苦笑,卻見那公子略想了想,便回頭對身後的掌櫃的道:「這位姑娘自己一個人過活,也是艱難的,她這些布樣子也十分不錯,你就找輛車,和她一起回家將那些布料拉來吧。」說完又對阮雲絲道:「姑娘不容易,這份剛強堅韌更是令人肅然起敬,這樣吧,這些布料就當做是在我們流錦布莊代賣,賣的錢全算你的,如何?」

  阮雲絲心裡一跳,再沒想到竟會有這樣好事。要知道,這就等於是零賣,自然要比批發出去的價格還要高。因忙道:「這樣好嗎?怎能讓公子為我代賣?若真是能這樣,自然感激不盡,只是不知代賣費用……」不等說完,卻見那公子揮揮手笑道:「我不過是佩服姑娘這份依靠自己生活過日子的勇氣,代賣費用才幾個錢?不要放在心上了。若是姑娘將來生意能夠做大,到那時姑娘不給,我也要伸手討的。」

  阮雲絲對這位公子的好感度立刻又躥升了不少,這才是真正的男人啊。她心中感慨著,暗暗打定主意,日後自己真的有一天能夠風生水起,決不能忘了這流錦布莊的援手之恩。

  而流錦布莊的這位五公子素流雲也絕沒有想到,只是自己一次善心之舉,日後竟會在阮雲絲那裡得到那麼多無私相助,甚至連生死關頭,都是這個女人毫不藏私的出手,才將流錦布莊和素家滿門的性命保全下來。

  「如此,那我就多謝公子了。」阮雲絲此時實在抑制不住心中喜悅,連忙福了福身,忽聽那公子問道:「是了,在下素流雲,敢問姑娘芳名?」

  阮雲絲忙道:「小女子孤苦無依,過去名姓盡皆忘了,公子喚我阮氏便好。」他這樣說,素流雲便知道她必定是有一段不堪過去傷心過往,因此微微點頭,也就不再問。微微笑道:「如此甚好,我們便算是認識了。我身上還有事,先走一步,姑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可以和言掌櫃說,別的不敢說,於這染織賣布一道上,他還算是精熟的。」

  阮雲絲忙又謝過了素流雲,待他走出去,卻聽那掌櫃的笑呵呵道:「我們五少爺為人是最仁厚的,偏偏卻有算命先生說他無妻無後,老爺不服,到底去大靈光寺請有德高僧為五少爺取了個長情的字,就盼著他這一生中能夠順遂平安,情義相伴。」

  阮雲絲心想真是人老了,不然你們家少爺的來歷何必解釋給我聽?不過這時候正是用到人家的時候,因此也沒好意思說什麼,只是微笑點頭順著話鋒稱讚了兩句,幸而那掌櫃的並不十分囉嗦,只說了兩句閒話,就問明了阮雲絲家裡的住址,言明第二日晌午前就去她家拉布。

  阮雲絲做成了這一筆大買賣,心中著實高興之極,出了城回到家中,卻見芸娘站在門口,見她回來,忙上前焦急道:「你去哪裡了?怎麼這個時候兒才回來?看看看看,都半下午了,我從一早上就沒見你人影。」

  阮雲絲笑道:「我去城裡做生意了,你不是說今日要下地鋤草嗎?怎麼又在這裡等我?是了,你知道我做成了一筆大買賣麼?」一邊說著,她就開了街門,卻聽芸娘沒好氣道:「什麼大買賣,只怕你的大麻煩要來了。不是我說,雲妹妹,你趁早找人去京城,找蘇小公爺幫你出個頭吧,不然的話,這一次的事情怕不能善了呢。」

  「什麼事?」阮雲絲聽芸娘說的鄭重,忙停下了腳步,正色問道。

  「我今日本是要去鋤草的,結果就看見那個大財主魯瓢子領了兩個人過來,站在你家門前,我問他們是做什麼?那魯瓢子竟是聽說了你的布,要過來全數買下,你還不知道那個人嗎?最小氣的,大雁過去他也能拔下幾根毛來。偏偏他財大氣粗,這方圓幾百里的地倒大多數是他的,你若把布賣給他,保準被吃的骨頭也不剩,若是不賣,他是這一方土地的土霸王,日後給你小鞋穿,你受得了嗎?」

  阮雲絲冷笑道:「原來是他。放心,別說他管著幾百里的地,就是管著上千里又如何?我又不種地,也靠不著他。再說了,我今日在城中,已經將布全都賣了出去,人家明日就要過來拉呢,你放心,那老瓢子礙不著咱們。」

  芸娘聽見她這樣說,早把魯瓢子的事情丟到了腦後,驚訝問道:「你……你是說?這些布都賣出去了?天啊,這到底是從前織布織的勤,又用心,所以那些布莊才這樣仗義,既如此,果然不用怕那個老色鬼了。呸,娶了十二房姨太太,這會兒怕是衣服供不上了,竟把主意打到你的布上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42 AM

第四十九章:小黑發威

      阮雲絲已經走到裡屋,看著堆滿了炕的那二百多匹布,臉上煥發出由衷笑容,伸手在光滑的緞子上撫摸著,感慨道:「什麼仗義?那些布莊沒一個肯要我的布,哼,都指望著在我身上壓搾最後一分剩餘價值,一旦壓搾不出來了,就翻臉不認人。這都多虧了素公子,不然的話,我現在可真是要陷入兩難境地了。」

  「素公子?什麼素公子?雲絲,你什麼時候又認識了個素公子?他比蘇小公爺還要好嗎?」芸娘一聽見素公子三字,頓時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差點兒沒把阮雲絲氣死。

  「你說你一個立志要得貞節牌坊的寡婦,怎麼一聽見男人便兩眼放光?我都說過我這輩子不會嫁人了,蘇公子也好,素公子也好,他們好不好和我有什麼關係?」阮雲絲一邊說著,就沒好氣的將芸娘推出門去:「好了好了,今兒多謝你為我耽擱了一天,如今太陽都快落山了,我幫著你一起去地裡把草鋤了吧。」

  「那怎麼好意思?你剛從城裡回來,怕是還沒吃飯吧?」芸娘雖然這樣說著,卻是從牆邊拎起了兩把鋤頭,隨手就遞給阮雲絲一把。

  阮雲絲又好氣又好笑,看見小黑搖著尾巴撒歡兒跑過來,她就摸了摸小黑的頭,溫言道:「在家好好看門,一個壞人也不許放進來,回來給你們燉土豆排骨吃。」

  芸娘見慣了她這番作為,也不似從前那般覺著新奇了。又見阮雲絲直起腰來,淡淡道:「我今兒在城裡吃了午飯,兩個大肉包子,這會兒一點也不餓,你不用操心我了,趕著天黑回來,就在我家吃,我燉土豆排骨,你貼餅子,如何?這飯菜也不辱沒你吧?」

  「有什麼辱沒不辱沒的?你明知道我不太喜歡吃肉,那些排骨還不是要便宜你的兩條狗?」

  「知道就行了。」阮雲絲哈哈一笑,兩女的身影就拐過了村子,直往芸娘的田地而去。

  美美的睡了一夜,做夢夢到自己的布在流錦布莊中大受歡迎,百姓們只把布莊的門檻都要踏破了。阮雲絲這個開心就別提了,笑著笑著睜開眼來,才發現是南柯一夢。

  陽光透過窗紙,天竟然已經大亮了,她連忙起身,收拾梳洗過後,算算時辰,怕是言掌櫃快到了。於是也沒什麼心思做活,便出了門在院裡等著,一邊倚牆想著花團錦簇的未來,越想越是高興,忍不住便微微笑起來。

  忽聽大黃小黑一齊汪汪叫,阮雲絲嚇了一跳,連忙向街門外看去,只見一個肥胖男人領著兩個小廝,正涎著臉看自己,一邊陪笑道:「是阮姑娘嗎?我可是昨兒就來了,偏等到晌午你也沒回來。是了,我姓魯,聽說姑娘要賣布,所以過來看看。」

  這魯瓢子的名聲十里八鄉都知道,為人最刻薄不說,還是個色中餓鬼。因此阮雲絲十分厭惡,冷冷道:「我的布已經全賣出去了,魯老爺請回去吧。」

  「阮姑娘這話就不對了,咱們鄉里鄉親的,您有這份手藝,也該想著咱們才是,怎麼就不聲不響賣出去了?我可是聽說姑娘屋裡有二百多匹布,這樣數量,就是城裡的大布莊,一天也不過能賣上這麼些,難道姑娘比那些大布莊還能幹?該不會只是找借口,不想賣給我吧?」

  那魯瓢子色迷迷看著阮雲絲,口氣卻是相當的憤憤不平,好像阮雲絲沒想著他這個「鄉里鄉親」,就是天大的罪過一般。

  阮雲絲心中好笑,暗道我就是沒賣出去,也不會賣給你。一邊卻是懶得搭理那老色鬼,冷冷道:「布確實賣出去了,魯老爺愛信不信。」說完正要回屋裡,卻聽那魯老爺尖聲叫道:「好啊,阮姑娘當真是心高氣傲,俗語說,遠親不如近鄰,你怎知他日就沒有求到我的時候兒?既如此,我便在這裡坐著,倒要看看都有誰來你這兒買布,一邊說著,竟是在街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阮雲絲大怒,心想這老惡棍欺人太甚。她慍怒轉頭,就要放大黃小黑去把這老傢伙給攆走,此時街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都離著那魯瓢子老遠的站著,一邊觀望事態發展一邊議論紛紛。

  卻就是在這個時候,只聽一陣馬車轆轆聲響,接著言掌櫃的聲音道:「讓讓讓讓,這是怎麼回事兒啊?哎,我說老哥,打聽一下,阮姑娘是住在這裡嗎?」

  那魯瓢子本以為阮雲絲是在敷衍他,哪有人會一下子將她的一百多匹布都買去?誰知這會兒真就殺出了個程咬金。他抬頭看了看言掌櫃,有心使壞,便揮揮手道:「沒有沒有,這裡哪有姓阮的姑娘?」

  話音剛落,只聽「汪汪」兩聲,回頭一看,這老惡棍不由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阮雲絲身邊站著大黃小黑,正齜牙咧嘴的衝他叫喚。他心知不好,忙跳起來,就見小黑猛然躥上前,一口就把他的綢緞袍子給咬下一大塊來。

  「哎呀我的媽呀……」

  魯瓢子嚇得殺豬一般叫喚起來,扭頭就跑,連身邊帶著的那兩個家丁都不顧了。小黑的速度多快啊?不過它大概只是秉承著阮雲絲的意思,把這老惡棍攆走了事兒,因此見那老傢伙連滾帶爬跑出老遠,中間還摔了兩個跟頭之後,這黑白相間的威武大狗便喜滋滋的跑回來,在阮雲絲身邊邀功似的蹭著。

  村民們見魯瓢子跑得狼狽不堪,不由都哈哈大笑起來。這裡言掌櫃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聽見阮雲絲簡單解釋了一下後,他不由得感歎道:「姑娘,你一人獨居,的確是不妥當,這無論是染織還是生活上,也該找人和你做個伴兒才是。」

  阮雲絲苦笑道:「我何嘗不想找人作伴?只如今也沒看到什麼合適的人。再說吧,這些布如果能賣出去,我便找個女孩子過來幫幫我,如今卻還是先隨我看看布匹再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01:45 AM

第五十章:主顧

      村裡人一直都知道阮雲絲織布染布,即便後來他們自己也買了一些來用,覺著確實好,卻也是不以為然,想著一個鄉下女人,咋可能靠這個賺大錢?還是該老老實實織幾匹布賣,養家度日就行了。不然花那些錢買染料生絲,一旦賣不出去,豈不是賠大發了?城裡那些布莊能看得上鄉下布嗎?

  所以沒有人看好阮雲絲這份事業,甚至像是李氏連氏劉氏都曾苦口婆心的勸過她,只有芸娘還好,一直都是旗幟鮮明的支持著。此時眾人看見城裡的大掌櫃真的趕著馬車來買布,這可真是新鮮事,一時間眾人全都湧進了院子裡看熱鬧。

  阮雲絲和言掌櫃以及兩個小夥計進了裡屋,只見炕上堆滿了各色各樣的彩色布。她把每一堆布最上面的一匹取下來,遞給言掌櫃,這老掌櫃用手仔細撫摸著料子,點頭讚歎道:「姑娘這手藝真是沒的說。不用說染布,便是這織布的手藝,也非尋常婦人能比,你天生就是該吃這行飯的啊。」

  阮雲絲心想我也覺著我天生就是該吃這行飯的,這算什麼?到日後,還有讓你們驚喜的時候兒呢。正想著自己日後織出那些彩錦之後,這老掌櫃要驚訝成什麼樣子時,就聽老掌櫃已經吩咐那兩個小夥計往馬車上搬布匹了。

  「姑娘這樣的布在布莊裡,這葛布是九文錢一米,你這裡共有十三匹,就是三兩七錢銀子……」

  言掌櫃竟然還頗有賬房先生的潛質,隨著小夥計們將布搬出去,一邊報著數目,他就在旁邊飛快地算起來,到最後,共是一百零八匹布,其中蠶絲緞三十二匹,麻布六十三匹,葛布十三匹,阮雲絲一共該得三十七兩銀子。

  算完了,這老掌櫃就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遞給阮雲絲道:「這裡是十兩銀子,作為訂金,姑娘也總要再去買生絲染料,需要本錢的。剩下的二十七兩,等布賣完了,我們再一次性付給姑娘,姑娘覺得這樣安排如何?」

  阮雲絲接過那十兩銀子,只覺著自己好像還是在做夢,這可是銀子啊,不是那些舊的新的各樣銅錢,而且還有二十兩,去掉本錢,自己最起碼可以純盈利近二十兩,此時此刻,她只覺得這幾個月來的辛苦全沒有白費,要知道,二十兩銀子,對於農民來說,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一個中等人家,一年的花費也不過是二三十兩銀子而已。如今自己竟然只用了幾個月就賺到了這麼些錢。

  當下連連點頭答應,事實上,不但阮雲絲覺著自己好像在夢中一般,就連其他的村人,也都被震驚了:這些堆在炕上,連他們都替阮雲絲發愁,生怕賣不出去的布匹,竟然能賣到將近四十兩的銀子,這是何等的驚人?一時間,整個院子裡都如同沸騰了一般,村人們紛紛拉住言掌櫃,反覆詢問這些布是不是真的能賣到那些錢?

  言掌櫃見村人們都是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知道他們也想效仿阮雲絲,當下便擺了擺手,待大家靜下來,他才呵呵笑道:「小老兒知道鄉親們是怎麼想的,無非是覺著阮姑娘這一次掙了這許多錢,你們也想試試。但咱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小老兒在這個行當裡也浸淫了小三十年的功夫,若說像阮姑娘這布,如此均勻厚密,染色沉重厚實的,統共也沒見過幾回。你們要是自覺紡出來的坯布能和阮姑娘相媲美,染色上也不輸給她,儘管弄,弄多少小老兒收多少。剛剛我用手和水試了試,難得這些料子的顏色都很牢固,就連我們自家布莊,那些布的質量怕也不會比阮姑娘的強到哪裡去,鄉親們,你們可有這般本事嗎?若是沒有,小老兒奉勸大家一句,還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一句話就好像是在熱火上潑了一盆冷水,登時將眾人高漲的熱情全都澆熄了,其中有幾個愛說笑的倒是很快便調整了心態,一個人叫道:「奶奶的,真沒想到,這東西還這樣難,看阮家妹子平時也沒怎麼費過力氣啊,我這本來還想著回去把我家那織機修一修,讓我婆娘也織布呢。」

  於是另一個就笑道:「你說什麼?讓嫂子織布?可拉倒吧,就嫂子那粗手大腳的針線活兒,還織布,我看向老哥你要是織布,可能都比嫂子強。」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哈哈大笑,於是一個個恭喜了阮雲絲後,便散去了。這裡阮雲絲將銀子收好,便開始盤算著下面的步驟,首先是得去找個幫手,論理有男人最好,可自己這身份,怎麼可能養一個男人在家裡?若是找女人,力氣則是有些小,不過也只有將就了。

  正想著,就聽芸娘在外面喊,她忙走出去,笑道:「剛剛人人都來看熱鬧,你去了哪裡?我算著你也該來啊。」說完卻聽芸娘道:「嗨,別提了,我二嬸子如今病重,眼看著是不行了,我這幾天都要住過去,家裡的錢我拿走一多半,剩下這幾吊你幫我放著,其他東西倒也不在意了。我知道今日你這裡熱鬧,等回來問你吧。」

  「二嬸子?你素日裡不是說二嬸子在三百里外嗎?這會兒去的話,就算是找馬車,怎麼著也要宿在路上了吧?可是接到什麼信兒?」阮雲絲十分奇怪,看芸娘身上只有一個小小包袱,這若真是遠行,怎麼著也該多準備點東西才是。

  「不是我這邊的,是我家那死鬼的二嬸。老人家也是可憐,年輕守寡,好不容易把兒女都帶大了,如今卻得了重病,我那小叔小姑子倒都是孝順的,借了許多錢給老娘治病,奈何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好了好了,不和你說了,我這就得趕緊再去,從那兒回來的時候,瞅著就不好,只怕過不去今晚呢。」

  芸娘一邊說著,便風風火火的走了。剩下阮雲絲手裡攥著那幾弔錢,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身影,倒也為那一家人歎息了一回,才又轉回身進了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0:35 PM

第五十一章:芸娘的親戚

      一晃眼便是六七天過去了,芸娘竟再沒回來過。阮雲絲不由得十分擔心,暗道這是怎麼說的?就算老人家去了,要發喪,間或可也該回來一趟兩趟啊,別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只是雖然擔心,卻是根本不識路徑,也沒辦法過去,和村裡人打聽,眾人也多不知情。因也只好耐心等下去,暗道若是半個月芸娘還不回來,那就是拚命打聽也要找點兒線索過去看看。

  因這幾日天氣實在炎熱,加上手裡有了些銀子,因此阮雲絲只出了一趟門,買回來兩百多斤生絲,於是這手裡的錢就去了一半,只剩下五兩銀子。這些日子不過是幫著芸娘餵餵雞鴨,偶爾給園子裡的菜除除草,閒下來織幾匹布,倒也悠閒。

  這一日正在芸娘家裡給她餵雞,忽然就見街門開了,芸娘身後跟著兩個人急匆匆走了進來。看見她,這女人竟嚇得叫了一聲,及至發現是阮雲絲,方拍著胸脯道:「嚇死我了,你什麼時候兒來的?也不出個聲。」

  阮雲絲將木桶中的雞食全倒進雞食槽中,這才站起身道:「好沒道理的話,我在這裡幫你餵雞,你自己從外面進來,倒要我先出聲?這是怎麼了?臉上怎麼連點兒血色都沒了?可是遇上了什麼事?你好幾天不回來,我正擔心著呢。」說完看著跟在芸娘身後顯得有些忸怩的人,才發現那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

  正想問問芸娘這兩個孩子是誰,就聽芸娘「嗨」了一聲,滿面憂慮道:「別提了,這幾天遇見的事兒,說出來嚇死你。都是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她說著便沒好氣的看了那少年和少女一眼,歎氣道:「這就是我二嬸家那兩個孩子,我只知道先前為了治他們老子娘的病,四處給人借錢。誰知道他們竟跑去城裡的地下錢莊去借了五兩銀子,如今我二嬸子去了,正停靈呢,那群黑了心的王八蛋就找上門來,兩個月功夫,利滾利,那五銀子竟滾成了二十兩。二嬸子這喪事一辦,家裡也就窮得精光,別說二十兩,就是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啊。實在沒辦法,我就做主,將二嬸子匆匆下了葬,把他們手裡那間茅草房給賣了,把她們領到我這裡來,我這兒還有兩畝薄田,若是賣了,也能得個三四兩銀子,先湊給那些人再說吧。」

  高利貸的可怕古今皆然,只是這一次的高利貸也高的太離譜兒了。只是阮雲絲一時間也沒心思去想這裡邊的貓膩,當下抓著芸娘的手,悚然而驚道:「這怎麼成?你也就指望著那兩畝地過活呢,若是賣了,以後可怎麼辦?」

  芸娘苦笑道:「以後再說以後的事情吧,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兄妹兩個遭了不測,何況我那田地也是我家死鬼留下來的,如今為他二叔的孩子賣了也應該……」

  不等說完,便聽那少年哭著說道:「嫂嫂,這些年因為娘的病,已經拖累你許多了,如今萬萬不能讓你連那幾畝地也賣掉。你放心,十兩銀子,我和妹妹賣身為奴,使勁兒賺錢還他們……」

  不等說完,就聽芸娘厲聲道:「住口,有大人在,還用不著你們小孩子說這樣話。若不是南哥兒你膽子大,敢去借地下錢莊的錢,如今至於鬧到這地步嗎?還敢自作主張。賣身為奴?你知道現在就是賣死了的身契,能有多少?最多也就是十兩銀子罷了。更何況你妹妹這模樣,萬一就讓人賣進了火坑裡,你對得起你爹娘嗎?」

  阮雲絲聽了芸娘的話,向那女孩兒看過去,才發現這女孩子真是好俊俏的模樣,當日在侯府時,也看見過許多美貌的千金小姐,只是若論相貌,都及不上這女孩子,雖是補丁摞補丁的衣裙,黑髮也只梳成了一根辮子,卻仍是難掩其清麗絕倫,說是絕色佳人也不為過。再看向那個少年,也是器宇軒昂英俊不凡。她不由得在心中暗歎遺傳有時候真是好東西,因便拉著芸娘的手笑道:「我說你為何對大哥一往情深立志守寡,如今看見這兩個孩子,才知大哥也必定生的不凡,你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尋常男子,哪裡還能看在你的眼中?」

  芸娘沒好氣道:「什麼話?我是那種以貌取人的嗎?若論相貌,還有誰能及得上蘇小公爺?我亦同樣是心如止水。好了好了,人家這時候正煩難呢,你就別打趣了,這些日子,幸虧你幫我照看著家裡,我日後再謝你,如今卻是先要把地契找出來。」

  阮雲絲皺眉道:「就算找出來又如何?既然利滾利已經成了二十兩銀子,便是賣了那茅草房,賣了你的地,也不過是五六兩銀子罷了,你總不能把房子都賣了吧?」

  芸娘歎道:「走一步算一步,先將眼前這大禍逃過去再說吧。先還五六兩銀子,好歹給我們個喘息的時間,說不定就有賺錢的路子,往後能慢慢還。」

  阮雲絲沉聲道:「笑話一樣,那高利貸兩個月就上門了,能給你時間慢慢還?更何況你還他們五六兩銀子,就和打水漂一樣,剩下那些,不出兩個月,又是二十兩,你到時候還拿什麼還?」

  一句話說的芸娘也急了,她自然知道對方說的有道理,因跺腳道:「叫你這麼說,可怎麼辦才好?難道我眼睜睜看著這兩個孩子掉進火坑?這可萬萬不行。」

  阮雲絲看了看那兩個在芸娘身後抹眼淚的兄妹倆,見兩人的手都有些粗糙,顯然是平日裡勤於勞作導致的。她心中忽然一動,便對芸娘道:「我這裡倒有個主意,不過卻要佔下你和你這小叔小姑的便宜了。」

  不等說完,便聽芸娘急道:「這會兒說這些做什麼?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有主意你就快說。莫說是你,就是別人,只要能解了這燃眉之急,讓我為奴為婢我也甘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0:48 PM

第五十二章:人手問題解決

      阮雲絲笑道:「你有這話便好。我和你說,前些日子我那一百多匹布賣了三十七兩銀子,當時給了我十兩的訂金,我花了一半買生絲,如今還有五兩在家裡,我明日就進城,去找言掌櫃,再支十五兩銀子回來,幫你將這燃眉之急解了,你也不用賣地賣房子。只是日後讓這兄妹兩個幫我幹活兒就好,你覺得如何?我們自家姐妹,我自然也不用他們入什麼奴籍,將來生意好,他們的前程和聘禮嫁妝也都包在我身上了。」

  這對於芸娘來說,當真是意外之喜,就連那兄妹兩個也停了啜泣聲,不敢置信的看著阮雲絲,只覺著怎麼無端端就從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來呢?

  芸娘便欣喜道:「雲妹妹,你不是哄我?此話當真?我和你說,如今可是要命的時候兒,你可別給了我個驚喜又拿回去,讓我空歡喜一場。我也不求他們兄妹能有什麼前程,只要這輩子平平安安的,有個地方吃口飯,不受人欺負打罵,將來能成個家,我就知足了。他們兩個都是極懂事孝順的,我實在不忍心看見他們進火坑,就給你為奴為婢,也總比去給別人做奴婢好……」說到此處,眼圈兒不由得紅了。

  阮雲絲笑道:「看你說的這話,這世間的不平事咱們不能件件都管,但既然是在自己身上,自然怎麼都要想方設法的。就算今日我沒有這些銀子,你拼著去求一求小公爺,未必就不給你做這個主。只我想著咱們和他畢竟不是一路的,倒是沒有往來還好,不到十萬分的不得已,是萬萬不能過去的,你覺著呢?」

  芸娘笑道:「讓你說的,我連這個也不懂?你和小公爺畢竟深厚一些,還想到他了,我是壓根兒就沒敢去想。好了好了,既有了這麼個辦法,咱們就仔細商量下。我在針線上向來就不是拿手的,那兩畝地不賣也好,我仍然去種著。不過這兩個孩子,不是我自誇,十里八寸也未必能找出比他們更能幹靈巧的,就讓他們盡心幫著你便是。」

  阮雲絲道:「好,我明天就去問言掌櫃要銀子,也不知我那布賣的怎麼樣,這會兒心裡還真有點不落底……」不等說完,見芸娘和那兄妹兩個面上變色,她便失笑道:「看來你們真是被嚇得怕了,放心,就算布賣得不好,我先問那掌櫃的借了銀子,也要先替你們還這筆賬。好了,你看天快晌午,我原本是要餵完你的雞就回去做飯,結果說了這許多話,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我可得先回去,不然大黃小黑恐怕要餓得造反了。」

  「沒看見過你這樣兒養狗的,餓一頓有什麼?簡直不是把它們當成了畜生,倒當成弟妹般愛護了。」芸娘也是知道阮雲絲性情的,更知道她家那兩隻祖宗狗。於是笑著搖頭說了一句。這話被那兄妹二人聽在耳裡,都暗暗歡喜,心道這位姐姐看著就是個好人,如今她連對一隻畜生都這樣好,想來我們在她家裡做奴婢,也不至於朝打暮罵的了。

  雖然阮雲絲明說不讓他們入奴籍,可是兄妹兩個憨厚,這會兒正是走投無路之時,便得了她天大的幫助,更何況二十兩銀子那可不是小數目,在人牙子手裡夠買兩三個好樣的小子丫頭了。因此這兩人都自動的就把自己擺放在奴婢的位置上。

  中午吃完飯,阮雲絲想了想,反正沒有事情,倒是早點進城,把銀子取出來,也好讓芸娘和那兄妹倆安心。這個念頭只一動,她便坐不住了。於是換了衣裳,便往綠水城中而來。

  到了流錦布莊,那掌櫃的見是她來了,忙親自迎出來,笑道:「我估摸著再有幾天就可以去姑娘那裡了,卻沒料到您竟然親自過來,快,坐坐坐,二毛,上茶。」

  阮雲絲忙道:「言掌櫃的不必忙。實在是家裡忽然出了一樁事情,急用錢,所以我過來看看那些布賣得怎麼樣?若是賣得不好,少不了還要向您老人家先借幾個周轉周轉,解這燃眉之急。」說完卻見言掌櫃的面色鄭重起來,沉聲問道:「姑娘需要多少銀子?」

  「十五兩。」阮雲絲比出一個巴掌翻了三下,一下子就讓言掌櫃被口水嗆到,因撫著胸口不停咳嗽,好不容易才順了氣,搖頭笑道:「這是怎麼說的?看姑娘那樣子,小老兒還以為最少也要百八十兩銀子,原來只要十五兩,這何須找我?你放在布莊裡的布,如今已經賣的七七八八,估計再有個三五天,也就完售了。十五銀子哪裡用得著和我借?」

  阮雲絲笑道:「是您老人家聽得不分明,我說過,若是布賣得不好,才和您借的。若是賣得好,自然就不用了。」一句話說的言掌櫃也笑起來,點頭道:「沒錯沒錯,倒是我這左耳進右耳出了。大毛,你去賬房那裡拿三十兩銀子過來。」

  他吩咐完夥計,便轉頭對阮雲絲道:「反正布也賣的差不多,既然姑娘今兒來了,索性就把賬和你結了。」說完卻聽阮雲絲詫異道:「怎麼又多出了三兩?當日不是說只剩下二十七兩的餘款嗎?再說,我借貴莊的地方賣布,怎也不能只拿錢,這哪裡好意思……」

  不等說完,就見那言掌櫃的擺手笑道:「哎,話不是這麼說的。你一個弱女子,賺點錢不容易,這是五公子先前吩咐過的,不許抽你的佣金。至於多出的三兩,是因為你這布好賣,所以我稍微提了下價格,所以多賺了一點。阮姑娘,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這幾匹布,人人用了都說不容易掉顏色,穿著又厚密,所以有許多回頭客,瞧瞧,這才幾天,就賣的差不多了,也因為這布,連帶著咱們這布莊裡的人,頭一次多過那貴雲綢緞莊,而且許多人買了您的布後,也會在咱們布莊裡再挑兩匹別的布搭配著,所以這個月的生意比上個月,足足多賺了兩成。論理小老兒該倒找你銀子的,不過姑娘是厚道人,怕是也不肯要。」

  阮雲絲心想你給我就要,哈哈哈……面上卻鄭重道:「這是自然地,已經十分感謝五公子和掌櫃的仗義援手,又不抽我的佣金,如今我哪裡還能另要銀子?可是不要臉皮了嗎?」話音落,見那大毛拿著一包銀子走過來,言掌櫃就笑道:「姑娘數一數,等數完了,我看看找輛馬車,把你送回去。唉!可惜了你不是男人,不然晚上我說什麼也要做東請你一頓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0:52 PM

第五十三章:搶人

      阮雲絲忙又謝過,打開那銀子看了眼,一絲不差。於是就和言掌櫃告辭,又聽他囉哩叭嗦說了一堆,無非是有時間就趕緊再織染出幾匹布放過來賣,眼看要斷貨了,要能及時供上貨才好。

  自己織染的布受到歡迎,阮雲絲自然十分高興,也不用言掌櫃的找馬車,她就要告辭而去,卻聽老掌櫃的正色道:「這怎麼成?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已是不該,這是事出無奈,沒辦法。可如今既然有了錢,行動便該隱秘些,別惹那不必要的麻煩。你放心,這車錢我替你出,不用你一分一文銀子。」

  阮雲絲細細想了想,覺著言掌櫃說的也不無道理,因忙笑道:「掌櫃的這話沒錯,是我自己疏忽了。也罷,就讓夥計幫我雇輛馬車來。只你也把我看的太小氣,我若連這點銀子都不捨,將來還談什麼做大事?」

  那言掌櫃的一聽,心想乖乖,敢情這女子倒是個心比天高的主兒。若真是這樣,以她的手藝,將來不會再將咱們布行給頂了吧?不過轉念又一想:阮雲絲只不過是個女人家,就算她有心把生意做大,又能大到哪裡去?更何況,現在這些粗布不過是平民百姓用的,真正的富商貴族們,用的都是帶著花樣的妝花緞織錦緞酡絨姑絨等面料,那才是布莊的大頭所在,自己家當日費了多少功夫,窮多少人的畢生之力,才琢磨出那十幾個式樣的錦緞來,這女孩子只是織染方面不錯,靠著她自己,要研究出錦緞的方子,怕是要等到髮落齒稀了。因這樣想著,這老掌櫃的才放下心來。

  也不能怨言掌櫃自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他是個正宗的商人,這幫人卻把自己幫到了坑裡的活兒,自然是不願意幹了。更何況,阮雲絲日後真有了大能耐,念著這份舊情,處處提攜照顧他們還好,就怕對方也是利慾熏心,真的有了大發展,就先反咬一口,把自己和東家這流錦布莊給吃進去。所謂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樣的事情從前屢有發生,所以怎能怪言掌櫃的心中提防?

  閒話少說,只說阮雲絲拿著銀子上了馬車,大毛細心,知道阮雲絲是女人,去雇了馬車後,竟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讓那租馬車家的老婦人出來趕車。雖說女子該足不出戶,但這老婦人早年跟著丈夫走南闖北,也是學了一手趕車絕活,這會兒忽然有了用武之地,不由得眉開眼笑,高高興興趕著馬車將阮雲絲送回了小王村。

  進了村子阮雲絲就不怕了,因要給老婦人車錢時,才知大毛已經付過,她心中對言掌櫃就又多了層感念,因看著老婦人將馬車調頭,這裡就往村子而去,卻忽然聽見一陣嘈雜聲傳來,聽聲音,竟是在芸娘家的那個方向。

  阮雲絲心裡「咯登」一聲,也顧不上什麼女兒風度,忙撒開腳飛跑了過去,只見芸娘的房子外,已經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幾乎全村能走動道兒的男女老少此時都圍在這裡了,當中夾雜著小女孩兒的尖利哭聲和幾個男女的怒斥聲。

  「讓一讓讓一讓……」

  阮雲絲心裡大致猜出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連忙就往人群裡擠,旁邊人扭頭看了一眼,忙紛紛叫道:「阮家妹子,你可算是回來了,芸娘就等著你救命呢。」說完人群自動潮水一般的分開,給阮雲絲讓出了一條道路。

  「雲妹妹……」

  還不等上前,就聽芸娘大叫一聲衝了過來,死死拉著她的手,眼淚珠子一樣往下掉,痛哭道:「這群天殺的,他們要帶走秀兒,我讓他們等一天都不肯,分明是打了沒天良的主意。若不是鄉親們幫我攔住了,秀兒這會兒就被他們搶走了,南兒也被他們打了。」

  之前阮雲絲並沒有聽到芸娘的哭聲,想來一直是強忍著。此時終於看到阮雲絲,自覺著有了依靠,這才放聲大哭起來。

  被村民們圍著的足有六七個高大男人,此時一個個面色陰沉著,看上去像是首領模樣的人正上下打量著阮雲絲,秀兒細瘦的手腕就是被他緊緊握在手裡。果然就像芸娘說的,若不是這些男女老少圍著,幾個大漢早將這姿容絕麗的女孩兒給搶走了。

  阮雲絲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上前拉住秀兒的另一隻手,昂首看著那大漢沉聲道:「放手,你們不過是債主罷了,只要能還你們的錢,你們連碰這孩子一下的資格都沒有。」

  「你也知道是要還錢,你還得出來嗎?」

  那大漢冷冷一笑,卻是不肯放抓著秀兒的手,見阮雲絲將那個小包袱在自己面前一亮,他便冷笑道:「我們老闆可是說了,今兒個日落之前到期,還不出錢就讓他們兄妹二人抵債。這些日子的利滾利,連本帶息共要三十兩銀子,若是你們能還出錢來,沒說的,咱們這就走。」

  「你……你胡說,從前你們只說是三分利,才兩個月,就滾成了二十兩。如今這還沒到五天,哪裡又能滾出三十兩銀子?你們怎麼不去搶?」卻見先前受傷倒在地上的鍾南一躍而起,大叫著衝上來,竟是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阮雲絲忙攔住了他,她心裡明白,對方是看中了鍾秀的容貌,這樣的女孩兒,不要說賣到妓院那會得多少錢了,就是地下錢莊的老闆自己動了心,也都是說不定的。只是此事雖然不平,自己這邊卻終究要低頭的,要麼拿錢還債,要麼就任人將鍾秀帶走,她可一點兒也不想因此去求蘇名溪幫忙。

  芸娘一聽說幾天功夫又多出了十兩銀子,也不由得嚇傻了。她此時也明白過來,是鍾秀的容貌惹出了這場滔天禍事,不由得哭叫道:「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嗎?竟然黑心至此,這還有沒有天理……」

  「芸姐姐,不必和他們多說。」

  阮雲絲趁著那拽著鍾秀的漢子得意笑著時,手上用力,一把就將鍾秀給扯了過來,然後她毫不畏懼的瞪著那發怒的漢子,冷冷道:「三十兩是嗎?行,我們付錢,從此後你們再不許過來糾纏,不然的話,別以為平民百姓就沒有一點兒靠山。此處也算是天子腳下,達官顯貴們可未必都是你們主子那樣黑了心肝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01 PM

第五十四章:還錢

      不去找蘇名溪幫忙,不代表阮雲絲連稍微利用一下對方的名頭也不肯,該扯虎皮做大旗的時候,是一定要扯得。果然,就聽人群裡立刻炸開了,幾個漢子紛紛嚷道:「就是就是,可惜蘇小公爺今兒不在,不然的話,阮家妹子一句話,管保這些黑心肝的貨就得去吃牢飯。」

  「那是,上一回要不是因為小公爺來給阮家妹子送東西,那個潑婦誰能收拾得下來?」

  「蘇小公爺要知道阮家妹子受這種氣,不定要怎麼生氣呢,到時候一句話,讓你們連地下錢莊都開不成。」

  蘇小公爺這四個字,當今世上也只有一人。幾個大漢自然不會不明白指的是誰。只不過他們並不相信,堂堂小公爺會和面前這個寡婦有什麼牽扯。但是群情洶湧眾口一詞,若說這些每日裡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能在這麼一瞬間就串好了供詞嚇自己等人,似乎也不可能。因此那幾個人心裡就到底存了忌諱,態度也不敢如之前那般囂張了。

  阮雲絲將秀兒交到鍾南和芸娘手裡,將包袱裡的三十兩銀子全部給了那幾個大漢,此時太陽才剛剛到山邊。那幾個大漢萬萬沒想到,黑心的要了這麼多錢,竟然也沒拿住鍾家兄妹。他們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阮雲絲,不由得在心裡暗自咬牙道:奶奶的,這是從哪兒殺出來的厲害女人?偏偏好像還真和蘇小公爺有牽扯的樣子,罷了罷了,陶爺這一回的如意算盤,算是徹底落空了。

  幾個大漢即使想垂死掙扎一下,可看看手裡拿著各樣鋤頭鎬頭等工具的村民們,終究也是不敢犯眾怒,一個個將借據當著阮雲絲的面兒撕掉後,便灰溜溜的離開了。這裡村民們爆發出歡呼聲,芸娘和鍾秀這才覺著整個身子都軟了,「咕咚」一聲,兩人雙雙坐倒在地上。

  「雲妹妹,今兒的事多虧了你,三十兩銀子啊,我連見都沒見過這麼些錢,這可讓我們怎麼還?便是我們三個都給你為奴做婢,也抵不上這些錢……」

  待眾人都散了,芸娘也不等回房裡,只在院中就拉著阮雲絲的手痛哭起來,鍾南和鍾秀就在一旁跟著哭,一時間整個院子裡都是愁雲慘霧。

  「好了好了,如今撒出去幾個錢算什麼,重要的是,你們還都平平安安的,這就是難得的,只要人還在,錢總是能賺回來的。快別哭了,管它二十銀子也好,三十銀子也好,總之這座壓在心頭上的大山是去掉了,從此後可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芸姐姐,你該高興才是,連南哥兒和秀兒也該高興才是。是了,我還不知道他們姓什麼呢。」

  芸娘這才擦了眼淚,抽抽噎噎道:「他們姓鍾,一個鍾南,一個鍾秀。雲妹妹,他們從此後,就是你的人了,連著我也在內。下午的時候我們便說好了,我和秀兒搬去你那裡住,南哥兒終究是男孩子,如今也十六了,倒不好讓他過去,便只讓他在我這房子裡,只吃飯幹活兒的時候過去便成,晚上就回這裡住,我雖不擅織布,做點粗活還是行的,舉凡擔水劈柴,只要你吱一聲,我便沒有二話,你覺著如何?」

  阮雲絲笑道:「你我可不敢勞動,還是顧著你那幾畝地去吧。不過這安排倒真是好,成,那便這麼辦,我那屋子的炕睡四五個人足夠的,你和秀兒就和我一起睡。」

  芸娘笑道:「正是這樣才好,我知道你是捨得用柴禾的,便是打著主意要去你那裡貓冬呢。」說完卻聽阮雲絲沒好氣道:「胡說什麼?我哪裡捨得用柴禾了?難道那些柴不是我自己花錢買的?不心疼嗎?尤其是今年織染布,用的柴禾更多,我要比去年還儉省些才行,你打著主意去我家貓冬,只到時候別凍壞了。」

  芸娘心頭大石盡去,這時候也有心情開玩笑了,便微笑道:「啊喲,我信你才怪。去年過年時,蘇小公爺給你送了多少柴炭?別人不知我還不知嗎?那還是過年時候,冬天都過去一大半了。今年定然是入冬就會送過來……」不等說完,就聽阮雲絲正色道:「去年那是他為了感謝我收留他們,又把年貨都給他們吃了的事,今年他又沒從我這裡得了好處,反而還三不五時送幾隻野雞狐狸狍子過來,怎麼可能還特意送柴炭,這些話不要亂說,不然讓人聽著什麼意思?」

  芸娘知道她是真的不喜別人把她和蘇名溪安排在一起說笑,想想也是,明知鉤不著的,偏偏還有人打趣,這不是給人家心裡添堵嗎?因也正色道:「好了好了,我不過一句玩笑話。太陽都落下去了,趕緊去你家做飯吧,這一下午,我又是害怕,還要和他們搶秀丫頭,如今身子都發軟,肚子更是餓得兩片皮都貼在一起了。」

  當下就回阮家,阮雲絲和芸娘做了飯菜,鍾秀就在灶下燒火,鍾南左右轉轉,見水缸裡的水不多了,忙提起兩個木桶直奔水井而去,幾個來回就將水缸裝滿了。

  阮雲絲便讚道:「到底是咱們鄉下孩子,就是勤勞些,這眼色也正,連吩咐都不用我說一聲。」說完卻聽芸娘笑道:「真心的不是我自誇,南哥兒和秀丫頭是極懂事能幹的。你今日為他們付出這麼多,來日你生意真的做大了,他們定然能成為你左膀右臂,幫你賺更多的錢,那時你就知道今兒這錢不虧了,如今我卻不說這話,倒像是沒臉皮不懂事似的。」

  阮雲絲笑道:「你不說不說,可不是也說了?放心,我看著他們兩個的確極好,比你強多了……」一語未完,就被芸娘在後背上打了一拳,聽她咬牙道:「好啊,如今把我小叔小姑得了去,就開始編排我了。實話和你說,我也不像你想的那般沒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04 PM

第五十五章:毀容

      四人說笑著將晚飯做了出來,鍾南和鍾秀經過這件事,喪母之痛倒是淡泊了一些,晚上也吃了一碗米飯。芸娘方笑道:「這可真是好,他們兩個已經好幾天沒正心吃飯了,我只擔心他們的身子受不住,如今能吃點東西才好。」

  鍾南吶吶道:「是,我們聽嫂嫂的,日後好好吃飯,多為阮姐姐做事,如此方不負今日援手之恩。」

  阮雲絲笑道:「咦?聽南哥兒這話,倒像是念過書的……」不等說完,就聽芸娘苦笑道:「念什麼書?他們家窮的那樣。不過南哥兒腦子好使,聰明,這大概是他在城裡幫人做工時學來的。」一句話說的鍾南臉都紅了,便輕輕點了點頭。

  「這樣吧,咱們的活兒也不是從白天幹到黑夜,日後每日裡拿出一個時辰,我教你們兄妹兩個認字讀書……」

  阮雲絲不等說完,就見鍾南和鍾秀齊齊擺手道:「我們可不敢,讀書又要費錢買紙筆,如今能吃飽已經很好了。」

  阮雲絲放下筷子,正色道:「什麼話?不管身處何地,志向總要有的。俗語說鯉魚躍龍門,寒門學子高中的事情又不是沒有,南哥兒,既然你嫂子都說你聰明,怎麼就敢保將來不能博個功名在身?我又不用你們入奴籍。何況,就算將來的確得不了功名,你幫我做事,少不得要看賬本算賬的,大字不識怎麼行?如今咱們也不請什麼西席先生,我雖才疏學淺,教你們個兩三年應該還是教得的,這事兒不必說,就這樣定了。」

  她一番話只把鍾南和鍾秀感動的眼圈兒都紅了,強忍著不肯落淚,只是一低頭,那淚珠子到底還是滴在了碗裡。

  吃完飯,鍾秀便忙著收拾起了桌子,阮雲絲本要自己動手,卻被芸娘拉住,聽她歎道:「就讓秀兒做吧,不然她心裡哪能過得去?」說完阮雲絲想了想,果然如此,也就罷了,只和芸娘坐在炕上說話,因就說到這兩日還是要去進些染料植物,另外也要進山再去採一些葉合等草木。

  說著話的功夫,鍾南和鍾秀已經把碗刷好了,鍾南就過來告辭,自回芸娘的屋子裡去住,這裡鍾秀在炕下靜悄悄坐著,阮雲絲便道:「秀兒上炕來坐吧。」

  鍾秀輕輕說了一聲:「不用。」然後站起身道:「我想去看看姑娘的織機……」不等說完,便聽阮雲絲笑道:「什麼姑娘,你也叫我姑娘?沒大沒小的,你嫂子叫我妹妹,你自然該叫我一聲姐姐才是。」她自然明白鍾秀叫出這個稱呼,是把自己放在了下人的位置上,因此連忙糾正了過來。

  鍾秀咬著唇不說話,聽芸娘道:「你就叫姐姐吧,我和她姐妹好了一場,這點子照顧還是有的,將來不入奴籍,你也能找個好婆家。」說完鍾秀才點頭答應了,又輕聲問織機在哪裡?

  阮雲絲笑道:「不急在這一時,今兒你們剛來,咱們不幹活了,等明日我再和你一起織布。是了,明兒還得托人從城裡買一架織機回來。」

  芸娘笑道:「恰巧今兒聽說李保長要進城去,不如就托了他如何?只是我看你那織機和別人的有些不同,不知還能不能買著那個樣兒的,你的布織得這樣好,想來是和織機分不開關係的。」

  阮雲絲笑道:「無妨,回來我自己動手改裝,上次也是我弄得。」一邊說著,見鍾秀還是低著頭站在那裡,她便「嗨」了一聲搖頭笑道:「你說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強?好了好了,那織機就在西屋,你去看吧,那屋裡有油燈,就在進門的那張小桌上,你給點著就行了。」鄉下人很少用蠟燭,都是用更便宜的油燈來照明。

  芸娘忍不住在旁邊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就叫人家孩子……」不等說完,便聽阮雲絲道:「怎麼叫不得?我如今都是二十多了,秀丫頭也不過就十四歲吧?叫一聲孩子不虧她。」說完便哧溜下炕,一邊道:「我去一趟茅廁,你看看就把炕褥鋪上吧,就算不睡,鋪了炕褥坐著也舒服。」

  芸娘答應了一聲,便起身將疊在牆邊的被褥抱下來,剛要動手鋪那床大炕褥,就聽屋外響起阮雲絲的一聲尖叫,接著她惶急的聲音傳過來:「你……你要幹什麼?秀丫頭你瘋了?」

  芸娘嚇了一大跳,連忙也下了炕,來到西屋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鍾秀手裡舉著一把剪刀,阮雲絲此時正往下奪,她卻不肯。

  這一驚非同小可,刀剪無眼,這若是傷了誰,可就了不得,因連忙喝斥道:「秀兒,還不快把剪子放下來,傷到你雲姐姐怎麼辦?」

  這話一出口,鍾秀便呆了一下,之後果然也不敢很掙扎,方讓阮雲絲將剪子奪了下來。只這一番掙扎,阮雲絲也是氣喘吁吁,對芸娘道:「老天保佑,我走在外面,只是無意往這屋裡看了一眼,就看見秀丫頭舉著剪子對著自己的臉,我的天,嚇得我……不行了,這心臟到現在還跳的厲害,讓我喘一喘……」

  芸娘也看向鍾秀,卻見她「哇」的一聲便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娘親臨走時說過,就擔心我這個相貌惹禍,誰知如今果真是惹了禍來,嫂嫂,雲姐姐,我……我害怕那些人還不死心。既然他們就是為了我這張臉,索性毀了它還乾淨,也不用再讓一些人癡纏……」

  阮雲絲和芸娘彼此對望了一眼,全都沒想到鍾秀小小年紀,竟然能有這份心思。要知道,女人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就算是走投無路,也萬萬不會想著毀去自己的臉。也幸虧鍾秀其實捨不得,所以在織機前猶豫了一下,這才被隨後出屋的阮雲絲看見,不然的話,只要她晚出來一會兒,這張傾國傾城的絕色面孔就真的保不住了。

  兩人知道鍾秀說的的確是實話,所謂紅顏薄命。因芸娘只是將鍾秀抱在懷中默默流淚,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08 PM

第五十六章:好好活著

      這裡阮雲絲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冷笑一聲,咬牙道:「那又如何?難道咱們不偷不搶,還要被那些沒良心的牽著鼻子走?他們看中了你的臉,你就要毀了臉,若是看中你的人?為了保清白,是不是就要自殺?我不信這世間就沒有升斗小民的活路,秀丫頭你也不用怕,如今是在鄉下,你這容貌也沒幾個人能看到,至不濟,到了走投無路那一天,我就去找蘇小公爺,有他出面,別的不敢說,總不會讓你不明不白的就被人擄了去。」

  她說完,便走到鍾秀面前,攀著她的肩膀認真道:「記著,不管自己是美是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有主心骨,要有好好兒活下去的信心,你是鍾秀,不是綿羊,得把命交在別人手裡,任人捏扁搓圓,好孩子,別毀了這容貌,便是我們看著,也是賞心悅目的好臉盤兒,若為那些王八羔子毀了,當真是不值得,咱們就挺胸抬頭的活著,活出個樣子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敢說我們就一輩子都是升斗小民,任人宰割?」

  她這一番話擲地有聲,聽著竟似有無限力量和志向在其中,就連芸娘也被感染,暗中點著頭。鍾秀則抬起頭,一張小臉恰似梨花帶雨,那雙眼睛卻是有了光芒,用力點頭道:「嗯,雲姐姐,我……我聽你的,好好兒活,我……我不會再損毀自己這張臉了。」

  「嗯,這才對。」阮雲絲微微一笑,在鍾秀頭上摸了摸,沉聲道:「咱們就好好兒活著,風光無限地活著。」

  第二天一大早,阮雲絲和芸娘還沒起床,鍾南就過來了,大黃小黑在外面汪汪叫了兩聲,發現是昨日阮雲絲帶回來的人,便不再狂吠,又「汪」了一聲,表達了對鍾南這種一大早擾狗清夢的不滿後,便重新趴回狗窩裡。

  阮雲絲讓狗叫聲驚醒,聽到鍾南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她一頭倒回枕頭上,喃喃叫道:「我的天,那小子幹什麼起這樣早?我又不是周扒皮,又不會弄什麼半夜雞叫,他就不能多睡一會兒?」

  一邊抱怨著,卻仍是要起床來,於是三個女人迅速的穿了褂子,鍾秀出去給她哥哥開街門,阮雲絲和芸娘就梳洗了,等到神清氣爽的少年進了屋,阮雲絲便道:「南哥兒,我不管你幾點起床,不過日後到我這裡來,須得卯時三刻以後,明白嗎?」

  鍾南也明白自己是擾人清夢了,點頭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日後我起得早,就在嫂子那裡幹點活兒,絕不來打擾姑娘……」不等說完,少不得又讓阮雲絲教育了一頓,讓他以後只叫自己姐姐。

  因這一天芸娘的地裡也有活計,阮雲絲就吩咐鍾南和芸娘一起去田地幹活,這裡她教鍾秀用自己的織機織布後,又趕到李保長家裡,托他再從城中買架織機回來。接著便背著個大筐進山挖葉合去了。

  傍晚回來,鍾秀已經織了將近兩匹布,這速度就連阮雲絲都驚訝了,拿出二三十個銅錢打發了幫自己抬筐子的方旭和狗子回去,她也不說話,只抓起鍾秀的手腕細看她的手,果然,那雙手掌此時微微泛著紅,她便歎了口氣,摸著鍾秀的頭髮道:「好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有數的,一口吃不下個胖子。你這樣拚命,固然這幾天是有很大的成效,可日後呢?不說別的,這手掌若是磨破了,或起了水泡,皮膚變得更粗糙,到時候可就不能織錦了,豈不是得不償失?你聽我的話,日後幹活不能再這樣,總要有張有弛才行。叫我說,一天下來,加上晚飯後一個時辰,織一匹半也就足夠了。」

  話音落,鍾秀還不等說什麼,倒是芸娘一把將阮雲絲拉住了,驚奇道:「織錦?妹妹的意思是……就是織這些蠶絲緞吧?不是我想的那樣,要織那些帶著花紋甚至是纏枝圖案的錦緞吧?」

  「為什麼不是?便是那些。姐姐到時候就知道了,我織出來的錦緞,比妝花錦還好看呢。」阮雲絲笑著答道,卻見芸娘和鍾秀都瞪大了眼睛,芸娘吶吶道:「妹妹,你……你胡說什麼啊?妝花錦緞,那……那可是只有江寧織造和寥寥無幾的大綢緞莊才能織出來的,大部分都是進貢給宮中,民間除了那些大富豪,也沒幾個人能穿得起,你……你說你會織這個?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好了,我現在說什麼,只怕你們也不會相信,等到回頭咱們做大了,我織出來,你們就自然相信囉,芸姐姐,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我只有這麼一點子染布的手段吧?」

  看著阮雲絲那自信的笑容,芸娘便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妹妹,但若說對方能織出那些上貢的妝花錦段,還誇口說比那個好看,她卻是不相信的,就算是妝花錦緞,江寧織造也不過只有十幾二十個式樣吧?

  阮雲絲也知道,成品錦緞沒出來,芸娘等人是不會相信的,而以自己現在的能力,還不能一下子就去打織錦的主意,因此也不多說,便拍了拍手道:「好了,那麼遠的事情,暫時先不要說了,咱們說說這幾天要怎麼分派活兒吧,我打算明日就帶南哥兒去進些染料作物回來,秀兒還是在家裡織布吧,芸姐姐你自己隨意。行了,做飯,吃完後好好歇一歇,明日還有一大攤子事情要忙呢。」

  眾人應了一聲,於是芸娘鍾秀以及阮雲絲聯手做了頓晚飯,吃過後便早早安歇了。

  轉眼間又過去了兩個多月,眼看著天氣就是近中秋了,阮雲絲去向言掌櫃借了些本錢,這些日子就和鍾秀一直忙著織布,將家裡的一切都交給芸娘,外面田地和跑腿的活計則是交給了鍾南,終於又攢出了二百多匹布,張羅著染了出來,因為上次鍾南去買作物的時候,顏家正好進了一批蘇木,因也買了一點回來,所以這一批布裡就染了幾十匹的黑緞和黑麻布。

  如今有了鍾南這個幫手,阮雲絲帶他熟悉了流錦布莊和顏家等做買賣的地方後,便不怎麼拋頭露面了。所以這一日大清早,她就遣鍾南前往流錦布莊去請言掌櫃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12 PM

第五十七章:賺錢

      半上午的時候,言掌櫃便和兩個小夥計趕著馬車過來了,看見炕上那二百多匹布,只把這言掌櫃笑得嘴都合不攏,感歎道:「從姑娘的布賣斷了貨,如今還時不時有人打聽呢,姑娘就沒想過再招幾個人手,將這生意做大些?若是覺著手頭上銀錢不方便,姑娘願意來我流錦布莊的話,我在這裡做主,一個月給姑娘十兩銀子的工錢,如果有染布的秘方,咱們也可以花大價錢購買的。」

  阮雲絲笑道:「您老不是不知道我的心願,這去流錦布莊作工是指定不成了,不過老掌櫃和五公子待我的情義,我阮雲絲一輩子都記在心中,請掌櫃的放心,滴水之恩,小女子不敢說湧泉相報,但如果有相報的機會,我是絕不會馬虎的。」

  言掌櫃哈哈笑道:「我便知道我這是白說一句,成,看來姑娘對未來早已是成竹在胸,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咱們這便開始點數吧,我今兒卻是要早些回去。貴雲綢緞莊的那位三公子來到綠水城,姑娘也知道,那可是徐家唯一的嫡子,如今徐家家業,倒有大半是在他手裡,和朝中官宦也交好,如今他忽然到了綠水城,小老兒自然也不敢怠慢,唉!只怕這陣子,咱們布莊的生意不是那麼好做了。不過姑娘放心,你這布好賣,應該是耽誤不到的。」

  阮雲絲如今閱歷漸豐,知道那位徐家的三公子,算是近兩年來商界的後起之秀,真正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因為太能幹,如今就連他爹都不大管家裡產業的事情了,幾乎把絕大部分的家業都交給了這三兒子打理。不過說是嫡子,卻並非原配所生,而是徐老爺子的原配死後,他又娶了一個七品縣官的女兒續絃,方有了這個兒子,如今在徐家支持下,當日的七品縣官已經成了朝中二品大員,因此這徐家才如此的青雲直上。

  阮雲絲便笑道:「雖然徐三公子在京城,但是流錦布莊的五公子不也是在這裡坐鎮嗎?掌櫃的擔心什麼?布莊又不想去挑戰貴雲綢緞莊的龍頭地位,全國這麼多家布莊,他們也不至於單單挑出咱們來打壓吧?」

  言掌櫃的一拍大腿,打了個「嗨」聲道:「說的是什麼?可蹊蹺就蹊蹺在這裡呢,從去年開始,這貴雲綢緞莊就隱隱在打壓咱們,若不是老爺和五公子也有些手段門路,流錦布莊可能就不存在了。不過如今咱們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倒也不用特別害怕……」

  他捋著山羊鬍子正要侃侃而談,就聽幾個小夥計都叫道:「掌櫃的,這天可眼看著就晌午了,您還急不急著回去啊?」

  言掌櫃笑罵道:「你們這些小猴崽子,我難得有個可以說說話的人,倒催起我來了,好好好,開始吧開始吧,我在這裡看著呢。」說完拿出算盤,那些夥計便開始往外搬布。

  到底是人多,不過一刻鐘,二百多匹布悉數搬到了外面的馬車上,這裡言掌櫃也把賬算了出來,笑道:「這回絕大多數倒是綢緞,如今太平盛世,就算平民百姓,也時常買綢緞來穿的,倒是最好賣。嗯,這些布共是九十六兩銀子,我這便給了姑娘,前一回是不知道布能不能賣出去,這一回卻不必有這層顧慮了,完全可以把錢給姑娘,讓你再去進原料繼續織染。」

  言掌櫃說完,跟在他身邊的夥計二毛就遞過來一個荷包,裡面卻只裝了六兩碎銀,接著言掌櫃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遞給阮雲絲道:「大通錢莊的銀票,全國通兌,姑娘認識吧?」

  阮雲絲當然認識,接過來微微看了一眼,就將六兩銀子還給言掌櫃的,一邊笑道:「第一次我也是手頭緊,就算讓掌櫃的幫忙。如今卻是不能再讓你們幫我白賣這布,這六兩銀子我不要了,論理,掌櫃的幫我代賣,費用本該比這個還高些,只是我也的確要存些錢,留著日後把生意做大……」

  不等說完,便聽言掌櫃的笑道:「無妨,錢你拿著吧,如今你這些布倒還不放在流錦布莊眼裡,將來若是出產的更多,少不得我也要沾點便宜,這幾次就算了,五公子也是這個意思,你一個女人,能過活已是不易,更何況如今還能自己做出這份事業來,已經值得人欽佩了。」

  說完了,也不等阮雲絲再說,他便和小夥計們一起出了門,趕了馬車揚長而去。這裡芸娘和鍾南鍾秀方忙進屋來,他們剛剛已經在外面聽說這二百多匹布足足賺了九十六兩銀子,此時不由得欣喜難當,鍾秀便笑道:「素日裡我只是在人家中幫工,織出坯布來賣過,費得功夫不少,賺的錢卻不多,哪裡想到自己買生絲織布,然後染了出來,卻能賣到這麼個價錢呢?」

  芸娘笑道:「你看著這錢賺的容易,其實裡面不知多少道道兒呢。不必說別的,就是那水溫,你知道什麼時候放布什麼時候把布撈出來嗎?掌握不好這個火候,差一點兒,也染不出這樣質量上乘的布來。」

  鍾南則在旁邊興奮道:「雲絲姐姐,咱們的染料作物又用完了,是不是還要去進一批回來?」說完聽阮雲絲點頭道:「沒錯,你再去進一批,我和鍾秀趕趕工,爭取冬天前再織染出一批布來,交給言掌櫃的過年賣,之後冬天咱們就不做了,只是織布就好,攢了留著明年再弄。」

  鍾南點頭道:「那好,我明天就去。」說完卻聽阮雲絲笑道:「也不忙,這幾天去就成了。對了,這幾天忙著趕工,我也顧不上問你們兄妹的功課,三字經上的字可是認全了?會背了嗎?」

  兄妹倆都點頭。阮雲絲便道:「既如此,明日南哥兒就先去城裡一趟,買些筆墨紙硯回來,也該教你們寫字了。這些日子咱們把錢都買了原料,日子過得緊巴,你們跟著我,也足足有兩個月沒吃肉了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錢,南哥兒,你就拿二兩銀子出去,兌換了銅錢後去小集市,買些滷味回來,嗯,你嫂子和妹妹還有我都喜歡啃雞爪,這個需要多買些,還有鹵豬頭肉,還有燜的很爛的蹄膀也買幾個回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16 PM

第五十八章:小公爺登門

     鍾南高高興興拿著錢去了,芸娘見他一路奔跑,唯恐他年少輕狂,忙追了出去叫道:「小心點,別毛毛愣愣的,當心摔著,哎呀……」

  阮雲絲這裡正看著鍾秀拌雞食,忽聽芸娘一聲驚叫,她和鍾秀都嚇了一跳,兩人忙奔出門來,只見街門外站著幾個人,身後都是高頭駿馬,芸娘正把街門打開,把幾個人往院子裡讓,一邊笑道:「小公爺今兒怎麼想起過來了?」

  阮雲絲一看到當先走進來的蘇名溪,心裡就忍不住抽了一下,所謂做賊心虛,她每次看到蘇名溪,就覺著心裡卻是有點發虛,十分害怕哪一天對方就會換上怒氣沖沖的面容,冷笑著對自己說:阮姑娘,你的事情露餡兒了,令尊特地托我來帶您回去。

  只是這時候也唯有堆上一絲笑容迎上前,和蘇名溪打了招呼,一邊就在心裡恨恨道:幾個月不見蹤影,我還當和他的這段萍水孽緣總算是揭了過去,怎的如今又上門來?

  蘇名溪卻仍是那一幅溫潤如玉的模樣,微笑道:「過些日子要和皇上去西山狩獵,這兩個月東西奔走,許久沒練箭了,我也怕手上生疏,在秋獵大會上丟人現眼,所以帶著幾個人來這裡練練,好在這都是從小兒練慣了的技藝,倒也沒生疏多少,收穫不小。因為獵物多,所以特意給姑娘送幾隻過來,其他的已經命人都送回府中去了。」

  阮雲絲看向身後王彪等幾個侍衛提著的獵物,有狐狸,狍子,獐子,麋鹿,野羊,甚至還有一個動物連她也不認識,蘇名溪看到她困惑的表情,便微微一笑道:「那是雄麝,姑娘莫非忘了?從前我也帶過麝腿給你。」

  阮雲絲拍了拍額頭,笑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只那時候兒是洗剝好的,我竟不知原來蓋了張毛皮後,竟是這模樣兒。」她一邊說就一邊在心裡腹誹,暗道這如果是現代,麝可是國家保護動物,你們這就要算作是偷獵者了。

  卻聽王彪哈哈大笑道:「姑娘不知道,虧得爺箭法如神,一箭射進這畜生的額頭令它喪命,不然假若有一口氣,這畜生也是要咬破自己的香囊,那就有些可惜了。」

  蘇名溪淡淡道:「用得著你在這裡替我吹牛呢?不過是運氣罷了,什麼箭法如神?沒得讓阮姑娘笑話。」話音落,他終於看到了在阮雲絲身後怯怯站著的鍾秀,疑惑問道:「這是……」

  「哦,我因為要染布,沒有個幫手不行,恰好芸姐姐家的兩個弟妹無處可去,所以就留在我這裡幫忙了。」因為那地下錢莊日後沒有再過來糾纏,所以阮雲絲也就沒將這事情透露出來,她知道只要一露口風,蘇名溪就必定會幫忙,她並不想欠對方的人情。

  蘇名溪點點頭,微笑道:「小姑娘的模樣倒是極好,竟然肯如此踏踏實實的做工,算是難得了。」雖這麼說,但他卻並沒有因為鍾秀的光彩照人而對她多加關注,轉過頭問阮雲絲道:「是了,上次從姑娘這裡買回去的緞子,我原本沒在意,誰知我母親和幾個妹妹用了,都說這段子厚實勻密,十分難得,做衣衫和鞋子都好,且洗了幾次,那顏色竟一點兒看不出改變,讓我有機會,再來姑娘這裡買一些回去,說要多買幾樣顏色呢。」

  阮雲絲目瞪口呆,怎麼也想不到堂堂的國公府夫人,竟然看上了自己的綢緞,平心論,她自然之道自己織染的布質量很好,不過那到底還是面向平民百姓開放的,在國公府這樣的人家裡,恐怕就未必能入流了,誰知今日蘇名溪竟特意提起。

  因只好將流錦布莊剛剛提走了所有布匹的事情說了出來。蘇名溪點頭道:「如此說來,竟是我晚了一步。無妨,姑娘不是還要織染嗎?下一次給我留幾匹出來。是了,你這裡還需要人手嗎?要不要我給你安排幾個?」

  「不必不必,多謝公子費心。」阮雲絲心想我的老天爺,這就夠多了,小公爺,請你千萬千萬別可憐我,對我這樣的照拂,能用您那名頭,偶爾扯扯虎皮做大旗,嚇走一些別有用心的傢伙,我就知足了,別的我真無所求了。

  「真的不用嗎?」蘇名溪的目光在鍾秀身上停了一下,那意思很明顯:不用你還請了人?他雖然對於染織一道是門外漢,卻也知道那活計十分繁重,不是一個女人能擔起來的,阮雲絲竟然靠自己的力量染出了那些布匹,真不知是有怎樣的力氣和恆心才能達成。因此心中對這個女子著實欽敬佩服。

  只是令小公爺奇怪的是:素日裡自己若是對哪個女子流露出親近之意,當然,這是那些女人自認為的,哪怕自己和她們多說一句話,多看她們一眼,便立刻要趁機上前親近說話的。如今這個女子卻是自己真心想要親近一番,嗯,當然不是什麼男女之情,只是和她在一起,身心都是十分舒暢,忍不住想和她多說說話,多瞭解下她的過往經歷,但偏偏,對方對自己的躲避之意卻十分明顯。

  蘇名溪最開始以為阮雲絲是立志守節,誰知後來才得知她是被人休出來,既如此,便不該是為了守節避嫌疑才是。何況自己雖然數度上門,但始終守禮,並沒有逾越分寸之舉,因何到如今對方仍是一副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模樣呢?

  如果換做別人,便是上趕著求這位小公爺去家裡也不能夠。但世事往往弄人,這世上怕也只有阮雲絲是一心想將蘇名溪往外推的,卻偏偏只有她推不出去。蘇名溪也知道對方這種態度,自己就該斷了往來,即使憐惜同情,也感激那一夜收留之恩,年節時派幾個小廝僕人來送些東西也就是了。可他卻偏偏管不住自己,這一晃幾個月沒登門,已是他極力克制的結果,可昨日在朝堂上看著權奸陷害忠良,偏偏自己還不能因為一時義憤強出頭,因此心下鬱悶時,就又不由自主想到了此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23 PM

第五十九章:明志

      可是也不能空手來啊,難道去街上買了點心提到阮雲絲這裡,說阮姑娘,我特意來看你了。那只怕對方要嚇得把自己直接推出門去吧?因此蘇名溪才叫了家中幾個護衛,一起來這西山打獵,然後趁著送獵物的時候上門,此時雖見阮雲絲面上淡淡的,但見她布衣荊釵,身上淡淡的花草香隨風送入口鼻中,蘇名溪鬱悶的心情總算是得到了一點紓解。

  當下問出這句話,卻聽阮雲絲微笑道:「我是小買賣,用不著太多人手,有鍾家兄妹已足夠了,芸姐姐還時常來幫忙。」因一邊說,就將蘇名溪和護衛們讓到屋裡,她只陪著說了幾句閒話,便借口摘芸豆去了後院,只讓芸娘和鍾秀在屋裡陪著。

  阮雲絲這時心中奇怪,暗道蘇名溪向來是個很懂分寸的人,就算給自己送獵物,也是送完就走,絕不惹閒話。今日怎麼倒還流露出了要在這裡用飯的意思呢?他堂堂小公爺,也不至於就把這一頓便宜飯放在眼中吧。

  摘了滿滿一大籃子芸豆,回到屋裡時,恰聽街門響,只見鍾南飛一般的跑了回來,手中提著些野味,進了屋看見蘇名溪等人,他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也不顧好奇此人身份,便拉住了阮雲絲的手驚慌叫道:「阮姐姐,我看見前些日子那些地下錢莊的人又來了,還帶著兩個媒婆子和幾個老頭兒,不知……不知是要幹什麼,八成還是要打小秀的主意。」

  鍾秀面色一瞬間慘白,蘇名溪雖不知具體什麼事,卻也可以大致猜出來,鍾秀這容貌的確是惹禍的根源,若是富貴人家還好,養在深閨中,未必有人知道。若是在貧民家,不被人發現也就罷了,一旦被發現,怕命運也便不是她和家人可以左右了。

  因看向阮雲絲,沉聲道:「怎麼回事?這兄妹可是有了什麼麻煩?」

  阮雲絲還不等說話,芸娘便禁不住心中憤怒,「啪啪啪」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之前的事全都抖摟了出來。蘇名溪越聽,面色就越沉,一雙明亮眼睛只盯著阮雲絲,沉聲道:「既有這樣的麻煩事,姑娘為何不去找我?我雖不是什麼權臣,但一個地下錢莊,還不放在我眼中。」

  阮雲絲心想:得,您別自謙,您要不是權臣,誰算權臣?要說您不是權奸,嗯,這個我還相信。只是我憑什麼非要去找你?有麻煩我自己解決不行嗎?竟然還拿出這樣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

  她這樣想,倒不是因為心中有不滿,而是有點驚慌,看蘇名溪那表情和口氣,好像自己有了麻煩就該去找他似的,不找就是不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兩人什麼關係,難道這小公爺竟然不知?若是明白兩人之間毫無關係,為何會用這樣態度說這種話?

  一邊想著,便深深吸了口氣,毫不畏懼的和蘇名溪對視著,一字一字道:「小公爺事務繁忙,些許小事,民婦怎敢妄言打擾?更何況小公爺乃是朱門高戶,民婦自知身份低微,絕不敢擅自登門授人以柄的。」

  她這番話就是在提醒蘇名溪,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我也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去找你,更不可能去登你家的門找你,無端端讓人傳那些流言蜚語。

  阮雲絲的話讓蘇名溪有幾許失望,不過轉念一想,阮雲絲這麼說並無不妥,不但不妥,反而十分合適,也正因如此,才越發說明她是個知禮懂分寸進退的奇女子,令人敬服。只是想著她認為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心中卻不怎麼是滋味。

  表面上自然是不肯露出來的。因此蘇名溪便微微一笑,點頭道:「姑娘說的不錯,是我唐突了。不過今日既然趕上,恰巧倒可以替姑娘趕走這麼一群蒼蠅,不然總是繞著你嗡嗡叫,也是極煩人的。」

  阮雲絲福了福身,沉靜道:「那就多謝小公爺了。秀兒,快過來謝過小公爺。」

  那兄妹倆從剛剛問了嫂子蘇名溪身份,得到確定答案後就傻了,小公爺啊,還是大官,對於連看到地保都覺著高山仰止的鍾秀和鍾南來說,這簡直就是沒法用語言形容的存在。因此兄妹兩個這會兒全都成了石頭人,直到芸娘推了他們一把,方才醒悟過來,連忙上前拜見蘇名溪,結結巴巴顫著聲音謝過了他援手之恩。

  蘇名溪便對阮雲絲笑道:「難道姑娘沒告訴他們和我有些淵源嗎?瞧這緊張勁兒,倒不像我是幫他們的,而是來害他們似的。是了,小兄弟你提著那些東西,難道不覺著累?放在桌上吧。」

  鍾南怎也沒想到堂堂小公爺,天大的官兒竟如此平易近人,聽他說這話,這老實孩子就連忙將幾個大紙包都放在了桌上,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恭敬道:「放……放下了,這裡是些滷味,雲絲姐姐和嫂子都喜歡吃鹵的雞爪子……」

  阮雲絲差點兒沒仰面栽倒,心想這混小子說什麼呢?你沒話找話跟他說你現在正讀書也行啊,你告訴他我和你嫂子喜歡吃雞爪子做什麼?那邊芸娘也是狠狠瞪了小叔一眼,心想啃雞爪子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嗎?你這傢伙還敢說出來,讓小公爺怎麼看我和你雲絲姐姐。

  蘇名溪卻是眼睛微微一亮,低下頭輕笑一聲,然後才抬頭又問道:「是嗎?那她們還喜歡吃什麼?你都知道嗎?」他心中有點欣喜,一切和阮雲絲有關的事情他都很感興趣。

  「哦……」

  鍾南根本都不用威逼利誘的,就想把自己知道的全說出來。卻聽阮雲絲咳了一聲,淡淡道:「好了,那些人過來了,南哥兒和我出去瞧瞧。」

  鍾南到底還是把妹妹放在心尖上的,因一聽這話,也就忘了向蘇名溪「出賣」情報,蘇名溪本想先出去的,不過轉念一想,又坐了回去,從袖中拿起一柄泥金折扇,微微搖了搖,一派悠閒自得模樣。

  那十幾個人當真是來勢洶洶,進了院子,看見阮雲絲和鍾南芸娘擋在面前,為首的那個大漢正是上次那個,此時真正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用不著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錢已經還清了,咱們不會再來聒噪,今日過來,卻是送你們一樁天大的好事,還不趕緊想想怎麼謝我們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26 PM

第六十章:撞槍口

      阮雲絲看著他身後那幾個穿紅著綠頭插紅花的媒婆,還有一個山羊鬍子戴著眼鏡,看上去如同師爺的乾瘦老頭,和另幾個鄉紳地主模樣的老頭子,不由得暗自冷笑,心道好大陣仗,只可惜,趕日不如撞日,今兒你們可不就是撞到槍口上去了呢。

  她還不等說話,鍾南已經搶先道:「什麼天大的好事?少來,憑它天大地大的好事兒,我們不要就完了,識相的你們趕緊走,不然有人收拾你們。」

  因為正午陽光明亮,屋中卻相對暗一些,加上阮雲絲等人在這裡站著,那大漢又是滿腔興奮,因此這時候竟沒注意到屋裡還有人。聽見鍾南的話,他便桀桀怪笑道:「這事兒只怕也由不得你們了,甄尚書家的公子看上了這個小丫頭,這不,派人說媒來了,你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賣甄尚書幾分面子吧?」

  甄尚書?

  阮雲絲卻沒想到那地下錢莊竟然能抱住這當朝一品的權奸大腿。話說當今皇上還算是聖明的,不過既然是皇帝,就總難免有些喜好和厭煩事物。而這位甄尚書,則是最會揣摩聖意的,皇帝喜好的他削尖了腦袋也能弄來。皇帝不喜歡的,就算是親爹老娘進了牢獄,也別想讓他多說一句,有點類似於和珅嚴嵩一類的人物,或許還比那兩位的人品更加不堪。

  和蘇名溪不一樣,蘇名溪那是救過皇帝,立過赫赫戰功,被皇帝視為子侄一般的寵信。這位相爺卻是被皇帝視為左膀右臂,用的得心應手的紅人,破例讓他掌管著六部中的兩部,名符其實的雙料尚書。兩人在御前倒是不分軒輊,只不過蘇名溪正直剛強,這甄尚書卻是虛偽狡猾,在臣子中的名聲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忠義剛烈之臣自是以蘇家馬首是瞻,而虛偽奸猾的佞臣卻是緊緊團結在甄言的身邊。好在皇帝還不算糊塗,又有前幾位皇帝打下的盛世基礎,所以這天下還算是一個繁華的太平盛世。

  那大漢不過是地下錢莊老闆的一條走狗,那老闆當日雖然沒能將鍾秀弄到手中,心裡卻是記下了有這麼一個丫頭,後來他通過綠水知府張靈信的門路結識了甄尚書的獨子,心裡這個高興就別提了,偏偏甄府什麼沒有?左思右想,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恰有一日聽張靈信說起那位公子喜歡美人兒,這老傢伙立刻動了心思,在甄公子面前透露出小王村有一位西施一樣的絕代佳人,甄公子立刻來了興趣,派心腹來小王村查探了一番,回去果然說有這麼個女子,他不由得心急如焚,若不是前些日子剛剛闖了禍,在大街上被蘇名溪看到打馬長街傷了人,如今被他老子在家裡禁足,今日只怕就要親自前來了。

  此時這些人報出了甄尚書的名頭,自以為水到渠成,卻不料阮雲絲仍是冷笑一聲,慢慢道:「若我們不答應,難道甄尚書的公子還打算強搶民女麼?」

  一句話問出來,只把大漢和兩個媒婆都問住了,沒料到這村婦竟是如此膽大,連甄尚書的面子也敢不賣。那大漢眼睛一瞪,就要發火,卻見一個媒婆扭著腰上前,陰陽怪氣的笑道:「啊喲,妹妹這話可不對。願意不願意,也要問過人家小姑娘才是,你算是什麼人,就給她做主?」說完又轉向鍾秀,舔著一張菊花似的老臉諂媚笑道:「哎呀呀,我之前聽人說小姑娘貌比西施,還只以為是以訛傳訛,哪裡能有那樣的美人兒?卻沒料到親眼見著,竟似比西施更勝幾分。姑娘放心,就您這麼個品貌,做了尚書公子得人,那可比不得別的姬妾通房,立刻就能開了臉做姨娘的。到時候綾羅綢緞山珍海味,珠圍翠繞奴僕如雲的豈不好?何苦要在鄉下受這種罪?瞧瞧這手,都粗成什麼模樣了?嘖嘖嘖,罪過罪過,好好一顆明珠,卻要在這裡蒙塵。姑娘放心,進了尚書府,不出一年,你這雙手啊,就又養得白白嫩嫩,到時霜雪皓腕再配上兩隻極品的綠玉鐲子,那是個什麼風情?哎呀呀……」

  這媒婆很是有幾分口才,她做過這麼多大媒,有幾個女孩兒不喜歡富貴生活?因此便在這上面下功夫。卻不料鍾秀品性至真至純,哪裡是尋常貪慕虛榮的女子可比。因見這媒婆搖頭晃腦的,身後又有蘇名溪坐鎮,這小姑娘頭一次大膽起來,上前很啐了那媒婆一口,大聲道:「呸,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不稀罕你也無奈。這輩子我便跟在雲姐姐身邊,豁出去不嫁人,我也不要嫁那什麼尚書公子,別說什麼姨娘,就是八抬大轎搶了我去做少奶奶,我一刀子抹了脖子就完了。」

  那媒婆被兜頭啐了一臉,心下也是惱怒,冷笑道:「好不識抬舉,真有那個時候兒,你以為死活還由著自己?兩位大爺,我是沒辦法了,你們看怎麼辦吧?」

  「叫我說,什麼怎麼辦?乾脆一根繩子捆了送進尚書府,怕這沒見世面的丫頭不睜大了眼珠子瞧呢,好日子過不到三天,你就拿棒子轟她出來她也不肯了。」地下錢莊的大漢嚷嚷了一句,而他身後的幾個老頭兒互相對看了一眼,其中那個師爺樣地便走上前來,咳了一聲道:「小姑娘,聽我的勸,趁著這會兒大傢伙兒好聲好氣的,您就趕緊應了,還能給你哥哥姐姐賺兩個金銀花花。不然等到甄公子惱了,到時候還是要進尚書府,可那個時候兒,就不同現在了,你便是受罪也是活該。」

  「好大的口氣,莫非甄相素日裡便是教你們這般橫行霸道的做事?」

  那大漢見這相府裡的清客出面,不由立刻得意起來,下巴揚得老高,正等著看好戲呢,冷不防從阮雲絲身後堂屋裡傳來一個聲音,他心中一驚,旋即暗惱,心想這又是從哪裡殺出來的程咬金?可恨啊可恨,不會今兒這差事還是要辦砸了吧?

  而那清客一聽見蘇名溪的聲音,更是驚疑不定,只覺著這聲音有些耳熟,一時間卻是想不起來。忽見阮雲絲冷笑道:「上回你們來了,我便說過,小公爺偶爾會來這村裡,大概你們也不信,今兒既撞上了,就親眼瞧瞧吧。」說完將身子一讓。

  只見蘇名溪慢慢走出房門,將手中折扇一收,銳利的目光從面前這些人臉上一一掠過,最後定在那個清客身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31 PM

第六十一章:敗退

      那清客是尚書府的人,怎可能不識蘇名溪,一看見是這位祖宗,早嚇得腿都軟了。前些日子尚書公子甄相就是在街上打馬過長街,不小心踩了人,結果被這蘇名溪遇見,狠狠訓斥了一番,讓人綁了送回尚書府。結果甄尚書動了怒,要知道,被皇帝視為子侄和被皇帝視為左膀右臂,那還是稍微有些差距的,就算這老奸巨猾的甄言和蘇家不對盤,表面上對蘇老公爺和蘇名溪,那也是十分恭敬熱絡,結果兒子卻還讓人抓了把柄,怎能不令他氣急。

  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倒霉的是:別人也就罷了,竟還偏偏是撞在這位小公爺手裡。老天爺啊,一個鄉下民婦,他媽的究竟是怎麼和小公爺搭上線的啊?公子,這不怪我辦事不力,這是老天擋著你的道啊。

  清客孟平此時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兒,心裡連粗口都爆出來了,急忙哈腰低頭,一張苦瓜似的臉上卻偏偏還想擠出幾絲諂媚笑容,看上去真是比哭還難看呢。

  「小公爺,您……您看這事兒鬧的……小的哪知道您在這裡啊?這……這……哎呀,這是個誤會,咱們公子聽說此處有位佳人,誠心派小的和兩個媒婆來提親,既……既然人家小姑娘不願意,那就算了,這……這可真沒別的意思,小公爺您萬萬不要誤會……」

  「你是尚書府裡的清客吧?我記得你好像叫做孟平,是也不是?」蘇名溪踱到孟平面前,他氣度雍容華貴,單單在那裡一站,就讓幾個豪奴打手都灰溜溜的狗一般退到了孟平身後。那幾個鄉紳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裡,腦袋都快垂到褲襠裡去了,就怕被這小公爺看見,再記了仇,日後自己說不定就要傾家蕩產,民不與官鬥。何況這是揚名天下的小公爺啊。

  「是是是。小公爺真是好記性。」孟平點頭哈腰的陪著笑,腦門上汗珠子滾落下來,他卻不敢伸手去擦一擦。

  蘇名溪點了點頭,冷笑道:「你說的沒錯。我一向覺著自己這記性不錯,所以,你覺著讓我這麼快便忘了你們剛剛說的話。可能嗎?」他一邊說,手中折扇就在手心裡輕輕敲打,悠閒動作中自然流露出一股威嚴。只壓迫的孟平腿肚子都快轉筋了。

  好不容易求爺爺告奶奶說了一籮筐好話,蘇名溪才總算是放過了他們幾個。正當一行人灰頭土臉的打算原路返回時,忽聽蘇名溪又在身後冷冷道:「站著。」

  十幾個人的身形立刻僵立不動,好半天,孟平才轉過身,一幅快要哭出來了的表情,顫著聲音道:「小公爺……小公爺還有什麼吩咐?」

  「回去告訴甄尚書和甄相一聲。阮姑娘家一切平安還好,若是出了一丁點兒的事情。別怪我就按在了你們頭上。誰讓我來這小王村好幾次,她家都平平安安的,偏偏這一回,就只遇上了你們在這裡狐假虎威呢?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蘇名溪一字一字沉聲說完,那孟平的汗水把衣服都快濕透了,連忙下了保證,這才帶著一眾人飛一般的離去。

  「這……這……孟老爺子,難道就算了?公子面前我們可怎麼交代啊?」出了小王村,那地下錢莊的大漢自覺面上無光,因此便出言試探,妄圖再挑撥一番。

  「不算了還能怎麼辦?你還想著公子面前怎麼交代?可知這次讓你們害慘了,要知道這兒有這麼個煞星,別說一個西施,就是十七八個天上仙女兒,公子也不肯來這兒找晦氣。」

  孟平終究是讀書人,雖然心裡把那地下錢莊的老闆祖宗八代都給罵遍了,嘴上倒還是不肯說個髒字兒。只不過從他話裡,眾人也聽出來了,敢情甄尚書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最起碼那個蘇名溪,就是連尚書府都十分忌憚得人。

  那大漢心裡「咯登」一聲,知道老闆這次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不過他肚子裡倒也有點兒道道,想了想便湊過去,小聲道:「老爺子,您看,小公爺竟然在這麼一個民婦家裡,小的打聽過,說是當日小公爺雪夜錯過了宿頭,在這女人家過的夜,因此日後時常有往來,您看,若是市面上傳開了小公爺和一個村婦攪在一起的流言……」

  孟平陰森森看了那大漢一眼,忽然冷笑道:「你這點子倒是不錯。不過我問你,說小公爺和一個寡婦搞在一起,這種謠言你會信嗎?」

  「呃……」那大漢眨巴了眨巴眼睛,想了許久才喃喃道:「可……可這是真的啊……」

  「混賬東西,你是豬腦子嗎?」孟平氣不打一處來,抬腿就踹了那大漢一腳,卻踹得自己個兒腳生疼,他心裡火氣更大,恨恨道:「你以為老百姓沒腦子嗎?小公爺別說喜歡了一個村婦,就是喜歡哪個名媛千金,他難道還收不了房?想給他做小妾的千金小姐還少嗎?他犯得上和一個村婦糾纏不清?老百姓們或許會津津樂道,可那對小公爺有什麼損失?這話到了皇帝耳朵裡,不就是個笑話嗎?」

  「可……可這是真的啊……」那大漢摸著腦袋有些委屈的說道:這世上事真是邪門兒啊,平時沒影兒的事,都能空穴來風。現在擺在明面兒上的事情,就愣是造不了謠。可不是邪門兒了呢?不過捫心自問,要說那小公爺真和阮雲絲有什麼,嗯,他自己也是絕不相信的。

  「真的又怎麼樣?就算讓皇帝興起了去查又怎麼樣?也只會落下一段村婦仗義救助,小公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佳話,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行了行了,你就別給我再亂出主意了,這一回上了你們的當,回去我還不知道怎麼跟尚書大人交代呢。」

  孟平煩躁的揮了揮手,再回頭看一眼那已經看不到了的小王村,他只覺著自己很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場:嗚嗚嗚,尚書府裡那麼多的清客相公,怎麼就自己這麼倒霉呢?這回讓蘇小公爺記住了,以後還有他好果子吃嗎?早知今日,當初拼了命的巴結公子,讓他把自己當做心腹幹什麼啊?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且說這裡蘇名溪和阮雲絲等回了房間,看著鍾南鍾秀都崇拜的看著他,他就覺著有些不好意思,沉吟道:「阮姑娘,這次事情本來還可以再嚴厲些,不過我想著只憑這一件事,終究也不能給那甄相定什麼太大的罪名,反而還惹得他和甄尚書忌恨,你們不過是升斗小民,我也不能常住這裡,所以為了日後清靜,倒還是放他們一馬的好,想來那孟平回去和甄相傳了我最後那句話,那小子也就不敢再過來找晦氣了。」

  阮雲絲忙笑道:「小公爺說的我們都明白,今日多虧了小公爺在此處,不然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好,可見連上天也是照應著我們的。」

  蘇名溪微笑道:「別叫什麼小公爺,還是叫公子吧,若認我這個朋友,就叫一聲名字也是好的。」

  阮雲絲心裡「咯登」一跳,面上卻絲毫不露,微笑道:「這話可不敢當,只叫公子已是逾矩了,更不能稱名道姓的,就如同公子,若只叫我名字,怕也是覺著彆扭吧。」她這就算是委婉的拒絕了蘇名溪話語中的親近。

  心中有些悵然,不過想一想,這也是在意料之中。所以蘇名溪也就沒說什麼,卻見阮雲絲看了看天色,笑道:「已經晌午了,公子便留在這裡用一頓飯吧,恰巧我今早拿出了一片鹹排骨泡著,就是預備中午熬豆子的,都是家常便飯,現預備些野味也有些來不及,若公子覺著粗鄙,我可就不敢留客了。」

  話音未落,蘇名溪已經笑道:「正是想著姑娘的手藝呢,既有這等蹭飯機會,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芸娘在一旁忍不住就別過頭微微一笑,暗道:聽聽聽聽,蘇小公爺敢情就是特意奔著這頓飯來的吧?也別說,雲絲的廚藝就是好,連我都喜歡吃她做的飯菜,嗯,這道芸豆鹹排骨恰是她的拿手菜,只怕蘇小公爺吃完了,日後便忘不了這個滋味兒。

  「芸姐姐,你去幫我把那些滷味切了吧。」忽聽阮雲絲在外面廚房喊自己,芸娘便向蘇名溪福了福身,便出去了。這裡鍾秀鍾南看見只剩下自己兄妹二人,不由得都十分拘謹,到底還是鍾秀心眼兒靈活,暗道哥哥是男子,理當留在這裡陪客,我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因此也連忙站起身低頭出了屋,這房間中便只剩下鍾南。

  鍾南心裡也發怵呢,這可是小公爺,那是天一樣的人物,因就覺著腿肚子有點轉筋,有心也跑出去,可這屋裡連一個陪客的都沒有了,也不像話。正尋思著該找點什麼話來說時,就聽蘇名溪問起了他和妹妹來阮雲絲這裡的過程,鍾南定了定心神,便將這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39 PM

第六十二章:蹭飯

      蘇名溪點頭,心中感歎著平民百姓生活的艱辛,又聽鍾南說在阮雲絲這裡生活得很好,姐姐對他很是倚重,下次去進染料作物時,就要讓自己去獨當一面,又說跟著阮雲絲認字讀書,這一下蘇名溪便來了興趣,他從阮雲絲的舉止言談中已經斷定,這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就算是小家碧玉,也是讀過書,識大體知進退,十分懂禮的。此時聽鍾南的意思,這女子竟還是一名才女,不由得心中好奇,就問起阮雲絲教鍾南都讀了些什麼書?和他怎麼講解的。

  阮雲絲雖是穿越女,但很小的時候就穿來了古代,之後在侯府中,那也是請過先生專門教授讀書的,她本性聰明,在現代都是高材生,這古代知識雖然艱深些,其實常了也就習慣。因此到她出走之時,雖不敢說才高八斗,卻也是文采斐然,加上她前世的經歷,對這些古代知識自然有獨到見解,雖然只是教了鍾南鍾秀一本三字經,卻已經將許多自己結合前世所得出來的新穎結論灌輸給了兄妹兩個。

  鍾南也是個極為聰明的孩子,見蘇名溪認真傾聽,就把阮雲絲所教的知識和講解全都一五一十說出來,只聽得蘇名溪雙目中異彩連閃,暗道,我說她必是個奇女子,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只可惜她命運多舛,不知是家道中落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竟讓她這半生如此坎坷,若她能生在富貴之家,或許我倒有機會與她早些相識,做一對知己了。

  正在心中感歎,就聽外面響起阮雲絲的聲音道:「南哥兒。你回家把那張飯桌拿過來。」

  鍾南連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這裡蘇名溪走出屋子,對阮雲絲笑道:「不必這樣麻煩,不然我日後哪裡還有臉登門蹭飯?」

  阮雲絲心想什麼?日後還想登門蹭飯?我的老天爺,您老也不好這麼幹啊。堂堂小公爺就到了需要蹭飯的地步?就算蹭飯。上趕著請他吃飯的也多如過江之鯽吧?你別老讓他巴著我不放好不好?這真是耗子遇見貓,想逃還逃不開了。

  因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芸娘搶先道:「這有什麼?小公爺幫咱們這麼多,別說吃幾頓飯。就是別的要求,但凡有差遣,咱們也該肝腦塗地。不過是拿張桌子過來罷了。如今我那屋裡只有南哥兒住著,他也是在這裡用飯的,原就該拿過來。只是前些日子太忙,就混忘了。恰好今兒拿過來,日後也就放在這裡備用了呢。」

  蘇名溪還不等說話,就聽王彪哈哈大笑道:「姑娘真個是明事理的人,這話說得我老王心中熨帖……」不等說完,就被蘇名溪瞪了一眼,這粗豪侍衛便訕訕住了口。

  阮雲絲心中明白王彪是不滿自己對蘇名溪過於冷淡疏離。所以故意這樣說的。她心中也無奈,暗道,芸娘啊,我的親姐姐。你饒了我吧,你現在恨不得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著,一旦哪天我身份暴露了,哼,有你哭的時候兒。

  鍾南很快就把桌子扛了回來,恰好鍋裡的芸豆土豆鹹排骨也燉的酥爛,於是就在臥房炕上安了一張桌子,自然是請蘇名溪坐的,炕下那圓桌上也擺著同樣的菜餚,卻是幾個侍衛坐在那裡。

  時間不多,加上阮雲絲也是真心怠慢,所以除了一大碗芸豆土豆鹹排骨之外,就只有一大碟子香椿炒雞蛋,還有一個大碟子裡切了鍾南買回來的鹵豬頭肉,最後是一碟子鹵鳳爪,便是這四個菜。

  雖是粗茶淡飯,但這一頓蘇名溪吃得極為盡興,芸豆土豆鹹排骨的味道十分鮮香,就連那香椿炒雞蛋,也是別有風味,他竟然沒吃過,因指著那盤子道:「姑娘這雞蛋裡的菜是什麼?我吃著不是白菜菠菜,更不是韭菜,味道十分特別,嗯,很好吃。」

  「那是香椿。」阮雲絲淡淡回答,說也奇怪,她在現代時很喜歡吃香椿,農貿市場裡,從春天開始,就有個攤子常年賣這東西,價錢很是不便宜。只是到了古代,卻再沒有看見過這東西,直到去年在西山腳下發現了大片的香椿樹,打聽了一下,這裡人竟不知道這樹葉是可以做熟食吃的,再仔細看看,原來裡面倒是有不少的臭椿,於是阮雲絲就從中挑了幾棵香椿樹移栽到自家院裡,到今年春天的時候兒,那一排香椿樹都發了嫩芽兒,各家送了一些,眾人才知這東西好吃,如今小王村和西邊的獵戶村,幾乎每戶家裡,都栽了些香椿樹,只是別的地方,卻仍沒有這種做法。

  如今已是將近中秋,香椿的葉子本已經老了,但是這幾棵樹從春天開始,就沒歇息過,出了葉子便被採摘下來,再新出一茬,又被採了下去,因一茬茬出著,所以這會兒倒還是能湊合吃,這當然是阮雲絲的想法,她嘴巴早被養刁了。而蘇名溪頭一次吃這個東西,卻覺著十分美味。因此臨走時,還特意和阮雲絲要了一包香椿葉,說是帶回去也讓家裡人嘗嘗。

  回到京城國公府,蘇名溪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小廝,手裡便拿著那包香椿興沖沖向後院走去。

  「爺,您……您怎麼來這地方了?」

  正是半下午的時候兒,國公府的廚房這會兒也不忙,不過是在鍋上蒸著幾樣點心,煮了鍋甜湯,預備主子和那些丫鬟姑娘們隨時取用罷了。因此幾個廚子婆子們都三五成群的在歇息聊天,忽然看見主子進來,不由得都嚇了一跳。

  俗語說,君子遠苞廚,何況蘇名溪的身份那是何等尊貴?因此只把廚房裡十幾個人都慌得站了起來,紛紛上前拜見,卻見蘇名溪擺擺手,示意眾人不用多禮,然後便叫過管廚房的大師傅,名喚曹大綹子的,將那香椿葉交給他道:「這是我新得的稀奇東西,你切碎了和雞蛋一起炒,晚飯給老太太太太送去嘗嘗。是了,廚房有鹹排骨嗎?」

  「哦,有。」

  曹大綹子接過那包香椿,正奇怪這是什麼東西時?又聽自家主子問出這麼一句,連忙答了一聲,卻聽蘇名溪接著道:「那就好,今兒晚上燉一鍋芸豆土豆鹹排骨,中午我還沒吃夠呢。」

  「這可是尋常農家菜,爺怎麼想起這一口兒來了?中午是在哪家酒樓吃的這大鍋菜?」曹大綹子實在忍不住好奇,因此雖然這樣問有些逾矩,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嗯,就是吃的農家菜,土豆也沒切開,就整個兒下鍋燉,滋味兒著實不錯,今晚讓我嘗嘗你的手藝。」蘇名溪卻沒有解釋,交代完了就往回走,腦海中還回想著中午吃的那幾道菜的滋味兒,他是極愛那道芸豆土豆排骨的,只是吃的人多,一人一筷子,那大海碗雖大,也禁不住每人多吃幾口啊。若不是怕阮雲絲臉上不好看,蘇名溪自己就能把剩下那小半碗菜給收拾了。

  這裡正要往福寧院去,忽見一個小丫鬟手裡抱著件綢緞衣服扔在垃圾筐裡,然後轉身回去。他眉頭一皺,想起阮雲絲等人穿的布衣,鍾秀身上衣服甚至還打了兩個補丁,自己雖然生在公侯之家,邀天之倖可以錦衣玉食,卻也不該如此浪費。因認出那小丫鬟是袁姨娘面前的,他便叫住了,冷著臉問道:「好好兒的緞子衣服,怎麼就扔了?我看著那衣服還是妝花錦的吧?你主子如今就狂成這樣兒了?」

  小丫鬟見小公爺面色陰沉,只嚇得腳都軟了,忙跪下道:「回稟爺,不是姨娘輕狂,那件衣服還是姨娘心愛的呢,只是……只是今兒早上拿出來熨好了後放在桌上,姨娘想著晚上去榮成伯府上赴宴時穿,卻不料出了些事,便……便不能穿了。」

  「出了什麼事?」蘇名溪眉頭一皺,卻見那小丫鬟磕了一個頭,吶吶道:「爺……爺別問了,姨娘嚴禁奴婢們說嘴,若是知道奴婢告訴了爺,縱然有千般理由,姨娘也會生氣的。」

  蘇名溪哪肯就此罷休,正要再逼問,就見不遠處的小廝掃書衝自己使眼色,他便淡淡道:「好了,你去吧。告訴你主子,就是衣服破了,不能穿,那緞子也仍是好料,剪下些做鞋底香囊手帕,什麼不可以?非要如此浪費嗎?」

  小丫鬟答應著跑走了,這裡掃書便來到蘇名溪面前陪笑道:「爺,這事兒確實是和袁姨娘沒關係,明兒就是奶奶的忌日,哥兒這兩天心裡不痛快,因此今兒早上去袁姨娘房裡,看見她桌上擺著這樣一件華麗衣裳,便生了氣,問奶奶這樣日子拿出這件衣服是什麼意思?姨娘還不等解釋完,那衣服就讓哥兒給剪了幾個大洞。姨娘怕說出來爺去責怪哥兒,因此命下人們守口如瓶,小的也是恰好去拿東西,聽見了丫鬟們議論,這才知道的。」

  這國公府裡如今能被稱作哥兒的少爺,也只有蘇名溪的獨子小白。因此他眉頭一緊,便沉聲道:「這小東西,越長越不懂事了,非得好好教訓一次不可,不然將來還不知要惹出多少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44 PM

第六十三章:情深深幾許

      掃書見蘇名溪語氣凝重,就知道這次主子是要動真格的,忙攔住了笑道:「爺,依小的看,爺就算要教訓哥兒,也請過了這幾天再說。不然哥兒心裡本來就不好受,這不是奶奶的忌日就到了嗎?您再教訓了他,哥兒存在心裡,再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何況老太太和太太必定不高興的。」

  蘇名溪也知道祖母和母親將兒子捧在手心裡的那份寵溺,不由得生氣道:「再這麼寵下去,小白就完了。」說是這樣說,他卻也知道掃書說的有道理,因此終究還是將這事兒放下了。

  與此同時,在距離國公府幾百米遠,京城最富盛名的聚賢樓中,兩個人正在隱秘的包廂裡悄聲議論著什麼。

  「沒讓他們起疑心吧?」有著一張帥氣面孔的青年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舉手投足間倒是有幾分貴氣優雅。

  「三公子請放心,絕沒有起疑心,這件事情就包在小老兒身上,包管讓他們家從此再翻不過身來。」

  「嗯,你辦事我倒還是放心的,只不過你也明白,能撐起這麼大產業,對方可也不是吃素的,你務必要多加小心,一擊即中,不然的話,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是絕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被稱作三公子的出色男子微微一笑,淡淡說了一句,聽到對面的老頭兒一疊聲的答著:「是是是」,他手裡輕輕旋著茶杯,嘴角流露出一絲邪佞的笑,眼中也流露出幾分陰狠味道,喃喃道:「嘖嘖,和我周旋。你還太嫩了點兒,流雲,我等著你來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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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十幾天過去,眼看第二日就是中秋節,阮雲絲和芸娘以及鍾南兄妹雖然是好幾家人住在了一起,然而因為手頭還算寬裕。所以也買了些月餅點心以及各樣的果子蜜餞。還有兩斤新鮮豬肉,打算中秋節包一頓白菜豬肉餡兒的餃子。

  蘇名溪送來的野味,卻是被她們分給了村裡人,剩下能風乾醃漬的也都處理了。卻是不適合包餃子。阮雲絲有話:「難得吃頓餃子,既要包,便要好好兒像樣的包。多放肉,要吃著能流出油來才好。」

  因中秋前一天,就將僅剩的染料作物又染了三五十匹布放在那裡。一是為了清清倉,把剩下那點兒生絲和染料都用完,之後還要去進新的一大批料。二來萬一蘇名溪又派人過來買布,也好交差應付過去。

  第二日,三人從炕上爬起來,梳洗了之後,阮雲絲便道:「南哥兒怎麼還不過來?」話音剛落。就聽鍾南在街門外叫,鍾秀忙出去給哥哥開了門。只見他提著一個大兜子,一邊走進來一邊笑道:「我把嫂子後院裡那幾顆棗樹的棗子都打了下來,看,有幾十斤呢,這都是好的,被蟲子咬了的昨晚兒都撿出去了。」

  芸娘也從裡屋走了出來,看見這個大袋子,不由得笑道:「幸得你想著,我如今也有半個多月沒回那個家了,竟忘了這茬兒,如何?有沒有被那楊揦子蟄到?」

  鍾南笑道:「沒有,我用衣裳把頭臉胳膊都包的結結實實,蟲子倒真不少,只是沒蟄到我,嫂子放心,幹這種活兒我有經驗,從前我們家裡前後那幾棵棗樹,也都是我收拾的。」

  阮雲絲打開袋子看過去,只見一個個飽滿圓潤的大棗子紅通通的,也有一些是半綠半紅的棗子,難得捧了幾把,竟沒看到一個蟲包眼兒,因笑道:「我說今兒南哥兒怎麼起的遲了,是昨兒為了撿棗子,熬到半夜吧?」

  鍾南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獨自在嫂子那兒住著,只每日白天來幫忙,清閒的很,比不得姐姐和嫂子辛苦,這樣的活兒再不幹些,可越發成了懶蟲了。」

  阮雲絲欣慰點點頭,鍾南和鍾秀的為人很是讓她讚賞,不然也不可能真心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弟弟妹妹相待,因便對芸娘道:「讓秀丫頭和南哥兒盛飯,咱們出去把棗子曬上,如今這太陽正好,過兩三日就有軟爆棗吃。」

  芸娘笑道:「偏你那麼些講究,我就喜歡吃這時候兒的青棗,脆生生的又甘甜。」

  阮雲絲笑道:「我喜歡吃軟爆的,行不行?就留一半給你吃,另一半曬乾了,除了我吃的外,還有些留作過年蒸饅頭和端午節包粽子用。」她這話倒是沒錯,因此芸娘吃了兩個,便和她一起捧出幾斤來留著現吃,剩下的在院中乾淨地上鋪了一大塊白布,棗子全曬在上面。

  阮雲絲也吃了兩個,驚奇道:「這棗子真好吃,又甜,汁水也不少,入口即酥,奇怪,我竟沒吃過這樣兒的,你家那幾棵棗樹莫非還有什麼來歷不成?」

  芸娘笑道:「這是我家那死鬼活著時候兒特意從極北的地方弄來的樹,說是叫什麼『秤砣兒』棗,極好吃的。去年本打算送你些,誰知招了蟲災,滿樹棗子就沒幾個好的,我也就沒給你,今年倒好,雨水也不算很多,蟲子也少,這棗兒比往年都甜。」

  阮雲絲看著芸娘,面上現出一抹古怪神色,到底忍不住道:「有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只是每每想讓你幫我解惑,又怕你惱。只如今實在是忍不住,你別怪我。姐姐,我聽你言談間,對過世的大哥很是深情,可素日裡聽你提起他,怎麼都是笑吟吟的?絲毫不見傷悲呢?」

  芸娘還不等說話,鍾秀便在屋裡道:「姐姐千萬別問這話,到時候兒嚇死你。」

  芸娘扭頭沖屋裡啐了一口,這才轉過頭來,笑呵呵道:「你聽見秀兒的話了?橫豎這心思我自己明白便成,別說出來,再讓你揣了驚嚇就不好,別問了。」

  她越是這樣說,阮雲絲就越是忍不住好奇,抓著芸娘的手笑道:「不行,今兒非得說,別把我胃口吊起來,你卻不給我放下,不帶這麼幹的啊。」

  芸娘便道:「那好,這可是你自己要聽,到時候害怕了可別怨我。」說完見阮雲絲直點頭,她才自豪一笑道:「也沒什麼別的原因,那死鬼臨死前,拉著我的手說,讓我好好兒活著,他就算死了,魂兒也在我身邊,等我死後一起過奈何橋。他從來沒騙過我,死前的話重於泰山,自然更不可能騙我了。所以我雖然知道他死了,卻從不覺著他就離開我走了,我知道他還在我身邊,只是我看不到他而已,但他一定可以看到我,既如此,我為什麼要哭要傷心?我們只是不能接觸罷了,但兩個人,兩顆心還是在一起的。」

  阮雲絲聽得目瞪口呆,心想我的天,這整個一人鬼情未了啊,怪不得鍾秀說嚇人,這也幸虧就是我,在二十一世紀各種恐怖片中堅強成長起來的現代女性,換成古代的人,這會兒怕是都要嚇昏過去了吧?

  芸娘見阮雲絲發呆,便笑道:「我就說說了你會害怕,你偏要聽,如何?反正我不管,你們說我瘋魔也好,說我心思古怪也好,我認準了,我知道那死鬼就在我身邊。」

  阮雲絲連忙道:「不是怕,只是覺著,和姐姐與大哥的感情一比,古往今來那些情詩竟都不算什麼了。這才是人世間最純最真最誠摯最可歌頌的愛情。」嘴上這麼說,心裡就暗道:幸虧我沒有裸睡和一起洗澡的習慣,這鬼魂的事情誰能說得準,萬一芸娘家那位的幽魂真跟在她身邊,我的天啊,簡直不敢想像。不過能得芸娘如此傾心的人,必定也是和她兩情相許的,大概也算是君子吧,嗯,我這是有點小人之心度鬼魂之腹了。

  鍾秀這時候也出了屋子,笑道:「姐姐你還敢說,嫂子這些話,但凡說出來就沒有不挨訓的,你還誇她,當心她把你認作了知己,天天兒在你耳邊囉嗦,把你耳朵都說出繭子來。好了,快進屋吃飯吧,吃完飯咱們把院子收拾下,就包餃子。」

  幾個人說笑著進了屋裡,阮雲絲忽發奇想,便對芸娘道:「是了,你既然鐵了心這樣認為,怎麼每頓飯不幫大哥多擺一雙筷子?」說完就聽鍾秀道:「完了完了,我嫂子一個人瘋還不夠,連姐姐你也跟著她瘋,這越發縱了她了。」

  芸娘哼了一聲,在小姑身上捶了一拳,然後才正色道:「那死鬼生前就能幹,若不是後來生了病,我們家如今比雲妹妹你過得還富貴悠閒呢。如今他雖死了,本事必定還在,用不著我給他擺碗擺碟子,反正人間食物,他也只是能看不能吃。若他需要啊,早就托夢告訴我了。」

  阮雲絲聽她這樣說,便知芸娘與亡夫的感情實在是深厚無比,不過想到她能如此豁達,又從心裡替對方感到高興。

  吃完飯幾個女人便開始包餃子,鍾南因為力氣大,得了一個剁餃子餡兒的「優差」。鍾秀和麵,小姑娘別看年紀不大,但窮人孩子早當家,舉凡紡線織布,操持家務,做飯洗衣等等這一套活計,全是幹得又快又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50 PM

第六十四章:流錦的難關

      阮雲絲則和芸娘一起到後院選了兩棵菜心緊實的大白菜,將外面的死菜葉子剝了下來,就露出嫩綠瑩白的嫩菜葉,用水洗了洗,切開了剁好,和肉拌在一起,放入各種調料攪拌了下,阮雲絲又特意倒了點水進去,看的芸娘等人十分不解,奇怪道:「這是做什麼?」

  阮雲絲笑道:「這樣的話,餃子裡就多些湯汁,吃過灌湯包嗎?原理大抵如此,不過那包子裡的油和水還要多放些,餡兒要攪得更稀溜才成,咱們這是吃餃子,就用不著了。」說完見芸娘驚訝的看著自己,阮雲絲也被看得有些發懵了,暗道這句話也沒什麼吧?至於就像看山頂洞人似的看我嗎?

  「我雖不知你具體的來歷,可只看你這股氣度,舉手投足透露出的那股子優雅勁兒,我便知道,你過去定然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只不過許是家道中落,夫家又是個薄倖的,方讓你淪落到我們這裡來。」芸娘歎了口氣,看著那誘人的餃餡子,喃喃道:「不然鄉下人哪裡知道這個講究?一年到頭,不過過年過節能吃頓餃子,這就算是殷實人家了,自然想著餡子要厚實些才好,哪還肯往裡面兌水?」

  阮雲絲撇嘴道:「別自己不弄,就以為人人都不弄,那麼多鄉下人,全國總有幾百萬幾千萬的,難道都如你所說,就沒有一家兌水吃餃子?我卻是不信的。」對於芸娘從這一點上將自己的身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她簡直是哭笑不得。

  眼看著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四個人便趕緊包起餃子來,一邊說笑著,阮雲絲就給他們講自己這一路上的見聞。正熱鬧間,忽聽外面有人叫門,大黃和小黑趴在腳邊,頭也不肯抬一下,芸娘就笑道:「聽著聲音生疏,怎麼狗不叫?必定是熟人。」

  因起身去開街門。阮雲絲這會兒卻料到了大概。心中氣惱之餘也覺無奈,果然,就聽芸娘在院子中熱情道:「蘇公子怎麼又過來了?今兒是中秋,您難道還清閒?」

  「中秋節前忙了一陣子。今兒是正經節日,就不忙了。」蘇名溪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然後又道:「抬進來。」

  阮雲絲和鍾南鍾秀這會兒也起身迎了出去。只見院中有三個大簍子,蘇名溪見他們都出來了,便對阮雲絲道:「這是昨兒才從陽澄湖那邊運來的螃蟹。看,現在還活著,很是新鮮。這一簍蜜桔是別人送我的,恰巧宮裡也賞賜了些下來,反正也吃不完,姑娘在鄉下怕是吃不到這個滋味兒。這一簍子裡卻是用紙裝的鹽和胡椒等調料,我打量著去年送你的那些鹽怕是要吃完了。市面上又貴,你怕是也捨不得。鹽下面有幾塊普洱茶磚。不是什麼頂好的,味道還可以,留著平日裡喝茶,等過年的時候兒,我再送好的來。」

  「不敢勞煩公子,這已是過分了。」阮雲絲連忙拒絕,一旁的鍾秀看看蘇名溪,再偷偷看看阮雲絲,又悄悄看看嫂子,見她衝自己眨眼睛,於是小姑娘心裡就有些明白了。也是,一個公侯子弟,就算阮雲絲的確對他有救命之恩,過後又不是沒感謝過,何況,真的只是不想欠人情的話,給個幾百一千銀子也足夠了,何必總是心裡想著,鉅細無遺的送這些東西來。

  阮雲絲自覺自己已經把許多話都說的十分明白,想來這蘇小公爺心裡也有數,如今還是這樣做派,倒讓她實在無可奈何了。因看著掃書和名硯將三簍子東西抬進屋裡,她便道:「正巧,這些日子把剩下的生絲和染料都用了,染出幾十匹布來,公子進去看看,若有中意的,拿走便是。」

  蘇名溪欣然進了裡屋,拿下一匹藍色緞子,點頭誇讚了下阮雲絲的手藝,就命掃書和名硯搬了幾匹,又笑道:「早知道這裡有布,這次就趕著馬車過來了,如今我們卻是騎馬,拿不了這麼些,也罷,就拿五匹白緞,兩匹藍緞,三匹蔥心綠緞吧,這是她們繡花做香囊愛用的材料。」

  芸娘在一旁笑道:「蘇公子中午留在這裡用飯吧,我們包了餃子……」不等說完,便被阮雲絲狠狠瞪了一眼。蘇名溪用眼角餘光看到了,不覺莞爾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取出兩枚金葉子放在炕沿,見阮雲絲要拒絕,他便搶先道:「姑娘別說我送的那些東西就抵得上這布價,那都是不花錢的買賣。更何況,姑娘既要和我撇清關係,便該將錢收下,咱們一個買家一個賣家,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什麼來。若是不要錢,這布豈不就成了送我?那又成了什麼呢?」

  阮雲絲見他面色鄭重,說的話又十分在理,心裡嘀咕了一句「這可是你說的,難道給我錢我不要?」因也只好收下了。這次蘇名溪卻是沒有留在此處用飯,帶著掃書名硯匆匆告辭。

  芸娘目送著三人遠去,這才回來對阮雲絲道:「小公爺這三番五次的,若說對妹妹無心,我實在不相信……」不等說完,便被阮雲絲厲聲喝止,聽她惱道:「什麼有心?這話和你說多少次了,我不喜歡聽。如今他非要送過來,我沒辦法推辭,將來他覺著恩情還夠了,自然就不過來了。又或者,他素日裡煩悶時願意過來散散心,我們便招待他一頓飯,也僅此而已,萬萬不會再有別的牽扯,就做一輩子的朋友,難道不成?」

  芸娘咕噥道:「男人女人哪有只做朋友的?」想了想到底還是不死心,靠近阮雲絲悄聲道:「我知道妹妹的志向,只是,像小公爺這樣的人物家世,萬一他要娶妹妹做正室,難道你也不肯嗎?叫我說,大可不必這樣死心眼……」

  阮雲絲沒好氣看了芸娘一眼,冷笑道:「若小公爺現在八抬大轎來娶姐姐做正室,你就肯嗎?」

  芸娘無奈道:「我和你怎麼一樣?我家那死鬼和我是什麼感情?你也說過那些情詩都比不上我們的,你那個卻是負心漢……」不等說完,就被阮雲絲打斷道:「沒什麼不一樣的。天下男人多負心,尤其是公侯子弟,就算是做正室,難道小公爺就沒有妾侍通房?總之這一輩子,我是絕不將自己再陷入男人之手的,秀兒還小。姐姐這話再也休要提起了。」

  芸娘三番四次的試探。阮雲絲卻從來不假辭色,到今日也徹底死心了。中午幾人吃了一頓香噴噴的餃子,又將那蟹子桔子送去了村裡幾個有老人的家中,這才知道同樣東西蘇名溪也送了給連氏家一份。這算是上一回結下的一點緣分,小公爺從未忘記過,以至於連氏一家對他都是感恩戴德。特意替他立了長生牌位日日供奉。

  晚上就在院子裡擺了月餅,棗子,桔子。酥餅等四樣點心果品拜月,之後又在院中看那清輝灑滿人間,說了好一會兒話方才各自安歇,不提。

  因為蘇名溪當日只選了十匹布,剩下二十多匹,阮雲絲便打發鍾南送去綠水城中給言掌櫃的代賣,卻不料鍾南回來道:「姐姐。言掌櫃的收下了料子,只是我看他好像愁雲滿面。還歎氣說,也不知道能替姐姐賣多長時間的布料了,要姐姐早點找個下家才好,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又不肯說,只說這次流錦布莊遇上了天大的麻煩,一個不好便是傾家蕩產,姐姐,你看這可怎麼辦?」

  「竟然有這樣事?」阮雲絲和芸娘也驚呆了,芸娘連忙問道:「你就沒多打聽打聽?看看他們是遭了什麼煩難,有個線索也好啊。」

  鍾南道:「我怎麼沒打聽?只是那些夥計也不肯說。不過走出門的時候,倒依稀聽個夥計說了句『定是貴雲綢緞莊搞的鬼』,再往下聽就沒了,具體是怎麼回事,實在是不知道。我想著,流錦布莊對咱們不錯,姐姐是不是也該親自過去問問?」

  阮雲絲這已經是有日子沒去綠水城了,那裡有張靈信在,所以她不願意過去,雖然已經沒了情分,只萬一遇上了,難免尷尬。何況她也知道對方的性子,最是個拖泥帶水的,當日自己是逼的他沒辦法,才寫下了那張休書,不然斷斷要不到這份自由,那個男人雖然渣,對自己卻也有一份情,奈何他那顆心要分給太多女人,所以自己不稀罕。這若是見了面,再被糾纏,她就更不願意了。如今已經有了蘇名溪這麼個魔星,她不想再惹一個冤家過來。

  只是鍾南說的這件事卻十分重大,因此阮雲絲想了想,決定還是親自去一趟流錦布莊,若是自己幫不上的煩難也就罷了,若果真是因為染布方面的難處,自己倒或許能助其一臂之力。

  於是就命鍾南去村東頭的地主家雇了輛馬車,本來要帶鍾秀進城去開開眼,只是小姑娘生怕自己的容貌再惹禍,就不肯去,阮雲絲也不勉強她,吃過了午飯便坐上馬車往綠水城裡來。

  到得流錦布莊前,卻見偌大一個布莊,竟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阮雲絲顧著自己的女兒身份,不肯往人群裡面擠,只聽到一些小聲地議論,好像是貴雲綢緞莊的徐三公子過來了。

  忽聽一聲輕笑越過人群傳了過來:「不是我說,流雲,你這布莊裡的布,也就這幾匹還算有點樣子,其他的那都是什麼啊?這樣你也敢接尚老闆的活兒?嘖嘖,到如今,我卻也幫不了你了,那藏青色乃是我們布莊的秘方,你若這樣輕鬆就要了去,我要怎麼向族中其他人交代?」

  接著一個清朗的聲音冷冷道:「徐三公子多慮了,素流雲還不至於厚顏無恥到那個地步,就想要貴雲布莊的秘方。原本也說過,我願意出大價錢,只要三公子能伸出援手,幫我染了尚老闆要的這些布料便可。三公子不答應也就算了,特意和尚老闆上門侮辱這算怎麼回事?」

  這兩人的對話著實是針鋒相對,阮雲絲這時候也向圍觀的人群打聽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是流錦布莊接了一批生意,因為和這個老闆合作熟了,兩家也算世交,因此當時沒怎麼細看合同就簽了下來,誰知拿回來才知道對方是要一批藏青色的布料,這布料別說流錦布莊染不了,就是在整個大吳國,除了貴雲綢緞莊,也沒有別的布莊和染廠能染出來。本來這也不算什麼大事,依照兩家的關係,只要退回去就成,誰知這次素流雲的那位世叔卻將臉一抹,整個兒一六親不認了,非逼著素流雲給他布料,不然就將這事情宣揚出去。

  流錦布莊是做生意的,這兩年貴雲綢緞莊不知為什麼,單單打壓他們家,這件事若是真的宣揚開來,即便人人都知道是這尚老闆不近人情,只怕也會紛紛將矛頭對準他們,擠垮了一家布莊,自己家的布就又可以多賣一些,那些商人哪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素流雲也明白,因實在是不敢將此事宣揚出去,萬般無奈之下,只好仗著自己和徐三公子的幾面之緣,親自登門求他,只說流錦布莊願意出雙倍價錢,請貴雲染廠替他們染了這批布,只要度過這個難關就好。

  誰知徐三公子當面只說考慮考慮,可素流雲前腳回來,他後腳就帶著那尚老闆過來了,一通嚷嚷之下,將這件事宣揚的人盡皆知。這會兒卻還是不肯收手,竟在流錦布店裡就譏諷奚落起來。

  阮雲絲聽了這些話,也覺不可思議,暗道那徐家也未免欺人太甚。就算用不光彩的手段陷害流錦布莊,要將它逼得名譽掃地傾家蕩產也就罷了,怎的還上門侮辱,非要把人家逼得連退路都沒有呢?難道不知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嗎?

  「姐姐,咱們可怎麼辦?還要進去嗎?」鍾南見阮雲絲整個人不說話,心裡也十分不托底,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問了一句。

  阮雲絲冷笑一聲道:「進去,自然要進去,五公子和言掌櫃照顧咱們那麼多,這種時候,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欺負?南哥兒,你替我在前面開下路,讓我進去。」

  而流錦布莊裡,素流雲此時氣得臉都漲紅了,怎也沒想到徐金鵬竟如此囂張無恥,跑到他的店裡指手畫腳耀武揚威,還處處挑釁,他心中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因咬牙道:「距離給尚老闆的交貨期限,不是還有一個月嗎?這時候卻急什麼?怎麼知道我流錦布莊就染不出這樣的布?就上門逼迫起來?你們蛇鼠一窩狼狽為奸,可也不要欺人太甚了。」

  徐三公子挑起眉頭,似是饒有興趣的看著素流雲通紅的臉龐,慢悠悠道:「怎麼?莫非流雲覺著自己還有爭這口氣的餘地?藏青色,徐家染了兩百餘年,這期間,可也沒見過任何一家染出來,流雲覺著自己能開這個先例?嗯,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有時候,忍下一口氣,換些希望和生機,也是很划算的。」

  素流雲細長的眉毛皺了起來,聽徐三公子的語氣,這事兒不是沒有商量餘地的。只是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又要和那混蛋一起來店裡侮辱了一通,還將這件事宣揚的人盡皆知?但……只要能染出藏青色的布,完成了那合同,不用賠付那一筆天價的銀錢,不用在這行當裡名譽掃地,即使是有這一時之辱,流錦布莊總算不用倒閉關門。

  正在素流雲內心糾結無比,不知眼前這笑得如同一條毒蛇的徐金鵬究竟想要什麼,自己是否該答應他時,忽聽門外一聲輕笑,接著一個柔和清婉的聲音道:「不過是一批藏青色的布料罷了,便這樣咄咄逼人的,真以為那布料除了貴雲綢緞莊外,別人都染不出來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54 PM

第六十五章:揚眉

      一語驚起千層浪,店內的十幾個人霍然抬頭,就見一名身穿粗布衣服,頭戴布巾的女子緩步邁進門來,明明也不是什麼清麗絕色,又是布衣荊釵的村婦打扮,但是店中這些見慣了富貴太太奶奶和小姐的公子夥計們,還是察覺到了這女子身上流露出來的那一絲獨特魅力。

  「你這婦人好大的口氣,難道這藏青色的布,你可以染出來?」徐金鵬一愣之後,便冷笑一聲,雙眼銳利的看著阮雲絲,他當然不信這世上除了自己家,還有人可以染出藏青色的布,就如同給軍隊提供的天藍色戰衣一般,這兩樣顏色可是徐家秘方中的重中之重,絕沒有可能洩露的。只是,這婦人若沒有本事,又憑什麼橫插一腳?還這樣的從容淡定,莫非只是流雲找出來的人想解一時之危?可流雲也不至於找一個婦人來演這場戲吧?

  素流雲卻是直到這時候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一步,正色道:「阮姑娘,這是流錦布莊的事情,和姑娘無關,姑娘的義氣我心領了,只是你獨自生存於世,也是諸多不易,千萬別為了逞一時之強,誤了自己將來的生存之道。」

  這五公子當真是個好人。阮雲絲在心裡感慨了一句,暗道都這個時候兒了,他先想到的是不讓我受牽累,這樣的人,別說對我有天大恩情,就算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識,也該出手相助,使他免受侮辱才是。

  想到這裡,便吟吟笑道:「五公子難道不知?咱們靠手藝吃飯的人,講究的是『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今日既敢出頭,自然便是有我的把握。說起來,這藏青色的確不好染,須得幾種染料互相配合,多一分少一毫,那顏色也沒辦法正宗,還需要一些其他作用的染料。只是,不好染可不代表不能染,不必別人,這位徐公子的家族,不是已經染了兩百多年嗎。」

  徐金鵬傲然一笑,冷冷道:「姑娘說的不錯,我徐家的確是染了兩百多年,只是這兩百年間,可沒看見還有別人染出這藏青色,難道姑娘手上竟有這樣方子?」

  阮雲絲正色道:「公子謬矣,俗語說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兩百年來沒人出來和徐家爭鋒,也許只是個性使然不願相爭。這世間有多少隱藏的匠人高手,誰能知道?田舍翁六十歲出山,平生只督造了陳朝皇宮這一項宏偉建築,便是青史留名,隨後不知所蹤,你怎知織染行裡就沒有田舍翁這樣的存在?」

  她說完這句話,便轉向素流雲道:「事情鬧到如今地步,流錦布莊在名聲上已經蒙受了損失。不過這損失要彌補也容易,不就是藏青色的布料嗎?公子既然和人簽了合同,我們染出來就是,到那時,應該也沒有人質疑流錦布莊的能力了,而某些人今日這自以為是的羞辱,將來也不過是笑話一場。」

  素流雲呆呆看著面前這個纖細的女人,似是想從阮雲絲眼中找出一絲慌張和心虛,然而他最終也沒有找到這些情緒,在那張秀美面孔上,全是飛揚的神采和強大自信,以至於他雖然從理智上不相信對方真能染出藏青色布料,但感情上卻已經接收了這個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素流雲也是撐起家族中大半產業的青年才俊,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他便昂頭對徐金鵬身邊的胖子道:「尚老闆,這位姑娘的話你都聽到了?離咱們的合同之期還有一個半月,你這時候便打上門來,是不是有些為時過早?想害我素家還不容易,這陷阱我既跳下去了,是死是傷我都認,只不過,那也得是限期到了,我交不出布來之後,限期一天未到,流錦布莊就絕不容你如此踐踏。來人,送徐三公子和尚老闆出門。」

  「素流雲,你……你竟真的相信這個瘋女人?」徐金鵬不敢置信的看著老對手,心想他莫不是得失心瘋了吧?就憑這女人簡簡單單幾句話,便敢如此不留餘地,他……他就不怕連這女人也是我設下的陷阱麼?

  「送客,我的話你們沒聽到嗎?再多說一句話,給我用大棒子打出去。」徐金鵬的話音未落,便見素流雲冷著臉沖那些驚呆了的夥計們叱喝。於是那些剛剛還如木雕泥胎似的夥計個個都醒過神來,更有那心眼實誠的,真轉身找起掃帚棒子之類的工具來。

  「好……素流雲,你……你這有眼無珠的貨,我……我等著看你怎麼收場。」徐三公子差點兒氣得吐血,這若是傳揚出去,說徐家的三公子在流錦布莊被人家拿大棒子攆了出來,那真就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因此他撂下一句狠話,便和那尚老闆狼狽的躥出了流錦布莊。

  「哎喲我的天爺,這……這都是怎麼回事兒啊?二……二毛,是不是我做夢呢?我怎麼恍惚看見阮姑娘來了?好像……好像還撂下了大話……」直到這個時候兒,言掌櫃的才終於出聲,一隻手顫巍巍扶著身旁的小夥計,卻聽對方憨笑道:「掌櫃的,您認錯了,我是大毛,不是二毛。」

  「就您老這定力,還當掌櫃的呢。」阮雲絲忍不住笑出聲來,走到言掌櫃的面前,好像從自己走進店裡之後,就沒看見這老頭兒動過一下,若不是那眼神還活著,阮雲絲都要懷疑老頭兒是不是讓這突如其來的風波給氣死過去了。

  「真……真是阮姑娘,這麼說,小老兒剛剛……剛剛不是在做夢?」言掌櫃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接著就「嗷」一聲叫,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然後他才苦笑道:「這半天時間,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不是我不識好人心,阮姑娘,你……你何苦來趟這渾水啊。」

  阮雲絲正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您老就撂下那麼一句話給南哥兒,我這心裡能安定嗎?過來了就看見那兩個人在這裡耀武揚威,雖然從圍觀的人嘴裡知道了事情經過,只是還不知道真假,這會兒您老可好好兒給我說說吧。」

  言掌櫃的後悔不迭道:「唉!早知道你這樣沉不住氣,我……我就不該和南哥兒說那句話。」不等說完,就聽阮雲絲笑道:「行了,您老人家就別說這樣話了,到時候你就該慶幸自己和南哥兒說了這話,不然,流錦布莊若是因為這件事兒而關門大吉,將來保準你連腸子都能悔青了。」

  「我現在就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言掌櫃的唉聲歎氣,忽聽素流雲道:「言叔,既然阮姑娘如此自信,咱們為什麼不信她一次?這麼多日子,你可看見她做過一件不知分寸進退的事情?」

  阮雲絲微微一笑,知道素流雲表面上是勸慰言掌櫃,其實心裡還是不落底,想讓自己再確認一遍。可她剛要開口給兩人再吃一顆定心丸,就見言掌櫃拍著大腿道:「五公子,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嗎?阮姑娘這就是看著咱們受氣,一時氣不過才來撂下狠話,可這卻是將咱們和貴雲綢緞莊最後的一點兒緩和餘地都給弄沒了,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怎麼樣?難道要五公子上門低聲下氣的去求那徐三公子?」阮雲絲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這老掌櫃的平日裡可沒少誇獎自己,怎麼如今卻不肯相信自己能夠染出藏青色布來呢?

  「就算低聲下氣,也……也總有一線生機……」言掌櫃讓阮雲絲一句話堵住,只是他哪裡肯服輸,但只說到一半,便也說不下去了。果然就聽自家公子歎道:「之前難道我沒上門嗎?可諸多優惠條件,那徐金鵬卻是理也不理,我就差沒把流錦布莊給他了。言叔,這擺明了是他和那尚雲奇聯合起來給咱們下的套子,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樣針對我們流錦布莊?」

  大毛也在一旁插口道:「就是就是,掌櫃的您還沒看出來?剛剛那徐三公子的氣焰多囂張啊?雖然看似留下了一線生機,但誰知道那混蛋要什麼?難道他要咱們的布莊,咱們也拱手送他?」

  言掌櫃歎了口氣,點點頭道:「好吧,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我也知道那徐三公子打著無良主意,但誰讓藏青色的布咱們染不出來呢?我記得老爺說過,老太爺那會兒,就最愛這藏青色,不知和匠人們一起試了多少回,可直到如今,離那顏色卻總是差了一些,雖然遠遠看著像,卻終究不是,我原本還想,實在走投無路了,就給他們染一批這似是而非的,到時候只說這便是藏青色,諒那尚雲奇拿咱們也沒辦法。」

  「不行。」

  卻聽素流雲立刻打斷了言掌櫃的話,正色道:「尚雲奇可以拿我們沒辦法,但是這天下那麼多布莊染廠,那麼多織染行當裡的匠人,難道他們也判斷不出藏青色的標準?到時候眾口一詞,咱們流錦布莊的名聲就真的完了。言叔,就算咱們這流錦布莊做不下去,咱們也要乾乾淨淨的退出去,不給人戳脊樑骨的餘地,素家這麼些年來,也算薄有家資,未必不能東山再起,實在不成,就另起爐灶,那日我去顏家,看他們賣染料也是生意興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4 11:58 PM

第六十六章:仗義

     「喂喂喂!五公子,言掌櫃,你們就把我給撂在這兒了?」忽聽阮雲絲出聲,言掌櫃和素流雲這才回過神來,素流雲忙歉意笑道:「實在對不住,還沒感謝姑娘高義……」

  不等說完,就見阮雲絲一揮手,脆聲道:「不必說什麼感謝高義的話,我只是越聽越不對勁兒,怎麼五公子把退路都給想好了?好像沒我什麼事兒了似的。難道您也篤定我就染不出藏青色的布來?言掌櫃就算了,他是人老膽小,凡事總往壞處想。可五公子你卻是青春年少,正該意氣風發才對,剛剛你對那徐三公子,表現的何等優雅威風?怎麼這會兒卻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我聽著流錦布莊讓你們說的,似乎只有關門大吉這一條道兒了似的。」

  素流雲之前也是受氣太過,所以阮雲絲一出來,就把他胸中那些氣血全都激發出來,又看她神情篤定,讓人安心。這才將徐金鵬尚雲奇兩人趕走。然而如今冷靜下來,越想就越覺著自己莽撞,多少年來多少匠人都染不出藏青色的布,阮雲絲一介女流,從前在織染界半點名聲都沒有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一鳴驚人?若真的染出來,那簡直就不是奇跡,而是笑話一般了。

  這樣越想就越覺著自己相信了阮雲絲,是有些異想天開,難免就要做好全盤失敗的準備,因此他腦子裡的確在想著流錦布莊的後路,誰知阮雲絲到現在竟還將話咬的這樣死。當下不等素流雲開口,言掌櫃便沒好氣的轉身看著她道:「還意氣風發呢。你剛剛還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可是你……」

  說到這裡,老掌櫃猛然住了話頭,想起剛剛素流雲說的。這阮姑娘可是從不做不知分寸進退的事情。因此話頭打住之後,就又及時轉了個彎兒,老傢伙便小心試探道:「阮姑娘。這裡就咱們幾個了,你也不必隱瞞,你……總不會真的能染出藏青色布來吧?」

  靠,敢情我在這兒站了半天,倒成撒謊的了。

  阮雲絲心裡爆了一句粗口,沉下臉瞪著言掌櫃和素流雲,不高興道:「在你們看來。我就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自己什麼本事沒有,只知道憑著一腔義憤出頭?五公子,老掌櫃,你們把我看成什麼人了,若沒有這份把握。我就能如此托大,替流錦布莊將話說死嗎?」

  言掌櫃和素流雲彼此望望,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忽聽阮雲絲又道:「我知道空口白牙,你們是不信的。沒什麼,我這便回去買染料作物,等染好了拿給你們看就是了,哼!十天後就在此地,我交一百匹藏青色緞子。言掌櫃和五公子就等著好了。」

  「等等,阮姑娘,這……你若真能染出來,那個……咱們……咱們這裡的人手也可以幫幫忙,不然這十天我們做什麼?」言掌櫃現在也搖擺不定了,忙上前喊住阮雲絲。說出了一句連他自己都汗顏不已的廢話。

  「用不著幫忙,到時候掌櫃的看了布再說後話。至於這十天,您便和五公子一起商量所謂的後路吧。」

  阮雲絲停下腳步,回頭氣哼哼的道,一句話頂的言掌櫃和素流雲都無話可說,耳聽得門外鍾南湊過去問阮雲絲接下來要去哪裡,結果這倔強的丫頭哼了一聲道:「去顏家的染料作物場,哼,竟然不信我,太傷自尊了。」

  素流雲和言掌櫃對視了一眼,即使是在這樣的關頭,也忍不住輕笑出聲。素流雲用折扇輕輕敲打著手心,忽然道:「言叔,我感覺,阮姑娘不是在說大話,說不定這一回,她還真的能救流錦布莊得脫大難呢。」

  「這個就先別去想了,反正事情都到了這一個地步,咱們除了等阮姑娘的布,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言掌櫃搖搖頭,忽然又問道:「是了,這件事情通知東家了嗎?雖說今年東家已經不怎麼管事兒,可這樣天大的事情……」

  他不等說完,素流雲便苦笑道:「看言叔說的,這樣大的事情,我能不告訴我爹嗎?只是爹爹除了愁煩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倒是覺著,不如先把阮姑娘的事情派人和爹說一聲,也讓他先鬆快鬆快。」

  「別,千萬別。」言掌櫃想也不想就一口否決,接著擺手道:「公子還是不知這其中利害,如今老爺愁雖愁煩雖煩,可是他總撐得住,最多想一想咱們流錦布莊倒閉了之後還能幹什麼。但你若是將阮姑娘的事情說了,東家這心非提起來不可,到時候每天吊著,若阮姑娘真能染出布來還好,一旦染不出來,這給了東家一些希望,再讓他跌進深淵,公子你想想,東家那身子,能撐得住嗎?」

  素流雲鄭重點頭道:「是,還是言叔說的在理,既如此,咱們便等阮姑娘這邊的結果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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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姐姐,你真的就決定幫言掌櫃的了嗎?」在趕往顏家染料作物場的時候,鍾南忍不住就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看到阮雲絲奇怪看著他,他這才想起自己這話問的不對,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阮姐姐你真的能染出那藏青色的布來嗎?」

  阮雲絲笑道:「怎麼?連南哥兒也不信我?你覺著我是那為了一時義憤就強出頭的人嗎?」說完卻見鍾南縮了下脖子,小聲道:「當日我和妹妹落難時,姐姐不也是出於義憤,幫了我們嗎?」

  一句話說的阮雲絲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敲了一下鍾南的腦袋道:「這是什麼例子?當日我是出於義憤幫了你們,可那是強出頭嗎?你嫂子那種才叫強出頭好吧?教你們念了一頓書,竟然連強出頭的意思都不懂?」

  鍾南嘻嘻笑道:「強出頭的意思我自然懂了,只是當初姐姐手裡的銀子也不多,那救了咱們兄妹後,不也去借了銀子?這還不叫強出頭?」

  阮雲絲笑道:「那也是我手裡有,後來借的銀子不過是買原料的,算什麼強出頭,必得像你嫂子那般,湊了全部身家也湊不出銀子,還非要替你們還錢,那才叫呢,好了好了,我不和你繞舌,繞的我頭都暈了。我只告訴你,但凡我答應了言掌櫃和五公子,就是胸有成竹,不然我才不會傻得跳出去,這下你放心了吧?」

  鍾南咋舌道:「姐姐原來真的有這樣自信?只是我聽那徐三公子的意思,這布可是難染之極,二百多年來,除了他家都沒別人能染出來……」

  不等說完,就聽阮雲絲傲然笑道:「那是自然,若我沒有這樣手段,怎麼敢在鄉下靠織染掙錢,你難道以為素日裡織染的那些布,就是我的終極手段?笑話,若是那樣,我可不敢說保你兄妹兩個將來前程似錦。」

  鍾南眨了眨眼睛,他原本也對阮雲絲有些懷疑,可是如今看這位姐姐,那分明是極有把握的,想到之前她掌握那些染布的火候,分毫不差,鍾南這心裡也終於對阮雲絲有了點信心。

  「大爺,麻煩停下車。」阮雲絲忽然出聲喊了外面的馬車伕一下,然後對鍾南道:「你在這裡等我,李嫂子這會兒應該就在此處,我去和她說一聲兒,讓她回村裡給咱們報個信兒,告訴你嫂子和秀丫頭,咱們過兩日回去。」

  「叫我說,姐姐也不用去那染料作物場了,就讓我去不成嗎?你從前差我辦的事,我可從來沒出過差錯。」鍾南有些不解的道,卻聽阮雲絲道:「不必,這次去選的作物很多,有些名字我不太把准,還是親自去一趟的好,是了,你身上的錢都還在吧?」

  鍾南伸手進懷中摸了摸那兩張銀票,呵呵笑道:「姐姐放心好了,都在呢,我對這個銀錢最在意了,誰讓我從前就在它們身上吃過虧呢?」因為阮雲絲和鍾南先前不知流錦布莊遭了什麼煩難,唯恐是銀錢上周轉不靈。他們辛辛勤勤的織布賣布,到如今也攢了三百的銀子,雖然可能只是杯水車薪,大小是個心意,因此阮雲絲進城時就命鍾南都揣在懷中了。

  下了馬車,來到李記的生絲鋪子,果然就看到李氏正在那屋裡坐著,旁邊小夥計幫她往一個個袋子裡裝那些生絲。看見阮雲絲,李氏便站起身道:「雲妹妹怎麼過來了?前些日子才看見你又買了許多的生絲,難道這會兒還要再進貨?」

  阮雲絲笑道:「我是單為找李嫂子來的,知道你如今在這兒進貨呢。麻煩你回村子時和芸娘秀丫頭說一聲兒,就說我和南哥兒去染料作物場進貨了,估摸著要兩三天方能回去,讓她們別出門,在家裡等我回去。」

  李嫂子詫異道:「這是怎麼說的?竟然又要去進染料作物?前些日子我不是見妹妹才進了些嗎?」

  阮雲絲笑道:「那才多少?不過只能染幾十匹布,這一次我再多進些,染一大批之後,冬天就好好歇著了,只在家織布,明年開春兒再說。好了嫂子,我不和你多說了,馬車還在外面等著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06 AM

第六十七章:準備工作

     話音剛落,就被李氏拉住了,聽她疑惑道:「馬車?妹妹不回村子找老梁頭的牛車了?你雇得這一輛馬車才能拉多少?」

  阮雲絲笑道:「嫂子怕是不知道,如今顏家那邊又有了新的優惠,但凡買的作物超過萬斤以上,他們有車隊幫著送呢。所以我只要去選就好了。」說完見李氏的眼睛瞪得好像金魚一般大,喃喃道:「我的天,萬斤以上?妹子你……你這是要開染廠啊?」

  「也不是,只不過如今離寒冬可還有三四個月呢,這陣子可以多織些布,再說明年開春兒,染料作物還沒長出來,我可不是要多進些貨物?好了嫂子,我真不能多說,這就要走了,不然的話,傍晚之前可趕不到雞鳴鎮了。」

  她說完正要走,就見李氏還是拉著她不放,一邊小聲道:「流錦布莊的事情,妹妹知不知道?」

  阮雲絲眉頭一挑,她倒是有些訝異,沒想到流錦布莊的事真的就已經是人盡皆知了,這李氏也不過是剛剛進城,想來是立刻就聽到了風聲,如此說來,那位徐三公子在宣傳上還真是不遺餘力啊。

  她想到這裡,就覺著有些好笑,暗道這也算是免費的替流錦布莊和我打廣告吧?不錯不錯,現代那些廣告費可都是天價。因便點點頭笑道:「我知道,只不過什麼結果可不好說,嫂子也別先下定論,只等到時候看吧。」

  阮雲絲這裡走了許久,李氏還在那裡有些發愣,轉頭看著自己相熟的那個掌櫃的道:「我怎麼聽我這妹子話裡意思,流錦布莊最後未必不能翻盤呢?那你剛剛還說的那樣篤定,說流錦布莊這一次肯定完了。」

  那掌櫃的不屑嗤笑一聲,慢悠悠道:「她是給流錦布莊供布賺錢的,自然盼著對方好。只是你也不想想。那流錦布莊能染得出藏青色布嗎?若是能染出來,那天藍色他們也早搗鼓出來了吧?要真這樣兒的話,貴雲綢緞莊憑什麼做這一行當裡的老大?那可是幾百年的老字號。到如今誰能及得上?藏青色布的秘方能那麼容易拿出來?」

  李氏想了想,覺著對方說的很有道理,便歎了口氣道:「不管如何,我這妹妹不容易,她也的確是有好手藝。老哥你幫著看看吧,如果是有哪家布莊願意收外來的布,就幫我記下。回頭我讓我這妹妹去試試。」

  不說李氏在店裡熱心腸的幫著阮雲絲謀後路。只說她這裡和鍾南一路急趕,終於來到了顏家的那個大染料作物場,中秋之後,百花凋零,原先一眼望不到邊的彩色田地的美景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茂盛了。不過偌大的空地上倒是堆著高高的曬乾了的作物,顯然是顏家在這一年裡最後的收成。

  阮雲絲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由得咋舌道:「南哥兒,我原本還想等著過兩天再派你過來進貨,如今看來,倒幸虧是咱們提前過來了,不然到時候只怕也進不到什麼齊全的好貨了。」一邊說著,她就跳下車來,恰巧看見顏真的馬車從自己身旁過去。她便喊道:「顏公子。」

  馬車停下,車簾被人撩開,顏真看見阮雲絲,也忙跳下車來,微笑道:「姑娘許久沒來了,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做這個營生了呢。怎麼今兒又過來了?」說完看向鍾南,不由得詫異道:「鍾小哥兒竟是姑娘的人麼?怪不得這幾次你都不出面了。」

  阮雲絲看了鍾南一眼,當日遣他來進貨時,曾說過要他有難為的地方找這位顏公子,想著總是一面之緣,這公子好說話的很。如今聽對方的語氣,顯然鍾南是從沒抬出過自己的名頭的。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常,自己如今在這一行裡立足未穩,哪有什麼名聲?而鍾南做事不願意依靠他人,照樣完成的也很出色,這正是該褒獎的行為才是。因便微笑道:「是,南哥兒兄妹在我那裡幫忙,素日拋頭露面的活計我都交給他了,只是今日需要的這些東西不少,而且有一些名稱也把不准,所以我倒是親自過來看看的好。」

  顏公子笑道:「這你可算是來著了,寒冬將至,這作物除了菊花之外,別的大多都是最後一批,恰恰也是最全的,前兒又進了一批蘇木,走,我帶阮姑娘去樣品房看看,你需要什麼儘管說就是。」

  三人一路說笑著到了樣品房,所謂的樣品房,顧名思義,自然就是擺滿了作物樣品的房間,阮雲絲從前要的,只是一些最尋常的染料,所以派鍾南過來就足夠了。如今因為要染藏青色布,所以她也有心再多挑戰一下高難度的技術,染出一些素日裡很少出現的顏色給眾人看看,說不定銷路也會更廣一些。

  因看到滿屋不下兩三百種的染料作物,她便對鍾南道:「用心記著,若是都記住了,將來我就真正可以將進貨這個渠道交給你了。」說完她也一排排認真看下去,發現這裡的很多作物雖然和自己那個時代一樣,但名稱卻是迥異,幸虧自己這一趟親自前來,不然若說了那些記憶中的名稱,鍾南來了非抓瞎不可。

  若論記憶力,鍾南無疑是比阮雲絲更好的。這裡的二百多種作物雖然有一少半是全新名稱,但一大半還是她記憶裡的。加上她就是幹這一行,對這些名稱和作物格外敏感,因此看了兩遍,也就把這些東西記全了。可鍾南只是沉靜的在屋子裡溜了一圈,就說自己全都記住了,這不但讓阮雲絲十分驚訝,就連顏真都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滿懷疑之色。

  鍾南見那兩人以及屋中其他幾個正在看作物的人的驚訝模樣,不由得靦腆一笑,吶吶道:「姐姐,這算什麼?比背您給我講的三字經可容易多了。我真記住了,不信您隨便拿出兩樣來考我,答錯了任你打罰。」

  阮雲絲也的確不信,可一連考了鍾南幾十樣東西,對方都是眼也不眨的就答了出來,由不得她不信。這才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一個過目不忘的變態,可之前教鍾南讀書的時候,沒發現他有這項技能啊。

  但阮雲絲很快便明白過來,如今鍾南也只算認識了一半的字,還沒有他看書的機會,想來等把字都認全了,再看起論語大學中庸等的時候,他就真的能過目不忘了吧?

  正想著,就聽顏真也由衷歎服道:「我幼時讀書,先生總說我們資質愚鈍,說他曾有過兩個學生,真正是過目不忘,那時我們哪裡肯相信,想著先生不過是為了貶低我們罷了,如今才知道,原來世上竟真有這種人。可惜……可惜了……阮姑娘,鍾哥兒如此資質,讓他做這些活計太可惜,不如讓他進私塾讀書,說不定將來就能進士及第啊。」

  阮雲絲心想這顏真倒真是古道熱腸,如果攤上那心胸狹窄的人,他這番話勢必要得罪對方了。因正要說話,卻聽鍾南正色道:「公子謬矣,進士及第哪裡有那麼容易?不見多少人到最後白髮蒼蒼,卻連個舉人也不曾得中嗎?我從前在大戶人家幫工時,偶爾也曾聽那些讀書人在一起議論,這考功名可不是記性好,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就行的,必須要將那些書讀透吃透,這樣才能在考試時準確破題,下筆如有神,嗯,我這說的也不全面,反正……反正就是考功名很不容易。」

  顏真不由得笑道:「真不識好人心,我這是努力幫你向阮姑娘爭取福利呢,竟不領情。難道我不知那功名不好考?若是好考的話,我也不至於在這裡幫家中做買賣了,去做舉人老爺豈不更好?」

  三人說笑間就已經出了樣品屋,回到議事廳,阮雲絲將自己要買的幾十種作物寫下名字和數量交給顏真,見他笑嘻嘻接過去,卻在一瞬間眸子就瞪得如同金魚一般,失聲道:「姑娘……姑娘這是要做大買賣了?須知您這用料,幾乎比得上一個中型染廠一次提的貨了。」

  阮雲絲笑道:「我那就是個鄉下院子,充其量是個小作坊罷了,哪裡敢和什麼中型染廠比?只不過我想著明年開春兒也要染出幾批布來,只怕到時候這裡的染料作物還沒長成呢,所以多備一些貨物。」

  顏真這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其實姑娘這樣想有些謬誤了,這些作物,五月左右,第一批就能成熟,此後直到秋日,都不用擔心,姑娘這儲備貨物,委實有些不少,咦?這次怎麼要了這許多蘇木?須知那個東西的價錢可不便宜,誰讓是從海上運過來的呢?」

  「放心吧,錢少不了你的,只給我算算價錢就是。」阮雲絲笑著說完,顏真也不再問,痛痛快快的算好了價錢,卻是要一百多兩銀子,鍾南懷中揣的那三百兩家底,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大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10 AM

第六十八章:海鮮

      阮雲絲卻沒怎麼心疼,只要自己把藏青色布染出來,幫著流錦布莊度過這一大劫,之後就可以染一些相對稀少的彩色布匹,還怕賺不回錢來嗎?家裡的生絲也有幾百斤,往後除了過年,就沒什麼用錢的地方兒了,所以雖然暫時看去付出不少,但未來等著自己的,卻是蒸蒸日上財源滾滾。

  心中算著帳的阮雲絲笑容滿臉,等了半天功夫,顏家方將她購買的一萬多斤作物分批裝了三輛馬車,隨他們一起回到小王村。

  阮家的院子裡此時全都堆滿了這些染料作物,引得村子中的人都過來觀看,獵戶村王氏因為感念阮雲絲送她的那些緞子,這一日也特地帶了一隻鹿腿過來,順便背了一個大筐,裡面全是之前阮雲絲喜歡採摘的野草「葉合」。

  「嫂子怎麼又拿鹿腿過來?前兩日小公爺送的野味還沒吃完呢。」阮雲絲只顧著去將那一筐葉合拿去晾曬,因此芸娘便過來接待王氏。

  王氏聽了她的話,不由得一愣,然後左右望望,發現阮雲絲沒有注意這邊,才小聲道:「什麼意思?敢情小公爺又過來了?為的什麼?」

  芸娘也往阮雲絲那個方向瞧了瞧,小聲道:「還能為什麼?送了些獵物過來,說是皇上秋闈射獵,怕箭法生疏了,過來練練手,結果獵了許多獵物,就送了我們一些,嫂子千萬別多想,雲妹妹最惱這個,如今連我也不敢和她開這樣的玩笑了呢。」

  王氏怔了怔,然後沒好氣對芸娘道:「以為我是你嗎?小女兒心思裡全都是戲裡唱的那些風花雪月。我看阮家妹子主意打的也很正。不是我誇她,這如果是別人,小公爺怕是早就避之唯恐不及了。如今還能時不時過來一趟,可不就是因為妹子識分寸懂進退。不抱著那些妄想嗎?」

  芸娘撇撇嘴道:「得了吧,您是沒看見小公爺過來的樣兒,全是遷就著雲絲妹妹。那麼大的官兒,為了蹭頓飯在她面前伏低做小,雖然言語得當,但那神態我看不出來麼?何況又真是實心實意的肯幫忙,嫂子你如果看見了小公爺的樣兒,保準不會覺著雲妹妹是生妄想了,好歹我也算是過來人。我覺著小公爺對雲妹妹有些兒不同,只不過他們兩個人沒發現罷了,或許發現了,也只是故作不知,他們讀書人不都有句那什麼話。叫什麼……什麼照什麼宣嗎?」

  「嫂子說的是心照不宣吧?」忽見鍾南湊了過來,嘻嘻笑道:「怎麼忽然用上這成語了?」話音剛落,就被芸娘一巴掌拍在頭上,聽她斥道:「小毛孩子湊什麼趣兒?還不趕緊幫著你姐姐把那些野草曬了?沒見她忙著呢嗎?」

  鍾南本來是過來給她們解疑惑的,如今卻遭了這樣一頓說,不由得十分不滿,嘟嘟囔囔走了。這裡王氏便奇道:「照你這麼說,小公爺難道……真對阮家妹子有意?啊喲,那妹子可真是天大的機緣來了。國公府那是什麼人家?她的身份,是必不能做正妻的,但即使做個妾,這輩子也是錦衣玉食啊,也是麻雀上枝頭,轉眼變鳳凰了。」

  芸娘見阮雲絲已經向這邊走過來。便忙一碰王氏的胳膊,急急道:「得,這話千萬別再她面前說,和我都說過了,莫要說是妾侍,就是抬去做正妻都不肯呢,我看得出來,這不是什麼托辭,她就是這樣想著,行了,乾脆就別提這話了,不然又是一場氣。」

  王氏這時也深深驚訝於阮雲絲的骨氣,見她走過來微笑道:「王嫂子,你和芸娘嘮什麼呢?嘀嘀咕咕的咬耳朵,難道還有什麼話怕我聽見不成?」

  王氏笑道:「沒什麼,只是看這天氣,怕是明兒要有雨,我剛剛和芸娘說,等下了雨後,去我們那西山腳下撿蘑菇,要是運氣好,還能撿到不少木耳呢。」

  阮雲絲奇道:「是麼?中秋都過去了,也能有蘑菇木耳?」

  王氏笑道:「有呢,怎麼沒有?有幾年天氣熱,就是深秋也能撿著。只是阮家妹子,你倒去關心那些?若是下雨了,你這些東西可不就是遭殃了嗎?」

  阮雲絲笑道:「無妨,只是略曬一曬,今天傍晚就搬回屋裡。只是這陣子我怕是要忙的很,不知道能不能和嫂子一起去撿蘑菇。」

  芸娘笑道:「嘖嘖,你魔怔了是吧?剛剛攬了一件天大的差事在身上,這會兒還去想著蘑菇。罷了罷了,這裡離不了你,我卻是沒什麼差事的,不如我去給你撿蘑菇,你留在家裡好好染布行不行?」

  阮雲絲笑道:「這話說得,我只是喜歡撿蘑菇那個趣味,等你撿回來吃還有什麼趣兒?」

  芸娘冷哼一聲道:「嫂子聽聽她這話有多不講理,嫌我撿回來吃就沒了趣兒,難道我撿的蘑菇就沒了鮮味兒?我倒是想讓你去撿,只是這也得你有空兒不是?」

  三人正閒話說笑著,忽然就聽遠處有人叫道:「集市上來了一批賣海鮮的,大家快去看看啊,好多種呢。」

  「咦?我沒聽錯吧?賣海鮮?」王氏看了看芸娘和阮雲絲,疑惑道:「咱們這兒素來只有河鮮,哪裡有海鮮賣?離著海足有三四百里呢。」說完卻聽芸娘道:「嫂子沒聽錯,我也聽說是海鮮,哎呀這可是難得的,雲妹妹,就算不買,咱們也得去瞧瞧熱鬧,快快快……」

  阮雲絲心想不是吧?難道真是天助我也?我這兒正想著要怎麼掌握那水溫,它就給我送海鮮來了?因也忙帶了錢,囑咐鍾南鍾秀在家看門兒,她這裡就和芸娘王氏一起出了大門。

  彼時村子裡的人都聽見了這一聲喊,這古代社會可不比現代,許多內陸的百姓一輩子可能都看不到一條海魚,更不要提章魚魷魚等,因此聽人這一聲喊,大家不由都覺著有趣,就連一些買不起海鮮的人家,也紛紛走出村子,想著去瞧瞧熱鬧也好。

  須臾間來到了集市上,這會兒正是晌午,集市上的人本來已沒有多少了。偏此時卻有些大籮筐擺在這裡,裡面裝著各式各樣村人們沒見過的海鮮。阮雲絲數了數,種類還真不少,有帶魚靈鯽魚鱍魚鴉片魚等,還有章魚魷魚海蟹海蚌海螺,不過村人們大多不知道這些魚和貝類都叫什麼名字,更別提吃法兒,只是看著實在熱鬧,因這偌大的一片空地上,此時熙熙攘攘,充滿了說笑聲。

  那賣海鮮的卻是兩個漢子,其中一個矮胖的看見村人們說的熱鬧,卻沒有幾個人買,他便不綴的嘟囔道:「我說不在這裡賣,你偏不聽,看看看看,這些泥腿子哪裡識貨?只是說得熱鬧,一聽價錢貴,個個都縮頭。」

  另一個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給我住口,這樣東西,你敢拿去綠水城賣?一旦讓人發現了,就是吃不了兜著走,身家性命都可能丟掉的,反正都是白得的,能賣幾個錢就賣幾個錢唄,囉嗦什麼?」

  於是矮胖漢子就不說話了。人們都忙著看那些海鮮,也沒幾個人注意到他們。只有阮雲絲看著這些新鮮海鮮,心中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多想。見沒人肯買,她就每一樣都買了幾斤,尤其是章魚和魷魚。

  買完之後,見那幾個籮筐裡還有許多海鮮,阮雲絲心中暗自可惜,這新鮮海鮮委實是難得遇到的,若是古代裡有冰箱,她說什麼也要每樣買半筐回去,如今卻只能吃個新鮮,那些魚也要醃上,才能保存的久一點。

  因三人一邊往回走,阮雲絲就感歎著百姓人家裡沒有冰窖。說完卻見芸娘和王氏都很古怪的看著她,她就有些發懵,站定了身子道:「你們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說的有錯?」

  王氏和芸娘就都忍不住笑了,王氏便道:「阮家妹子,你當日買了這房子時,該不會連這房前屋後有什麼都不知道吧?」

  「我怎麼不知道?不知道我能買嗎?」阮雲絲讓她們笑的莫名其妙,忍不住就反駁,但她很快便尋思過來,睜大了眼睛道:「你們……你們不會告訴我說,那院子裡有冰窖吧?」

  「就是有冰窖啊。」芸娘也忍不住笑了,看到阮雲絲似嗔似惱的神情,方忙忍著笑道:「怪我怪我,當日都沒和你說清楚,那院子裡真是有個冰窖的,只因為他們家兒子原先做買賣,就是給一個大戶人家供應冰塊的,所以他們蓋房子的時候,自家院子裡也留了個冰窖,想著在村裡做點冰塊生意,那些大財主為了舒服,未必不肯花錢的,誰知道房子才蓋好沒多久,就賣給了你。倒讓你撿了這麼個現成便宜。

  阮雲絲登時就停住了腳步,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興奮道:「那還等什麼,咱們快回去多買些,是了,還要先買些罐子,不然這些海鮮沒地方裝……」一邊說著,就興沖沖的轉身,卻被芸娘一把拉住道:「雲妹妹你別急,你知不知道那麼多人圍在那裡,卻沒有多少人出手買這個東西,原因是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14 AM

第六十九章:吃貨

      「原因是什麼?」阮雲絲也覺著奇怪,心想這些村民手裡也有幾個閒錢,這些海鮮賣的又不是太貴,怎麼大家都不肯捧場呢?卻不料這就有人給她解疑惑來了,只聽芸娘正色道:「你說的輕巧,買回來你知道怎麼吃嗎?就說這魚,是燉著吃還是清蒸紅燒?更別提那些頭大腳長的,咱們村裡人都沒吃過這東西,要是買了一堆回來卻不會吃,豈不是糟蹋了錢?」

  阮雲絲整個人都無語了,心想難怪魯迅當初說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人。敢情這不是因為螃蟹長得張牙舞爪有多可怕,先生也是感歎於那人能正確的把螃蟹給煮了,從此留下一道美味啊?

  村人們竟然會因為不懂吃法而不敢買這些海鮮,著實令阮雲絲好笑,只不過她自然不會說破了。到底回去買了十幾個罈子,又雇了一輛板車,將那些海鮮買了一大半,章魚魷魚更是全部買下來,這才悶聲大發財的偷笑著回到家裡。

  芸娘和王氏磨了一路,也沒磨出這東西的吃法兒,如今進了家門,兩人再也不客氣。阮雲絲也就不再藏私,把各樣海鮮撿了些放在紙袋裡給王氏拿著,告訴她回家用水煮著吃就行,那些魚愛怎麼吃就怎麼吃,醃鹹魚也好吃。

  等把王氏送走了,這裡阮雲絲打開冰窖,因為阮雲絲根本不知道院中有這麼個東西,所以從沒打掃過。如今芸娘把鍾南叫下去。叔嫂兩個將冰窖打掃乾淨後,就讓阮雲絲將海鮮都給凍進去。

  阮雲絲翻出了一件小襖穿上,下到足有五六米深的冰窖,果然,越到底下越寒冷,那冰窖壁上都結著冰碴兒,將海鮮凍在這裡是絕沒有問題的。

  阮雲絲的前世在現代時。冰凍的海鮮都不稀罕吃,要吃就去市場上買新鮮的。只是如今在古代,除了做侯府小姐的時候吃過幾回這金貴東西,平日裡連見都是難得見到的,哪裡還能顧上冰凍海鮮不如新鮮的好吃呢?若這樣挑剔,定是會遭雷劈的。

  將這幾罈子海鮮都凍上之後,阮雲絲又醃了一罐子鹹魚,這才歡歡喜喜的對鍾南道:「南哥兒,你回去割幾把韭菜過來,咱們今兒晚上吃餃子。」

  「吃餃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吃嗎?怎麼如今又要吃?」芸娘在一旁忙阻止道:「雲絲。咱們可別這樣奢侈,王嫂子剛送了隻鹿腿。你就要吃餃子,日後怎麼辦?」

  「日後不是還有那麼多醃肉嗎?」阮雲絲滿不在乎的搖手笑道:「放心吧,這頓餃子保準是你們沒吃過的滋味兒,到時候別連著舌頭一起吃下肚子就好了。」說完就對鍾南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

  「哎。好。」鍾南得了准信兒,一溜煙跑回去了,不一會兒,就抱著幾斤翠綠的大韭菜回來,對阮雲絲道:「阮姐姐。這韭菜只能吃一茬了,剩下的要過冬,明年春天才能再吃呢。是了。我看這天要下雨,咱們是不是把院裡的作物都收回來啊。」

  阮雲絲道:「好,秀丫頭把韭菜撿了吧,我和你哥哥嫂子把作物收回來。」說完幾人來到院中,一起動手,幸虧之前買的上萬斤作物原本就有許多是曬乾的,送他們回來的顏家人已經幫著搬到了裡屋,但這剩下的三千多斤作物也是讓阮雲絲等人累得夠嗆,待都搬完後,幾個人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而且因為作物的數量太龐大,那兩件雜物屋子根本放不下,到底還是放進了臥室裡一些。

  「等什麼時候兒有錢了,咱們將這房子再擴建一下,不然日後買賣做大了,這些東西越發沒地方放了呢。」阮雲絲洗了手,看著滿屋的染料作物不禁無奈道。話音落,只聽天空滾過一聲炸雷,接著外面就開始飄起了細密雨絲,終於那雨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傾盆大雨。

  鍾秀的韭菜也撿好了,芸娘就想去拿那隻鹿腿,卻聽阮雲絲笑道:「不必忙,今兒不用肉。」說完將留在盆裡的那幾條章魚用水洗了洗,只見那章魚肥大的腦袋,又長又粗的八條腿。鍾秀便道:「這是什麼東西啊姐姐,看著怪嚇人的。」

  阮雲絲笑道:「這叫章魚,海邊的人俗稱巴頭,味道很是鮮美。只不過你若說嚇人,這算得了什麼?若是遇上那活的,才叫嚇人呢,看見它這長腳上圓圓的東西了嗎?這叫做吸盤,比螞蝗還可怕,若是活著,你將手放上去,肉就被緊緊吸住了,比蛇纏上去還瘆人呢。」

  鍾秀好奇道:「姐姐怎麼知道?莫非早年你在海邊住過?」

  阮雲絲笑道:「嗯,居無定所的那會兒,在海邊待過一段時間,聽海邊的老人們說,這些個頭的算不上什麼,有那種巨章,就是巨大地章魚的意思,在那遼闊大海上,就如同是小山那般大,尋常船隻遇上了,都不夠它塞牙縫的。」

  鍾秀和芸娘恐懼的看著章魚,想像著這東西如果能像小山一樣大,該是多麼可怕,鍾南則在旁邊喃喃道:「天啊,這樣厲害東西,若是真如姐姐所說那麼巨大,一隻腳就將人血都給吸乾了吧?」

  「這東西不吸血,看見了嗎?這就是它的嘴巴,它是用這些腳把獵物黏住,然後送進嘴裡去吃。當然,如果是巨章,十幾個人可能還不夠它填肚子的。不過不用怕,這東西就是捕來給人吃的,味道可鮮美呢,那巨章也是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下,就算是在大海上航行的輪船,等閒也未必能見到。」

  她一邊給三個人普及和章魚有關的知識,手上也不停,將四條章魚地大腦袋給剁了下來,然後剩下的長腿就用刀開始剁成餡兒,又對芸娘道:「你去把韭菜剁成餡子,細一點兒,這東西不能蒸合子,不然可惜了,要包成餃子吃才好。」

  鄉下人吃的粗茶淡飯,有幾個人捨得用韭菜包餃子?無非就是放一點油,在鍋邊貼一圈韭菜合子,這便是改善了。如今芸娘聽說這竟要包餃子,越發好奇,忙將韭菜也切成了細細的餡子,看著阮雲絲將其攪拌好了,鍾秀那兒也早和好了白面,鍾南便笑道:「姐姐說這東西鮮美非常,我這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阮雲絲笑道:「等到時候吃了,你就知道我沒說大話。」因一聲令下,四個人便開始動手包餃子,阮雲絲看著門外雨幕,心想蘇名溪今兒肯定不會過來,下雨呢,嘿嘿,不然如果讓他蹭到了這樣的餃子吃,日後還不知道要來多少次呢,嗯,不過也說不定,他那樣的富貴人,不至於連巴頭餃子也沒吃過吧?唔,說不準,這個古代雖然各種無污染的東西都是很好的,但是作法卻不多,調料又少,恐怕還真未必有韭菜巴頭的餃子。

  一邊想著,忽然醒覺自己怎麼就想到了那富貴公子的身上?不覺暗暗搖頭,心道阮雲絲啊阮雲絲,你可別被那蘇小公爺打動了,不然就真的是萬劫不復,莫要說你逃婚在先,就是那張靈信,難道還不夠你看清這天下男人多負心嗎?老天爺哪裡就能那麼好心,偏偏有個富貴之極的年輕才俊,偏偏這個年輕才俊還是個癡心人,又偏偏他只看中了你,啊呸,就算你是穿越小說裡的女主角,有一根織染的金手指也就罷了,難道還想得隴望蜀?生活可不是起點女頻的那些宅鬥種田小說啊。

  她這樣想著,就聽身邊的芸娘道:「說來也怪,明明沒聞到什麼鮮美香氣,還不如咱們過年時包的酸菜肉餃子呢,可我這心裡怎麼饞得慌,肚子也餓得厲害,難道這東西有魔力不成?還不等吃就讓人饞成這樣兒了?」

  話音未落,就聽阮雲絲「撲哧」笑出聲來,芸娘自覺不好意思,忙用胳膊拐了她一下,恨恨道:「笑什麼笑?我……我只是說餓得厲害,又……又不是饞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阮雲絲道:「我沒笑別的,只是笑姐姐並非貴人,怎麼記性也這樣不好呢?須知咱們中午為了買這些海鮮,回來後忙著清理冰窖醃魚什麼的,可是沒吃中午飯,這都到傍晚了,你能不覺著餓嗎?」

  芸娘愣了一下,接著就和鍾秀抱著笑作一團,鍾秀便道:「真真是忙得連午飯沒吃都忘了,剛剛嫂子說的時候,我也還在奇怪,心想怎麼我也餓得厲害,想著這巴頭莫非真有魔力嗎?原來竟是這樣……」

  一家人說笑著,須臾間包好了兩蓋餃子,鍾南就去灶下生了火,添了幾根柴到灶裡,又對阮雲絲道:「姐姐,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等這批布染完之後,我要去山上打些柴回來。」

  阮雲絲笑道:「成,到時候我們都去,順便撿蘑菇。南哥兒今晚也不用回去了,你這個節省的孩子定然不捨得在你嫂子那兒燒柴禾,今晚我恰好要把葉合裡的媒染劑提煉一些出來留著以後用,那邊炕上也能燒熱,雖然堆放著生絲染料等雜物,睡一個人還是夠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19 AM

第七十章:藏青布料

      鍾南答應了下來,一時鍋開了,就將餃子下進去,滾了幾滾,那白白的餃子就浮上來,阮雲絲便笑道:「一群小白鵝,撲通撲通跳下河,秀丫頭,這是什麼東西?」

  鍾秀笑嘻嘻的道:「姐姐也太看不起人家了,誰不知道這說的就是餃子啊?三歲孩子也能猜出來,你卻拿來考我。」一句話說的阮雲絲牙根兒都癢癢,心中咬牙道:好啊,一個個竟看不起我出的謎題,是了,我這個確實弱智了些,嗯,等著,正月十五的時候和你們做些花燈,把紅樓夢裡那幾個謎面兒拿出來,看你們能不能猜出。

  熱氣騰騰的餃子盛到了桌上,芸娘和鍾南鍾秀起先只覺著阮雲絲言過其實,誰知吃了一個,竟是都拍案叫絕,芸娘還整了一句文縐縐的詞道:「真是絕佳美味,何以鮮香至此?」只說得阮雲絲等都笑起來,阮雲絲便道:「想不到芸姐姐也有點掉書袋的底子,這話卻不知是和誰學的?」

  鍾南笑著道:「我大哥早年也念過幾年書,這是他的口頭禪,往往遇見什麼驚奇讚歎的事情,就要拍案叫絕,說一句『何以xx至此』,嫂子和大哥在一起,自然也學會了。」

  不等說完,便聽芸娘道:「是了是了,死鬼啊,你活著時侯兒也沒吃過這樣鮮美的東西,如今死了,我是顧不上你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一點,要不要我給你供一碗去?還是你就過來和我一起吃點兒?」

  阮雲絲嚇得忙一把拉住了芸娘。失聲道:「供一碗吧供一碗吧,我這會兒頭髮都快豎起來了,這樣的雨夜,你說這樣話,可不是要嚇死人?」

  芸娘哈哈笑道:「有什麼可怕的,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那死鬼就算變了鬼。難道還能傷你們不成?放心,有我在,他有這心也沒有這個膽子。」一邊說著,卻還是下了炕,揀出一碗餃子送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放著,又在上面橫了一副筷子。

  鍾秀便小聲道:「姐姐,可見這餃子是真好吃,不然我嫂子再不至於這樣兒的,她常說大哥死了,也吃不到東西。若能吃到,也用不著特意供奉。如今竟肯這樣做,可見她心中有多喜歡這餃子了。」

  阮雲絲笑道:「叫你這麼說,這是你嫂子對我無聲的最高褒獎是吧?行了,快吃你的吧。看看眼皮子淺的。這算什麼?將來咱們的日子定是要越過越好的,到那時,這餃子你們也不一定放在眼中。」

  鍾南憨笑道:「哪裡還能有比這個更好的日子?一個月裡能吃上好幾頓白面大饅頭,幾乎每天都能吃到米飯,如今還有這樣熱氣騰騰又鮮美的餃子吃。外面雨絲如冰,咱們坐在炕上卻是熱乎乎,姐姐。我可不敢想還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阮雲絲搖頭笑道:「南哥兒,你就這麼點志向可不行。不過也好,知足者常樂,才不會動不動就生出貪心妄想來,那樣倒少了許多煩惱。」

  因這一夜幾個人吃完了,鍾南也就在阮家睡下,第二日早起一看,天已經放晴了,竟是難得的一個好天氣,還不到辰時,大太陽就照的地上暖洋洋的。阮雲絲就道:「趁著今兒天好,咱們趕緊染布,最好到明天晚上能染出來一百匹,之後就去山上撿蘑菇砍柴,恰好兩不耽誤。」

  鍾南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吶吶道:「兩天就能染出來?可是姐姐,如今距離您和五公子言掌櫃約定的時間也不過只有四天而已,要是這麼快就能染好,你何苦要和他們定十天之期?這會兒只怕他們都已經變成熱鍋上的螞蟻了吧?」

  阮雲絲一揚頭,撇嘴冷笑道:「活該,誰讓他們懷疑我來的?哼,好心幫他們解圍,竟然以為我是在說大話,過後兒更是把我撂在一邊,商量起流錦布莊如果倒閉之後該怎麼辦了?這是什麼你知道嗎南哥兒?」

  鍾南搖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卻聽阮雲絲咬牙切齒道:「挑釁,這是嚴重地挑釁,大男人主義。哼,竟然敢瞧不起我,既然瞧不起,那我自然就要讓他們多等幾天囉,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

  「是小人,應該是寧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鍾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卻見阮雲絲森然的橫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是小人嗎?」

  「女人,是女人才對。」鍾南舉起手,心想我今兒算明白了,女人就是小人啊。素公子,言掌櫃的,算你們倒霉,誰讓你們不把阮姐姐瞧在眼裡,這下遭報應了吧?嘖嘖,真可憐,兩人現在不知急成什麼樣兒呢,要是知道其實不用等十天,五六天就足夠了的話,也不知是不是會氣得吐血。他想到這裡,就打了個冷顫,暗道鍾南啊鍾南,你可千萬要記住,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阮姐姐,不然她只要一個小指頭,就能讓你吐血而亡啊。

  這裡阮雲絲得意洋洋的踱到院中大鍋前,嘿嘿笑著自言自語道:「女人有時候就是小人,南哥兒這個書獃子,竟連這個也分不清楚,難道不知這世上最小心眼兒的就是女人這種生物嗎?若是在現代,保準連個女朋友都追不上。唔,別說,那小子模樣倒還是不錯的,就算木訥一些,怕也是有些識貨的女人會倒貼,哈哈哈,以他的性子,只怕會嚇得奪路而逃吧?」

  她正笑得得意,芸娘也從屋子裡走出來,看見她的笑容,身上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暗暗奇怪道:這是怎麼說的?雲絲這樣優雅的女人咋也能有這樣猥瑣的笑呢?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鍋裡的水一燒熱,阮雲絲便開始熟練地下染料,鍾南只見她扔了好幾種作物在鍋裡,還有提煉出來的色塊也扔了幾塊下去,也不知她是怎麼配的,而且他心細,發現另一口大鍋裡靛藍草的用量就要少一些,反而蘇木用的多些,他不理解這樣做是為什麼,便誠心向阮雲絲請教,卻聽她笑道:「其實藏青色是分作淺藏青色和深藏青色兩種的,我如今也不知道言掌櫃和五公子究竟要哪一種,所以不如都染出來,然後讓他們自己挑吧。」

  這種知識對於鍾南來說,實在是玄而又玄,他不禁有些羞愧,在阮雲絲這裡做事,他本來是期望自己將來能夠幫著對方挑大樑的,但不知為什麼,自己雖然可以過目不忘的記下那些染料作物名稱,對於這染布一道,卻是到現在還稀里糊塗的,全沒有背書時那樣的從容歡喜,這樣下去的話,還談什麼幫阮雲絲挑大樑啊?

  心裡正覺著愧疚惶恐,忽聽阮雲絲讓他去將昨日晚上留在廚房外的章魚拿來,鍾南連忙聽命行事,拿出一條章魚,卻見阮雲絲將章魚放進水中,又命鍾南鍾秀拿著一匹在媒染劑裡滾好了的布在旁邊待命,待那章魚腳蜷曲起來時,她就一聲令下,兄妹兩個連忙將布匹放在了大鍋裡。

  「藏青色之所以難染,不單單是配色不好弄,最麻煩的就是這個水溫,就連我,也不敢保證百分百能掌握住,誰知偏讓我遇到了這東西,用這個來測試水溫,是最準確的。」

  阮雲絲將蜷曲的那一段章魚腳掐下來,這個試水溫的方法當日她在電視劇《大染坊》裡也看到過,只不過已經忘了陳六子是用魷魚還是章魚,現代有水溫計,根本不用這樣古老的方法,幸好阮雲絲經常親力親為下車間,各種溫度都用手試過,心中大致有數,但是像染這種較為複雜的色彩,水溫就必須精確,她已經在想能不能弄出一個簡易水溫計了,畢竟魷魚章魚這種東西,是不可能隨時都讓她買到的。

  布在水裡浸染了一回,鍾南鍾秀小兄妹倆用木棍挑著,又翻轉了幾次,使那布料受色均勻,待阮雲絲一聲「起」之後,他們忙將那一整匹沉重的布給撈了出來。

  等瀝乾了水分,掛在了晾衣桿上,阮雲絲便忙著染下一匹布,幾人經過這幾次合作,早已是配合默契,到晌午時,就已經染出了二十匹,因為太陽好,先前晾曬的十幾匹布已經乾透了。芸娘和鍾秀收下來,放在手中細看,乍一眼看去,只覺是黑色,然而略細一看,又不是黑色,而是黑中帶藍,在陽光下晃過,那厚重藍色就更加明顯,給人一種厚重大氣又沉穩的感覺。

  這樣顏色她們連見都沒見過,當下芸娘便顫抖著聲音道:「這……這就是藏青色麼?看上去和黑色也差不太多,怎的就難倒了這麼多人?」說完卻聽阮雲絲笑道:「姐姐你真說得輕巧,雖然和黑色差不多,你也不看看我放了多少作物才配出來的,這是深藏青色,你再看這一匹,是淺藏青色,如何,這就很明顯能看出和黑色的差別來了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23 AM

第七十一章:成果

      芸娘忙接過阮雲絲手中的布料一瞧,果然,這個顏色又要淺一些,只一眼看去,便知不是黑色了。她愛不釋手的摸著那緞子,喃喃道:「妹妹就憑這個,便能幫流錦布莊得脫大難嗎?若真是這樣,他們可不是要把你當菩薩供起來?日後咱們的布,可再也不愁銷路了。」

  阮雲絲笑道:「本來就不用愁銷路,等著吧,寒冬之前再染些顏色比較複雜的緞子,到那時你才知道我的本事,好了,現在先把這些緞子給收下來疊好,且放在炕上吧。」

  鍾南走過來,笑嘻嘻道:「姐姐還真打算讓蘇公子和言掌櫃再等五天啊?急出個好歹怎麼辦?我看您現在就過去說一聲兒吧,順便也問問這是不是就是他們要的布。」

  阮雲絲斜睨著他,冷笑道:「那麼容易就能氣出病來?怎麼說也是生意場上打滾的人,連這點兒耐心都沒有嗎?南哥兒你若是敢去告密,哼哼……」後面幾句話雖沒說出來,卻是威懾力十足,讓鍾南情不自禁便打了幾個哆嗦,心中哀歎道:「素五公子,言掌櫃,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我姐姐長了一雙火眼金睛,連我這心裡想什麼都知道,我……我這也是愛莫能助啊。

  當下匆匆吃了午飯,下午又忙了一通,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竟然真就染出了一百匹布,只是四人有一個算一個,也全都累得軟了,阮雲絲本想今日吃燒烤的,這會兒哪有精神。眾人不過是把昨兒剩的飯菜熱了一下,吃完便跑到炕上睡覺,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起來,芸娘見外面仍然是好天氣。便笑著道:「估摸著蘑菇也出來了,雲絲,你不是說今兒和王嫂子一起進山去採嗎?運氣好的話。還能撿些木耳呢。」

  阮雲絲摸著脖子扭著腦袋道:「不了,我還是先將這些布料運去城裡吧,南哥兒,你和你嫂子妹妹一起進山去吧,記著,別貪玩,早些回來。雄黃什麼的都帶些,別讓毒蛇咬了,雖然咱們這裡毒蛇不多,也要以防萬一。」

  鍾南答應下來,又湊過來嘻嘻笑道:「阮姐姐怎麼到底還是要進城去?可是因為擔心素五公子和言掌櫃?昨兒不是還說生意場上打滾兒的人嗎?」

  阮雲絲尚未說話。芸娘便在一旁笑道:「你阮姐姐就是這麼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從前蘇小公爺過來,她不也是說不想有牽扯不想有牽扯,可是哪一次小公爺在這裡,她也沒往外面攆人啊。」

  阮雲絲歎氣道:「是,我就是這樣嘴硬心軟的一個人,如今這把柄讓你們捏了去,就可勁兒的欺負我吧。」說完鍾南和鍾秀都嬉笑著說哪兒能呢?

  鍾南便仍去村東頭地主家雇了一輛馬車。和阮雲絲一起將那一百匹布裝上了馬車,趕著就往綠水城而來。進了城尋到流錦布莊,那叫二毛的小夥計看見是她,就宛如是活見了鬼一般的愣怔住了,接著才「嗷」一嗓子,邊撒丫子往後屋裡跑便大叫道:「掌櫃的,阮姑娘來了。阮姑娘來了。」

  這舉動將阮雲絲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怎麼著了?這才幾天,就把我當成瘟神了?怎麼看見我是這麼個樣兒呢?莫非他們篤定我染不出這藏青色的布,因此竟等不到和我約定好的十天,就去向那徐三公子妥協了嗎?若真是這樣,我這個忙幫得還真是不值當了。

  正想著,就見言掌櫃從裡屋大步跨了出來,幾天沒見,小老頭兒原本挺直的腰桿已經微微有些駝了,腦袋上原本只是半白的頭髮又增加了許多,看上去竟似全白一般,看見她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唏噓道:「姑娘這個時候兒就過來了,想必是拿來了染的布樣子?只是如今才過去六天,距離姑娘說的十天之數,似是還差了好幾天呢。」

  阮雲絲笑道:「怎麼?我能提前來您老不高興?看看您這背和頭髮吧,我若再晚幾天來,只怕就成駝子了,頭髮也真要全白,您這五十多歲的人可就要被人當成古稀老人了。」一邊說著,她就對二毛道:「馬車上有一百匹布,你帶著夥計們搬進來吧,也讓掌櫃的和五公子看看,我是不是在說大話。」她說完,心中就暗自慶幸,暗道幸虧自己還是心軟,今兒就過來了,不然真讓老掌櫃的急出個好歹來,自己只怕也不能心安。

  言掌櫃想過很多可能性,當然也想過阮雲絲真的能染出藏青色布的可能性,但是怎麼想,怎麼都覺著這可能性微乎其微。後來他和素流雲一核計,覺著染布的話,怎也用不上十天時間,莫非阮雲絲是用錢去貴雲綢緞莊買了這藏青色的布,就當做自己染得,來為他們解圍嗎?日後她也要如法炮製,花大價錢買了貴雲的布冒充是自己等人染出來的?實話說,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兩人很快就失望了,原來從尚雲奇和流錦布莊簽訂了合同的那日起,貴雲綢緞莊所有藏青色布就暫時下架了,因此除了相熟的達官貴人,沒人能再從他們那裡買到這種布。

  也所以,言掌櫃這幾天可真是愁壞了,然而現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他的身子卻哆哆嗦嗦的起了近鄉情怯之感,直到二毛領著夥計們將那一百匹布全都搬了進來,阮雲絲又催促著他上前檢查,老掌櫃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踱上前去。

  那布一拿在手裡,他只是粗粗一看,面上就現出驚異之色,那些夥計們此時都眼巴巴盯著他面色,一見這反映,心中不由都是一動,知道這便是有門了。又見言掌櫃展開一尺布,對著陽光看去,一瞬間,兩顆濁淚就從那雙滿佈皺紋的眼角流了下來。

  「這……這是藏青色布,是……是正宗的藏青色,誰若敢說這樣的布不是藏青色,老頭子敢和他拚命。」言掌櫃激動地身子都如同打擺子一般,如同撫摸著情人的身體那般愛憐撫摸著那匹布,一邊喃喃自語著,然後他猛地抬起頭來,大叫道:「二毛,大毛,快……快去找五公子回來,他此時應該在月香樓赴宴,快,就說阮姑娘來了……這……這是藏青色的布啊,嗚嗚嗚……」老頭兒的嗓音都變了,到最後更是嗚嗚嗚痛哭起來,把阮雲絲哭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喜極而泣,小老兒這是喜極而泣,不是悲傷。流錦布莊上下,感謝阮姑娘高義大德。」忽見言掌櫃擦乾了眼淚,來到阮雲絲面前,膝蓋一軟就要跪倒在當地。只怕她嚇了一大跳,連忙扶起老掌櫃道:「這有什麼?我當日都說了,區區藏青色的布罷了,至於嗎?就能讓咱們流錦布莊栽在這上頭?是了,掌櫃的你再看看這匹,因為當日和你們沒說清楚,所以我染了兩種藏青色,剛剛您看的那是深藏青色,這一匹是淺的,您老看看如何?雖是淺的,可是染起來,卻要比深色還要費點勁兒呢。」

  言掌櫃驚訝的拿起另一匹緞子仔細看了半天,然後才抬起頭,沖阮雲絲豎起大拇指道:「服了,小老兒今日算是服了,姑娘你真的是人麼?哦,不對,我這意思是說,姑娘你絕不是人,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說,這不是人幹出來的活兒……」

  言掌櫃越說,就見阮雲絲那張秀美白皙的臉蛋兒慢慢黑了下去,他這個急啊,越急就越不會說話,最後還是大毛湊過來,嘻嘻笑道:「阮姑娘您別怪我阿叔,他這是誇您不是人呢。」

  「你們家誇人都是這麼誇的嗎?」阮雲絲悲憤的叫道,這時那言掌櫃才總算是把腦子裡的彎兒轉了過來,嘻嘻笑道:「是,我的意思是,姑娘不是凡人,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方能有這樣的巧手啊。」

  阮雲絲撇撇嘴,咕噥道:「您老這笑話太老了,還拿來蒙我。」一邊想著如今我這就是仙女兒了啊?那要是等將來我能織出雙色多色錦緞等,在你們眼裡豈不是成了織女?

  言掌櫃還在那裡摩挲著布匹感歎,忽然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門簾一挑,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就闖了進來,不是素流雲還會有誰?

  這位向來溫文爾雅的公子此時也顧不上什麼風度氣質了,餓狼一般的搶上前,奪過那言掌櫃手中的布,細細看了一回,激動道:「這是藏青色,雖然淺顯些,但絕對就是藏青色,這不是咱們以前染得那些失敗品可以比擬的。」

  「少爺,阮姑娘說了,這只是淺藏青色,您再看看這匹,可夠不夠正宗?這是阮姑娘口裡的深藏青色,叫我說,就算貴雲綢緞莊,要染出這樣正的顏色來,也要費些勁呢,你看看看看……」

  素流雲這才發現櫃檯上還有另一種藏青色布,搶上前來只看了兩眼,便也激動地滿面通紅,一雙眼中泛出淚來,除了點頭,竟似不會說話了似的。只看得阮雲絲暗暗奇怪,心道這是怎麼說的?難道古代男人這麼容易哭?他們不講究「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吧?不是講究什麼「流血不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27 AM

第七十二章:再遇前夫

      這裡素流雲終究是比言掌櫃要沉穩些,忙擦了眼淚,來到阮雲絲身邊一揖到地,誠摯道:「當日姑娘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實話說,素某心中還有微詞,只覺姑娘雖然是出於義憤,此事卻莽撞了。如今方知姑娘才是真正地高人,素流雲心悅誠服。」

  阮雲絲笑道:「素公子不必行這樣大禮,我可不敢受。」說完卻聽素流雲誠懇道:「該行大禮的,當日連我也看輕了姑娘,這實在是罪過,也難怪姑娘當時生氣,是了,姑娘不是說要十天後才能交布嗎?怎麼如今這就交了呢?」

  阮雲絲笑道:「是啊,所以我說你不用行這樣大的禮啊,當日你看輕了我,我已經讓你們急了一回,算是給你們還以顏色了。其實這染布哪裡用得著那麼多天?你們也是幹這一行的,當知這其中的時間多少。一百匹布,若是加緊了幹,兩天功夫也就差不多了。我故意說是十天,就是報復你們的嘛。」

  素流雲和言掌櫃的臉色同時黑了一黑,言掌櫃齜著牙花子直吸冷氣,素流雲則苦笑道:「姑娘真是讓我們好等,這些日子心一直就是懸著的。是了,那姑娘後來怎麼又心慈手軟放了我們一馬?這會兒功夫就將布送過來了?」

  阮雲絲笑道:「都多虧了南哥兒幫你們明裡暗裡的說情,我一想,也是,公子也就罷了,言掌櫃年歲到底大了,別再急出個好歹來。」話音落,素流雲和言掌櫃的就面面相覷。言掌櫃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南哥兒,小老兒平日裡沒白疼他。」

  阮雲絲笑道:「您老先別忙著笑,如今這布是染出來了。但不知後面要怎麼做,是把方子給你們呢?還是要我過去親自指導一下啊?」

  素流雲正容道:「姑娘對流錦布莊有再生之恩,這已是不知該如何感激了。怎麼能厚顏無恥的還跟姑娘要方子?如今看來,還是姑娘辛勞些,就親自去廠房裡吧,每日你配方子的時候,咱們絕不打擾。」

  阮雲絲好笑道:「不用這樣吧?一張藏青色的方子而已,五公子和掌櫃的幫過我那麼多忙,正不知該如何報答。看來你們也不是不需要這方子的。這不,我今兒其實已經帶過來了。只是我也想著,這方子委實複雜了些,須得我親自示範一回,和你們說了水溫。看著你們試驗好了才成,不然也不知道五公子和那尚老闆簽了多少布,剩下這時間還夠不夠用。」

  素流雲都呆了,但凡是染廠兼著布莊的,無不是將那些複雜難染的顏色方子當做寶貝一般,除了一家主事或者族長之外,決不能示於人前的。這阮雲絲一介女流,分明創業不易,卻是輕輕巧巧就將這絕頂的秘方給了出來。這是一份什麼樣的情義?一時間,素五公子整個人都變成了木雕泥塑。

  這時候言掌櫃就要比自家少爺強一些了。這老傢伙眼睛緊盯著阮雲絲手裡拿著的那張方子,就好像一個色鬼看見了絕色佳人般,一雙老眼裡放射出餓狼般的幽幽光芒。見少爺呆了,他便吞了口口水道:「少爺和那尚老闆訂的合同倒是不多,不過區區一千匹布。難就難在咱們沒有這方子,便是一匹布也染不出來啊。如今有了姑娘這方子,還有這一百匹布墊底,那一千匹布算個球?只是姑娘年紀輕輕,恐怕還不知道這方子的寶貴之處,竟如此輕易拿來送人,雖然我小老兒貪心,恨不得幫著東家搶過來,只是這樣不地道的事兒,我還是不能幹的。」

  阮雲絲暗暗好笑,心想這老掌櫃倒是個實誠人。因就將那方子不由分說塞在言掌櫃手裡,微笑道:「這有什麼呀?一千匹布,還好,用不著佔用我太多時間。掌櫃的和公子先拿回去研究研究吧,我這兩日還要好好兒歇歇,你們若自己想研究,就先自己撲騰一下,我是要三天後才能過來,到那時,你們能染出來最好,我抬腳就回去,染不出來,我便在你們這裡指導一天,這樣咱們流錦布莊的坎兒就算是過了,對吧?」

  「過了過了,肯定過了,這樣的布,就算是昧著良心睜眼說瞎話,也說不出二話來。」言掌櫃激動地手都哆嗦了,捧著那張方子,就好像捧著一件稀世瓷器似的,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掉在地上褻瀆了。這時候素流雲也反應過來,連忙叫道:「言叔,你怎麼就接了那方子,這事兒咱們可不能幹啊……」

  他不等說完,便見阮雲絲正色道:「公子,還記得當日從顏家回去的路上,您讓那個陸師傅幫我趕走幾個潑皮家丁的事情嗎?」

  「記得,怎麼了?難道那些人又去找姑娘的晦氣?」素流雲有些納悶,不明白阮雲絲這時候提起這件事是什麼意思,卻聽她鄭重道:「當日若非公子,我也只有兩個結局,要麼受辱要麼自盡。以我的性子,是絕不肯受辱的。若我那時候自盡了,流錦布莊自然也就得不到這方子。所以說,今日你們能逃過這一劫,能將這方子拿到手,其實都是公子種下的善因,方才結出了這枚善果,公子用不著感謝我,難道救命大恩,竟然還不值一張方子嗎?」

  「可是……可是……」素流雲還要再說,卻見阮雲絲將手一揮道:「公子不必多言,囉囉嗦嗦的,都不像是個男人了,我這個女兒身還比你們更乾脆利落呢。好了,布既然看過了,如今我卻是要回去了,也許運氣好,還能進山採點蘑菇呢。」

  她說完也不等素流雲和言掌櫃的再說,便轉身出去了,隱隱約約聽到裡面素流雲似乎在說不能虧待了自己,阮雲絲不由覺著好笑,心想你們能給我什麼呢?你們有的方子我未必能看上眼,你們沒有的方子,我手中大把大把,還能謝我什麼?是了,日後再多幫我賣些布吧。嗯,這家人不錯,我也終究是個女兒家,如果自己做生意,只怕還是不方便,流錦布莊的能量雖然不如貴雲,但有情義有擔當,素五公子也算是個厲害角色,雖然這一回讓人坑了,可不會每一回都被坑吧?若是可能,或許將來我們可以合作,反正我只求一個富貴榮華悠閒度日而已,拋頭露面的事情儘管讓他們去做,嘿嘿,這樣一來,只怕遙遠的未來裡,可就沒有貴雲綢緞莊什麼事兒了呢。

  阮雲絲越想越是高興,她今日之所以毫不猶豫的將配方給了素流雲,一則是因為她並不將這種染料方子放在眼中,二來就是因為敬佩素流雲和言掌櫃的品格,這樣的合作夥伴,正是她需要的。

  因一邊想著,忽然就覺著馬車停了下來,接著前面似乎響起了一陣嘈雜聲。阮雲絲便掀了簾子問車伕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車伕無奈道:「阮姑娘,前面有個攔轎告狀的婦人,結果引得許多人來圍觀,咱們的馬車也走不出去了。話音未落,阮雲絲向前一看,卻不其然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眸子。

  阮雲絲沒好氣的將門簾一放,心中直叫晦氣,暗道老天爺看不得我清閒是吧?怎麼又會遇到這個負心漢?正在車中想著,忽聽外面一個聲音道:「這位大嫂,我們家老爺請大嫂下車一敘。」

  阮雲絲心中有氣,冷冷道:「麻煩回去告訴你們家老爺一聲,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瓜葛,前面不是有喊冤的婦人嗎?請他趕緊秉公斷案吧,也好疏通此處,讓我們趕緊過去。」

  那差役聽見這番話,心中十分納悶,暗道這女人也太托大了吧?堂堂知府老爺都不能請下她來,但忖度著剛剛老爺那口氣十分友善客氣,他也不敢得罪了阮雲絲,只好回去將這番話一五一十的說與張靈信聽。

  張靈信一怔,再看看面前攔轎告狀的婦人,心中便生出一股厭煩,可是轉念一想,若非這婦人令阮雲絲掀起車簾觀看,自己也萬萬不能見到她,因面上神色稍緩,對左右兩旁道:「你們帶她回去,且等我升堂審理,把無關人等驅散。」

  差役們很快就將那個婦人帶走,看熱鬧的百姓也被驅散,卻仍有些好奇心重的見堂堂知府老爺還停在這裡,所以不住探頭探腦的張望。張靈信這會兒卻是滿心歡喜,連這些也顧不上了,就走到阮雲絲的車前,卻聽她冰冷冷對車伕道:「走吧。」

  「雲絲,你且等一等,聽我說一句話。」張靈信唯恐阮雲絲再無蹤跡,忙攔住了那馬車。那車伕本要揚鞭趕路了,可知府老爺在這裡,他哪敢放肆,因此瑟瑟縮縮的縮在了車轅,卻見對方急急走到馬車邊,說出那一句話。

  好半晌,車裡才傳出阮雲絲清冷的聲音:「我們之間已沒甚麼好說的了,府尊大人公務繁忙,還有無辜女子等待大人為她伸冤,請大人即刻回府衙吧,您這功名,也不是容易得來的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47 AM

第七十三章:愛恨都欠奉

      阮雲絲這本是諷刺張靈信認了那甄尚書做義父,但聽在張靈信耳裡,卻以為她是回想起了舊情,那時候自己家裡十分困難,阮雲絲卻是薄有身家,也幸虧她嫁了進門,家裡方才有飽飯吃,接著她又感歎自己懷才不遇,拿出了私房銀子助他疏通關係,才讓他的錦繡文章和文章外的功夫都入了主考官的眼,得中舉人。因想到此處,只覺一顆心裡全是熱血,輕聲道:「是啊,的確不容易,我也時時記著,雲絲,我那……我那正妻之位,始終是空懸著的,就等你……」

  他不等說完,便聽阮雲絲在車中漠然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府尊大人真是荒謬。好了,你剛剛讓我聽你說一句話,我已經聽了,車伕大哥,趕路吧。」

  「雲絲,你怎能如此無情?」張靈信整個人都怔住了,萬萬沒料到自己這樣的伏低做小,車中女子竟是不屑一雇,登時一張臉又紅又白。忽聽阮雲絲在車中冷笑道:「我便是這樣無情,你不知道麼?對我好的人,我亦會挖心挖肺,可是對負心人,我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

  「你……你就那麼恨我?」眼看著那馬車真個就要向前走,張靈信忍不住攀住了車轅,到底還是問出了自己心底疑惑。

  「你說錯了,我對你,愛恨都亦欠奉,於我而言,你只是這綠水城的府尊大人,僅此而已。既然蒙老爺和民婦說了這半天話,民婦有一句金玉良言奉勸。」阮雲絲說到這裡,便住了聲音。張靈信眼中再次閃現出一絲神采。連忙道:「你說,你知道,你的話我從來都是聽得,就只有那一次……」

  他不等說完。阮雲絲便冷冷打斷他道:「那姚姑娘的身世很不錯,你只讓人家做姨娘,實在有些委屈了。連民婦都覺著為人家抱不平呢,既然正妻之位空懸,老爺何必要做那無情無義人?須知覆水難收,若心裡還異想天開,那可真是笑話了。」

  張靈信原本以為阮雲絲終是心軟,想說出什麼規勸的話,那就說明她還是喜歡自己的。卻不料她這番話也是軟語溫言。卻字字如刀,每一刀都戳在心頭上。若真的還對自己有一絲念想,她又怎麼可能這樣平靜的讓自己將姚氏扶作正妻?

  張靈信就覺得三魂七魄都被抽走了一縷,呆呆站在原地,等到回過神來。卻發現那黑油馬車早已淹沒在人群中。他想起剛剛阮雲絲掀開車簾時那驚鴻一瞥,心中滿是悵然,更生一絲悔意,暗道早知雲絲是如此剛烈的女子,就不該貪圖姚氏美色,納她為妾,只是……只是別人都是三妻四妾,自己堂堂一個舉人,如今又高中進士。年紀輕輕便是一府之尊,有一房妾過分嗎?怎麼雲絲就這樣不依不饒的?

  想起阮雲絲的冷漠口氣,想起她說對自己愛恨都欠奉,張靈信一個身子就不由得忽冷忽熱,然後他猛然攥緊了拳頭,喃喃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氣我,其實你心裡是恨我的對不對?雲絲,你恨我負了你,可……可我何曾負你?好好好,既知你在這綠水城中,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到那時,只要我真心實意的待你,你……你一定會心軟的。」

  若讓阮雲絲聽到這番話,只會對這樣的張靈信不屑一笑,只不過,她並沒有聽到,所以也不知此後這個男人還會來糾纏自己。不過這時候她心裡卻是長了個心眼兒,常讓車伕回頭望一望,直到車行在曠野之中,身後並無人跟隨,她這才放下心來。

  本來非常好的心情讓這一個插曲弄得十分鬱悶。阮雲絲對張靈信現在不是恨,而是煩。她真不明白那個男人怎麼想的?休書都給了自己,竟然還有那樣可笑的想法,他也不怕再娶回自己這個下堂妻丟人。不過今日這番話說出來,此後應該就算是完全斷開了吧。她和那男人生活了三年,對他的性情還是有點瞭解的,最受不得人家瞧不起他,自己如今這樣冷淡的拒絕,他是一定不會再來糾纏自己了。

  在那大地主家下了車,阮雲絲便往回走,待回到家中,看見街門前拴著兩匹大白馬,她心裡就有些不好的預感,再看看大黃小黑,懶洋洋的躺在地上曬肚皮,阮雲絲就扶住了額頭,心想老天爺這是幹什麼啊?剛剛讓我出了點風頭,這就要給無盡煩惱嗎?

  因躲在街門後就猶豫著,心想是不是去獵戶村或者村裡相熟的人家躲一躲,這白馬主人等到晌午還沒看見自己,總不可能還不走吧?要留在這裡過夜嗎?笑話,這又不是去年的風雪夜,他們被阻住了。

  誰知剛想抽身而去,卻不料那街門旁拴著的大白馬把周圍嫩草盡皆吃完,於是抬起頭來尋找新目標,這一下竟看見了阮雲絲,那是蘇名溪的心愛坐騎,自非凡品,且馬兒也是十分通靈的動物,因此仰起脖子一聲長嘶,只把阮雲絲嚇了一大跳,身子一蹦,就蹦到了街門當中。

  蘇名溪彼時正在她家裡坐著,聽見馬嘶聲就站起身走了出來,看見阮雲絲,便失笑道:「聽淬雪的叫聲,我就知道是阮姑娘回來了,它很少對人這樣親熱喜歡的,阮姑娘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阮雲絲看了看那沒有一絲雜毛的大白馬,心想這是對我友好嗎?根本就是和我作對吧?只是她怎麼可能真和一個畜生計較,因心情更加不好,面上就勉強笑了笑道:「蘇公子怎麼又過來了?上回送的螃蟹還沒吃完,都讓我醃上了。」

  蘇名溪還沒等答話,鍾南就奔了出來,嘿嘿笑道:「今兒真巧,咱們剛上山,就遇到蘇公子和家人來打獵,蘇公子見我打柴,就和我說該送些柴炭過來了。」

  阮雲絲看了蘇名溪一眼,聽他笑道:「是啊,和南哥兒真是有緣,竟然在山林裡也能遇上。我見他們採了許多蘑菇,南哥兒又誇讚姑娘的那個巴頭餃子好吃,老實說,我還沒吃過韭菜配什麼巴頭餡兒的餃子呢,忍不住就想過來開開眼界。」

  阮雲絲不由得就瞪了鍾南一眼,她心裡哪還不清楚?打獵遇見了倒也尋常,只怕是這鍾南崇拜蘇名溪,正不知該如何討好兒,索性就把自己的餃子給出賣了。一念及此,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齒,那目光恨不能從鍾南身上撕下塊肉來,心想早知今日,我當日發的什麼善心?這哪是收留回來兩個幫手,分明是收留了一個叛徒啊。

  鍾南看見阮雲絲的目光,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這才知道剛剛嫂子的話一點兒也沒誇張。看阮姐姐那眼神兒,恨不能吃了自己似的,怪不得嫂子怎麼也不肯替自己頂罪。

  蘇名溪讓阮雲絲三番兩次的明示暗示,如今臉皮竟也厚了很多。見鍾南的瑟縮樣兒,他便忍不住笑道:「阮姑娘這是在外面受了什麼氣?怎麼看南哥兒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呢?還是中午飯沒吃,餓了?」

  阮雲絲氣得壓根兒都癢癢,心想混蛋,你特麼是明知故問吧?怎麼這臉皮都厚了些?這是誰給他訓練的?她卻不知這功臣正是自己。因見芸娘和鍾秀還有那個蘇名溪的影衛王彪也出來了,只好無奈道:「這大晌午的,你們還沒吃飯麼?」

  蘇名溪笑道:「都想等著見識下姑娘的手藝,自然沒吃飯。是了,本來想帶些獵物過來,芸娘說你們吃不動,只是臘肉醃肉就弄了好幾罈子,我想著也是,你們幾個的飯量終究還是小,吃不了,倒不如等吃完了我再送新鮮的來吧。」

  蘇名溪聰明就聰明在這個地方,他明知阮雲絲不願意和自己來往,但他又偏偏想來。臉皮與心情之間,他也只能選擇後者,而且每一次來,絕不因為阮雲絲的態度而改變一貫的溫柔體貼,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啊,因此阮雲絲就算心裡吐血,表面上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吃燒烤吧。」

  看著對面咧著大嘴笑得憨厚無比的王彪,再看看身旁溫柔笑著的蘇名溪,阮雲絲只覺自己不管怎麼出拳,都是打在棉花上,心中只泛起一陣陣無力感。因只好揮揮手,無精打采的對鍾南道:「去冰窖裡拿幾隻魷魚過來,對了,芸娘,你們採了蘑菇回來麼?」

  「採了很多呢,還有許多松茸。」芸娘這會兒也得賠著笑臉,鍾秀也在一旁插嘴道:「蘇公子雖說沒帶獵物來,卻還是拎了兩隻山雞,說是燉蘑菇極好的。」

  阮雲絲擺擺手道:「行,那你們就去燉湯吧。」她這裡將燒烤的攤子搬出來,這也是在去年過年的時候兒買的,除夕時就和兩隻狗吃了燒烤,如今拿出來,略微一清洗就可以用。

  蘇名溪站起身道:「既然要燒烤,怎麼能少了肉?且等我再去獵一隻鹿來。」話音未落,就聽芸娘笑道:「小公爺不必忙,大前兒王嫂子送的那條鹿腿還沒動,正好切了烤鹿肉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12:56 AM

第七十四章:談情說愛

      一行人便忙活起來,阮雲絲在案板上切著魷魚片,忽見芸娘湊過來笑道:「說起來,這燒烤早就想吃,你也說過,到時候會弄醬料蘸著吃,味道格外好,如何?那醬料你放在哪兒呢?」

  阮雲絲氣得牙根兒都癢癢,瞟了芸娘一眼恨恨道:「就你這記性好是吧?還想著醬料……」一語未完,只聽王彪在身後道:「醬料?什麼醬料?阮姑娘這裡總有新奇東西給咱們吃,老王烤肉也吃過無數次,只知道往肉身上刷調料,可還不知道這醬料是什麼呢。」

  阮雲絲氣得心口都發疼了,只是到如今,也沒辦法說什麼,把那刀下魷魚輪換著想成是芸娘蘇名溪王彪鍾南等人,狠狠切了一通,這才回身去櫥櫃下拿出芝麻醬和自己醃製的海鮮醬韭菜花兒一起拌了些粗糙醬料。

  這是後世的吃法兒,其美味鮮香早已被生意興隆的燒烤店和火鍋店證實,所以蘇名溪等人都是大呼過癮,蘇名溪還變戲法兒似的拿出一包鹵雞爪,笑著道:「想著姑娘和芸娘都喜歡吃這個,所以回來時順路買的。」

  阮雲絲看著那包雞爪,心中恨恨道:就算我愛吃,我能當著你的面兒啃雞爪子嗎?但轉念一想,或許粗魯的形象能夠讓蘇名溪從此後望而卻步。因想到此處,就強忍羞恥,拿起一根雞爪子便啃起來,但是那種粗魯的動作,她卻是臉皮再厚也做不出來了。

  這桌上就蘇名溪和阮雲絲兩個。其他人都自覺著是奴僕,所以另聚在別的桌子上。奈何阮雲絲的吃相並沒有嚇倒這位儒雅溫柔的小公爺,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話,竟是有許多想法都不謀而合。

  阮雲絲也意識到這樣下去可危險了,若讓眼前男人認準了自己就是他的紅顏知己,那後果是絕對不堪設想的。因想來想去,決定為了一勞永逸。她要勇敢的戳開蘇名溪瘡疤,反正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於是在又啃掉一根雞爪後,阮雲絲便注目看著蘇名溪,輕聲道:「我有一些事情不明所以,想求教小公爺。當日您……您被逃婚的事情天下皆知,小公爺心情是……是怎樣的?」

  蘇名溪大吃了一驚,可以說,阮雲絲這個話題是非常冒昧的。如果不是幾人面前都沒有酒,他幾乎要以為對方是喝醉了。但不知為什麼,若是別人問這問題。蘇名溪早已是心中慍怒,阮雲絲問出來。他卻只覺得驚愕,並沒有憤怒等情緒,按照小公爺想來,大概對方遇到負心漢。自己遇到負心女,也算是同病相憐吧。

  因只是微微驚愕了一下,便淡淡道:「心情能如何?剛知道的時候,難免憤怒,也怪罪於忠信侯府。只不過如今六年多過去了。那逃婚女子早已與我無干,我甚至和他父兄都不似先前那樣老死不相往來了,雖稱不上什麼冰釋前嫌。卻也有點頭之交,姑娘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阮雲絲有些怔忡,看著對面男人的俊雅面龐,心中喃喃道:他……他已經不怪父兄了麼?倒是大度得很。若……若是有一天,我的身份被揭破,我是不是也可以求他的庇護,讓我可以繼續在這世間逍遙?呵呵呵……別傻了阮雲絲,他原諒了你父兄,只因為他們也是無辜被連累的。你和你的父兄又怎麼能一樣?你可是罪魁禍首啊。

  「阮姑娘……」

  蘇名溪又叫了一聲,阮雲絲見他目中已經泛起了一絲懷疑之色,不由暗暗怪自己玩火自焚,連忙低下頭故作傷感道:「是我冒昧了。實在是因為今日在街上遇見我之前的丈夫,一時間心生感慨而已。」

  蘇名溪若是兔子,這會兒那耳朵就能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刷」一下豎起來,饒是如此,他也不由得吃了一驚,輕聲道:「遇到前夫,那……那人可曾難為過姑娘?」

  阮雲絲搖搖頭,苦笑道:「若是他有意難為我,我這會兒也就回不來了。我只是覺著,事過境遷,物是人非,卻又非讓我遇到他,真有些造化弄人的滋味。他以為我恨他,可我對他早沒了愛,哪裡還會恨?」

  蘇名溪看著阮雲絲飄渺的神情,呼吸忍不住就有些急促,是以雖然理智上告訴自己,這些話決不能問出口。但嘴巴卻似根本不受大腦控制,自顧自道:「姑娘懂得情愛滋味嗎?」

  這回換阮雲絲詫異的看著蘇名溪了。只是當她認真思考起對方的問題時,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答案。

  「情愛滋味?人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想來這該是刻骨銘心的。可我如今見了他,真是無愛亦無恨,心中平靜如水。若這樣說,我該是沒有愛過他吧?只是當日,我真的亦曾全心全意為他付出過,連自己都被拋在腦後,那這到底算不算是真正地情愛呢?」

  蘇名溪喃喃道:「這我哪裡知道?當日我訂婚時,聽聞那阮家小姐亦是難得的好女子,心中也曾有過期盼渴望,卻不料她竟逃婚而去,徒留下我受萬人嘲笑。之後雖然又娶了名門之女,但不知是這心裡終究不好受,還是我和她有緣無分,對她,我始終沒法一心一意的對待。那兩個姨娘就更不用提,直到她難產走了,我雖同情痛惜,卻並不覺得如何想念。到如今,我雖然還算是風華正茂,一顆心卻似古井不波,也只有小白能讓我付出這一份父愛了。」他說完,看到對面阮雲絲低垂臻首,似在認真傾聽思考的模樣,心中便猛然一動,暗道我真的是心如古井不波嗎?若真是如此,為什麼我總是願意到她這裡來?聽她說那些不冷不淡的話,我不覺惱怒還覺舒服歡喜呢?

  「想來咱們皆是冷情之人,所以那些情愛也與我們無緣吧。還是眼前這些烤肉和烤魷魚才是你我的心頭摯愛,是了,也不知雞湯好沒好,我去看看,蘇公子你先隨意。」

  阮雲絲說完便起身,她自己心中懊惱,心想怎麼就魔怔了呢?和他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啊?這裡就忙忙下了炕,好在芸娘等人是在堂屋裡的桌上,他們只能聽到阮雲絲和蘇名溪竊竊私語,卻聽不到具體的內容,不然這會兒不用別人,王彪恐怕就要掀桌子嚎叫了。

  蘇名溪在這裡也覺奇怪,暗道自己的定力一向都是不錯的啊,怎麼這一回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說了這麼些不該說的話呢?因看著阮雲絲的背影,他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她也姓阮?這個姓兒可是不多見啊。而且她又一直都對我避而遠之,莫非,她就是那阮家逃婚的女孩子?

  一念及此,只覺心臟猛地一跳,接著就似完全靜止下來一般。一個身子忽冷忽熱,胸中氣血翻騰,蘇名溪癡癡看著,竟不知若阮雲絲就是阮明湘的話,自己是悲是喜?不過他很快便恢復了正常,暗道不可能,若她真是阮明湘,既然連名字都改了,又怎可能不改姓氏?阮這個姓兒也不常見,她就不怕被人從這上面發現馬腳嗎?而且她雖然對我冷淡,卻並非心虛懼怕。想來只是因為前夫負了她,她又是個剛強性子,所以對天下的男人都有了防備,也並非單單對我一人吧。

  阮雲絲若知道自己等於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心裡也不知會怎麼想,不過得意是一定的,當日就因為她考慮到最危險的地方通常都最安全,所以才只改了名字,不肯改姓氏,如此也是為了重新入戶,她只將明湘兩字使法子弄得模糊,阮字卻清晰,入戶時只說不小心水浸潤了後兩個字,請重新補一個戶籍,就是阮雲絲,這才沒有讓人懷疑,讓她得以偷天換日瞞天過海。輕而易舉就得了一個新身份。

  燒烤很快就被吃完了,眾人又喝了兩碗野雞湯,真真正正是鮮美無比,只吃的王彪大聲叫好。而阮雲絲和蘇名溪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兩人都覺著今天說的話太多了,再說可能就要說錯,因此午飯過後,蘇名溪便匆匆告辭。只說回京後就送柴炭來,鍾南以後就不用去砍柴了,阮雲絲也曾謝絕,只不過蘇名溪但笑不語,卻是擺明了不會聽她的話。

  如此又過了兩日,這一天阮雲絲正在家中和鍾秀織布,就聽大黃小黑一起吠叫起來,出去一看,卻是流錦布莊的小夥計大毛,看見阮雲絲,他也不進門,只是嘻嘻笑道:「阮姑娘,我們家掌櫃的吩咐我來請你,說是這兩日大家按照姑娘的方子配了色兒,看著倒像是那麼回事兒,誰知一染出來,總覺著差點火候兒,想來還是溫度不對,因此掌櫃的讓我來請姑娘過去呢,說是您歇了這兩天,也差不多了吧?」

  阮雲絲笑道:「好,你回去告訴言掌櫃,我明兒就過去,是了,不知你們的廠子是在哪裡?我到時候直接過去吧。」說完大毛告訴了她一個地址,原來素家染廠卻是在綠水城郊外。當下阮雲絲記了地址,又聽大毛笑道:「這一次可有熱鬧看了。那徐家公子聽說咱們染了藏青色布,但是姑娘的布都被掌櫃的鎖起來,除了咱們幾個心腹夥計,根本沒人看見,因此他只以為咱們是虛張聲勢,咱們公子也就順水推舟,假裝被激怒,和他立了字據,說是交貨那一天,讓全行當裡有名的幾位行家去給掌掌眼,嘿嘿嘿,那一天定是熱鬧非常,貴雲綢緞莊啊,一向都高高在上的,這一回可是要當眾栽一個大跟頭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00 AM

第七十五章:流錦染廠

      阮雲絲笑著搖頭感歎道:「所以這人啊,什麼時候都要記著謙虛點兒,這世上哪裡有定得准的事情呢?」說完見鍾南鍾秀也出來了,她便對兩人道:「你們也記住,以後不可驕傲自滿,聽見大毛剛剛的話了嗎?那徐三公子若非太驕傲自大,也不至於落得這麼個結局,今兒大毛幸災樂禍的笑他,日後你們若和他一樣,也有在背後等著看你們笑話兒的人。」

  鍾南鍾秀包括大毛在內忙都點頭受教,許是店裡還有些事情,大毛也急著趕回去,因此也不多言,騎上那頭大毛驢就一溜煙兒去了。阮雲絲從前知道古代很多人其實是買不起馬匹的,只能騎驢,只今日卻是頭一回見,不由得好奇看著,只見那驢小跑著,在前面拐個彎兒就不見了,雖然不如馬跑得快,卻勝在穩當。

  因正看著,就聽芸娘道:「看什麼?沒看過人家騎驢麼?」說完聽阮雲絲笑道:「你說對了,我還真就是沒看過人騎驢。」芸娘便撇撇嘴道:「這有什麼?你若愛看,就去村外頭的道兒上守著,咱們鄉下人家,多是以驢代步,保管讓你看個夠。」

  鍾秀也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哥哥還在那會兒,家裡也有一頭驢,是送嫂嫂回娘家的,如今卻沒有了。」

  芸娘歎道:「還要那驢幹什麼?死鬼沒有了,我爹娘也沒有了,不過是三百里外還有個二嬸家。究竟和我也不是很親近的,不過過年時捎點東西過去罷了。好了好了,且別都站在這兒,讓人看見還以為咱們家怎麼了呢,回去幹活吧。」

  四個人轉身回屋,阮雲絲想著剛剛大毛牽著的那頭驢,忍不住就有些心動。芸娘看見她神情,竟瞭解了她心思,駭然道:「妹子,你……你不是也想買一頭驢來騎吧?」

  「怎麼?不可以嗎?」阮雲絲抬頭微笑:「我覺著那驢很穩當啊,都是小跑來著,你看大毛在上面坐著,身子都不打晃兒……」不等說完,就見芸娘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搖頭道:「這想法你趁早兒歇了,我是怎麼也不能想像你騎在驢上會是什麼模樣兒的。別的村婦也就罷了。偏你身上有那些大家小姐的氣質,不成不成。這騎驢也太不搭了,一旦讓蘇小公爺看見,他怕是立刻就能給你送輛馬車過來,喂!我可不是故意拿他來說話啊。不信你就試試。」

  阮雲絲一腔熱忱,卻被芸娘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再想想綠水城裡還有個張靈信,若是騎著驢拋頭露面,真遇到了也是有點麻煩。因只好打消了這主意,歎氣道:「我只是覺著每次租馬車太貴了,坐四五回的錢怕是就夠買一頭驢的。若買一頭回來,南哥兒來回走也有個代步的,我也能跟著沾點光兒,既然這麼說,那就算了,等咱們有錢了,也去買一輛好馬車。」

  鍾南笑道:「還別說,我覺著姐姐最近一定會交財運,說不定就可以買輛馬車呢。」說完卻見幾個女人一起詫異看著他,鍾南立刻就有些緊張了,結結巴巴道:「姐姐把……把藏青色布的方子都給了言掌櫃,他們家承了你這麼大的情,總……總不可能就這麼完事兒了吧?一定會給姐姐銀子的……」

  阮雲絲皺起眉頭,還不等說話,就聽芸娘厲聲道:「混賬東西,你這是什麼念頭?我和你姐姐素日裡怎麼教你的?不可起貪心不可起貪心。你看看你現在,都鑽進錢眼裡去了。你姐姐那方子不過是感激人家當日援手之恩的,你……你怎麼能想到錢上去?」

  鍾南吃她一訓斥,都快急哭了,連忙辯解道:「我……我不是貪心,我就是想著,想著以言掌櫃和素五公子的為人,他們定會給姐姐錢,他們都是生意人,雖然重情義,可也重利益,姐姐和他們終究無親無故,他們怎麼可能讓姐姐白拿出這張方子來?自然會給姐姐相應的利益抹平。若說姐姐如今家財萬貫,用不著錢,或許他們還會欠下這個人情,日後想別的辦法填補,偏如今姐姐又沒有錢,我……我真不是貪心,阮姐姐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著……想著他們會這樣做……」

  阮雲絲有些訝異的看了鍾南一眼,她聽出對方的意思了,這並不是鍾南貪心,盼著那張方子可以換錢,而是他客觀分析出來的結果。卻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能將人心看的透徹,因便收了怒容,淡淡道:「你只是這樣想著,卻沒和別人說吧?例如暗示那些夥計和言掌櫃的……」

  話音未落,就見鍾南漲紅了臉,高聲道:「姐姐,我……我怎會做出那樣的事?不要說那方子不是我的,便是我的,我也會像姐姐那樣做。我心裡沒想著要錢,只是想著那兩個的為人……」

  見鍾南又重複了一遍,阮雲絲這才露出笑容,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嗯,到時候再看吧。你說的沒錯,言掌櫃和素五公子都是生意人,若是能用錢解決的事情,他們應該也不想欠我這個人情。罷了,若是數目相當,就收下又何妨?我雖然不看重這張方子,誰讓他們偏偏看重呢?」

  芸娘皺了皺眉頭,輕聲道:「妹子,聽你話裡話外,這張方子好像很重要,你……你就這樣給了人……」不等說完,便被阮雲絲打斷,聽她淡淡笑道:「我都說過了,那張方子在我眼裡不值什麼,在老掌櫃和五公子眼裡卻是價值千金。姐姐不用害怕日後我們沒有憑恃,我算著明年咱們應該就可以織錦了,到那時,方是我真正的手段。」

  芸娘「嗨」了一聲搖頭道:「你總這樣說總這樣說,可我聽著,它怎麼就這樣不靠譜兒呢?織錦,那是咱們平民百姓能幹的活兒嗎?罷了罷了,反正你總有主意,比我何止強百倍,既如此,我聽你安排就是。」

  這話題便告一段落,第二日鍾南一大早就去程財主家租了馬車,送阮雲絲往綠水城來,將到城門前時,卻拐了一條小路,又走了大約七八里遠,就看見一個場地上建了許多房子,他便對阮雲絲道:「姐姐,想來這就是言掌櫃說的流錦染廠了,你等下,我先去問准了再說。」說完利落跳下馬去。

  不一會兒便見鍾南跑了回來,嘻嘻笑道:「姐姐,就是這裡沒錯兒,咱們下車吧,言掌櫃接到信兒,怕是要和素五公子親自來迎您呢。」說完等阮雲絲下了車,才落在她身後,兩人一起往流錦染織廠而來。

  這個時代中,有許多布莊都是自己兼著織染廠的,這樣一來,利益自然大多都是握在自己手中。不過也有例外,單獨開染廠和單獨開布莊的都有,但那些就真正是小打小鬧,圖個養家餬口了,很難做大。只有這織染賣一條龍的,才可能在這個行當裡脫穎而出。徐家的貴雲綢緞莊和貴雲織染廠不必說了,那是幾乎和江寧織造一個地位的,只不過一個是官方一個是民間的罷了。其餘的像是齊氏的金霞綢緞莊,王氏的荷香綢緞莊之類,都是這行當中的翹楚,流錦布莊和他們相比,不過只能屈居二流,即使如此,那生意也是做得十分龐大。所謂衣食住行,這可是老百姓朝夕離不開的一件事,所以就算是三流布莊,只要經營好了,那小日子也是倍兒滋潤的。

  果然如鍾南所說,言掌櫃和素流雲親自來到門口迎接阮雲絲,只不過兩天時間,老掌櫃本來稍微駝下去的背又挺得筆直,臉上皺紋倒是沒少,一笑起來跟朵盛開的菊花似的。素流雲也是面帶微笑,更顯豐神如玉。

  「我看掌櫃的氣色可是好了許多,如何?莫非是染出藏青色布來了?」阮雲絲福了福身,便和他們一起向裡面走,卻見那言掌櫃嘿嘿笑了兩聲道:「沒有沒有,只不過昨兒傍晚染出來的最後幾匹布,倒是有點兒八九不離十了,姑娘看看,這布若是拿出去,基本上也就挑剔不出什麼來了吧?」

  阮雲絲細細看了那布,點點頭道:「不錯,終究是有配方在這裡,水溫雖然說不好掌握,但只要差的不是過於懸殊,倒也沒有大礙,不過是掌櫃的和公子與人家賭這一口氣,自然要拿出最好最正宗的藏青色布,方能將這場賭約贏得漂漂亮亮,讓人說不出一絲閒話來。」

  言掌櫃樂得合不攏嘴,用手捋著他那三撇鬍子笑道:「姑娘也知道了?我就知道大毛肯定管不住他那嘴,是,姑娘說的沒錯兒。來來來,請到染池裡看看這水溫,終究還要您出手,不然我們這心裡不落底啊。」

  這流錦染廠的染池可就不是阮雲絲自己在家裡用的那種大鍋了,此時裡面已經蓄滿了水,陣陣熱氣往上冒著。十幾個精壯夥計穿著雪白的短打衣褲候在一旁,阮雲絲估計了一下,這大染池想必一次就可以下五十匹布,自己的小打小鬧和人一比,狼大概都要掉眼淚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08 AM

第七十六章:藍圖

      將手伸進去試試水溫,見夥計們已經想往下放布,阮雲絲就搖了搖頭,手始終插在水裡,過了大約片刻功夫,方沉聲下令道:「好了,可以下布了,翻染一刻鐘,讓染料分佈均勻後,便可以向上提布。」她說完看向那長長厚厚的幾十匹布,也俱都是黏液的,想來也是在媒染劑中浸過了的,只不過不知那媒染劑是什麼,想來未必比得上葉合的效果。

  一旁的師傅聽說下布,忙也將手伸到水裡感受水溫,他們這種人對溫度都是十分敏感的,只是再敏感,人終究不是儀器那樣精準,這讓阮雲絲更加迫切的想要製作水溫計。雖然她自己肯定是做不出來,但古時候的人民能工巧匠眾多,很多智慧結晶是連現代人都沒辦法破解複製的,所以只要她提出想法,未必就做不出來。

  這布在染池裡滾了幾滾,旁邊的師傅覺著可以撈上來了,卻仍是不敢自作主張,問過了阮雲絲,得到她首肯之後,才命人將布匹打撈上來晾曬。

  指導眾人染了幾次之後,阮雲絲問過那師傅,他自己也覺著差不多了,於是決定試一回,阮雲絲見他臉上還略有些猶疑,便微笑道:「其實這方子已經給了你們,多試幾次,你們自己也就可以掌握了,如今不過是心中不太自信,畢竟此前除了貴雲綢緞莊之外,並沒有人能成功染出這個顏色來,大膽些。一定行的,不信這批布染出來咱們再看。」說完那師傅臉上的猶豫之色果然消失,用力的點了點頭。

  阮雲絲這才來到言掌櫃和素流雲面前,見他們正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看著之前染出來的布匹,一邊議論著什麼,看見她過來,言掌櫃便笑道:「姑娘真神了。之前有這個方子,咱們試了好多回,就是染不出你那樣正宗的顏色,如今你看你這一來,這布真就染得分毫不差,難怪姑娘當日說不是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有這樣的手藝,自然什麼大話都說得。」

  阮雲絲笑道:「您老人家這時候不怪我了?還記得當日我和你說過,你不把這件事給我知道。才會把腸子悔青了呢,如何。今日明白我所言非虛了吧?」一語未完,言掌櫃已經哈哈笑起來,不停的點頭。

  眼看最先染出來的布匹都曬乾了,果然顏色是最正宗的藏青色。言掌櫃在陽光下翻來覆去看著,老臉上全是感歎之色。這裡素流雲便對阮雲絲道:「在下有些話要對姑娘說,請屋裡奉茶。」說完看了鍾南一眼,微笑道:「南哥兒反正沒事兒,也一起過來吧。」

  阮雲絲明白這是他心思細膩。叫上鍾南以避嫌疑,因和鍾南一起進屋,早有丫鬟奉上差點。素流雲拿起茶杯,向阮雲絲示意了一下,阮雲絲也只好拿起,用茶蓋撥了撥茶葉沫兒,輕啜了一口笑道:「好茶。」

  素流雲微微一笑,謙虛了一句,便開門見山道:「流錦布莊驟逢大難,眼看傾頹就在眼前,幸得姑娘高義,挽狂瀾於既倒,素流雲感激不盡。更不料姑娘仁義至此,竟將這價值連城的秘方贈送,這份情義素流雲是無論如何也還不上的,只看將來能否有一二機會,讓在下也為姑娘效綿薄之力。只是情義素某記下了,這秘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白拿姑娘的。」

  他說到這裡,便伸手進了袖中,阮雲絲不由得看了鍾南一眼,心想臭小子行啊,這素五公子可不是就按照他說的套路來了嗎?嗯,但不知這一張秘方值多少錢?素流雲總不可能出二三千銀子買一張染布方子吧?嘿嘿嘿,也別太貪心了,有五百一千銀子的話,那也算是天上掉的大餡餅,你辛辛苦苦忙碌了這將近一年,除去各種本錢花銷,還沒存上三百呢,要是一張方子就能賺這麼多,不用忙了,只賣染布方子賺錢就好唄。

  她這裡一邊想著,那素流雲已經從袖子裡掏出了兩張銀票,遞給阮雲絲,聽她推辭,這富貴公子就將臉色一正,認真道:「別的我不多說,我只求姑娘將心比心,想一想若是你,肯不肯白白受人這樣大的恩情?我若是一窮二白,或是姑娘家財萬貫,這錢倒也罷了。可如今我身家還算豐厚,姑娘卻是創業維艱,正在用錢之際,因何竟要推辭?姑娘是要置我於何地?」

  阮雲絲聽他把事情上升到了這樣一個高度,心想得了,這銀子我要是不收,大概他們都睡不著覺的。切,既然是正正當當得來的錢,還矯情個鬼啊,拿就拿,反正我現在的確是缺錢,若是織錦的話,還要花很多錢買專門的提花機,哼,你給我就收,誰還嫌錢多燙手不成?

  因便笑著接了那銀票,暗自猜測著應該是兩張五百兩的銀票,既如此,就是一千銀子,絕對是一筆巨款了,因正心中竊喜,就聽素流雲道:「這裡是一萬兩銀子,其實不成敬意,也遠遜於姑娘那張方子的價值,只是我想著,若再給更多,倒似是將咱們這份情義全都換了銀錢,因此我便只給姑娘一萬兩,姑娘援手之恩,我也記在心中。」

  阮雲絲慶幸自己沒有喝茶,不然這時候肯定要噴出來了,怎麼說自己也是個淑女,這樣不雅觀的動作多難為情啊?只不過她盯著手裡那兩張面額各為五千兩的銀票,腦子一時間實在反應不過來,如同有幾百隻蜜蜂一起飛舞,嗡嗡嗡響個不停。

  過了半天,阮雲絲才從驚訝中回過神,正色道:「說實話,我原本想著,公子若定要給錢,一千兩已是足夠。這方子在你們看來價值千金,在我眼中卻是普通之極,公子和言掌櫃都是講究人,我又是一介女流,並不打算拋頭露面開店賣布,所以日後咱們合作的日子多著呢,就如同公子說的,且別讓彼此都沾惹了金錢,顯得情義半點也無了,這錢請公子收回去。」

  兩下裡各說各的理,最後只好各自退一步,素流雲收回了一張銀票,另一張卻是無論如何都要阮雲絲拿著。阮雲絲知道對方是真心實意想付給自己一萬兩,如今減了五千兩,想必在素流雲心中,也是驚訝感動,這就行了。因此也不再客氣,就將銀票袖了,卻聽素流雲好奇道:「這藏青色的布,自古就是難染之極,因此雖厚重沉穩,人人喜愛,市面上賣的卻極少,直到貴雲綢緞莊研究出了正宗方子,據我估計,一年中他們家就是藏青色的各種葛布,麻布,綢緞,就不下十萬匹之數,僅次於天藍色軍方的布量。我說這些,無非是告訴姑娘,染布行當中,這藏青色實在已是十分難得了,姑娘卻說不算什麼,這讓我真是好奇,究竟在姑娘眼裡,什麼才是姑娘看重的?」

  阮雲絲笑道:「染布方子我有的是,不管什麼顏色,確實都不放在我眼中,我真正著眼的,乃是織錦,公子應該知道,這些布匹的利潤,在旁人看來雖然不錯,可是和織錦,酡絨等一比,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了吧?」

  素流雲大吃了一驚,喃喃道:「竟然是織錦?姑娘可知這織錦比起染布,更是難於上青天?流錦布莊如今也只能織四樣最普通的錦緞,也就躋身於二流行列,那幾家一流的大布莊,手裡能有六七樣普通素錦,也就是難能了,就連貴雲綢緞莊,最多不過是織七八樣素錦,兩三種高檔如妝花錦緞,一些姑絨酡絨罷了,這已讓他坐穩了行業內的龍頭位置。也別說我們這些民間的廠子,你只看江寧織造,那是專門生產進貢錦緞的,其布匹織錦是禁止流入民間的,又能織出多少花樣來?」

  他一邊說,就一直在觀察著阮雲絲的面色,卻見她始終只是淺笑盈盈,臉上全是強大自信,這才微笑道:「所以,若是別人說這樣話,我心中一定是要嘲笑不知天高地厚了,但既然是姑娘,我卻只有期待,若真如姑娘所說,流錦布莊將來就算取代貴雲,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那時我便可做主,但凡是布莊所賺的錢,每年分姑娘六成。」

  阮雲絲嚇了一跳,看向素流雲,卻見這溫雅公子的眼睛都快成狼眼睛了,她不由得好笑,連忙道:「公子此言差矣,六成?天,我可沒這樣的不地道。到時候我只負責提供織錦,批發給你們零賣,這樣我也賺錢你也賺錢,豈不是大家都好,也會少許多糾紛。」寥寥幾句話,竟是就將將來的合作方向給定了下來。

  素流雲難掩心中興奮,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阮雲絲這話口氣雖然都大的沒譜了,但他就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對方絕對是有這個實力,才會如此說話。一年及此,就連這定力還算不錯的大家公子也不由得激動難抑,當日他只是看阮雲絲可憐,又欽佩對方孤女求生的那股韌勁和骨氣,才無意之下伸了一把援手,那時怎會想到,這無心之舉竟能為自己,為家族帶來這樣大的一個契機?只要阮雲絲不是在說大話,他就有信心,在未來讓流錦取貴雲而代之,成為這織染布行裡的龍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12 AM

第七十七章:素老爺子

      因心中高興,正要再趁熱打鐵,和阮雲絲徹底敲定這件事,忽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一人急急稟報道:「公子,老……老爺過來了,如今已在大門口下車,言掌櫃已經迎了過去,特意命小的來通知公子。」

  那人未等稟報完,就見素流雲猛地站起身道:「什麼?爹爹竟然過來了?他……他老人家怎麼會來這裡?曲州距離綠水有五六百里地呢……他身子又不好。」一邊說一邊跺腳,又向阮雲絲告了罪,便飛一般奔出門去。

  阮雲絲心中對那流錦布莊的老爺子也有些好奇,倒並非是因為這位老爺子一生傳奇,而是因為他的一生太不傳奇了,連流錦布莊這份家業都是好不容易守住,最後這一座不入流的小布莊和小染廠還是在他兒子素流雲的手裡發展壯大的。

  出得門來,只見素流雲和一大幫子人簇擁著一位老人直往廠房而去,阮雲絲便遠遠跟著,卻見那幫人在廠房院子裡停下,被簇擁在中間的老頭兒走到那些已經晾乾或者半乾的布匹下,言掌櫃忙親自拉下一角遞到老爺子手裡。阮雲絲只能聽到他們的嗡嗡議論聲,說了些什麼卻是聽不清楚。

  忽見素流雲越眾而出,匆匆出了院門就往之前的花廳走去,阮雲絲知道他是回去找自己,便出聲道:「五公子是要去哪裡?」

  素流雲一回身,就見阮雲絲笑吟吟站在那兒。他便拍了拍額頭笑道:「我們家老爺子要見姑娘,我這不就忙著去找你嗎?卻不料姑娘竟在這裡,也是我一門心思想要趕回議事廳,不然眼睛四下裡看看,也就看到姑娘了。」

  一邊說著,就將阮雲絲請進門,院子中的二十幾個人頓時把目光都齊刷刷射在了阮雲絲身上。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卻見當中那個正看布匹的老爺子將布匹送回言掌櫃手裡,大步上前,對著阮雲絲便是一揖到地,接著哽聲道:「流錦布莊乃我祖父所創,小老兒雖無能,卻也是為它耗費一生心血。如今眼看它要被暗箭傷害,大廈傾頹就在眼前,卻不料蒼天祐我,竟有姑娘仗義相助,姑娘請再受小老兒一拜。」

  阮雲絲哪肯讓老人家真的拜下去。連忙扶住了道:「不敢當不敢當,當日若非五公子。我如今也不過是一名只能織坯布的村婦而已。五公子於我有恩,這件事我幫不上也就罷了,既能幫上忙,自該投桃報李。實在不敢當老爺子行此大禮,別折殺晚輩了。」阮雲絲如今也算是這個圈子裡的人,所以她在素老爺子的面前自稱晚輩並無不妥。

  「爹爹已經看過了這布,終於可以放心了吧?這外面天氣涼,咱們還是回屋說話吧。」素流雲扶著老父親。和一行人重新回到花廳落座,途中得言掌櫃告訴,阮雲絲這才知道。和素流雲一左一右扶著素老爺子的,就是他的三哥素流天。

  「老爺子這輩子也著實坎坷。」言掌櫃和阮雲絲都不是積極鑽營之人,就落在人群後,老掌櫃的便感慨了一番,阮雲絲方得知原來這老爺子共生了六個兒子,卻死了三個,如今就剩下素流天素流雲和老六素流江。當下便恍然笑道:「我就說呢,這素家也算是個大家族,怎麼就成了五公子扛起這生意,若是別的家族,必然是要長子來做這件事的,除非其他人都不堪用,但看那三公子,明明也是很穩重的。」

  言掌櫃笑道:「三公子一心攻讀,如今已經有了舉人的身份在手,明年還要再考,若中了進士,以東家的實力,怎麼著也能替他謀個官職,這便是真正踏進官場去了。說起來,那貴雲綢緞莊和其它幾家一流布莊為什麼有諸多便利?除了技術好之外,不就是因為他們和官場中人相熟嗎?所以三公子若得了官職,慢慢的一步一步來,積攢著人脈,怎麼就敢保證將來流錦布莊不能躋身這行當的一流之列呢?至於咱們六公子,如今才六歲,所以這生意自然就是五公子打理著……」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向前走,到了花廳中,素老爺子定要請阮雲絲上座,嚇得她拚命推辭,最後無奈與老爺子對面而坐,素流雲等全都坐到了她下首,這讓阮雲絲著實有些不安,轉念一想,罷了,那染方子雖然我不看在眼裡,他們卻看得和天一樣重,我要是誠惶誠恐的,他們大概更要誠惶誠恐了。

  因啜著茶水想著心事,忽聽老爺子問素流雲有沒有將那方子開出一個滿意的價錢給阮雲絲,聽說兒子只給了五千兩,老爺子一口茶水噴出來,然後怒氣沖沖的叫道:「讓你打理生意之前我是怎麼吩咐你的?雖然說商人重利輕義,可咱們素家要反其道而行,情義名譽第一,利益次之,你當時答應的還好,如今就做出這些事來……」

  阮雲絲直著眼睛看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罵了一刻鐘,素流雲就始終低著頭站在地上,也不敢分辯。直到聽見老爺子要素流雲再拿出一萬兩銀票給阮雲絲,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來解釋,又替素流雲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總算把老爺子的氣給平了下去。

  重新落座後,阮雲絲抹了抹頭上汗水,暗道我說這流錦布莊怎麼在老爺子手裡差點兒垮台,敢情這根本不是個生意場上的料子啊,脾氣衝動起來就罵人,你也好歹給你兒子留點面子不是?他如今怎麼說也是流錦布莊的當家人啊。

  許是車馬勞頓,因為藏青色布料帶來的那股子興奮勁兒過去後,老爺子就露出疲態,素流雲忙遣人將父親送去內室歇息,又安排人替阮雲絲打掃下榻地方,卻聽她笑道:「我不在這裡過夜了,剛剛看你們師傅水溫已經掌握的差不多,用不著我在這裡住兩天,所以等下就回去。」

  素流雲笑道:「姑娘也是,剛剛聽著我爹將我罵的狗血淋頭,你也不早點出聲幫我解圍,若不是我深知姑娘性情,只怕就要真的以為姑娘是嫌一萬兩銀子少了。」

  阮雲絲笑道:「你就是氣我沒及時替你解釋,也不用這樣埋汰我啊。錢日後總有的賺,人情才是最難得的。我也是讓老爺子嚇壞了,誰想到六十多歲的老人家,身子骨看著也虛弱,罵起人來中氣這樣足呢?所以一時間就呆住,害你多挨了許多罵,實在是對不住了。」

  話音落,素流雲也笑起來。兩人並肩而行,忽見幾個夥計抬著一匹匹布出去,阮雲絲便奇異道:「公子不是不讓那些布料外流嗎?怎麼……」

  不等說完,就聽素流雲笑道:「姑娘若上近前仔細看就知道了,這並不是正宗的藏青色布,而是之前染得那些差了一層的,就是這些染廢了的布,在布莊裡也大受歡迎呢。徐家也以為這便是咱們盡最大努力的結果,實話說,用的配方正確,即使是因為水溫沒把握好,染出來的這布差了層,其實也勉強夠資格叫藏青色布的。只是那徐金鵬既然有心陷害咱們,自然都和那些人串聯好了,這布差一點兒,他們也不會替咱們說話的,唯有一絲不差,就算差,也要差得他們看不出來,那些行業裡的人怎麼說也有名號,他們可以應徐金鵬的要求對咱們挑剔苛刻,卻不能睜眼說瞎話,到那時,就是咱們翻身的時候了。」

  因為這染布方子是阮雲絲提供的,而且日後兩家顯然還有更多合作的機會,所以素流雲便不知不覺的用了「咱們」二字,阮雲絲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倒是鍾南在後面,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眼裡便藏了一抹笑容。

  這裡阮雲絲又在染池旁看了一下午,再沒染過一匹廢布,她便告辭而去,素流雲和言掌櫃親自送她到門前,見那馬車沒了蹤影,這才轉身回房,就見一個小廝急急跑來,笑道:「五公子,老爺讓您過去呢。」

  素流雲心知父親此時正心急火燎,因便微笑過去,不等素老爺子開口,他就先笑道:「我知道爹爹想問什麼,可阮姑娘非是能用錢買通的人,若是想得她之力,須要維持住我們之間的這份情義。也是爹爹素來教兒子仁善為先,方能兩次和她結下善緣,如今爹爹只看到了這藏青色布料的利益,卻不知兒子上午和她談來,大頭兒在後面呢,若阮姑娘不是說大話,那咱們流錦布莊日後可真是要財源滾滾了。」

  素老爺子本就是奇怪於兒子這一次做事為何這樣小肚雞腸?要知像阮雲絲這種人才,正該用重利籠絡住才是,如今聽兒子說了這番話,方有些清楚,待聽素流雲詳細將自己和阮雲絲結識的經過說了一遍,又說這染布在對方眼裡根本不算什麼,看那樣子,織錦才是重頭戲等等都說出來,只聽得素老爺子兩眼都放光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15 AM

第七十八章:軍糧

      「這是上天保佑祖宗保佑,才讓你認識了這樣一位奇人啊。」素老爺子拍著大腿感歎,一邊對旁邊坐著的兩個兒子和言掌櫃道:「既然那位姑娘對織錦如此的成竹在胸,如何敢保證她就不會織紗織綢?到時候錦緞,紗羅,酡絨姑絨,天啊,這……這真是上天賜給咱們流錦的福分。」

  素流天和素流雲已經許久沒見到父親這樣高興了,不由得也十分欣慰,又聽素老爺子奇道:「是了,我看那阮姑娘分明做婦人打扮,怎麼你們都叫她做姑娘?」

  素流雲笑道:「沒什麼,只是看她年歲還小,且遇到的又是負心人,被休下堂,並非守寡守節的貞婦,所以我忖度著她大概也不喜歡人家叫她大嫂之類的,因便以姑娘相稱……」一語未完,見自家老爹捋著鬍子,眼中全是閃閃精光,這五公子猛然醒悟過來,連忙道:「爹爹可別生出其他心思,我與阮姑娘清清白白,只是朋友,決無男女之情,您老別害了我是小事,還惹了阮姑娘不高興,到時候不和你合作,我看你就去抓瞎吧。」

  素老爺子撅著山羊鬍子道:「這話說得,我兒論人品相貌家世,哪一樣配不上她?咱們都不計較她被休過一次了,她難道還挑剔你,可是沒道理……」不等說完,就見五兒子沒好氣的翻翻白眼道:「您老省省吧,別以為這世間女人都和幾位姨娘一樣,全都是靠著看男人臉色過活,那阮姑娘別說有這些本事在身。就是沒這些本事,依兒子看,她也是寧願辛勞織布度日,而不願再嫁。」

  一直沒說話的言掌櫃忍不住在旁邊笑道:「公子倒是阮姑娘的知己。竟然瞭解的這樣清楚。」話音未落,就被素流雲瞅了一眼,聽他不悅道:「說什麼都好。總之,咱們就是和阮姑娘合作,彼此方便發財,其他的事情,全都不許考慮。」

  無獨有偶,此時在馬車上,也進行著一番和素家差不多的對話。鍾南正在阮雲絲面前誇獎素流雲。嘻嘻笑道:「阮姐姐,我見這五公子相貌清雅談吐溫文,雖然比起蘇小公爺差一些,但也算世間難得的大好男兒了。最重要的是,他們素家雖然也是一個大家族。卻又不像那些豪奢貴族一般,姐姐有這些才能手藝,還怕到時候他們不當菩薩似的供著你嗎?所以叫我說……」

  阮雲絲起先只是漫不經心的聽著,聽到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兒,忙伸出手道:「打住打住,你這臭小子心裡轉著什麼心思呢?信不信我一腳就把你踹下車去?」

  鍾南如今和她相處的長了,也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質,縮了一下脖子。卻仍不怕死地道:「姐姐對五公子沒有想法,莫非是因為小公爺……」不等說完,就見阮雲絲的面孔冷下來,看著他的目光也銳利無比,他猛然想起嫂嫂的話,很顯然自己是犯了對方忌諱。登時嚇得就不敢再說。

  「以後不要讓我聽見和這有關的半個字。」卻聽阮雲絲冷冷道:「你做好小孩子該做的事情就好了,不許替我操這份沒有味兒的心。」她還從來沒用這樣冷淡的口氣和鍾南說話,當即就把這小子給震住了,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說這方面的事,阮姐姐很明顯和其他女人是不太一樣的。

  因這一路阮雲絲的面孔都是冷的,鍾南十分後悔,卻也無計可施,只好笨拙的講了幾個笑話,希望能將阮雲絲逗笑,就把自己這個過錯給揭過去,然而收效甚微,直到馬車到了小王村,阮雲絲跳下車來,命令他隨著車伕去主人家結賬,這小子垂頭喪氣的結了帳回來,才聽見從屋裡傳來一陣陣的歡笑聲,其中赫然有阮雲絲的聲音,他才終於振奮起精神,暗道鍾南啊鍾南,從此後你可千萬要記住,再不能提姐姐的終身之事,嗯,不但你要記住,也要讓妹妹記住,不然生氣的阮姐姐還真可怕啊。

  阮雲絲正和芸娘等說笑,那張五千兩的大銀票此時就放在炕上,鮮紅的印章無比惹眼。阮雲絲就笑道:「這些日子我和秀丫頭再努力趕工,爭取寒冬前趕出些坯布染出來拿去賣,從明年開春之後,咱們就要在染布的同時試著織錦了。」

  芸娘笑道:「叫我說,有了這些錢,不如去買一輛馬車,妹妹先前不是還念著租車太貴嗎?還有你說的新織機,也去看看啊。」

  阮雲絲笑道:「那個不著急,我和秀丫頭先趕工,等到過年時,綠水城不是也有大集市嗎?這類東西肯定都有得賣,而且還齊全,咱們再去慢慢選不遲。是了,南哥兒這幾日就讓他幫你去地裡忙活吧,眼看就要收山,你一個女人家哪能忙得過來?」

  芸娘笑著答應道:「成,那我明天就帶他上山幹活。」

  活計就這樣分派完,接下來的日子裡,阮雲絲和鍾秀日夜趕工織布,芸娘只和鍾南在山上忙活。因為阮雲絲這房子雖大,院中卻全都是有用的,所以就將那些玉米全都拉去芸娘院裡,起了兩個大糧倉,都堆著黃澄澄的玉米,只是秸稈就全都拉來了阮雲絲的後院,也是堆成了高高的兩堆大草垛,因為家中沒有牛羊馬,所以這些便只能燒火。

  今年著實是一個豐收之年,芸娘每日和鍾南雖然累得連人形都沒了,卻是真心的開懷。待都收割完了,阮雲絲和鍾秀也趕出了二三十匹布,同樣是腰酸背痛,因便對芸娘笑道:「明兒大家都好好歇一天吧,什麼活兒也不要幹,不然這身子真是要累垮了。」

  芸娘笑道:「你和秀丫頭歇著吧,我和南哥兒還得緊趕著把那些玉米棒子變成玉米粒呢,這樣才能算是真正的糧食,交了租子之後,還能剩下不少,就算糧價降了,也能賣一些錢。」

  阮雲絲奇道:「咦?那五畝地不是你自己的嗎?怎麼還要交租子?」話音未落,芸娘已經笑軟了,搖頭道:「真真是個不通世情的,那五畝地雖是我的,只是我這樣年輕,怎能只種五畝地?自然還要向地主家租十幾畝地回來種啊,不然你以為就靠我那點子地,能收這麼些玉米?說什麼笑話兒呢。」

  阮雲絲目瞪口呆,看著芸娘苗條的身體,怎麼也不敢相信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一年竟能種二十多畝地,這得累成什麼模樣兒啊?正想著,忽聽村口傳來一陣鑼聲,這是李保長要傳消息時的手段,如今正是秋收之後,所以消息倒多半是關於糧食的,因此芸娘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喃喃道:「我得去聽聽有什麼信兒,說不定是城裡那些糧行下來收玉米呢。」

  正要下炕,卻被阮雲絲拉住了,聽她沖外屋道:「南哥兒,你腿好使,過去探聽探聽,回來告訴你嫂子就成了,我和你嫂子就不過去了。」說完只聽外面堂屋裡的鍾南脆生生答應了一聲,就跑出門去。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聽咚咚的腳步聲響,接著鍾南興奮的進來,大聲道:「嫂嫂嫂嫂,天大的好消息,剛剛李保長說,今年咱們金紡鄉的糧食要充作軍糧之用,一斗糧三十文錢,比城裡那些糧行的價格要高出兩成呢。」

  「真的?」芸娘也興奮的坐起身子,卻聽阮雲絲笑道:「瞧你們樂得,這消息對那些大地主才是最有用,就你們這二十畝地,打的那麼四五十石糧食,能有多少錢?也跟著瞎樂。」

  芸娘便推她笑道:「是,我知道你如今財大氣粗,不把這麼點錢放在眼裡了,可沒有你之前,我們這些升斗小民不就是指著這個過日子呢?怎麼能不高興?」說完又聽鍾南道:「對了,還有一條,說是因為軍糧不日就要運去邊境,所以從下月初十就開始收,收到十五之後,就不再收了。」

  芸娘一下子就愣住了,喃喃道:「這麼點時間?要把糧食打出來,那可不容易。不行不行,南哥兒,咱們現在就去,早打一斗糧食也好啊。」說完任憑阮雲絲怎麼勸她,她也不肯歇下,到底和鍾南一起走了,連鍾秀都跟著一起去了,這裡阮雲絲大歎苦命,可是其餘三人都去忙了,她又怎麼好意思在家歇著,便也趕過去幫忙。

  餘下時間裡,明明知道染布賺的錢多,可是被全村人那股拚命打糧的勁頭感染,就連阮雲絲和鍾秀也都全力幫著芸娘和鍾南忙活起來,一天下來,往往累得腿肚子都抽筋,就連大黃,也因為這幾日的伙食主人們全是湊合著,它和兒子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吃,都餓得瘦了一圈兒。

  疲累之極,阮雲絲就不禁想起前一世裡去東北二姨家的情景,二姨家種著幾十畝的玉米地。有一年秋天去的時候兒,也趕上打糧,那時農村還沒實行全部機械化,但她記得往下剝玉米有一種小搖車,從上面將玉米棒子塞進去,一邊用手搖著,玉米粒兒就從旁邊濺出來,玉米剝下來之後的長玉米核,農村叫做苞米骨子的東西會從下面掉出,那個東西不用電,雖然也是全人工,卻比現在這種落後的打糧方法要快速先進多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21 AM

第七十九章:送炭

      只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她腦海中已經有些遺忘那東西的構造了,之所以還能記著大概輪廓,是因為當日自己好奇之下,也幫著搖了好幾天的玉米,直到手都磨出了泡,才終於沒了興頭。

  因試著將這東西說出來,可芸娘和鍾南等全都是有聽沒有懂,阮雲絲也只好作罷。

  好容易四人合力,終於在初十之前,將租子和要賣的軍糧全都趕了出來,剩下幾百斤玉米棒子是要留著自己吃的,倒不用急。眼看著官府的人進了村,就在大地主程家擺開了收糧的攤子,阮雲絲看著村裡人一袋袋的往程家運糧,她也實在累得不堪,就拉著芸娘道:「罷了罷了,咱們先不要去趕著這熱鬧,明兒再把糧食裝進麻袋裡拿去賣吧。」

  芸娘笑道:「怪不得先前讓你種地,說比織布強,你卻不肯。如今看來,不僅僅是因為你那些手藝,也實在是這農活兒你勝任不了,罷了,你還是回去織布吧,我和南哥兒秀丫頭先裝上七八十袋糧食弄過去賣了再說。」

  彼時天近黃昏,阮雲絲一聽說就這麼點時間,還要裝上七八十袋糧食去賣,登時身子就軟了半邊,搖頭道:「罷了罷了,我是實在不能掙命幫你們的,我且回去做飯,今兒咱們做一大鍋米飯,再燉一鍋芸豆土豆骨頭棒子,你們回來飽飽兒的吃一頓。」

  芸娘等都答應了,阮雲絲就回家來,把芸豆土豆和骨頭棒子一起燉上後。又在平日裡提煉葉合媒染劑的鍋裡蒸了米飯,因為這都是純天然的植物,也沒有化學原料等有害物,所以每次不用染布的時候。這口大鍋刷乾淨了,就照樣用來做飯菜。

  出門看看太陽,已經快要落到山邊了。阮雲絲今兒忽然動了興頭,又下去冰窖裡取了幾條魷魚,和了面稀,用鹽巴肉渣兒蔥花絆了,在外面大鍋裡也倒了油,炸了些魷魚圈兒和華蝦(農村的一種麵食,就是面稀里放些調料。在油裡炸,之前是放蝦皮,所以叫華蝦,我們家是放肉渣兒的,味道也很好。)等到停住了火。卻見芸娘鍾南和鍾秀也回來了。

  當下鍾秀就抱住了阮雲絲有氣無力地道:「素日姐姐只說織布累,不讓我趕活兒,如今你可知道了吧?這農活若趕起來,可比織布還要命呢。」

  阮雲絲笑道:「可不是,如今我也深知其中滋味兒了,不然能做這麼多好東西犒勞你們?好了,快吃飯吧,南哥兒先去洗手。」一句話把想偷偷抓塊華蝦來吃的鍾南給嚇退了。

  天氣雖然涼了,但幾個人身上全都是汗。阮雲絲回來時已經沖了個澡,外面大鍋裡正燒滾了水,於是眾人洗浴後才到飯桌旁坐下,看著桌上的飯菜,一個個眼睛都冒綠光。

  鍾南鍾秀和芸娘還沒吃過炸魷魚圈和華蝦,此時一吃。真正是香松酥軟,鮮香異常,不由都大嚷著說好吃,又央求第二日阮雲絲再做一些。自己的廚藝受到肯定,阮雲絲自然也十分高興,於是答應下來。

  一頓飯,四個人,恰如風捲殘雲,尤其鍾南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兒,那食量就更加嚇人。最後只剩下一小碗米飯和兩個土豆,幾個人都累壞了,於是鍾秀麻利的收拾好了桌子,芸娘就鋪了炕被,這裡阮雲絲便對鍾南道:「南哥兒從今日起也別回芸娘家去了,就在西屋睡,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來回跑當心傷風。」

  鍾南一邊穿著夾棉衣一邊道:「這幾日我必得回去看著,雖然說咱們村的人不妨事,怕有外村人眼紅,一旦有人來偷糧,我在家裡好歹還有個震懾,等把糧都賣完了,我再過來睡吧。」

  阮雲絲想想也有道理,也就沒說什麼,任鍾南自行去了。這裡她和芸娘躺在滾熱的炕上,烙著後背暖洋洋的舒服,芸娘便迷迷糊糊道:「妹妹,你說咱們這兒今年的糧食充作軍糧的事情,是不是小公爺出的力啊?不然這樣好事兒怎麼就能攤到咱們頭上?」

  「我哪兒知道?你管這些呢,有錢賺就賺唄。」阮雲絲咕噥了一聲,把眼皮合上,又把被子向上拉了拉蓋住肩膀,呼吸就均勻了。

  「我覺著就是小公爺幫咱們說話了,其實他對你挺有心的,我看得出來,只是他那樣人家……」芸娘也半瞇著眼咕噥著,沒聽到阮雲絲答話,扭頭一看這才發現對方早就睡著了,她不由得笑道:「真是,說你的事兒,你倒睡著了。倒顯得我白操心,罷了罷了,我也睡吧,比你還累呢。」說完也打了個呵欠,翻了個身便睡著了。

  第二日天氣晴朗,芸娘和鍾南等都繼續去忙著裝糧賣糧了,阮雲絲實在不想動,忖度著自己幫到現在,也算仁至義盡,於是就在家裡織布,只是讓鍾秀也過去幫忙。臨近中午時,想起芸娘等都喜歡吃炸魷魚圈兒和華蝦,於是便拿出材料準備了一番,又特意蒸了米飯,然後做成飯糰子,恰巧街上又來了個賣豆腐的,於是買了兩斤,加上粉絲大白菜肉片亂燉了一大鍋。

  正忙活著,忽聽街門前有人叫,一聽見那熟悉的聲音,阮雲絲手就一哆嗦,差點兒砍了手指,連忙出去看時,只見蘇名溪身後跟著十幾個家丁,趕著兩輛大馬車,車上裝的柴炭目測最起碼有幾千斤。

  對於蘇名溪這三番五次的恩惠,阮雲絲已經無力了,反正自己說不要對方也是不肯聽的,又是他自己送上門來,但這一次的柴炭可也有些太多了吧?因此只好打開街門,汗顏道:「這是做什麼?蘇……蘇公子怎麼送了這麼些來?我們一個四口之家,哪裡用得完?」

  「若只是尋常生活,自然用不完,只不過你還要染布,這可不就能用得完了?我這次來也不是特意給姑娘送這些東西,昨兒收軍糧的人應該已經到了吧?我奉了皇上旨意,特意下來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貪賄剋扣之舉,但不知收軍糧的地方在哪裡?還望姑娘給我指點一下。」

  阮雲絲笑道:「原來如此,前些日子我和芸娘接到信兒,就猜著今年收軍糧這肥差怎麼降臨到咱們頭上?如今看來,定是小公爺在衙門裡遞上話兒了吧?」

  蘇名溪笑道:「姑娘這意思,倒好像我是因為人情徇私似的。是,我是遞了話過去,卻也不是為的你們,這一年我來此處不下十幾次……」見阮雲絲瞪大眼睛,這小公爺便咳了一聲,語氣裡微微帶著一點哀怨道:「姑娘何必驚訝?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到你這裡來,雖說到如今,這臉皮鍛煉的已經厚了不少,卻也不是戳不穿的。」

  阮雲絲臉上飛紅,知道蘇名溪心裡清楚自己是不歡迎他的,所以暗地裡提了一句抱怨呢。她努力裝出一幅鎮定沒聽懂的樣子,蘇名溪也是識趣之人,只稍微點了一句便不再去提,又接著道:「因來來往往這麼多回,看見地裡的莊稼綠油油一片,著實喜人,你們這裡今年雨水好,所以糧也好。因此前些日子我就和甄尚書提了一句,他派了人來這裡四處查看了下,覺著也好。這才定了在這裡收糧,其實和我倒是沒有多大關係的。」

  阮雲絲心想沒關係你怎麼還跑過來查看是否有徇私行為?這事兒該著你管嗎?面上疑惑,嘴裡卻不肯說出來,只是蘇名溪旁邊的小廝名硯和掃書那都是眼眉通透之人,哪裡看不出她的疑惑?當下名硯便笑道:「姑娘不知道,這事兒後來讓皇上知道了,皇上很是稱讚了咱們小公爺一番呢,說別人出去玩樂只是玩樂,獨有咱們小公爺,玩樂中還能想著國計民生,這很好,因此讓咱們小公爺也監管下,這不,爺才沒奈何過來了。不然的話,誰都知道這事情上肯定是有小小貓膩的,只要不鬧大,誰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爺如今有了聖命在身,卻是不得不過來,哪怕是裝裝樣子,也總要裝出來的。」

  阮雲絲心裡明白了,原來蘇名溪這次來就是走過場的。因也不欲多說,就指著村東頭道:「公差們用了程地主家的大場院,公子往前邊走就看到了,排著許多人呢,好像其他村裡的人聽說這件事,也有跑過來的,只是不知道公差收不收他們的糧。」

  蘇名溪笑道:「雖然如今看起來邊境無患,然而大寧的北邊和西邊皆是強敵,如今軍力雄厚,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一旦薄弱,必會為他們所趁。因此這麼多年,皇上只有往邊境增兵,從沒有裁剪之舉,這糧草的需要也就可想而知了,雖是在小王村收糧,但四里八鄉的人只要過來,公差就不會拒絕的。」說完向村東頭看了一眼,便「咦」了一聲笑道:「我看見糧車了,竟然排到此處,好大場面。那我便去了,姑娘在這裡帶著他們將柴炭卸下來就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25 AM

第八十章:魑魅魍魎

      阮雲絲再次真心謝過了他,又道:「我如今也不像從前,前兒一張方子賣了五千兩銀子,從此後盡可以把生意再做大一些,生活上也更寬裕了,公子日後不必送東西過來,您前幾日看南哥兒砍柴,那不過是一時應急用,我本想著這幾日就去買些柴炭回來備用的。」

  蘇名溪笑道:「你有錢是你的事,隨你怎麼花。我送東西也是我的事,不過是為了報答姑娘之恩情,姑娘也不必往心裡去。」話音剛落就見阮雲絲慢慢搖頭,感歎道:「話不是這樣說的,當日我不過是點滴之恩,如今公子何止是湧泉相報?竟是要移山填海來報這份恩似的。這早已過了,我雖只是一介民婦,身份就如芥豆之微,卻也有自己的志向,公子這番恩德,是注定不能報答的。若公子仍然看顧著,豈不是讓我將來心裡不安?這要不得。」最後兩句話卻是隱帶指責了,認為蘇名溪只想著他自己,卻不為自己考慮。

  蘇名溪微微一笑道:「姑娘實在多慮,其實除了這次的柴炭,還送過什麼?不過幾隻獵物罷了,反正我們家也吃不完,難道白白糟蹋了?如今既然你這麼說,那日後我不送姑娘這些大東西就是,不過你若想買,卻要來找我,不然那些奸商最精滑的,把你賣了還要你幫他們數錢呢。」

  阮雲絲氣的忍不住白了蘇名溪一眼,咬牙道:「在公子眼裡,我就笨成這樣了?」說完蘇名溪也不由得啞然失笑,連忙告了個罪。便領著掃書名硯往村東頭而去。

  掃書名硯那都是從小兒就跟著這位主子的,如今算算也有將近十年,最明白主子心思,只從蘇名溪幾次三番對阮雲絲的照顧。哪裡不知道主子這是對那個寡婦上了心?先前他們還奇怪,想著那小寡婦雖然俏麗,卻也只是中上之姿。算不得什麼絕色,京城裡姿容上乘的名媛千金海了去了,排著隊的等小公爺選,怎麼他卻對這樣一個女人動了心思呢?

  誰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在他們想來,對於蘇名溪的垂青,阮雲絲就該感恩戴德慶幸歡喜才是。誰知剛剛從那位姑娘的話頭裡也聽出來了,人家不想和小公爺有什麼牽扯。就差沒明著說以後別再來往這些事兒了。這自然是顧全自家主子的面子。只自家主子往日裡是個最心高氣傲的主兒,聽見這樣話,便該說兩句漂亮的場面話後抽身而退,可他們聽著,倒是纏上了人家似的。這怎麼能不讓掃書名硯驚得掉了下巴?

  因一邊走一邊琢磨著。忽聽蘇名溪道:「你們兩個猴兒在想什麼呢?平日裡唧唧喳喳的沒個停歇,這會兒倒都沉穩起來。」

  掃書膽子大,便湊上前嘻嘻笑道:「爺,奴才們只是在想,爺對阮姑娘這樣好,也不知她什麼時候能……能去咱們國公府……」不等說完,便見蘇名溪沉了臉,冷聲道:「胡說什麼?阮姑娘雖然守寡,卻是冰清玉潔之人。我並不敢冒犯一絲半毫。這樣的念頭日後休要再想,不然若是從你們嘴裡傳出了什麼話,我立刻就將你們活活打死。別以為我是在嚇唬你們,別忘了當年我是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手上更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鮮血。」

  這話聲色俱厲,掃書和名硯嚇得當即跪在地上磕頭。連道不敢。他們心裡算是明白了,不是自家爺不想娶人家進門,而是這寡婦不肯。真是奇怪啊,難道真是越得不到的就越好?這也不會啊,當日劉尚書家的千金,那是真正地眼高於頂才高八斗,模樣算不上絕美,卻也不比阮雲絲差,也聽過風聲說她對小公爺根本不屑一顧,可爺每每聽到,便只是微微一笑,說什麼「有誰能讓天下女子盡皆傾心?」也從沒見他將這事兒放在心上,怎麼在阮雲絲這裡就變了呢?

  至於蘇名溪說的那般嚴厲,自然是怕兩個小子回去亂說,惹起流言和猜測,導致有人上門找阮雲絲的麻煩。掃書名硯心裡明鏡兒似的,若真知道這裡有這麼個女子牽動爺的心神,別人也就罷了,只怕袁姨娘就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那兩位表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到那時,阮雲絲這裡可真就要麻煩不斷了。

  兩個小子雖然因著袁姨娘此時手裡那點管家之權,偶爾也透露些消息過去,或者在蘇名溪面前幫她說兩句話,但是這樣攸關身家性命的事情,卻是絕不敢多嘴的。笑話,都說烈女怕纏郎,爺這樣纏下去,怎麼知道就沒有修成正果的一天?看這女人淡然剛強的性子,還有言語間的穩重,想來便不是一般人物,真要進了國公府的門兒,自己兩人幫著袁姨娘還有好兒嗎?

  蘇名溪卻不管掃書名硯心裡轉著的千般念頭。他自問對阮雲絲無愧於心,雖然開始並非沒有將她納進府中的想法,但自從對方剖白心意後,他就徹底熄了那想頭。只是男人在外,有一個紅顏知己算什麼?他敬重愛戴阮雲絲,為她做點事,換的是心中喜樂安然,只要對方能一直容他這樣做,那也就足夠了,實在是不能再生妄想,要知道,妄想一旦生出,貪婪便會如影隨形,到那時,他必然會渴望得到更多,這樣一來,他和阮雲絲之間,只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三人一路走著,倒是都各有心事,因此氣氛十分沉默。眼看就要走到村東頭了,便聽一陣吵嚷聲傳來,蘇名溪和掃書名硯對視了一眼,皺眉道:「怎麼回事?走,過去看看。」

  因三人急忙趕到那程地主家的大場院,只聽這時候人群卻靜了下來,只有鍾南憤怒的聲音道:「你們收糧不報數,敢情就是打的這樣主意嗎?好,這我們認了。反正官老爺們辛苦,就是漏報少報一些,咱們只當是孝敬您們的酒錢。可你們如今竟貪了我們一半的糧食去,這是怎麼說?本來官家收糧,比城裡的糧鋪價錢高,讓你們這麼一弄,價錢反而低了。你們……你們這貪得也太狠了吧?」

  話音落,就聽一個尖細有如太監的聲音道:「什麼話?這是軍糧,知不知道?軍糧是幹什麼的?是給邊境將士們吃喝,然後打韃子的。沒有邊軍將士,你們這些泥腿子能好好兒在這裡種地吃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美滿小日子?做春秋大夢去吧。聽說官家糧價高,就蜂擁而來,如今聽說糧價低了,就不幹了。哼!你們這些刁民也忒勢利。告訴你們,如今軍糧的數目在這裡,要是敢不繳納,回頭我和衙門一說,你們這些刁民就全都要算做造反之罪,那時候可是要殺頭的。」

  讓這聲音一嚇,老實巴交的村民們面色頓時白了,就有幾個老者去扯鍾南,小聲道:「罷了罷了,俗語說,民不與官鬥。這糧就是賣去糧鋪裡,也多不了幾個錢,相比之下,倒是還能給邊軍將士們做點貢獻,咱們就只當賣去了尋常鋪子中被盤剝好了,南哥兒,別再說了。」

  鍾南卻哪裡肯罷休,他如今跟著阮雲絲識字唸書,見識早已不再是當日那個懵懂少年可比。因用力掙脫了,便高聲道:「你別拿造反嚇唬我們。那罪名不是靠你們上下兩張嘴皮子一翻就能定下來的。我就不信,軍糧收不上,難道上面的官兒就不奇怪?皇上就不奇怪?明明價錢要高,老百姓憑什麼不賣糧?哼!到那時問起你們,看你們怎麼對答?我便是不服氣,若是官家訂的價格低也就罷了,咱們拼著賠一點兒,為了邊軍勇士吃飽,少不得也要賣了這糧。只如今這被你們貪下的一半糧食,能有一粒運去邊疆嗎?憑什麼要把我們的血汗錢為了你們這些碩鼠?我便是不服,就是走到天邊,也要爭一爭這個理。」

  芸娘和鍾秀此時都十分害怕,一個勁兒拉著鍾南的袖子,讓他少逞強。只鍾南乃是一個有血性的少年,哪裡能忍受這樣盤剝?更何況在聽了他的話後,百姓們都覺著很有道理,也漸漸鼓噪起來,這樣情況下,若是不乘勝追擊,讓這些官差貪掉那麼多糧食,鍾南都覺著愧對阮姐姐教的那些書了。

  那收糧的官兒讓鍾南頂的啞口無言,就聽旁邊一個人怨道:「真是的,臨來時侯兒孟老爺子明明吩咐過,千萬別在這小王村裡撈錢弄貓膩,你偏不聽,如今到底惹出事來了吧?那小子看上去可不是一個好打發的主兒,如今事情僵成這樣,可怎麼辦?」

  這些官差自然就是那戶部尚書甄言的屬下官員,從來橫行慣了,因此當日尚書府裡那姓孟的特來提醒他們這一行人時,他們還只譏笑對方膽小,只那麼一次就讓蘇名溪嚇破了膽子,卻不想想,堂堂小公爺怎麼會總往那麼個窮山僻壤的地方跑?一些老百姓,又有什麼不好糊弄的?就算安撫不了,嚇唬幾句也就完了。這些年便是用這樣的手腕兒,哪有一次不奏效的?不然每年也不能憑空多得幾千銀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28 AM

第八十一章:威風

      誰知如今他們才知道,並非所有百姓都是任他們欺負魚肉的。因這會兒心裡也有些後悔,卻還沒怕,那領頭兒叫做梁二喜的官員心中暗道:如今只是那麼個小子帶頭鬧,只要收拾了他,還怕其他老百姓不害怕嗎?嘿嘿,這便是殺雞給猴看。想到此處,不由得心下大定,臉上更是露出陰惻惻狠毒的表情來,冷笑道:「小子,你聚眾鬧事,還言語間侮及朝廷,造謠惑眾,來人啊,這人蠱惑人心,滋擾收購軍糧的大事,拉下去打四十板子。」

  一言既出,人群登時就鼓噪起來,芸娘和鍾秀忙撲出去,拚命拉著鍾南往人群裡退,一邊高聲求那梁二喜開恩,只是對方冷笑不語,登時就有幾條大漢走出來,抓住了鍾南的胳膊向背後一反剪,就準備行刑。

  梁二喜見果然震懾住了這些百姓,心中暗自得意。他非常清楚,自己這些手下雖然比不上宮中和刑部那些專門行刑的,然而四十板子只要下死力打了,鍾南這麼個還未弱冠的少年,也萬萬逃不過性命去。想也知道,他但凡能貪婪到這個地步,哪裡還會有一絲良心?殺這麼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少年,於他來說不過是和殺雞殺豬一般。

  正當百姓們亂作一團,行刑大漢將竹板子高高舉起,梁狗子在自鳴得意的微笑時,忽然就聽一聲怒斥道:「果然是要造反麼?看來這已經不是什麼濫用私刑,而是草菅人命了,我問你。是誰給你的權力和黑心?讓你這樣的氣焰熏天?」

  隨著話音落下,蘇名溪全身上下閃著金光出現在人群中,在百姓們潮水般退開分出的一條道路上龍行虎步,那份威風。真是看得人眼睛發亮。要不說誰都想當主角呢?主角是幹什麼的?便是負責在這種時刻閃亮登場,接受眾人膜拜讚歎的啊。雖然這情節十分的俗套白爛,可無良作者就是喜歡。這也沒辦法是不是?

  不過蘇名溪這會兒可沒有接受讚歎膜拜的心情,更沒有什麼主角現身的優越感,他的心全被憤怒填滿,若是穿戴著盔甲,保準就能讓眾人見識一下什麼叫「怒髮衝冠」了。

  掃書和名硯跟在主子身後,都是面沉如水,完全沒了素日裡的油滑賴皮。此時見那梁二喜整個人都愣住了。掃書便冷冷道:「諒你兵部一個小吏,也未必認識咱們爺,哼!睜大了你的狗耳朵聽著,這便是……」他還不等說完,那梁二喜已經連滾帶爬的下了台階。跑到蘇名溪跟前「咕咚」一聲跪倒,砰砰磕頭道:「小人見過小公爺,都是小人的錯兒,小人瞎了這雙狗眼,小公爺饒命啊……」

  掃書一口大氣沒喘上來,差點兒沒憋死,好容易喘勻了氣,便在那梁二喜身上踢了一腳,恨恨道:「你這貪得無厭的小人。倒是知機。哼!看你剛才威風凜凜的樣子,好像就是皇上親臨也不怕似的,這會兒怎麼萎了?怎麼不喊打喊殺了?」

  梁二喜這會兒已經恨不得拿頭撞牆了,暗恨自己怎麼就不把孟老爺子的話放在心上?到底招惹來了蘇名溪這尊煞神,別的還罷了,萬一對方將這件事情鬧大。再牽累了甄大人,自己真的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怕什麼來什麼,現在就算是蘇名溪讓人打他四十板子他也心甘情願。然而等了半天,卻並沒有等到這樣的命令,只聽蘇名溪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官威,好沒天良的貪墨,來人,將這人拖下去綁了,堵住嘴,別讓他尋了短見,交給刑部處理。」

  梁二喜的身子猛然就攤成了一團爛泥,雖然周圍都是兵部的衙差,並不算蘇名溪的手下,然而蘇小公爺那是什麼樣的名望?哪裡敢有人違逆,於是就立刻過來幾個人將他綁了,堵住嘴巴,掃書卻還是不太放心這些人,眼見著那十幾個家丁已經趕著馬車過來,於是就將那廝提起,扔給家丁們道:「爺的吩咐,好好看守,別讓他尋了短見。」

  這裡蘇名溪就看著之前和梁二喜說過話的那個副手道:「如今這裡共收了多少糧食?你們給百姓們的報數是多少?認真回我,若還有一字隱瞞,看見沒有?你這上司就是榜樣。」

  這幾句話輕飄飄說出來,聽在那副手耳朵裡卻是重逾千斤,當下再不敢隱瞞,報了實數出來後,果然幾乎是報給百姓們數量總和的一倍還有多。只將蘇名溪氣得青筋亂迸,強自按捺住怒意,冷冷道:「按你們報給百姓們的數量,加倍給錢補償,若是再讓我發現徇私舞弊,就給我洗乾淨脖子等著。」

  那副手身上的汗水把衣裳都打透了,連連應是。直到將錢按數發到百姓們手中,那些人才猛然醒悟過來,不由得黑壓壓跪了一大片,都要給蘇名溪磕頭,幸虧他今日帶的家丁多,進了人群中扶起一些,其他人方都起來。

  於是蘇名溪便說了幾句話讓百姓們安心。這裡芸娘和鍾秀鍾南早已是喜不自勝,不過因為知道小公爺來了,是定然要往自己家去的,因此只站在一邊,並不和其他百姓一起上去羅皂。

  好容易安撫遣散了眾人,芸娘等人才上前來施禮,蘇名溪含笑點頭,芸娘便道:「已經是大晌午了,公子還不曾用過飯吧?這些官差是要在程家吃飯的,不知公子……」她一時興奮,又叫成了從前的稱呼,蘇名溪自然也不以為意。

  沉吟了一下,旁邊的名硯已經笑嘻嘻道:「咱們爺是趁著這次奉皇命查察收糧事宜之際,順便給阮姑娘送柴炭來的,剛剛從那邊過來,見姑娘似是正在擺弄午飯,不過人家什麼話也沒說,咱們爺自然也沒辦法厚臉皮去蹭飯……」不等說完,就被蘇名溪喝止,這小子在心中暗暗捂嘴偷笑,心想爺,您要是不願意讓小的多嘴,您一開始就呵斥我啊,等到這時候,小的該說的也說了,您這才開口,倒賺了個好人當。嘖嘖,當人家奴才不容易啊……

  果然,就聽芸娘笑道:「公子一來,這些魑魅魍魎就立刻現了形伏了法,也替咱們討回了公道,要回了這血汗錢。有這份恩德,一頓午飯算什麼?雲妹妹的性格是孤僻古怪了一些,只聽見這事兒,她必然也是要感激公子的,怕要把家裡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呢,咱們這就過去吧。」

  有芸娘這句話,蘇名溪當下自然是欣然前往。好在阮雲絲已經料到結果了,把柴炭都安排在後院後,便趕回來又加了許多米,做了一大鍋飯,又摘了幾十個茄子和土豆醃肉燉了,冰窖裡拿出幾條海魚用醬蒸了,張羅出許多飯菜來。她也不是鐵石心腸,蘇名溪送了這麼多柴炭,就算是強送,但人家彬彬有禮,又沒露出什麼惡霸嘴臉,自己自然應該投桃報李的。

  果然,剛剛忙活完,茄子還沒燉熟,就見蘇名溪芸娘等進了院子,一路說笑著甚是融洽,見阮雲絲迎出來,芸娘就拉著她的手將先前事情說了一遍。阮雲絲卻沒料到生活竟會如此精彩,不由詫異地看向蘇名溪,心想不是吧?蒼天啊,這男人頭上不會頂著幾十圈的主角光環吧?要真是這樣,求上天千萬保佑,保佑我不是女主,女配我都不要,讓我當個龍套就好。

  正在心裡大呼小叫,就見蘇名溪正色上前,沉聲道:「姑娘這些日子還需要南哥兒跑腿嗎?若是不怎麼需要,能不能讓他幫我辦件事情?若覺著人手不夠,我再另派妥當人來。」

  阮雲絲奇道:「這是笑話,公子手下那麼多能人,用得著他一個小孩子家做什麼?」其實鍾南已經十六歲,這個年紀的男子有一些都成家了。只不過在她眼裡,十八歲就是未成年,自然只把對方當做一個孩子看待。

  鍾南聽說小公爺有事情要吩咐自己做,不由得一顆心都蹦出了嗓子眼兒,有心立刻舉手答應,又怕阮雲絲阻攔,因此只拿眼緊張看著她。卻見蘇名溪沉吟了下,便對阮雲絲道:「姑娘請隨我來。」

  阮雲絲不明所以,和蘇名溪來到裡屋,才聽他鄭重道:「四個多月前,戶部錢大人被誣下獄,皇上雷霆震怒,我也沒辦法為他說太多好話。且對方的手段也十分高明,錢大人百口莫辯。原本皇上是定了秋後問斬的,是我們幾個臣子力保,才暫未處決。以往徵糧,皆是錢大人和甄尚書的手下一起,即便有些貪墨,也不敢明目張膽,今年只因為風調雨順,各地糧食豐足,我原本還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處心積慮對錢大人下手,如今才想到了,或許就是為了徵糧這件事,如今錢大人不在戶部,那裡便是甄尚書一手遮天,我的意思,姑娘明白了嗎?」

  「公子的意思是說,就因為甄尚書沒了對手,所以他的爪牙們才和兵部吏員沆瀣一氣,導致今日之事,甚至更懷疑其它各地都有這樣的事情,對嗎?」阮雲絲說完,見蘇名溪點頭,便皺眉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今年糧食收成如此之好,明年也未必就是災年,甄尚書費這麼大功夫囤積貪污這些糧食做什麼?賺不了多少錢,一旦讓有心人揭發出去,那可不是個小禍事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5 01:32 AM

第八十二章:國公府

      蘇名溪笑道:「姑娘冰雪聰明,只是於家國天下的事情知之甚少,須知西部的夏國和其他國家以及北部的韃靼國都是礦產草原豐富,但產糧極少的國家,若是能運到那裡,這糧食可就是身價百倍了,他們不缺金銀,卻是缺糧草。而這幾年為了維繫幾個國家的和平,皇上也一直開放邊貿,允許一定數量的貿易往來,他們這些貪墨的糧草雖多,但是一年來分成十幾批或者幾十批運過去,可是不小的利潤。」

  阮雲絲這才明白,要說當今皇帝也算個明主,他深知韃靼人和西部的黨項人若是沒了糧食,在餓死的威脅下,一定會盡全力攻擊邊境搶掠。但糧食茶鹽若是供給太多,又會增強那兩個強國的實力,因此這邊貿並非無休止的,不過是每個月開幾次,讓那些人不至於被飢餓威脅,卻也沒辦法日漸坐大,也因此,才能換回這大吳國的和平繁榮。

  當下就點點頭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不知您想讓南哥兒做什麼?他年紀小,又沒有什麼身手,若是有危險的事情,請恕我不能答應公子的要求。」其實阮雲絲大致也能猜出蘇名溪找鍾南是為了什麼事,要知道,那些人可都是心狠手辣,一旦鍾南露了形跡,可就有危險了。

  果然,就聽蘇名溪笑道:「無妨,我想讓南哥兒扮成小貨郎,在這京城周圍征買軍糧的地方走一走,探聽些消息,也不用他做什麼。打聽明白消息後,只要告訴我就行了,到時我自有處置。」

  阮雲絲沉吟了一會兒,歎氣道:「這還要問過南哥兒和芸娘的意思。不然一旦遇到危險,不是玩的……」

  不等說完,就見鍾南蹦出來叫道:「只要姐姐沒有差遣。我當然願意幫小公爺的忙了,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做這些有意義的事情。」

  阮雲絲瞪了他一眼,哼聲道:「什麼意思?幫我做事就沒有意義了?」說完見鍾南一吐舌頭,嘻嘻笑道:「幫姐姐做事自然也有意義,只是這終究是一家之事,幫小公爺做的事情卻是為天下百姓鳴不平。兩相比較,自然還是後者意義更大,姐姐姐姐,我嫂嫂已經同意了,你就答應了我吧。」

  阮雲絲知道鍾南就是這麼個熱血性子。不然剛剛在村東頭,也不可能就只有他出頭去質問那官員,人家都下令要打了也不肯服軟。這一次若是不讓他去的話,臭小子心裡肯定就會有疙瘩。可若是真讓他去,就怕真的出事。但反過來想,蘇名溪這樣的人,鍾南多幫他的忙,日後一旦真的入仕,應該也會有好處。

  因沉吟了好一會兒。方無奈搖頭道:「好吧,就依你,我也看出來了,若不答應,只怕這往後是要恨上我了。」說完又轉頭對蘇名溪道:「只是有一條,南哥兒畢竟沒有什麼武藝在身。這若是遇到危險,真的就只能束手待斃,小公爺手下那麼多侍衛,不知……」

  不等說完,就聽鍾南道:「不要不要。姐姐有所不知,我單身一人,誰也不會起疑,貨郎都是有名的碎嘴子,打聽點消息實屬正常。若是專門派人綴在後面保護,讓人發現才容易露了形跡呢。」

  蘇名溪也微笑道:「南哥兒說的沒錯,我已留下幾個家丁,看緊了這裡的公差,就是怕他們回去報信兒,如此一來,他們這十幾天都要待在小王村,所以別村的人不會認得南哥兒,姑娘以為如何?」

  鍾南心想這事兒我自己就可以做主,小公爺你老問阮姐姐幹什麼?她們女人家都是前怕狼後怕虎的。當然,這話只敢在心裡腹誹,若是讓阮雲絲聽見了,恐怕要拿掃炕笤帚追打他了。

  阮雲絲看鍾南那個躍躍欲試的樣子,也沒什麼話說了。當下蘇名溪就命人立刻回城裡置辦一份貨郎擔子,那被派出去的可憐家丁只吃了幾片烙紅薯片和炸魷魚圈,嘴裡還咂摸這滋味兒呢,人就在路上受冷風吹了。

  這裡阮雲絲見茄子燉好了,也就招呼眾人吃飯,不用問,一群人狼吞虎嚥,自然將飯菜吃了個乾淨。掃書和名硯這會兒也和阮雲絲熟絡了許多,便擠過來陪笑道:「姑娘這飯菜真是美味,就連京城醉仙樓的大廚,也未必有這份手藝。」

  話音未落,阮雲絲就忍不住笑了,搖頭道:「兩位哥兒就別拍馬屁了,我這點微末手藝也和人家比?不說別的,但是那些花樣繁多的菜餚,我就絕勝任不來。也就是家常飯菜燉個雞蒸個魚炒個小菜什麼的,不過是打發日子罷了。」

  卻見蘇名溪也走過來,正色道:「他們沒說錯,其實美味菜餚並非是勝在花樣上,難道姑娘竟不知返璞歸真的道理?越是家常菜,就越能凸顯手藝,我也算在姑娘這裡吃過幾回,你廚藝的確很好。對了,中午吃的那個炸魷魚圈是怎麼做的?我竟沒吃過。」

  於是阮雲絲簡單解釋了下炸魷魚圈的作法,其實非常簡單的,這裡蘇名溪又問了一些別的東西,只讓阮雲絲十分無語,心想我當年沒跟老媽去一起報名廚藝培訓班真是失策啊,不然要是開飯店,大概也能賺錢,開飯店可比染織要省事多了。

  這當然是玩笑,阮雲絲是真心愛著染織這一行,如今有她大展拳腳的機會,怎麼可能埋沒了?因下午還要賣糧,蘇名溪就和家丁們仍去了現場,到傍晚,那派出去的家丁置辦了一副貨郎擔子回來,接著不到一刻鐘,蘇名溪手下的十幾個侍衛也趕了過來。

  幸虧阮雲絲下午就蒸好了兩鍋饅頭,晚上少不得還要燉幾大盆菜。她這裡竟然無意間就成驛站了。不過做兩頓飯能換幾千斤柴炭,自然也是十分划算的買賣。

  因為又燉了十幾條魚,冰窖裡的存貨就不多了。蘇名溪這一回倒是吃出點疑惑來,暗道這裡怎麼會有海鮮?這味道吃上去還新鮮的很,這樣的東西,怎也不該來村子裡賣,甚至城中賣的都不多,莫非是進貢給宮裡的那些官差偷偷倒了一筐兩筐出來賣?罷了罷了,這種事情自古有之,不用去管,如今先將這徵糧的事情調查清楚,爭取把錢大人給救出來才好。

  如今村裡人都知道蘇名溪的身份了,他晚上也就不用再歇在阮雲絲家。程地主那樣精明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巴結的機會?於是極力邀請,卻被蘇名溪拒絕。只派了侍衛們看守住那些公差,他自和鍾南掃書名硯去芸娘家歇了,其他人則分別在別的村民家留宿。

  第二天一大早,鍾南就背著個貨郎架出發了。蘇名溪也要趕回京城,這裡阮雲絲便對芸娘道:「南哥兒平日裡話也不多,真不知道他能不能勝任貨郎這角色,萬一露了餡兒,可就糟了。」

  芸娘笑道:「你就放心吧,那小子是在你面前不敢調皮,不然從前他娘還在那會兒,嘴頭可好著呢,又會哄人。」說完鍾秀也幫腔道:「是啊,哥哥很能說的,就是在阮姐姐這裡,他說要多做活少說話,可現在姐姐難道沒發覺?他的話一天比一天多了。」

  三人一邊說著話,就將剩下的糧仍推到村東頭去賣。以後幾天皆是如此,不必多言。

  且說鍾南,扮作貨郎走遍了京郊方圓百里的地方兒,打聽到了許多消息。因眼見那擔子裡的東西都沒有多少了,再這樣逛蕩下去,未免露餡兒。他估摸著自己目前掌握的這些消息足夠用,於是這一日傍晚便往國公府來。

  也沒敢去正門口,只是打聽了國公府後門怎麼走,來到國公府後街上時,還沒到晌午,鍾南想著蘇名溪這會兒未必會回來,倒不如在這街上等,於是就在牆根兒下蹲了身子。

  卻見守著角門的兩個家丁走過來,上下打量他幾眼,便沉聲道:「小兄弟,這是國公府,你在這裡幹什麼?若有事兒就說事兒,沒事兒這裡是不許歇腳的。」

  鍾南無奈,這才站起身來,期期艾艾道:「我……我找小公爺,有……有事兒,您二位只說我叫鍾南就成了,小公爺身邊的掃書名硯必定知道的。」

  兩個家丁互相看了一眼,都覺著十分奇怪,暗道這少年口氣不小,竟然要找小公爺,只是他們在國公府當差,是決不能仗勢欺人的。因互相看了看,決定還是進裡面通報一聲。

  不一會兒,就見掃書從角門裡出來,拉著鍾南進去,呵呵笑道:「我們爺算著你這幾天就有信兒,沒想到你親自來了。原還想著你大概會先回家,然後再找人過來通知一聲呢。」

  鍾南憨笑道:「我哪敢擺那麼大的排譜兒?還通知小公爺去見我,掃書哥,我難道就像是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的樣子?」

  一句話說的掃書忍不住笑起來,然後湊近了鍾南的耳朵悄悄道:「爺恨不得你能擺一回譜兒呢,不然哪有機會總去阮姑娘家蹭飯?你還不知道……」一語未完,忽見對面一大群女眷走過來,他嚇得面上變色,連忙悄悄道:「等下和我一樣拜見就好,一句話也別多說,尤其別說阮姑娘的事情,明白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6 12:44 AM

第八十三章:交差

      鍾南還沒怎麼弄明白,那群女眷已經走到了面前。掃書便拉著鍾南跪下,低眉順眼道:「小子見過老太太,太太,姨娘姑娘們。」

  楊老太君呵呵一笑,和藹開口道:「你這小猴兒做什麼去了?咦?這小哥兒生的好俊俏模樣,是府裡的後生麼?我怎麼從沒見過的?」

  掃書笑道:「回老太君的話,不是府裡的,先前爺特意找了來,讓他去做一件事,如今恰是來回話的。」

  楊老太君點頭笑道:「這樣啊,嘖嘖,真不知誰家父母,能生出這樣的孩子來。咱們家名溪也算是出色的,叫我說,小時候兒卻未必比得上人家呢。」

  袁姨娘連忙湊趣笑道:「妾身倒是沒看見過爺的少年模樣,不過就如今的相貌來推算,少年時也定然差不到哪裡去,老太太您這也太謙虛了。」說完見老太君微微一笑,她這才又轉頭對掃書道:「好了,爺還沒回來呢,你先帶著人去書房等吧,回頭吩咐人端些點心過去,看這孩子風塵僕僕的模樣,又這麼瘦,中午讓廚房整治些好東西給他吃。」

  說完一群人方裊裊去了,還有幾個女孩兒忍不住又回頭偷偷看了鍾南幾眼,然後說笑幾句,那陣陣香風拂過鍾南鼻前,再聽見銀鈴般的笑語,只把從沒見過這樣陣仗的鍾南羞窘的臉都紅了。

  掃書這裡就站起身來笑道:「老太君看見你就喜歡了。若是看見你妹妹,怕不知道要驚訝成什麼樣兒呢。我跟著小公爺,也算是走南闖北,可像你妹妹那樣的美人兒,還真就沒見到過。」

  鍾南苦笑道:「別提了,就因為她那份容貌,先前差點兒惹了禍事。若不是阮姐姐,我們兄妹倆如今不知道什麼樣兒呢。我妹妹臉也差點兒被毀掉。是了,剛剛那位夫人就是小公爺夫人嗎?她說話真好聽,心腸也好。」

  掃書左右望望無人,這才悄悄笑道:「什麼夫人?那是我們爺的姨娘。你覺著她心腸好?其實也未必,一是咱們這樣的大戶人家,其實是不屑於去仗勢欺人,在別人面前擺出高傲嘴臉的。二是咱們老太太和太太都是慈靄的人,那袁姨娘越是這樣做,就越能討了她們的歡心。明白麼?」

  於是鍾南便明白那袁姨娘必定不像表面上表現的這樣仁和慈祥了。不過好在有她那一句話,掃書著實拿了不少好點心給他吃。午飯前蘇名溪也回來了。見到鍾南十分高興,又聽他得來的那些消息,果然各地徵糧貪墨巨大,雖然心中憤怒,然而想到自己手中握著的幾條線索,再加上這一次事件,想來能借此事一舉將錢大人救出囹圄,這才又覺著心情舒暢了些。

  因又問阮雲絲的情況,知道鍾南是連家也沒回就趕到這裡的。不由十分感動。竟親自命掃書去通知廚房,著實整治了一桌好菜來款待鍾南,之後又命人將他好生送回村裡。其實以他的心思,是恨不得自己來做這件差事的,然而那樣也就太露痕跡了。

  送走了鍾南,只聽外面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接著一個小孩兒就跑了進來。然後蘇吟玉也走進來,笑道:「都是哥哥,你為了自己省心,就讓我帶著這小搗蛋精,去了白雲寺,差點兒把人家主持的鬍子給揪下來,下次我可再也不帶他去了。」

  蘇名溪笑道:「好好好,我承你的情。改日陶登兩樣好東西送你。」說完卻聽蘇吟玉道:「也不必別的好東西,上次你拿回來的緞子,不如再送我幾件,我手上那些都用完了。其中有一匹水紅色的我做了衣服,如今洗了幾回,竟一點兒顏色都沒掉,這可真是難得,哥哥你把這事兒記在心上,我就不再說嘴了。」

  蘇名溪一愣,腦海中不自禁就浮現出阮雲絲的倩影。因怔了一會兒,卻見妹妹玉手在自己面前搖晃著,然後疑惑道:「怎麼了這是?莫非那織布的女子是哥哥的紅顏知己不成?所以我剛剛的話讓你回憶起來?」

  小丫頭越說越覺著自己猜得不錯,忙湊過來陪笑道:「哥哥,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能讓眼高於頂的蘇小公爺都思之不得輾轉反側啊?我倒是真奇怪了,對那些名媛千金你不屑一顧,竟還能讓一個織娘拴住了神魂?」

  蘇名溪不等回話,妹妹這嘴就巴拉巴拉說了一通,他只得無奈苦笑道:「你胡說些什麼?我明白了,妹妹如今大了,算算也是待字閨中的年紀,莫非是在為自己的終身大事操心了?這個你放心,我必叫母親……」不等說完,蘇吟玉早衝上來在他肩上背上捶了幾拳,恨恨道:「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分明是你自己做事不地道,如今還混賴到我身上。」

  「好好好好好好……」蘇名溪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實在是無奈了,只好抓住了她的手道:「我記著你交代的差事,下回去替你要布還不成麼?你喜歡什麼顏色?告訴我知道。」

  於是蘇吟玉便一口氣說了十幾個顏色,只聽得蘇名溪眼睛都有些發直,咬牙道:「你這丫頭,敢情是來抓你哥哥這冤大頭吧?想著不花錢的買賣是不是?」說完卻見蘇吟玉撇嘴笑道:「得了吧,蘇小公爺會把這幾個錢放在眼裡?別以為我不知道,一年裡皇上單獨賞你的那些金銀寶貝就抵得上一個大富商一輩子賺的錢了。何況家裡這些產業你還有分紅,那可都是你自己的錢,連袁姨娘也沒經手機會,如今還在妹妹面前哭窮,你也不知羞。」

  「我服你了,快走吧,再不走,我這點家底都要讓你抖落出來了。」蘇名溪搖頭,做出送客手勢,可蘇吟玉哪有這樣容易放過他,連忙湊上去小聲笑道:「哥哥和我說說,那織娘究竟哪裡好,就讓你這樣念念不忘的?」

  「她是一個很不一樣的女子,若是你見了,也必定要佩服喜歡她的。」蘇名溪微微一笑,但看到妹妹笑的狐狸也似的臉,登時反應過來,氣得咬牙道:「你……你胡說什麼?我哪裡念念不忘了?」

  兄妹倆正說著話,那小白卻轉著一雙大眼睛,雖然一直沒插嘴,但這小東西人小鬼大,聽見女人兩個字兒就從心裡不高興,他如今也三歲多了,從前總聽媽媽留下來的陪嫁丫鬟說後娘有多可怕,因此這小傢伙打定主意,絕不能給爹爹娶後娘的機會,就連袁姨娘和蕭姨娘那兒,不管怎麼小心奉承他,也從得不到一個好臉色。因這會兒見爹爹和姑姑說得高興,小傢伙心裡著急,生怕他們再這麼說下去,後娘就進門了,聽說後娘那種人可是比袁姨娘還要厲害得多,他怎麼肯幹?於是就邁著兩隻小短腿兒爬到蘇名溪膝蓋上,沖蘇吟玉劃著臉說:「姑姑壞,姑姑胡說,爹爹只喜歡小白,只對小白好,姑姑不知羞……」

  蘇吟玉讓這小東西說的又是氣又是羞,跺腳撂下句狠話便跑走了。這裡蘇名溪摟著兒子笑道:「還是我的小白厲害,爹爹拿你這個姑姑都沒有辦法,你一句話就妥當了。」說完見兒子揚起俊秀的小臉蛋,一幅洋洋得意的樣子,他不由啞然失笑,在那小臉上狠狠親了兩口。

  且說阮雲絲,這些日子就擔心鍾南,如今終於等到他回來,問明了事情經過後,她和芸娘那顆一直提在嗓子眼兒上的心也都放下了。又聽鍾南說起去國公府的經歷,那大宅子的氣派,老太太的慈祥,那些姑娘小姐的舉止華貴溫柔,那些隨風飄送來的衣香鬢影,還有蘇名溪書房的精緻,留自己吃飯的豐盛……

  這小子當了幾天貨郎,嘴頭越發要得,只說得天花亂墜,將芸娘和鍾秀都聽住了。就連阮雲絲,嘴上雖沒說什麼,卻也忍不住回想起當日在侯府的日子。只不過她心裡清楚,那樣光鮮華貴的所在,內裡卻都是一團污穢,勾心鬥角自不必提,就連冤魂,也是比別處多幾條的。

  鍾南說了一個時辰,只覺得嗓子都乾了,便去拿水喝。芸娘和鍾秀還在那回味著他的話,阮雲絲見了他們的模樣,便忍不住失笑道:「南哥兒這嘴果然是厲害了,叫我看,若是將來沒有營生,去酒樓說個書,單單那賞錢,養家餬口是絕不成問題的。」

  鍾南嘻嘻笑道:「姐姐你也別取笑我,若是你去了國公府,小公爺保準比對我好一千倍……」一語未完,見阮雲絲銳利的目光瞪過來,這小子才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又犯了她的忌諱,連忙一吐舌頭,縮著脖子去外屋了。

  芸娘畢竟是個女人,她種的地在村裡就算是最少的幾戶人家之一,因此賣到第五天上,糧食就賣完了,餘下的都是自家要吃的。因為那些官差再不敢舞弊,所以今年到手的銀子竟是最豐厚的,足有五十多兩,扣除掉買種施肥的本錢,足足餘下將近四十兩銀子。只把芸娘歡喜的不行,拉著阮雲絲道:「早年賣了糧,還能剩下十兩銀子,都把我喜歡的不知怎麼過了,誰承想今年運氣這樣好,竟有這麼多銀子。我看妹妹該多織些布染了才是,連我都得了這麼些錢,其他那些種地多的人家,豈不是更發了一筆小財?有了錢,怕她們不買吃的穿的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6 12:48 AM

第八十四章:深藏功與名

      阮雲絲笑道:「正經你這個主意好。這些日子我和秀丫頭也織了一些布,看看等找時間就染出來。」說完卻聽鍾秀笑道:「姐姐這會兒還把那百八十兩銀子看在眼裡嗎?腰裡還揣著五千兩呢。就是不賣給百姓們,賣給言掌櫃不是也賺錢?」

  阮雲絲笑道:「話不是這樣說的,咱們如今也算是半個生意人了。生意人的準則是什麼?就是錙銖必較,小錢也是錢,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一番話說得幾人都笑起來,讓這農家小院頓時充滿了歡快氣息。

  第二日就又動手染布,剛染好了一批,就見蘇名溪手下那個小廝掃硯過來了,陪笑道:「我們家三姑娘說姑娘染得布好,讓爺再買些回去,偏爺這兩日都忙,就派小的來,姑娘且看看這張單子,有沒有你不能染的顏色?若都能染,還求姑娘多染幾匹,爺說了,價錢隨姑娘開口。」

  阮雲絲見蘇名溪沒過來,心情大好,更何況之前和掃書名硯都熟悉了,知道他們的猴兒性格,便笑罵道:「呸!你們爺當真敢說,也不怕我獅子大開口,難道我要十兩銀子一匹,他也買?」

  掃書笑道:「這有什麼不能買的?只是怕給姑娘多的錢不要,若姑娘開價一百兩一匹,我們爺也是甘之如飴的,誰讓姑娘的手藝好呢。」說完卻聽芸娘笑道:「這小猴兒嘴真好,難怪小公爺對他和名硯與別個都不同呢。」

  阮雲絲笑道:「有嗎?我怎麼覺著王侍衛比他們和蘇公子的關係更親厚一些?」話音落,卻聽掃書笑道:「姑娘當真是說笑話,我不過是個小廝罷了。哪裡敢和王大哥比?他可正兒八經是跟著爺在戰場上廝殺過多少回的,就連月錢都比咱們多十兩銀子呢。」

  芸娘也啐道:「呸!敢情是嫉妒人家月錢比你多是吧?這也算個事兒,特意提出來說。」說完忽聽鍾秀喊道:「呀,嫂嫂。水桶的鐵絲鬆了,這怎麼辦?再提水非漏了不可。」

  鍾南也正好在家中,聞言連忙出來。卻見掃書早一步跳過去,嘿嘿笑道:「沒什麼沒什麼,這活兒女孩兒家自然覺著幹不了,於我們卻是不難的。」因鼓搗了幾下,就將那水桶上的鐵絲重新固定,站起身拍拍手道:「水桶修好了,我也要回去了。阮姑娘,究竟你還沒說這些顏色你能不能染呢。」

  阮雲絲笑道:「都是些尋常顏色,你後天來拿吧。」話音剛落,忽聽一聲馬嘶,接著一輛馬車出現在街門外。大毛從車上跳下來道:「阮姑娘,明兒就是正日子,我們老掌櫃的特意讓我來接您過去,順便也請您瞧瞧咱們染出來的那批布。」

  阮雲絲一愣,心想什麼正日子?素流雲成婚了?接著才醒悟過來,原來大毛說的是和徐家打擂台的事情。想來明日就是這些藏青色布交貨的日子,也是素家大放光彩的時候兒。只她卻深知低調的道理,因笑道:「你回去告訴掌櫃的,就說我不去了。那批布也沒什麼好看的。你們家掌櫃和五公子還有素老爺子,都是此道高手,用不著非得我去評價。」

  大毛嘻嘻笑道:「不是讓姑娘去評價,是讓您去看看,咱們掌櫃的和公子都著實得意呢。這事兒可以說都是姑娘的功勞,因明日那樣出彩的機會。自然也不能漏了姑娘,到時候您在那些布商中就出名了。」

  阮雲絲笑道:「我在那些布商中出名又怎麼樣?難道你們公子和老爺子還希望有人出高價把我挖過去?他們都是精明人,這樣自毀城牆的事情未必肯幹吧?」

  大毛愣了一下,大概是阮雲絲說的「挖牆腳」的確讓他感到害怕,於是也不堅持了,只是苦笑著道:「可……可姑娘不去,我……我這回去怎麼交差啊,老爺子和五公子還有我們家掌櫃的都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請到姑娘呢。」

  阮雲絲笑道:「你就把我剛剛的話說給他們聽,他們就不會怪你了。」說完見大毛猶豫著不肯走,她只好對鍾南道:「南哥兒,你是個喜歡熱鬧的,就代表我跟大毛一起去流錦布莊吧,和老掌櫃五公子好好說說,就說我一個女人家,本該安分隨時,做這些已經是迫於無奈,如今只盼安靜幹這些自己喜歡的活計,並不想拋頭露面。讓掌櫃的和五公子也不必在人前提我,明白了嗎?」

  鍾南笑道:「明白了,姐姐從來都是這樣怪,人人趨之若鶩的貴人,你也不在意。如今這樣露臉出彩的機會,你也不要,真不知是怎麼想著的。好,那我便去吧,到時候好好兒看那些人的臉色,回來說給姐姐聽。」

  阮雲絲笑道:「去吧。」說完見鍾南簡單收拾了下,然後上了馬車,她看著那馬車轆轆的遠去,便自言自語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啊,還是太年少了,等慢慢長大,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

  說完便轉回身,卻見掃書就站在身後,不由嚇了她一跳,連忙撫著胸口道:「你這是做什麼?背後靈似的悄沒聲走過來,倒嚇我一跳。」話音落,就見鍾秀跑過來,嘻嘻笑道:「姐姐,我看剛剛大毛趕得馬車很不錯,咱們也要買一輛那樣的嗎?」

  阮雲絲點頭道:「嗯,差不多吧,這樣的馬車也輕便,反正咱們只是外出用,這一匹馬就夠了。好了,現在想這些幹什麼?等到過年的時候才能去買呢。」

  鍾秀顯然對那馬車十分期待,掃書卻是想著另一件事,見阮雲絲和芸娘去了別處說話,他便湊到鍾秀身邊,悄聲問道:「剛剛來的是誰?為什麼請姑娘過去她卻不肯呢?又說什麼露臉出彩的機會,我竟是聽得一頭霧水。」

  鍾秀笑道:「你聽不懂就對了,這是咱們姑娘前幾日做下的一件大事……」因將流錦布莊的事情說了一遍,掃書只聽得兩眼放光,忽聽阮雲絲喊鍾秀過去,於是他也站起身來高叫道:「姑娘,芸娘姐姐,我這也就走了,兩天後來拿布是吧?我可記住了,您們也加緊趕下工哈。」

  「知道了。」芸娘答應了一聲,又從屋裡面拿出一個布袋塞到掃書手裡,笑道:「知道你這小猴兒嘴饞,這是雲絲昨兒蒸的涼糕,好幾種餡料呢,你拿回去吃吧。」

  掃書笑道:「這都深秋了,咋還蒸涼糕呢?真真是不怕冷。該蒸些熱糕才對啊。」

  鍾秀笑道:「你不要就留下來,我姐姐的涼糕蒸著可好吃呢,好不容易我昨兒央了她,才蒸來吃的。熱糕?熱糕這會兒還不早涼透了?難道到了你手裡還能重新熱了不成?你不吃就留下來,我還捨不得給呢。」

  掃書忙笑道:「吃吃吃,怎麼不吃?」說完抱緊那袋子一溜煙出了街門,然後上馬去得遠了。這裡阮雲絲就對鍾秀道:「小公爺對咱們的恩情,那是不用說了,這次的布料也不是很多,咱們加緊趕兩天染出來。真奇怪,國公府難道還缺布料嗎?非要巴巴的來我這裡。其實那些錦緞怎麼都要比這些素緞好看吧?」

  芸娘笑道:「錦緞雖好,但是若練習女紅,做繡鞋小衣什麼的,還是這素緞好,且繡的花兒也清亮。說起來,等今冬歇下來後,我卻也要好好繡幾幅東西,這麼些日子忙著,手都生了。」

  阮雲絲笑道:「我只怕你到時候連針都拿不動,變成小肥豬……」不等說完,就見芸娘走過來,她連忙閃身避到裡屋,嘻嘻笑道:「好了好了,我們染布,染布,這就幹起來。」

  且說掃書,一路走一路吃,回到府裡的時候,那一袋子三十多塊的涼糕就讓他吃的只剩下十塊。然後這小子在府前下了馬,溜溜躂達進了角門,直奔蘇名溪書房而來。

  此時蘇名溪難得在家,自從他將這些各處徵糧的貓膩匯成本章參奏,皇上命刑部派人嚴查之後,他就稱病在家避嫌疑,反正刑部是自己這方面的,不怕他們不秉公查案,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後,就可以圖謀將錢大人救出,令他參與徵糧掃尾工作,即便不能官復原職,最起碼也能保住他不被踢到廟堂之下。

  賦閒在家的小公爺自然也閒不下來,上午好不容易應付了祖母和母親以及幾個姐姐妹妹和袁姨娘,這會兒吃過午飯,才能藉著教兒子的時間在書房裡躲一會兒清靜。

  小白十分聰明,此時正朗朗背誦著三字經,雖然只會背一半,但是對於一個還不滿四歲的孩童來說,這已經是非常難得了。蘇名溪愛惜兒子,對他的學習逼得並不十分緊,也沒請啟蒙先生,只讓妹妹教兒子讀些啟蒙讀物,此時聽兒子用童稚聲音一句一句背誦,不由得十分滿意,在一旁面含笑容的看著兒子小臉,心裡這個欣慰就別提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6 12:53 AM

第八十五章:涼糕

      忽聽門外名硯的聲音道:「嘿,爺讓你去辦個事兒,這半天才回來,去哪兒躲懶了?瞧瞧瞧瞧,走路都橫著,像個螃蟹似的,我看你真是皮癢了。」

  接著掃書的聲音道:「你知道什麼?我這是肚皮撐得難受,這會兒沒人,就橫著走兩步舒服舒服,爺在書房嗎?」

  蘇名溪啞然失笑,高聲道:「滾進來吧。」話音落,只見掃書挑簾子進來,手裡還拿著個大布袋子,嘿嘿笑道:「爺,事兒都辦成了,阮姑娘說那些顏色她都能染,讓小的兩天後去拿布呢。」

  蘇名溪點點頭道:「行,那你就兩天後去吧,記得別虧待了人家,用高出市價的銀子買。是了,還沒吃過午飯吧?不過我剛剛聽你在外面說,肚皮吃撐了,這是怎麼回事兒?」

  掃書將袋子舉起來,嘻嘻笑道:「芸娘姐姐知道我中午在道兒上趕不回來,給了一些涼糕,是阮姑娘親手做的,我原先還不在意,一吃果真好吃,在路上就吃了二十多塊,這裡還有大概十幾塊,留給名硯的。」

  蘇名溪瞪了他一眼,罵道:「你在路上吃,可不是就著風吞的?當心晚上鬧肚子。拿來我看看。」

  掃書將袋子捧上去,蘇名溪將那紙包拿出來,只見很大的一個紙包已經去了三分之二,打開一看,裡面果然還有幾塊白涼糕,恰好他桌上有兩盤點心,於是就將一盤點心倒進另一個盤子中,將涼糕倒出來。自己拈了一塊吃著,點頭道:「阮姑娘心靈手巧,廚藝也好,沒想到點心竟也做得不錯。這個該是花生餡兒的,果然香甜,還有股子細細香氣。」

  掃書笑道:「雖然好。也未必就比得上咱們家的點心。那個……名硯還沒吃過呢……」他一邊說一邊撓頭,心想老天爺喂,爺您吃過那麼多好東西,不必要非打劫名硯這點子涼糕吧?嘖嘖,怎麼也沒個當爺的風度呢?

  蘇名溪瞪了掃書一眼,哼了一聲道:「嗯,你倒是講義氣。呶,成日裡你們不是都說我錦衣玉食嗎?這盤子點心拿去給名硯,換他的涼糕。是了,你去耽誤了這半天,阮姑娘再沒說別的嗎?」

  掃書心想爺您真霸道。也不問問我們願不願意換。他這時候也醒悟過來,阮雲絲親手做的點心,自家爺怎麼會不喜歡呢?因聽見主子問話,這才又將大毛去找阮雲絲的事情以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蘇名溪慢慢嚼著嘴裡的第二塊涼糕,微笑道:「阮姑娘果然是個奇女子,看事情竟如此通透,最令人驚異的是,她怎會有這麼些的本領?那藏青色布只有貴雲綢緞莊能染出來,難為她竟也能染出。嗯,明兒我倒是要去看看,只怕徐老三這回要栽跟頭了。」

  掃書知道徐金鵬來過幾次國公府,和蘇名溪的關係倒也算不錯,因笑道:「爺可是要去給徐三公子撐腰?不怕得罪了阮姑娘嗎?」

  蘇名溪瞪他一眼道:「胡說什麼?布行裡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去涉足?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素流雲?這名字倒是耳熟,嗯。是了,總聽徐金鵬提起,奇怪,他素日裡言談間,對這人挺親熱的啊,我一直以為他們是朋友呢,但若是朋友,怎麼會下這種套兒?」

  「不知道。」掃書搖頭,然後笑道:「爺去看看也成,也算是見證下阮姑娘的才幹。聽說那素五公子當初上門求了徐三公子多少次,最後還是阮姑娘幫他解了圍。不過這也是阮姑娘投桃報李,秀兒說他救過阮姑娘,還幫過阮姑娘的大忙,不然姑娘那些布,怕是連買家都找不到呢。」

  蘇名溪的眉頭慢慢皺起來,眼中笑意也變成了深不可測的幽黑,掃書看著自家主子的變化,忽然就覺著呼吸有些不暢,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行了,你出去吧,打聽個准信兒,明日咱們也去看看熱鬧。」蘇名溪說完,忽覺兒子怎麼半天沒動靜?低頭一看,只見小白手裡抓著只涼糕,如同松鼠啃食一般,正努力的嚼著,兩隻腮幫子鼓鼓的。

  「小白,你這才吃完午飯,就吃這種東西,想撐破肚子嗎?」蘇名溪氣得大叫,一把將兒子手裡剩下的半塊糕給奪下來放進盤子裡。

  「爹爹壞,爹爹自己也吃,小白也要吃,好吃。」小白好不容易將涼糕嚥下,跳著腳的去夠,一邊不依大叫:「爹爹不給小白,就是想自己獨吞,爹爹壞……」

  蘇名溪讓兒子說的老臉都有些發紅,忍不住假裝要揚起巴掌打他,一邊憤憤道:「你把爹爹當成什麼人了?你剛吃完午飯,再吃兩塊涼糕下去,肚皮就要破了,到那時怎麼辦?」

  「那小白不吃,爹爹也不許吃,等小白下午餓了再吃。」小白摸摸小肚皮,因為今日午飯中有兩樣他喜歡的菜,以至於多吃了半碗飯,這時候的確很飽,剛剛吃了兩塊涼糕,小肚子好像確實有點圓,只不過他眼睛轉了轉,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蘇名溪啞然失笑,萬萬沒想到兒子竟如此難纏,他是大人,怎麼好意思真的和兒子爭吃食,因只好點頭道:「成,那就把盤子放在這裡,等小白餓了再吃。」

  小白雞啄米一樣的點著小腦袋,看著那盤涼糕,嘴角邊流著晶晶亮的口水,那貪吃的模樣讓蘇名溪又好氣又好笑,看了一眼涼糕,其實阮雲絲的手藝雖然好,但府裡大廚子們的手藝也絕不比她差,平日裡那麼多花樣點心沒見兒子喜歡過,這涼糕怎麼就對了小祖宗的心思呢?

  因又低下頭看書,小白就在地上邁著小短腿兒走來走去,時不時扎個小馬步,揮出兩拳,別說,倒還真似模似樣的,蘇名溪含笑看著,正覺時光悠然,便聽門外一個聲音笑道:「喲,我們小白如今這樣用功了嗎?瞧這小拳頭揮的,正經還挺有勁兒呢。」

  隨著話音,袁姨娘邁進門來,面上笑意盈盈,但小白對她的示好卻似視而不見,嘟著小嘴巴道:「別打擾我,我在消食。」

  「消食?」袁姨娘十分驚訝:「這……這都吃過飯好一會兒了,怎麼還想著消食?」

  小白鄙視的看了她一眼,一揚頭道:「消食自然是為了吃東西啊,爹爹說了,要餓的時候才可以吃涼糕,所以我要消食,我下午也要在書房,看著爹爹不許他偷吃。」

  蘇名溪忍不住一拍額頭,心想得,我如今在兒子心中就混成這形象了,阮姑娘啊阮姑娘,你這涼糕也太害人了。

  袁姨娘的眼神此時也落在那盤涼糕上,詫異道:「這是怎麼說的?涼糕?從哪裡來的?爺,哥兒喜歡吃這個嗎?」

  蘇名溪道:「誰知道呢?平日也沒看見他喜歡吃點心,這是我讓掃書去買布的時候兒,那家人送的,我吃著也不錯,誰知小白也吃好了,沒看見都不肯出去嗎?就為了在這兒看著我呢。」

  袁姨娘笑道:「這話說得,咱們府中從不做這樣的吃食,覺著太尋常,誰知哥兒竟然愛吃。既如此,我回頭吩咐一聲,讓廚房也做一些出來,保不齊老太太和太太也喜歡這樣的家常口味呢。」

  蘇名溪點點頭,又聽袁姨娘問道:「是了,爺剛剛說買布?您一個爺們兒,朝堂上的事情還忙不完,怎麼又想起這茬兒了?」

  蘇名溪無奈道:「你去問妹妹,就因為帶著小白去了趟寺廟,回來便跟我討東西,別的還不要,就看上從前買回來的那幾匹布了,且獅子大開口,一下就要了十幾個顏色,我可不是得讓掃書去和人家說一聲呢?好在那家說都能染,讓兩天後去拿布,到時候你也挑幾匹去。」

  袁姨娘笑道:「妹妹難得有一樣喜歡的東西,你這個哥哥自然也該替她多買些,也好,妹妹的眼光必然不差的,到時候我挑幾匹,給爺做兩套褂子。」

  阮雲絲卻不知道芸娘一時手快送出去的涼糕差點兒讓蘇名溪和蘇季白這一對父子「反目」,更不知道第二日蘇名溪就去了流錦布莊,她和鍾秀一直都忙著染蘇名溪要的幾十匹布,好不容易染了兩天,總算染完了,不過還沒等到掃書來拿貨,鍾南就回來了。

  「阮姐姐你是沒看到,當時那位徐三公子的眼睛都長長了,盯著那些藏青色的布,就好像是看一個大怪物似的。還有那位尚老闆,臉上的肥肉一直抖一直抖,哈哈哈,簡直笑死我了。」

  鍾南回屋裡喝了一大杯涼水,便眉飛色舞的開始講起來,又道:「還是素五公子端得住,我看言掌櫃臉上的皺紋都少了,滿臉都放光似的,五公子卻仍是如以往那般矜持文雅,看見的人都讚他胸襟氣度非凡呢。而且最後讓那尚老闆驗了貨,交接清楚就完了,也沒說趁著這機會去損他幾句,那份淵渟嶽峙,真是讓人打從心眼裡折服。從前姐姐總和我說什麼有理不在聲高,我心中還疑惑,心想有理難道還不能說出來麼?不說出來豈不人人欺負?如今才明白,原來像素五公子這樣兒,一個字都不多說,但他的風采和名聲卻沒半絲損耗,相反,之後人人都去恭賀他巴結他,那徐三公子在一旁,臉都氣得發青,肚子一鼓一鼓,像個大蛤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7 12:53 AM

第八十六章:年集

      阮雲絲笑道:「你別因為歡喜,就拚命抹黑那徐三公子,叫我說,他絕不是那樣沉不住氣的人,像他能撐起家族大半生意,又那般年輕,即便是這一回鎩羽而歸,表面功夫卻不會欠缺半點兒的……」

  不等說完,鍾南就奇道:「咦?姐姐,莫非你也去了?真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因為一直盯著他和素五公子看嘛,所以才能看到他在人後的氣憤模樣,其實他整場表現算是不錯了,還上前恭賀素五公子,笑的那叫一個真心,若非知道前因後果,我就一定被他騙過去了。」

  阮雲絲笑道:「這便是大人的世界了,你要看要學的還多著呢。」說完又聽鍾南道:「對了,我還看見小公爺了,只不過他好像不是特意過去的,也沒人看見他,我還是跑出去的時候才看見他在門口,只不過老百姓們都顧著看熱鬧,也沒人注意,注意的也沒認出來,我還不等擠過去,他就和掃書名硯一起走了。

  阮雲絲皺了下眉頭道:「他又去綠水城了?真是的,看著綠水緊挨著京城是吧?這樣天天往外跑,我就奇怪,難道他都不用做事嗎?」

  幾個人正說得熱鬧,就聽見掃書在街門外喊,阮雲絲笑道:「這是來拿布了,南哥兒去給開下門。」說完鍾南早跑了出去,接著就見兩人並肩走進來,一邊還說著話,卻是掃書解釋昨日蘇名溪去現場的事。只說是經過那裡,看見有熱鬧可瞧,便站下來看了一眼,接著就離開了,卻是沒看見鍾南。

  阮雲絲也不在意,讓掃書來搬布,共有一百多匹。只把這小子的眼睛都看花了,嘻嘻笑道:「難怪我們姑娘眼光那麼高的人,都說這布染得好,果真看著這些顏色就讓人喜歡。等我回去求了姑娘,讓她看在我跑這一趟腿的份兒上,給我兩尺,我也回家讓我娘給我繡個荷包香囊的。」

  阮雲絲笑道:「你若是不嫌棄,我這裡倒還有幾匹白布並一匹白緞,不如拿回去,你和名硯還有王侍衛分了。這幾趟王侍衛雖沒過來,但從前他和爺打獵。可從來沒忘了過來給我們捎一份兒。」

  掃書心想那是我們爺想著您呢,不然王大哥那種粗漢性子,還能有這份兒細心?不過阮雲絲既露出善意,這油滑傢伙自然眉開眼笑。嘿嘿道:「不介意不介意,像我們的身份,平日裡哪配穿緞子呢?這就是姑娘疼我們了。」說完興高采烈將那幾匹麻布和一匹白緞都搬上了車,這才將一個荷包放在炕上,笑嘻嘻道:「這裡是五十兩的碎銀子。爺吩咐過要以市價多一些的價格買姑娘的布,姑娘萬萬要收下。」說完跳上馬車走了。

  阮雲絲看著那小荷包,裡面怎麼也不像有五十兩銀子的模樣。心中疑惑著,卻又不好當著掃書的面兒打開,她也想過了,自己和蘇名溪還是有買有賣的好,不然自己送他,他又送自己,這都成了什麼呢?因等掃書一走,便回去將那荷包打開,只見裡面金晃晃一片耀眼之色,卻哪是什麼銀子?分明是幾十顆金豆子。

  此時芸娘和鍾秀等送了掃書回來,芸娘便笑道:「掃書這小猴兒,就敢撒這樣的謊,那錢袋子裡哪有一百兩銀子?我看著連五十兩都不一定有,莫非他敢貪那麼多,真真是……」不等說完,就湊過去看,結果一看之下也消聲了。

  「這……這是金豆子?」此時鐘秀和鍾南兩兄妹也湊過來,不由得一聲驚呼,又聽芸娘顫聲道:「這……這麼些金豆子,總有個二三十兩吧?我的天,那就是二三百的銀子啊,小公爺真是出手大方。」

  阮雲絲卻全無欣喜,只是撫著額頭喃喃道:「冤孽,這真是冤孽,唉!早知道,我當日便不收留他們在這裡過那一夜了……」

  入冬後緊趕慢趕,終於臘八之前趕出了一大批布,這裡面其中有好幾種難染的顏色,價錢自然就更高些,言掌櫃如今看待阮雲絲,那真是就如同活菩薩一般,二話不說把布收了,結了二百八十兩銀子給鍾南,又讓鍾南回去告訴阮雲絲,流錦布莊在京城裡又開了一家店,趁著過年這段時間,很是賺了一筆,現在各種布料都供不應求,讓她有布只管送來。

  阮雲絲卻是打定主意要歇歇,庫房裡只剩下用那些作物提煉出來的純度很高的染色劑,連一點生絲都沒有了。而第二年,阮雲絲就想試驗一下織錦緞,因此染布就打算暫時放一放。

  想要織錦和其他的布料,就要買更高檔的織機和提花機。因此當京郊大集開張,全國各地的客商都湧過來時,她便帶著鍾南鍾秀芸娘一起,來到了大集上。

  這一日正是臘八,大集經過一個月的籌備,第一天開張便是火爆異常,這裡什麼都有的賣,只要是人能想到的。就連流錦布莊和貴雲綢緞莊,都在這大集上設了攤子,生意也是紅火的不得了。

  阮雲絲今日是打算買兩架提花機和高檔織機,再買一輛馬車,年貨什麼的是不打算備的,反正到時鄉下也有大集,那裡面的東西不比這裡差,價錢卻還要便宜一點。

  幾個人打聽好賣馬車的地方,便直往那裡去,卻不知她們身後,蘇名溪也正帶著掃書名硯在這裡溜溜躂達,不為別的,只因為皇帝老爺子動了遊興,聽說這京郊大集熱鬧,因此想來看看。秘密召了蘇名溪去,命他安排一番。

  蘇名溪深知皇上雖然英明,卻是好玩樂,甄尚書之所以能夠手握大權,便是因為他在這方面很合皇上的心意胃口,因此即便皇帝知道他有一些不法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開玩笑,要是聽那些忠臣的話,把這些想著辦法哄自己開心的臣子都給處置了,每日裡就是批奏折,聽那些老古板這個不能那個不許的,這皇帝當的還有什麼趣味兒?

  因此這朝堂上一直都是忠奸並立的。蘇名溪雖然心中也不贊同皇上出去,可自己不接這個命令,皇帝也會找甄言來商量,到那時豈不是讓皇帝更親近那些人,還不如自己接了呢。

  因無奈之下,蘇名溪就答應下來,今日便是帶侍衛們前來視察環境,到皇帝微服的那一天,這集上所有利於刺殺的地點是都要安排好暗樁的,不事先偵察一番怎麼行?

  他們查了一上午,眼看晌午將近,任務完成的差不多了,蘇名溪正要打道回府,卻不期然在人群中看到阮雲絲的身影。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心中卻沒覺著這有什麼不正常,只是有些興奮,便對掃書名硯道:「阮姑娘她們在那邊,奇怪,她們來這裡做什麼?」

  掃書想了一想,方笑道:「我明白了,那時奉了爺的命令去買布時,姑娘就說過要買馬車,如今可不是來這裡選了呢,她們倒是會挑個好時機。」

  蘇名溪點頭道:「原來如此,也是,她們都是女眷,出行是該買一輛馬車了,走,咱們一起去看看,名硯,你去府裡馬廄牽兩匹好馬來。」

  名硯嚇了一跳,低聲道:「爺,咱們……咱們那馬可都是上好的戰馬,用來拉車豈不是可惜?再說了,也……也用不著兩匹啊,您看看那幾位姑娘的身段,一把子三棵水蔥兒似的,就再加幾個,一匹馬也盡拉動了。」

  蘇名溪瞪了他一眼道:「囉嗦什麼?讓你去你就去,那些戰馬在馬廄裡也是養著長膘,如今邊疆無戰事,與其讓它們老死,不如給阮姑娘兩匹拉車。你就是個沒良心的,前陣子人家給你的布穿著不是挺高興嗎?回頭就連這點東西都計較了?」

  名硯撇嘴道:「成,小的這就回去。我一心為爺著想,如今倒裡外不是人了。」說完一溜煙兒跑走,這裡蘇名溪就和掃書溜溜躂達的綴在阮雲絲等人的身後。

  一路走來,也沒看見什麼織機提花機的攤子,阮雲絲心中有些失望,暗道果然還是太偏門了嗎?所以連這種場合都沒有賣的,可惡,那要去哪裡買啊?正想著,只見前面一個大場地上,停著十幾輛華麗的馬車。

  富貴人家的馬車最開始都是定做的,但是隨著國家的繁榮昌盛,百姓們生活水平也日漸提高,所以即使平民百姓家,有時候也會買馬車代步,於是就有了做這生意的人,畢竟除了大中城市,小地方是很難有車馬行的。自己家有一輛馬車也方便,老百姓誰還特意花心思定制啊?去鋪子裡看看,看中了連車帶馬買回來就行。

  阮雲絲平時看到的馬車也算不少,可是如今看著面前這些各式各樣的馬車,還是被驚到了,鍾秀和鍾南也張著嘴,小聲道:「天啊,這麼多種?真好看,姐姐姐姐,咱們要選什麼樣兒的?」

  「喲,幾位是來選馬車的吧?來來來,隨便看隨便看,小店今年特地推出了十幾款新馬車,不管您是為了運送東西,還是家人乘坐,都肯定有您喜歡的款式,幾位多是女子,看看這輛馬車,車壁上有精美的花紋,四角綴以瓔珞流蘇,還有這銀鈴,您聽聽,聲音多清脆……」

  一個做生意的夥計熱情迎上來,嘴皮子乾淨利索的為幾人介紹著各式馬車。阮雲絲和鍾南鍾秀一輛輛看過去,只覺得有幾款馬車著實華麗漂亮,自然不能和那些王侯勳貴們鑲金嵌玉的華貴馬車相比,但是也設計的十分有新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7 01:03 AM

第八十七章:上趕著幫忙

     只看了一會兒,就覺著有些眼花繚亂,阮雲絲和鍾秀芸娘都看中了一輛黑色馬車,正要和那夥計講價錢,就聽後面一聲輕笑,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姑娘一直以來都是精明爽利,怎麼今日卻讓人瞧了外行?選馬車不是這樣選的。」

  阮雲絲不等回頭就知道是誰了,忍不住心中嚎叫,暗道有沒有搞錯?怎麼走到哪裡都能遇到這傢伙?也太陰魂不散了吧?一旁的芸娘和鍾秀鍾南卻都是欣喜轉過身去,笑道:「小……蘇公子,你怎麼也在這裡?」

  「來辦一些公事,辦完了剛要走,就看見你們了。」蘇名溪微微一笑,大概看出了阮雲絲的疑惑,所以特意解釋了一句自己是為公事而來。然後他走到那輛馬車前,在車轅處和車輪處細細看了看,搖頭道:「這輛車子雖然外表容易討女孩子們的歡心,但用料不好,姑娘們再看看吧,既然是馬車,自然要乘坐的,外表其次,坐著是否舒服才最緊要……」

  他不等說完,阮雲絲就一拍額頭,心想對啊,我這個笨蛋,這不就是和在現代買汽車的道理一樣嗎?買汽車能僅僅看外表嗎?當然要看性能配置,坐在裡面的感覺了啊,穿回來這麼多年,竟然將這個都忘了,還要在這小公爺面前丟人,真是不應該啊不應該……

  既然有蘇名溪的熱心幫忙,那賣馬車的自然再也糊弄不到她們幾個,最後選中一輛墨綠車廂,裡面空間較大。夠坐五六個人的大馬車,蘇名溪又讓夥計將車廂外表按照阮雲絲芸娘的喜好裝飾了一下。

  阮雲絲覺得這車有點大,卻聽蘇名溪道:「也不算大,若是閒暇時分。你們幾個坐上馬車,出去逛逛也是好的。」說完見夥計又湊上來問她們要不要選兩匹馬,蘇名溪不等阮雲絲說話。便自作主張的一揮手道:「不必了。」

  「只買馬車不買馬?」阮雲絲吃驚的看著蘇名溪,心想這不等於買汽車不要裡面的發動機嗎?我……我這車沒有馬,要怎麼跑起來啊?正想著,只聽身後一聲長嘶,回頭一看,名硯一手一段韁繩,牽著兩匹神駿的高頭大馬走過來。

  「這是……」阮雲絲難掩震驚。鍾南和鍾秀卻已經欣喜上前,那兩匹大馬一為棗紅一為純黑,毛色油滑光亮,站在這裡,登時就將西邊的那幾十匹馬都給比了下去。顯見絕非凡品。

  「這是我送給姑娘的。」蘇名溪微笑說完,見阮雲絲細長的眉毛又皺了起來,他心知對方不想和自己有過多牽扯,於是連忙又改口道:「不,是我賣給姑娘的,與其在這裡買馬,我的馬總是要好一些,用起來也放心不是?」

  「可是……這樣神駿的兩匹馬,要多少錢才能買下來啊?」阮雲絲好歹也是在上流社會待過的。這樣的大馬如果是在現代,最起碼也要幾百萬一匹,甚至可能會是賽場上風頭無限的寵兒,如今,它們卻只能被蘇名溪賣給自己拉車,不過不管怎麼說。蘇名溪能夠主動領會自己的意圖,用賣而不是送這個字,她還是很滿意的。

  「兩匹馬姑娘給我二十兩銀子吧。」蘇名溪知道,若是價錢說得太低,阮雲絲根本不會相信,果然,就看她懷疑的目光瞄過來,疑惑道:「這樣神駿的大馬,應該是戰馬吧?只值二十兩銀子?蘇公子剛才可還是讚我爽利精明的。」

  蘇名溪咳了一聲,面不改色的笑道:「這是戰馬,如今邊貿開放,不比從前國內戰馬稀少,那時一匹馬可不是價值不菲呢?而且根本不能買賣,都要集中在各方軍隊手中。可現在大量戰馬都從北邊西邊湧進來,就是尋常百姓家,養兩匹好馬也不算什麼,所以價格自然就跌了,二十兩銀子足夠,不信姑娘問問這裡的夥計。」

  阮雲絲轉頭去看那夥計,那夥計早已看出蘇名溪的不凡,心知這要是打擾了人家的泡妞大計,自己這個小夥計就完蛋了。於是忙點頭道:「沒錯沒錯,二十兩銀子足夠了……」一邊說他就一邊在心裡嚎叫,暗道公子爺啊,兩匹上好戰馬,二十兩銀子,您您您……您賣給我唄?二十兩銀子一匹也使得啊,不,五十兩銀子一匹,您有多少我要多少……

  阮雲絲還是半信半疑,不過也知自己在這方面是鬥不過蘇名溪的,更何況這兩匹高頭大馬她也很喜歡,看著就比西邊馬群賞心悅目威風凜凜。因付了馬車錢,又拿出五十兩銀子給蘇名溪,瞪著他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唬我,這樣上好的戰馬,絕不可能只值二十兩銀子。這五十兩銀子你要就要,不要我也不用你的馬,若是錢多了,算我報答您的恩情,讓您也嘗嘗別人不管不顧非要報恩的滋味兒。若是少了,那您虧點就虧點吧。」

  蘇名溪無奈接了銀子,暗道果然還是瞞不住她,且這話裡還帶著刺兒呢,不過還好,她終究是女人,不瞭解這裡的行情,「呵呵……呵呵呵……」正在心中暗暗得意自己和阮雲絲這一場「交鋒」,就見她走到那已經被套在車轅上的兩匹馬前,撫摸著馬身歎道:「可惜了你們這樣神駿,卻要來替我拉車,真是罪過,那無邊草原廣袤天地,才是能任你們馳騁的地方,如今卻要終老彈丸之地,怎不令人歎息?」

  蘇名溪走過來笑道:「姑娘若真憐惜,就請好好照顧它們。其實比起在我的馬廄裡無所事事,或許拉著姑娘的馬車在田野間穿梭往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或者閒來可以讓南哥兒也學學騎馬,然後每天騎著出去溜一圈兒,鄉下地方大,如今又不怕踩了禾苗,倒是比在我府裡還好。」

  阮雲絲點點頭,沉聲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它們兩個的。」

  蘇名溪看她鄭重的表情,心中猛然就是一跳,暗道蘇名溪啊蘇名溪,你竟還比不上兩匹馬,它們還能得佳人承諾好好照顧,你呢?就連想多送些東西也不能,唉?你還真是苦命啊。

  正自怨自艾間,就聽鍾秀拍手道:「套好了套好了,姐姐,接下來咱們趕緊去買織機吧,買完了就放到馬車上回村,嘻嘻嘻,從前姐姐坐的馬車都是一匹馬拉著的,現在咱們自己的馬車有兩匹馬,多威風啊。」

  「織機?」蘇名溪的耳朵很輕易就捕捉到了兩個關鍵字,不由眼睛一亮,熱情道:「姑娘還要買織機嗎?」

  阮雲絲搖搖頭道:「不是普通織機,是高檔的織機,也叫提花機,織錦用的,只可惜這裡沒有,不知道是不是要專門往江南跑一趟才能買到。」

  「提花機?織錦?」這一下蘇名溪真的是驚訝了,不敢置信的看著阮雲絲,沉聲道:「姑娘還會織錦?這可是比染布要難多少倍的東西。唔,讓我想想,好像高檔的提花機如今只有江南織造和貴雲織染廠才有。其他織錦的普通提花機,唔,一般大些的織染廠倒是有,但我們仍然叫那個做織機,能稱為提花機的可是高級東西,我聽說是非常複雜的,織出來的布料雖然華美之極,卻是難如登天,大多數都需要幾個人合力完成,姑娘你……你能行嗎?」

  阮雲絲點頭道:「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這樣說來,恐怕還真是不可能在市面上買到,罷了,我托素家從江南幫我進吧。」

  蘇名溪一聽阮雲絲提到素家,就想起了那秀美溫雅的素流雲,心中登時一陣氣血湧動,冷笑道:「不是我狂,那普通的提花織機也就罷了,可這高檔的提花機,就算素流雲有再多錢,再多的路子,他也休想買到。」

  阮雲絲瞪大眼睛,失聲道:「有錢也買不到?難道這是軍方管制的東西?哎呀那可糟糕了。」

  蘇名溪笑道:「提花機算什麼軍方管制?它又不是兵器。只是一來這東西造價十分高昂,對技術要求也很高,所以輕易不敢有人買。二來,江南織造還靠著這個壟斷最高檔錦緞的市場呢,貴雲之所以能分一杯羹,那是因為他們和朝廷的關係,又是宮廷供奉,即便如此,每年他們不過也只能生產出一二千匹貢錦罷了,上貢宮中都不夠,哪裡可能向民間兜售?所以你看各大布莊裡,根本沒有這種最高級錦緞售賣……」

  阮雲絲心裡明白,蘇名溪這等於在暗中點醒自己,就算能用提花機織出錦緞,也只能進貢皇宮,千萬不要在民間售賣。這還罷了,關鍵是買不到提花機,這一切都白扯啊,自己腦子裡那幾十種最高級的雙色錦,五彩錦,斑斕錦,等等等等,可全都是要在提花機的基礎上來完成的,如今沒了這個,那什麼宏圖大業都完了,只靠著染布和織普通錦緞能賺幾個錢?

  其實這實在是阮雲絲心太高了的緣故,要知道,普通錦緞,只要能多研究出幾個花樣,那對於她和流錦布莊來說,也將是財源滾滾,她卻偏偏要把主意打在那些最高檔的錦緞上,普通錦緞還不屑一顧,這不是心高是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7 01:07 AM

第八十八章:禮尚往來

    蘇名溪見她沮喪的樣子,自覺脊樑終於能在這女人面前挺直一回了,因微笑道:「姑娘你要提花機,可是真的能織出東西來?若你真有這個本事,我便想辦法幫你先弄兩架,他日你果真織出了上好錦緞,要建立廠子,做大生意,這提花機便包在我身上,如何?到時少不得你也要做宮廷供奉,宮裡多些錦緞,皇上娘娘們總是高興的。」

  阮雲絲看著他,皺起眉頭,心道:「這小公爺的勢力地位無人可比,別說兩台提花機,就是兩百台,他應該也能弄得來。問題是,我到底還要欠他多少情啊?」

  正猶豫間,忽聽蘇名溪沉聲道:「難道姑娘寧願流錦布莊幫你,也不稀罕讓我來幫忙嗎?我在你眼裡,便是這樣的洪水猛獸??」

  阮雲絲看著蘇名溪那雙澄澈如水的眸子,那向來幽深的眼神,此時竟似有一絲受傷,她心中不禁也是一顫,暗暗歎了口氣,心想罷了罷了,只要守住最後一道防線——不嫁給他,隨老天爺怎麼折騰這段孽緣吧。

  想到此處,便微笑道:「倒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怕公子幫我買這東西,到時候又不肯要錢,或者來騙我說那東西只值幾兩銀子。你知道,我是最不願欠人情的。」尤其是你的人情,她在心裡補上了後半句。

  蘇名溪笑道:「原來如此,無妨,我多少錢買的,就和姑娘要多少錢就是。」心中卻想著嘿嘿。你也把我看得太笨了,那東西報價幾兩銀子,我傻了嗎我?不過一千銀子的東西,我給你抹五百兩,想來你也不會知道。就是要你慢慢欠我的情,慢慢的……即便不能求別的,這一世裡。總不想和你斷了關係就是。

  兩人各懷心思,面上卻都言笑晏晏,看在周圍幾個人眼中,只覺這兩人實在是有些詭異,那些算計啊心思啊,自己根本都看不明白的。

  「既然都妥當了,咱們也就別在這裡吹冷風了。」芸娘搓了搓手,出言打斷兩個人的「脈脈」凝視,然後笑道:「蘇公子,今日真是要多謝你。我們這便回去了,天晌前還能趕回村裡。」

  阮雲絲從沒發現芸娘竟如此可愛。恨不得抱著她親一口,因也向蘇名溪告別,接著就讓鍾秀和芸娘坐進車裡,鍾南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兒。自然充當了車伕的角色,他素日裡坐馬車,倒也跟著車把式學了些,這會兒坐在那裡,也似模似樣的。

  阮雲絲是最後一個上車的。剛要掀開馬車簾子進去,忽聽一個聲音傳來:「啊哈,小公爺。你也在這裡逛嗎?年貨也不用這麼早準備吧?」

  這聲音也不過就是一個尋常的招呼,然而聽在阮雲絲耳中,卻不啻憑空打了一個焦雷,她死死抓著馬車邊緣,忍不住就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個身穿黑色滾毛邊姑絨大氅的英俊青年正大步向蘇名溪走過來,不是別人,卻是忠信侯府的小侯爺阮思齊。

  蘇名溪聽見喊聲,也忙回頭拱手行禮,阮雲絲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但她很快就回過頭去,鑽進了馬車中,一邊對鍾南道:「走,快走,南哥兒,快走……等下,別慌,別讓馬跑起來傷了人……」

  「姐姐你怎麼了?」

  鍾秀和芸娘還是頭一次看到阮雲絲這樣驚慌失措淚流滿面的模樣,鍾秀就握住了她的手好奇問了一句,可剛一握住那雙柔荑,她就嚇了一跳,原本一直在袖子裡暖和和的手,此時卻冰涼的嚇人。

  「沒……沒什麼。」阮雲絲低下頭,勉強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拿出帕子擦擦眼淚,想了想,她又忍不住掀起馬車側面窗口的棉簾子,卻見棉簾下是活動擋板,因歎了口氣,怔怔出了一會兒神,到底還是將手放了下來。

  哥哥還是從前的樣子,似乎一點兒也沒變。他和蘇名溪剛剛打招呼,他們的交情還和以前一樣好麼?不……不會了吧?好像蘇名溪說過,他也只是今年才和忠信侯府有了一點往來,過去那幾年,他一直都是恨著侯府的,其實他何必那樣?所有的錯都在我身上,和我父兄無關,當日他們是多讚賞他啊,知道能把我嫁給他,父親甚至高興地喝醉了,只可惜……父親永遠不會明白,我志不在此,我這一生,是絕不肯入豪門,和那些妻妾勾心鬥角,忍受自己的丈夫帶回一個又一個情人的。

  阮雲絲想到這裡,便脈脈閉了眼睛,倚在車廂壁上一言不發。鍾秀看的奇怪,剛想再和她說話,就見芸娘輕輕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再打擾對方,於是好奇的小姑娘也只好作罷,又覺著氣悶,便將頭上戴著的斗笠拿下來放在手中把玩兒。

  於阮雲絲來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臘八過後便是年,回去後她和芸娘等就開始準備各種年貨了。因為沒養豬,所以就只能在集市上買肉,好在村子裡大多數人家都養了豬,集市上的豬肉並沒有什麼銷路,數量也少,幾乎被她們都給買了下來。

  上一次看到的那兩個賣海鮮的也來過一次,這回的貨物更豐盛,多了好幾種海魚,一家人最喜歡吃的魷魚也不少,以至於海螺海蚌等等都十分豐富,只是價錢也很昂貴。只是阮雲絲如今手裡不差錢兒,便索性將這些包下來,然後給村裡人分了一半,告訴他們吃法兒,剩下的儲存起來。這一來村人對她更是感激愛戴,雖說如今阮雲絲能賺大錢,但也要人家捨得,不然程地主家更有錢,怎麼從不見他分給村民什麼東西?這裡還有他好幾個佃戶呢。因此上至將近百歲的老人,下至穿開襠褲還流著鼻涕的小孩兒,就沒有不喜歡阮雲絲的。

  眼看著就要到年關了,令阮雲絲沒想到的是,今年蘇名溪沒有送年貨過來,倒是流錦布莊命大毛拉了半車東西,肉蛋魚鹽茶醬醋都全乎了,說是五公子囑咐言掌櫃送過來的年貨。

  阮雲絲暗暗好笑,心知素流雲和言掌櫃是在籠絡自己。來而不往非禮也,她正好也想和掌櫃的談談關於明年染布織錦的事情和計劃,總要知道流錦布莊能吃下去多少錦緞,若是數量超過自己的預期,或許就該將這房子擴建一下,再置備一些東西,甚至招些人手,那可就是個小作坊了。

  因為有著這些考量,便也撿了些之前的海鮮,還有自己蒸的後世裡那些稀奇點心,坐了馬車往流錦布莊而來。卻見流錦布莊大門緊閉,她心中正疑惑,恰好看見大毛從店門口經過,於是忙叫住了,這才知道臨近年關,素流雲已經在昨日一大早啟程回老家過年去了,而言掌櫃來了綠水城後,在這裡置辦了一份家業,如今已經是臘月二十五,上門買布的人很少,所以就乾脆關了門,一心預備過年。

  一邊說著話,大毛就爬上馬車,給鍾南帶著路往言掌櫃家走,就聽阮雲絲在車廂裡笑道:「你們掌櫃的竟然還能做出這樣決定,著實難得,我還以為他怎麼著也要到大年三十兒才關門呢。」

  大毛笑道:「姑娘真會說笑,慢說我們掌櫃的人厚道,就是再刻薄的掌櫃的,他也不能大年三十兒才給夥計們放假啊?除了那些吃食攤子,其他的店舖攤子最晚二十八也就歇了,不信姑娘出來看看,這大街上一大半的店舖都鎖了門呢。」

  說到這裡,大毛又高興起來,手舞足蹈道:「更何況,姑娘都不知道過年這陣子咱們的布賣的有多好,那藏青色布咱們比貴雲綢緞莊便宜一文錢,好多人來買,一天生產兩百匹,都不夠賣的。姑娘那些布早十幾天前就沒有貨了,還有其他的布,就連庫存的那些布幾乎都賣了個底兒掉。聽說是因為今年在京郊徵糧,那些貪墨的王八羔子被蘇小公爺狠狠擺佈了一道兒,老百姓們都從中得了利,所以今年買布的百姓格外多。」

  阮雲絲目瞪口呆,心想蘇名溪公平徵糧之舉竟然還能引發這種後果?難道這便是蝴蝶效應?因說著話時,就來到了言掌櫃家,原來大毛二毛是孤兒,一直都在街上流浪,最後是言掌櫃收留了他們,讓他們在流錦布莊當了兩個夥計,平日裡也都是在掌櫃家裡住著。

  此時馬車已經來到了言掌櫃家門前,下了車,阮雲絲方看見這是一棟獨門獨院的房子,當中五間瓦房,只是看上去倒比自己家小上一些。言掌櫃得了信兒,忙領著妻子兒女迎出來,阮雲絲將年貨拿出送給他,只把這老掌櫃喜得眉開眼笑道:「這是怎麼說的?那些年禮都是昨兒五公子安排好了讓人送的,如今姑娘送回禮,卻都便宜了我這老頭子。」雖這樣說,卻是忙不迭讓他老婆子將那些年貨都給收進屋裡去。

  阮雲絲暗暗好笑,言掌櫃又盛情相邀,因便進去坐了坐,素流雲既不在這裡,阮雲絲先前一些事情便不能出口,言掌櫃只掌管著綠水城這家店舖,對於流錦布莊總體的銷售是不清楚的。不過也問了一下普通錦緞和上等錦緞的行情,言談倒也投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8 12:20 AM

第八十九章:碧秋

      原本想趕在晌午前回到小王村,卻不料言掌櫃說什麼也不肯,到底留她們用了午飯,吃完午飯後,阮雲絲便道:「不成不成,我可不能再留了,今兒一大早南哥兒送了豆子去孝良村磨豆腐,這會兒回去,還趕得及將熱漿豆腐拿回來,不然再晚些,就成凍豆腐了。」

  言掌櫃將兩人送出門,嘿嘿笑道:「二十五,做豆腐。嘿嘿嘿,其實姑娘不知道,凍豆腐更好吃,熬酸菜弄羹湯放進去都好,包餃子也好……」

  不等說完。就聽阮雲絲笑道:「南哥兒知道,我擺弄吃的怎麼樣,還用您老人家囉嗦?只是凍豆腐再好,也不能炸豆腐泡,不能當熱漿豆腐吃吧?」

  幾人一邊說笑著就出了門,忽然就聽街門輕輕響了幾下,然後一個哆嗦著的聲音小聲道:「有人在嗎?有沒有……有沒有剩飯……給一口吧……」

  阮雲絲當即就是一愣,只覺著這聲音怎麼竟有些耳熟呢?這時候言掌櫃的老婆已經打開了院門,只見外面一個凍得面色發白嘴唇發青的女子,穿一件補丁摞補丁的夾棉衣褲,腳上也只是一雙單鞋,正瑟縮著站在門前,見有人出來,她哆嗦著舉起那個破碗,又哀求了一遍。

  阮雲絲的腳步一下子就停在了那裡,她緊緊盯著門外的女子,震驚的甚至沒辦法說話。

  卻見言掌櫃的老婆已經轉了身,吩咐那小閨女道:「去把中午鍋裡剩下的飯盛一碗出來,怕是還有些熱乎氣兒。讓她吃了吧,唉!一個女孩兒家竟然沿街行討,不是到了一萬分的地步,誰能吃這個苦?」

  「謝謝……謝謝大嬸。您是好心人……」乞討的年輕女子一直沒敢抬起頭來,聽見這暖心腸的話,眼淚不由得大顆大顆掉出來。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一個熟悉的刻到了骨子裡的聲音:「碧秋?是……是碧秋嗎?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變成乞丐?」

  震驚之下,碧秋不由自主就抬了頭,一眼看到幾步奔上前來的阮雲絲,只見她頭上挽著一個普通髮髻,只插著一根珠花銀釵,綴著一枝珍珠步搖。身上穿一件醬紫色繡著疏落杏花的棉襖,下配著墨綠繡淡黃色纏枝蓮的百褶裙,外面披著件黑色羽緞披風,整個人比從前多了幾分淡雅穩重,但那高貴風華卻是半絲兒也沒減去。

  「奶……奶奶……」

  直到阮雲絲抓住了她的手。整個人都呆傻了的碧秋才終於回過神來,「嗚」的一聲哭,卻不是撲進阮雲絲懷中,而是轉身就逃。只她凍了這許久,腳和腿早已木了,這慢慢挪著還成,若是跑動,哪裡還能支撐?因一跤就摔在那殘冰上,腦袋都磕上了院牆。當即破了一大塊皮。

  阮雲絲連忙上前扶起她,這時候其他人也都回過神來,紛紛圍上來,卻聽阮雲絲正色道:「老掌櫃,這是我從前身邊的人,我也不知如今她怎麼落到這個地步。看她這個樣子,少不得要在這裡麻煩一下……」

  她不等說完,言掌櫃便點頭道:「成成成,姑娘快帶她進屋,我去打盆熱水來,先讓她暖暖腳,然後再換衣裳。」

  說完卻聽阮雲絲道:「先不忙用熱水,等我問問她!」言罷就轉頭問碧秋道:「腳如何了?還有知覺嗎?」見碧秋搖頭,她就道:「打盆溫涼水吧,不然若直接用熱水的話,腳趾頭怕是要爛了。」

  言掌櫃的老婆也便提醒道:「呸!這個都忘了?當初大毛他們受了凍,那劉大夫是怎麼交代的?不是說過這樣的身子最怕用熱水激嗎?你真是個不長記性的,正經事兒一點都記不住。」

  言掌櫃也拍頭笑道:「忘了忘了,真是忘了,人老了,不中用。阮姑娘等等,大毛二毛,你們聽見了嗎?去幫著端盆溫涼水,還有,二丫,廚房裡大鍋也燒鍋開水,留著慢慢兌涼水用。」說完轉頭對碧秋道:「不用怕,啥時候兒緩過來了,再用熱水洗洗身子,就不妨事了。」

  於是就領著碧秋回到屋裡坐下,大毛端來腳盆,碧秋將單鞋脫了,便將一雙凍得青紫的腳伸進涼水裡,這數九寒天,雖是溫涼水,可人手探進去,還覺冰涼,她卻是連點感覺都沒有。好半晌,方對阮雲絲道:「好了,有了些感覺,似乎……似乎是覺出一點兒熱乎氣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大毛失聲道:「就……就這個水,能感覺到熱乎氣兒?我的天……」不等說完,便見一直緊張盯著碧秋那雙腳的阮雲絲鬆了口氣,笑道:「好了好了,如今覺出熱乎氣兒就好了,這雙腳總算沒廢掉。大毛,再去端盆水來,這回溫熱一點可以了。」

  大毛依言去了,阮雲絲這才問碧秋道:「現在說說,到底你是怎麼流落到這裡來?我記著你一直在張家做丫鬟,前些日子張靈信來了綠水城做知府,你也該跟著過來了吧?那為何又落到這個地步?」

  碧秋低著頭,好半晌,讓阮雲絲催的無奈,方哭道:「這都怪我,當日奶奶走時說要帶著我,我偏捨不下老子娘,如今我爹娘都不在了,今年爺又高中了進士,衣錦還鄉後接了老太太太太和姨奶奶過來,許是我做事笨,總是不對姨奶奶心思,從來了這裡,便每日裡打罵,最後……最後還將我趕了出來……我在這裡舉目無親,就算是回去,也只有哥哥嫂嫂在,哪裡能不惹厭棄?所以……所以也只能在這世間苟活……這都怨我,是我沒骨氣,當日就該死了才乾淨,嗚嗚嗚……」

  一邊說,又嗚嗚嗚的哭起來。阮雲絲只覺她身子顫抖眼神驚恐,神色間更有無盡悔恨,心知事情絕不會像是她說得這樣簡單。只不過不管如何,她是瞭解碧秋性子的,最和軟老實勤快的一個丫頭,萬萬不可能做出什麼偷雞摸狗之類的不光彩事情被攆出來。這分明是那個姚姨奶奶心中仍對自己憤恨不平,就變著方兒的折磨碧秋,最後更是乾脆將事情做絕,把她從家中趕出來。

  都說最毒婦人心,自己從前還不平,想著女人多是心軟善良的,怎會是最毒?如今才知道,便是因為有這樣的女人,才敗壞了女子們的名聲。虧她從前還對那姓姚的女人抱有一絲希望,想著也不至於就和小說裡寫的一樣狗血,誰知竟是自己錯了,那女人分明比小說裡做的還狠,這數九寒天將碧秋攆出來,可不就是要讓她活活兒凍死?

  因心中這腔憤恨幾乎都要將阮雲絲淹了。自己低頭沉思了半晌,便握了碧秋的手道:「當日你出來時,賣身契可給你了嗎?抑或是撕毀?」見碧秋搖頭,她便站起身踱了幾步道:「不行,不能讓那麼個把柄落在她們手裡,不然這就是讓我們一輩子不能安心的東西。當日你是我買來的,不過是敬著她是婆婆,才交給了她,若好好兒待你也就罷了,偏如今又這樣對你,既如此,碧秋你且在這裡等著,我去給你把賣身契要回來。」

  碧秋嚇得臉色慘白,拖住了阮雲絲哭道:「奶奶……」不等說完,便被她阻止,聽她淡淡道:「我如今已經不是什麼奶奶了,你只跟著南哥兒和秀丫頭一樣叫我姐姐便成,你放心,那姓姚的女人就算是一隻母老虎,我也不怕她,更求不著她,如今只看看那婆媳二人還有沒有點惻隱之心和臉皮吧,大不了,我再買你一次就是。」

  她說完就要抽身往回走,卻仍被碧秋死死抱住,聽她哭的聲噎氣堵肝腸寸斷,斷斷續續道:「奶奶何苦為了我……去受她們奚落?當日……當日舅少爺……舅少爺強要了我,姨奶奶說我是勾引了舅少爺,才把我趕出來,如今奶奶……不是……姑娘過去了,若為我出頭,豈不讓那女人恥笑?姑娘,碧秋已經落到今日這地步,其實哪裡還有臉苟活?不過為我膽小不想死,才捱到現在,得過一日是一日,將來若真的又有了什麼麻煩,碧秋將這條命給了她們也就是了,萬萬不能讓姑娘受辱……」

  碧秋說完這番話,只把阮雲絲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身子都打顫了,恨恨道:「竟然還有這樣事情,這還有天理麼?碧秋你等著,即便如今不能替你討回這個公道,那賣身契我也絕不會留在她們手裡,你好不容易才脫離了魔窟,難道將來還要再讓她們弄回去,想都別想……」說完,也不顧碧秋阻攔,便雷厲風行的出去了,這裡言掌櫃生怕她衝動之下有個什麼閃失,忙讓鍾南跟著,一邊歎氣道:「唉!好好兒的這是怎麼說?那知府老爺家也這樣不是人麼?」

  阮雲絲這裡坐了馬車來到知府衙門,這一路上早將要說的話要做的事情盤算好了,心中雖是怒火不息,可下車之後,表面卻早已復了素日沉靜,因命鍾南去角門上,讓人進去通傳,只說阮雲絲要見姚姨奶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8 12:26 AM

第九十章:雲絲發威

      那角門上婆子見阮雲絲穿戴不凡,也不敢怠慢,忙命小廝飛跑進去通傳,不一會兒,卻見那小廝跑了出來,輕聲在婆子耳邊說了幾句話,婆子面上便露出輕視之色,也不如先前那般賠笑說話了,只冷冷道:「我們姨奶奶今兒身子不舒爽,不見客。」

  阮雲絲早料到會有此一著,也不動氣,冷笑一聲道:「是嗎?既如此,我便在這裡等著見見知府老爺好了,上次他攔著我的馬車,極力請我過府來坐,只因我替你們姨奶奶考慮,所以也沒答應,如今她既然如此拿大,我少不得只能和知府老爺敘敘舊,且有些事,想來也不是你們姨奶奶就能做主的。」

  那婆子聽見這一番話,方醒悟過來阮雲絲的身份,當日張靈信為了娶妾休掉髮妻的事情滿城皆知,讓他的名聲一度十分不好聽,然而府裡的下人們卻都知道,根本就是那位奶奶性情剛烈,容不得丈夫納妾,主動要了休書求去的。這一年來不管姨奶奶怎麼鬧,爺總不肯將她扶正,下人們也都知道是因為阮雲絲之故,當下哪裡還敢怠慢,忙令小廝又進去通傳,這回方得了信兒,說是請阮雲絲進去。

  阮雲絲恨極這姓姚的女人殘害碧秋,因此進了門,見那女人珠光寶氣的在那裡坐著慢慢喝茶,她微微一笑,也不等對方讓座,便在對面坐下,很不客氣地道:「我知道你不願見我,一樣的,我也看不上你這幅嘴臉。既然是相看兩相厭。便早些兒把話說開還好。我來不為別的,當日碧秋在這府裡的賣身契,想來如今全都在姨奶奶手中,你既已將她攆了出去,這賣身契反正無用,就交給我吧。」

  姚香玉放下茶杯,也是冷冷一笑。曼聲道:「真是好沒規矩,開口就和我要那賤人的賣身契。你以為自己是誰?憑的是什麼?你要賣身契,我就要乖乖兒的給你不成?」

  阮雲絲笑道:「我沒有別的憑仗,只有一個,你去問問你家太太和老太太,當日這丫頭是誰買下來的?更何況,你如今在這裡和我拿喬。卻不想想,你們老爺還是個窮秀才,只靠著每月發那點米,連家都養不起的時候兒,姨奶奶你又在哪裡?若那時候兒姨奶奶就有眼光。肯資助你們老爺一番,還哪裡有我什麼事兒?如今你自然就是正房奶奶了。」

  這番話可以說是刻薄之極,姚香玉只氣得身子都顫了,指著阮雲絲連話都說不出來,吶吶道:「你……你不用狂,憑是誰買的,既入了夫家,便是夫家的人,打死了也不為過。我管什麼太太和老太太,今兒這賣身契我就不給你,我就是要把你心尖上那個丫頭活活折磨死,我看你又能如何?」

  阮雲絲看著氣得發狂的姚香玉,目光絲毫不肯退讓,更兼舉止越發沉穩大方。只將那茶杯輕輕放在桌上,悠悠一笑道:「好啊,既然姨奶奶不肯成人之美,我便等你們老爺回來吧。說起來,知府老爺倒是個癡心人,當日被我再三逼迫方給了我這一紙休書,那日在街上看見我,又下馬尋找,只可惜我們終究緣盡,若不到一萬分的地步,我是不稀罕吃回頭草的。只萬一有人逼迫,俗語說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況且你們老爺那人又死心眼兒,便是將我這下堂妻聘回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姨奶奶你說是不是?」

  姚香玉面色忽紅忽白,但是阮雲絲這幾句話,卻讓她暗自警醒,張靈信並非是那種老婆奴,他又是舉人之身娶的自己進門,接著便高中進士,成為甄尚書的義子,根本不是自己家那小小財勢可以左右的人。

  這也是她至今用盡了手段,卻始終沒有當上正房的原因,她當然知道丈夫對這個原配還是記掛著,也知道對方暗暗派遣人手在外面尋找阮雲絲下落,這些事她都知道,只是不敢撕破那層窗戶紙,怕惹了丈夫生氣,畢竟現在一個堂堂的五品知府,家裡卻只有一個姨娘,她已經算是專寵了,若再惹了丈夫厭煩,娶進幾個女子來,那自己的地位豈不更是岌岌可危?更別提若這阮雲絲有意回來的話,俗語說久別勝新婚,她的地位和寵愛必然都在自己之上,若只為了賭那一口氣,就搬這麼尊瘟神進門,這買賣當真划得來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想到這裡,便強行將心中那些怒氣和憤恨都壓了下去,冷笑道:「有其主必有其僕,我說你那婢子怎麼狐媚歪道不本份呢,如今看來,恰恰是因為有了你這麼個主子。也罷,那樣不知廉恥,動輒勾引人的賤婢,我們知府衙門裡可不要。香草,去把我梳妝櫃抽屜裡那個匣子拿過來。」

  阮雲絲知道她這是要服軟了,為免節外生枝,她便只是冷冷笑著,並不搭姚香玉的言語。及至那丫鬟捧了匣子來,姚香玉將那張賣身契挑出,命香草遞給她之後,她一直提在嗓子眼上的那顆心才算是徹底落地。

  款款站起身來,阮雲絲將賣身契袖在袖中,沖姚香玉笑道:「姨奶奶果真還不算蠢笨。不過你剛剛說碧秋隨我,卻是錯了,我這人最剛烈的,若有那眼裡沒王法的紈褲浪蕩子強行侮辱,便是拚死,也不會讓他佔去便宜。即便不把那人宰了,也要讓他斷子絕孫。若非我這樣的性子,你以為,還有如今和我平起平坐的機會麼?嘖嘖,碧秋啊,實在是太軟弱了。是了,姨奶奶閒暇也該管教管教你那兄弟,拈花惹草不要緊,只是並非每個人都像碧秋那樣好性兒的,遇上了個烈性子,只怕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你……」

  姚香玉氣得一下撐著桌子就站了起來,卻見阮雲絲已經裊裊娜娜的走了出去,她這裡不停撫著胸口,恨恨道:「太太和老太太還時常誇她什麼知書達理舉止優雅,呸!就她這麼個舉止氣度,有個屁的大家閨秀風範,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這說話都是這樣陰損刻薄,氣死我了……」

  「奶奶別氣,當心身子。」香草連忙上前幫她撫著胸口,卻聽姚香玉恨恨道:「你出去和那角門上的婆子小廝說一聲,這件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不然我撕了他們的嘴,明白嗎?」

  香草答應一聲,連忙轉身出去按照主子的吩咐辦事去了。

  這裡阮雲絲出了角門,只見街上鍾南正在著急得向裡張望著,見她出來,這小子連忙迎上,喜道:「姐姐可得手了?」

  「呸!會不會說話呢?什麼叫得手了?你以為我是賊啊。」阮雲絲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然後笑道:「我有所依仗,她有所戒懼,這事兒自然就容易得很。好了,咱們快走,別真和那個負心漢遇在一起了,讓他纏著無端的煩人。」

  說完就進了車廂,鍾南連忙趕著那兩匹高頭大馬離開,不一會兒,香草便出來吩咐了那一番話,倒是讓阮雲絲免了後顧之憂。

  只不過張靈信和府中另兩個主子卻被瞞的死死,不然的話別人還罷了,這位如今做了知府的負心漢定是要捶胸頓足的。

  阮雲絲這裡匆匆趕回言掌櫃家,將賣身契當著碧秋的面兒拿出來,撕了個粉碎,彼時碧秋已經洗浴了,重新梳好頭髮,換了一件言氏年輕時穿過的棉衣。如今見那賣身契被撕碎了,自己終於不用在那府中過豬狗不如的日子,又聽說阮雲絲要帶她回去,這身世坎坷的女子禁不住痛哭起來,這卻不是絕望之下的大哭,或許還有些心酸,但更多的,卻是解脫之後對新生活的渴望。

  因為這一耽擱,眼看天就晚了,言掌櫃又盛情挽留,阮雲絲也不肯在這裡住,到底攜著碧秋坐車去了。

  一路回到小王村時,因冬日天短,這時候天已經擦黑,三人剛進到院中,便聞到一股飯菜香味,接著芸娘聽見狗叫聲走出來,笑道:「真是的,攤上你們這兩個不靠譜兒的,之前說什麼下午回來時去拿豆腐,豆腐拿去哪裡了?若不是李二哥來通知我,我還不知咱們家的豆腐都做好了沒人管呢,多虧了劉大哥幫忙,我和秀丫頭這才挪了回來……咦?這是誰?」

  院中漆黑,芸娘聽見聲音就囉嗦起來,及至阮雲絲和碧秋來到房間內等下,她這才發現還有位陌生女子,不由得十分疑惑。

  阮雲絲笑道:「好好好,不就是幾桶豆腐嗎?知道你辛苦了。我和南哥兒原是要去拿的,這不是遇上事情了嗎?」因將碧秋的事情說了一遍,只聽得芸娘眼淚珠串般落下,哭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倒讓一旁本來自感身世想要大哭一場的碧秋整個兒愣住,眨著眼睛看芸娘,心想莫非她和我同病相憐,所以才會替我哭麼?

  「你哭什麼啊?碧秋還沒哭呢。」阮雲絲卻是知道芸娘的,聽個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都能水淹金山的大哭一場,最是心軟不過,也就不意外她會同情碧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2-28 12:31 AM

第九十一章:溫暖生活

     「我替碧秋妹妹傷心不成麼?」芸娘擦擦眼淚,然後又親熱拉著碧秋的手道:「既是雲妹妹從前的丫頭,如今又無家可歸,自然就是一家人了。我叫芸娘,這是我小叔鍾南,這是我小姑子鍾秀,你叫他們南哥兒和秀丫頭就成。其實咱們和你的身份一樣,都是雲絲的奴才……」

  不等說完,就聽阮雲絲大叫道:「你胡說什麼啊?我什麼時候兒說過你們是我的奴才了?」

  芸娘扭頭瞅了她一眼,正色道:「當日你拿出那一百五十兩銀子救我們的時候兒,我們就都是你的奴才了,不過是沒有賣身契罷了,和這碧秋姑娘一樣。」

  說完又將碧秋摁在椅子上坐下,笑道:「你聽見雲妹妹剛剛的話了嗎?她其實不承認咱們是奴才的,所以啊,這也就是個名兒,私底下,咱們就是一家人。你好生坐著,飯菜都弄好了,咱們這就開吃。」說完和鍾秀揭開那口大草鍋,只見一片白花花的東西顯露出來,阮雲絲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和秀丫頭可真能幹,我們不在家,這饅頭都蒸好了啊?」

  「那當然,你以為我是吃乾飯的啊?」

  芸娘瞪了她一眼,然後用木抓子從鍋裡抓出幾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來,放到桌上,那又白又軟的大饅頭上還捏起了一個鼻子,一邊一個棗兒,更顯可愛。

  另一個鍋裡卻是一鍋酸菜豬肉燉粉條。因為手上寬裕,阮雲絲又是個好吃的,所以年貨置辦了好些肉,這一鍋酸菜裡就放了二斤五花肉,吃一口真是鮮香滿頰。

  碧秋先前在言掌櫃家裡雖吃了一大碗麵條一條雞腿,可這會兒肚子也早餓了,她在外面流浪了大半個月。如今忽然有飽飯吃,還是這樣令人垂涎三尺的吃食,不由得眼窩一熱,一串淚便滾了下來。

  「傻瓜,哭什麼?還不趕緊吃。南哥兒飯量可大著呢,你小心吃慢了,這桌上就沒東西。」

  阮雲絲笑著安慰了碧秋一句,然後站起身,從鍋裡撈了四五根肉骨頭,再轉身拿起七八個饅頭。一起都放在那大食盆裡,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大黃和小黑便立刻撲上去大嚼起來。

  鍾南剛剛讓她打趣了一句。這會兒看見大黃和小黑的吃相,不由得笑道:「姐姐剛剛實在說錯我了,你看看你看看,能有資格風捲殘雲的只有大黃和小黑。和它們一比,我這點能耐算什麼啊。」

  碧秋呆呆看著那兩條狗,目中難掩驚詫之情,就算張靈信家搬進綠水城之後,可以說是有錢有權。可也沒有這樣的奢侈過,給狗吃這樣好吃的白面饅頭和骨頭,她抬頭看了昔日主子一眼。實在不明白阮雲絲究竟是怎麼過上這樣富裕生活的?看她家這些人,她明顯是沒有再嫁,難道是還有私房錢?當日在張家,沒少聽太太和老太太嘮叨著媳婦嫁進來時,私房錢可不少呢。但就算有一千兩銀子,也禁不住這樣鋪張浪費吧?

  芸娘看出她眼中疑惑,還以為她只是對這兩條狗的待遇驚訝,遂笑道:「不必驚奇,雲妹妹從來都是這樣,這兩條狗雖也看家護院,但她看的和我們也差不多,當成了自己兄弟兒女一般愛護著,快吃你的,不然等會兒涼了就不好吃。」

  阮雲絲卻是知道碧秋真正疑惑的是什麼,她微笑道:「你先吃飯,許多事情等吃完飯我再和你說。也難怪你疑惑,我在張家做少奶奶,那些手藝也沒法拿出來。出來後為了生計,這才不得不重操舊業,不然你以為我嫁進去時那些私房錢都是從哪裡得來的?」

  碧秋點點頭,一口氣吃了兩個大饅頭,又吃了一大碗酸菜肉片粉條,這才覺著肚子有些飽脹了。阮雲絲搖頭道:「你餓了那麼久,不該這樣暴飲暴食的,也是我疏忽了,快起來走走消消食。」說完見眾人都吃飽了,她就站起身,任由鍾秀把桌子收拾了。

  這裡碧秋一邊消食一邊聽阮雲絲講那些離開張家後的經歷,不由聽得嘖嘖稱奇,這才知道原來阮雲絲身上還負有這樣的絕世技藝,難怪當日她那般剛烈,到底要了那封休書之後離開,想來也是,若真的沒有點技藝在手,可不是就要喝西北風呢?還不如忍一口氣繼續做少奶奶,怎麼說那姚香玉也是要矮她一頭的。

  芸娘在炕上聽著她們主僕二人說話,便笑道:「雲妹妹,你怎麼不把自己認識蘇小公爺的事情說給碧秋聽?」

  阮雲絲沒好氣道:「這會兒無端端想起他做什麼?再說有什麼必要告訴碧秋?」

  芸娘搖頭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人家幫你挑馬車,又送了你兩匹駿馬的事兒還沒過去一個月吧?想起他怎麼就成無端端的了?你說沒有必要告訴碧秋,你忘了當日我剛知道小公爺身份是什麼樣兒的了?若不是你救得及時,只怕那口氣兒就活生生憋在心裡死過去了。」

  阮雲絲想起當日芸娘剛知道蘇名溪身份時的反應,忍不住笑起來,搖頭道:「呸!你還有臉說,我們碧秋好歹是見識過世面的,才不會像你那麼沒出息,是吧碧秋?碧秋……碧秋……」

  芸娘放下繡架,一見碧秋兩眼發直的看著阮雲絲,忙也下了炕,就急著去掐碧秋人中,一邊埋怨道:「我就說吧,你也該給她透個信兒,見過世面又怎麼樣?知府衙門裡一個小丫鬟,聽見蘇小公爺的名頭能不驚?」

  碧秋其實沒昏倒,只不過是太驚訝之下就石化了一會兒,這時只覺得人中劇痛,再加上芸娘在耳邊嘮叨著,便清醒過來,不敢置信的抓著阮雲絲手臂道:「姑娘,你……你真的認識蘇小公爺?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蘇小公爺嗎?爺也常說他是古往今來,頭一個身兼文武二職的。」

  阮雲絲點頭道:「嗯,若是這樣的話,那就是他了。不過一些小事結了點緣分而已,他有時會來買我的布,送點獵物什麼的,並沒有多大深交,你別聽芸娘瞎說。」

  芸娘在一旁撇嘴道:「是是是,沒有深交。就是小公爺人好,時時想著這個恩人,所以動不動就送獵物柴炭過來,買布也多給銀子……」不等說完,見阮雲絲瞪了自己一眼,她這才揮揮手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嘖嘖!其實我也只是一片好心嘛,省得將來碧秋見到人再嚇昏過去,讓人小公爺知道多不好啊。」

  阮雲絲真是服了芸娘這個八卦女,索性不理她,領著碧秋到裡邊屋裡,鍾秀正在那兒織布,她看見了便道:「秀丫頭,你過去和你嫂子繡鞋面兒吧,不用一天到晚的織,手臂累壞了就糟了。」

  鍾秀站起身笑道:「其實不累,我想著咱們趁冬天多存些布匹,一開春就能染出來,流錦布莊生意這般興隆,到時候咱們多染一匹布,就多賺一匹布的錢呢。」

  阮雲絲笑道:「不用那麼財迷,明年開春有多少布咱們就染多少好了,之後我教你們織錦。」

  鍾秀雀躍道:「真的嗎姐姐?真的可以織錦嗎?不是說那個什麼提花機外面很少有賣的嗎?沒有機器,咱們怎麼織錦啊?」

  阮雲絲道:「提花機那是織一些高檔的錦緞了,高檔織機可以織一些暗紋錦這種相對普通一點的面料,嗯,我現在只是想著,不知道蘇公子能不能幫我們買到提花機,罷了,多想無益,來,我也織一會兒,之後咱們就上炕睡覺。」

  鍾南這會兒沒有事情,就拿著一本書在看,三字經他已經學完了,也認了不少字,如今這本論語,堪堪能看下來,但是若要背誦弄通,那就另外要費一番功夫,他是男人,男人哪有不想讀書明志的?反觀鍾秀,認了字能看書之後,便對學習的興趣驟減,反而對織各種布料和染布更感興趣些。

  織了一會兒,碧秋也要求試試,阮雲絲就將自己這織機改造了哪裡和她說明,又跟她說了點注意事項。碧秋從前在家過窮日子的時候,也織過土布,只是如今撂了四五年,手就有些生了,饒是如此,織了一會兒之後,也漸漸入了門,織出來的布匹也越發細密均勻了。

  芸娘這時候也過來看著,笑道:「只看碧秋這架勢,便知她比我強,雲妹妹從此後又多了一個助力。」

  阮雲絲笑道:「多一個助力有什麼用?將來我那些織錦出來,必是供不應求的,我只想著要多雇一些人,這房子也要擴建才是,只是這麼多事情……罷了罷了,明年再議吧,先把這個年好好過來才是。」

  芸娘道:「嗯,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我倒覺著,不一定非要擴建這幾間房,雖然離村子隔著一段距離,可妹妹若真幹起了事業,必然就不是小小一個染坊了,上一次我和李嫂子聊天,她說人家那些大染廠都是建在依山靠水的地方兒,如今咱們村子和獵戶村的南面,可不就是依山靠水,東有流花河西有大青山,獵戶村的人妹妹也都是熟悉的,路途離此處不過是二三里地罷了,到時咱們自己這房子擴建了,就只作為庫房,妹妹覺著怎麼樣?」

  阮雲絲點頭道:「這倒是個好主意,那裡離著村子也遠,不至於擾人,嗯,到時候再說吧,這會兒累了,織了這麼多,怕不是要亥時了呢?趕緊睡吧。」說完幾個人方到了東屋,芸娘早已鋪好了被褥,這會兒被窩裡暖和和的,碧秋將手探進去,那暖意真是要把人都融化了,她想起這麼多天的流浪,不禁又是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好一番感歎。鍾南則是去了那放雜物的房間炕上睡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1 12:02 AM

第九十二章:侯府

      民俗有云:「大嫂大嫂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兒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燉白肉……」這臘月二十六正是燉白肉的日子。

  從一大早,芸娘阮雲絲碧秋鍾秀就忙碌起來,將一大塊一大塊的豬肉和骨頭放進兩個大鍋裡燜著,灶下全是柴禾,可以想像,這兩大鍋骨頭定是要蒸的皮酥骨爛,不到晌午,香味兒就飄得到處都是了。

  阮雲絲喜歡吃皮凍,所以早提前用豬皮做了一鍋,這會兒都成了顫巍巍的豬皮凍,她切了一大盤子,又將饅頭和一些炸麻花油角等點心放在灶上蒸了,想著中午再撕兩排肉,就可以湊合一頓。

  正忙著,忽聽院外有人喊,竟是王彪的聲音,阮雲絲急忙去開門,只見外面一連幾輛大馬車,她心裡「咯登」一聲,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不會吧?小公爺也太不講究了,這會兒給我送年貨來了,還這麼多,我們就是吃三年也吃不完啊,你……哪有你這種強送東西的道理?

  王彪看出她心中所想,便呵呵憨笑道:「姑娘不用急,這可不是年貨,是咱們爺托人幫姑娘從江南織造那裡買的提花機。爺說了,姑娘有那個……那個什麼……什麼鳥兒的志向……奇怪,啥鳥兒呢?當時明明還記得的,咋這會兒就忘了呢?」

  阮雲絲見王彪只顧著在那裡抓耳撓腮。把要說的話都忘了,不由哭笑不得,連忙道:「王大哥說的是鴻鵠之志吧?」

  「對對對,就是鴻鵠之志。」王彪喜得一拍大腿,然後嘿嘿笑道:「我這大老粗讓姑娘見笑了,實在是因為過年,府裡上下忙得不堪。爺又怕這些提花機路上出了事兒,所以讓我這大老粗領著幾個雇來的車馬行的人幫著送過來,爺說了,姑娘是有鴻鵠之志的人,兩台提花機眼下雖然夠了,將來只怕不夠,所以索性多給你買了幾台,這東西不便宜,爺說姑娘手裡現在若沒有餘錢的話,等將來慢慢還給爺就是。且不必著急。」

  阮雲絲靜靜看著那幾輛大馬車,看著王彪招呼人向下卸那些提花機。數了數,一共是三台提花機和六台高檔織機,王彪還交給她大包的零件,笑道:「那江寧織造的官兒對爺巴結得很。說是這些東西可以和織機上零件輪換著。對了,這些織機裡有專門織紗羅的,專門織絨的,總之很多種類,爺如今實在太忙了。沒時間過來,說是等他有時間過來告訴姑娘。」

  阮雲絲站在那兩間雜屋前,看著將屋子擠得滿滿噹噹的九台織機。若說心中還能靜如止水,那是假的。她深深吐出口氣,看著王彪道:「請王護衛回去代我謝過小公爺,這些東西我都明白,這一次,他真的是幫了我的大忙。」

  王彪驚訝道:「啥?你都明白?這……這不可能吧?咱們小公爺是最聰明睿智的,可也跟著那些官兒學了整整兩天,那官兒還說,這就是什麼理論的,真正要上手,還不知要磨練多長時間呢,姑娘你就全都會了?」

  阮雲絲笑道:「是啊,我全都會,你們爺是特意下江南買這個嗎?他雖然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可是讓他學這個東西,著實是難為他呢。」

  王彪笑道:「不是,恰好國公府和宮裡也要置辦些年貨,爺因為有姑娘這件事,就主動請纓,來去匆匆,不到二十天打了個來回兒,跟著爺去的那些猴兒全都累趴下了,也就老王我身板好,去了江南也多是在客棧坐鎮看守東西,不然要是像他們那樣東跑西顛,這會兒恐怕骨頭架子也散了。」

  說著話的功夫,那些車馬行夥計又從車上卸下了幾袋子東西,這才是給阮雲絲的年貨。連家丁都沒過來,卻雇了車馬行,可見國公府如今是忙成什麼樣兒了。

  阮雲絲緊緊握著拳頭,她感覺自己的心裡和腦子裡全是那個出色男人的低吟淺笑,甚至心中竟有一絲後悔滋生出來,她知道這是個危險的信號,絕對要不得。

  「不知這些織機一共是多少錢?」

  即便手裡有五千兩銀子打底,阮雲絲這會兒可也不自信了,這麼些高檔織機,一台怎麼著還不得幾百銀子?那五千兩銀子怕還真的不夠看,也就是蘇名溪吧,若是別人,有錢也未必能買的出來這些呢,江寧織造那可是真正地政府衙門,在織染方面那就是壟斷,平民百姓有再多的錢,也進不去人家的大門兒。

  「嗨,沒有多少錢,他們這提花機用的也不多,統共那麼兩個花樣,就織出成千上萬匹,也沒有趣味,所以這些都是在庫房裡的,聽說小公爺要買,立刻痛快兒拿了出來,不過那江寧織造的官兒可說了,阮姑娘若是真能織出新穎的錦緞來,還讓分他們一杯羹呢,自然,這話也不用當真。嘿嘿!」

  阮雲絲心裡明白,那江寧織造的官員和蘇名溪說這種話,倒並非真的想分一杯羹,而是根本不相信民間能織出那些複雜工藝的錦緞來,最大的貴雲徐家,也只有那麼幾個花樣,這麼多年都沒有別的能人異士,怎麼就忽然有後起之秀異軍突起了?江寧織造那裡品級最高的官員可是三品官,能不心高氣傲嗎?

  當下也沒將這話說出來,只一個勁兒的追問王彪價錢,最後王彪摸了摸他那顆大腦袋,嘿嘿笑道:「這些織機加上提花機大概花了一二千銀子,我們爺都給姑娘墊上了,不急不急,這也就是小公爺去買,不然三千銀子怕買不出來呢……」

  王彪不等說完,阮雲絲就去將自己存下的銀票中拿了三千兩出來,正色道:「王大哥說得對,這件事已經讓小公爺幫我太多了,萬萬不能再讓他搭錢,這裡是三千兩銀子,餘下的就當做我對他的感激之情,沒有他,我買不到這麼好的織機。」

  王彪看見阮雲絲真的拿出了這些錢來,眼睛也有些發直,接著又忙搖手道:「不成不成,我拿一千就得了,爺原本還說你拿不出這麼些錢,以後慢慢有了收益再說呢。姑娘應該知道,爺是絕不會要這筆錢的,您要真的過意不去,日後織出那好緞子,別忘了咱們爺就成。」

  說到這裡,王彪就覺著這話有些不對勁,連忙又解釋道:「哦,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說……咱們……咱們爺也有家眷不是?姑娘的布她們用著說都好呢,日後您真織出了上好的布料,別忘了給小公爺一些,讓他拿回去,還能討太太和姑娘們的歡心。」

  推來推去,最後王彪堅持只收下一千兩銀子,大概是怕阮雲絲還要多給錢,明明臨近晌午,結果這大漢飯都不肯吃一口,上了馬就落荒而逃,芸娘在後面讓他帶上一些點心,他也不肯,一溜煙兒去的沒影兒了。

  阮雲絲將剩下的錢存好,回到那房裡看著滿滿噹噹的織機,如今這屋裡又滿了,只有一個小道兒能讓鍾南走到炕上去睡,她一架架織機的摸過去,看到鍾秀和碧秋芸娘都露出好奇神情,便指著那些織機介紹起來:這是織錦的,這是織沙羅的,這是織絨的,還有一架更是難得,竟是織呢子的,阮雲絲仔細看了看,想起明清時期,有從外國進貢的面料哆羅呢,一向都是十分珍貴的貢品,想來這織機也能織出來,只是如此一來,除了蠶絲麻絲等料子之外,還要進羊毛才行,偏偏綠水城裡的羊毛很少,只怕要去京城專門的大生絲鋪子才能進得來了。

  「過完年咱們就先在後院蓋幾間房,專門用作雜物間。」有感於地方狹小,阮雲絲當即拍板,看著她臉上的興奮自信神情,眾人都忍不住滿心歡喜,只覺著未來的日子彷彿是越來越有奔頭了。

  且說蘇名溪,他最近的確是忙壞了,一趟江南可不是白去的,宮裡的,自己府裡的年貨和貢品都要打點好不說,還有給勳爵世交家帶的禮物,許多家走下來,只把腿都給走細了,直到傍晚才回府,卻又路過忠信侯府,只見阮思齊從府門出來,正和去年初一傍晚的一幕驚人相似。

  蘇名溪無奈,只好下了馬,幸而馬上還有兩個包袱,是從江南帶回的軟緞布料,在京中也算是難得的,因走了許多家,這兩件禮物倒是落下的。

  阮思齊誠心邀他進府,蘇名溪也覺著兩府恩怨該做個了斷了,說起來,是那阮明湘不懂事,忠信侯爺也丟了個女兒,心中豈不是又痛又恨?想到此處,他便命掃書捧著那兩個包袱,跟自己一起進去了。

  忠信侯爺聽說蘇名溪過府,大喜過望之下忙親自迎了出來,身後跟著如今續絃的侯爺夫人佟氏,幾個人來到廳中落座,說了不到兩句話,佟夫人便極力邀請蘇名溪留下來用飯,蘇名溪因為牽掛著王彪去阮雲絲那裡,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自然婉拒,奈何佟氏熱情如火,也不管忠信侯爺直給她遞眼色,笑得滿面春風的道:「小公爺的人品才華,京城中誰人不知?素日裡我們這些女眷湊在一起,只說不知是誰家的孩子有福氣,能做你的妻子。唉!都怪我們家三姑娘孤僻,好好兒的一門親事,倒讓她平白生出這麼些風波,害得小公爺和咱們府裡也遠了,這原是我們對不起您,幸虧您大人大量,不然若是別人,怕不恨我們一輩子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1 12:04 AM

第九十三章:熱鬧新年

      忠信侯爺原本不想提起這個話題,但是轉念一想,這事情終究總是存在的,難道不提起,大家就都能忘了嗎?倒不如借夫人之口,向蘇名溪誠懇道歉,從此後把這事兒揭過去也就是了。因這層想法,也就沒有開口阻止。

  誰知佟夫人越看蘇名溪越愛,心想什麼叫做乘龍快婿?這才真正是乘龍快婿呢,哼哼!那個丫頭就是個天煞孤星,放著好好兒的小公爺不嫁,跑去了別處,如今大概是死在哪兒了吧,也是活該。只是這小公爺如今正室也沒了,不知我的五姑娘能不能有這個福氣,做他的續絃。

  因想到這裡,就開始慢慢打探,聽蘇名溪說自己無意續絃,她不由得急了,忙笑道:「話不是這樣說的,小公爺年紀輕輕,怎能有這樣想法?國公府那樣人家,沒有個女主人怎麼行?我們家五姑娘,不是我自誇,比起她姐姐……」剛說到這裡,尚不等說完,就被忠信侯爺大喝一聲打斷,聽他生氣道:「你下去看看廚房的宴席預備的怎麼樣了,沒事兒在小公爺面前嚼什麼舌頭?」

  佟夫人被自家老爺一吼,即使滿心憤恨,也不好當著蘇名溪的面兒和丈夫頂嘴,只得怏怏去了。這裡蘇名溪就忙起身告辭,忠信侯再三挽留不成,本要親送,卻也被他推辭,只好讓兒子代自己送了出去。

  走過長長院落,阮思齊便苦笑道:「小公爺莫怪,太太不過是因為看重小公爺人才,一時心急。竟連這大家風度都不顧了,讓蘇兄見笑。」

  蘇名溪忙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都是為兒女打算,也是天經地義。我不會多想,阮兄放心好了。」說完卻聽阮思齊歎了口氣,吶吶道:「快六年了吧?我那妹妹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是死是活?唉!也是她命中注定沒這個福氣,不然的話,如今我已是你大舅哥,偏偏……」

  蘇名溪淡淡道:「姻緣之事不能強求,想我與阮姑娘之間,不過是有緣無分罷了。這麼多年,阮姑娘就真的沒有一點消息回來?」

  阮思齊搖搖頭。苦澀道:「這麼多年了,我與父親每每想起她,都是滿腔怒火,恨她不爭氣,恨她讓侯府蒙羞。可如今六年時光。她仍是音信皆無,想她一個弱女子,就算是天下之大,她又能躲去哪裡?只怕……早已不在人世,所以我如今也不敢和父親說起,不然這心裡……著實是又恨又痛。」

  蘇名溪即使已經確定阮雲絲不會是阮明湘,這會兒聽見阮思齊的話,也不由得心有慼慼,便忍不住道:「阮姑娘再沒有別的小名麼?我因緣巧合。認識了一位叫做雲絲的姑娘,恰巧也是姓阮的,真可謂是天上織女臨凡,她染出來的布,就連我家妹妹都交口稱讚的。」

  阮思齊搖頭道:「那必然不是我妹妹,她在府中倒是安靜。女紅織染也喜歡擺弄,只是哪裡有什麼好手藝了?不過是女兒家的好奇和分內事,聽說小公爺這次下江南,從江寧織造買了幾架織機,莫非就是為了這位姑娘買的?」

  蘇名溪點頭道:「是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原本沒想買那麼多,卻不知江寧織造庫房裡的好東西還不少,若是不買幾架下來,也無非是放在庫裡吃灰塵,饒這樣,也把羅大人給心疼得夠嗆呢。」

  阮思齊奇道:「看來小公爺對那位阮姑娘,倒是很用心思,不知……」

  他說到這裡,便猶豫著沒有再說下去,但蘇名溪又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當下正色道:「那位阮姑娘被人拋棄,服侍夫家三年,卻只得休書一封。然而她志向高潔性烈如火,十分值得人欽佩,實不瞞阮兄,俗語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一開始對那位阮姑娘的確生了一絲愛慕之意,然而她對我無半絲私情。我自然不會強人所難,到如今,也只能將她當做一個紅顏知己,但願上天垂憐,能讓我這一世做她的後盾和朋友,餘願已足了。」

  這一番話將阮思齊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竟能讓你退讓到……退讓到如此地步?我倒是心生好奇了,不行,看哪日方便,小公爺你須帶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生了三頭六臂,你對她如此用心,她竟還能穩如磐石,這……這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前些日子我們幾個坐在一起,議論起小公爺你,還有好幾個勳貴子弟說父母有意將妹妹許配給你,只是府上總沒有什麼信息呢。如今她竟能……奇聞,當真是奇聞,不可思議之極。」

  蘇名溪苦笑道:「你就是想看我笑話吧?其實這有什麼奇怪?你縱然是再怎麼好,這世上有再多人喜歡你,也不能狂妄的就以為自己能得到所有人喜歡吧?我倒是很佩服阮姑娘,不為別的,只看現今多少趨炎附勢之徒,你說那些勳貴家的女兒,何嘗不是看中了我的家世?唯獨她,明明知道了我的身份,卻還能不為所動,且是真的不為所動,並非欲擒故縱惺惺作態,只這一份高潔,怎不令人欽佩不已。」

  阮思齊呵呵笑道:「說起她,你連眉毛都飛起來了,可見是對這女子愛到骨子裡……」不等說完,就見蘇名溪把眼一瞪,緊張道:「不許胡說,這樣……這樣羞恥的話,怎好當面說出來?」

  阮思齊性格爽朗,一揮手道:「當著誰的面兒了?無非就是咱們哥倆。再說,你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這種話有什麼說不得的。唔,說起來,好像也是因為這位姑娘,你蘇小公爺才消除了對我們家的恨意吧?既如此,我更是該好好感謝感謝她,不成,你定要帶我去一趟。」

  蘇名溪笑道:「無端端的,找個什麼理由?且她很是潔身自愛,雖然開朗,但十分貞烈,若我貿然帶你去了,恐怕惹她不快,這事兒再說吧……」

  阮思齊撇嘴道:「再說再說,只怕就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了呢。」

  因說這話就走到門口,蘇名溪便拱手告辭打馬而去。這裡阮思齊回到房間,見夫人顧氏正在細看那些蘇名溪送來的江南錦繡,他心情舒暢,走上前笑道:「天可憐見,和國公府的這段恩怨,總算是徹底揭過去了。說起來,倒要感謝那個叫阮雲絲的女人。」

  顧氏忙問怎麼回事,聽阮思齊說完,便歎氣道:「唉!那女子是個有福氣的,只小妹何等福薄……」不等說完,就被阮思齊不耐煩打斷道:「小妹福薄,那是她自找的,放著這樣好的一個男兒不嫁,自己逃了婚,還怨得誰來?她只顧著自己遠走高飛,可曾想過侯府因為她,落了個什麼結局?如今還提她做什麼?」

  顧氏溫柔笑道:「妾身每次提起妹妹,爺就這樣說。其實心裡又何嘗不是擔心?好幾次夢裡,妾身都聽見你驚恐之極的喊著妹妹名字,想來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何必瞞我呢?我知道,就連爹爹,心裡雖然恨妹妹不爭氣,但是六年音信皆無,其實也是擔心的。」

  阮思齊頹然在椅子上坐下,輕聲喃喃道:「是啊,爹爹嘴上恨,心裡痛。如今和國公府的恩怨都解了,明湘若是活著,也該回來看一眼了吧?她……她怎麼就那樣狠心,就一點都不擔心我和爹爹嗎?」

  阮雲絲不是不擔心,而是因為她總有渠道可以得知侯府的情況。當初在她逃婚之後,事情鬧得最不可開交之時,侯府的爵位仍然沒有被摘下來。如今風平浪靜,偶爾還能從蘇名溪嘴裡聽到消息,擔心自然也就淡薄許多。雖然對那名義上的父親和哥哥也有感情,但凡事都是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啊,她既然選擇了要自由,便要拋棄那些太過桎梏她的親情,甚至連封信也不敢遞去,唯恐被發現了蛛絲馬跡,自己一生事業就要盡付流水。她勇敢逃婚,改換姓名,可不是為了最後被抓回去懲罰的。

  經過了幾天準備,除夕終於到了,大年三十兒,一家人從早上開始,便忙活著中午的團圓飯,今年可不同於去年,去年阮雲絲孤孤單單,只有兩隻狗陪她烤肉吃。今年卻是好幾個人一起過年,只是擬團圓飯的菜單,就費了好一番琢磨。

  「炸魷魚圈,酸菜炒五花肉,蘑菇乾燉雞,白菜排骨豆腐泡亂燉,海蠣子和酸菜肉片一起熬得三鮮湯,糖醋鯉魚,海螺肉,涼拌三絲……」

  都是些農家家常菜,兩口大鍋一起忙起來,也是好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且那一鍋鍋的菜都是用小盆盛出來的。

  鍾南和鍾秀沒有上灶,卻照樣忙得不堪。村裡有幾戶貧病人家,阮雲絲從前也只能顧著自己就罷了,如今既然富裕了一些,自然要照顧一二,前幾天就每一戶都送了米面肉蛋,今日做菜時,又命兄妹兩個挨家挨戶的送了一些。

  也就有人家過來送些自家做的點心和吃食,如果說去年阮雲絲孤單一人,還有一些不能和村裡人相融的感覺,那今天,村裡人就完全是把她當成一家人了。一時間,院子中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2 12:23 AM

第九十四章:招攬

      中午吃完團圓飯,阮雲絲便躺在熱炕上瞇了一會兒,起來後只見那輪冬陽慘慘淡淡的掛在西邊天空上,她就笑道:「這天慢慢陰下來了,怕是要下雪呢。」

  芸娘沒有睡午覺的習慣,這會兒正在和麵,聽了她的話便笑道:「正好,瑞雪兆豐年嘛,看吧,明年還是一個好年景。不過我的好妹子,你還是先把餃子餡兒給拌出來好不好?我這麵可都快要和好了。」

  阮雲絲的廚藝好,餃子餡這種活兒自然就是她的,鍾秀在一旁認真學著,過年前蘇名溪送了不少調料來,甚至還有平民百姓家不多見的胡椒等海外調料,加上阮雲絲自己也會弄,只將一個餡子攪拌得噴香撲鼻。碧秋在一旁笑道:「從來不知姑娘還有這份手藝,不然早些時候,就不用招廚子了……」一語未完,想起那個家如今和阮雲絲沒有半絲關係,且姚香玉十分苛刻,留給自己的全是不堪往事,因立刻就住了口。

  阮雲絲卻沒怎麼在意,張靈信和那個家早已經不被她放在心上了。於是拌完餡子,大家一起動手,包了幾蓋餃子後下鍋。

  鍾秀在灶下燒著火,阮雲絲便和鍾南一起出來,往屋簷下掛那大紅燈籠,此時太陽已經到了山邊,只見家家戶戶房頂上都冒起了陣陣炊煙,映著老木寒雲,格外凸顯出寒冬的那份淒美。只風中傳來一陣陣孩子的笑聲。卻又為這寒冬時節增添了幾分生機,更兼時不時就有二踢腳和炮仗的聲音響起,只讓人覺著年味兒十足,喜慶非凡。

  阮雲絲看著那大門上新帖好的彩和對聯,一時間心潮起伏,暗道我但願從此後可以在這小山村裡,平靜到老。這裡,就是我的世外桃源,沒有爭鬥沒有算計,有的,只是這些淳樸的人們和這些純真的笑聲。即便將來那些織錦真的能震驚天下,我也只要那富可敵國,絕不要名利雙收。

  人生很奇怪,可能一件小小的事,甚至只是你看到的一個景象,聽到的一段話。就足以改變之前的想法。阮雲絲從前還想著利用自己的技術,闖一番事業出來。然而自從和流錦布莊搭上了線兒。她那份爭雄之心就有些淡漠,想著自己的身份終究不能搬到明面兒上,若是能在背後只收錢,出名的事情只讓流錦布莊去做。豈不是可以兩全其美?如今再看到這樣一幅「山村夕陽圖」,就把那些雄心全部放下了,在這一刻,她的目標無比明確:只賺錢,不出名。

  隨著暮色降臨。餃子也都出了鍋,阮雲絲只包了酸菜和白菜兩樣餡料,她自己也最喜歡吃酸菜餃子。這時也不停有人往阮家來送餃子。村子裡的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熱絡,即使知道家家都在包餃子,也要挑那交好的人家送幾碗過去,然後再從別家帶回幾碗風味各異的餃子。

  阮雲絲很喜歡這種感覺,那種濃厚的鄉鄰情感在此刻被發揮的淋漓盡致,這讓她想起現代生活的水泥森林,想起往往住了很多年都不知道對門那戶人家是幹什麼的冷漠,和那些漠然孤單的生活相比,古代的過年無疑是熱烈的,溫暖的,充滿了濃濃的人情味兒。

  所以到吃飯的時候兒,阮家飯桌上就擺了十幾家的餃子,而他們自己包的餃子也送了一半出去。忙活了一下午,眾人都有些餓,偏鍾南還沒回屋,芸娘實在忍不住了,便下了炕走到院中,對正在院裡忙碌的身影叫道:「南哥兒,回來吃餃子了,那些鞭炮等吃完飯往外搬也來得及,一家人都等著你呢,對了,把大黃小黑也放進來。」

  鍾南答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大黃和小黑進了門,一張俊秀臉孔凍得通紅,嘿嘿笑道:「都搬完了,真沒想到今年我能放這麼多的鞭炮,嘿嘿,看著就忍不住從心裡生出歡喜。」

  芸娘笑罵道:「你就是個猴兒,偏偏喜歡這些,今年煙花爆竹咱們買的不少,都給你放,沒人和你搶。」說完就進了裡屋,大黃和小黑也跟在她身後躥了進去。

  晚上放了鞭炮,眾人一起在炕上磕著瓜子說著話兒守歲,只是守到後半夜,芸娘卻是第一個捱不住,先睡了。阮雲絲因為中午瞇了一覺,倒還能堅持,只堅持到天快亮,終於也堅持不住。和衣倒在炕上睡著了,而鍾南這個時候兒卻是睡了一大覺起來,到院子裡看了看,只見鐵鍋裡的篝火已經就剩下了一小撮,他忙又添了幾根柴禾,看著那火苗重新鑽起來老高,這才回屋。

  一個年熱熱鬧鬧的過去,城裡初七這一天,有的店舖就開工了。但鄉下可不會這麼早種地,因此眾人仍沉浸在濃濃的年味兒中。

  這一天阮雲絲正和芸娘商量著元宵節要帶眾人去城裡看燈,忽聽外面大黃狗叫起來,她便直起身疑惑道:「南哥兒出去看看是誰?」

  碧秋笑道:「不會是那位小公爺吧?」話音剛落,就見芸娘吐出瓜子皮,呵呵笑道:「怎麼可能?若是小公爺,大黃和小黑不會亂吠,就算是叫幾聲,那也是巴結討好的,能聽出來,這必定是不認識的人。」說完果然見鍾南回來,對阮雲絲道:「姐姐,是不認識的兩個人,說是要找你的。」

  「找我的?不認識的人?」

  阮雲絲驚訝的一挑眉頭,芸娘和鍾秀碧秋也連忙避到了裡屋,阮雲絲就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不一會兒,果然就見鍾南帶著兩個人進門來,她方款款站起身,上下打量了那兩個中年人一眼,沉吟道:「不知兩位登門找我這區區婦人,有何用意呢?」

  那兩人面上都有些倨傲之色,聽見阮雲絲這樣問,其中一個便微微一笑,昂首道:「既勞動問,在下也不拐彎抹角了。姑娘的織染技術,的確令人叫絕,我們三公子仰慕姑娘這雙巧手,有意與您結盟,價錢隨便你開,不論流錦布莊給你多少錢,我們都可以給一倍以上。」

  阮雲絲這才明白,原來這兩人都是貴雲綢緞莊徐家的人。大概是之前自己幫流錦布莊染出了藏青色的布料,讓那徐三公子對自己刮目相看,這才起了招攬之心。當然,這份報酬可說是豐厚無比的招攬,其實針對的,還是流錦布莊。

  因此她不由覺得十分奇怪,搖頭笑道:「人無信不立,我既已答應了流錦布莊,又怎可能因為三公子許下的豐厚報酬而背信棄義呢?流錦布莊不過是一個二流布莊而已,就算它的背後也有自己的大染廠支持,然而比起貴雲,相差何止萬里?徐家承接著宮廷的買賣,也不會因為藏青色布就讓流錦布莊威脅到它在這一行的超然地位,徐三公子何苦就非要對流錦布莊趕盡殺絕呢?」

  那兩人眉頭一皺,心想你問我們,我們去問誰?誰知道三公子是怎麼了?就看流錦家不對眼,分明素五公子的才學手腕也比不上他。只是心裡這樣想,嘴上哪肯這樣說,仍循循善誘道:「俗語說,良禽擇木而棲,姑娘從前是沒有條件,只有流錦布莊和您合作。如今貴雲綢緞莊比起流錦,無論是從哪方面,都要比它好出太多,若是剛剛的價錢姑娘不動心,我們可以開出兩倍價錢,還望姑娘好好考慮一下。」

  阮雲絲冷笑道:「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我知道,經商之人,所求者無非一個利字。然而這世上總有些人例外,我只是一個女子,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剛剛二位也說了,在我四處求告無門的時候,只有流錦布莊向我伸出了援手。只這一點,便足夠讓我傾盡所有報答了。更何況,流錦布莊從來也沒有虧待過我,它給我的價錢,都是公道的。貴雲即使能出再多的價錢,我問心亦有愧,又怎可能答應前去呢?」

  兩人原本想著像阮雲絲這樣的村婦,不過是因為流錦布莊幫了她,又給了她一些錢,便下定決心傻傻為之賣命了。只要自己兩人一出馬,許以重利,不怕她不立刻轉投貴雲懷抱。須知徐金鵬開出的價錢,就連普通富豪都要垂涎三尺,何況一名沒見過天的小小村婦?他們卻沒有想一想,阮雲絲染出了藏青色的布料,可能只是一個普通村婦嗎?

  因這兩人想了想,還以為阮雲絲是因為沒有具體數目,所以小心謹慎不敢答應。於是兩人繼續道:「姑娘去了貴雲,一年即使不貢獻什麼染方,只是織布染布,貴雲也願意給姑娘一萬銀子安家。若是有稀奇獨到的染方,依其稀有程度和色澤,徐三公子願意每張出兩萬到五萬的銀子買下,姑娘,你可好好想一想,這樣優厚的條件,流錦布莊是絕不可能給你的。」

  芸娘碧秋等在裡面聽到這個數兒,整個人都石化了,這樣的數目她們別說見過,就是連想都不敢想啊。當下芸娘就恨不得讓阮雲絲答應下來:開玩笑,這樣優厚的條件去哪裡找?就算馬不停蹄的織布染布,一年最多也就是一兩千銀子,哪可能賺上一萬兩?

  也幸虧她不是阮雲絲。所以那兩人想的也沒錯,尋常村婦,在這樣巨大的利益面前,只怕連思考能力都沒有了,哪裡還想著什麼信守承諾道義的事。只可惜,他們遇到的是阮雲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2 12:29 AM

第九十五章:清醒

      當下只見這秀麗女子微微一笑,搖頭道:「民不圖利,奈何以利誘之?兩位請回吧,別說五萬銀子,就算你們開出五十萬銀子五百萬銀子的條件,我也不會答應的。」

  這一句話就堵死了兩人的所有退路。心中訝然的同時,怒氣也隨即滋生,他們是徐金鵬的左右手,何曾被人如此嚴詞拒絕過?更何況還是被一個根本不被他們瞧在眼中的村婦拒絕。因此兩人鐵青著臉再不說話,拱拱手連告辭也不說一聲,便拂袖而去。

  出了臥房,因為對面的雜物間開著門,所以當先那人一眼便瞧見了擺放在裡面的那九台織機機,不由的瞳孔猛烈一縮,然後他轉身,似是不敢置信的看著阮雲絲,只是見她一臉淡然堅定地神情,這人嘴唇動了幾下,卻終於沒有開口,和同伴一起出了院門,一徑去了。

  「雲絲,你這個敗家娘們,一萬銀子啊,甚至還有可能是五萬銀子,就……就讓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便給推出去了……」

  芸娘碧秋都走出來,見兩人出了街門遠去,芸娘便乾嚎一聲,撲到阮雲絲身上,眼淚巴叉的痛哭起來。她的確是肉痛啊,一萬銀子啊,甚至可能是五萬銀子,就讓阮雲絲這個她眼裡的敗家娘們給趕跑了。

  「一萬銀子也好,五萬銀子也好,你當流錦布莊拿不出來麼?」

  阮雲絲好笑的撥開好像八爪章魚般盤在自己身上的芸娘,微笑著說了一句。她知道現在能緩解芸娘這份「痛苦」的,也只有錢。而且事實如此。流錦布莊的身家雖然不如貴雲綢緞莊豐厚,但只要自己的織錦一出來,五萬十萬銀子應該都不成問題的。

  「那怎麼能一樣呢?」芸娘卻也不傻,擦了把眼淚嘟囔道:「流錦布莊能拿出五萬十萬銀子。貴雲綢緞莊就能拿出十萬二十萬來,人家說了,永遠比流錦布莊多一倍甚至兩倍的。」

  「哦?就因為這個。你便要我去幫貴雲綢緞莊對付流錦布莊嗎?」

  阮雲絲嚴肅看著芸娘,芸娘本來是理直氣壯甚至氣急敗壞的,可此時被她這樣一看,不知為什麼就覺著心虛了,低下頭囁嚅道:「也……也不一定就要去對付流錦布莊啊,貴雲綢緞莊怎麼說也是行業之首,應該對流錦布莊不感興趣的。這個……人往高處走嘛……好了好了,我知道,人不可以忘恩負義,我……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嘛。」

  芸娘越說聲音越小,最後連自己也覺著面頰火燙起來。只好訕訕的自找了個台階下去。

  卻聽阮雲絲語重心長道:「人的貪慾是沒有止境的。古往今來多少人,就因為貪得無厭,便落得了個身敗名裂落魄街頭的結果。芸娘,你想一想,就在去年,咱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只過了一年,如今咱們又過的是什麼日子?兩相比較,難道你還不知足嗎?更何況,我們這幾個人。沒有一個是窮奢極欲之人,一萬銀子放在手裡都不知道怎麼花了,又何必非要去求十萬銀子呢?難道是為死了之後還要帶進棺材?若說留給子孫小輩兒,那更可笑了。就算南哥兒和秀丫頭將來娶妻嫁人,生兒育女,可富貴家能養出什麼好子弟?小輩的前程。自然該他們自己去拼去掙。更何況,等咱們的織錦出來,慢慢坐大,流錦布莊藉著咱們的勢,未必就不能躋身到一流布行之列,到那時,十萬銀子也未必沒有。這樣兩相得利的情況,難道不比我忘恩負義去投貴雲好嗎?在貴雲,就算賺再多的錢,我能心安理得的花用嗎?」

  芸娘讓阮雲絲這一番話說的滿面羞慚,卻聽碧秋在身旁道:「姑娘從前就經常說,知足者常樂。如今我看您置辦了這麼多行頭,還道您要改弦更張了,原來卻還是從前那個性子。芸娘姐姐不過是聽了替你著急,這件事如果真著落在她身上,恐怕也會做出和姑娘一樣的決定呢。」

  阮雲絲笑道:「這話沒錯。芸姐姐其實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然當日也不會傾家蕩產的去救南哥兒和秀丫頭。她那是替我著急,反而入了局中。其實這知足者常樂和不知足者常樂,都有道理。為人處世,便該淡泊一些,奉行知足者常樂的原則。而在事業學業進取方面,可就該不知足者常樂了,我說的意思,你們明白嗎?」

  鍾南立刻點頭,鍾秀芸娘和碧秋卻是細細思索了一會兒,方眼睛一亮,用力點頭。阮雲絲捂著嘴打了個呵欠,笑道:「好了,這事兒就揭過去了,咱們還是繼續去商量看花燈的事。等過了正月十五,就在後院再建幾間房子,然後再染一大批布出來賣,接著我和秀丫頭碧秋三個就試試那織錦吧。」

  眾人齊聲答應,仍回去興高采烈地商量這件事了,不提。

  且說那之前奉了徐金鵬命令來找阮雲絲的兩個人,一個叫陳升,一個叫呂范。兩人差事辦砸了,氣憤憤的回了家,對徐金鵬將經過一說,這三公子也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在地上踱了幾個圈子,恨恨道:「原本以為如此重利,輕而易舉就可將那村婦拿下,誰知對方竟還頗有氣節,可惡,如此一來,流錦布莊豈不是要蒸蒸日上了?我什麼時候才能讓流雲對我低頭?」

  呂范沉聲道:「三公子,只怕這會兒咱們急得不該是這個,我出屋的時候,匆匆一眼,竟然看見對面放雜物的房間中,有幾台機器,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那都該是織錦的高檔織機,而其中有兩台,我雖沒看清楚,卻也影影綽綽的感覺那不是普通高檔織機,倒像是提花機似的。」

  「什麼?提花機?高檔織機?那個阮雲絲,她……她要織錦?」

  徐金鵬一雙眼睛都瞪圓了,如果是以前,聽說一個村婦妄想織錦,他只怕早就仰天大笑了。只是經歷過那藏青布料的事件後,他卻再也不敢小覷阮雲絲。如果……只是如果,這個女人真的要織錦,還能織出好錦緞,到那時,流錦布莊得她相助,必定如虎添翼。可惡啊……

  徐三公子面沉似水,踱著步子沉吟著,忽然腦海中蹦出一個疑問:提花機?那是只有江南織造和我們貴雲織染廠才有的東西,我們這還是沾了宮廷供奉的光,可那阮雲絲一介村婦,卻是從哪裡弄來了這樣高級的機器?

  「你們兩個立刻去查一查,看看這阮雲絲到底有什麼背景?提花機,那可不是普通人就能買出來的。」徐金鵬陰沉沉的下著命令,陳升和呂范這才認識到問題所在,連忙答應一聲,急急去了。

  他們走後不久,徐金鵬的貼身小廝便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皺眉道:「怎麼?流雲還沒回來?哼!他倒也是真沉得住氣,手裡有這樣一個聚寶盆,不說親自看著,卻還有心思在老家耽擱。」

  他說到這裡,整個人忽然就是一愣,接著面色也倏然變得難看無比,咬牙道:「男未娶,女未嫁,莫非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哼,好,很好,這倒的確是個一箭雙鵰的好主意啊。」

  小廝有些奇怪的看著自家主子,小聲道:「什麼男未娶女未嫁?爺說的是五公子嗎?他眼光很高的啊,難道看上了哪家小姐……」不等說完,就見自家主子一個眼刀飛過來,陰森森要吃人似的,嚇得這小廝連忙閉嘴。

  「哼!眼光高麼?再怎麼眼光高,他終究也是一個商人,商人逐利,面前有這樣一座大金山,即便眼光高,娶了又何妨?難道還會有人和事業,和錢過不去?更何況,他和那阮雲絲年齡相當,雖然對方是個寡婦,可他們兩人也很是談得來……」

  他低沉的喃喃自語著,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冷冷道:「不行,不能讓他們這聯盟成功,如今流雲將了我一軍,怕是正在春風得意,他肯定料不到我這樣快就會再度出手,好,很好,這一次,我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再翻過身來。還有那個阮雲絲,提花機……好大的本事,這女人究竟還有多少殺手鑭?若是將她吸收過來,能給我貴雲帶來多大的利潤……」

  小廝看著自家公子在那裡時怒時笑,只覺著一陣膽寒,心想公子爺該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不過很快,他就看到自家公子恢復了道貌岸然的模樣,淡淡道:「好了,你出去吧,讓陳升呂范回來後,立刻過來見我。」

  「是。」

  小廝答應一聲,連忙退了出去,這裡徐金鵬又煩躁的走了幾步,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站定步子,然後他嘴角邊便露出一絲陰鷙笑容。

  阮雲絲絲毫不知道有人要算計自己和素流雲,這個年因為有芸娘鍾南鍾秀和碧秋的陪伴,所以過得格外熱鬧舒心,眼看就要到正月十五,農村人淳樸,也有那心靈手巧之輩就做了一些別緻的花燈在村裡賣,她們家也買了幾個,每日晚上點了蠟燭,提在手裡,倒也是一番趣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2 12:32 AM

第九十六章:燈市巧遇

      只不過這小村子裡的花燈花樣再多,又如何能和城裡的花燈相提並論?所以阮雲絲和芸娘等一早就說好了,那天晚上要去城裡看花燈。

  因此這一天,眾人收拾打扮了一番,吃完午飯就坐了馬車,讓鍾南趕著往綠水城而來。誰知到了城中,出乎眾人預料,竟和先前想的那熱鬧景象完全不同,大街上沒有多少燈,也沒有擁擠人潮。意外之下,在街上隨便拽住了一個人打聽,才知道因為綠水城離京城不過二三十里,所以這裡的人多去京城看花燈了,因此這綠水城每年是沒什麼花燈可看的。

  阮雲絲目瞪口呆,心想還帶這樣兒的?因為離著京城近,就都去京城了?那今天晚上整個京城得是什麼樣兒啊?依著她的心思,就要打道回府。偏偏芸娘碧秋鍾南鍾秀都是一片熱切,鍾南道:「姐姐,這會兒太陽還沒下山,咱們快馬加鞭的,天黑前一定可以趕到京城,早聽說那是非凡的繁華之所,難得這麼個機會,姐姐就帶著咱們去見識見識唄?」

  阮雲絲無奈道:「不是我不想帶你們去,你們也動腦子想想,綠水城的人都去了京城,加上京城原本的居民,還有些外地慕名而來的,那……那裡得是什麼樣兒?真要去了,還看什麼燈啊?不如說是看人吧。」

  鍾南笑道:「哪有這樣的誇張?姐姐,咱們幾個人都不矮。就算是人潮如織也不怕。」說完鍾秀芸娘也都紛紛附和,阮雲絲實在讓她們磨得無奈了,只好道:「好吧好吧,到時候擠得慌,可別怨我。」

  鍾南大喜,趕著馬車就往京城而去,這綠水城和京城間的官道十分平坦。此時又少有人行,那兩匹駿馬撒開了蹄子奔跑,只把阮雲絲等人顛簸的都快吐了。這也幸虧是車裡到處都墊了厚厚的褥子和軟墊,不然幾個人吃的苦頭還要更大。

  可是為了早點進城,芸娘碧秋等都忍著,阮雲絲見她們面色都蒼白了,表現還不如自己,可因為看燈熱切,都不肯做聲。於是她歎了口氣,心想算了。這幾個都是沒見過熱鬧的,好歹你在現代經歷過那些多姿多彩的生活。當日做阮明湘時,也出來看過花燈,比她們幸運多了,這會兒就忍了吧。

  堪堪就在城門閉合之前。鍾南的馬車飛馳進了城中。這一夜京城是不宵禁的,但城門卻還是要關閉,不過是比平日裡延長一個時辰罷了。

  此時天已全黑,阮雲絲等出了馬車,在城門處向前看去。只見遠處燈光閃爍流光溢彩,真個如天上銀河一般。

  其實古代受醫療條件等所限,人口比起現代還是要差的很遠。就以這大吳國來說,如今是太平盛世錦繡繁華,可全國各地的人口加起來,也不過只有五萬萬多一些,換算成現代數字就是五億多人,這已經是非常非常了不起了。而它的疆域,事實上是非常廣大的。所以如今這京城雖然湧進了許多人,卻也沒有造成現代那些旅遊景點年節時的盛況,最起碼阮雲絲等一路走來,並沒有十分擁擠。

  一開始眾人還能一邊談論一邊看燈,但隨著月上中天,慢慢的阮雲絲就有些著急了,這城中的客棧全都滿員,她們到現在已經連問了十幾個,竟是連柴房都沒有了。難道幾個人要因為看燈而露宿街頭嗎?

  這也幸虧入了城之後,緊靠城門就有一個大車馬行,因為這一天晚上尋常百姓是不允許坐馬車上街的,所以那車馬行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兼職收留馬車,幫你照顧車馬,收費也不低廉,一夜就要你三百文錢。

  三百文也罷了,馬車總算是有了落腳的地方,但如今五個大活人可怎麼辦?所以到最後,阮雲絲也沒心思猜燈謎看花燈了,只想著五個人要去哪裡過夜。雖然知道流錦布莊在京城也有分號,但她們誰都沒來過,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裡。更何況,就算找上了門,沒有言掌櫃和素流雲等人,只怕那裡的人也不認識自己等人啊。

  阮雲絲這個愁啊,夜深寒冷,街上行人也少了許多,她便漸漸覺出涼意來了。忽聽芸娘苦笑道:「這可好,說是要來看燈,如今卻要露宿街頭了,幸虧還有這麼件大氅,不然回家後定會染上風寒的。」

  阮雲絲沒好氣道:「我就說來這裡是不方便的,你們偏不聽……」一語未完,忽然就聽一聲斷喝:「讓一讓讓一讓,馬受驚了……」接著街上的人紛紛大叫著躲避。

  阮雲絲和芸娘等慌亂間,不由自主就被人潮給擠了開去,芸娘本要拉住阮雲絲,只是哪裡來得及,混亂中只能無奈看著她被裹在人群中向另一邊躲閃,只好高叫道:「妹妹別怕,你就站在那裡,等馬車過去了,我們再找你。」

  阮雲絲聽見芸娘的喊聲,極目望去,只見她和鍾秀碧秋等倒還是在一起,於是放下心來。人群不過是躲閃路旁,等那受驚馬車過去就好了,自己只要在原地不亂動,芸娘等人一定會找過來的。

  這樣想著,心下稍定,耳邊只聽一陣馬蹄聲響,伴著車伕焦急的大喝。也有幾個躲避不及的行人到底被那馬車擦過去,受了輕傷,不由得都大罵起來。好在這個時候的街道已經堪堪讓出了一條路,那馬車瘋了般的往前直躥。

  忽然就見一名體格魁梧壯碩的漢子從人群中飛撲而出,一個起落便坐到了那匹驚馬上,他將身子緊緊伏貼著馬背,也不知道做了什麼,那馬速竟慢慢減緩,到最後徹底平靜下來。

  這一幕本是驚險精彩之極,不過阮雲絲卻稍稍有些失望。暗道果然,大路中間一個小孩兒,眼看要被馬車撞到,這時候有人飛身而出,一手抱起孩子,一手勒住馬韁,憑著千斤之力就將瘋馬制服這種情節,全都是小說裡編的,生活中可沒有這樣狗血的事情。

  正想著,忽聽身後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道:「阮姑娘,真的是你?」她驚訝之下回頭,蘇名溪那張俊逸秀雅的面孔便映入眼簾,配著唇邊淺笑,真個是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蘇……蘇公子,你……你怎麼在這裡?」

  阮雲絲難掩驚訝,心想不會吧?我剛剛還說生活中沒有狗血,這狗血就來了。月上柳梢,華燈如晝,這……這就發生了巧遇,老天爺你怎麼想的啊?這種情節也太容易叫人誤會了吧?

  蘇名溪被她那「囧囧有神」的表情逗笑了。搖頭道:「今日是元宵佳節,就連那一位,也在風雲樓上賞燈觀景與民同樂,我為什麼就不能在這裡?」說完,見阮雲絲已經恢復了正常表情,他便正色道:「原本和那一位一起看燈,如今送他回……家後,我便來街上轉轉,想著能不能遇上家慈和孩子,卻不料聽說有驚馬狂奔於市,所以我便和王彪一路趕來,又聽見芸娘的聲音,四下裡一望,便看到姑娘了。」

  阮雲絲驚訝道:「這麼說,剛剛那制止了驚馬的好漢就是王護衛?」見蘇名溪點頭,她便道:「怪不得我覺著那魁梧身形有些眼熟,原來果真是熟人。」

  這時人群已經漸漸散開,芸娘等都圍了過來,看到蘇名溪,不由得都十分驚訝。紛紛行禮問好,蘇名溪也連忙還禮,又見王彪和那受驚了的馬車走過來,他便皺了下眉頭道:「看這馬車,像是榮祿侯家的,只不知為何那匹馬好端端的會受驚發狂?姑娘稍等,待我去看一眼。」

  阮雲絲笑道:「不必了,公子前去處理事情即可,我們本是來看燈的,如今自然還是繼續隨著人群……」不等說完,就見蘇名溪懾人的目光直盯著自己,一字一字道:「姑娘當真就避我如蛇蠍嗎?」

  「不……不是……」

  其實蘇名溪的目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認真一些罷了。但看在阮雲絲眼中,就覺著有些懾人,再聽他那樣一問,她第一個反應自然就是連忙澄清解釋,誰知不等說完,便見蘇名溪微微一笑,輕聲道:「既然不是避我如蛇蠍,就請姑娘在這裡稍待。」說完便轉身向那馬車而去。

  「這……這是什麼人啊?」

  阮雲絲氣得咬牙,心想不應該,真不應該,剛剛就應該說「是,就是避你如蛇蠍」才對,管他傷不傷自尊呢。哼,都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傢伙,我憑什麼就要在這裡等你啊?

  在心中氣哼哼的咬牙切齒,依著阮雲絲的心思,就該掉頭走掉。誰知偏又在這時,就見已經走到馬車前的蘇名溪回頭看過來,見她果然等在這裡,他面上再次綻出溫和笑容,向阮雲絲微微點了點頭。

  「呸!以為自己是楊貴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阮雲絲恨恨地說了一句,以表達對蘇名溪這種「騷包」動作的鄙視。話音剛落,就聽身旁的鍾南沉吟道:「回眸一笑嗎?蘇公子是男人呢,這種詩詞對他不適用吧?」

  阮雲絲挑起眉頭,惡狠狠道:「哦?這種不適用?哪種適用啊?」

  鍾南搖頭道:「我可不敢說,說了姐姐會剝我的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2 12:37 AM

第九十七章:空惹餘香

      阮雲絲若是平時,未必想不到,不過這會兒心神卻有些亂,便非常自覺地開始給自己挖坑,咬牙道:「說,說出來我也不剝你的皮,放心好了,我可是溫柔慈祥和藹的好姐姐。」

  鍾南假意哆嗦了下身子,嘻嘻笑道:「姐姐,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來打我。」說完這小子眼睛一轉,便曼聲吟到:「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如果不是還在人群中,阮雲絲簡直恨不得把這臭小子的耳朵給揪下來了。偏偏一旁的鍾秀還笑著道:「嘻嘻,我就知道哥哥會說這個,姐姐一向聰明,這會兒怎麼沒想到呢?」

  「我就不該教你們兩個識字讀書。」阮雲絲恨得牙根兒都癢癢,指著鍾南道:「臭小子給我等著,你這張皮暫且寄在你身上,將來可別讓我找到機會,把它剝下來……」不等說完,忽然就聽鍾秀失聲道:「呀,好漂亮的女子,看起來應該還是個大家小姐呢。」

  阮雲絲就算對蘇名溪再警惕,這八卦之魂也是熊熊燃燒著的。因連忙回頭去看,只見一位裊娜麗人正在向蘇名溪行禮,看那打扮,分明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她便撇了撇嘴,心想長得帥就是佔便宜哈,得了,這一次英雄救美,恐怕人家姑娘日後就要芳心暗許了。咦?不對啊,救人的難道不是王護衛?他根本連一指頭的力氣都沒出吧?這時候也好意思上前搶功勞?

  這種想法當然非常小人之心了。不過阮雲絲的言情小說到底也沒白看,最起碼有一點她猜對了。榮祿侯家的千金小姐,得知面前這位翩翩公子就是名滿天下的蘇小公爺。剛剛也是他的護衛救了自己,那顆芳心哪裡還能靜如止水?

  只不過蘇名溪對著她,卻是實實在在的心如止水。他只牽掛著阮雲絲可別趁這個時候走掉。因面對著人家姑娘的盈盈淺笑頰上飛紅,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只回了個禮,讓人家再出門小心一些之後,便和王彪轉身往回走。

  看到阮雲絲並沒有趁機離去。蘇名溪方鬆了口氣,身旁王彪大蒲扇手一揮,就將周圍看熱鬧的人全都趕開。這裡兩人來到阮雲絲面前,未及說話,就聽對方淡淡笑道:「公子何必著忙?不見人家姑娘悵然目送你麼?你竟是連頭也不回,也未免太絕情了吧?」

  王彪回頭看了一眼,便扭過頭道:「爺。是真的呢,那藍家小姐仍然望著這裡。」

  蘇名溪淡淡道:「正因為如此,這頭才越發不能回。別人不知就裡,難道阮姑娘還不明白?」

  阮雲絲笑道:「說的是。其實我也不該等在這裡的。」

  她這一句話,顯然又是在劃清界限。蘇名溪心中有些黯然,不過很快就又振奮起精神。暗道她只說不該,實際上到底還是等我了,因這樣想著,就又開心起來。

  阮雲絲心中也暗暗歎了口氣,烈女怕纏郎。從認識蘇名溪以來,對方種種舉止,若說她真的還能心如止水,那她真的與木頭無異了。

  只她是個最乾脆利落的女人,張靈信負她。那份曾經的愛情便隨風而逝,真正是「你既無情我便休。」如今蘇名溪在知道她那些不容於世的思想之後,還是這樣死纏爛打,阮雲絲也能看出來,他是一片真心。加上對方無論是從相貌還是從學識舉止上,哪一點不讓人傾心?她又不是尼姑。說心如止水,騙鬼去吧。

  但是偏偏蘇名溪不知道她曾經的身份,只這一條,便是橫亙兩人之間的天塹鴻溝,所以阮雲絲是從來不肯想也不敢想的。因直到這時候,還不得不往蘇名溪頭上潑冷水。只不過,這冷水的效果好像不盡如人意。

  「其實我讓姑娘等在這裡,沒有別的事情,只是想問問,你們是什麼時候進的城?可找到客棧了?」蘇名溪笑著問了一句,他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對這元宵佳節的盛況自然是清楚地。這一天不知道多少人要露宿街頭。如這般天氣還是好的,若是遇到那異常嚴寒的天氣,官府不得不臨時徵用民居,來安排那些沒有地方住的外地人。好在日子長了,大多數人心中也有數,若是定不到客棧,這一天就不來了,所以近年來露宿街頭的人越來越少。

  但是阮雲絲她們在鄉下,蘇名溪卻知她們是絕對不清楚這件事的,果然,話音一落,還不等阮雲絲回答,芸娘等人便搶著道:「可不是,到現在也沒找到一家客棧,都說客滿,連通鋪也沒了,就是柴房,都被人定了去,這……實在不成,我們也只能回車馬行,在馬車上湊合一夜了,好歹那裡還能擋擋風,避避寒氣。」

  蘇名溪不等說話,他旁邊的王彪便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也不必麻煩了,你們就去國公府吧,咱們府裡空房子多著呢,不差你們幾個。」不等說完,就被蘇名溪瞪了一眼,然後他轉向阮雲絲,微笑道:「姑娘放心,這樣魯莽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做的。我在這京裡也有幾處宅子,離此不到一里地,就有一處院落,不如姑娘等就去那裡歇一夜吧。」

  國公府那裡,阮雲絲的確是不宜上門的,不然豈不是等於告訴別人自己是蘇名溪的人?這個時代的風言風語可厲害著呢。但她也沒想到,蘇名溪竟如此磊落,不肯用這樣看似關心的手段來為他自己製造機會。因心下也稍微有些動容,暗想了想,心道對方都照顧你到這份兒上了,若再拒絕,可不是就惺惺作態了呢?因此便點頭道:「如此多謝公子了,還請頭前帶路。」

  蘇名溪見她答應了自己,心中不由得十分高興。又命王彪買了些糕點熟食,將阮雲絲等送進那獨門獨戶的小院裡,因為白日都有下人打掃,所以屋子整潔如新,被褥俱全。

  蘇名溪也沒有多留,將她們送到就離去了。此時已是子時,他想著母親妹妹們大概已經回府,自己也不該在外面多耽擱,何況阮雲絲等既已住下,自己還在這裡癡纏,未免有些下作,因此將她們安頓好後,就匆匆回府。

  第二日一大早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去那小院落裡,然而阮雲絲等人卻早已飄然離去,院落中只剩下早起打掃的婦人,她甚至不知這院裡昨夜住進了人。

  屋中的被褥枕頭都疊得整整齊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佳人身上的餘香。蘇名溪默然半晌,上前在床鋪上坐下,喃喃道:「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吟罷悵然一歎,腦海中似是又浮現出阮雲絲昨夜容貌,她從來都是素顏朝天,難得昨夜竟淡施粉黛,在那些流光溢彩的華燈下看著,別具風情韻味。只可惜,這樣特別的女子,與自己怕終是有緣無份。今年元夜有幸巧遇,不知來年元夜時,是否還能得遇佳人了……   

      元宵過後,天氣就一日暖似一日,楊柳條兒慢慢發青,杏樹梨樹等上頭也都打了花苞。雖說春寒料峭,可畢竟是吹面不寒的楊柳風,因此城裡鄉下,那些男女無不是換上了顏色漂亮的春衫,走在大街上,格外顯出一股勃勃生機。

  「這是開春之後染的料子,不多,只有二百多匹,接下來我想試著織錦,不過暫時還不能操之過急,掌櫃的且耐心等待。」

  流錦布莊裡,阮雲絲和鍾南來送了最新一批布料後,言掌櫃的請她們入內喝茶聊天,於是便聊到了日後的合作上面,對流錦布莊,她是真心感激,也相信素流雲和言掌櫃的人品,所以並不藏私。

  言掌櫃的捋著山羊鬍子,呵呵笑道:「我和公子猜著姑娘怕是要迫不及待了,也罷,公子雖然去了京城,不過他臨走時吩咐過我,大毛,把東西拿上來。」

  大毛答應一聲,不一會兒拿了一個小笸籮過來,只見裡面是各種顏色的生絲,言掌櫃便笑道:「這是用姑娘教的固色法子染出來的生絲,果然不易掉色。姑娘若真的織出錦緞來,於流錦布莊也是大大有好處,五公子說了,我們也不能坐享其成,所以這些生絲,便由咱們來提供吧。」

  阮雲絲皺眉道:「這怎麼行?哪有這樣辦事的?」話音落,卻聽言掌櫃的呵呵笑道:「我知道姑娘顧慮在哪裡,這樣一來,原材料也是我們提供的,倒顯得姑娘是給我們做工的了。無妨,公子說了,這只是第一批的原材料由咱們提供。將來姑娘若用了覺著好,就從咱們自家廠裡進料子,比別的地方省。聽見了吧?雖然便宜些,照樣要收錢的。這一來姑娘就不受咱們轄制了,哪怕您織錦後要賣給別家,也使得的,不過公子也說了,若賣給咱們家,價錢絕不會比別家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2 12:41 AM

第九十八章:狡猾狡猾地小孩

      阮雲絲忍不住搖頭笑道:「公子和老掌櫃的為了我,倒真是煞費苦心。」說完便聽言掌櫃笑道:「非也非也,在商言商,咱們不過是感激姑娘,絕不敢坑了您就是。您快看看這些顏色,想一想都要什麼樣的?哪一樣要多一些哪一樣少些,我這就派人提貨去。」

  阮雲絲心想奸商就是奸在這裡呢,不坑我,我自然就要長長久久的和你們合作下去了。不過五公子和老掌櫃的一片赤誠,的確讓人感動。放心吧,我會讓你們知道,阮雲絲是值得你們這樣對待的。因便將自己需要的顏色說了,言掌櫃便立刻吩咐大毛去辦。

  兩下裡談完了,阮雲絲便告辭出來,彼時言掌櫃已經讓大毛也拉了一輛馬車過來,車上是他按照阮雲絲說的預備下的生絲,因為也是有車廂,一時倒也看不出有多少。阮雲絲自然也不可能掀簾子進去看看,開玩笑,這可是人家給的,給多給少都是個情意,你要是還特意去看看數量,那真就是不識好歹了。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出了城,阮雲絲和碧秋坐在馬車裡,因為已經到了春天,所以原本包裹著車廂窗子的木板和厚墊子已經卸了下去,只在車窗處釘了兩張簾子。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只見原本光禿禿的道路兩旁此時卻都鑽出了些綠草,偶爾天空傳來幾聲燕子鳴叫,雖不是一派鳥語花香,卻也是天氣晴朗。處處好風光。

  阮雲絲一邊看,就一邊對碧秋道:「清明已經過了兩天,論理這時候野蒜長得正好,若是有了空兒,該去田間地頭挖點,回來炒雞蛋烙蔥油餅都是好的,還有些野菜應該也鑽出頭兒來了。這會兒正嫩著,咦?你看,那可不就是一朵婆婆丁(蒲公英)花呢,這會兒就開了……」

  她不等說完,忽然就覺馬車猛地一停,接著是鍾南又氣又急的聲音罵道:「這是從哪裡躥出來的野狗?這……真真是撞死了活該。」

  阮雲絲和碧秋等連忙鑽出車廂,幾人心中都覺得奇怪,暗道這馬車也不過就是小跑罷了,若是野狗,合該一下子就躥過去。怎麼可能撞上呢?剛想到這裡,忽聽鍾南驚叫道:「姐姐……姐姐快過來看。這……這不是野狗,分明是個孩子……」

  阮雲絲這下可真是大吃一驚,連忙跳下車轅,只見一個身穿破爛衣衫的孩子坐在地上。大眼睛很驚恐地瞪著那兩匹高頭大馬,鍾南則在一旁瞪著這小傢伙,一看阮雲絲下來了,就指著他道:「咱們的馬車跑得好好兒的,這孩子忽然躥了出來。幸虧這兩匹馬聽話,我又趕緊勒了韁繩,姐姐。我……我可沒碰著他,誰知道他……他怎麼就站不起來了?」

  「誰說我站不起來了?」那小孩兒聽見鍾南的話,面上驚恐表情漸去,一下子跳了起來,卻隨即又「哎喲」連聲,用手捂著膝蓋,對鍾南大叫道:「誰說你的馬沒碰到我?它碰的我膝蓋都破了。」

  阮雲絲見這孩子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一張小臉兒如同麵團也似,粉嫩俊秀,著實可愛如仙童一般,身上穿的衣褲雖然破爛,但裡面的貼身衣服卻俱是錦緞做成。

  因此她心裡不禁便疑惑起來,暗道這個孩子必定出身富貴,且該是被家裡人捧在手心中呵護的,怎的如今卻出現在這裡?難道是被拐子拐了,如今他卻從拐子手裡逃了出來?

  她因為想著這些問題,所以也沒注意到那孩子起先跳起來時確是滿臉激憤,但是轉瞬間那兩隻大眼睛骨碌碌一轉,他便捂著膝蓋叫起疼來,這顯然是心裡有了算計。因只微笑著上前和聲道:「好好好,馬車嚇到你,這是我們不對。你如今活動一下腿看看,若是沒什麼大礙,姑姑送你回家好不好?你家在哪裡?你這麼大一個孩子,又是怎麼跑到這地方兒來的?」

  那小孩兒一聽回家二字,就把小臉一扭,恨恨道:「我才不回去,哼,爺爺奶奶爹爹他們對我都不好,我才不要回去。現在我的腿疼得根本走不了路,是你們撞了我,你們就要負責。」

  鍾南在旁邊實在忍不住氣了,上前挽起袖子佯裝恫嚇道:「你說什麼?你剛剛還從地上跳起來,那動作比貓還靈活呢,現在腿就疼得不敢動了?嘿,小東西,敢情你把我們都當了傻子是吧?你是不是看著我姐姐和藹,就像趁機詐錢?我告訴你……」

  「南哥兒。」

  阮雲絲沉著臉叫了一聲,鍾南無奈道:「姐姐,我不是真想打他,只是這小東西也太狡猾了,你看他才四五歲的年紀,就如此難纏,這若大了還了得?倒不如趁著今日替他家人教育教育。」

  阮雲絲好笑道:「教育也輪不到咱們,這樣孩子的家裡必定非富即貴,何苦多生事端?」說完又蹲下身去,笑著對那小孩兒道:「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住哪裡?嗯,姑姑不送你回去,只是你如今既是離家出走,自然就該逃得越遠越好,是不是?到時候姑姑用馬車把你送到離家更遠的地方,如何?」

  她自問這一番話怎麼也能哄出這孩子的實話了。看上去四五歲的一個小孩兒,花花腸子難道還能繞過自己這個大人?

  結果就見那孩子低下頭紅了眼圈兒,輕聲道:「我叫小綠,你不用想著把我送回去了,哼!從家裡逃出來的時候,他們正忙著搬家,要搬去雲南,我爹爹是要到那裡做官的,不搬走不行,我離家一個月了,現在根本回不去,我也不想回去,爹爹和奶奶要給我娶後娘,那女人看上去就討厭,我才不要她做我後娘呢,哼!」

  阮雲絲目瞪口呆,芸娘卻在一旁笑道:「我才不信呢,離家一個月?你這衣裳還這樣乾淨?還有這小臉兒和頭髮,你哪裡有離家一個月的模樣?這一路上你吃的什麼?」

  小綠昂首挺胸,不屑的瞥了芸娘一眼,撇嘴道:「哼!你知道什麼?我這衣裳是穿在裡面的,外面有這破夾棉襖遮著,自然就看不出髒來。至於臉,難道你每天不洗臉嗎?這一路遇到河我就會洗臉好不好?再說我離家出走,自然要把壓歲錢帶著,不然吃什麼喝什麼?只不過到今天,錢都用完了,我這才想著是不是應該去鄉下,人家都說了,鄉下人實誠,討飯容易,不像城裡人那麼壞。」

  阮雲絲和芸娘見這小孩兒說的全都頭頭是道,心中已是信了,阮雲絲便道:「這孩子竟如此任性,可怎麼辦?」話音未落,就見小孩兒擼起褲腿兒給她們看,氣呼呼道:「看,這就是你們馬車把我撞得,我也不要你們賠了,哼,反正你們得養著我,什麼時候我的腿能走路了,什麼時候咱們再說後話。」

  鍾南氣道:「呸,你這腿根本看不出傷來,還有臉讓我們養你。」說完就聽小孩兒嚷道:「怎麼沒有傷怎麼沒有傷?沒看見都發紅了嗎?」

  阮雲絲看了看那塊發紅的地方,也覺好笑,那分明是這小傢伙臨時用手揪出來的一點兒潮紅,自己若盯著看,不到兩分鐘就褪了。剛想到這裡,就見那小孩兒立刻把褲腿放下,顯然他也明白這小把戲堅持不了太長時間的。只是一疊聲的要求阮雲絲「賠償」自己。

  阮雲絲見這孩子聰明伶俐得緊,又是如此可愛漂亮,無非就是有些任性,她那母性光輝便忍不住一圈圈發散開來。抱起小綠在他小臉上刮了一下笑道:「好啊,既然是你主動要求我們賠償,那我們就賠償好了,嘿嘿,把你這樣漂亮的小孩子帶回去,當兒子養也不錯啊,不過你以後可得聽話,不聽話要打手板兒喔。」

  小綠撇撇嘴,很鄙視地道:「姐姐,你這種嚇唬小孩子的辦法根本就沒有威力好不好?最起碼你也要整出幾隻吃人的妖怪來,然後嚇唬我說要把我餵妖怪,說不得我也就配合配合你,裝一裝害怕的樣子,免得你臉上難看下不來台。可你用打手板兒這種東西來嚇唬我,我要是還裝出害怕的樣子,那也太墮我小綠的威風和名頭了。」

  阮雲絲目瞪口呆,一旁的芸娘和鍾秀碧秋卻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芸娘便伸手在小綠的臉上掐了一下,笑道:「這孩子究竟是哪一家養出來的?怎的古靈精怪至此?讓我好好看看,莫不是一隻小狐狸精吧?不然怎能如此聰明?哎喲,我現在可有點兒喜歡他了,雲妹妹,既然他不肯回家,不如我們真就養下來吧。」

  阮雲絲沒好氣道:「哪裡是什麼古靈精怪,這分明是個小混世魔王。也罷,先帶回去吧,既然他父親已經去雲南做了官,山高水長的,就先養在咱們家裡再說。」

  她雖然這樣說著,心裡卻打好了主意,暗道看看什麼時候蘇名溪再過來,就把小綠的情況和他說一說,讓他幫忙打聽下小綠的家人,然後送過去。這樣一個孩子走丟了,家裡人可不是心急火燎呢?不過那個老太太和父親是為了續絃,只怕這孩子是真不喜歡那個後娘,如此一來,讓他們著急一下也無妨,只有失而復得的才最珍貴,小綠離開他們,讓他們急一急,日後自然就會多注意一些,多寵這孩子一點兒,這樣的話,就算那個後娘是個心地不好的女人,要對小綠打罵下手時,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3-2 12:45 AM

第九十九章:小綠

      這樣一想,也就心安了,平心而論,阮雲絲是真喜歡小綠這聰明伶俐的小傢伙。她原本就喜歡小孩子,偏偏自己當日要做母親時,卻小產了,若是那孩子能生下來,四五歲時說不定也是像小綠這樣可愛呢。一想到此處,就更是母愛氾濫,又想起張靈信當日迎娶姚香玉,而這孩子的父親也續了弦,聽小綠話裡的意思,好像還沒正式嫁娶,那女人就住進家裡去了。如此放蕩的一家人,不好好折騰折騰他們,小綠回去後也難免受氣。

  雖然這樣想,但阮雲絲深知丟了孩子的滋味兒,前世微博上那些孩子被拐走的父母形容多淒慘啊。所以在這方面,她比芸娘等人體會更深。因此心裡雖也替小綠有些抱不平,想著讓他家人急一急,卻也並沒有走極端,想著把孩子養個半年一年,再托蘇名溪去找人。已經是春天了,以蘇名溪喜歡射獵的性格,必然近期內就會去西山走一遭,說不定就要來自己家送獵物,到那時再和他說,以他的能力,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小綠的父母。

  心意已定,阮雲絲看著小綠,心情也就放鬆下來。見他掀開車簾,不停向外面望,一邊興奮地扭著小小身子,如同一隻不肯閒下來的猴兒一般,更覺可愛。一路上芸娘和碧秋也爭著抱他,但這小孩兒著實「勢利」,似乎認準了阮雲絲就是這個小團體的頭兒一般。因此只巴著她不放,著實讓芸娘碧秋等人嘲笑了一番,他也昂然不理。

  到了家門口,大毛和鍾南便從後面馬車上往下卸那些生絲,小綠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看著,阮雲絲看他張嘴瞪眼的模樣著實可愛,便笑著摸他的臉蛋道:「那是生絲。你身上穿著的這些衣服布料,就是由那些絲織成的,知道嗎?」

  「那些東西可以變成衣服?」小綠果然驚訝的更張大了嘴巴,看看那一筐筐的生絲,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怎麼也想像不出它們兩個是怎麼轉換的。他跳下阮雲絲的身子跑過去,踮著腳尖往筐裡看,又伸手去摸那些潤滑生絲,可愛的動作讓芸娘碧秋等都大笑起來。

  鍾南走過來,伸手就要搬那個大筐。一邊對小綠道:「去去去,在這兒添什麼亂哪?」話音剛落。就見小綠昂起頭來,理直氣壯地道:「什麼叫添亂?我本來是看著你搬動吃力,所以要好心幫你抬一抬的,你竟不識好人心。哼!不理你了。」

  鍾南搖頭無奈道:「你們聽他說的話,可講不講理?好心幫我抬筐,就他這小身子,還沒有筐高呢,要踮著腳才能夠到筐沿兒。幫我抬筐,虧他怎麼說得出來?」

  小綠很不滿意鍾南對自己的貶低,揮著小拳頭衝他比劃。更讓眾人笑個不停。忽聽一個粗獷的聲音道:「喲,這是誰家娃娃?怎麼就跟粉團兒似的?也太漂亮了吧?來,讓大叔抱抱。」

  小綠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走過來,下巴上一部絡腮鬍子。正張開雙臂向自己撲過來。這小子嚇得「媽呀」一聲,扭頭撒丫子就跑,來到阮雲絲身邊,巴著她的身子就往上爬,一邊叫道:「走開走開,才不要你抱,會讓你那鬍子扎死的,走開走開……」

  芸娘鍾秀碧秋只笑的肚子都疼了,見他好像一隻小笨熊似的,竟用爬樹那樣的動作,抓著阮雲絲的衣服往她身上爬,著實可笑,因越發笑個不住。

  阮雲絲也笑得肚子都疼了,一把將小綠抱進懷裡,好容易忍住笑,才對那大漢道:「張大哥怎麼過來了?有什麼事兒嗎?」

  張江見把人家娃娃嚇到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摸著腦袋道:「哦,是這樣,那個……我聽說妹子家想蓋廈子,所以就過來問問,你知道我就是幹這一行的,要是需要的話,這活兒我給你幹了,不要你一文錢,活兒你也可以放心,這十里八村的,我手上活兒不敢說是最好,那也是靠前幾名的。」

  這方面張江還真沒有說大話,阮雲絲也是知道他的名頭,因為活兒幹得好,現在好幾個人跟著他幹,平日裡接到的活計也多。如今竟主動跑過來給自己幹活,並且還說不要錢,自然就是因為素日阮雲絲用布料和吃食結下的善緣了,雖然張江受她的恩惠不多,但是這村中受她恩惠的人可多著呢,尤其是那些家裡有老人,又貧窮的家庭,更是得了阮雲絲不少接濟。現在金紡鄉誰不知道小王村出了個女善人的事兒啊?

  所以張江感佩阮雲絲的人品,聽說她要蓋廈子,立刻就跑過來毛遂自薦了。阮雲絲心裡也高興,這活計交給張江,的確就不用操心了。因便笑道:「張大哥,你的活兒我自然放心,錢卻不能不給,咱們必得先談好了,我才能讓你給我幹,不然我可不用你,哪能讓你給我白幹呢?你也要賺錢養家的。你我都是痛快人,要是答應了,咱們就進屋談談,要是執意不要錢給我白幹,那你別怪我現在就下逐客令了。」

  張江聽她說的斬釘截鐵,不由摸著大腦袋直吸氣道:「你看,這事兒……這事兒鬧得,幾間廈子罷了,料錢都是你出,我們那點工錢算得了什麼,大妹子你非要這麼較真兒幹啥……」竟是情急之下,連自己的東北話都撂出來了。

  阮雲絲聽了,只覺親切好笑,於是到底勸得張江同意了。這裡大毛和鍾南將生絲卸了下來,大毛就趕著馬車回去,阮雲絲抱著小綠進屋,和張江談了自己的想法後,那豪爽漢子便一拍胸脯,大聲笑道:「好勒,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妹子你就等好兒吧,保準給你蓋幾間漂漂亮亮方方正正的廈子。」

  「什麼叫廈子?」

  「好學不倦」地小綠在旁邊早就等不及了,只是看來他家教還是很好的,知道大人說話自己不應該胡亂插嘴,所以等阮雲絲一說完,他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不恥下問」。

  「廈子就是在前院和後院再蓋幾間房子。」

  阮雲絲摸摸小傢伙的頭,笑著解釋了一句,然後對芸娘道:「做飯吧,都晌午了,簡單弄點吃了,下午咱們挖野菜去,晚上吃野菜盒子。」

  「成。」芸娘答應了一聲,一邊洗手一邊道:「那就蒸一鍋米飯,炒個酸菜五花肉,再燉個白菜豆腐粉絲肉片兒,讓這小貴客也嘗嘗咱們鄉下的口味兒。」

  「我不是小貴客,我只是個小可憐,沒人要又受了傷的小可憐。」

  小綠倚在門框上撅著嘴巴,擺出一副「悵然」的POSS,還沒等將感情徹底發揮出來,腦袋上就被阮雲絲拍了一巴掌,聽她笑罵道:「行了,還裝,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從下了馬車後你就活蹦亂跳的,哪有一點兒腿受傷的模樣?不揭穿你罷了,還真以為我們都沒看到?」

  小綠吐了下舌頭,苦著臉道:「不成不成,看來我這小狐狸精道行還是太淺了,輕易就被你們給看穿,不行,我以後要好好修行。」

  「人小鬼大,再修行你就真的成精了。」鍾秀恰巧抱著柴禾來到灶下,聽見小綠的話不由笑回了一句。

  這裡阮雲絲去了後院看建廈子的地方兒,小綠也連忙跟著跑了出去,忽見大黃小黑正懶洋洋躺在杏樹下曬著太陽,他不由得興奮叫道:「狗,大狗狗……」

  阮雲絲也沒好氣地笑道:「這兩隻憊懶貨,不說在前面看院子,倒跑到後院來曬太陽了。」

  小綠一雙大大的眼睛只盯著大黃,這大母狗如今生活條件好了,營養也跟了上去,只把它吃的又肥又壯,加上阮雲絲常常給它們洗澡,所以一身皮毛水光溜滑,也難怪小綠看見之後就歡喜不盡。

  阮雲絲和大黃說了幾句話,就讓小綠過去,笑道:「你摸它是無妨的,只不許打它,不然咬你。」說完見小綠興奮點著頭,然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大黃的肚皮,大黃躺在那兒,舒服的哼唧了幾聲,這幅畫面著實美好可愛。

  論理小黑的賣相比它老媽還要好上幾分,那黑白相間的皮毛更是漂亮,可偏偏因為它肩負著看家護院的任務,要隨時保持著戰鬥力,所以體型魁梧雄壯,卻不像大黃那般癡肥,看在小孩子眼裡,自然就不如大黃狗那般討喜了。

  阮雲絲暗暗籌劃好了建廈子的地方,又見後院的樹下和菜園裡也長了不少嫩野菜,於是興致勃勃的取了鏟子挖起來,正挖著,就聽芸娘喊吃飯,只好丟下筐和鏟子,拉著和大黃玩得高興的小綠回到堂屋裡。

  小綠出身富貴至極的家庭,平日裡講究的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然而他離家兩天,幾乎水米未進,這時候真是餓得前心貼後脊樑了,眼看這一大家子人不分主次,都坐在一起大口吃飯,全沒有素日家里長輩們的風度,他也樂得甩開了腮幫子吃,一吃之下,只覺得這兩小盆酸菜白菜看似粗糙,但配著米飯吃,實在美味無比,自己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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